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章
会来参加纪长宇寿宴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圈内人,但熟悉纪斐言的却少之又少。
不是因为纪斐言不够出名,归根结底,还是不受宠。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莫过于纪腾云的独子纪文睿。
能力平平,资历尚浅,事事依靠纪腾云拿主意,完全不具备应对大场面的能力,甚至连喝杯酒都要往里面掺水,却没有一个人敢嫌弃他的窝囊,无非是因为他是纪家的宝贝。
在这个地方,一个人的地位,更多取决于他背后的靠山有多大的势力。
那头纪文睿刚敬完宾客,转头便看见纪斐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尴尬地喊了一声:“斐言哥……”
时隔多年再见纪斐言,纪文睿显得分外局促和拘谨。
两人虽是名义上的堂兄弟,幼时关系恶劣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纪文睿从小便懂得利用孩子的身份抢夺玩具和长辈的宠爱,也很喜欢黏着纪斐言这个唯一的同龄人,可纪斐言却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如今纪文睿变成这副样子,多少有在纪斐言身上频频受挫的原因。
他至今都记得六岁时和纪斐言一家去海边度假的经历。
傍晚他想去沙滩上抓螃蟹,见浪扑得猛,便没敢叫纪腾云,而是缠上了更好说话的纪霖风,不料却遇上涨潮,导致纪霖风差点为了救他而出事。
晚上他和纪斐言住一间房,因为海浪声太吵睡不着,就想让纪斐言哄他睡觉,谁知纪斐言却看了他一会儿,用极其温软的语气说了句他毕生难忘的话。
他说——
那你跳海吧。死了之后,全世界都会清静的。
回想起当时纪斐言的眼神,纪文睿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纪腾云的声音,猛地将纪文睿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哟,纪斐言,你还真敢来啊?”
身边有父亲撑腰,纪文睿就像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下子有了底气,看向纪斐言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怯懦。
“爸,你来啦……”
纪腾云难得一身西装革履,连领带都打得整整齐齐,穿过人群来到纪斐言面前,拿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的嘲讽。
“看在二叔几个月前特意来求我参加的份上,这个面子总要给的。”纪斐言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将真实的情绪掩盖得滴水不漏。
纪腾云冷哼一声:“纪斐言,当初我怎么说你都不肯来,今天突然改了主意,别是有事相求吧?”
“爷爷七十岁寿宴,父亲未能尽孝,小叔叔也无法出席,我不过是如二叔所愿,来尽点晚辈礼数而已。”
纪腾云听后,不由感慨起来:“说的是啊。大哥和三弟,一个死得早,一个没良心,你这做晚辈的也这么多年不回家,确实该敬长辈几杯作为赔罪。”
说罢,他冷笑着吩咐一旁的服务生。
“去,给纪少爷上几瓶最烈的酒。”
纪怀星眸光沉了沉,声音里多了抹凉意:“大哥已经过世,我也只是和爸说两句话,没有打算回去。陈年恩怨,二哥还想与我争执吗?”
纪腾云乐呵呵笑道:“是啊,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可争呢?至少爸眼瞎心不瞎,知道这家里没我不行,把家里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就算他偏心你跟大哥,也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偏心,等我继承了纪家的产业,大小事务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明里暗里都是炫耀的意味,纪怀星听得明白,却早已不想参与这争端:“二哥就是来说这个的吗?”
“呵呵,当然不。我只是顾念着旧情,提前来提醒我的好弟弟。爸的身体最多就这几年了,我寻思着也该将纪家的产业整改整改了。”
纪怀星身体一震:“纪腾云,你说这话,就不怕爸动怒吗?”
“怕,”纪腾云坦然承认,“可是大哥已经走了,你这些年在娱乐圈跌摸爬滚,从不过问纪家的事务,自然也不熟悉纪家的产业,大哥的儿子也步你后尘,爸又还能找谁呢?”
纪怀星抿紧嘴唇:“纪腾云,家人一场,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纪腾云像是听了个笑话:“家人?谁跟谁是家人?是我跟你这十二年只在丧事上见过面的兄弟,还是我和爸这对从来没有过公平的父子?”
“这些年没有你们,我和爸一直过得挺好,妈和大哥的灵位爸还找人供着,其实在我看来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有些东西碍于爸的颜面才存在,人死如灯灭,等到那个时候,又有谁能阻止我呢?”
纪怀星按捺住心中的愤怒:“纪腾云,你同我说这些,无非是对我有怨。你有什么条件大可以直说,不需要拿长辈和兄弟的灵位来威胁。”
“好!”
纪腾云拍了下手,唇边扬起一个弧度:“那就麻烦三弟,这辈子都别再回家,别和家人联络——如此,我自会代你侍奉好长辈亲人。”
纪长宇和纪腾云来探望的当天就回了纪家。
下午时有警察来到医院,给纪怀星做了笔录。作为这起案件的重要参与者,纪怀星和沈燮安都分外很配合警方的调查。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纪怀星受伤的事就已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尽管有环耀影视在背后引导舆论,依然有一些风言风语流了出来,说纪怀星和圈内的一些投资人存在见不得人的交易。但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这些空口白话很快被压了下去。
由于伤势严重,纪怀星每天都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不方便见太多人,因此一直到第三天,纪斐言和秦煜时才和他见面。
“小叔叔,感觉身体怎么样了?”纪斐言随秦煜时一起推门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我还好,就是手臂活动不太方便,”纪怀星看到两人,神色变得复杂,“你们那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有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纪斐言竖起手机,将界面呈给他,“上面有很详细的路线,通知我们去救你。”
“什么?”纪怀星怔住,“是什么人发的?”
“暂时不清楚,”秦煜时接过话,“这个号码我给了警方,但是只查到一个废弃的电话卡,实名信息也是被人盗用的。”
“那天是你们报的警?”纪怀星问。
“不,有人在我们之前。”秦煜时答。
纪怀星若有所思:“看来是有人故意……”
“你心里有怀疑的人吗?”纪斐言问。
“没有,”纪怀星摇头,“我想不出谁会这么做。”
如果是有人想借刀杀人,他或许能给出很多个名字,但是特意通知人来救他,并且报警……为什么?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秦煜时道,“怀星,你的事我们多少听沈燮安说了,杨威升已经死了,周奕辰也已经在接受警方的审讯,他涉毒的证据确凿,坐牢只是迟早的事。”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纪怀星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就连眉宇间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秦煜时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他:“纪霖风的死和杨威升有关吧?”
纪怀星眸子一暗,目光落在纪斐言身上,过了很久才说道:“是。”
“所以,你想报仇。”
“对。”
秦煜时眉头紧蹙:“为什么你会同意参与星辉计划那样的项目?”
这样恶毒的造星项目,显然不可能是纪怀星的初衷。就是单单以纪怀星的名气和地位,也完全犯不着淌这浑水。
纪怀星的语气冰冷又残忍:“只有当一个人成为你的同类,才会信任你。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明白才对。我要给大哥报仇,自然要取得杨威升他们的信任。”
他看向纪斐言,眼神里多了一丝内疚:“对不起,斐言。当年你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有责任,都该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纪斐言没有说话。
纪怀星苦笑:“没法原谅我,是吗?”
纪斐言依旧沉默。
少年时在纪家阁楼,他同纪文睿发生争执,满堂亲人冷目相待,只有眼前这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保护他在纪家不受伤害。
却也是这个人,在他十六岁那年,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父亲。
与其说是他无法回答,更多的,或许是不知该如何代纪霖风回答。
“你休息吧,”纪斐言避开那个答案,隐去眼底的情绪,“以后我们再来看你。”
纪怀星眼中划过一抹怔愣,随即温柔地说道:“嗯。”
纪斐言起身离开病房,秦煜时却在门口停下了步子。
他侧过头,深邃的眸子望向纪怀星,突然间问道:“环亚广场那件事,你对我有隐瞒吗?”
纪怀星怔了怔:“为什么这样问?”
秦煜时注视着他,一字一字问道:“六年前在环亚广场,你究竟有没有真的对陈兆兴动手?”
这句话后,整个病房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
秦煜时眸子暗了暗,没有逼问下去。
“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
“这件事,我不会对沈燮安提起。”
“斌叔误会了,”纪斐言敛了笑容,“小叔叔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相信我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也正是如此,恕我不明白斌叔何以要置小叔叔于危险之中。”
纪海斌沉声道:“斐言少爷。一个人愿意铤而走险,去做一件对自己不利的事,必然是有更重要的秘密不想让人知道。三少爷曾经对我有恩,如果斐言少爷真的也为三少爷着想,有些事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斌叔愿意替小叔叔做这么危险的事,我确实佩服。但如果那天的车祸,也是小叔叔故意为之呢?”
“你说什么?!”纪海斌的脸色变了。
车祸前一晚,他和纪怀星说好由他来负责逼车,而纪怀星会想办法在医院门口拦下那辆车……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斌叔现在知道了,还想继续隐瞒吗?”
第 42 章 第42章
秦煜时的事情已经办完,早就可以走了。
他向来不是会在宴会上留到最后的人,何况今天来这里也并非出自他本意。
因着纪怀星的缘故,纪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纪长宇是什么性子,单单是从刚才的表现也能看得出一二。
这宴会上的人急着攀附纪腾云和他的窝囊儿子纪文睿,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纪长宇顾不得自己这些年明面上营造出的偏爱,当众呵斥纪腾云,又让自己最信任的保镖带纪斐言下去休息,足以说明纪长宇心疼了。
终归是纪霖风的儿子,就算这么多年不回家,就算真如外人口中一般凉薄,纪长宇恐怕还是抱了万分之一他会改变的想法。
秦煜时到底还是低估了纪斐言。
纪怀星伤势严重,再加上体力严重透支,一直到下午一点才有苏醒的迹象。
沈燮安接到通知立刻赶去了病房。
纪怀星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如同死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仅仅胸腔微弱的起伏昭示着生命的延续。
认识的十四年来,沈燮安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不体面的时刻。
记忆中的纪怀星,无论少年时期,还是青年时期,都是那样的光芒璀璨,几时像这样狼狈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输液管,脆弱仿佛会随时会被打碎的陶瓷。
只有上辈子……
他们最后一面。
纪怀星遭遇车祸,抢救仅持续了一小时便宣判死亡,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几乎让他多年的精神支柱破碎坍塌……
病床上的纪怀星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缓缓睁开眼睛,睫毛轻微颤了颤,而后侧过头,看见站在床侧的沈燮安。
刹那间,他感觉到一世的心安。
他来了……由于纪怀星档期紧张,柏鸣声的戏份又相对比较集中,所以前半个月基本都在拍和柏鸣声有关的戏份,这反倒让纪斐言多出不少休息调整的时间。
七月初刚过小暑,《南港往事》大结局,各平台热度飙升,播放量断层第一,各大社交平台口碑逆跌,成为当之无愧的年度爆剧。
纪一舟和陆岁寒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憾恨,成为无数观众心中的意难平。而作为生动演绎了这一角色的演员,纪斐言被各大营销号点名,称冠以“最有天赋的青年演员”的名号。
而除了纪斐言无可挑剔的演技外,秦煜时独到的运镜手法也堪称教科书级别,甚至被网友反复提及,用以打脸一些只懂圈钱的垃圾导演。
「好的演员和导演是相互成就的,《南港往事》的成功就是证明。」
「以后这些片能不能都让秦煜时来拍啊?一些垃圾导演的片真是看吐了。」
「纪斐言和秦煜时多多合作吧,求求了。」
「床戏!那几段床戏看得我好激动!氛围感太绝了啊,领先内娱一百年!」
周二下午,《南港往事》主创团队被邀请参加一个现场的访谈活动,纪斐言和闻炽自然都在受邀之列。而秦煜时因为拍摄《替罪证词》的缘故,一直要到傍晚才能来参加。
女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和两人进行着互动。
“我们都知道《南港往事》这部戏最近非常受欢迎,今天有幸邀请到我们的两位主演,纪斐言老师和闻炽老师来和大家见面。”
台下响起阵阵欢呼。
女主持人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们在网络平台上搜集了一些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今天就由我来替大家问一问两位老师。”
说完后,她念出了整理在稿件上的第一个问题:“请问两位老师,对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感觉呢?”
纪斐言微笑:“纪一舟很好,是陆岁寒不配。”
闻炽清了清嗓子,接着他的话说道:“陆岁寒确实不配,但角色是角色,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大家可别误会了。”
台下顿时笑成一片。
女支持人也忍不住笑了:“闻老师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吗?”
闻炽无奈地回答:“要不不辩解,以后都找我演渣男怎么办?”
女主持人又问:“所以闻老师其实不太喜欢演这样的角色吗?”
闻炽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平心而论,陆岁寒的这个角色对纪一舟做的一切,最初都是基于爱他,只是这份爱太缺乏回应,以至于最后越来越偏执,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女主持人:“许多人都说,如果纪一舟的身份不是假的,他们或许会幸福地在一起,两位怎么看呢?”
闻炽笑了笑:“或许吧。”
纪斐言却说:“我想不会。如果纪一舟的身份不是假的,他们首先就不会相遇,退一万步,陆岁寒爱上的纪一舟,是历尽千帆打磨出的一颗明珠,而这颗明珠的背后,他的身份所带来的谨慎、清高,都是他魅力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观众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女主持人又问起了第二个问题:“纪一舟和陆岁寒的几场床戏让许多观众都印象深刻,不知道两位在拍摄期间会有一些尴尬吗?”
闻炽说:“还好。”
女主持人笑道:“可以详细说说吗?”
闻炽重重咳了一声,把话题抛给纪斐言:“这个,要不还是让纪老师说吧。”
纪斐言拿起话筒回答:“其实剧中角色的亲密,并不代表演员之间的亲密。很多场床戏都倚赖于秦导的运镜。关于这一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便已越过人群,注意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来的秦煜时。
秦煜时今晚穿了一套优雅的黑色西装,衬衣与西裤一丝不苟,正坐在台下最后一排的位置,专注地等待着台上的回答。
即便人群密集,他却依旧像星辰一般耀眼,让人情不自禁地投去目光。
纪斐言迟疑了一下,改口道:“呃……不如让秦导亲自给我们说一说?”
这句话立刻在场馆内引起一片轰动。
“秦导来了吗?”
“什么?在哪里?”
“啊啊啊我看到他了!他今天好帅啊!”
在观众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中,秦煜时从容不迫地走上台,神情恣意,气质卓然,硬朗的轮廓染上些许清冷和淡漠,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感。
他从纪斐言手中接过话筒,声音宛若低音提琴一般悦耳:“抱歉,今晚我来迟了。”
距离贴近的一刹,彼此温热的鼻息如命轨一般交错,那句话分不清究竟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台下的观众说。
观众席再一次响起尖叫。
“关于床戏,我向来不倾向于强迫演员去牺牲。如果你们看到画面所联想到的,和我的想象是一样的,那么这场床戏就是成功的。”秦煜时轻描淡写地避过了最尴尬的话题。
“秦导!你在拍床戏的时候会对演员产生想法吗?”台下不知道谁喊出了这个问题。
秦煜时微微笑了一下,淡定地应对:“虽然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不过我可以回答你——不会。”
“真的吗?斐言这么好看也不会吗?”
“我承认他的魅力,”秦煜时声音一顿,“但在拍戏的时候产生邪念,我想这是作为导演的不专业,也是对演员个人魅力的亵渎。”
主持人笑眯眯地打起了圆场:“看来我们秦导还是非常爱护演员的。”
秦煜时毫不犹豫地承认:“这是当然。”
主持人:“秦导可以聊一聊对纪老师的看法吗?”
秦煜时认真地答道:“斐言是很优秀的演员,在这部戏里,他满足了我对他的全部期望,很高兴能和这样的演员合作。”
听出他话里的赞美,纪斐言及时开口回应:“非常感谢秦导的栽培,其实这一切都需要感谢秦导对我们的指导,他是非常负责任的导演,能够及时指出我们的问题,针对性地给出最有用的建议。”
主持人了然一笑:“看来两位都对彼此有着高度的认可。非常感谢两位今天的回答……”
那就够了。
纪怀星的嘴唇颤动了下,气若游丝地唤他:“沈燮安……”
听到声音,沈燮安猛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怀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焦急的语气宛若一粒定心丸,稳住了纪怀星的心神。
纪怀星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声音很轻:“我没事。”
嘴唇无比干涩,他却执着地想要和他说话:“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的人是你……就已经无憾了。”
那声音温柔似水,藏着无尽的包容,让沈燮安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即使是这个时候,即使自己没有接到他那一通电话,他却依旧没有怪他。
然而越是如此,沈燮安便越无法原谅自己。
那种紧要关头,纪怀星却联系不上自己,他该有多害怕?
只要想到纪怀星可能想对他说的话,他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怀星……”沈燮安紧紧握着他的手,额头抵在他手背,声音沙哑,“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涉险……更不应该错过你那通电话。”
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怎么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秦煜时说得没错。
他不该让纪怀星去冒险,不该纵容他的请求。
他明明下定了决心,这一生除了纪怀星平安,便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生死关头,他却失约了。
他竟天真地以为一切会照纪怀星说的进行,不会有任何意外。他竟在那个时候迫切地想要确认纪斐言对他的感情。
他是疯了吗?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
“没关系,”纪怀星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对吗?”
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几年,只要他还是沈燮安心目中那个最完美的纪怀星,他就一定是沈燮安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会的。对吗?
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眸中藏着最滚烫炽热的情愫,似乎也在向他询问,向他确认着。
却又如一面镜子,照见他内心的所有不堪。
在那满溢的期望中,沈燮安回避了他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我……当然。”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苍白,沈燮安又急忙解释道:“当时我一心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打电话给……”
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时情急,竟忘了电话无人接听和电话占线是两回事。
纪怀星注视着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直到荡然无存。
“怀星,”沈燮安咽了下喉咙,低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
“嗯,我知道。”纪怀星没有再问下去,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却如夜幕降临般暗了下去。
他侧过头,回避了沈燮安炽热的目光,内心也跟着无限退让。
他轻声说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听到他的话,沈燮安竟在心底隐隐松了口气。
他伸手抚摸纪怀星的面庞,温声道:“那怀星,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这次秦煜时也受了点伤,我去看看他。”
“好。”
一直到沈燮安离开病房,纪怀星都没有再抬起眼眸。
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到胸口已是满片冰凉。
他垂下眼睛,看向在他怀里难得听话的男人,那双乌黑的眼睛犹如最深邃的夜空,倒映着万千星辰的光芒,明亮得令人动容。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戏里戏外都这样动人。
秦煜时突然很希望能够看到这双眼睛不拍戏时的眼泪。
纪斐言微低下头:“对不起,秦导。我……”
温软的唇被竖起的手指挡住,也阻隔了那些多余的话。
略带薄茧的指腹暧昧地摩挲过他的嘴唇,秦煜时缓慢挑起他的下巴,垂首在那水润的红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不想听道谢,也不想听道歉。”
“觉得欠我,就在床上好好偿还。”
第 43 章 第43章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缝,将交叠的影子投射到雪白的墙壁上,脊背的轮廓线条形成层峦的沟壑,又似激浪一般频频涌动着。
到了床上纪斐言才知道,生气的人哪里是他,分明就是秦煜时。
温柔与包容是其表象,实则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一边拿捏着他的心软,又毫不犹豫引领他共堕欲望的深渊。
而他甘愿服软,以被迫臣服的姿态掩盖内心羞于启齿的欲望,屈居于对方身下,在身体的亲密中体尝到巨大的快乐。
一段时间没做,身体的强烈渴求反而更让纪斐言适应秦煜时难得的粗暴,甚至是享受。
他像是缴械的囚徒,要向领地的领主奉献他的诚意,才可得到一丝眷顾,以慰藉身体的疼痛,和没有方向的心。
纪斐言从化妆间里出来时,看见纪怀星倚靠在墙边,依然在看刚才的那段剧情,攥着剧本的手指略微有些泛白。
这一段的台词并不多,照理说不需要看这么久。
他不由问道:“小叔叔,你还好吧?” 不料还没等他拿到,手就被秦煜时拍了回去。
“让出来。你换一个。”
“我靠,明晃晃的偏心啊……”付江嘟囔着,却还是自觉转移目标,拿了旁边另一支巧克力口味的。
秦煜时把椰子口味的拿给纪斐言:“这些人的手都很快的,耽误一秒就没了。”
他拍了这么年多戏,在这方面深有体会。
“没关系,换别的口味也一样。”
纪斐言拆开包装,塑料盒被分成了好几个小格子,里面放着形状不一的椰子方块,造型看起来十分可爱。
秦煜时却说:“喜欢什么就去抢,用不着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凑合。”
听到这句话,纪斐言微微怔了一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漾开一片微妙的涟漪。
争抢。秦煜时是这方面的高手,总能轻易把控他的感受,耐心将前期工作做得充足,避免了他的不安,又不吝用亲吻带给他情动的错觉,主动为他打开禁闭的房门,容纳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这是一个比沈燮安更加危险的男人,至少沈燮安在面对纪怀星时从不如此。
秦煜时对自身欲望的把控力超乎常人想象,哪怕最动情时也能保持理智,及时抽身退出,即便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用来放纵的身体伴侣。
这是纪斐言第一次意识到,绝对的理智比失控更加危险。
接下来几天,《替罪证词》的拍摄进度果然就像秦煜时说的一样紧张,每天早上六点就要去片场化妆,晚上几乎没有在十一点前收工过,平均算下来,纪斐言每天连七个小时的睡眠都无法保证,更不用说是抽空和秦煜时上床了。
7月12号晚上,柏鸣声相关戏份杀青,纪怀星最后一天在剧组。
纪斐言在拍摄完最后一场和纪怀星的对手戏后,接到了一通综艺邀约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纪斐言老师吗?”
“是的。”
“我是《玩咖挑战》节目组的负责人,请问您现在方便聊一聊吗?”
《玩咖挑战》是国内爆火的一档明星真人秀综艺,以现场直播的形式呈现明星最真实的一面,集合了鬼屋、剧本杀、密室逃脱等多种年轻人喜欢娱乐游戏,每一期的游戏设计都相当精彩,已经连续三年在各大平台人气霸榜。
“方便的。”
“是这样的,我们节目组正在筹备第四季的节目,非常希望能够邀请纪老师来参加,不知道纪老师有没有时间呢?如果纪老师有意向的话,我可以先把第一期的策划案给纪老师看一看,让纪老师先了解一下。”
“好的。你加我微信吧。”
“谢谢纪老师!”
不一会儿,纪斐言就收到一个好友请求。
通过验证之后,对方很快将第一期的策划案发到了他微信上,顺带将片酬和录制时间一并告诉了她。
纪斐言大致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跟那边确认了可以。
“太好了,纪老师!那个……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纪老师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对方在电话里似乎有些犹豫。
“是什么事?”纪斐言有些意外。
“就是……我们原本还想邀请纪怀星老师作为第一期节目的特邀嘉宾,可是纪怀星老师婉拒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再帮忙劝劝他呢?只是一期特邀嘉宾,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的。”
“我试试看吧,”纪斐言说,“不过我也无法保证他会答应参加。”
“谢谢纪老师!那我们静待您的回音。”
挂断电话后,纪斐言回到片场,却发现纪怀星不在。
他问秦煜时:“小叔叔走了吗?”
“怀星回酒店了,明早沈燮安来接他。”
“那秦导,我也先回去了。”
“嗯,这几天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这个词语在纪斐言上辈子二十六年的生命里,几乎是一个不存在的敏感词。
他当然明白这个圈子里的生存规则,小到宣传海报的名字顺序,大到一场电影的选角,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争抢的。
但当争抢不会有结果,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过去能决定他得到什么的人只有沈燮安,哪怕仅仅是一个椰子口味的雪糕,也从来轮不到他来选择。
沈燮安向来很懂得如何刺痛一个人,轻易就能踩着他的自尊,美其名曰“惩罚”。
“赶紧吃完,别一会儿放化了。”秦煜时见他出神,提醒道。
纪斐言看了眼已经被抢空的纸箱,又看了眼自己盒子里的三块雪糕,将盒子递向他:“你也尝尝?”
秦煜时轻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拿了一块熊猫形状的,尝过之后却眉头紧蹙:“纪斐言,你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很甜吗?”纪斐言狐疑地咬了一口,很快捂住嘴,局促地解释道,“我事先不知道……”
秦煜时诧异:“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吃吧?”
“是第一次。”纪斐言小时候肠胃不好,所以纪霖风从来不让他吃生冷的东西,别说是雪糕,就连冰水都没喝过一口。养成了习惯,长大以后,更觉得那是孩子吃的东西,也就没了尝试的想法。
“你喜欢椰子?”秦煜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算是吧。”当着仅仅是合作导演的面讨论私密的喜好问题,纪斐言总觉得有些尴尬。
“有喜欢的东西很正常,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喜欢什么都无法决定,才是真正的悲哀。”秦煜时淡淡说道。
纪斐言为之一怔,对上那双深邃又犀利的眼眸,像是被一面镜子洞穿了内心。
秦煜时今天对他说的话,是这二十二年来都从未有人对他说过的。
喜欢就坦白面对。
想要就去争抢。
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所以不必装作不在乎。
就在他短短几秒的出神间,秦煜时看了眼腕表,意味深长地提醒道:“现在留给你吃雪糕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别忘了待会儿要拍下一场。”
“……”
纪斐言低眸看向盒子里的雪糕,心想这东西就算再难以下咽,也不至于要吃十分钟吧?
“我没事,”纪怀星垂下眼睛,望着剧本的白纸黑字,神色暗淡,“只是对柏鸣声的结局有些感慨。”
“柏鸣声虽然作过恶,却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他毕生执着于被爱,死于执着也死于贪念,他为自己的贪念付出了代价,但他的贪念却不及许多人万分之一。”
“是啊,”纪怀星轻叹,“其实柏鸣声一开始想要的,不过是属于孩子的一点关注罢了。”
他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报应不取决于贪念的大小,而是取决于后果,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秦煜时从旁经过,见纪斐言已经化好妆,随意问了声:“准备好了吗?”
纪斐言点头:“随时开始。”
秦煜时检查过镜头,示意灯光师对光线做了点微调,再次确认过两人的状态后,抬眸说道:“现场安静!三、二、一,action!”
灯光打在监狱的角落。
不妨就让命运决定吧。
“纪斐言。”
秦煜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是洞悉了他的心思,声音往下沉了沉,向来玩味的语气里多了一抹冷肃。
“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如果人总害怕走错一步,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很多可能。”
“纪斐言,你想清楚。”
第 44 章 第44章
“再说吧。”
纪斐言将玫瑰花插进了花瓶里。
秦煜时意犹未尽地吻了他的脖颈:“真想在你身上多留点印记。”
纪斐言透过镜子,看见裸露的皮肤被秦煜时种下的一片红印,仿佛某种专属的记号,竟感呼吸一滞。
视线沿着身体的线条游走,落到白皙的大腿根,被浴袍遮挡住的隐秘部位也有红痕若隐若现,似吻痕,暧昧地攀附于表面,又执着地想要深入血肉,试图攻占他的心。
昨天玩得太大了一些,他想。
秦煜时伤得不重,住院观察几天后就被告知可以出院了。
受伤的事没有大肆宣扬,只有圈内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都是秦煜时关系很好的朋友。原本付江和席娜想来探望,却被秦煜时一口婉拒了,毕竟要是让他们知道事发时他和纪斐言在一起,难免容易引起误会。何况这件事牵扯复杂,他不想让事情暴露于公众视野。
出院那天是司机来接的,纪斐言一路跟秦煜时回了上水湾。毕竟秦煜时受伤是因为他,他应该负责到底。
路上秦煜时打了通电话给圈外朋友,让对方帮着盯着陈复舟那边的情况。
“你怀疑陈复舟?”纪斐言问。
“是。帮他的人身份不明,我担心有别的目的。杨威升被火烧死,周奕辰被捕时身上也有被殴打虐待的痕迹,我不觉得是在泄私愤。如果不是为了封口,就只有可能是为了套话。”
“你的意思是,对方帮小叔叔,是因为从杨威升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不排除这个可能。还有杨威升最后说的话,也让我觉得十分可疑。”尽管事情告一段落,秦煜时却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氛围笼罩着他。
骗局?
后悔? 纪斐言回到酒店,才发现纪怀星的房间没人。
敲门无果,他索性给纪怀星打了通电话,谁知电话却无人接听。
靠近电梯的楼道隐约说话声,似乎是纪怀星在跟人打电话,说话的口吻和纪斐言平时认识的纪怀星判若两人。
“今晚?见面?”
“那就还是老地方好了。”
“正好,这么久没见,我也很想叙叙旧,顺便聊聊有关星辉计划的安排。”
“如果让沈燮安知道,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空旷的楼道间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黑暗中那张面庞清晰可见。
是纪怀星。
“小叔叔。”
纪怀星倏地停下步子,看清是纪斐言后,神色才稍稍缓和:“斐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件事想找小叔叔,没想到你不在房间,我打不通电话,所以才出来找你。”
“抱歉,刚刚接了通电话。什么事找我?”
“是之前小叔叔拒绝了担任《玩咖挑战》的特邀嘉宾,所以节目组想让我再劝一劝小叔叔。”
纪怀星眼色一暗:“抱歉,斐言,这段时间我很疲惫,恐怕没办法应付高强度的综艺。我已经和公司那边沟通过,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专心调养身体。”
这毕竟是纪怀星的私事,纪斐言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道:“那小叔叔,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纪怀星望着纪斐言离开的身影,记忆不知不觉回到了许多年前,纪霖风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今天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对你不好。”
——“照顾好斐言……别让他太孤单……”
——“这世上爱他的人太少……我不舍得,他一个人难过……”
“斐言。”他突然唤住了纪斐言。
“小叔叔,还有事?”纪斐言诧异转过身。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觉得孤单吗?”
纪斐言怔了怔,注视着那双澄净的双眸,认真回答道:“我还是更希望小叔叔在身边。”
纪怀星唇边绽开一抹淡笑:“嗯,会的。”
听杨威升的意思,不难想到他遭人出卖,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陈复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陈复舟的父亲陈兆兴被杨威升还有周奕辰设计陷害死亡,他恨杨威升也情有可原。不过按照纪怀星所说,陈复舟虽然答应与他合作,却从没应允过他的安全,甚至打中纪怀星的那一枪还是陈复舟的人射的……
伤人之后又想办法救人?
有这个必要吗?纪斐言看了后只觉得好笑。
这是霍拾在电影学院时就惯用的手段,如今毕了业,进环耀影视当练习生,他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他不紧不慢地在霍拾微博下回复。
纪斐言V:「霍老师所谓的两种情报,是指自己故意开灯导致队友被掉包,以及丢失面具后隐瞒队友,无法和队友下楼,导致其他队友在紧急情况下没空交流信息吗?感谢霍老师说了实话,我为你的勇气感到骄傲。鼓掌.jpg」
每个字的回应都清晰有力,配合昨晚的综艺食用,谁的话更有说服力显而易见。
热搜标题依旧挂在前排,但广场上几乎都是都是对霍拾的声讨。
「谢清越只是有点傻,霍拾是又蠢又坏,真当网友是瞎子啊,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站出来把脸给纪斐言打,想想这画面就很滑稽。」
「人菜还乱玩,说的就是这种人。」
「组队最怕遇到这种烂队友了,沈燮安是不是瞎了,环耀影视怎么不签纪斐言,签了这种人当练习生。」
「救命,不会下一期还有他吧?真不想看到他那张臭脸,做不到表情管理当什么明星啊。」
「他也没什么作品吧?《玩咖挑战》怎么会邀请他的?综艺感不行,人品也差,感觉有他没他都一样。」
「那还是不一样的。要是没有他,通关速度大概会快一倍。」
「强烈要求换掉霍拾!!!」
网络舆论一边倒,几乎都在指责霍拾,最后甚至演变成了集体要求霍拾退出综艺。谁黑谁白太过明显,很多网友甚至都懒得吐槽,这一波舆论攻击不但没有对纪斐言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反倒纪斐言增加了不少人气。
舆情反扑,就算霍拾再气不过也拿纪斐言没辙,接下来几天一直都安静得像2G冲浪一样,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
一直到周末时,晏久突然打电话给纪斐言,说要请他吃饭。
自从晏久进了环耀影视当练习生后,两人就没见过面。晏久突然间找他,纪斐言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和他约了时间见面。
见面地点是一家高档西餐厅,由于纪斐言白天要在剧组拍戏,所以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推开餐厅的大门,隔很远就看到晏久坐在角落的位置,用勺子搅拌着咖啡,神色看上去有些局促,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纪斐言穿过过道,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晏久点的餐,竟是这里最贵的套餐。
“怎么点这么贵的东西?”
都是室友,彼此间请客很少会花这么大价钱,何况晏久父母离异,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家中没有额外收入,因此晏久平时花钱都很节省,就算现在和环耀影视签了约,前期也没有收入,这笔支出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啊……”晏久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他已经到了,腼腆地笑了一下,“难得见一面嘛,不要紧的。”
“找我有事?”纪斐言看出了他的踟蹰,索性帮他开门见山。
“那个,”晏久的眼神有些闪烁,“斐言,你最近是不是和霍拾有矛盾啊?”
纪斐言注视着他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你和霍拾在谈恋爱?”
晏久的脸色白了几分,语气慌张:“不是的,斐言,其实只是……”
“你用不着瞒着我,”纪斐言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我听见你房间有人,你说是同公司的练习生。后来谢清越告诉我,霍拾参加《玩咖挑战》的机会是你让给他的,当时我就猜到你和他关系不一般。”
“斐言,你别生气,”晏久知道纪斐言和霍拾有点过节,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把参加综艺的机会让给他的,其实那天我是真的有事,才会让他代替我去……”
“为什么是他?”纪斐言攥紧了手指,直直望进他眼睛里,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那个瞬间,他不可控制地想起自己上辈子被沈燮安推去给晏久私密照事件顶罪的事。
他和晏久认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晏久会和霍拾在一起。
那种角度的私密照不是随便就能拍到的,当时很多人都怀疑晏久在和公司练习生谈恋爱,但他却到死都没有机会问晏久那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晏久和霍拾真的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他顶罪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霍拾……
“我和环耀影视签约那会儿,我爸爸突然摔倒,当时我身边只有霍拾,是他陪我回去了一趟医院……”晏久向他解释道。
“所以,”纪斐言一字一字道,“你和霍拾在一起也是真的。”
“我……”晏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是在交往。”
意料之中的回答。
纪斐言心底泛起一丝冷意。
平心而论,晏久上辈子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推他出去顶罪的人是沈燮安,而在那段时间里,晏久被送去国外进行封闭治疗,手机断联,顶罪的事他更倾向于晏久并不知情。何况在纪怀星死后,沈燮安百般为难他,唯一帮过他的人就是和他同在环耀影视有竞争关系的晏久……
真要算起来,他甚至可以说是欠了晏久的人情。
他只是觉得失望。
他怎么都没想到,晏久明知道霍拾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会和他在一起。
这个刹那,纪斐言脑中突然间生出一个念头——
曾经他以为的亏欠,真的是亏欠吗?
“斐言,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上次热搜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其实霍拾他只是心直口快,我跟他向你道歉。”
“有道歉的诚意,却连亲自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吗?那这个诚意可真够值钱的。”纪斐言讽刺道。
“斐言!”晏久抿了抿唇,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你真的需要这么生气吗?”
“晏久,我和你是朋友,和他不是,”纪斐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淡漠,“你和谁交往我无权过问,但他做过什么你很清楚,让我心无芥蒂,这不可能。”
“斐言……”
“不用再说了,”纪斐言放下杯子,“如果是综艺方想要换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与其求我与他和解,不如去求环耀影视,或许沈燮安愿意保他也说不定。”
扔下最后的话,纪斐言起身离开了餐厅。
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他不可能让所有事都按照他设想的发展。
“有没有可能,陈复舟只是在借小叔叔的手除掉杨威升?陈复舟的人开那一枪打中小叔叔是事实,救人的人也未必就是陈复舟的人。”
“如果真的是陈复舟发出的消息,他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其实目前来看,也不能确定和陈复舟有关。陈复舟能买通杨威升的人,说明杨威升身边有不少恨他的人,每一个都有可能。”
“你说得对。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车开到上水湾门口停下。
秦煜时推门下车,验别指纹开门,Lucky立刻冲上来扑了他一个满怀。
“啧。才几天没见就这么想我。”
“汪汪汪汪汪汪!”
“在章平那儿住几天就这么闹腾,”秦煜时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想我了?”
不知是不是听得懂了他的话,Lucky突然扭头向纪斐言,冲他叫了两声,而后从秦煜时怀里蹦跶到了纪斐言怀里。
“汪汪汪!”
Lucky在纪斐言怀里摇着尾巴,比刚刚见到秦煜时还要激动。
秦煜时冷笑:“不就是带你出过几次门吗,还喜新厌旧上了?”
看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宝贝,纪斐言忍不住笑了:“可能我纵容它比较多吧。”
“太纵容可不是好事,它会以为它才是主人。”
“有这么严重吗?”
“你再纵容下去就有了。”
秦煜时将Lucky拎起来,放回到地上:“乖,去找Roby玩。”
Lucky在地上转了一圈,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跳上沙发,又沿着沙发的扶手蹦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尾巴轻轻一扫便碰到了桌上的玫瑰花瓶。
“Lucky!”秦煜时严肃地喊了一声,Lucky被凶委屈了,立马从桌上跳下来,乖乖听话回了它和Roby的专属小窝。
纪斐言侧过头,看见桌上差点被撞倒的玫瑰花瓶,不由地走近一步,迟疑道:“这个是……”
“上次你放瓶子里的那束花。那个瓶子太小了,我重新换了一个大的,放到客厅里方便换水。”
插在瓶子里的玫瑰花,竟被滋养得没有一点颓败的趋势。
“这么久了还没败吗?”
“只要有心,这种东西都能养活。用纯净水当然会很快凋谢,但营养液就不同了。在没有土壤的情况下,它也能存活很久。”
无足轻重的一番话,却有如蝴蝶煽动翅膀,在纪斐言心底掀起无声的风浪。
话音未落,先一步被秦煜时打断。
“纪斐言,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纪怀星。”
有力的手臂揽过纪斐言的腰,让他猝不及防跌进那炽热的怀抱,手指覆上秦煜时精瘦的腰,借住那力道才得以维持住这一刻的体面。
宛若低音提琴般性感的声音直击内心,刹那间扰乱了本就无序的心跳。
“是因为——”
“我还不想结束这段身体关系。”
第 45 章 第45章
不用拍戏的这段时间里,纪斐言一直住在上水湾。
或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上床,又或是秦煜时还想着让他“赔罪”,要他愈发的频繁,有时白天做了不够,晚上又接着折腾他,非做到他筋疲力尽才罢休。
纵欲的生活很疯狂,纪斐言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秦煜时的技术很高超,而他也乐此不彼地享受着。
有时他感觉自己像在透支生命,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与秦煜时的性.爱中,纵容自己上瘾,允许身体沦陷。
他本就不是世俗眼光中的正常人,有人陪他放纵这一程,让他得以体验与常人命运深度相交的生活,反倒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幸运-
纪斐言没理他。
秦煜时俯下身,不由分说给他系上安全带,而后才坐正身体,手指搭上方向盘,将车子开出马路。
车内的环境压抑得可怕。
纪斐言不说话,秦煜时也沉默地开车,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就这么僵持着,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路遇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
纪斐言突然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你开太快了。”
秦煜时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声音淡漠,听去没什么起伏:“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
纪斐言别开脸,看向窗外,跟没听见似的。
秦煜时也不再说话,绿灯亮起时,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在纪斐言家门口停下。
秦煜时下了车,随手关上门,一路送纪斐言上电梯,看着他拿钥匙开门,然后进门。
见他这么谨慎地对待自己,纪斐言咬了下嘴唇:“秦煜时……我没打算再去那里,你用不着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着我。”
“我看着你,不是因为提防你,而是……”
秦煜时话没说完,视线却是越过他,注意到了趴在地上的那只小狗玩偶。
小狗玩偶撅着屁股,圆圆的小脸贴紧地面,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在床脚边,像是被丢弃一样,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秦煜时眉头蹙了下,迈开步子从他身边走过去,弯腰将小狗玩偶捡起来:“我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随便丢在地上吗?”
这是他送的第一个礼物。
他以为纪斐言会喜欢的。
“你拿回去吧,”纪斐言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不要了。”
秦煜时深吸一口气,声音里透着微微哑意:“一个玩偶而已。你究竟是厌烦它,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纪斐言避开他视线,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厉害,“秦煜时,是你不讲道理。”
他只是和秦煜时保持了最适当的距离。
这也有错吗?环耀影视到底是没有出面保霍拾,《玩咖挑战》节目组顶不住舆论压力,几天后就宣布了第二期节目换人的消息。
纪斐言很清楚沈燮安的作风,现在的霍拾不过是一个名不见传的练习生,闹出这样的丑闻,环耀影视根本没有保他的必要。
或许是因为内疚,又或者是尴尬,晏久也没有再联系过纪斐言,反倒是霍拾迫于公司要求发表了一个道歉声明,那笔法一看就是公司的公关代写。
纪斐言没有理会,权当作没看见,弄得霍拾那边好一通尴尬,又被网友嘲笑了一番。
七月底时,《替罪证词》迎来最后一场拍摄。
这场戏的时间线转回到现实,陈光华将黎永眠的日记交给了曾经的法医好友喻清远,挚友终于在彼此的晚年冰释前嫌。
秦煜时在片场拍摄最后一个场景,纪斐言不需要出场,在旁边翻看着黎永眠的日记。
1992年,2月1日,晴天。
1993年,3月4日,阴天。
宇杰,我的生命本没有任何的价值,是你让它有了存在的意义。我想我已经快无法坚持下去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去,我唯一的梦想,一定是让你获得自由。
1993年,4月17日,小雨。
宇杰,我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事,知道我的过去,那些目光总是充满了恶意的审判,我宁愿永远在你带我避难的那个地下室里,做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
……
……纪怀星车祸身亡,他把一切憎恨转移到了纪斐言身上。
他无法容忍那张与纪怀星相似的面庞存在于他的面前,更无法容忍纪斐言的无动于衷,竟从未为纪怀星的死流过一滴眼泪……
人怎么可能这样冷血呢?
在他的心里,纪斐言永远都比不上纪怀星,永远该为纪怀星的死赎罪,直到有一天,他收到纪斐言坠亡的通知……
他承认,他的心被刺痛了。
“沈燮安,我倒觉得你操心太过了。”
秦煜时的声音将沈燮安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你不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吧?”
沈燮安眼神一暗:“……我是为了怀星的事。”
“需要我帮忙?”秦煜时知道纪怀星推掉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我暂不方便对你解释,但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秦煜时听后轻笑一声:“哟,什么事这么棘手,竟然难倒了我们沈总,需要特意来拜托我?”
沈燮安身为环耀影视的创始人,在圈内自然有属于他自己的人脉,这么多年来,秦煜时就没见他对自己开过这样的口。
“是有关两个人,”沈燮安眼底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情绪,“我跟他们有很深的过节,有些事不方便出面,只能来拜托你。”
兄弟多年,秦煜时是他在这个圈子里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好友圈里最有能力的人。事关纪怀星,他只能信任秦煜时。
秦煜时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谁?”
“杨威升,还有周奕辰。”
秦煜时不由一怔。
难道说纪斐言也是为了……
“他们和怀星合作了一个叫做星辉的项目,表面上是一个造星项目,挂在怀星的工作室名下,但我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我和怀星,”沈燮安注视向他,“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煜时沉默片刻后应道:“我知道了,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秦煜时答应,沈燮安心情稍缓:“有你帮忙我就放心了。事关怀星,我不放心和别人合作。”
秦煜时轻声笑了:“朋友一场,何必这么客气?怀星也是我的朋友。”
“嗯,”沈燮安看了眼时间,“你忙吧,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再联络。”
日记绝笔于黎永眠自杀的前一晚。
在故事被遗忘的许多年后,这世上仅有的两个执着于寻找真相的人,终于揭开了案件的全部真相。
在最后的镜头中,案件最后两个深度参与者终于能够与自己和解。那些或带着罪恶,或带着执念死去的人,若是泉下有知,或许也会感到欣慰吧-
“卡!”
下午的拍摄进行得相当顺利。
Nebula作为国际知名时装品牌,拥有自己的拍摄基地,以及最专业的摄影团队。
纪斐言五官深邃,原本就很上镜,在一身配套高定的衬托下,整个人都闪耀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同于纪怀星的温柔,纪斐言的锋芒是带有棱角的,但他的气质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内敛和沉稳,不会给人傲慢轻浮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其复刻。
下午的拍摄结束后,品牌方邀请了历届代言人一起参加今年的时尚晚宴,纪斐言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宴会的地点位于市中心的星海酒店,由品牌方的专车负责接送。
纪斐言刚离开拍摄基地,就看见一名年轻男人攥着礼服的前襟倚靠在电梯门口,急促地喘着气,眉头紧蹙,表情看上去痛苦不堪。
“先生,你还好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电梯正好抵达一楼,大门开启,眼看着男人的身体向后倾倒下去,纪斐言及时拉住了他,避免了他摔进电梯里。
“药……帮我……”
“你的药在哪?”
“口、口袋……”
纪斐言从他的马甲口袋里找到一盒药,从中倒出两粒给他,男人甚至顾不上此刻没有水,就这么直接将药吞了下去。
“先生!”
纪斐言见他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立刻向工作人员问道:“有没有矿泉水?”
“有,请稍等。”
工作人员匆忙拿了瓶水跑过来,纪斐言帮忙拧开瓶盖,男人接过矿泉水瓶,喉结上下滚动着,一下子喝掉了半瓶水。
“叫救护车。”纪斐言说。
谁知这时,男人却喘着气制止道:“不,不用救护车……”
他反手扣住纪斐言的手腕,恳求道:“拜托你,扶我到沙发……”
纪斐言扶他到沙发旁坐下,男人这才松开手,神色也渐渐平缓下来。
他有些抱歉地冲纪斐言一笑:“对不起,刚才我哮喘发作,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纪斐言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你是要参加Nebula的时尚晚宴吗?”男人注意到他的穿着打扮,又见他拍摄基地出入,很快意识到什么。
“是啊。晚上七点的宴会,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纪斐言说。
“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不了,公司派了专车接送,就在正门口。”
听到纪斐言这么说,男人没有再强求,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最后一场戏杀青。
陈康年松了口气,笑着和秦煜时握了下手:“辛苦了,秦导。”
秦煜时微笑:“大家都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吧。”
纪斐言接到一通手机电话,跟秦煜时打了声招呼:“秦导,我去休息室。”
关上大门后,手指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你好,纪斐言。”
“纪老师你好,我们是Nebula品牌方的负责人,希望可以邀请您代言我们的产品,不知道您这边方便聊一聊吗?”
“嗯,方便。”
Nebula是近几年来国际上新兴的时尚品牌,最初创办于英国伦敦,在中国设有多个分公司,以梦幻般的设计闻名于全世界,拥有时装、香水、护肤、彩妆等多个产品线,历届代言人无一例外都是圈内爆火的年轻明星,因此会找上纪斐言一点也不奇怪。
纪斐言认真听了对方的介绍,了解到对方的代言需求以及相应的代言方案后,又和对方谈了一下具体的合约和档期,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聊完。
电话挂断后,他正要离开休息室,门却咔嚓一声被人旋开了。
进来的人是秦煜时。
“还没走?”
同一句话,两个声音同时说出。
“你要我和你讲道理是吗?”秦煜时冷声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场所,你知道替你接电话的那个人是怎么——”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因为他看见纪斐言的眼眶红了。
心脏最柔软的位置被触动,将所有未脱口的尖锐都化作疼惜,连语气都不自觉地退让成柔情,似一声千回百转的叹息。
“纪斐言……我们一定要吵架吗?”
纪斐言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秦煜时缓步走近他。高大的身形将属于两人的空间变得逼仄,垂落下来的目光覆盖纪斐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以为你至少会知道,我是在关心你。”
话说得太过动听,反倒让纪斐言眼睛更酸了。
他咬紧嘴唇,用力到皮肉几乎渗出血来,一直到疼痛盖过心底的酸楚,他才说道:“秦煜时你好霸道,明明有心上人,却不准我和别人交往……”
“纪斐言,”秦煜时垂眸,指腹带着珍视的温度摩挲过他唇间的伤口,眼底的情绪克制却汹涌,“难道在你眼里,我会给不喜欢的人送礼物吗?”
烫人的鼻息喷洒在脸颊,裹挟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让纪斐言的呼吸变得愈发不畅顺。
秦煜时轻叹了声:“我本来没想这么早碰你的……可如果让你误会,我该怎么办呢?”
下一秒,未有任何犹豫。
灼热的手指绕过他后脑,轻轻按下,迫他靠近。
而他低首,温柔又坚定地吻上了那双柔软的唇。
刹那间,纪斐言心跳骤停。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的抗拒,秦煜时却并不打算放手,手指按压的力道无形之间加重,故意让那个吻变得深入。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他从不喜欢半途而废。
纪斐言被他吻得意乱情迷,酥麻的感觉自唇齿间蔓延开来,渗透到每一根神经末梢,激发起身体最原始的欲望,让他情不自禁地迎合。
他渐渐感觉到喘不过气,抵在秦煜时胸口的手指无声落下,攀附上秦煜时的腰,直到环绕上他的后背,化作某种暗示的信号。
这一刻,秦煜时读懂了他身体的渴望。
于是顺应本心,结束了那个无法满足彼此的吻,掌心却悄无声息覆盖上某一处的灼热,在急促的喘息和疯狂的战栗下,修长的手指探得封锁欲.望的关口,“咔嚓”一声,解开了禁忌。
“如果这世上只有两个身份可以管你……纪斐言,我做不了你爸爸,但男朋友的位置,我要得起。”
——“太紧了我进不去,放松一点,嗯?”
“尝试将身体舒展,看见击球线了吗?肩膀再抬高些,与之持平。”
——“乖,打开身体,屁股抬高。”
“纪斐言,你在想什么?”秦煜时微微蹙眉,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不悦。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脸倏地一下就红了,短短几秒的走神,后背几乎被汗水浸透。
“我……”
不等他解释,秦煜时便突然凑近,咬着他耳朵,用性感撩人的嗓音提醒道:“在我面前也敢分神,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专心一点,行不行?”
第 46 章 第46章
走神被点破,纪斐言连忙回过神:“我知道了。”
他平复下心绪,尽可能地忽略掉身体的异样感,专注地听秦煜时的讲解。
“头再压低些,眼睛平视球杆。尝试击球,试一下手感。”
纪斐言照做。
“啪”的一声,球杆顶端碰撞到面前的红球,滚动声沉闷,延续了几秒后撞上了对面的球桌,与角落的球袋相隔了十几公分的距离。
“方位没有瞄准,再来一遍。”秦煜时淡淡道。
比起纪怀星的伤势,秦煜时身上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有颈间的那道刀伤差点深入到动脉。尽管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没伤到命脉,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止血包扎之后,医生起身,推了推眼镜,看向纪斐言:“你是他的家属吗?”
纪斐言下意识看向秦煜时,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种很心虚的感觉,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否认道:“我们是朋……不,同事。”
“哦,”医生面无表情地交代道,“他虽然没伤到颈动脉,但也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这几天每天需要按时换药。”
纪斐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医生离开后,秦煜时似笑非笑地开口:“同事?”
纪斐言:“……”
他就是随口一说。
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他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来,目光扫过秦煜时颈间渗着血的纱布,头一回觉得言辞无比匮乏,半晌后才问出一句:“疼吗?”
“差点伤到动脉,你说呢?”秦煜时倚靠在床头,挑眉反问他。
纪斐言心想,他确实问了句废话。
他垂下眼眸,那道伤口从眸底印入心脏,竟似让他感觉身体同样的地方隐隐的疼。
“秦煜时。”
“嗯?” 走廊间充斥纸醉金迷的气息,西装革履的男人左拥右抱,打扮时髦的女人身边簇拥着性感的玩物。隔音微妙的包间内,哽咽的哭声和放肆的嘲笑声此起彼伏,构成最尖锐刺耳的曲调。
咔嚓。
包间门旋开的声音似一道休止符,中断了荒诞的演奏。
纪怀星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烟草味,令他本能地皱了眉头。
衣衫不整的少年正跪在杨威升脚边给他捶腿,眼神既胆怯又警惕,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暧昧的红痕。
坐在对面的陈复舟安静地喝着茶,对此熟视无睹。
看见这一幕,纪怀星的语气里多了一抹讽刺:“杨总今天真是好兴致,谈正事都不忘带着情人。”
杨威升闻声抬眸,朝少年使了个眼神,少年颤颤巍巍地停下了动作,弯腰鞠躬,而后便拿着一旁的衣服离开了包间。
杨威升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玩味地看向纪怀星:“这是当然,我们这种贪图享乐的凡夫俗子,哪里比得上纪总这样的大明星清高?”
“杨总玩什么男人是杨总的自由,不过要是不想影响到星辉计划,至少不该对合作的艺人下手吧。”纪怀星沙发上坐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直视向对面的人,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杨威升掸了掸烟灰,直言不讳:“我看是纪总是心疼自己男朋友吧。毕竟星辉计划挂名在你工作室名下,一旦出了丑闻,环耀影视也难辞其咎。”
纪怀星淡淡说道:“既然杨总清楚,那就请杨总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免得影响到我们后续的合作。”
杨威升动作一滞,语气陡然变得阴冷:“纪怀星,你威胁我?”
感觉到气氛剑拔弩张,一直旁观不语的陈复舟及时打起了圆场:“杨总,纪总也是为了我们的合作着想,星辉计划能获得的利益大家都很清楚,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杨威升眸色沉了沉,执烟的手暗自下了力道,借烟灰缸碾灭了烟头:“既然大家都关心星辉计划,那就聊聊好了。”
“不等周总来吗?”
杨威升咧开嘴笑:“他一起来,还是我一个人来,不都是一样吗?”
听到这句话,纪怀星和陈复舟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今天杨威升独自赴约,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他和周奕辰完全站在同一个立场。
杨威升也不磨蹭,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直说了。我希望能签更多的艺人。如果能和环耀影视的艺人合作,那再好不过。”
“如果我不同意呢?”纪怀星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呵呵,纪总先别急啊,”杨威升似是早料到了他的态度,挑起眉梢,“其实我也只是想借环耀影视的名声,做好前期宣传而已,你不用这么防着我吧?”
“毕竟这个项目已经挂名在我工作室下,如果杨总这都觉得不够,我实在不得不怀疑,杨总是想借签约艺人打环耀影视的主意。”
“怎么,怕我对沈燮安下手?”杨威升极为轻地笑了一声。
“杨总怕是忘了,我也是环耀影视的人了吧。”纪怀星轻笑着提醒道。
“我当然记得,”杨威升眯了眯眼睛,“不过纪总,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当初你有的选择,今天怕也不会背着沈燮安,与我坐在这里谈论自己不想做的事了。”
是威胁,但纪怀星却冷静得出乎他意料。
纪怀星身体靠上沙发背,看向他的眼神里藏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杨总也知道是当初。今时不同往日,你该听过这个话。”
杨威升蹙了下眉头,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复舟却是不适时宜地开口:“忘了告诉杨总,我与环耀影视合作了一个重要的项目,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我为难吧?”
“陈复舟……”杨威升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金瑞科技刚与环耀影视达成合作,陈复舟自然犯不着去冒得罪沈燮安的风险。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告诉他,这一次,他选择与纪怀星站在同一阵线上。
杨威升眸色沉了沉:“那依陈总的意思呢?”
“放弃与环耀影视合作,推迟项目的上线期限。”陈复舟说。
“放弃?推迟?”杨威升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我在这个项目上投钱,是为了回报,不是真的为了捧那些明星的!”
“这么大风险的项目,杨总用不着太着急吧?”陈复舟轻笑,“说起来,所有艺人的资料都是由纪哥保管。在这一点上,我们可利害与共的。”
杨威升微微蹙紧眉头,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复杂。
气氛不知不觉凝滞了。
许久之后。秦煜时咬着烟回到客厅的时候,纪斐言才刚刚洗完澡。
他踩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尺码不合的浴袍,腰带系得分外松散,水珠顺着潮湿的碎发滴落进领口,沿着锁骨的沟壑流淌过白玉一般的皮肤,留下破碎的痕迹,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秦煜时的眸色深了几分,随手掐灭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还没睡?”“这个Nero的文件夹里怎么都是保存的静态网页啊?”
谢清越将那些网页一个一个打开,发现要么就是有关精神病的,要么就是一些无聊的感情文章。
什么幻听症的治愈,依赖与爱情的区别……
最后一个网页是一则近期的新闻报道:美国传奇作家Olive于告别会首谈爱情观,无法接受不专一的爱情。
“Olive?”纪斐言蓦然回想起客厅的那本《谎言之城》。
是小说的作者?
爱情观?不专一?
“看看聊天记录吧。”秦煜时注意到电脑桌面有微信的快捷图标。
“哦。”谢清越点开微信,第一条聊天就是和Adrian的。
Nero:「你都看到了。一个失踪三年的人,家里没有人,水电费却一直有人在负担,你还不明白吗?」
Nero:「他没有父母,难道是朋友给他付的水电费?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都是Nero单方面发出的消息,Adrian并没有回复。
时间是今天早上,Adrian很可能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Nero曾经陪Adrian去过Fickle的家,发现Fickle失踪的几年里,水电费一直有人负担,但Fickle却从没有联系过Adrian,”谢清越揣测起其中原因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Nero帮Fickle交的?为了让Adrian彻底死心?”
“不排除这个可能。”
书房角落有一个通道入口。
纪斐言顺着入口爬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室。
“这是?”
“看样子,是囚禁室。”
对于刚刚拍摄过《替罪证词》的两人,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和柏宇杰家的囚禁室如出一辙。
“录音笔?”纪斐言捡起地上的东西,按了一下开关。
“这些年你囚禁我,折磨我,我又怎么会爱你呢?”Adrian悲伤的声音从录音笔中传出。
“你说得对,Fickle只不过一场梦……其实我早该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你说我自欺欺人,总相信Fickle会一直爱我,其实我欺骗的一直都只是你而已……”
“所幸你还爱着我,那么我的死,至少会让你感觉到一丝痛苦吧……”
录音内容到此结束,时间是7月21日早上,也就是Adrian临死前。
“所以Adrian其实是自杀。他早就在朝夕相处中对Nero产生了依赖,却无法原谅Nero的所作所为,所以一直用对Fickle的执念欺骗着Nero,作为对他的惩罚。”秦煜时说。
“感情和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如果没有Nero的所作所为,也许Fickle也能和Adrian幸福地生活一辈子。很可惜,Nero推动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纪斐言说。
“那给Dr.Wang的电话到底是谁打的啊?既然Adrian一心求死,也放弃了等Fickle回来把录音笔交给他,那又为什么还要打那通电话?”谢清越问道。
“是Fickle打的吧。”纪斐言回答。
“什么什么?”谢清越不敢置信,“你是说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Fickle?”
“嗯。我想,Fickle一定是有了新的恋人,所以才不愿现身。但他看到曾经的恋人被这样囚禁折磨,所以无法忍受,想要将一切公之于众,但又不想自己受到舆论的谴责,因此希望有另一个人替他报警,才会打电话给Dr.Wang。”
“有点良心,但不多。”谢清越评价道。
纪斐言笑笑,没有说话。
“在等你。”整个八月,纪斐言和秦煜时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回公寓还要多。
杜斌见纪斐言很少回来,问起过几回,纪斐言只说是工作忙,或是有饭局,时间太晚,在纪怀星家过夜。
八月的最后一天,秦煜时坐在沙发上逗Lucky开心,忽然接到一个旧友的电话,说是有部电视剧想跟他合作,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他在电话里大致了解了一下剧本,就跟对方约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那就今晚六点,在假日咖啡厅见吧。”
“对了,祝遥雪这个角色,你那边有合适的人推荐吗?”
“这么重要的角色,临近开机都还没找好人?”
“原本是定了人选的,但是演员临时出了点状况,没法进组了。”
“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倒确实有个人选。”
“该不会是纪怀星的侄子吧?”
秦煜时抚摸着Lucky身上柔软的毛发:“我说章平,你要是心里早就有了想法,直接告诉我你想见人,让我把人带去不就行了?何必拐着弯子试探我?”
“呵呵,我这不也是在寻求你的意见么?听你这么说,你们该不会在一起吧?”
“你到底是想找我帮忙,还是嫌得罪我不够多?”
“开个玩笑而已。那就麻烦秦导帮这个忙了?”
“晚上见。”
秦煜时挂断电话,起身走去卧室,Lucky也立刻跳下沙发,先他一步登门入室,纵身跳到了柔软的席梦思上。
秦煜时倚靠在门边,随意敲了敲门沿:“晚上跟我去见个朋友?”
纪斐言伸手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Lucky,抬眸看他:“朋友?”
“有部电视剧,制片方对你有意向,想要见一面。”
“今天晚上吗?”纪斐言问。
“嗯,事情有点急。你准备一下。”
暧昧的话语点燃了空气,让客厅的气氛都变得旖旎起来。
秦煜时修长的手指覆盖上纪斐言精瘦的腰,隔着浴袍感受着皮肤若有若无的温热,指腹循着流畅的腰线缓慢向下,触探到更加隐秘又滚烫的存在。
纪斐言被这熟练的指法撩拨得呼吸一紧,睫毛不可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只觉得胸腔之下的跃动都乱了分寸。
“纪斐言。”
一声短促的轻笑。
“你当我是禽兽么?”秦煜时咬着他的耳朵,嘴唇亲昵地描摹过他柔软的耳廓,似在与他做着挑逗意味十足的前戏,却又不急于解开他的衣带,深入渴望探索的领地。
纪斐言被这亲吻勾起了欲望,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却还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
“不然秦导带我回来做什么?”
“难道来我家里,就只能做那一件事吗?”秦煜时亲吻着他的脖颈,在那白皙如纸的皮肤上印下草莓一般的红痕。
“那秦导想做点什么?”
“我还以为……”秦煜时慢条斯理地说,“你会关心沈燮安来做什么。”
“比起沈燮安来做什么,我更想知道秦导想要什么。”
身体的宣泄也好,短暂的陪伴也好。
这个刹那间,纪斐言蓦然意识到,曾经为沈燮安有过的爱与痛似乎都已经远去了。在踏入另一段危险关系时,他的心也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倾斜。
“不如你猜一猜,是我想要睡你的本能占了上风,还是偶尔的心软占了上风?”
性伴侣之间的猜测是满足上位者掌控欲的独特情趣。
这一回,纪斐言选择了拒绝猜测。
他转过身,手臂主动环绕上秦煜时的脖颈,贴近他耳畔,声音里若有若无的勾引:“要是我没兴趣知道呢?”
贴近的身体彰显着本能的渴望,燃烧仅存的理智,滚烫得令人疯狂。
小妖精学会勾人了。
“亲爱的。”
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竖起的手指抵在两人唇间,阻止了更加亲昵的动作。
“适可而止,我可没有把伴侣弄伤的癖好。”
作为这段身体关系的掌控者,秦煜时很清楚纪斐言的身体极限在哪里,他本想让纪斐言休息几天,但纪斐言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别的方式,可以吗?”纪斐言轻轻舔了下嘴唇,眨了眨眼睛,征求着他的意见,“我想试一试……”
“嗯?”
“比如说……”纪斐言垂下眼睛,眼神暧昧地某个位置游走。
手指缓缓覆盖上去。
声音止于一瞬。
“啪”的一下,金属扣摩擦的声音划过冰凉的空气,刺激着敏锐的耳膜,抵达身体的每个感官,流转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在秦煜时越来越深的目光之下,纪斐言跪了下去。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秦煜时滚动了下喉结,眸子里翻涌的情绪比夜色更加深重。
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纪斐言已经很熟悉秦煜时的身体,他懂得如何取悦对方,也甘之如饴地为他服务。
而他试图在这尽兴的盛宴中获得一丝满足,以慰藉困于身体囚笼之下不安分的灵魂。
杨威升讥诮道:“陈总什么时候和纪总这么有默契了?”
“这不是默契,只是深思熟虑之后达成的共识,”陈复舟慢条斯理地倒着茶,一边纠正他,“就像杨总也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我和纪哥也并不过分吧?”
杨威升声音冷下来:“你们两个意见统一,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吗?”
“杨总不反对就好,”陈复舟手指抵了下眼镜,斯文地笑道,“那就麻烦杨总告知周总一声,以免他私下不舒坦,怪罪我们。”
“不劳陈总费心,我会通知到周总的,”杨威升冷哼一声,从沙发上站起,理了理西装,“怕是陈总今天也并不想和我叙旧,那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两人,摔门离开了包间。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纪怀星和陈复舟两个人。
陈复舟却没有离开,而是提起茶壶,给自己重新斟了杯茶。
他笑了笑:“纪哥,我这次帮你,下回杨总和周总怕是要提防着我了。”
“陈总如果觉得有损失,这笔钱我补上就是了。”
“不,我不是在意钱,也不是在意损失谁的信任。你应该很清楚,我之所以选择和你合作,是希望我父亲死亡的真相水落石出。我只是有点意外,原来纪总还关心星辉计划那些艺人的死活么?”
“我只是在乎环耀影视,在乎沈燮安的名声。”纪怀星淡淡说道。
“应该还有你的名声吧,”陈复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帮他补充道,“纪哥毕竟是享誉全球的大明星,闹出丑闻可就不好了,对吧?”
“这就不劳陈总关心了。我们事先早已说好,你我合作,只要拿到杨威升用以陷害我的物证,以及他与周奕辰合谋私吞你父亲财产的证据,想证明当年是他们蓄意杀害陈董事长并非难事。”
“这我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查那些物证的下落。原以为放出点风声能逼迫杨总转移物证,没想到那天在医院门口突发意外,不但让车子跑了,还引来了交警。”
“出了这次的意外,杨威升和周奕辰恐怕会警惕一段时间。还得麻烦陈总多留意他们的动向了。”纪怀星若有所思,
“放心吧,”陈复舟低头轻笑,镜片反射着灰暗的光芒,“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不怕死吗?”
纪斐言的声音平静,心却不可控制地颤抖。
当时的情况如此危急,他不敢去想,如果没有秦煜时,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他更不敢去想,如果那把刀再深入一分,割破秦煜时的颈动脉……
“怕,”秦煜时的声音阻断了他的思绪,“但当时没有时间考虑。”
一瞬间的本能是无法克制的。
就连他也很意外,在生死攸关的刹那,他竟会不计后果地为了纪斐言挡下那一刀。
纪斐言的心颤了一下,竟在那个瞬间不敢直视秦煜时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抚摸上秦煜时的脖颈,手指缓缓划过伤口附近的皮肤,而后情难自控地俯下身,温热的唇贴上那片冰凉的皮肤,像在亲吻伤口。
秦煜时垂下眼眸,似是能觉察到纪斐言的情绪,灼热的掌心覆盖上纪斐言的后脑,缓慢地摩挲着他的发丝,眼底的情愫在刹那间如激浪一般汹涌,却都隐没在了深邃克制的目光之中。
“的确很疼,”他轻叹了声,像在安慰人,“但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疼。”
纪斐言眨了眨眼睛:“让我欠你这么大的人情,想要我怎么偿还?”
“那就照例陪我一晚,一笔勾销?”
“现在就可以给你甜头。”
话音落下的刹那,纪斐言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眸之中,而后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小心翼翼,无关情欲,似山野间的风,任性地掠夺他的唇,却又温柔地拂过他的心,吹开那扇紧闭的心门,将岿然不动的寒冰都融化成水。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沈燮安刚进门,就看见纪斐言在和秦煜时接吻,而秦煜时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没有半点要阻止他的意思。
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无名的愤怒,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秦煜时,你在做什么?!”
陡然间响起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秦煜时不得已结束了那个吻,抬眼看向沈燮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隔壁陪怀星吗?”
他的语调慵懒又随意,仿佛和纪斐言接吻只是一件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
沈燮安攥紧了手指,一字一字道:“秦煜时,你对斐言做这种事情,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凶?
沈燮安其实算不上一个脾气很差的人。
这是他的身份地位所赋予的必然性。对于全球顶尖娱乐公司的老板来说,凶人未免太失态了。
沈燮安如果看不惯一个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是杀人于无形的刀。
秦煜时扯了扯嘴角:“回答不了的话,那就是了。”
纪斐言深吸一口气:“秦煜时,我不想聊沈燮安。”
“好。”秦煜时说到做到,不再提这个名字。
环耀影视大楼,七楼总裁办。
沈燮安站在窗前,注视着那辆离开公司大楼的阿斯顿马丁,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第 47 章 第47章
从环耀影视回来后的一段时间里,纪斐言一直和姜锐保持着手机联络。所有发给沈燮安的消息,姜锐都会同步发给纪斐言一份。
只要姜锐尚且忌惮沈燮安,指望纪斐言能帮他说两句好话,他就没胆子将这场交易告诉沈燮安。
兴许是威客传媒对姜锐有所保留,姜锐汇报给沈燮安的大多是一些艺人工作方面的安排,很少涉及纪斐言想要的信息。
心急无用的道理纪斐言明白,连沈燮安都不着急,他更没必要着急。
不知不觉到了进组的日子。
凌晨两点。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疾驰着。
秦煜时坐在车后座,打了三通电话才联系上沈燮安。
沈燮安的声音冰冷:“秦煜时,我今晚没空和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沈燮安,你是不是疯了?你让纪怀星去冒险?!”
秦煜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像现在这样愤怒,就连沈燮安也是第一次见。
电话那通沉默了几秒。这些年来,每个人都说他是这世上对纪斐言最好的人。
是啊。怎么敢不好呢?
是他让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
纪家的人从小不待见纪斐言。
所以在纪霖风死去之后,他才担负起了对那个孩子的照顾。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对纪斐言的好,是因为愧疚。
沈燮安的脸色变了:“所以你是想……是想报仇?”
他太了解纪怀星的性格了。
在无数粉丝眼里温柔斯文的纪怀星,骨子里其实比谁都要倔强。是以十八岁那年,他才会和纪家断绝关系,毅然决然地闯入娱乐圈,熬过低谷,成为影坛最璀璨的明星。
可是陈兆兴当时就已经死了,纪怀星又能向谁报仇?
听到沈燮安的话,纪怀星眼中竟是划过一抹自嘲。
报仇……
是啊,曾几何时,他做梦都想报仇。
那几乎是纪霖风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可是后来呢?
即便陈兆兴已死,他在圈内的地位也难以撼动,报仇却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如果不是杨威升和周奕辰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当时他就已身败名裂……
“杨威升,周奕辰。”纪怀星缓缓吐露出那两个名字,至今仍觉得心绪难平。
“你说什么?!”沈燮安脸色变了。
“那天杨威升和周奕辰约了陈兆兴见面,自然在现场目睹了一切——包括后来陈兆兴的死。陈兆兴和我有过节,失踪的物证上有陈兆兴的血迹和我的指纹,你应该猜得到这件事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那他们……”沈燮安的心像被千万把刀凌迟一般疼痛。
作为威客传媒的死敌,杨威升和周奕辰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不敢去想,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会怎样去为难纪怀星……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人,他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愿纪怀星遭受到任何侮辱。
纪怀星垂下眸子:“杨威升在外面欠了赌债,正需要钱。为了不让事情泄露出去,我答应跟杨威升他们合作一笔生意,负责承担其中50%的资金。”
合作的六年里,杨威升和周奕辰不断地用案发现场的物证威胁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让一个人忌惮报警,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成为自己的同类。
后来,他终于查到杨威升伙同周奕辰私吞与陈兆兴合作项目利润的秘密,遂与陈复舟合作,想方设法逼迫杨威升转移物证,并在路途中安排了一场事故,试图将物证夺回,不料却发生车祸……
左手腕的佛珠手串在昏暗的车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如同一则可笑的谎言,掩盖着他的虚伪和狼狈。
在日复一日的良心折磨里,他仅有的慰藉,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纪怀星深吸一口气:“这个项目在我工作室名下,不会影响到环耀影视……”
“怀星!”沈燮安终于忍无可忍,“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吗?难道我会认为你在拖累我吗?”
十四年……
他见证了纪怀星从坚韧隐忍的少年成长成温柔独立的男人,纪怀星有多么让他心疼,他就有多么希望纪怀星能够依赖自己。
他甚至没有告诉过纪怀星,自己创办环耀影视的初衷,其实只是成为他的后盾而已……
“你不会。”
纪怀星的回答令沈燮安怔住。
“正因为你不会,所以我更不想牵连你在内。环耀影视是你的心血,你该知道它在我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你是真的不明白……它的分量再重,也重不过你吗?”沈燮安的声音里竟有了一丝颤抖。
纪怀星避过了脸去,面色苍白如同死灰。
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但是他不配……在Fickle失踪之初,Adrian一定相信着Fickle会有一天回来与他重逢,兑现曾经的承诺,可后来当他得知父母双亡的Fickle家里一直有人负担着水电费,他的梦就醒了。可他已经深陷泥沼,无法再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了。自杀成了他唯一的解脱。
秦煜时说得没错。Nero有错,Fickle也并不无辜。
“可是我想不通,既然Fickle对Adrian仍然有情,为什么不直接救走Adrian?这样不就不需要受到舆论的谴责了?”谢清越不明白。
“因为他早就和畅销小说家Olive在一起了,”秦煜时笑着解答,“没发现吗?《谎言之城》的简介就是两个人恋情的总结。”
“我靠!”谢清越相当愤怒,“凭什么就Adrian死了,Nero不用付出代价,Fickle也能好好地和另一个人相亲相爱?”
“我想Olive应该选择了分手吧,”纪斐言和秦煜时的推测完全一样,“网页上的新闻不是说了吗?告别会,无法接受不专一的爱情。”
Olive知道了Fickle和Adrian的过去,看见Fickle对旧爱的态度,无法再选择和Fickle在一起。因为一个会抛弃旧爱的人,同样不会深爱自己。
有时情敌是最能明白情敌的人,因为都曾为了同一个人奋不顾身。
或许从未见过Adrian的Olive,才是这世上最明白Adrian的人吧。
“你们两个说话的语气什么时候这么像了?”谢清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打量起两个人来。
纪斐言一怔,不经意间对上秦煜时目光,却又很快把脸转了过去,故作镇定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太不细心了?这么多细节都没注意到。”
他没给谢清越反驳的机会,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电话:“报警电话谁记得?Nero的行为构成了犯罪。”
“呃……我们来的走廊墙上好像有写,”谢清越抓了抓头发,“忘记拍了……”
纪斐言和秦煜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回去拍一下电话号码。”
“不是吧!”谢清越叫道,“你们怎么不去?”
“你做的事最少,当然是你去。”纪斐言有理有据。
“还不快点去?”秦煜时催促道。
“好嘛,我去就我去……”谢清越不情不愿地爬了回去。
地下室只剩下纪斐言和秦煜时两个人。
偌大的空间格外安静。
最后还是秦煜时率先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我没说错吧?Fickle没有你想得那么无辜。”
“和Fickle在一起是Adrian自己的选择,他的后果不需要任何人来替他承担。”
“纪斐言,”秦煜时眸色微敛,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我想说的是,不要把自己当做Adrian,你身边的人也并不会是Nero。”
空气里像是绷紧了一根随时会被扯断的线。
一场本无必要的争执蓄势待发。
其实很可笑,不是吗?
这本不是情人之间该有的话题。
是秦煜时的行为先越了界,可笑他却无法以情人的身份要求秦煜时停止。
因为在那道界限之外,秦煜时是纪怀星的朋友,是与他有合作的导演,拥有更加充分的理由阻止他危险的行为。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知道,秦煜时究竟是因为他是纪怀星的侄子,还是因为不想被他牵连,才会阻止他调查下去?
他没有理由问他要那个答案。
他们之间更没有身份和感情,能让秦煜时为他做出退让。
入口处传出一阵动静,是谢清越回来了。
“拍到了拍到了,”谢清越喘着气将手机拍到的号码给纪斐言看,“这些线索就不能设置得明显一点吗?谁知道居然会有用啊!”
纪斐言避开秦煜时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记下电话号码,正准备去打电话,却见秦煜时接起了电话。
“号码报给我。”
“55531。”
电话拨通,广播里响起系统音。
“您好,我是Dr.wang,这里是玫瑰花园6栋702室,有人死在了浴室,这里的主人疑似曾对死者存在拘禁行为……”
不一会儿,房间外响起警报声,出口的大门咔嚓一声弹开了。
门外的工作人员现身迎接:“恭喜几位老师,一小时四十五分钟,破了节目有史以来的最快的通关记录。”
谢清越喜出望外:“哎呀,那是我们赢了呀!”
工作人员笑了笑:“在隔壁组结束之前,就请几位老师先去休息室坐会儿吧。待会儿会有其他工作人员负责采访几位老师。”
“秦煜时,你调查我?”
“当初是你托我查星辉的项目,会查到你们身上,你早该有觉悟。你知道你们在做的事会让怀星陷入多大的危险吗?”
“这是怀星的意思。我劝过他了,他的脾气你清楚。”
“沈燮安,这不是你放任他涉险的理由。如果今天他想要去死,你也不打算拦着吗?”
又一阵沉默。
几秒后。
“如果有别的解决方式,我绝不会让他涉险。但我和怀星认识十四年,在一起生活十二年,我对他的了解比你……”
“你对他的在乎,就是在这么重要的时间,抽空送斐言去酒店,和我闲聊?”
“秦煜时!”
“怎么?恼怒我揭穿你?”
“秦煜时,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我也没空和你争论!”沈燮安的声音听上去愤怒至极。
两个小时没联系上纪怀星已经足够让他心烦意乱,这个时间点,秦煜时竟还打电话来训斥他。
“如果你还在乎怀星,就立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以为九里河的工厂附近只有杨威升的人和你的人?还是说你真的打算拿男朋友的命去赌?”
“你说什么?!那里……”
“没错,还有第三队人在。所以沈燮安,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他今晚究竟为什么去那种地方?”
沈燮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为了一个物证。六年前,环亚广场事故,杨威升手里握有一个对怀星很不利的证据。”
两人的距离过于亲密,落入旁人眼中顿时变成了某种调情。连付江都忍不住和秦煜时开玩笑:“周述川这么关心斐言,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秦煜时眸底划过一抹不悦,心里似有某种微妙的情绪涌动着,让他感到莫名的浮躁。
那一头周述川又想起什么,征求纪斐言的意见:“对了,不知道纪老师晚上有时间吗?我想我们才第一天认识,后面还有那么多场对手戏,是不是应该私下找时间对一对戏?就当是交流感情,也好培养一下默契。”
“今天晚上的话,我应该……”
纪斐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秦煜时冰冷的声音。
“纪斐言。晚上九点,来我房间一趟。”
第 48 章 第48章
晚上九点,纪斐言洗完澡,去了趟秦煜时房间。
手指叩响房门。
“进来。”
纪斐言推门而入,看见秦煜时穿着和他同款的浴袍坐在沙发上研读剧本,手指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微微偏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色慵懒又随意。
“秦导,你找我?”
“嗯。”
秦煜时随手放下剧本,抬起眼皮的刹那,目光落在他浴袍襟口下微微裸露的胸膛,最后落在松散的腰带上,眸色不禁沉了沉。
“是白天的戏有问题?还是我的状态……”
纪斐言的话还没说完,腰间便传来一个分明的力道,将他将个人揽向沙发,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他跌坐进秦煜时怀里,双腿就这么架在了他腿上,手臂因惧怕身体坠下沙发而本能地圈住他的脖子,脸颊被微热的鼻息扫过,身体一个激灵,连心也被撩拨得酥痒。
“秦导?”咫尺的距离间,灼热的呼吸让房间内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纪斐言的心跳竟是漏了半拍。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戏演得很好,没有问题。”
“那你让我来……”
“我找你来,难道就只能讲戏么?”
纪斐言一怔,隐约意识到他的用意,喉结滚了下,嗓音微哑:“秦煜时……”
秦煜时修长的手指落在他襟口,轻轻一勾,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而后微微仰头,附在他耳边,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暗示道:“陪我睡,嗯?”
露骨的话让纪斐言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因为这一句话而涌上头顶,化作一团横冲直撞的火,烧灼着他的理智。
这一回,秦煜时没有等他的回应。
温柔的吻落在耳廓,从侧脸开始,抵达湿润的唇瓣,舌尖舔舐过喉结,又化作雨露,沿着优美的脖颈,泽被到每一片为他而动情的皮肤。
束着浴袍的腰带知趣地散开,浴袍无声从牛奶般光滑的肩头坠落,白皙精瘦的胸膛暴露在秦煜时的视线之下,一览无遗,又缓慢地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大腿,像剥开一般层层春笋一般将诱人的胴体呈现。
纪斐言渐渐感觉到口干舌燥,环紧勾着秦煜时的手臂,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上他凉薄的唇,试图用自己的热情来得到他更多的眷顾。
秦煜时没想到的是,接到章平回过来的电话会是在凌晨。
天还没亮,他看了眼时间,眉头微微皱起,接通了电话:“怎么这个时候打来?”
“秦煜时,九里河那边有状况。”
“出什么事了?”
“纪怀星去了九里河的废弃工厂,附近还有沈燮安的人在,我怀疑他们是商量好的。”
“你说什么?”秦煜时的脸色倏地变了,“沈燮安知道这件事?”
昨晚他和沈燮安才刚见过面,如果纪怀星是和沈燮安商量好的,沈燮安怎么还有心思来找他?
“而且不止沈燮安的人。杨威升他们今晚似乎有重要的行动,也派了人在入口处等着。但除了这两方势力,工厂出口还有另一队人……”
“你是说还有第三队人?一共有多少人?”
“十个左右。”
“实时定位发我。继续留意工厂的情况,有任何状况立刻通知我。”
“要联系沈燮安吗?”
“不用。我会亲自联络他的。”
同一时间。“所以你依旧崇拜他,为此想要成为一个明星。”
“我希望有一天能亲口告诉他我的事,”晏久笑得腼腆,“太遥远的事我不敢想,能和他说上话我就很开心了。”
“其实如果你想见他,没必要等到以后,”纪斐言斟酌着开口,“我可以替你联系他。”
“可是……”晏久犹豫了一下,“会很冒犯吧。”
他知道纪斐言和纪怀星关系匪浅,但他和纪怀星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贸然把人叫过来听自己的事,任谁都会觉得很不礼貌。
纪怀星就算脾气再好,也是娱乐圈的巨星,粉丝多不胜数,哪里能让他说得上话呢?
纪斐言却说:“放心吧。我约小叔叔一起吃饭,你和我一起就是了。”
“真的……可以吗?”晏久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可以,”纪斐言点头答应,“等你父亲醒了以后,我约小叔叔见面。”
九里河,废弃工厂,地下层。
偌大的长廊内光线昏暗,呛人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很难闻的气味。
纪怀星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尽可能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如果他有命或是有幸,这条路也许就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这里没有多余的出口,光线很暗,他必须将路线铭记于心。
今晚打给沈燮安的电话没有被接通,让他觉得分外不安。
他尽可能不去多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和警惕。
里面的信号会有没有弱,从现在开始,他每走一步,都会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危险。
几天前陈复舟的话言犹在耳。
——“纪怀星,具体的位置我虽然不清楚,但能帮你买通杨威升的亲信,只是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你自己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杨威升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也要活命,一旦你把我供出去,我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了。”
——“能被买通的人都是为了利益。他们不会完全信任我,也不会完全信任你,一旦无利可图,保不准反水陷害你。到时候,我帮不了你。”
走到走廊尽头时,纪怀星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了。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拦住纪怀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开嘴笑得阴森:“哟,稀奇了。今晚纪哥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纪怀星平视向他,淡淡说道:“是杨总让我来的。怎么,对我见外?”
刀疤男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杨总早就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没资格来仓库。纪哥一句话,我可不敢担责,要不待我亲自问问杨总再说?”
纪怀星眯起眼睛:“杨总今晚有重要的生意要谈,你这个时候去惊扰他,不怕被责怪?”
刀疤男不以为意:“杨总的责怪不过骂两句罢了,比起这个,我更怕没确认好杨总的意思,让这么重要的一晚出了状况。”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道干瘦的影子出现在了走廊-
纪斐言到底还是没去找周述川。
回房间后,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婉拒了今晚对剧本的提议。
既然秦煜时觉得没有必要,那就算了。
周述川对此感到分外遗憾,却依旧叮嘱纪斐言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纪斐言刚到片场,就见秦煜时在给演员讲戏。
饰演祁岫的是环耀影视的新人贺修,年纪与纪斐言相仿,今年刚刚出道。因着秦煜时和沈燮安的交情,秦煜时的每部戏几乎都有环耀影视的投资,而他也会从环耀影视新签的艺人里挑选一些合适的人来剧组拍戏,这本身就是双赢的交易。
秦煜时闻声抬眸,停止了讲戏,对纪斐言招了下手:“斐言,过来一下。”
纪斐言过去后,秦煜时给贺修介绍道:“这是祝遥雪的演员,纪斐言。你应该听说过他。”
“嗯,沈总跟我提过,”贺修用力点头,笑着和他打招呼,“纪老师,你好。”
“你好。”纪斐言平视向他,声音里听不出起伏。
“你去化妆吧,我还要跟贺修讲会儿戏。”秦煜时将剧本翻开到其中一页,头也没抬一下,吩咐纪斐言道。
“我不用听吗?”纪斐言问。
祝遥雪和祁宁祁岫两人的对手戏不少,秦煜时讲戏,照理说他也可以听一听。
“你不是跟周述川对过剧本吗?”秦煜时漫不经心地问,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没去。”纪斐言回道。
“嗯?”
“你不让去……就没去了。”
第 49 章 第49章
秦煜时翻剧本的手指微顿,抬眸对上纪斐言视线,语速放得很慢:“纪斐言,你说什么?”
“不是你说没必要吗?”纪斐言有些莫名其妙,“睡得太晚会影响到拍戏状态。”
“我没有说不让你去吧?”
“你说了。”
偌大的金銮殿早已没了任何朝臣,就连宫女和侍卫也如鸟兽散去,只剩下皇帝祁宁一人,坐在孤寒的皇位之上,如傀儡一般等待大军攻入,赐他决绝的一剑。
他在朝堂上坐了整夜,从夜阑更深到暮色散尽,临终前的短短几个时辰,竟如此漫长又煎熬,足以让他将和祝遥雪的一切都回忆一遍。
终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响,金銮殿的大门被人推开。
没有数万大军,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一袭飘飘白衣素净无暇,比雪更纯粹,让他在颓败的大殿之中如谪仙一般耀目。
“是你……果然是你。”祁宁低声喃喃着,一抹强烈的悲凉自心底蔓延开来,化作锋利的刀,打碎他为自己编织的最后一个梦。
祝遥雪立于台阶之下,神色倨傲:“从你在雪中救起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会如愿。毕竟堂堂皇帝是何等昏庸,竟会信一个从狱里逃生的囚犯,甚至——容许他踏上朝堂。”
几天未见,他对他的第一句话,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祁宁缓缓起身,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端详起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
眉目间透着他最熟悉的清冷和坚毅,哪里有半分初见时的柔弱,和在床榻上取悦他时的魅惑?
“祝遥雪,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你步步为营,为祁岫献上无数良策,为的就是今日……报答他对你的恩情罢!”
“恩情?”从他口中听到这二字,祝遥雪眼中竟闪过一丝迷惘,紧跟着便觉得好笑,“祁岫对我有什么恩情,值得我为他这样卖命?”
“他对你的救命之恩,”祁宁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是对你,不是对祝遥雪。”
“你……”祝遥雪身体一震,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永宁十三年冬,皓月湖畔,”祁宁语气平静,“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你不是祝遥雪。”
“你知道……?”祝遥雪攥紧了手指,声音却止不住颤抖,“你知道,会由得一个阶下囚摆弄朝政,由得自己有今日?”
祁宁却未见恼怒,仰头望向大殿外的两株白梅树,目光变得分外遥远。
祝遥雪不由皱起了眉头。
“十年前,当朕还是太子之时,就是与他在梅树下相遇的。”
“你……”祝遥雪错愕。
一种巨大的恐惧沿着脊骨攀附上心头,令他全身一颤。
祁宁收回目光,唇边多了一抹苦涩的笑:“朕曾与祝家公子许下一世的承诺,他为朕放弃官职,朕亦不做皇帝,我们远离皓都,做一对闲云野鹤,隐居山林,游戏人间……那是伴随朕熬过这数十年岁月的支撑,朕又怎么会认错呢?”
祝遥雪怔怔看着他:“那,那为什么没有……”
“轿子。”
“什么?”当晚回酒店,纪斐言睡了一整夜。
秦煜时温热的唇无数次吻过他锁骨下的胎记,似在赋予他又一次生命。
筋疲力竭,却酣畅淋漓。
天亮的时候纪斐言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好在今天剧组放假,可以不用早起。
这段时间以来,纪斐言虽然和秦煜时保持着稳定的亲密关系,两人之间却很少有这样自由的时刻,这一晚上经历下来,纪斐言的腰几乎酸痛得让他没法起身。
“醒了?”秦煜时的声音在床侧响起,笑容玩味,“要是真的下不来,就在床上躺着,没必要为难自己。”
“我下得来。”“哦,是吗?你们在一起拍戏?”
“晏久父亲住院,我是来帮忙的,”纪斐言主动拉过椅子,“小叔叔,先坐吧。”
“好。”
落座之后,纪斐言将菜单递给纪怀星:“小叔叔,你来点餐吧。”
纪怀星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道菜,便将菜单递交给了服务员:“谢谢。”
服务员走后,纪怀星才问道:“亲人住院的话,不方便出来太久吧?”
“没关系的,我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需要静养,我只是出来吃顿饭,很快就回去了。”晏久解释道。
“脱离危险?”纪怀星诧异,“你爸爸之前伤得很重吗?”
“是旧伤了,”晏久低下头,神色变得黯淡,“六年前,我爸爸在环亚广场意外撞见一场蓄意伤人的案件,差点被灭口,导致脑部严重受伤,影响到神经,这辈子都没法正常走路了。”
“啪”的一下,茶杯坠落在桌上,发出突兀又清脆的声音。
“你说什么?!”纪怀星的脸色倏地变了。
六年前,环亚广场,蓄意伤人……
“小叔叔?”纪斐言不由怔住。
“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纪怀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拿过纸巾想要擦去泼上桌布的茶水,茶水却早已渗透了桌布,蔓延浸泡了每一条纹路,无法再分离。
“没关系,换一杯吧。”纪斐言重新给他倒了杯茶水。
“谢谢。”
纪怀星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低声问道:“你爸爸他……是怎么受的伤?”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爸爸是被人捂住了嘴,用力敲打后脑勺受的伤。”
“那他看见那两个人的脸没有?”纪怀星暗暗攥紧手指,追问下去。
纪斐言微微愣了下,目光落在纪怀星脸上,隐约察觉到什么,不由蹙起了眉头。
“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看清。但他后来常常说,当时还有一个人在,要是那个人能够帮他一把就好了,可是那个人却头也不回地逃了……”晏久苦笑,声音里有着难言的遗憾。
纪怀星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让他无法再思考。
记忆如录像带一般在他脑中倒退,将六年前的那一幕再现于他面前。
他发现陈兆兴死亡,在听见有人呼救时第一反应是对方的陷阱,于是就这么心安理得听见斗殴的声音停止。
那个时候,他一心想出去和纪霖风会和,而在事情平息后,他也并未从新闻上看到有其他人伤亡的消息……
“小叔叔,你没事吧?”纪斐言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你的脸色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吗?”
纪怀星猛地回过神,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我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
晏久有些抱歉地开口:“真对不起,在吃饭的时候说起这种事。”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纪怀星微笑着说,神色间却有着化不开的凝重。
晏久突然间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纪老师,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杂志的名字叫做《天生明星》,是纪怀星上个月新出的时装杂志,封面极其惹眼,纪怀星穿着一套价值百万的高定西装,衣服上镶嵌的每一颗昂贵的珍珠都不及他耀眼,万千风景都成了他的陪衬。
这本杂志总销量高达千万,而这套穿搭也被粉丝一致评为历年最优,如今在他眼中却是那么的刺眼。
他嗓音微哑:“我……今天忘了带笔。”
晏久却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没关系!我随身带着的。”
纪怀星低眸,手指微颤着接过那支笔,片刻之后,才缓缓在封面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纪老师!”晏久高兴极了。
纪怀星将杂志和笔递还给晏久,望着少年尚且稚嫩的面庞,突然间脱口问道:“能带我去探望一下你的父亲吗?”
晏久受宠若惊:“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纪老师了?”
“没关系,你是斐言的朋友,”纪怀星温声道,“何况是我电影宣传活动上出的意外,我也很想去看一看。”
“可是……”晏久向纪斐言投去询问的目光。
纪斐言点头:“既然小叔叔一片好意,你就带小叔叔去看看吧。”
晏久这才放下心:“那就先谢谢纪老师了。”
纪斐言被他说得自尊心作祟,不甘示弱地掀开被子,硬是想要下床,谁知腿脚竟提不起一丝力气,让他险些从床上跌下来,好在秦煜时反应迅速,及时伸手抱住了他,这才让他免于和地板来个亲密碰撞。
为了不让自己狼狈摔落,纪斐言不得不搂住秦煜时的脖子,以他坚实有力的臂膀为依靠,才能勉强维系住一丝尊严和体面。
被秦煜时完全拿捏的感觉几乎让他羞愤欲绝。
和秦煜时在一起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造作到自己下不来。
玩脱了……
“逞强可不是好习惯,”秦煜时的声音慵懒散漫,“还有,每次睡完就不认人的毛病,也得改改。”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纪斐言脸上,令他心跳漏了两拍。
他按捺下那股奇异的悸动,语气里隐隐有埋怨的意味:“这能怪我么?”
“嗯,我承认是我造成的,”秦煜时挑眉,坦白认下罪行,“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一直让我继续?”
“舒服……”纪斐言抿了抿唇,吐露出两个字来。
秦煜时微微一怔,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有这么喜欢吗?”
“勉强承认你技术不错。”
“其实当日朕所乘坐的轿子,是与孟大人的调换过,送朕出逃的,”祁宁的目光又回到他的身上,神色淡漠,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日他没有来,你却出现了。”
“不可能……”祝遥雪喃喃着后退,“你、你怎么可能……你不拆穿我——”
“因为朕很想知道,取代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祝遥雪的脸刷的惨白。
因为他的自负,在随祁宁回宫之后,他没有再派人去检查那辆马车。
他以为是他的姿容博得了帝王的宠爱,以为祁宁是个不折不扣、心软无能的昏君。
他以为自己瞒天过海才有了今日,以为真正的祝遥雪早已病故。
他甚至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在这日之后还能帮祁宁换得一命——
他也以为……祁岫待他是真心的。
这一辈子两次错算,一次错在与祁宁初遇,他自负计划万无一失,一次错在对祁岫深信不疑,酿成终身之祸。
原来见他的第一眼里,祁宁就已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祝遥雪。
祝遥雪是个品行端正、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而不是他这个卑鄙龌龊、不择手段的骗子。
他输得彻彻底底……输给了一个死人。
祝遥雪咬牙:“既如此,为什么不趁早除去我?陪我演这出戏到今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么?”
“是啊,就是为了看你的笑话……”祁宁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他脸颊,眼底的爱意同恨意一样癫狂,“你这样为祁岫对付朕,朕也想让你尝尝被戏耍玩弄的滋味。”
是惩罚。
甚至是报复。
那些本该烂在心里的秘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他对祝遥雪说的一切是真的,只有一点——
那日真正的祝遥雪其实并未答应跟他走。从太子时期就藏在帝王心中的小小嘉愿,其实从未有人能应允过。
两次付出真心,两次被挚爱之人背叛,可笑这回他却连承认的勇气都已不再有。
离宫前夜,他与真正的祝遥雪上演的不是一出恩爱情深,而是同样的算计与背叛。
他离宫亦不是为了与他私逃,而且为了赐他一死。
可真正的祝遥雪先一步被祁岫除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张无比相似的脸。
祝遥雪并未算错,他的确动摇了帝王的真心。
同一张脸,两次博得了帝王的宠爱。
可就连这张脸都是假的,又何来冰雪般赤诚的爱意?
祝遥雪所践踏的,除了他的真心……还有帝王家本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然而手臂却被秦煜时按住。
低沉的笑从头顶传来。
“会不会太疯狂了一点?”秦煜时缓缓离开他的唇,很不舍地结束了那个疯狂的吻,低眸看向他,“要是我们一直不出去,你猜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纪斐言没有回答。
他的脸深埋在秦煜时宽厚灼热的胸膛,感受着那之下铿锵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灵魂都在渴望与之跃动。
许久后,似妥协一般低声道:“今天晚上,我能去找你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随时恭候。”
第 50 章 第50章
酒店昏暗的灯光下,呼吸随交缠唇舌愈发滚烫,收张起伏的胸腔是山雨欲来的征兆,在黏腻的汗水中化作原始的激情,墙壁上交叠的影子宛若电影镜头一般充满了蓬勃的欲念和颓败的美感。
秦煜时沿着纪斐言优美的脊骨一路吻到他的后腰,享受着他因动情打开的身体为自己献上的至高诚意,却又不急于占有,似要那具身体铭记住什么一般,在每一寸皮肤上都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腰向来是纪斐言的敏感点,仅仅是嘴唇摩挲过皮肤的酥痒都让他呼吸一沉,感觉全身都燥热难耐,像被放在火上炙烤。
察觉到纪斐言身体的变化,秦煜时从他腰间抬起头,又沿着原路吻到他的肩膀,最后让这段旅程停留在了纪斐言深陷的颈窝。
他在那光滑的皮肤上印下一吻,而后又咬着他耳朵撩拨道:“这么喜欢跟我睡吗?”
纪斐言手臂架在枕头上,脸埋在手臂间没有出声,偏偏秦煜时执拗地想要他的回答,不由分说勾他的下巴,让他偏头面向自己,扼杀了所有回避的可能性。
第二天晚上七点,《电影月刊》访谈的直播准时开始。
洗漱过后,纪斐言穿着睡衣坐上床,拉过被子的瞬间,手肘不经意间碰了下床头的小狗玩偶。
他弯腰将小狗玩偶抱到腿上,然后打开平板,进入了直播间。
今晚的秦煜时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风衣,比起纪斐言平时接触到的他多了几分随性和优雅。
纪斐言其实很喜欢秦煜时穿浅色的衣服。深色往往容易产生一种距离感,而浅色更具备亲和力,让人不至于那么难以亲近。
访谈的内容主要围绕电影的表现形式和秦煜时的拍摄理念进行深度剖析,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在访谈的尾声,主持人十分客气地说道:“非常感谢秦导做客我们的直播间。听说您的新电影刚刚杀青,不知道在访谈最后,秦导是否能够透露一些相关信息呢?”
“电影的内容暂不方便透露,不过这次的演员是一个相当有天赋的新人演员,他的表演所呈现出的艺术性,甚至远远高于故事本身,让我不得不为之改变原定的剧情走向。我相信他的演绎会让所有观众都感到震撼。”
秦煜时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着淡淡的骄傲,有那么一瞬间,纪斐言甚至错觉秦煜时的目光穿越过镜头,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每一次在片场时给予他肯定一样。
刹那间,心跳声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喧嚣,让他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冲动。
纪斐言垂下长长的眼睫毛,用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删删减减了很多遍,只为访谈结束的那一刻,被那个人看见。
“想必有秦导的把关,最终的成品不会令人失望。事实上,近期一直有一些流言,声称您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到电影拍摄,不知道您对此怎么看呢?”主持人又接着问道。
秦煜时相当淡定:“如果我承认有心上人,会不会太劲爆了点?”
纪斐言的手指停住。
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伴随“啪嗒”一声,怀里的小狗玩偶掉落下床,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访谈还在继续。
主持人分外惊讶:“秦导是认真的吗?”
秦煜时道:“我不否认对一个人有好感,但影响拍摄纯属无稽之谈。比起去回应荒谬又无聊的谣言,我更倾向于用作品去说话。”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斐言,忙吗?”纪霖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纪斐言忙将平板禁音,这才问道:“爸爸,什么事?”
纪霖风旋开门把手,推门进来:“我要去国外出差一星期,你放假在家没什么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爸爸……”纪斐言抿了下嘴唇,“我不想去。”
“好吧,”纪霖风很尊重他的意愿,“那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房门关上后,纪斐言的目光重新回到平板上。
直播已经结束了。
未发出的消息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本无温度的文字似乎变得有些冰凉。
那是一句试探的问话。
真诚,小心,且满怀期待——
「明天,我能去找你吗?」
——“我没有养情人的习惯。”
秦煜时曾经回应过他的话言犹在耳。
他当然知道以秦煜时的身价,必定有过无数的人企图通过献身而上位,而秦煜时却偏偏选择了没有企图的他发生关系。
也许这就是秦煜时的目的。
不想有纠缠,便不会带来麻烦。
纪斐言不知不觉间出了神,一时间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一个多么危险的问题——
一旦跨越了警戒线,无论爱与不爱,都将意味着在意。
无法回避的在意。
“要先洗个澡吗?”秦煜时的声音将纪斐言的思绪拉回现实。
昨晚两人在车里压抑得厉害,回到酒店后就忍不住索要彼此,此时此刻纪斐言才后知后觉——他们竟然忘了做措施。
身上还残留着潮湿的痕迹,意识到这一点后,纪斐言的脸颊像是烧起来一样,烫得厉害。
“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洗。”婚纱腰部卡得很紧,以至于没法直接脱下来,偏偏背部的绑带相当繁复,纪斐言手臂绕后,对着更衣室里的镜子扯了一会儿,不料非但没能解下来,还越扯越乱,最后很不幸地……打成了一个死结。
纪斐言没辙,听见门外来迟的秦煜时正在和付江聊天,于是拉开门,出声叫他:“秦煜时,过来帮我一下。”
“这就来,”秦煜时快步走过去,随手关上更衣室的门,“怎么了?”
“打结了,”纪斐言摸了摸后背,“这个地方。”
“啧,怎么弄成这样?”秦煜时拧眉,手指捏住其中一根绑带的边缘,试图替他将死结解开,谁知这绑带绕得相当复杂,一个死结解开后,反而将另一个结打死了。
“秦煜时,你好了没有?”两个人前胸贴后背,呼吸此起彼伏,摩擦着空气,像在静谧的的空间内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人心潮澎湃。
“还没呢,再等会儿。”
“……你到底行不行?”
“你指哪方面行不行?”
“……”
“要不试试直接脱?”秦煜时愈发觉得棘手,“侧面有拉链,拉到最下方试试。”
“我这个角度用力容易卡住拉链边缘,你来吧。”
秦煜时手指摸到拉链的部位,用力拉到最下方,考虑到裙摆太大,纪斐言会不方便脱下面,于是便贴心地替他将裙摆撩起来,谁知纪斐言却全身一僵,肌肉变得紧绷起来。
“秦煜时!你摸什么地方……”
“嗯?”
“你干嘛?”纪斐言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
“脱你衣服啊,”秦煜时有点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帮你的?”
“把手拿掉……”纪斐言嗔怒,原本在秦煜时面前穿婚纱就已经够羞耻了,没想到现在还弄得这么狼狈。
秦煜时这才意识自己刚刚不小心触碰到纪斐言的敏感点。
正当他想换一片裙摆,视线却不经意间扫过身前的镜子。在纯白婚纱的映衬下,纪斐言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隐隐透明的玉色,又因为气血上涌的缘故,脸颊红得惊人,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包裹在精致的包装下,待人采摘。
手指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
“秦煜时,你在干什么?快一点。”纪斐言的注意力俨然还在这件麻烦的婚纱上,不懂他为什么突然不帮忙了。
“我发现……”秦煜时顿了一下,看向镜子里的那双眼睛,“你这样还挺性感的。”
“嗯?”纪斐言一时没懂秦煜时的意思,却在行将问出口的刹那,感觉到挨着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的变化。
他倏地意识到什么,对上镜子里身后人的目光:“秦煜时?”
声音落下的刹那,身体被压倒在化妆桌前,被迫呈现一个羞耻的姿势,和身后的人紧密相贴。
纪斐言咬了咬嘴唇,提醒他:“这是品牌方提供的婚纱……”
秦煜时的手在婚纱裙摆下游走着:“又不是很贵,买下来就是了。”
“外面有人……”
“放心。没人敢进来,”秦煜时手臂绕过纪斐言的腰,在柔软的皮肤上轻微捏了一下,转瞬皱起了眉头:“纪斐言,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哪有?”纪斐言闷声道。
“腰上摸起来都没肉了。”
“那也是被你*瘦的。”分明是控诉的话,却因为过于露骨点燃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更衣室内的气温隐约上升了几度。
秦煜时俯身,在他耳边问道:“嫌频率高了?”
纪斐言耳根一热:“后天还要录制综艺……你别太过分。”
“怎么样才叫过分?”秦煜时一边说着斯文礼貌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未留情面,最终在审核的力度下省略了具体过程。
“你确定站得稳?”秦煜时作势就要松手,“我现在把你放下来,你就不怕再摔一次?”
刹那的失重感让纪斐言本能地收紧了环抱着秦煜时的手臂。
“你……”纪斐言脸色变了,“没让你把我丢在这里。”
“哦?”秦煜时睨了眼床,“那我送你回床上?”
“……抱我去浴室。”纪斐言偏过脸,难得放低姿态请求他。
“求人还这个态度?”
“秦煜时!”
听到这三个字,秦煜时先是一怔,随即便笑出了声:“不错。敢叫我的名字了?”
“……秦导,”纪斐言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这会儿尊严被人拿捏着,不得不说好听的,“送我去浴室,行不行?”
“看在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满足你的要求。”
这回秦煜时终于没有再为难他,就这么抱着他去了浴室,到了浴缸旁才把人给放下来。
果不其然,纪斐言立刻就感觉到腿脚酸软使不上力,手臂不得已扶住墙壁,只希望别在秦煜时面前发生太丢人的事。
秦煜时却是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后又弯腰去放水,一直到水热了才起身。
“能洗吗?”
“能。”
就算再疼,也不至于连浴缸都坐不了……
“行,我去拿衣服。”
浴室的门被拉上后,纪斐言才强撑着身体跨进浴缸,让全身浸泡在热水当中。
蒸腾的水汽很快让皮肤感觉到欢愉,逐渐驱逐出身体里那股疼痛带来的不适。
他在浴室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秦煜时打了前台电话,让酒店送了件干净的浴袍上来,刚准备拿去给纪斐言,就听见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手机,是谢清越发来的消息。
「杨威升和周奕辰的消息我查到了一点。你那边方便打电话吗?」
看到那两个名字,秦煜时眉头深深皱起,眼底的冷色一闪而过。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他合作过的投资方数不胜数,对两个名字再熟悉不过。纪斐言会因为这两个人和谢清越保持联络,是他始料未及的。
片刻后,他过去敲响了浴室的门。
纪斐言已经洗好了澡,亲自来开的门。
秦煜时拎起他的手机,直直盯着他,语气冷肃:“你让谢清越帮你调查杨威升和周奕辰?”
纪斐言眼神微变,却没有否认:“这是我的私事。”
“是,我没有否认。不过你应该很清楚,比起谢清越,我手里应该有更多你想要的消息。”
“难道秦导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吗?”
“看来你也知道不会?”秦煜时不由觉得好笑,“那你想过为什么吗?你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人,查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吗?”
“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我自己来担,”纪斐言的手指覆盖上那只被他攥着的手机,“秦导要是怕被我连累,可以不逞这趟浑水,我也会保证,绝不会牵连到秦导。”
空气里氤氲的暧昧因为这一句话而散去。从永安公墓回上水湾的路上,纪斐言听见秦煜时说道:“明天我们去家具城好不好?”
纪斐言从车窗外收回目光,狐疑地看向他:“家具城?秦煜时,你要搬家吗?”
“不是要搬家,只是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秦煜时纠正他,“还有,就算是要搬家,也不该是‘我’,而是‘我们’。”
“家里好好的,干嘛要重新布置?”纪斐言不禁觉得多此一举。他都已经在上水湾生活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不希望这个家里有更多你的痕迹吗?”秦煜时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我都想好了,把花园重新装修一下,专门划出一片花圃,种你最喜欢的玫瑰花。”
“想这么周到吗?”纪斐言突然意识到,秦煜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在认真地规划这件事。
“是啊。再在花园给Lucky盖一个专属的小屋,Lucky都四岁了,给它筹备个新家不过分吧?还有客厅的鱼缸也可以换新了。”
“嗯,就依你的意思吧。”纪斐言不擅长这种事情,但他不介意交给秦煜时全权安排。他能感觉到秦煜时的期待,而他也不想扫秦煜时的兴。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秦煜时询问他的意见。毕竟是两个人的家,他还是不希望太独断专行。
“没有,”纪斐言压不住唇边的弧度,“和你在一起就很好。”
秦煜时也笑了:“那就等到了家具城再看吧。”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将市中心最大的家具城逛了个遍,偶尔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也都商量着来。最终两人定制了一套白色的家具,又买了一些漂亮精致的摆件,临走前还不忘给Lucky带了一袋毛绒玩具回去。
回到家后,纪斐言陪秦煜时布置房间到很晚。
原本觉得没有必要,然而真正参与进来之后,纪斐言却感到很温馨。
这是属于他和秦煜时两个人的家,每一个细微处的改变,都是彼此生活同频的证明。
他们不仅是爱人,同样也是家人。
布置好房间后,纪斐言累得早早瘫倒在了床上,秦煜时见状,在床边坐下来,手臂搭在枕头上,环过他纤瘦的腰,玩味地调侃起他来:“这就不行了?”
纪斐言白了他一眼:“你体力好,你行你上。”
秦煜时压下身,咬着他耳朵笑得暧昧:“我只有上你的时候体力最好。”
纪斐言耳根红了一片:“今天没力气让你艹了……”
秦煜时也不强求,就这么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那就抱会儿。来日方长,我不急这一时半刻。”
纪斐言在他怀里挪了个身,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将身体贴了上去,抬眼的刹那,目光撞进那深邃的眼眸:“秦煜时,我二十六岁了。”
“嗯,”秦煜时弯起眼角,“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手里的奖杯拿得可没有你多。”
他捏了捏纪斐言的脸蛋:“已经很厉害了。”
“可你十九岁就拍摄了我小叔叔的成名作,二十二岁就完成了《完美面具》,二十三岁拿下最佳导演……”对于他的光辉履历,纪斐言一直记得很清晰。
秦煜时的手指触碰到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缓缓握住:“如果你是想追赶我们之间六年的差距,那么现在已经成功了。”
“如果我还想追赶更多,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秦煜时微微眯起眼睛,眸间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片刻后。“它这些天惹的事还不够多吗?”秦煜时两手交叉抱臂,随意地倚在一旁,“沙发刚买回来就被它咬坏了,每次犯了错就知道蹲在角落,这次更过分,连Roby的新衣服都被它给咬坏了。”
话音刚落,就见Roby从Lucky的笼子旁绕道而行,匆忙的小步子暴露了它的惶恐,一看就是被Lucky欺负怕了。
纪斐言:??
明明Lucky在他面前不是这样的。
“就因为你惯着它,它才会越来越嚣张。”秦煜时显然对现在的情况很不满意。
“秦煜时,你怎么能这么说Lucky?它现在人气可高了。”
“那是因为它有两副面孔。”
笼子里的Lucky像是你听懂两人说话一样,不满地叫唤了两声。
秦煜时今晚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Lucky闻见香味,叫声就没停过,在发现闹脾气没用之后,又趴在笼子里,装起了委屈来。
“秦煜时……”
不等纪斐言说下去,秦煜时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免谈。让它反思一次,才知道老实。”
秦煜时坚持,纪斐言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饭吃到一半时,秦煜时忽然问他:“斐言,我们下周去度假怎么样?”
“度假?”纪斐言随口问了一句,“Lucky也一起吗?”
秦煜时筷子一滞:“纪斐言,你一天见不到Lucky就难受?”
“Lucky是你的狗。”纪斐言总觉得最近秦煜时提起Lucky时的语气不太友善。
“你跟我分财产?”秦煜时冷笑,“我的和你的有区别?”
“我不是那个意思,”纪斐言睨了他一眼,“但是Lucky总需要人照顾吧?”
“我已经跟章平说过了,将Lucky送到他那儿去住几天。”秦煜时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么快?”纪斐言惊讶于秦煜时效率之高。
“是啊,”秦煜时挑眉,“不然你想拜托节目里哪位嘉宾?”
纪斐言愣了一下:“秦煜时,我什么时候这么说……”
“那就这么定了,”秦煜时说,“过两天我让章平来接它。”
纪斐言当即对他产生了怀疑:“你该不会已经订好了行程,只是在通知我吧?”
“我像那种人吗?”
“你……”纪斐言顿了一下,嘴一撇,最终没敢说是,“那你想去哪?”
“斐济,或者毛里求斯?这个季节正合适。”
“行,你决定吧。”
“你呢?没有想法吗?”秦煜时没想到纪斐言竟然这么随意就答应了。
“反正都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听到他这么说,秦煜时的心不禁暖了几分。
“好,”他说,“晚上我来订行程。”
晚上吃完饭,纪斐言照顾好Lucky后,去浴室冲了身热水澡,出来后不等秦煜时发话,便主动说道:“白天训练Lucky有点累。我先睡了。”
“啪”的一声,卧室的门被随手关上,无情隔开了属于两个人的亲密空间。
秦煜时:“……”
纪斐言,真有你的。
“行,手机还你。”
“啪”的一声,手机从纪斐言并未施力的指尖脱落,落在了盥洗台上。
秦煜时转身离开,拉上了浴室的门。
纪斐言捡起盥洗台上的手机,看到谢清越给他打的电话,很快回了电话过去。
“查到什么了?”
“我说斐言,你让我查的两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善茬,你该不会跟人结仇了吧?”
“要是一般人,我还需要找你吗?都有什么线索?”
环耀影视总部大楼外,两侧成排的路灯将广场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明亮。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宾利,驾驶座上早已有人在等候。
纪怀星拉开后座侧车门坐进去,对负责开车的张惇说道:“走吧。”
张惇启动了车子,开上公路之后才问道:“纪哥,和沈总谈妥了?”
“嗯。”纪怀星应了声,语气波澜不惊,眼眸间却泛着冷意。
张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开口:“纪哥,我们真的要铤而走险吗?暂不提那些物证是不是真的存放在那里,一旦我们被发现,势必要得罪很多人。”
“我明白,但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能让六年前那名目击者出来作证吗?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人,只要能说服他,证明陈兆兴的死是杨威升和周奕辰设的一个局,就会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惇终归还是不想看见纪怀星冒险。
从业十年,纪怀星是他唯一带过的艺人,他看着纪怀星出道,成名,与沈燮安走过一年又一年,却从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感受。
那个如星辰一般耀眼的少年曾照亮他平淡的人生,而他,不过是少年千千万万的仰慕者之一,没有任何值得记挂的地方。
能够成为他的经纪人,成为他遭遇麻烦时所倚赖的臂膀,他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
“一个恨你的人,会站出来帮你吗?”纪怀星声音冷静,“他没有亲眼看到杨威升和周奕辰杀人,却知道一个原本能救他的人独自逃离了现场,换做是你,你会站出来为这个人作证吗?甚至——那个目击者之所以会去那里,是为了碰运气要你的签名。”
“我……”张惇动了动唇,却无法反驳。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竟生出一个无比极端的念头,觉得这世上的任何一条命都比不上纪怀星重要,却在转瞬间将这个念头扼杀在脑海。他知道纪怀星不会这么想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才让他无怨无悔牵挂了整整十年。
已经十年了啊……
人一生中最珍贵的岁月,他竟一直有幸在最在乎的人身边。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这件事就不要再提。”纪怀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知道了。”张惇没有再劝阻,唇边却泛起淡淡的自嘲。
既然已经帮了他许多年,就再继续为他做一些事吧。
在另一个男人不在他身边的时刻,他其实也算不得光明磊落。
“我们已经箭在弦上,这就是唯一的机会,”纪怀星淡淡吩咐道,“今晚送我去金瑞大楼吧,我也该和陈复舟好好计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