第 31 章 第31章
车内的空间狭窄而又闷热。
随时可能被窥探的环境,不时响起的脚步声,还有被内心无限放大的可能性……
即便停车场几乎已经没了人,纪斐言依旧为这从未有过的刺激感而全身战栗,却又同时臣服于蔓延到每一根神经的兴奋感,让他甘愿放弃对理智的支配权。
衣服渐渐被汗水濡湿,胸腔不受控制地起伏着,他被迫在逼仄的空间里维持一个和秦煜时无限亲密的距离,没有任何退让和后悔的余地。
“放轻松,”感觉到他的紧绷,秦煜时打开了车内的空调,眼底闪过明灭的笑意,“外面看不见的。”
低沉性感的声音化作最强烈的催情剂,流转过纪斐言身体的每个角落,将羞赧和渴望加深。
“嗯……”纪斐言滚动了下喉结,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失控的声音会让他的心短暂地越过界限。
有限的空间限制了亲密的频率,无法被满足的身体焦躁不安地抑制着本能,连同呼吸都无法尽兴。
在逐渐升温的关系里,秦煜时也渐渐感觉到一丝难耐,深邃的眸子暗了下来,开始给予他回应。
修长有力的臂膀缠绕上秦煜时的脖颈,试图以更亲密的距离为支撑,在感觉到肌肉颤动的刹那,心也在无声接近。
纪斐言没了力气,额头抵在椅背顶端,剧烈地喘着气,湿润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似是在控诉着刚才的委屈。
“还好吗?”
“……嗯。”
“觉得累吗?”
“……嗯。”
秦煜时的手指抚摸他的柔软的发丝,将他的后脑轻微压下,温柔地吻住那双如麋鹿一般澄明的眼睛,又缓缓向下,停在两片淡红色的嘴唇上。
“我们回酒店。”-
纪怀星的后事本该由沈燮安来料理,然而自从沈燮安公开出席过公司的记者会后,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整个人仿佛消失了一样,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医院不得已联系了张惇,张惇当晚便打电话给了纪斐言。
这个世上,除了沈燮安,只有纪斐言有纪怀星家里的钥匙,能够拿到纪怀星办理销户需要的证件。
纪斐言不得已去了一趟环江别墅。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缠绵的雨水串连成灰色的雨幕,蒙蔽了视线。
纪斐言撑着伞,途经环亚广场时停下身,抬眼看见商场前印有纪怀星的广告牌被撤下来几块,剩下的一张海报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白净的衬衣在灰蒙的世界里如太阳光一般刺眼。
擦肩而过的行人讨论着几天前的新闻。
“听说陈复舟和之前死的那个杨威升是一伙的,纪怀星跟他们走那么近,肯定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不定开枪就是心虚想掩盖事实呢。”
“不是说他是为了保护现场的歌迷吗?”
“我觉得也有沈燮安变心的原因吧,听说他们演唱会当天还吵了架呢。”
“啧啧,沈燮安出轨谁啊?真好奇。”
纪斐言侧过头,看向那些离开的人,有一瞬间回想起自己的前生。
无论是低微的尘泥,还是耀眼的明星,死后都不过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而已。
当生命逝去,真正在意的人又有谁呢?
纪斐言到家门口时雨正好停了。
他收起伞,在门口进行了人脸识别,只听“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旋开门把手进去的一刹那,发现客厅里一片漆黑。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白酒味,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
沈燮安醉倒在沙发上,身上仍旧穿着演唱会那天的衬衫和西裤,凌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瘦削的脸颊看上去分外憔悴,整个人犹如一滩爬不起来的烂泥。
短短三天的时间,他在纪斐言眼里几乎变了个样。
原来岁月雕刻一个人,真的可以十年不变,也可以一夜之间沧海桑田。
许是听见声音,又或者走廊的灯光太过刺眼,沈燮安拿手臂挡了一下视线,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看见纪斐言的刹那,身体陡然间变得僵硬。
“我来拿小叔叔的遗物,”纪斐言淡淡开口,“办理销户和火化都需要小叔叔的证件,张惇说他联系不上你。”
许是“遗物”两个字刺痛了沈燮安被酒精麻痹的心,他就这么沉默地盯着纪斐言,没有出声。
“证件放在哪?”纪斐言问他。
客厅里很久都没有声音,安静得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纪斐言都要失去耐心,他终于听见沈燮安低声开口:“书房的储物柜。”
“密码?”
又一阵沉默。
舆论在网络上发酵了几天。
爆料人突然间删博跑路,爆料的真实性遭到质疑,热度渐渐降了下去,但《替罪证词》的票房仍旧受到了一点影响。
事情消停了一阵子,却是纪怀星打了通电话来问情况。
“谁打来的?”问这话时,秦煜时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见桌上手机震动便随口问了声。
“是小叔叔。”纪斐言拿过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斐言,你回北云市了?”纪怀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回来一周了。”
“我看到最近的新闻了,网络上的事情,别太放在心上。”
“我明白,你也不必担心。”
“那就好,”纪怀星温柔地笑道,“斐言,我们也好久没聚了,这两天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纪斐言沉默了几秒:“抱歉,小叔叔,我最近恐怕比较忙。”
“一点时间都没有吗?其实……我有一些事,想要和你商量。”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还是当面说吧。”
纪怀星言辞闪烁,纪斐言下意识去看秦煜时,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回道:“好,但我不见沈燮安。”
纪怀星有些意外,却还是答应了:“可以,那就我们两个见面。”
“地点你定吧,地址直接发我就好。”
“好。”
挂断电话后,纪斐言看向秦煜时:“不生气吧?”
秦煜时似笑非笑看着他:“纪斐言,我在你眼里那么爱吃醋吗?”
“难道不是吗?”纪斐言想了想,“要不你和我去?我想小叔叔应该不会介意的。”
“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秦煜时玩味地问道。
“你怕吓着他?”
“是啊,”秦煜时半开玩笑似的说,“把朋友的亲侄子照顾到床上去,我也得想想要怎么解释。”
“……倒也没人让你说这么详细。”
“还是算了吧,我看他今天言辞闪烁,恐怕我在场也不大方便。等将来有空,我会去‘见家长’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不介意你告诉别人我们的事。”
“见家长?”纪斐言似乎对这说法很不满意。
“我比你大六岁,是你小叔叔的朋友,”秦煜时唇角勾了抹弧度,“论辈分,我可是要大你一辈呢。”
“六岁很多吗?”
“我想想,”秦煜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开始上学的时候,你还没断奶,我读大学的时候,你才刚发育,我跟你小叔叔拍电影的时候,你连课本里的性知识都没学全……”
“秦煜时!!”纪斐言躁得慌,“你说什么呢?”
“举个例子而已,”秦煜时眉梢一挑,“你倒是告诉我,六岁大不大?”
“秦煜时……”
纪斐言低下头来,额头轻轻与他相抵。
“有时候我会在想,这六年里你会遇到多少人,为什么这么懂得照顾人,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是不是也和其他人做过……”
“傻,”秦煜时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用力拥他入怀,声音里有着令人心安的分量,“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顿了顿,又说:“也只会属于你。”
“我生日。”
“我不清楚你生日。”
纪斐言对上沈燮安的视线。
他在等。
沈燮安也在等。
客厅里的气氛一点一点凝结成冰。
直到沈燮安开口:“1229。”
纪斐言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去到纪怀星的书房,打开储物柜,果然找到了需要的证件。
在那些证件旁边,还停放着一本日记本。
他迟疑了一下,拿过日记本,手指触碰到老旧的纸页,翻开被珍藏在这个角落的纯真回忆。
「2010年,11月4日,晴天。
今天参加竞赛,认识了一个叫沈燮安的人。是个劲敌。大哥说他看起来很自负,不过我倒和他挺聊得来。都说对手之间总是更能惺惺相惜,我竟觉得他是懂我的。总觉得我们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或许只是错觉吧。」
「2010年,12月29日,小雪。
沈燮安生日,邀请我去参加他的聚会,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只有我们两个人。」
「2011年,2月3日,大雪。
大年初一,寺庙里很冷清。我本没有来寺庙上香的习惯,但这一天,我突然很希望未来的每一年都能和他再来这里。解签的僧人告诉我,两个人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今生有缘,就是要斩断前世的孽缘。」
「2012年,2月1日,晴天。
我接受了沈燮安的表白。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完美的人,其实,我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2012年,6月30日,晴天。
沈燮安和父亲说,他会带我走。我仿佛在渡一条危险河流,看见有人对我伸手,义无反顾地跳上那只船,内心却祈祷着不会后悔。潜意识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过去的十八年却告诉我,这个家早已不再需要我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嫌疑人不是真正的凶手?”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那个项目的钱最后全落入了杨威升和周奕辰口袋中,我问到一个几年前从威客传媒离职的经理,说金瑞科技一分钱都没分到,后来和威客传媒也再也没有过任何往来。”
“那你有听说一个叫做星辉的项目吗?”
“唔,这个倒是没听说……我试试看吧,不过恐怕需要点时间。你急吗?”
“没关系,我等得起。”
“ok,等有消息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浴室门外,秦煜时倚靠在墙边,听着仅一门之隔的电话,若有所思。
第 32 章 第32章
《玩咖挑战》第一期节目播出当晚,就在各大网络平台引发了热议。其中四名嘉宾的表现是讨论的焦点,而秦煜时作为特邀嘉宾空降游戏也让网友兴奋不已。
「纪斐言妥妥的队内核心啊,全程就他智商在线,这个队伍真是没他不行。」
「唐姐关键时刻还是很稳的,靠谱好队友。」
「快被谢清越笑死了,他怎么这么傻啊哈哈哈哈哈,长这么拽居然怕黑。」
「霍拾那个蠢货,跟没脑子一样,我看他就是故意开灯的,阴险小人!」
「没想到特邀嘉宾竟然是秦导,创世神的造型太帅了!!」
「救命,没有人嗑到吗?秦导把斐言拉出救生气囊的时候,斐言直接扑进他怀里了!」
「对对对,斐言当时脸都红了!」
「还有谢清越抱纪斐言大腿时说的话,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他们一起拍《南港往事》,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信我,秦导是很有边界感的人,他对纪斐言的态度绝对不一样。」
——“太凉薄了。他妈是难产死的,他爸对他好得要命,可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都没流。”
——“纪家的人都称他是娘胎里就会杀人的怪物。”
——“他们说凉薄是天性,是骨子里带来的,我也确实没什么感觉。”
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也是这样的情景吗?
这一刻,他突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不在乎是否有人会拍下这一幕,强烈的冲动迫使他大步上前,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他只想让纪斐言知道——
他会在他的身边。
“现场应该已经有人叫了救护车。席娜,你去联系体育馆这边的负责人,让摄影师停止录制。”
“知道了,秦导。”
秦煜时沿着楼梯步上舞台,手指触碰到纪斐言手腕的刹那,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好像抢救的病人恢复了心跳。
下一秒,秦煜时握住了那只手。
以微弱的热意,温暖在偏见中冷却的体温。
“斐言……”纪怀星侧过头,低喃着开口,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想要抚摸纪斐言的脸,却已经无能为力,“对不起……”
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大哥,那个唯一疼爱他的大哥,永远包容他,最后却因他而死的大哥。
“小叔叔……”
“怪我吗?”纪怀星问他。
“我……”纪斐言一咬牙,否认道:“没有。”
纪怀星唇边绽开一抹凄冽的笑:“上辈子……也没有吗?”
纪斐言怔怔望着他,只觉得心像被千万把刀穿过。
因为纪怀星一句“不要告诉沈燮安”,他对沈燮安隐瞒了纪怀星车祸的真相,被沈燮安折磨了四年。
因为纪怀星照顾过他六年,所以他把这看做是偿还,有痛却无怨。
“哪怕后来……我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纪怀星轻声问道。
纪斐言全身一震。
他知道?门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微微屈身:“先生,秦总在书房等您。”
秦煜时微微颔首,未多言,迈开步子进了别墅大门。
书房的门半敞开着。四月中旬,《凡是》宣告杀青。
纪斐言和秦煜时没有跟剧组一起回去,而是在云南又待了半个多月。
从大理到香格里拉再到丽江,去过松赞林寺,听藏教文化的故事,也上飞来寺看过日照雪山,在洱海乘坐游船,在古城里漫步。
只有他们两个人。
做着所有相爱的情侣都想做的事。
回到北云市那天正值五一假期,机场人来人往,虽然秦煜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但纪斐言却不想太过高调,墨镜帽子加口罩,一个没少,堪称是全副武装。
看到他这副样子,秦煜时忍俊不禁:“你不觉得你这样反而更明显了吗?”
纪斐言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上明天的热搜。”
热映的影片爆出导演和一手栽培的同性演员在一起,这个新闻的劲爆程度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纪斐言,”秦煜时停下身,伸手帮他整理帽子,将碎发撩到耳边,“你这样弄得我们很像做贼,或是偷情。”
“哦,”纪斐言麻木地咀嚼着他的用词,“我们不是偷情?”
秦煜时动作一顿,对上他视线,微微眯了眼睛:“纪斐言,你说什么?”
“我们不是偷情?”纪斐言疑惑,像在回答一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偷情?”秦煜时用力咬着那两个字,“敢情我们确定关系,接吻,上床,还有约会,都是在偷情?”
“不能光明正大,不就是偷情?偷情也可以接吻,上床,约会……”
“所以,你和情夫确定恋爱关系?”秦煜时挑眉。
“我……”
纪斐言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煜时的手机就响了。
秦煜时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没有接通电话,手指滑动屏幕,将通讯请求切断,而后对纪斐言道:“临时有点事,你先回公寓吧,我让司机送你。”
“谁打来的?”纪斐言隐隐察觉秦煜时神色反常。
“投资方的人,”秦煜时漫不经心地收了手机,“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是要去见个面。”
“方知远吗?”纪斐言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那个男人曾是秦煜时亲选的主角,被认为是《完美面具》的成功里最无法复制的一环,哪怕他的演技伴随着诸多影评人的诟病,优势却也同样明显。
尽管方知远已经退出影坛不再演戏,他和秦煜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依旧能在影迷心里衍生出无数的故事。
每当想起方知远,他都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并非假想情敌之间的较量。
他像在看一面镜子,镜子里照见他内心审视的恶魔,因为方知远的出现而生出一张完整的人类面庞。
他甚至时而会有一种错觉,能够洞悉方知远的每个念头,甚至是……成为他……
“你怎么会想到他?”秦煜时不禁诧异,很快否认道,“只是谈笔生意而已,不用担心。”
纪斐言很快隐去了眸间情绪,没有再问下去:“我知道了,那我等你电话。”
秦煜时推门而入,看见面容严肃的男人负手站在玻璃橱柜前,仰头望着那些陈列出来的奖杯出神。
正是他数年未见的父亲秦永会。
身为电影协会的高层,上个世纪赫赫有名的大导演,秦永会在业内的威望无人可及。在他手下有着近三十家关联公司,而有关他的绯闻八卦也从未消停过。
“秦总有事找我?”
秦煜时还是习惯这样的生疏的称呼,而不是唤一声“父亲”。对于十三岁时就离开家独立生活的他来说,父母实在是很遥远的概念。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离婚之后很快就再度各自有了家庭,也分别都有了更重要的孩子,想起他来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现在这个年纪,他不觉得还有再见面的必要。
“回来了?”秦永会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注视向他,眼神依旧如多年前一样淡漠。
“剧组杀青,不回来留在那做什么?”
问的分明是回家,到了秦煜时口中,反倒被解读成了回北云市,其间的抵触和漠视,大约也只有父子二人能够切身体会。
秦永会冷哼一声:“要是真有回来的心思,十天前就该回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对方态度冷硬,秦煜时也毫不退让,直截了当地讽刺他:“听说秦总这段时间在国外度假享乐,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几千公里以外的事情?”
“享乐?”秦永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神色复杂,“我看你才是为了享乐连名声都不顾了吧!”
他走到秦煜时面前,手指用力点了点他:“你跟什么人谈感情是你的自由,但把感情的事带进工作,丑闻搞得人尽皆知,甚至为了这些事得罪圈里人,你就不怕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吗?”
过去秦永会很少干涉秦煜时的工作,无非是因为他知道秦煜时做事有分寸。秦煜时再任意妄为,至少拎得清轻重,从不会为了私事影响工作,但他没想到竟会有一天会因为私人感情牵扯进这么多恩怨,甚至搞得人尽皆知。
毕竟出身电影世家,秦永会终归是爱惜名誉,爱惜奖杯的,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在行业内的天赋和成就,更从种种细节里感受到秦煜时对《替罪证词》的重视,因此今天才会对秦煜时这样愤怒。
“如果在你看来这只是得罪人的问题,看不出有另外的人在背后操纵舆论,那么不明是非的恐怕是你吧!还是秦总早就默认了另外的潜规则,觉得影片的价值取决于个别人的‘眼光’?”
“你以为自己只手遮天了吗?”秦永会深深皱眉,对他的话感到分外恼怒,“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拿来做赌注的,一部影片汇集了多少人的心血,就算你不在乎,也该想想其他人的付出……”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一些事情,更不应该允许它发生。秦总要是真的有心,何必在这里劝诫和您不熟的人。您身居高位,这些年却也没见您对行业风气做过什么贡献。秦总怕也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吧?”
被亲儿子如此阴阳怪气,秦永会顿时脸色铁青:“秦煜时!”
秦煜时直视向他,态度不卑不亢:“这些年来,你其实从没有管过我,不对吗?”
秦永会的神色微微变了,对这个早早离家的儿子,他的心里终归是有愧疚的。因为过早地重组家庭,他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又怎么不算是亏欠呢?
不同于秦煜时的母亲已在国外定居,这些年来,他和秦煜时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联络,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电影节上,连打招呼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一层血缘关系。
只有他心里清楚,不是他不愿去缓和这层关系,而是秦煜时不愿意。
太多年过去,许多没有说的话,没有做的事,都变成了不必。
他没想到秦煜时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那么现在也不必,”秦煜时淡淡说道,“秦总如果真顾念父子情谊,不妨好好约束自己身边的人,以免晚节不保。”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至于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秦总来为我操心。”
“你……”
秦煜时缓缓将一份资料放到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秦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奉陪了。”
一直到秦煜时离开,秦永会才拿起桌上的那份资料,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
这是六年前,他的公司给方知远的转账记录。
他和方知远没有任何交情,唯一能让他们之间产生交集的人,就只有秦煜时。
那时秦煜时在美国拍电影,秦永会一心想缓和父子关系,却对秦煜时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场慈善晚会遇到了方知远。他很欣赏方知远的抱负和努力,也知道他刚刚入选秦煜时的剧组,便有意扶持方知远,同时依靠方知远掌握着秦煜时的动向。
这件事早在六年前方知远宣布退出影坛便告一段落,这些年来他和方知远也没有任何联系,但对于秦煜时来说,这显然是一笔旧账。
秦煜时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有些事他不说,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顾念着父子间仅存的感情。如果秦永会执意要插手他的事情,那么他也不介意就此撕破脸皮。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
Rylan看见桌上的东西,随意拿起来瞥了眼,嗤笑一声:“哥可真是脾气见长啊。这算什么,威胁你吗?”
听到他的话,秦永会冷下脸,训斥道:“见生,少管你哥的事情。”
Rylan摊开手:“爸,我这可是帮你说话,你怎么反过来说我啊?”
秦永会不动声色地将资料收进抽屉:“但凡你有他万分之一的本事,我都不至于管你!”
Rylan眸光沉了沉,却很快换上一副无所谓的面孔,扯了扯嘴角附和道:“是是是,只有哥能入您的眼,您这么稀罕他,怎么他却一点都不待见您呢?可真让人心寒啊!”
“够了!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秦永会语气里隐隐有了威胁的意味,“你当我不知道你回国后都做了些什么?”
“爸……”Rylan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再让我知道你掺和你哥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场车祸之后……
所有人都以为纪怀星死了,他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不怪他,不怨他,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沈燮安做的。
他没想到……纪怀星,竟是知情的。
“果然……”纪怀星叹了一声,眼神涣散开来,“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原谅的……就连我……也不能……”
“怀星……”几步之外,沈燮安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竟不敢上前。
脚步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形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他们之间,阻挡了他的靠近。
是他的良知吗?还那颗他自己都不敢坦然面对的心?
这是他从十八岁那年就爱上的人,他曾发誓要保护他一辈子,他们曾经一起走过那么远的路,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怎么能再一次看着他离开却无能为力。
上天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就是这样保护他的爱人的吗?
听到沈燮安的声音,纪怀星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沈燮安,眼神里没有爱意,也没有失望,只有漫无边际的悲凉。
透过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仿佛看见了高中时代,第一次在学校的竞赛上遇见沈燮安。
——“加个好友呗?我挺欣赏你的。”
——“要是你不介意,晚上我送你回家?”
正午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给一切都镀上了温柔的光,却都不及那个少年耀眼。
他看见高三那一年的寒假,沈燮安突然在电影院里吻的唇,表白的情话比他毕生听过的所有话都要动听。
他也记得离家的那一年,沈燮安对纪长宇的承诺的。
——“我给他的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如果您无法顾虑他的感受,那么我会带他走。”
——“对我来说,纪怀星就是全部。”
承诺是这世上最难保鲜的东西,他却因为一起走过的路太长太远,而相信了永恒。
纪怀星突然就笑了,鲜血渐渐模糊双眼,他不再看向那个人,胸腔内一阵激荡,鲜血渗透了纯白的礼服,渐渐冷却,直到复归于平静。
沈燮安。
两世的恋人。
十二年的陪伴。
终抵不过你带来的疼痛。
下辈子,别再相见了。
心跳在一瞬间乱了节奏。
隔着西裤的布料,他甚至能感觉到秦煜时克制的欲望,掩盖在紧绷的包裹之下,蠢蠢欲动。
“这里是片场……”耳垂传来温软的触感,纪斐言微哑的声音染上一丝旖旎。
“人都走光了,这里没有监控,”秦煜时含糊地吻上他耳后的敏感处,呼吸与他同步变得粗重,“一星期没做了,难道你不想吗?”
“门,上锁……”纪斐言咬紧下唇,最后的理智迫使他出声提醒秦煜时。
耳畔传来低沉性感的笑。
“遵命。”
咔嚓一声,门被秦煜时反手上了锁。
整个休息室陷入一片欲.望囹圄。
第 33 章 第33章
纪斐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不用拍戏的日子里,他和秦煜时保持着一周至少三次的频率。大多数时候在秦煜时家里,偶尔也会在车里,或是一些别的场合。
有时他会回公寓,如果连续两天要做,他就会在秦煜时家过夜。
和秦煜时认识的几个月里,他做尽了疯狂的事。
秦煜时不仅仅是天生的上位者,也是欲望的掌控者。每每发生关系,姿势总是按照秦煜时喜欢的来,他在身体的不断沉沦中愈发看不清这个人,却甘之如饴地被他引导着放开身体的底线,与他做着各种刺激的尝试。
除了秦煜时以外,再也没有人能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原来欢爱能有这么多种方式,能带给人这样大的快乐。
上床时他们像只索取身体的情人,相处时却又胜过无数争吵的恋人。
在频繁的欢爱中,他越来越适应秦煜时的身体,像是被调教成熟了的花蕊,开始懂得如何绽放。
八月份天气闷热,房间里全天开着空调,纪斐言在卧室里补觉,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被闹钟吵醒。
今天约了Nebula的代言拍摄,下午三点要到拍摄基地,结束后还有一场聚餐。
他看了眼时间,掀开被子下床,拿过床边的散落的衣服穿上,边系纽扣边推门出去,却在门口撞见了秦煜时。
“这么快就醒了?”秦煜时有些诧异,“不再多睡会儿?”
昨晚他们一直折腾到凌晨五点才睡,别说是纪斐言,连他都险些有些招架不住。
“和Nebula那边约好了,下午去拍代言。”纪斐言说。
“结束后还回来吗?”
纪斐言系纽扣的手微微停顿了下。
他留在秦煜时家的理由只有一个。而这星期他们已经连续做了三天,明天秦煜时要去参加活动,会有好几天不在家,这意味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了一丝迟疑。
纪斐言不知道秦煜时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会问他这句话,也许是忘了,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多想的。
短暂的迟疑间,秦煜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等结束后再说吧。”-
场馆内分外嘈杂。
纪怀星去了整整半小时才回来,台下的粉丝早已焦急得站了起来,争相望向舞台的方向。
直到纪怀星再次站上舞台,整个场馆顿时化作热烈的海洋,满座的歌迷是最汹涌的海潮,演绎着最疯狂的爱恋。
数不清的满天星点亮漆黑的场馆,化作漫天星辰,光芒照见舞台正中的那人。
“很抱歉,刚才出了些意外,让大家久等了,”纪怀星平静地说道,“接下来,我想有请一位歌迷上台,和我一起演唱下一首歌。”
话音落下的刹那,舞台下方的歌迷纷纷尖叫起来。
“哥哥,选我!!”
“纪怀星,我喜欢你!!!”
“想和你一起唱歌——”
纪怀星垂眸望向那些疯狂的粉丝,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变得炽热。
他毕生都在渴望的浓烈爱意,原来只能在这样的瞬间拥有。是一场又一场的舞台,一个又一个的角色,给少年离家的孩子编制了最美的梦。
而不是沈燮安。
眼前的画面似乎在与十二年前重叠。
同样是飞天体育馆,他的第一场演唱会。
同样是这个舞台。
他站在舞台的正中,而沈燮安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静静地听他唱歌。
他们的眼神无数次交汇,爱意随视线纠缠,每一句歌词都是热烈的表白。
而今天……“没那么困了。”
“饿吗?想吃饭的话,我下去买。”
“我不饿,没胃口,”纪斐言突然想到他晚上也没吃饭,“你饿的话就去吃饭吧,不用管我的。”
秦煜时伸手敲了下他的脑门:“你还真打算饿一晚上?不怕明天病情更严重?”
“不是你问我饿不饿的?”这分明就是不讲理。
“少说也要吃两口,”秦煜时替他做了决定,“我下去买饭,你在房间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纪斐言乖乖听话。
秦煜时披了外套下楼,在酒店门口撞见刚从餐厅回来的谢清越几人。
“秦导,吃过饭没啊?”谢清越和他打了声招呼。
“还没,”秦煜时目光扫过几人,“你们回来这么早?”
“白恕觉得没意思,一直嚷嚷着早点回来。”谢清越说。
“我那是担心斐言哥的情况……”白恕辩解道。
唐苏曼嫣然一笑:“斐言还好吧?”
“比到酒店时好多了。”秦煜时说。这一回,他不再是女子心心念念的恋人,在初见的那一日,他改变了原先的相遇,也同时改变了未来的轨迹。她爱慕的是当朝的太子,不惜踏上朝堂,成为东宫幕僚,更有青梅竹马的表哥陪伴身侧。
女子不知道段云起为了她付出过什么。在后来的三年里,段云起沉默地保护着她,但她不爱他,利用他,甚至在最后亲手害死了他。
云起临终之前,她知晓云起无怨无悔待她的原因,可是这一世的她却早已不是那个爱慕云起的女子了。
她问他:“那个世界的我很爱你吗?”
“你后悔救现在的我吗?”
“其实,我们早已是陌生人了吧。”
云起却摇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平安。那个世界亏欠她的人太多,看到现在的她安好,我便已无憾。”
女子又问他:“可偿还的人是你,你不怨恨吗?”
云起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话:“凡事皆有因果。”
云起最终死于女子的怀中。他以为这是故事的结局,却不知于他和女子而言,都只是轮回的开端。
在朝代更迭的几千年后,他将再次与女子相遇。
时间穿梭到2025年,后世篇章开启。
女主角叶萱生于豪门,家中世代供奉一颗佛骨舍利。
从十二岁那年起,她每晚都会梦见大理的雪山,满目苍白之下,有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在等她。
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她以娱乐圈新人的身份出道,成为电视剧《凡世》的女主角,去往大理拍戏。开机前夜,她独自上雪山熟悉片场环境,却意外遇见这里的修行者段云起,意外发现他和自己梦里的人有着同一张脸。
受梦境指引,她在拍戏期间三上雪山,与段云起相遇,渐渐回忆起前世她与段云起之间发生的种种,自觉有愧于云起,却始终记不起故事的结局。
在电视剧《凡世》的剧本里,云起终生都没有原谅她。她却没有想到,杀青当日,那个记忆中的人会下山来找她。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他对她说道。
二十多年来,他都与她做着同样的梦,在雪山上等待着与她重逢。
只为替几千年前的段云起说这一句话。
说完他便要远行,与她再不相见。
这便是他们在雪山的最后一面。
三年之后,《凡世》大爆,即将拍摄同名电影,叶萱与未婚夫再回大理,竟发现雪山与寺庙已经不在,更没有她遇到的修行者,只有遍地的游客。
这次她从导游口中听说了一个数千年前的故事,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位修行者为心爱女子祈愿,愿以自己生生世世折寿,换取她永世幸福。
她望向那座记忆中的雪山,以为曾经的相遇只是一场梦,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生生世世的亏欠,最终铸就生生世世的重逢。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我们,好久不见。
上辈子在北云市街头,秦煜时递给他的剧本正是这部戏。据说是秦煜时和朋友合作的项目,中间却因为选角等各种原因搁置了好几年。
那时候纪斐言正因为给晏久私密照事件顶罪,陷入舆论风暴,整个娱乐圈几乎不会有人找他拍戏。
更不用说是秦煜时这种赫赫有名且口碑极佳的大导演。
北云市街头,他无意间撞见秦煜时在拍电影,秦煜时也看见了他,短短几秒的对视间,便让助理拿了《凡是》的剧本给他。
他没有想到秦煜时真的会找他拍片,更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角色。
在他一生中最狼狈的一刻。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
“下辈子……”
一句戛然而止的台词,道尽了段云起对叶晚晴的遗憾。
不久后,他便从华闻大厦十七层的高楼坠亡,以自己的死平息众怒,给了那桩丑闻一个交代。
“喂,斐言?听得见吗?”电话里一直没动静,谢清越不禁怀疑是不是信号不好。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攥紧了手机,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他……没说什么吗?”
“是啊,前两天我们刚谈妥,”谢清越听出了他隐约的迟疑,“斐言,你不会这时候告诉我你演不了吧?这剧本挺好的,有秦导把关,绝对没问题的!”
“没有,只是知道一下。”
他本以为秦煜时不会想和他再有交集。
是他把秦煜时想得狭隘了。
在爱与不爱里,不爱的人永远是坦荡的那一个。
一个优秀的剧本,秦煜时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有就好,那我就跟秦导说了啊!”
“嗯。”
谢清越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档期和片酬的问题,谈妥之后便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谢清越就把他们一起拉进了微信群。
看到秦煜时的那一刻,纪斐言只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命定两个字存在。
同一个故事,同一个角色。两次与他相遇。
《凡是》的开机时间定在春节过后。
一半以上的剧情都在大理古城拍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纪斐言和秦煜时除在片场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剧组的其他人多少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却很少有人敢问起,只有付江忍不住在一次收工后和秦煜时多聊了两句。
“你跟斐言吵架了?”
白恕突然注意到什么:“秦导,有蚊子咬你啊?”
“嗯?”秦煜时不解。
“你脖子上……好大一个包,”白恕用手比划了一下位置,颇为惊讶,“这里的蚊子这么毒吗?”
“是啊,”秦煜时手指缓缓抚过脖子上的某个位置,唇边弧度深了几分,“这里的蚊子咬起人来还挺用力的。”
白恕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我可得问前台要两片蚊香来,免得晚上我也给咬了。”
谢清越在旁连连摇头:“真没眼光……”
秦煜时笑了笑,看了眼腕表:“我出去买饭,晚点回来。”
“那秦导,我们就先回去了!”谢清越喊道。
“好。”
纪怀星的视线扫过那个位置,眸底泛起深深的自嘲。
沈燮安终究是没有来。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目光扫向观众席,锁定了一个位置,声音坚定有力:“我想邀请第二排13号座位的歌迷上台,和我做一个简单的游戏。”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位置。
“第二排13号?谁啊?”
“是个戴帽子的男的。”
“运气真好啊……”
坐在台下的陈复舟愣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不得不佯装淡定,站起身来,沿着舞台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上舞台。
他在纪怀星面前停下,背对着观众,神色冰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纪怀星,你想耍什么花招?”
“一首歌的时间,难道不是陈总答应我的?”纪怀星的声音很平静。
“纪怀星,你可真有意思啊……”陈复舟嗤笑一声,手指缓缓抚摸上腰间某个部位,正想提醒纪怀星他的处境,不料纪怀星却先他一步夺去那把枪,手指扼住他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扯向自己。
“纪怀星,你做什么?!”陈复舟瞪大了眼睛,台下的观众意识到不对劲,高声惊呼起来。
纪怀星没有出声,视线再一次转向台下那个空缺的位置。
心底蔓延开彻骨的悲凉。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他这一辈子,竭尽全力,为了沈燮安一句话,强迫自己去做一个完美无瑕的明星,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谎言。
这一刻他不忍去想,是不是一切结束于上辈子那场车祸,才是最好的结局?沈燮安会永远爱他,而他也不必面对今日种种,他依旧是那颗永不坠落的星星,永远耀目于无数人的心中。
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织就无法挽回的结果,方知执念是绝路。
原来俯视众生的耀眼明星也有沦落到被俯视的一天。
无论是矢志不渝的感情,还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都并不属于他。
如果沈燮安还爱他,也许这一刻他真的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
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
多年至交好友,第一次发生争执,竟是为了一个男人。
秦煜时似是从那双眸子里看出了点什么,微微眯起眼睛:“沈燮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人吧?为了这种事和我争执,不怕怀星不高兴?”
提及纪怀星,沈燮安的眸色深了几分,沉声道:“我只是不希望怀星太操心斐言……”
“是吗?”秦煜时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呢。”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沈燮安的脸色变了。
第 34 章 第34章
“秦煜时,你在说什么?斐言是怀星的亲人,我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待。”
沈燮安不禁皱起了眉头,却无法忽略心底那一闪而过的不悦。
同一屋檐下生活,他原本是除了纪怀星以外,纪斐言最亲近的人。
曾经他也的确是将纪斐言当自己的弟弟看待。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纪斐言的在意却远远超越了照顾的关系。
21点53分,纪怀星在北云市人民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这场无数人翘首期盼的复出演唱会在一片狼藉中成为绝唱,巨星陨落,整个娱乐圈风云聚变。
留在医院的人除了纪斐言和沈燮安外,还有张惇。
沈燮安和纪怀星虽然没有结婚,但却是纪怀星生前签署过协议的意定监护人,有权处理纪怀星的身后事。
而张惇作为纪怀星的经纪人兼助理,第一时间便以目击者的身份通知了警方,并联系了环耀影视的公关部门,以应对接下来的舆论风波。
媒体记者将医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秦煜时打电话通知了纪家,回来时看见沈燮安跪在病床边,握着纪怀星的手,额头抵住冰冷的手背,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落魄,让他分外陌生。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燮安,往日的自负和从容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崩溃和绝望。
他将目光转移到纪斐言身上:“演唱会开始前发生过什么吗?”
“他……”想到现在的情况,纪斐言欲言又止。
秦煜时却从那眼神里明白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手指一根根攥紧,骨节被捏得作响。
医生走进来,见沈燮安还在病床旁跪着,对他说道:“先生,死者的遗体需要立即送往太平间,请您配合一下。”
沈燮安依旧握着纪怀星手,无动于衷。
医生有些尴尬:“先生……”《替罪证词》北云市路演的视频在网络上放出,影迷的反响相当强烈。
主创团队的每一个人对角色都有着深刻的理解,而纪斐言最后的那段发言更是直击心灵,成为教科书一般的典范。
然而就在同一天内,不知是谁拍到了秦煜时和纪斐言在车里争执的画面,视频里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阴沉,明显就有矛盾,立刻引发了网友大量的猜测。
「不会是BE了吧?秦导和斐言几个月都没互动了。」
「不可能吧!斐言路演的发言妥妥的男友视角,没有真感情是说不出来的。依我看就是一点小打小闹,夫夫情趣而已。」
「其实之前我就想说了,路演时两个人站得最远,斐言明明是和秦导一起进来的,却特意和纪怀星换了个位置,开始时就有点保持距离的意思。后来主持人向斐言问起秦导的时候,纪斐言的反应明显藏着事儿。」
「斐言对周老师可不这样,对闻炽也没有过,就只有在看秦导的时候,眼神特别让人心疼。估计在路演之前就已经有矛盾了。」
「可是秦导反应很平常啊,我觉得是你们想多了吧。」
「秦导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了,又是体面人,能让你看出他的心思吗?」
「救命,感觉好好嗑啊,明明关系破裂,可是在台上还是坚定地表达对对方的欣赏。」
网友越猜越大胆,甚至有考据党扒出纪斐言出道以来所有和秦煜时同框的视频,编纂出了一千字的爱恨情仇,在微博上广为流传。
更有粉丝信以为真,直接去秦煜时微博下求证两人是不是吵了架。
纪斐言本以为秦煜时会不予理会,却没想到两天之后,秦煜时破天荒地回复了一个粉丝。
【秦煜时V:没吵架。】
短短一句回应,瞬间被网友解读出无数个含义。
「众所周知,没吵架=不否认在一起过。」
「参考当年顾燃澄清绯闻,直接回应是谣言,多果断啊。要是真没那种关系的话,不会这么含蓄的。」
「不是,每个人回应风格不一样啊,不能一概而论吧?」
「楼上的,你觉得秦导是会在谣言问题上模棱两可的人吗?我敢打包票,要是今天的绯闻对象是林广白,秦导绝对不会这么回应。」
「秦导以前从来不回应绯闻的。我就觉得这个回应是给特定的某个人看的,懂的都懂。」
「服了有些人,嗑cp别太魔怔了,澄清也不行,不澄清也不行,合着他们就一定有一腿呗?」
纪斐言心里明白,秦煜时之所以会回应绯闻,只是因为这部电影倾注了他许多心血,他不希望上映期间受到绯闻影响。
而作为绯闻的另一个当事人,纪斐言闭口不言就是最好的回应。
在秦煜时出面澄清之后,网络上的谣言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
尽管如此,纪斐言却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感到深深的疲惫,像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一场交锋,倾注了感情,最后却无法全身而退。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挡住额头,同时遮去了刺眼的阳光。
他和秦煜时就这么结束了。
比他想象中还要容易。
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毕竟一开始的规则就是如此……
思绪被陡然响起的手机铃打断。
纪斐言撑着手臂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打来的人是谢清越。
他有些诧异,接通电话后问道:“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斐言,你跟秦导之间没事吧?”谢清越显然也看到了最近疯传的绯闻。
“没有,”纪斐言揉了揉太阳穴,“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除去那一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关系,他和秦煜时也不过是常常合作的普通朋友而已。
“我来吧,”秦煜时快步走过去,拽起沈燮安的胳膊,“沈燮安,怀星已经过世,让他体面地离开吧。”
沈燮安像是断了线了木偶一样,被秦煜时拽起身,失魂落魄地撞到床板,却依旧握着纪怀星的一只手,不肯松手。
那只手早已没了主人的体温,只剩下另一个人的温度,以无法挽留的速度消逝着。
“放手吧,沈燮安。你还想做什么?”
“放开我……”沈燮安的目光始终在床上的人身上,口中喃喃着,“我跟怀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燮安!”秦煜时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字道,“你想见怀星的遗体快速腐烂吗?怀星过世,痛苦的不止你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家人看到会是什么感受?!”
也许是“腐烂”这个词触动到了沈燮安,又或是“家人”二字的分量让他无法承担,握着纪怀星的手倏然间松开。
十二年的陪伴,也在刹那间远去了。
从此纪怀星这个名字再也不会有任何温度,那颗永不坠落的星星最终还是消失在了漫漫长夜。
沈燮安踉跄了两步,重重撞上床头柜,却仿佛毫无知觉,就这么怔怔望着纪怀星的遗体被人运走,直到消失在视线,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强烈的不甘,想要冲上去将移动床拦下,却被秦煜时攥住了手腕。
“够了……沈燮安,”秦煜时低声,“这里是医院。”
沈燮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用力甩开他的手,胀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他,忽的笑了:“秦煜时,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秦煜时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宛若一片寒潭,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沈燮安的笑愈发的癫狂:“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还是来炫耀你的情人?你算怀星的什么人,对他的事比他的亲人还关心?”
回应他的是一个狠厉无比的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突兀又迅猛,因为毫无防备,沈燮安被狠狠打到了地上。
“秦煜时!”纪斐言的脸色霍然变了,他没想到秦煜时会在医院对沈燮安动手,更没想到秦煜时会下这么重的手。
秦煜时走过去,拎起沈燮安的衣领,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是啊,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来刺激你的。沈燮安,你现在在这里演戏给谁看?你以为自己很深情吗?!”
沈燮安瞪大了眼睛,眼球里渗满了血丝,狰狞得不像个人。
秦煜时抬高了声音:“你爱的不过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明星罢了!你永远只想看到他光芒璀璨的样子,当他满足你的幻想,你就对他深情,当他不再完美,你就会想要别人,所以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会对他失望!到死都是这样!”
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插在沈燮安的心脏上-
晚上六点,假日咖啡厅二楼包间。
纪斐言随秦煜时见到章平,微微点了下头:“章总。”
章平其貌不扬,嘴唇边布满了乱蓬蓬的胡渣,打扮也朴素,眉目却很和善,看起来很好相处。
见两人到了,他很自然地扬了扬下巴:“不用拘谨,坐吧。”
“好久不见,”秦煜时在他对面坐下来,“最近一年怎么样?”
“挺好的,身体好了不少。你呢?该不会一年都没跟你父亲见面吧?”
听对方提及自己的父亲,秦煜时眼底划过一抹冷色,语气不善:“见面?有这个必要吗?”
章平听他这语气,隐约意识到什么,长叹了口气:“你啊……毕竟血浓于水,至于像仇人一样相处吗?”
“章平,”秦煜时眯起眼睛,声音不知不觉冷了几度,“如果你要聊这个,今天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
“好好好,别生气,不说还不成么?”作为这世上极少数敢在秦煜时面前提起他父母的人,章平清楚他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他的目光落到秦煜时身旁的纪斐言身上,语气暧昧了不少。
“那就干脆聊一聊能勾起我们秦导兴趣的人?”
“到底是我的兴趣还是章总的恶趣味?”秦煜时短促地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要为他的调侃买单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谁几个月前不惜跟杨威升翻脸?”章平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难道是我让你得罪投资方的吗?”
“章总,”意识到对方误会,纪斐言及时解释道,“那天的事只是一点小摩擦,秦导也是担心影响到拍摄才会出面。”
章平听后差点笑得把咖啡喷出来,目光挪到秦煜时身上,别有深意地对纪斐言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吧?”
第 35 章 第35章
秦煜时漫不经心点了支烟:“章平,你打听到的事情不少啊。什么时候对八卦这么感兴趣了?”
“呵呵,《南港往事》怎么说我也有参与制片,你直接给我弄没了一个投资人,这种八卦还想瞒得过我?”
秦煜时却毫无愧疚之意:“想记我的仇?太迟了吧。”
“啧,现在有求于你,就算想记仇也没那个胆啊,”章平偏过目光,看向他身侧的纪斐言,“秦导跟你说了剧组的情况没有?”
“知道一点,”纪斐言颔首,“古装剧,下个月月初开机。”
“嗯,大致的情况你清楚,剧本稍后让秦导发给你。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其实这次找你,也是投资方那边的意思。”
“哪个投资方?”连秦煜时都感觉到一丝意外。
“紫霄国际。总部在美国,去年开始投资国内的电影和电视剧,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那边会有合作意向。”
“哦?不是你主动联系的?”
“是国内分公司的负责人联系的我,谈得倒是挺顺利的。”
“可靠吗?”
“朋友介绍来的,应该还算可靠。”
两人认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寒暄了一会儿后又具体聊了聊具体的拍摄安排,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离开咖啡厅。
天已经黑了,马路上没什么人,气氛分外冷清。
纪斐言一个人先行去停车场,秦煜时和章平走在后面。
下了楼梯后,章平缓缓停住了步子,拍了拍秦煜时的肩膀,感慨道:“好好把握机会啊。”
秦煜时一并停下身,深邃的眸子隐匿在黑暗之中,让神色变得神秘莫测。
他的声音冰冷:“你在想什么?”
“他和方知远不一样,不是吗?”章平注视着纪斐言离开的方向,平静地说道。
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秦煜时眉头微微拧紧,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就连语气也变得疏离:“别跟我提那个名字。”
章平道:“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有符合你当年想法的演员。”
秦煜时的眸子暗了下去,出乎意料没有反驳。
章平看出他不想聊这些,轻叹了声:“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改天再见吧。”-
纪斐言找上门的时候,沈燮安正在办公室里审批文件。
“纪老师,还是让我通知沈总一声吧……”
助理见纪斐言脸色冰冷,急匆匆地跟上,生怕惊扰到了沈燮安。
“让开。”
“纪老师!!”
总裁办的门被用力推开,沈燮安诧异地抬眸,见是纪斐言,这才抬手示意助理:“你先出……”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沈燮安被纪斐言狠狠揍了一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沈总!!!”助理惊呼一声,上前想将沈燮安扶起,却被沈燮安一个手势制止了。
“出去!”沈燮安咬牙命令道。
“是……沈总。”
助理犹豫了一下,临走前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沈燮安被纪斐言拎起衣领,这一回却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他的拳头,呵斥道:“纪斐言,你发什么疯?!”
“你自己心里清楚!”纪斐言将那枚手串狠狠扔在了他的脸上,佛珠顿时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燮安擦去唇边的血迹,讽刺地看向他:“秦煜时去找你了,是不是?看你这么生气,恐怕他说了很难听的话吧……”
“是你暗示他去找我的?”纪斐言一字一字问道。
“没错,是我,”沈燮安没否认,“我只是帮你看清楚,秦煜时是什么样的人!本质上,他和圈里那些左拥右抱的富家少爷没什么区别,他只是把你当玩物,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这句话如同一柄尖锐的长锥,无情刺穿纪斐言自欺欺人的保护壳,在破碎的心脏里残忍而又缓慢地旋动着,凌迟着,令他无从逃避。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纪斐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对峙。
“那又怎么样呢?沈燮安……我爱的人终归不是你。”
沈燮安冷笑地望着他:“你就这么缺男人吗?明知道他不爱你,还上赶着陪他睡……”
那些龌龊的话落入耳中,内心深处的恶魔似乎有了共鸣,对他发出居高临下的嘲笑。
所有的忍耐在顷刻间崩塌。
纪斐言冲上去将沈燮安死死按在地上,双目赤红:“你再说一句试试?!”
沈燮安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我说,你上赶着陪他……”
拳头倏然落下,砸在了沈燮安英俊的脸上。
“纪斐言,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沈燮安一口血呛出喉咙,却无法挣脱纪斐言的力道,实打实的挨了好几拳。
“有种你就告诉纪怀星,告诉他是我打的你!你做过的事,我也会一件不漏地说给他听!”
“你还敢威胁我……”
纪斐言摇摇晃晃地起身,望着满脸是血的沈燮安,心底第一次升起一抹报复似的快意。
早就该这么做了。
这是沈燮安从上辈子就欠他的,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
“沈燮安,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疯子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
“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再有下一次,我会要你的命。”
纪斐言退后几步,重重扔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沈燮安一个人。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骂了声脏话,拿过桌上的电话就想让保安拦人,却在按下拨号键的刹那停住了动作。
脑中不断重复着纪斐言刚才说的话。
与上辈子的记忆重叠。
——沈燮安,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疯子吗?
——“纪斐言,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疯子的。”
——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可是沈燮安,我也不欠你什么。”
强烈的熟悉感让沈燮安全身冰凉,一个巨大的猜测浮出脑海,让他不由自主挂断了电话。
难道说——
纪斐言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
被肯定性能力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这话从纪斐言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我只是好奇,”秦煜时斟酌着用词,“你学这个干什么?”
“那天去你家,你□得我很痒……”纪斐言浓密的眼睫毛颤了下,语气竟有几分委屈,“你又不碰我,我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看电影?”秦煜时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觉得身体又有了感觉。
“我以为可以的,”纪斐言分外坦诚,“可是没你弄得舒服。你□□的时候,才是真的舒服了。”
毫无保留的夸奖听得秦煜时相当受用。会堂内坐满了热情的粉丝。
其他人很早就到了,主持人按照站位顺序对主创人员进行提问,从最左侧的秦煜时开始,经过纪怀星,周述川,还有陈康年,再到唐苏曼,话筒才被递交到最后一个纪斐言手上。
“纪老师,您在这部电影里饰演柏鸣声的弟弟柏宇杰,收获了许多观众的喜欢。你有什么想要对自己的角色说呢?”主持人问道。
“我由衷地为他获得自由感到高兴,我相信死亡会让他和黎永眠获得幸福。”
“如果让您以柏宇杰的身份对自己哥哥说几句话,您会想要说什么呢?”
“我会想说……”纪斐言停顿了一下,“希望他不必执着于得不到的感情,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他在意的东西。”
“感谢纪老师的回答。在这部电影里,您和纪怀星老师有许多的对手戏,您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员呢?”主持人又问。
“理解剧本很透彻,对表演很敬业。”纪斐言说。
“那么最后,作为这部电影的主演,您认为秦导是一个什么样的导演呢?”
被问及最后一个问题,纪斐言的心蓦然一沉。
会场内一片寂静,所有粉丝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翘首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的视线不期然与秦煜时在半空中相撞,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拍摄期间的每一个心动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没有办法说谎。
下一秒,他不再看秦煜时,拿起话筒面向台下的观众。
“秦导是一个对电影艺术非常纯粹的人。他不仅是优秀的导演,也是出色的创作者和叙述者。我一直认为,只有极致的理想化才能够铸就作品中极致的灵魂。”
——“一个理想主义者,往往要面对更多的失落和妥协,当理想与现实产生冲突时,也会加倍痛苦。但这同样是创作者的灵魂所在。”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既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愿意为了成就电影而做出必要的牺牲和和勇敢的尝试。”
——“坚守信念有时需要放弃很多东西,甚至是做出牺牲。一个能够打破自我的人,才有可能重塑自我,超越自我。”
“我很荣幸能够和一个坚守创作灵魂的导演合作,我相信他能够在任何一部影片中获得成功。”
——“秦煜时,我知道你有天赋,有能力,也拥有足够的手段和财富。我由衷地希望在这个行业里看见你的坚守,我想会比看见你成功更加高兴。”
一句又一句。
可人都是贪得无厌的。秦煜时也不例外。
于是又追着纪斐言问道:“有多舒服?”
纪斐言用□□轻轻摩擦他的腰:“想再做一次……”
秦煜时捏了捏他的鼻尖:“就知道做。你这么单纯,也不怕被我骗了?”
谁知纪斐言却说:“谈不上。反正我也睡到你了,不是很亏。”
秦煜时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把纪斐言想得太纯情了。
纪斐言不怕他做什么,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他总想着纪斐言才上大学,他不应该太过心急,却忽略了克制感情对一个19岁的少年的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在短暂相处的日夜里,无数灵魂相交的时刻,少年的情愫如喷涌的岩浆一般热烈澎湃,滚烫的温度亦在一点一点融化他冰一般的理智。
“秦煜时,我饿了,”纪斐言在他耳边道,“我想吃饭。”
“我去给你做,”秦煜时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家里有食材吗?”
“没有。爸爸不在家,我都是点外卖的。”
秦煜时看了眼时间,心想这会儿买菜做饭怕是也来不及了,于是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来今天我们也只能点外卖了。你想吃什么?”
“酸菜鱼。”
秦煜时正好刷到一家酸菜鱼,很快下了单,而后将手机放回原位,催促纪斐言:“趁还有时间,赶紧去洗个澡,一会儿吃饭了。”
“我走不了路,你抱我去。”纪斐言毕竟是第一次,昨晚没做措施被秦煜时要了那么多次,难免身体不适,这会儿稍微动一下都觉得腰酸痛难耐。
“这就来。”秦煜时下了床,随意捡了件衬衣披上,系好两粒纽扣后便去了浴室。
打开风暖后,秦煜时过去拨开水龙头,试了下水温。由于纪斐言不方便站立,他特意接了浴缸里的水。
秦煜时旋开门把手,推门而入,谢清越却突然拉住纪斐言的手臂:“哎。”
“怎么了?”纪斐言不解。
谢清越看了眼卧室里的秦煜时,附到纪斐言耳边,小声说道:“不是我故意敷衍你,实在是怕惊动秦导……”
纪斐言怔了怔,很快意识到他说的不是综艺的事。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谢清越极其委婉地解释道,“秦导私下介入了这件事。”
第 36 章 第36章
“你是说……”
“前几天我查到有人在圈内为了这个项目拉投资,本想托关系去参加酒局,谁知道这事儿被秦导告诉了我爸,导致我被我爸狠狠骂了一顿。”
“所以是秦导不想让你查下去?”
“嘘,”谢清越对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总之,你要是想查这件事,还是别让秦导知道的好。”
毕竟是在综艺现场,有的话实在不方便说。要不是找不到别的机会,他再怎么也不会冒险在这个时候告诉纪斐言。
纪斐言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再问下去,看向卧室里秦煜时的身影,心情从未有过的沉重和复杂。
几天后,市中心的西餐厅。
纪怀星询问着纪斐言的意见:“演唱会……我希望你也能来,可以吗?”
这次他主动约纪斐言见面,主要就是为了复出演唱会的事。
在纪霖风死后,这个唯一的侄子便代替了大哥所能给他的心安,所以这一次的演唱会,他依旧希望纪斐言能来参加。
叔侄二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成为彼此最亲近的家人,然而独处的次数却实在少之又少。
细想下来,几乎每一次见面都有另一个男人在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起那个名字了呢?
过去纪怀星因为坦荡而无畏无惧,到头来,真正坦荡的人却是纪斐言。在察觉到沈燮安微妙情绪的刹那间,他的心曾被嫉妒所占据,闪过太多本不该有的念头。
“是沈燮安的意思吗?”纪斐言问。
纪怀星一怔,却很快否认道:“不,是我的意思。”
“我是说,”纪斐言顿了一下,“这次复出演唱会的安排,是沈燮安的意思吗?”
纪怀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点头:“这方面的事向来是他安排的。”
“你觉得这样很好?”
对于沈燮安的安排,纪怀星看见的是沈燮安亲力亲为,纪斐言看见的却是急功近利。
纪怀星去年才刚宣布封麦息影,今年就要举办如此声势浩大的复出演唱会,难免会让人觉得当初的声明是儿戏。更何况这仅一年的时间里,圈内一直流传着有关纪怀星的风言风语……
“斐言?”
“你不觉得,这样的考虑不够周全吗?”纪斐言斟酌着用词,“就算是考虑复出,也不必这么高调吧。”
“这方面的事很难有周全的考虑,”纪怀星心平气和地说,唇边笑意却淡了下去,“沈燮安那边有他的权衡。”
“权衡的结果就是趁早借你的热度营销,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商机?”
“斐言,”纪怀星眉头轻蹙,却很快舒展开来,“我知道你和沈燮安之间有一些误会,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没有办法让你原谅我,如果你愿意来我的演唱会……我想我会很高兴。”
话音落下的刹那,包间内一片寂静。
纪怀星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纪斐言说——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这个答案,纪怀星隐约松了口气。
纪斐言看了眼时间:“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就早点回去吧。”
“也好,”纪怀星微微颔首,“我今晚自己开车,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小叔叔。秦导会来接我。”纪斐言道。
纪怀星有些意外:“秦煜时?”
尽管最近一直有纪斐言和秦煜时的绯闻,他却从没有向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求证过这件事。
“他晚上约了朋友谈工作,说结束后来接我。地点我已经提前发给他了。”
“你跟他回家?”纪怀星迟疑了一下,“你和他……”
“我们在交往。”纪斐言没有对他隐瞒。
短短几个字,竟让纪怀星如释重负。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很快将那些念头一扫而空,笑着说道:“是吗?恭喜。”
纪斐言注视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突然间说道:“他对我很好。”
纪怀星身体一僵。杀青宴的地点定在星海酒店。
除了主创人员外,谢清越也来了,尽管这部戏他并未参演,但由于引捷文化是电视剧的发行方,因此这次的宴会他也收到了邀请。
宴会的氛围很融洽,方知远代表紫霄国际出席,又与秦煜时有这么多的渊源,自然不乏有人曲意逢迎。
偶尔有影迷旧事重提,聊起他和秦煜时过去的合作,方知远也丝毫不避讳,仿佛他和秦煜时之间真的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谢清越手臂勾过纪斐言的肩膀:“斐言,年后你有档期没?”
“有,怎么了?”
“正好,有件事儿想找你帮个忙。我们公司合作了一个大制作的项目,我想找你演男主角。”
“是什么剧本?”
“一个原创剧本,奇幻架空背景,还没定稿。除了唐姐演女主角外,暂时只定下来一个白恕,他倒是挺想和你搭戏的,说只要能跟你合作,片酬什么的都好说。”
“白恕?”
“啊,他是新人,出道时间不长,你没听过也正常,”谢清越拿起酒瓶,缓慢地倒着酒,“这可是我第一次全权负责公司的项目,就当帮兄弟个忙呗,我还能坑你吗?”
纪斐言还欠谢清越一个人情,这次谢清越难得对他开口,他也就没有拒绝。
“行吧,到时拿到剧本再详谈吧。”
“行,等剧本定了我发你。”谢清越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贺修见秦煜时的座位空着,诧异地扬起下巴:“秦导上哪儿去了啊?”
“刚才出去了。”纪斐言说。
“哇靠,方总也不在,不会是有情况吧?”贺修惊讶道。
“敢在背后八卦秦导,小心被秦导听见,骂你一顿。”谢清越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也不算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吧?”周述川笑了笑,“我看方总也没避讳啊。”
“周哥,怎么你也这么想啊?”谢清越不以为然,“要我说,我们家斐言才是唯一的正宫……”
贺修愣了一下,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斐、斐言哥?”
“清越开玩笑的,”纪斐言轻声笑了笑,转头问谢清越,“有烟吗?”
“有啊,”谢清越一摸口袋,随手掏了一包给他,“你也抽烟啊?”
“偶尔,”纪斐言摸了支烟,起身拉开椅子,“我出去透透气。”
包间门关上的刹那,隔绝了嘈杂的人声。
纪斐言到走廊点了支烟,咬在嘴里,却立刻被那味道呛得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今天心情烦躁才会破天荒地来一支。
尼古丁刺鼻的气味令大脑清醒,又奇迹般地平复下烦躁的心情。
他突然间理解秦煜时为什么偶尔需要这样的东西。
他就这么在走廊抽完了半根烟,正想回去,却听见楼道的方向传出秦煜时和方知远说话的声音。
“秦煜时,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让步吗?”
“我没有必要明白你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你……”
“方知远,你要是喝多了不清醒,我立刻叫车送你回去。”
“我没有不清醒。秦煜时——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句话后,长久的沉寂。——“方知远,你的演技太浮于表面了,不具备任何的层次感。”
——“你就是这么理解剧本的吗?你不觉得你的表演体系不适用于这个故事吗?”
——“如果这就是你能呈现的最好演技,那么选中你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秦煜时对他的指责至今仍言犹在耳。
在秦煜时过于严苛的要求下,他的精神率先崩溃了。
那时的他的确不懂秦煜时。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足够好了,毕竟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既然这样,秦煜时又挑剔他什么呢?
因为无法满足秦煜时的拍摄需求,《完美面具》被迫改剧本,他和秦煜时的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秦煜时未出席首映礼和颁奖仪式,而他也因为拍摄这部电影留下了很深心理阴影,从此退居幕后,再不踏足演艺圈。
网友杜撰出的美好和遗憾,终究不过是想象罢了。
可笑他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被秦煜时狠狠否定,却至今耿耿于怀,忘不掉他对他们之间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些年来他在国外发展,活跃于幕后,积极投资影片,多少抱了一丝能和秦煜时重归于好的希望,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错,是秦煜时的想法太过理想化,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一个人能够满足秦煜时的要求。
任凭《完美面具》在秦煜时心里有多少瑕疵,这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成功。
直到纪斐言的出现……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打断了方知远的思绪。
他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备注:Rylan。
手指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怎么样?他拒绝了吧?”
“果然还是你了解他啊。”方知远自嘲般地低下头,镜片反射着冰冷的眸光。
Rylan悠悠笑道:“不如干脆点,我们合作?”
长久的沉默。
“方知远,看不出来你还挺长情啊,”见他不答,Rylan的语气玩味又讽刺,“这么喜欢他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想办法,让你爬上他的床?”
“用、不、着,”方知远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我跟他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好嘛,开个玩笑而已,”Rylan讨了个没趣,转开话题,“那还是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方知远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几天时间考虑。”
两天之后,秦煜时在酒店里接到章平的电话。
“秦煜时,方知远的精神鉴定可能真的有问题!”
“怎么说?”
“这事儿说来也巧,方知远做精神鉴定的那家私人医院半个月前刚因为涉及一起跨国案件被责令停业,院长依靠伪造病历牟利长达十年,方知远那份报告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秦煜时冷笑:“果然是这样……”
他太了解方知远的为人了。
如果方知远当年真的存在精神问题,在要求更改剧本降低演绎难度时就可以拿着这份报告来找他,而不是在片场发疯哭嚎,声称自己承受不住压力。
“还有,圈内有狗仔拍到方知远最近频繁进出一家精神卫生中心,甚至从开了一些精神药物回去。不过据我所知,有些医院只依靠病人填写的自测表就能判定精神问题,方知远很可能是想利用这个,证明你对他的精神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
“章平,可以替我留意一下方知远最近有没有进行过一些精神障碍者无法进行的社交活动吗?”
“这个没问题,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
“好,要是有证据的话,尽快告诉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打听到方知远才刚刚入职紫霄国际三个月,他是主动争取到这个项目的,目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紫霄国际撤资多半是方知远那边的杰作。”
“谢了,这些消息足够了。”秦煜时唇边荡开自信的笑容。
看来,他有必要亲自和紫霄国际的总经理见一面了。
直到一声轻蔑的笑。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杀青宴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剧组同事回酒店,纪斐言和周述川几人走在前面,秦煜时和方知远不知有什么事要谈,一直走在最后面。
路上周述川问纪斐言:“你以前见过方总吗?”
“没有,今天第一次。”过去纪斐言只在影片中见过方知远的形象,接触本人还是头一回。
和少数流传的采访视频中沉默内敛的形象不同,方知远本人其实很健谈,比起演员的身份,他更像一个包装过度的明星,时刻享受着被追捧的感觉。
“六年前拍《完美面具》那会儿,很多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周述川突然说道。
纪斐言一怔,很快意识到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他不由笑了:“那大家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嗯?”周述川有些意外,“怎么说?”
“虽然我不了解秦导的眼光,不过我也不觉得,秦导会喜欢一个让《完美面具》有瑕疵的人。”
周述川忍不住笑了:“秦导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他不需要说这些。”纪斐言语气平静。
“我们之间很坦诚,”纪斐言语速平缓,“他从不要求我做一个完美的人,不会回避我的话,也不会在重要的关头失约……”
纪斐言每说一个字,纪怀星的心便收紧一分。
如果说在察觉到沈燮安对纪斐言的过度关心时,是他第一次体尝到嫉妒的情绪,那么这一刻,他便连情绪都已经不再有。
纪斐言在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所爱非人?
还是告诉他这十二年时光无法倒转,他的一片痴心,他的满腔深情注定付诸东流,如同肮脏的污泥一样被肆意践踏,却最终无能为力?
餐厅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斐言。我们之间不说这些,好吗?”
十二年。
从他的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成名……
四千多个日夜。
那不是一段爱情,而是孤单岁月里唯一的支柱。
他的梦想,他的人生方向,他无数个日夜里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多年如一日维持的温柔。
都早已与另一个名字捆绑。
纪怀星这个名字,其实从来都不止是一个人。
“好,”纪斐言没有再说什么,按亮了手机屏幕,“秦导的车快到了,我也该下去了。”
顿了顿,又说。
“小叔叔,保重。”
“嗯?”秦煜时抬起眼皮,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
纪斐言注视着秦煜时英俊的面庞,心伴随着每一个字说出口的字不断地下沉:“无论出于什么初衷,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另一个人做决定,不是吗?”
密室的气氛因为一句话变得微妙起来。
黑暗之中,纪斐言看不清秦煜时细微的表情,却能感觉到横于他们之间的那堵墙,无形无色,却界限分明。
空气就这么凝滞了几秒。
“你说得很对,Nero的确用错了方式。至少从结果上来看,Adrian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快乐,甚至有可能为此患上抑郁症,甚至失去了性命。”秦煜时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愤怒和不悦。
“你……”纪斐言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目前来说,Fickle是什么样的人,只是Nero的一面之词。不过就算想指责什么,至少也该等到全部真相揭开之后吧?除非你已经预设了立场,认定别人是恶毒的Nero,那么没有人能改变你的想法。但我想需要提醒你一点,就算Nero有错,Fickle也未必就无辜。”
第 37 章 第37章
“秦导,能过来看下这个密码吗?”谢清越解不开密码,向秦煜时求助,“好像是什么数字游戏……”
“来了。”秦煜时走过去,帮助谢清越一起解开书房的秘密。
纪斐言视线追向那道高大的背影,眼底的情绪翻涌着,竟是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是自己预设了立场吗……
通往书房的机关被设置成了一个6乘6的数独游戏,将所有数字放对了位置就能打开书房的大门。
秦煜时很快解开了机关,门自动开了。
书房里的电脑光线刺眼。
“密码是Adrian的生日啊?”
谢清越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提示,将照明灯放到一旁,拉过椅子坐下来,输入了0511,正准备用鼠标点击确认,却摸了个空。
“嗯?”上了车后,纪斐言拉上安全带,抬头的一刹,不经意间注意到车门储物格里的香水似乎换了一瓶。
不仅如此。
还有挡风玻璃前的摆饰,蓝风铃味的香薰……
都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辆车的熟悉早已深入到骨子里,就像他对秦煜时身体的熟悉。
这些本就不属于他的领地被陌生的东西所侵占,像极了无声的示威。
他突然就想到那个他们曾经拥抱过彼此的卧室,他们一起照顾过的Lucky,还有那束被放在客厅、独属于他的玫瑰……
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另外的痕迹?
纪斐言终于知道,原来划清界限还不是结束。
一刀斩下去之后,疼痛的余韵会持续很久,伴着伤口愈合或恶化,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阵痛。
思绪被车门关闭的声音打断。
“需要开空调吗?”
“不用。”在这一刻,他的拒绝与自尊心等同。
秦煜时调转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停车场,纪斐言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与身侧的人心照不宣保持了沉默。
车内的气氛沉闷得压抑。
短短一刻钟的车程,每一秒都极为漫长。
最后还是秦煜时率先打破沉默:“你的伤……”
“不小心摔的,”纪斐言不想他误会,“没有别的。”
又是一阵沉默。
秦煜时看出他不想提上次的事,于是转开了话题:“Lucky的驱虫药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客厅的储物架上,”纪斐言转念又觉得不对劲,侧过头看他,“Lucky这几个月都没有驱虫吗?”
Lucky还不到1岁,至少三个月内就需要做一次驱虫,上一次他给Lucky做驱虫是十月初,难道这期间秦煜时没找到驱虫药就一直没给Lucky做驱虫?
“你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驱的虫。”
“十月底,”纪斐言按捺住心底的不快,“不确定的话,你可以提前给它做驱虫。”
“我是这么做的,”秦煜时相当淡定地从车内镜睨了他一眼,“纪斐言,让你好好说句话可真够困难的。”
纪斐言猛地意识到他是故意,抿了下唇,压制着心底的不快对他说道:“你如果有事要说,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
“纪斐言,你以为我会说什么?”秦煜时声音一顿,“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纪斐言的心脏一瞬收紧。
他不该和秦煜时这么说话的……
他后悔了。秦煜时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
他刷上门卡,推门进去,正想开灯,却察觉到房间里有人。
他这才想起来今晚约了纪斐言讲戏。
尽管他有让纪斐言自己选择要不要等他,不过看样子……
是睡着了吧。
想到纪斐言等自己时的心情,秦煜时唇边不由多了一抹弧度。
纪斐言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躺在他的床上,酒店的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带系得松散,明显就是为了方便让他解开。白皙修长的大腿交叠在衣摆之下,若隐若现,诱人犯罪。
秦煜时的眸色顿时暗了几分,尽管对这具身体早已了如指掌,他却仍旧被这样的视觉冲击激起了某种冲动。
只是……
覆盖在电灯开关的手缓缓放下。
他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而后去到床边,俯身拉过被子给纪斐言盖上,起身的刹那却见纪斐言翻了个身,把被子卷到了一旁。
“啧,”秦煜时不由觉得好笑,又重新帮他把被子整好,“一个人睡觉就这么不老实……”
“嗯……”纪斐言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秦煜时……”
秦煜时的动作一下顿住。
他抬起眼皮,看见卸下防备的小猫执着地卷着被子,像是沉浸在噩梦里一样,连眉头都是紧皱的。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秦煜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想要抚平纪斐言皱起的眉头,触碰到他额头的刹那,手臂却被抱住。
紧接着,小猫枕上了他的手背,不安分地蹭了蹭脸。
秦煜时:“……”
纪斐言,你属树袋熊的吧?
秦煜时颇感无奈,看到怀里的人一脸疲惫的样子,终归没忍心把他推开,就这么由着他枕了自己手臂整整十分钟。
他扫了眼时间,零点二十二分。
这么下去他还要不要睡觉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纪斐言身上,就这么端详了他一会儿,尝试着从他的桎梏中抽出手,不想纪斐言却直接顺杆爬枕上了他的大腿,脸颊挨着某个明显突出的部位,温热的鼻息和那滚烫的气息如密不可分的藤蔓般纠缠在一起,充满了令人血脉喷张的情色意味。
裤子顿时胀得更紧了。
秦煜时咬咬牙,硬是按捺下本能的冲动,心里想着:纪斐言,你行啊,倒是一点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眼看着纪斐言的行为越来越不规矩,秦煜时终于在他把魔爪伸向自己裤子的那一刻及时按住了他的手。
刹那间的动静不经意间惊扰了睡梦。
纪斐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这么跟他对视了几秒,许久后才迟疑道:“秦导?”
“吵到你了?”秦煜时有点头疼,他本没想打扰纪斐言睡觉,谁知道纪斐言就像小猫取暖一样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蹭完了还一副无辜的表情,弄得好像是他犯了错一样。
就算他们是炮友,他也没有禽兽到在这种时候把纪斐言给办了。
“没有,原本就睡得不深。”纪斐言撑着酸痛的手臂想要起身,脊背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秦煜时怀里,于是就这么维持着姿势不动了。
“睡了就睡了,还起来干什么?”秦煜时无奈,“继续睡就是了。”
“说了等你的……”
纪斐言的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疲惫,明显就困得不行,却还执着于他离开前应允的事。
秦煜时的心隐隐疼了一下,声音不由地温柔下来:“……傻。要上床,后面有的是机会。你困了就睡,等我做什么?”
“那你的事情……”
“我来处理就好,”秦煜时揉了揉他的头发,“继续睡吧。”
房间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得悠长,秦煜时却早已没了睡意。
他收回抱着纪斐言的手,扶纪斐言在床上躺下,细心替他将被子盖好,而后起身下床,拿着手机离开了房间。
走廊外,他打了通电话给章平。
“没有,”纪斐言避开那道视线,眼眶微微红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车里的痕迹也已经足够明显,他应该果断一点,给自己留点颜面,不是吗?
这句话后,秦煜时出乎意料没有回怼他。
纪斐言庆幸秦煜时沉默了,不然他真不确定自己会把本就岌岌可危的气氛弄得有多么糟糕。
一刻钟后,车在公寓楼外停下。
“到了。”
“谢谢秦导今天送我一程,”纪斐言解开安全带,“不过副驾驶这个位置,秦导以后还是留给别人吧。”
他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寓楼。
他下意识看向桌面,蓦然发现鼠标在左边,先是愣了一下,即刻便意识到什么:“我知道了!这个Nero才是左撇子啊!”
纪斐言快步走过去,发现不止是鼠标,还有耳机,usb风扇……电脑所有的配套设备都放在左侧,甚至连这台电脑的接线插口都在左侧。
这是一台为Nero量身定做的电脑,完全符合Nero的使用习惯。
纪霖风到底是纪斐言是父亲,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何况那件事,归根究底是因他而起……
沈燮安直起身体,扯着纪怀星的手将他拉到沙发上一起坐着,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两人的距离顿时觉得无比亲昵。
“怀星,我知道你一直很重视和斐言之间的感情,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们之间产生隔阂。你是我的恋人,我不想在你面前提起让你伤心的过去,难道我做错了吗?”
“抱歉,是我没有想到,”纪怀星眼神暗淡,“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算了,别为这种事伤神,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想清楚的,”沈燮安温声安慰道,低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与其想这个,不如商量下演唱会的具体安排,这可是那你复出之后的第一场活动,至关重要。”
“好,”纪怀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你有什么想法吗?”
“时间定在下个月月中吧,公司昨天联系了飞天体育馆,场地已经谈妥了,前后一共开四场。你看呢?”
“只是复出演唱会而已,我想……还是随意一点吧。”
纪怀星并不想办得太高调。
自从九里河的事情平息之后,他已经不再那么在乎名利,就连这次的演唱会也是因为沈燮安想办他才会答应。
在这条成名的道路上,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娇艳的花朵为人性的贪婪所滋养,甜蜜的代价是无尽的苦果,他只愿余生与挚爱相伴,永不离弃。
因为沈燮安喜欢他光芒璀璨的样子,他做了一辈子的明星。
如果这一生能够重新来过,他愿褪去全部光芒,与沈燮安成为这世间千千万万平凡恋人中的一对,过最普通的人生。
沈燮安却不同意:“这怎么可以?规模大才配得起你的咖位。”
他隐约觉得纪怀星有心事,以为纪怀星是在担心复出的事,手指覆盖上他的后脑,轻抚柔软的发丝:“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在飞天体育馆办演唱会,难道还怕自己适应不了?”
纪怀星出道时的第一场演唱会就在是飞天体育馆举办的,当时来参加演唱会的只有寥寥几千人,连场馆的座位都坐不满,而数年之后,纪怀星的演唱会已经火爆到每一场都座无虚席,甚至连看台上都挤满粉丝。
纪怀星仍有些不放心:“我只是在想,九里河的事情才过去几个月……”
他的话被沈燮安打断。
“杨威升都已经死了,周奕辰也已经定罪,风风雨雨都过去了,你还担心什么?怀星,你就是想得太多,其余事情公司都会处理的,你只需要准备要唱的歌就好。”
许是被沈燮安的坚持说服了,纪怀星放下那份不安,微笑着道:“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沈燮安揽过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可以提前告诉我。”
“礼物……”纪怀星低喃着重复着那两个字,突然意识到自己今生所求也不过此刻。
过往的温情,铸就了这一刻的无怨无悔。
而他不贪心,只愿这温情能够长久,遍布余生的每一天,每一刻。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好。”-
隔壁组最终花了三小时才通关,比纪斐言几人多出一个多小时。
采访问的问题多是一些通关心得,以及对队友、故事的感受,每个人都象征性聊了几句。
录制一直到下午五点结束,谢清越几人各自回去,只剩下纪斐言和秦煜时。
“晚上你去我家还是……”
秦煜时的话没有说完。
“秦导。”
纪斐言在停车场前停下来,和他相隔几步,看向他。
“我们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本就不应该介入彼此生活太深。”
“如果今晚秦导不打算做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第 38 章 第38章
没等纪斐言离开,手臂就被一个不容反抗的力道紧紧攥住。
“那要是我想做呢?”
玩世不恭的语气,化作一抹尖锐的刺痛,在纪斐言心底蔓延开来。
“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藏着某种自嘲的意味,态度却无比强硬,丝毫不给人回旋的余地。
秦煜时微微皱起眉头,瞳色逐渐冷了下去。
“纪斐言,你在跟我闹脾气?”
“我没有,”纪斐言的手指覆盖上他的手腕,缓慢地将那力道挣开,抬眸对上他视线,“我只是遵守规则,这也有错吗?”
秦煜时注视着他执拗的眼睛,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片刻后,他松了手,神情变得散漫慵懒,似乎对这件事很无所谓:“没错,你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错。那么我出于对自身的考量,怎么取舍也是我的自由了?”
冰冷无情的声音,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秦煜时这样的人面前,他到底是没有谈判的资本。
或许他应该庆幸,此时此刻他仍旧保持清醒,仍旧能够及时止损。
他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才维持住体面的尊严:“谢谢秦导一直以来的关照,那的确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是我过去太打扰秦导——以后,不会了。”
那个瞬间他回避了秦煜时的视线,却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犀利,宛若利剑贯穿胸腔,让他难以呼吸。
秦煜时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注视着他,目光淡漠得令人陌生。
纪斐言攥紧了手指,仿佛生怕再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于是率先开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凌晨时分,北云市第一人民医院。
晏久看护晏潮生吃了最后一顿药后,睨了眼墙壁上的电子钟:“爸,那我就先走了。”
这段时间晏久在剧组拍戏,能来的时间少之又少,今天晚上还要赶去片场。
晏潮生行动迟缓地点了点头。
晏久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随时给我打电话。等下个月剧组杀青,我就能多陪你一段时间了。”
晏潮生冲他笑了下,仿佛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一样,艰难地开口:“好……”
晏久放下心来:“那爸,你早点休息。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说完后他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空旷冷清,看不见一个人影。
电梯正好抵达14楼。
哐当一声,电梯门开启,晏久走进去,和电梯里唯一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
男人穿着一件与季节不符的厚重冲锋衣,深色的墨镜和口罩将脸过得严实,从晏久身边经过时,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朝着西面的走廊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晏久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对方见过。
电梯门关闭的刹那,男人步子明显顿了一下,而后便加快了脚步,在1432号病房前停下,推开了房门。
晏潮生像是见到老朋友一样,露出欣喜的神色,本能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男人反手关上房门,走到病床旁,摘下口罩,斯文地开口:“好久没见了,老先生,还记得我吗?”
晏潮生笑着点点头。
男人微笑着拉过椅子,在病床旁坐下来:“这次过来,我是有些事情想要向老先生确认。”
晏潮生疑惑地看着他-
纪怀星刚走,纪斐言的手机铃就响了。
欢快的手机铃打碎了冰封的气氛,分外突兀。
他整理好衣服,用力摔上门,发现电话是晏久打来的。
“晏久,什么事找我?我在飞天体育馆,这会儿不大方便,如果你不急的话,就晚点再……”
“斐言,”晏久的语气听上去分外着急,“我爸爸他失踪了!”
纪斐言步子骤停。“卡!今晚收工。明天放假一天,好好调整状态。”
听到这个好消息,全场工作人员都高兴坏了。
“我的天哪,这个月第一次这么早收工……”
“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算是要熬到头了,我都一个月没在凌晨一点前睡觉了。”
秦煜时见纪斐言坐在台阶上休息,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拉他起来:“这个天还敢坐地上,不怕感冒?”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对上他目光,及时解释道:“没坐多久。”
秦煜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纪斐言,最近你的状态很紧绷,有心事?”
尽管这并不影响纪斐言的发挥,但他知道纪斐言这些天一直在用过度沉浸的状态演戏。每当这个时候,纪斐言就会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那目光太过滚烫,纪斐言竟莫名心慌了一下。他努力平复下心绪,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
“干脆晚上来我房间,给你讲讲戏?”秦煜时笑得暧昧。
“都快杀青……”话音戛然而止。
纪斐言倏地意识到秦煜时的目的。
自从上次秦煜时受伤后,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这一个多月来,拍摄进度紧张,晚上回到酒店几乎都是凌晨,根本没有精力上床。
今天秦煜时提早收工,明天给剧组放假,显然也想好好放松一下。
纪斐言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目光又回到他脸上:“那我洗完澡去找你。”
就在这时,席娜突然推开休息室的门,攥着手机匆忙跑过来,面色焦急:“秦导,出事了,紫霄国际那边突然提出撤资,要求暂停拍摄!”
秦煜时皱眉:“原因呢?”
紫霄国际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在即将杀青时突然提出撤资,不可能没有理由。
不等席娜回答,纪斐言的手机就收到了热搜推送。
#知名导演六年前曾造成演员精神失常#
#《完美面具》拍摄事故#
“秦导……”
秦煜时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便意识到对方有备而来。
六年前。
演员精神失常。
《完美面具》发生拍摄事故。
这几个信息联系到一起,几乎是直指秦煜时的名字。
暂不提有关六年前的爆料是否属实,因为导演的黑料就要求暂停拍摄,在业内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恶意操纵。
“紫霄国际的负责人说,如果秦导有疑问,今晚他在假日咖啡厅等你。”
“告诉他我会去赴约,”秦煜时淡淡道,“剧组有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知道了,秦导。”席娜点头。
一直到席娜离开,纪斐言才看向秦煜时,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不会。”
秦煜时对演员要求的确很严格,但也绝没有到逼疯演员,导致精神失常的程度。如果说当年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到六年之后才爆出。这个时候制造话题上热搜,摆明是别有用心。
“嗯,”秦煜时神色缓和了几分,“晚上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你到酒店就先休息吧。”
“房卡给我。”
言下之意,他等他。
秦煜时唇边弧度深了几分,将房卡递交给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累的话,先睡也没关系。”
“你说什么?”秦煜时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方知远,这就是你的追求吗?”
方知远看出了他的愤怒,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秦煜时,其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觉得我糟蹋了你的心血吗?”
说到这里,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唇边多了抹得意的笑:“不过就算你厌恶我饰演的代号018,你也无法否认,在观众心里,我就是代号018。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翻拍你的心血吗?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小心赔得血本无归,名利双失啊。”
秦煜时盯了他看了一会儿,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方知远,有没有人告诉你,傲慢了太久,会让一个人的目光变得狭隘,从而丧失敏锐的判断力?”
不知是否被戳中了心思,方知远的心底闪过一抹不快,重重放下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泼了出来,甚至有零星的水沫溅到了手背上,烫出一片红印。
他沉默了几秒,再抬眸时,唇边已多了虚假的笑意:“是吗?要是有的话,那真是恭喜秦导了。该不会就是最近和秦导合作颇多的那一位吧?听说让他演《弄臣》也是秦导的意思?”
故作轻松的语气,像极了无关网民讨论着热搜上无足轻重的八卦。
“你很在乎他吗?”秦煜时挑起眉梢,“连这个都调查得一清二楚,我是该说你妒忌心切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呢?”
方知远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呵,呵呵……秦煜时,到底是我自负,还是你自负?一个刚尝到点甜头的流量新人,我做什么要妒忌他?难道我还怕他超过我吗?”
“是吗?你不怕?”
“当然不。”
“只是一部古装戏,就让你忌惮到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对付,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在乎吗?”秦煜时讥诮道。
“秦煜时,你用不着激我,”方知远冷下脸,“我今天来找你,是顾念旧情,才会给足你诚意。你以为你真的有选择吗?”
“为了争取一个挂名导演,这么大费周章来和我做交易。如果不是冲着我来,我也只能想到是你押错了宝,迫在眉睫地需要一个人来做点挽回。”
“你……”方知远脸色微微变了。
“谢谢方总的‘诚意’,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九年以来,这个行业从没有人能做到威胁我,你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秦煜时看了眼腕表,起身说道:“到此为止吧,方知远。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那就请便吧!”方知远声音冷了几分,没有拦他,望着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眼底的温度却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秦煜时,我很期待你跌下神坛的一天。”
秦煜时步子微顿,却未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能够如愿的话,再说这话也不迟。比起跌下神坛——没有资格站上神坛的人才最是可悲。”
“我今天早上去医院,谁知道我爸爸不在,问了值班的护士,都说没有看到他……”晏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我、我好怕他出事……”
“你找了他多久了?”
“大约一小时……”
“晏久,你先冷静一下,问问医院的其他人有没有看到你爸爸,如果还是没有,就向安保部门申请调取监控录像。”
“我、我知道了。”
演唱会已经开始。
纪斐言找到观众席第一排左侧的位置坐下来,抬眼看见纪怀星穿着银色的舞台礼服登场,在灯光下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还是那么的英俊和温柔,比星光更加璀璨,照亮现场粉丝的眼眸,又像太阳,温暖了无数人的生命,让岁月的刻刀变得温柔。
第一首歌唱的是他的成名作:《无法停止的谎言》。
其中有一段歌词写道:
我爱你是一则沉默的谎言/藏匿于疏离之下/悬而未决,
我爱你是一桩隐忍的闹剧/透支尽满腔热忱/余下灰尘,
当你目光不再停留/我仍自欺欺人/独自走完孤单旅程/以慰藉余生。
纪怀星的声音温柔纯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饱含深情,将歌词与曲调里的悲伤诠释得淋漓尽致。
整个场馆的粉丝都在跟着他一起唱歌,甚至有粉丝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忍不住抽泣起来。
纪斐言侧过头,看见属于沈燮安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突然觉得悲从中来-
第二天一早,晏潮生的体检结果就出来了。各项指标基本正常,总算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纪斐言秉持承诺,约了纪怀星一起吃饭,在电话里只说是很久没见,想要聚一聚。
他难得主动开口,纪怀星很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聚餐时间是下周末的中午,地点位于医院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
纪怀星是坐张惇的车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张惇一直在帮他追查六年前环亚广场目击者的下落。尽管陈兆兴死亡的那条路段没有监控,但更远处的监控却发现当时很可能有人去过那条小路,目击了现场发生的一切。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也许就能证明陈兆兴的死是杨威升和周奕辰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
一个用来诱纪怀星入局,用以威胁环耀影视的陷阱。
“纪哥,你要去第一人民医院附近?”张惇看见导航所在的位置,不禁诧异,“去那里做什么?”
“和斐言约在那里吃饭,”纪怀星隐隐觉得他态度有些反常,“有什么问题吗?”
“哦,就是觉得有点巧合。之前我不是在查目击者的线索吗,那个人应该就是附近小区的住户,前两天我去登门造访过,但是没有人开门。”
“可能是恰好外出了吧。”
“嗯,我问了那一栋的邻居,说是那个人出了点意外,在住院治疗,所以我想等过段时间再去找他。”
“这样也好。”毕竟是有求于人,需要别人站出来作证,还是等对方状况好一些再出面商谈比较妥当。
第 39 章 第39章
车开到纪斐言订的餐厅大约三十分钟。
纪怀星别了张惇,便直接去了约定的餐厅。推开包间的门,才发现除了纪斐言以外,还有另一名少年在。
“纪、纪老师……”晏久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一见到纪怀星,他连话都开始说不利索,别提有多紧张了。
过去仅仅是远远看着,那张脸就已经足够惊艳,今天面对面见到,更觉得那风采令人望尘莫及,纪怀星就像是一颗天然的明珠,无论在哪里都光芒璀璨,不应也不会被亵渎。
“你好。”纪怀星微微笑了一下,礼貌性地点头。
“小叔叔,这是我室友晏久,”纪斐言向纪怀星介绍,“最近我正好想和小叔叔聚一聚,因为他也很想见小叔叔,所以就带他一起来了。”
他本想打电话给晏久,却在走廊里接到了秦煜时打来的电话。
“斐言,你在演唱会现场吗?”
“我在,”纪斐言加快了语速,“今天下午,陈复舟从医院带走了晏潮生,我怀疑他的目的是小叔叔……”
秦煜时并不意外:“我打给你也是为了陈复舟的事。我查到一些信息,陈复舟在他二十岁之前,和陈兆兴几乎没有联络,据知情人所说,他跟陈兆兴的关系并不好。”
“你是说……他和小叔叔合作,不是为了给陈兆兴报仇?”
“没错。事实上,陈复舟在业内的评价和杨威升之流无异,金瑞科技由他接管之后,因为经济纠纷打了不少官司,就连他的家人也涉及多起犯罪项目。当初怀星会和他合作,我也觉得很意外。”
“如果他的目标是小叔叔,当天有必要通知我们救人吗?”
“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不想让人对他起疑,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正如你所说,他今天带走晏潮生,必定早有预谋。他和晏潮生无冤无仇,没有必要害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冲着怀星去的。”
“这是小叔叔的复出演唱会,难道他想在演唱会上做什么?”
“沈燮安在现场吗?”
“他没有来。”
“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张惇,让他想办法暂时中止这场演唱会。”
“我知道了。”纪斐言边回答边向演唱会后台跑去。
沿途看见一名工作人员,他伸手拦住了对方。
“请问有看到张助理吗?”
“张助理?他在休息室呢。”
“谢谢。”付江看见他脸色,顿时心下明了:“我早说了,他是纪霖风的儿子,你就是看在纪家的份上也该收着点。这么随便玩弄他感情,到时候怎么向……”
“谁告诉你我玩他了?”秦煜时冷声打断他过于离谱的猜想,一扭头看见纪斐言在和谢清越聊天,心底一阵烦躁,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点上。
付江惊讶:“你真喜欢他啊?”
他顺着秦煜时视线看过去,纪斐言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却很快挪开视线,和谢清越一起走了。
见状,他重重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他可未必这么想啊……你要是认真的,总要跟他说清楚吧。”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觉得,他也未必不喜欢你。”
秦煜时执烟的手微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说什么?”
付江叹了口气:“他要不是真的喜欢你,何必这样跟你保持距离……你又不是没见过圈里那些靠潜规则往上爬的。”
秦煜时凝视着纪斐言离开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二月底,《凡是》的前世篇章拍摄结束,剧组安排了包车,所有人员统一前往苍山,拍摄《凡是》剩下的剧情。
秦煜时和席娜一起坐在车子最前排,纪斐言的位置靠近过道,身边坐的是圈内新人白恕,出道不久便小有名气,人也很会来事儿。
这段时间降温纪斐言衣服穿得薄,导致他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有感冒的迹象,一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恕见状,立刻给他递了包纸巾:“斐言哥,你不舒服啊?”
“谢谢,”纪斐言拿纸擦了擦鼻子,声音略微沙哑,“可能最近几天有点着凉。”
“这几天下雪,确实容易着凉,”白恕说着便脱下自己的外套,“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吧,我还觉得有点热呢……”
就在这时,前排的席娜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给纪斐言丢了件外套:“纪老师,你多穿一点吧,要是演变成发烧可就不好了。”
说完后便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纪斐言一眼认出那是秦煜时新买的外套,价格昂贵,一件就要上百万。
布料舒适的羊毛大衣还残留着人体温的余热,熟悉的香水味牵动了某些缠绵的记忆,让他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白恕见状,又重新拉上了拉链,嘟囔道:“秦导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一句随意的感慨,顿让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隔着座椅间的缝隙,纪斐言的视线追向前排那道熟悉的背影,只觉得心又开始疼了。
下午两点,车子抵达酒店。谢清越提前联系好了晚上的餐厅,将行李放到酒店后便在群里通知大家下楼,谁知一直没收到纪斐言的回复,便去他房间敲门。
“斐言,一起下去啊?”
谢清越在门口敲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纪斐言出来开门。
“你们去吧,我不太舒服,今晚就不过去了。”纪斐言原本就有点不舒服,到了酒店后症状就更明显了。
“我靠,你没事儿吧?”谢清越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脸色这么苍白……”
“怎么了?”秦煜时闻声走过来,看见纪斐言脸色,眉头微微皱起,“身体不舒服吗?”
“感冒,我吃点药就好,”纪斐言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了。”
“那要不要帮你带晚饭啊?”谢清越又问。
“不用了,我没胃口。”
说完后,纪斐言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周围一片漆黑。
他从行李箱里找到一盒感冒药,就着热水服了两粒,而后便回到床上,拥着被子睡了一会儿。
头脑昏昏沉沉的,喉咙也干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发了烧,整个人就像是被抛到岸边的鱼一样奄奄一息。
不知不觉间,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才隐隐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越来越重,纪斐言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撑着手臂下床,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开门。
刚打开房门,大脑就一阵眩晕,身体如倾塌的危楼,好在来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
“斐言!”
脸颊被迫撞进炽热的怀抱,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声提醒着过去那些身体交合的夜晚,这个男人是如何独断地占有他,而他又是怎样心甘情愿地迎合他的攻势,在他或温柔或粗暴的亲吻中动摇和沦陷。
秦煜时拉上房门,将纪斐言扶回到床上,看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拧眉,语气里多了一丝责备的意味:“没有我管你的日子,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
那声音极尽了温柔,顺应着纪斐言内心所有诚实的期盼,蔓延至骨血,与至深的想念纠缠在一起,复现了那些心动的瞬间,让自保的本能无限为爱情让步。
纪斐言心头一酸,咬咬牙,声音微颤:“让你管我了?”
秦煜时垂眸,眸底的颜色和声音一并沉了下去:“如果我说,我没办法不管你呢?”
有那么一刻,纪斐言觉得自己屈服了,甚至软弱到想要向他投降,可是转念便又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到秦煜时那天说过的话……
纪斐言推开休息室的门,看见张惇正在整理粉丝送过来的礼物。
“张助理,麻烦你通知公司,停止这场演唱会。”
“斐言少爷,你说什么呢?”张惇愣了一下,显然觉得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这场演唱会对纪哥来说至关重要。何况观众是付了钱的,演唱会已经开始,怎么好无故停止?”
“陈复舟从医院带走了晏潮生,很可能会利用他对小叔叔不利,如果你清楚环亚广场的意外,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你说什么?!”张惇全身一震,刺骨的冷意沿着脊柱蔓延上头顶。陈复舟?晏潮生?
“停止这场演唱会,立刻!”纪斐言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张惇犹豫了一下,“我没有这个权利,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经过沈总同意,只有他能让各部门停止运作。”
也只有他,才能让纪怀星在演唱会开场后离开舞台。
“沈燮安他在哪里?!”
演唱会现场。
第四首歌结束,一盏盏聚光灯亮起,白色的光芒照耀在舞台中心的纪怀星身上,仿佛为他生出了风天使的翅膀,让他能够自由地翱翔于天空。
纪怀星走上前,对着歌迷温柔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之前因为身体缘故,暂停了所有工作,今天很高兴能和大家再次见面。”
“接下来请大家稍等,我会呈上更加精彩的演出。”
台下的粉丝顿时发出阵阵欢呼。
纪怀星微笑着将话筒交给工作人员,迈开步子去了后台。
回到更衣室后,他脱去那身银色的礼服,换上了一套白色的燕尾服,正当他整理,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有些意外,却仍旧说道:“进来。”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视线相交的一瞬,纪怀星的笑容凝结在唇边,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消失无踪。
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竟是陈复舟。
陈复舟搀反手关上休息时的门,脸上悬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纪哥,别来无恙啊。”
“你……”纪怀星微微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陈复舟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很快平静下来,淡漠地问道:“陈总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吗?”
陈复舟咧开嘴笑道:“呵呵,指教算不上,纯粹是来给纪哥送上一份礼物。”
他走到纪怀星面前停下,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像。
晏潮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尽管行为迟缓,眼神呆滞,却仍旧一句一句回答着陈复舟的话。
——“我……见过他……六年前……”
——“他……拿着砖头……砸向那个人的头……”-
二楼的走廊没了人,纪斐言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回来过了,书桌却依旧一尘不染,很显然纪怀星有派人打扫。
桌上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壁柜底层陈列着几个精致的木雕,是纪霖风生前雕刻的一些小玩意儿。纪霖风还在世时,很喜欢书刻和文玩,手把手教过纪斐言一段时间,所以纪斐言从小就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
隔壁房间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纪斐言甚至能够感觉到纪怀星竭力的忍耐和克制,以及沈燮安不满的宣泄。
心跳不知不觉间加快。
他蹲在行李箱旁,第一次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寂寞。
他承认他想秦煜时了。
想他的身体。
想要和他上床。
第 40 章 第40章
隔壁房间的动静似乎到很晚才消停。
纪斐言一直戴着耳机,对那些动静充耳不闻,等到凌晨时拿下来,隔壁已经没了声音。
半夜里纪怀星已经熟睡,纪斐言听见沈燮安来敲门,索性当做没有听见,假装熟睡。
沈燮安见房间没动静,很快便回了隔壁。
纪斐言却是一整晚没睡。
秦煜时是早上十点醒的。
阳光穿过窗帘缝,铺洒在凌乱褶皱的床单上,未干的水渍反射着暧昧的光芒,将空气渲染出旖旎的味道。
昨晚做得太激烈,两人一直到凌晨才睡,纪斐言更是连抱着秦煜时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缩在他怀里黏了他一整夜,赤裸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草莓印,无声昭示着某人的暴行。
将少年的睡颜尽收眼底,秦煜时情不自禁伸出手,替他撩过耳边的发丝,动作很轻,充满了宠溺,生怕惊动熟睡人的美梦。
“跟只小猫一样。”
许是听见了那句话,怀里的小猫蹭了蹭枕头,将脸贴上他胸膛,手指无意识地抱住他精瘦有力的腰,仿佛找到了舒适的避风港。
“真调皮。”秦煜时翘起嘴角,生平第一次觉得,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和床榻温存上,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就在这时,床头的手机响了。
秦煜时正想起身接电话,纪斐言的身体却贴了上来,修长的大腿缠住他的腰,让他没法动弹。
滚烫的体温沿着紧贴的皮肤传递,令他回想起昨夜的销魂滋味。
“秦煜时……”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纪斐言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语气里似有埋怨。
秦煜时在心底叹了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轻抚纪斐言的发丝,难得没有去管手机电话,任由铃声自己停了。
然而没过两秒,那通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纪斐言被闹醒,伸手揉了揉眼睛:“好吵……”
“醒了?”秦煜时揉了揉他的发,这才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三个字的备注:纪霖风。
“谁这么早打给你?”事后的第一个清晨,纪斐言格外黏他,稍微挪动了下身体,将脸埋进他颈窝,轻轻翕动鼻子,贪恋地汲取着独属于秦煜时的味道。
“你爸。”感觉到怀中纪斐言动作停下,秦煜时唇边弧度深了几分,很快接通电话。
“纪哥。”“你……”纪怀星的脸色渐渐变了,只觉得身体里生出无数根骨刺,让他感到疼痛难捱。
为什么?
为什么陈复舟会找上晏潮生?
为什么陈复舟会知道这件事?
无数个为什么,渐渐在他心底生成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答案。
陈复舟微笑着开口:“这位老先生的孩子是您的粉丝,六年前,他很想代他的孩子见你一面。或许,你们应该早就见过了?”
全身的血液倒冲向纪怀星的天灵盖,让他无法思考。
三十年来,没有哪一句话比这个视频带给他的震撼更大。
他见过他……
他也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陈复舟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弯起眼睛,提醒道:“连老先生都记得的事,纪哥想必一定也记得很清楚?”
纪怀星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六年前的那一天历历在目。
那时环耀影视才刚刚起步,各大娱乐公司之间勾心斗角,暗地里多少都为了捧人用过一些不便对外言明的手段。
在看到陈兆兴昏迷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从陈兆兴身上搜出他与环耀影视涉业内不当竞争的硬盘资料。
谁知陈兆兴却在中途醒了过来。
情急之下,他用手帕包裹住旁边的砖头,狠狠砸向了陈兆兴的头。
他的确没有杀掉陈兆兴,却也的确对陈兆兴动了手。
在那个瞬间,他想做的事,和杨威升还有周奕辰是一样的——
他没有想到这是杨威升和周奕辰给他设下的圈套,在他离开去找纪霖风的路上,陈兆兴会被害身亡。
他更没想到自己伤人的那一幕也会被晏潮生看见。
纪怀星动了动唇,声音不可控制地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吗?”陈复舟缓缓提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录像文件,“这个录像里,有你想要隐瞒的一切。”
他笑了笑,眼神充满了危险的气息:“纪怀星,只怕你做梦都想不到吧?其实当年利用我父亲的死来给你下套这件事,是我安排杨威升他们去做的。”
纪怀星霍然间意识什么:“你和我合作,是为了借我的手除掉杨威升和周奕辰?”
“纪老师果然聪明,”陈复舟扯了扯嘴角,“和那两个贪心的家伙同分一杯羹,不如我一个人享受。他们为了利益跟我合作,杀掉我的父亲,就该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难道那天在九里河,通知秦煜时他们救我的人也是——”
“对。那天我本想让你和杨威升一起殉葬,再想办法拿到星辉计划的资料。只是没想到,秦煜时的朋友竟然也在现场。要是被他发现是我,我就会功亏一篑,倒不如卖个情报,通知他去救你。”
纪怀星的声音颤抖着:“所以……你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呵呵,正好我也需要一个人替我分散警方的注意力。何况你死了,我还能找谁要星辉计划的资料?”
纪怀星的脸色霍然变了,骨节被捏得作响:“星辉计划的资料?这才是你的目的?!”
“不妨告诉你,晏潮生现在就在演唱会现场,”陈复舟靠近他耳边,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物件抵住他的腰,“纪怀星,你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你也不想一朝身败名裂吧?”
腰间传来的冰冷触感在大脑中描摹出枪口的形状,纪怀星的身体倏地僵住。
“当然,”陈复舟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如果你不在乎你的名声,还有那些歌迷的性命,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的要求。”
纪怀星的眸子陡然间冰凉:“这种东西我不会带在身上,就算你想要,也要等到演唱会结束。”
“等到演唱会结束?”陈复舟挑眉,“抱歉啊,我可没这个耐心。”
他将那把枪往前抵了抵,眯起眼睛:“想拖延时间,找机会报警吗?可惜,你没这个机会。纪怀星,我没什么可威胁你的东西,但至少知道你在意什么。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纪怀星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他一字一字道:“一首歌的时间。我会让张惇准备你要的资料。”
“好啊,”陈复舟笑得高深莫测,“纪怀星,我就给你一首歌的时间。”
“如果你在场馆里开枪,我会保证你永远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呵呵,没问题。不过这通电话该怎么打,纪老师心里也是明白的吧?”
在陈复舟戏谑的目光之下,纪怀星拿过手机,按下开机键,而后拨通了张惇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接通。
张惇的声音听去有些焦急:“喂?纪哥?你不在台上?有件事我要和你说,陈复舟从医院……”
“张惇,”纪怀星打断了他的话,“在下一场互动活动前,准备好星辉项目的所有资料。”
“纪哥?你要那些做什么?斐言少爷说陈复舟他……”
“照我说的去做!”纪怀星厉声道,“立刻!”
“纪哥?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挂断电话后。
纪怀星看向对面的人,态度冷漠:“这下陈总该放心了吧?”
陈复舟弯起嘴角,抬手为他鼓掌三下:“我会在最显眼的位置,认真观赏纪哥的表演的。”
“秦煜时,刚刚在忙?”
“是啊,”秦煜时的手在纪斐言的裸背上打着转,沿着脊椎的一路缓慢下滑,最后停留在漂亮的腰窝处,“刚才有点事。”
“哦,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你什么事找我?”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斐言的情况。”纪霖风出国前特意交代了秦煜时照看着点纪斐言,眼下已经几天过去,都没听秦煜时和他说起,索性主动打电话询问。
“斐言他……”秦煜时顿了一下,看向怀里抬眸望着自己的人,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声音微微上扬,“乖得很。”
“那就好,”纪霖风放下心,“斐言这孩子有时任性了点,要是冒犯到你,你可别太见怪了。”
“当然不会。我还能和他计较么?”秦煜时口头上应付着,手里也没闲着,食指挑起纪斐言下巴,迫他靠近自己,纪斐言微微恼了,打掉了他的手。
听到声音,纪霖风迟疑地问道:“秦煜时,你身边有人?”
“哦,是我朋友,”秦煜时解释道,“今天正好和朋友出来聚餐。”
“那你继续吧。有空的话,替我去看看斐言,我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
“行。对了纪哥,你什么时候回国?”
“再过两天吧。”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才结束通讯-
9月底,纪长宇的寿宴在岚悦酒店福寿厅举办。
宴会的规模相当宏大,不仅邀请了许多商界精英,还有纪长宇在电影界的老朋友到场为之贺寿。
宴会厅的门口有保安负责检查宾客的请帖。
纪斐言没有请帖,不出意外在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抱歉,纪少爷,如果没有请帖的话,您今天不能进去。”
“纪长宇是我爷爷,连我都不能进去吗?”
“纪少爷,这是二当家千叮万嘱吩咐的,说是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只认请帖,不认身份?也就是说,哪怕纪家的敌人,只要手里握有请帖,就都可以进宴会厅的大门?”
“这……”保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按照二当家的意思,是这个理。”
纪斐言算是明白了,纪腾云故意设这道坎,就是为了为难他和纪怀星。哪怕他和纪怀星大概率不会来参加,也要跟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较劲。
一张请帖而已,还不至于难倒纪斐言。
他侧过身,将目光投向前来赴宴的宾客,一眼就看见一张熟面孔。
正当他准备向对方借一张,听见走廊间响起一个从容冷静的声音。
“不知道我的请帖分量够吗?”
男人声音低沉性感,如大提琴般优雅沉稳,富有磁性,熟悉到让纪斐言心跳骤停。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越来往的人群,与秦煜时在不经意间相撞。
秦煜时穿着名贵的黑色西装,身形笔挺,皮鞋锃亮,英俊的相貌宛若天神般让人移不开眼。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纪斐言,只是慢条斯理地拿出自己的请帖:“今天我代表电影协会众多故人来参加纪老先生的寿宴,如果你自认担得起这个后果,可以将我也拦在这里。”
“秦导,您这玩笑开大了,”保安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怎么可能阻拦您呢……”
听到这话,秦煜时将请帖递交到纪斐言手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向保安,语气里藏着淡淡的警告:“既然不打算阻拦,那这份请帖便借给纪少爷了。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