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百零一回 无人在意其实是因为有人在……
陈馥野:“怎么说?”
金芸心:“谁能先把我扶起来啊, 真的就打算让我匍匐在地吗。”
没办法,陈馥野和江灵只好一边一个,给她抬起来了。
飞云商会这一大片豪华楼阁, 宽敞庭院, 门口不少看起来是做工的人进进出出, 三人在这里摸爬滚打,显得挺碍事的。
“我的结论就是……”金芸心摸了摸下巴,哼了一声, “我家商会里, 根本就无人
在意!”
陈馥野:“?”
“什么叫无人在意?”
“按理来说,明天就要办的事情, 按我家商会惯例会在昨天凌晨请人做法,保佑成功,以前每次招标都要做的。可是我刚刚进去的时候,趁被管家丢出来之前,抓紧时间把各处都看了一圈,根本没有做法嘛。”金芸心说。
江灵:“我咋觉得这不叫无人在意呢。”
金芸心:“那是什么啊?”
江灵指了一下大门口:“他们这就是瞧不起人啊!”
路过的小工可疑地往这边抛来了一眼,一脸“什么玩意”的神情, 又移开了目光。
“对。”结果金芸心笃定道, “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压根没当回事,可能连准备都没准备。估计是觉得结果没有悬念呗,那地皮肯定是他们的。”
陈馥野心里不太爽,倒不是因为飞云商会轻敌,瞧不起她们。而是这样的一小块地皮,对于飞云商会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拿到或者拿不到, 对他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而对自己来说,这样一块地皮,那就是她的第二步,是自家小铺能更进一步的金钥匙!
毕竟,放眼秦淮两岸,中心地段的地皮寸土寸金,适合开奶茶店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就是这一块对飞云商会无关紧要的地皮,对她而言,却是奢望。
“不在意更好。”陈馥野说,“我们一定要拿到。”
……
次日,招标会便在南京户部的厅堂内开始了。
不过吧……
说是在堂堂南京户部,但是,户部的地方很大,准确来说,是在户部左面的一个前门旁边,然后走进去再向左转,路过一个园林,找到管理员拿钥匙,穿过假山,开了最里面的一个小会议礼厅的门,招标会就在这个里面。
说要拿钥匙,那则是因为,她们是最早到的。
看园林的大爷:“钥匙还我。”
陈馥野便把钥匙还给他了:“……”
然后大爷就走了。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草率而无人在意的招标会。
金芸心揪着袖口:“我们不会是被拐卖了吧?”
陈馥野斜眼道:“哪家人贩子在户部里面拐卖。”
她想了想:“哦,也是。”
结果话音刚落,门口就也传来一声:“呜呜呜,我们不会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吧!”
另一声:“不、不可能!这里可是南京户部,谁在南京户部搞拐卖?再说了,谁买你啊?”
“呜呜呜,可是我好紧张,我哪儿干过这事儿啊!”
“真是没出息,我们被寄予众望,更是应该好好表现,证明自己!”
一探头,陈馥野看见两个年轻男子,犹疑地缩着身子走进来了。
嘶……
看着那陌生的脸,她禁不住皱起眉头:“?”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才对,是吧。”陈馥野微微后仰,向坐在后面的江灵小声道。
江灵思索着,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陈馥野:“但是,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从来没见过呢?”
江灵:“我也是。压根儿没见过。这谁呀这是。”
金芸心看着窃窃私语地两人,沉默片刻:“哇,难以想象,竟然终于有我吐槽的份了。”
陈馥野:“什么?”
金芸心指着那两个人,说:“你再好好看看,你确定没见过他俩吗?”
陈馥野看了又看。这俩男的,年轻人,长相普通,身材普通,衣着像是特意打扮的暴发户,本质上也很普通。总结,就是一个普通,感觉秦淮水街上顺手就能揪出百八十个来。真不认识。
于是陈馥野摇头:“没有。”
金芸心:“好,那你在脑中先打开ps。”
陈馥野:“哦,打开了。”
金芸心:“给这两人拉到一个图层里面去。”
陈馥野:“拉了。”
金芸心:“搜索夜行衣,用色彩范围扣掉多余部分,然后套在他俩身上。”
陈馥野:“……”
“哦,他俩啊。”
这不就是金行云身边那俩小暗卫吗。
陈馥野面无表情,问:“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吗,这步骤真的有必要吗。”
金芸心小声嘿嘿了一下:“我这不机会难得吗。”
那俩暗卫在另一边坐下来了。
坐下来的一瞬间,他俩像提前训练好的一样,挺直胸板,将目光直直刺向三人这边,如同哼哈二将。
江灵:“这整的哪出啊,谁能给我解释解释。”
陈馥野:“……”
这眼神她倒是见过,之前其中一个暗卫在铺子旁边盯梢的时候用过。本来就不大聪明,这下显得更不聪明了。
招标会的其他人还没来,现在小礼厅里一共也就这几个人。跟上课时间到了,老师却还没来似的。
这回金芸心反应过来了,急忙掩嘴提醒:“小心,左边的那个会读唇语!”
“读唇语?”江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就是我们这边说什么,他们都能知道?”
“大概是这样的。”金芸心肯定道,“至于他们这个读唇语的技能究竟处于哪个层次,那我就不知道了。”
陈馥野:“那要不我们测试一下?”
闻言,三人对视一眼:“……”
江灵:“感觉飞云商会其实也不怎么样嘛,都是贪赃枉法、破坏市场的大毒瘤!”
果然,那俩暗卫皱起眉头,一脸不爽,拳头紧了。
想了想,陈馥野便接着:“快看,他们桌子底下有蟑螂。”
“啊啊啊啊!”其中一个暗卫当即蹦了起来。
江灵低声:“感觉他们这水平还挺好的啊。”
金芸心又开口:“我作为大小姐,虽然被赶出家门了,但是家里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在意我,等我回来的,我始终相信这一点。”
结果那俩暗卫直接笑起来了。
“哈哈哈”的这样笑,差点笑得跌到地上去。
金芸心:“哦哦,你们看,他们这个反应根本就不对,说明他们水平其实也不行。”
江灵:“……竟然有点儿舍不得戳穿你。”
说话间,其他参与招标的人终于来了,七个人。陈馥野不认得,直到他们也落座,然后将表明身份的三角小纸牌支在了面前的桌上。
分别是一个主持人,和六个评委。小礼厅的长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简直就是为了让两方打架准备的。
见主持人来了,陈馥野便将提前准备好的招标提案交给她,然后又将另外六份打印版的交给了评委。这年头打印文件真不便宜,一共七份提案,花了小三两银子。
主持人看了一眼,放到了一边。几个户部的评委,有的则翻开看了看。
见陈馥野的动作,暗卫一号骤然警觉:“什么?她这是在干什么??”
暗卫二号:“别担心,老爷说了,只要我俩人到场,并且是个人形,地皮就肯定能拿到!”
由于小礼厅面积小,回声却有点大,所以他们的声音自然而然尽数传入了耳中。
金芸心:“诶,好奇怪,我怎么我感觉我也会读唇语了?我竟然完全能听懂他们说了什么!”
江灵:“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陈馥野:“她不是。”
接下来,主持人开始进行招标会的流程。前面的介绍地皮和讲明规则的部分倒是挺专业的,随后她又念了一下评委们的名字,基本都是户部的八品官员,其中唯一的七品官员坐了主座。
一听才知道,这地皮的第一手主人,其实也是飞云商会。然后二手转给了之前那在揽云声楼底下卖衣服的。而现在,是第三手转让了。
任谁看这就是走个过场,反正最后肯定还是给飞云商会。所以为了让她们参与招标,自家望海楼砸了一笔钱,硬是挤了个名额出来。奈何处于自家企业性质,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就看造化,他们也帮不上忙。
就主持人的语气和底下评委们的表情来看,今天这场招标会,真的只有她们仨人在意。
下一步,就是到了各自介绍项目的程序。
主持人示意飞云商会方先开始,暗卫一号站起来,说:“我们老爷说了,反正就是先买下来,至于干什么的,那还是得等秦淮水街出现了新风向,赶个热闹,什么赚钱干什么!”
暗卫二号禁不住夸他兄弟:“说得真好!”
他结束了他朴实直接的阐述。
然后就轮到了自己
这边。
主持人漫不经心地看向金芸心,又瞥了一眼她的手卡。
江灵悄声:“你们说她不认真吧,她竟然还有手卡。”
主持姐:“席间,我们不难留意到,昔日飞云商户的大小姐竟然坐在了望海楼的位置,请问,这是为了什么呢?”
“哼,为了什么?”金芸心煞有介事地站起来,目光抛向那两个暗卫,放出宣言,“我就是为了在这里,狠狠地打败你们!”
暗卫怒不可遏:“你你你……!”
主持姐:“那么,贵方想在地皮上进行的项目是?”
金芸心比那俩暗卫更简洁,震声:“奶茶店!”
结果,就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主持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面锣。
“咣咣咣!”主持姐敲锣。
江灵:“她哪来的锣啊?”
陈馥野:“她进来的时候揣胸口的,我看见了。”
原来这才是刚开始,主持姐:“欢迎来到无人在意的南京户部土地招标小会!”
第102章 第百零二回 我是一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
江灵:“天呢, 她甚至不愿意糊弄咱们说这是大会。”
陈馥野一想,也是,本来就是揽云声楼边上一个不到八平方米的小地方, 也就比她们铺子大上一丁点。这笔招标又是内部招标, 不对外开放, 说是大会确实没有人敢相信。
于是评委们公事公办,开始鼓掌。“啪啪啪啪啪”,鼓得整齐而没有丝毫热情。
主持姐放下锣, 将手卡往案上一拍。
“砰”的一声, 让还在试图diss的俩暗卫吓了一跳。
她面色不善,也没化妆, 冷着嘴角,目中无神道:
“大家好,我是司仪计诗晴,三十二岁离异带俩娃,前年不负众望喜中举人,面试了八个月终于成功进入户部实习梦想直上青云飞黄腾达,结果在这里给土地司代写了两年半文件, 偶尔主持小会, 至今未被纳入户部编制,每个月发的薪贴甚至不用交税,现在每天一睁眼就对全世界充满怨气。”
“……”
招标小会席间的大家互相看了看,然后决定再鼓一次掌。
暗卫二号举手。
计诗晴便让他发言:“什么事?”
暗卫二号:“你说的这些跟我们招标有什么关系啊?老爷说了,应快尽快,不要磨蹭,我们今日到场可不是来开玩笑的!”
“砰!”
计诗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盏香炉上来,抽出一炷香, 点燃了插进去,说,“飞云商会,禁言一炷香时间。”
“嘿,你……!”
“两炷香。”
于是暗卫不说话了。
席间一个评委走上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计啊,对方可是飞云商会的人,你这样为难他们,我们户部恐怕不好做,得罪了飞云商会,以后有的麻烦。”
后面有说了什么什么,就听不清了,反正就是劝她别得罪这俩现世宝。
计诗晴继续用那种语气:“哦,我无所谓,大不了开了我,我去别处找工作。开我,来,开我。”
评委:“……”
这下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这姐的样子。
“算了算了。”评委也拿她没办法了,挥挥手,“那就搞快些吧,别瞎折腾。”
看来这场招标会,不搞出点大动静,是不会有任何反转的余地的。看这些评委们的样子,也就是来走个过场,他们甚至没有打算让这场小会时间超过十分钟。
由于飞云商会方被禁言了两炷香的功夫,所以就由自己这边先开始。
手上还留了一份策划案,这个是原稿。陈馥野拿着策划案站起身,说:“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项目。”
评委席上,户部的大人们正忙着理衣袖,扣耳朵。
陈馥野平淡地扫视了一圈,突然抬腿,“轰!”
瞬间的爆发力,直接将左侧的长桌踢到了小礼厅中心,并且是正中心,然后稳稳停住。
“??!”
果然,整个礼厅中的所有人,目光顿时向她看齐。
陈馥野又一抬手。
“唰!”
腾出了空间,金芸心和江灵从身后,展开巨大画卷。
其实是根据当初的ppt的记忆画的,一共21页,跟正经ppt一样,有头有尾的。最近这一个月,每天晚上回小河湾,主要就是在干这个事情。
开头第一页,画上了一杯经典款珍珠奶茶,题字为:
【为什么南京户部应当将这块地皮给我?】
陈馥野:“接下来,我将会以这句话为主旨,展开对我方项目的阐述。”
由于没见过这场面,在座所有人都被震住,一时间只能盯着她看。
陈馥野:“开讲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小花,是一名精通人性的女讲师。左边这位是江灵,一拳揍死过飞云商会的邪恶老头。右边这位金大小姐诸位已经知道了,是一名敢在亲爹灵堂嘻嘻哈哈的狂人,现在被亲哥赶出家门,非常穷。”
评委席上低声交头接耳。
金芸心脆弱的嘤了一声:“不是说好把这句删掉的吗!”
“别吵别吵。”江灵捂住她的嘴,“下一段要开始了。”
“而关于我,在这里不得不多提一下。”陈馥野完全无视了她,继续道,“因为能够走进南京户部的大门,对于我来说,其实是特别荣幸的事情。”
可能是司仪的职业习惯,计诗晴忍不住发出了跌宕起伏的“哦——?”的一声:“让我们听听你的故事。”
“嗯,谢谢姐姐。”
陈馥野点点头,咬咬嘴唇,忍不住带上了哭腔,说:
“我是一个出生在江西偏僻农庄的平凡小女孩,我的爷爷是一介渔民,每日起早贪黑捕鱼,结果被两根鱼叉穿透脑袋,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诶呦……”看着那双纯净而无辜的眼睛,评委们忍不住咂舌,叹息,“啧啧啧,太惨了,你看她爷爷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我奶奶也就随我爷爷去了。我爹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拖着病体每天都在河里捕鱼,捡蚌壳,连祖像都打破卖钱。我娘看不下去,带我去赣州卖饼子谋生,结果被客人讹上,进了监牢,独留我一个人流浪。”
“太惨了太惨了。”评委窃窃私语,“你看她爹又生病她娘又蹲大牢,她可怎么办啊?”
“对于当时七岁的我来说,我并没有因此感到绝望。”陈馥野用衣袖点了点眼角的泪珠,天真地笑了一声,说,“哈哈,也许我确实很傻吧!”
江灵:“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花。”
金芸心拿着画轴,一脸问号:“啊?我还以为我们当时是说着玩儿的,怎么真能演出来啊?”
“但是我始终相信,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陈馥野捏紧拳头,“于是,我独自前往了金陵,夜以继日在街边摆茶摊,勉强度日。在上山采茶的途中,偶然遇到一位白发仙人,教授于我一道神秘的茶饮配方。”
评委席:“哦,竟然是仙人啊!这姑娘有仙缘,了不得!”
“我想,也许是我的坚持打动了神灵,我又打了三年工,攒到了现在店铺的本金,又靠着茶饮配方,做到了如今的规格。蓦然回首,我突然想起当初的白发仙人,便回到那座茶山之上,想要还愿。”
说到这里,陈馥野抬眼,看向远方。
“可是,只见山间云雾缭绕,远处一道金光,我便明白,那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我,和我的梦想。”
评委席坐在中间的是七品主簿,他坐正身子,朗声问道:
“你的梦想是什么?”
金芸心皱着鼻子:“嗯,突然觉得这节目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陈馥野向他走进两步,双手捂住胸口,又张开双臂,眼眸中散发出淋漓尽致的闪光:
“我的梦想就是,将我的勇气和幸运,变成由牛奶和茶汇成的甜蜜饮品,倒进晴空下的秦淮河中,顺着我大明壮阔的江河湖海,赠饮天下之人!”
“好!”
说出最终宣言,见状,江灵立刻喊了一嗓子,鼓起掌。
果然,有人领头,整个礼厅之中顿时想起如惊雷般的轰动掌声。就连暗卫二号也忍不住鼓起了掌,结果被暗卫一号踢了一脚。
计诗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咣咣咣”敲锣:“说的真好啊,好了好了,你方阐述时间结束了。”
陈馥野立刻从热演状态中抽身出来,皱眉:“结束了?”
计诗晴依旧感动中:“嗯嗯,结束了,土地司就给了这么长时间,而且等会儿中午要去吃饭了。”
陈馥野:“……”
可是她还有足足二十页ppt内容没讲呢。
江灵悄声:“准确来说是还剩十九页,最后一页就写了个‘再见’你忘啦?”
陈馥野:“……哦。”
金芸心往地上一摊,放下画轴:“那这不是白举了两炷香的ppt吗——”
江灵:“你就当练练你那小胳膊,白长那么高个儿,一天到晚跟软面条似的。”
接下来,计诗晴让飞云商会方抓紧时间进行自己的项目阐述。
暗卫一号猛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顿住了。
“呃,我,就是我……”一号说,“你来!”
二号便只好站起来,沉默片刻,然后憋出一句:“大人们,其实我爹也生病我娘也坐牢,并且我也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小男孩。”
江灵大声喝倒彩:“bu——”
计诗晴一脸冷漠:“飞云商会方还有阐述的内容吗?”
二号:“没有了!”
一号当即:“谁让你说没有了的??你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二号:“我不是按照刚刚她说的来了一遍吗,就是简洁了一些而已!”
然后计诗晴就毫无感情地把香灭了。
至此,南京户部土地司招标小会就结束了。
陈馥野盯着他们,亲眼看他们把打印的策划案带走,才终于放下心来。
走在园林里,三人莫名沉默不语。金芸心把早上吃剩的包子揪成小块丢到池塘里喂鱼,结果还被管理员大爷熊了一顿。
“呜。”她走过来,欲哭无泪,“他凶我干什么,我又没下毒。”
江灵:“你可省省吧你。”
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陈馥野禁不住停下脚步,明白了一个事实。
“结果我们只是卖了个惨就出来了啊?”她说
江灵:“哦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金芸心小心翼翼:“那我们还有希望吗?”
陈馥野摇摇头:“看造化吧。”
回到小铺里,拿了备用钥匙的三小只刚刚下了学,已经到店里了。
人小鬼大,经营起店铺竟然有模有样的。而且因为是丐帮子弟,完全不用担心店铺会不会被人抢劫之类的问题。至于为什么知道这一点,因为前两天午休的时候盈盈和金芸心玩摔角,后者惨败,并且据说她到现在小腿肚子还在钻筋。
跟三小只说了一些今天的情况,欧阳立皱眉:“听起来好像做得行云流水,效果也很漂亮。但是飞云商会毕竟与户部有勾结,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姐姐的表演和策划案而改变主意。”
“我有一个成功的好办法!”唐盈盈举手,郑重其事地说出集封建迷信之大成的发言,“我们去拜神!”
第103章 第百零三回 行善积德是良方。
但是由于年代限制, 盈盈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大家仔细地考虑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江灵说:“可是那么多神, 拜谁呢?”
“灵姐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盈盈得意道, “在我们丐帮,如果想祈求办事成功,前途光明, 我们要拜的神只有一个, 那就是祖师爷范丹!”
陈馥野没听过这个名字,好在欧阳立跟个百科词条似的, 自动解释起来了:“在我们丐帮的人物中,唯一一个真正的乞丐,也是真正的祖师爷,那就是范丹了。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时,走到陈蔡两国交界处时,断了口粮。当地的乞丐头领范丹便毅然决然出手相助,拿出所有的食物接济孔子和弟子们。孔子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便向范丹承诺, 今后所有丐帮子弟都可去孔门弟子家乞讨,如遇恶狗,用木棍击之。”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小龙抱在怀里的打狗棒,说:“这就是打狗棒的由来。”
这么一说,就恍然大悟了。原来打狗棒是这么来的。
小龙:“这就是丐帮的祖师爷!了不起吧!”
陈馥野只好:“了不起了不起。”
“那这么说,我们是要去拜范丹吗?”陈馥野又问,“在哪里能拜到?”
欧阳立冲她笑了笑:“姐姐, 这个你应该知道才对吧。”
陈馥野一想,便明白了:哦,乌衣巷呗。
“啊,就是那个乌衣巷吗?”金芸心问。
陈馥野点头:“你没去过的那个。”
“不公平,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我作为除了你之外最早来的人,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她说。
盈盈笑嘻嘻地:“嘻嘻,小金姐姐,总觉得你到我们乌衣巷来会被吓死,要做好准备哦。”
被五岁小女孩嘲笑,金芸心:“……”
江灵完全状况外,问:“什么乌衣巷?我以为我都补完课了,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陈馥野:“谁叫你出现的时间太尴尬了。”
“我胆子明明大得很好吧!”金芸心跟唐盈盈犟起来了,“竟然看不起你小金姐姐我!”
唐盈盈:“我不是看不起小金姐姐,我是担心小金姐姐~”
金芸心:“哼,你别不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甚至敢徒手抚摸蚕宝宝。”
陈馥野在一边默默:“……没听出来你举这个例子的意义。”
她俩忙着小学鸡掐架,小胖墩小龙在一边竟然信以为真,生怕她俩打起来,便连忙劝架。
欧阳立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陈馥野问:“哥,你怎么看?”
“太幼稚了。”欧阳立回答,“盈盈总是这样。刚认识的时候她好像很可爱,熟悉了之后,你会发现她其实很爱挑衅别人,骨子里有野蛮的基因,是个狂战士。”
陈馥野:“我是问你关于拜神的事情。”
欧阳立愣了一下:“哦。”
“姐姐,我们这桩地皮招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结果?”收回目光,他问。
“户部那边没说。”陈馥野回想着招标小会结束的时候,询问计诗晴的内部消息,“不过我猜,如果不直接给飞云商会的话,那大概要捱到年底,也就是过年之前,户部应该能把这桩事处理了。”
其实当时也没有获得什么太有效的信息。毕竟,这是一桩很笼统很草率的招标业务,无人在意,原本就是要把地皮直接还给飞云商会的。还是望海楼在里面砸钱做了手脚,才有的这场招标会。
自己这回又这么一通胡乱搅弄,也不知道户部现在是怎么想的。陈馥野估计,如果这月末还没消息,很可能就是她们的策划案起效果了。
户部一犹豫,大概率就得将结果推到年底。毕竟户部肯定不想惹麻烦,能捱一天是一天。
只要不是这两天立刻有结果,她
们就还有希望。
“过年前啊……”欧阳立表示他明白了,盘算着点点头,“如果想拜范丹像,按照我们的习惯,不能一想到就去拜。”
陈馥野问:“那应该怎么拜?”
欧阳立:“姐姐不是丐帮子弟,像要拜范丹像,那就必须得先行善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带着行善时积攒的草鞋、拄杖、水瓢各九件集齐了,献到像前,方可祈愿。”
陈馥野:“行善就是帮助街头的乞丐之类的吗?”
欧阳立点点头:“没错。”
听到这个条件,陈馥野皱眉:“行善倒是好说,毕竟金陵的街头巷尾,还是有些乞丐的。可是……我光是行善,又如何积攒你说的草鞋拄杖什么的?”
“这个简单啊。”欧阳立说,“姐姐你问乞丐要不就行了?”
陈馥野:“……”
“哥,人家都乞丐了,我还问别人要草鞋……?”
这未免有点太趁火打劫了。人家乞丐又不是什么地图上游荡的小怪,打一拳还有掉落物。
明白她糊涂的意思,欧阳立哈哈笑起来,笑完小脸又一崩,说:“不是,姐姐。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要行善,那肯定能帮乞丐买些布鞋之类的吧?拄杖和水瓢也是同理,买给他们更好的,然后问他们要旧的就行了。他们能不给吗?”
“哦,这个意思啊。”陈馥野了然了,“这还差不多。”
不然乞丐前脚收到热心路人的帮助,可能刚吃上两口热饭之类,后脚鞋就被扒了,也太惨了。
听欧阳立说的,行善四十九天,那刚好到过年,陈馥野便同意了。别的地方不说,光是秦淮水街往外围走,时不时都能看到乞丐。给点铜板买点布鞋什么的,反正也不麻烦。
至于拜范丹像究竟有没有用……
就当参加个民俗活动吧。
为了地皮,该努力的已经努力过了,剩下能努力的范畴仅剩玄学,看命里造化,就当多积点德。
十二月底,把铺子这个月的营业额算了算,达到了一百七十七两,除去成本,也就是原料和各种商铺的管理费之类的,净赚九十六两。
自从常驻的焦糖奶糖、珍珠奶茶、各种烤奶上线,天气又一直转寒,这个月内,一天最少的单号都排到了将近一百五十多单,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并且,这还是首次月营业额破百两,实在是巨大的成就。
由于现在每个月的收入已经非常可观,因此是不可能攒到月底再送去钱庄的,毕竟要把将近一百多两银子搬运去钱庄,安全与否不说,这重量也着实不轻。
前面已经送了两趟,这回是最后一趟,换了几张支票,留了五十两现钱在身上,这个月便宣告彻底结算了。
继续在江宁县订购了大批货物,交了小河湾的房租,陈馥野给三小只发了五两银子奖金,大家又一起去吃了顿好的。据说是金芸心在她还富贵的时候经常吃的一家酒楼,导致她吃的时候禁不住落下了热泪。
明日就是一月份了。
当然,是公历一月份。好在这个时候的明朝已经有不少西方教徒来传教,因此街上有卖公历挂历的,方便了很多。
袁捕头很激动,因为明天就是圣上来应天府给知府颁奖的日子。他提醒,圣上必然会来秦淮水街,必然会体验游船,必然会随机进几家店铺,所以所有店铺都要搞好卫生,保持门面的最佳状态。今天关门时,每家门户都还被要求装点上花灯,以备明日夜晚打开了好看。
袁捕头把自己这一片商户都召集了起来,临时开会。
“你们还知道,迎接圣上最好的礼物,其实是什么吗?”他插着腰,笑容满面,露出一口大白牙,问,“知道吗?嗯?有谁知道?举手回答!”
陈馥野看着这些商户老板,除了林娘子,她平日也就跟一些卖吃的有交流。其余的一概不认识,也没接触。但是其中有个开木匠行的老叔,姓曹,也就是曹记木匠行的老板,时至今日,陈馥野看到他还是有些心虚,虽然他应该不认识自己。
于是趁着袁捕头还在口若悬河,她向金芸心窃窃私语道:“……那个是曹老板吧。”
就是最开始房守仁带着她捡废品的那家店。到现在那俩瘸腿板凳和柳木桌还堆在后门外面,用来放水果箱。
一下子回忆起来这档事,金芸心没忍住:“哈哈!”
结果就被袁捕头逮到了。
袁捕头:“小金姑娘何故发笑啊?”
金芸心:“……我想到开心的事。”
袁捕头很不满说:“既然如此,那你说说,我们迎接圣上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金芸心:“不知道。但是袁捕头,发给我们家铺子的那盏花灯坏了,能不能给换一个啊。”
袁捕头:“……”
“笑容!”袁捕头恨铁不成钢道,“迎接圣上最重要的是笑容!我前面给的提示都那么明显了,竟然一个都没有答对!我恨呐!”
他身边的小捕快连忙揉肩捶背:“师父,师父,别激动!”
“所以明天一睁眼,就要开始笑,精神要抖擞,要昂扬!明白了吗?”袁捕头问道。
陈馥野心想,一睁眼就这样,那不是得了甲亢了吗。
但是袁捕头这边,大家也只能先点点头,哄着他作罢。
第104章 第百零四回 重要的事情就要说三遍。
毕竟人人都想回家, 不得不顺着他来。就像每当碰上偏要留堂的老师,肯定得让老师满意了,学生才能走。
袁捕头说, 坏掉的花灯无妨, 每天清晨会有人来修。再说了花灯要留到晚上才开, 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检查。
说完这些大小杂事,他终于把商户们放走了。
“感觉好奇怪。”陈馥野低声自言自语。
金芸心问:“怎么了?”
“你们难道不觉得,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跟其他家的商户面对面吗。”陈馥野回过头, “明明有的店铺距离那么近, 但真的就从来没有交集,所以感觉好奇怪。”
“这不正常吗?”江灵说, “你想想,咱们大学上了快三年了,同班的又有几个是真熟的?”
陈馥野一想:“是哦。”
别说熟悉了,有的同班同学要不是偶然有小组作业的机会,说不定连话都不会讲一句。
果然人到成年之后,就越来越不像群居动物。
公历年底,已经完全可以感受到冬天的影子, 河边的体感温度超级冷, 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备过冬炭火了。
街上有卖炭的,三人便去跟风买了一筐。说是烧制得很结实,耐烧,黑烟还小,价格贵一点,一筐八斤重,正好一吊钱。
买完炭,又意识到入冬该添置厚衣服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也一起买。
金芸心说:“我知道一家店!”
江灵立刻:“不,你不知道。”
金芸心皱眉:“干嘛?”
江灵:“你知道的店,有哪家不是没有一百两银子都不敢进去的?”
移开目光,皱眉想了想,金芸心揪着手指,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嗯……要买的话,还是成衣,又是过冬的料子,也不是不能买,就是勉强了一点……”
江灵完全否决:“成衣还是太浪费了。反正是我们自己穿的,那买料子自己做就行了。”
金芸心质疑道:“自己做啊?那难度是不是太高了?”
陈馥野也:“自、自己做吗……”
回想了一下,她没自己做过衣服,准确的说,她压根不会针线活。在江州老家的时候,甚至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反正有了就穿了。
“我以前在勾栏跳舞的时候,演出服都是自己做的。”江灵说,“我老板又不给提供演出服,每场表演的收益却还要定指标,不够就不给饭吃,所以就只能自己做衣服了。反正这又不难,我来就行了。”
闻言,陈馥野问:“你那老板这么黑心啊。”
江灵转脸看向她点点头:“不止。”
陈馥野:“还有什么?”
结果江灵好像不想说,只是皱着鼻子摇了摇头。
听她这么一说,顿觉应该还是自己做比较划算。刚刚进的那家成衣店,挂出来的冬季新衣,一套质量好点的半裙就要二两银子,一套下来,怎么也得五两银子。而买布匹的话,八百文的布匹就足够做五套了,加上额外购置的防寒布料,二两银子就足够。
前提是做得能穿出去就行吧……
陈馥野就看着金芸心跟个橱窗外的脏小孩一样,趴在成衣点窗沿,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套衣服。感觉金陵瞬间变成了十七世纪的巴黎,世界变得十分悲惨。
陈馥野:“你这什么姿势,扮演珂赛特吗。”
“算了算了算了。”她一连说道,“走!赶快走!不要让我再看一眼!”
江灵一伸手,用锁喉的姿势给她毅
然决然地拖走了。
随后,便去布匹店买了做过冬衣服需要的布匹。江灵尤为熟练,很快就挑好了布匹,讲了价。
买布匹果然是实惠,量大管饱,三人抱着厚厚的布料坐船回去了。
其实现在自己也不穷,甚至有点小富,但是成衣在这个年代确实还是十足的奢侈品,大部分人都是选择找裁缝或是自己做衣裳的。一套过冬的好看的衣服,怎么也得十两银子,果然还是富贵人家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拿下成衣。陈馥野暂时舍不得。
即使这个月赚了六十多两银子,倒也还没到十两银子说给就给的程度。
这么一比对物价,其实房守仁当初给自己的地皮价格,倒真是非常便宜。
秦淮水街这地段的地皮,哪怕确实只有这么一小块,那也不至于就六十四两银子,怎么也得三百两往上吧……
……
次日,清早起床,洗漱完后,便直接乘船去了店铺。
其实小红也很想去,至少陈馥野根据她的眼神理解,她应该是十分想去。奈何昨天袁捕头特意强调了,商户不许带马,也不许在店铺门口拴马,以免好不容易搞干净的街道上马粪到处都是,陈馥野也只能把小红留在小河湾的马厩里边了。
开店铺门的时候,一转眼,看见林娘子家已经开门了。陈馥野抬脸望了一眼,只见林娘子趴在算盘前面睡得正香,怪不得她昨天解散的时候说,今个儿要提大早来,好补一觉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现在是早上六点,确实非常早,天甚至还没有完全亮,水街尚在一片黎明中。可是,今天日子特殊,街上的商铺们陆续开门,袁捕头还在带着小捕快进行最后的检查。
看着眼前的景象,陈馥野有些难以想象皇上到底是准备以怎样的形势来,跟英国女王似的搞花车巡游吗?
一边照常搭理着铺子,一边天色便渐渐亮了起来。
日子虽然特殊,但对于商户们来说,从表演层面上仍旧是普通的一天。远远的,陈馥野看见张小二骑着牛车来送牛奶了。
“嗯?”江灵正拿抹布擦拭着外边露天的桌椅,站在一张桌子前停住了。
陈馥野问:“怎么了?”
“小花你看。”她指向其中一张桌子,说:“这上面有两个脚印。”
闻言,陈馥野便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两个脚印,一个是完整的,一个只有前半掌,明显是起跳之前留下来的。
可是……谁会在这喝茶的桌子上蹦来跳去?
像是奔行中途无意留下来的,并且这人身上至少还有一点功夫,否则脚印没有这么利索。
白天都看得见,没人跳。那就只可能是晚上跳的了。
“铺子里丢东西了吗?”江灵果断问。
陈馥野摇头:“没有。”
江灵没擦,她抓起毛笔,给这一个半脚印勾了个线。
“保留证据,万一这真是什么贼人的脚印呢。”她说。
陈馥野:“你这勾法是不是在犯罪现场用白粉笔给尸体勾的那一种?”
江灵拍拍她:“慧眼识珠!”
是有点奇怪,不过既然铺子没有丢东西,那应该只是偶然。
陈馥野想着,回前门开窗。
“吁——”
张小二在铺子前停住了牛。
陈馥野:“这是牛又不是马,你为什么要说吁。”
张小二收起鞭子,得意道:“回禀大小姐,大概是为了显得帅一点吧!”
陈馥野面无表情:“哦。”
张小二和他媳妇翠芝一直都是轮换着来给她送牛奶。张小二来的多些,他解释说是心疼他老婆想让翠芝多睡一会儿,但是根据他的表现来看,陈馥野怀疑他绝对只是因为喜欢驾牛车。
他将三大桶水牛奶从车上搬下来,送到小铺后门外放好,擦了擦手,将汗巾挂在脖子上,然后插着腰,笑容满面地站在了店铺前面。
陈馥野刚拿着一叠碗绕到前门,就看见了他:“……”
“你杵这儿是什么意思?”
“回禀大小姐。”张小二说,“皇上今天不是要来秦淮水街吗?我等着看皇上。”
“哦,那你往旁边让让,别碍事。”陈馥野冷漠道。
张小二小跳着让开了。
结果他刚小跳完,袁捕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指着牛说:“嗯!?你这头牛是从哪儿来的?”
一看是捕头,张小二连忙:“这、这牛是从哪儿来的……这牛肯定是我家老牛生的啊捕头。”
袁捕头:“?”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胡搅蛮缠是不是?”今天注定会十分敏感的袁捕头直接怒了,“街上不许有马,也不许有牛,这么大个牛站在街边算什么样子?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张小二很遗憾,撇嘴道:“哦,这样啊……”
然后他拍了拍牛屁股,说:“春花啊,捕头有令,那你就先回去吧。”
然后那头大水牛就一头牛拖着小车往回走了。
袁捕头:“……”
目睹了这一幕的陈馥野也:“……”
好像也不能说他没听话。这牛确实是走了。
袁捕头沉默了一会儿,便不爽地看了张小二一眼,袍子一打,离开继续去巡街。
见张小二还在外面满怀期待地等着看皇上,陈馥野问:“你要不进来等呢?”
张小二立刻感动道:“天呐,大小姐竟然赐予我如此的殊荣!”
然后他二话不说就进来了,并且一屁股坐下。金芸心刚推门进来,一见到张小二的背影,便愣住了,惊恐地喊店里有贼人。
陈馥野:“这是张小二。”
金芸心抱住算盘,这才安心:“哦,张小二啊。”
张小二还很配合地回头打招呼:“我是张小二。”
结果,话音刚落,却从隔壁林娘子家传来一声尖锐的:
“有贼人——!”
“……”
今天到底要听到这个词多少遍。
俗话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已经是她听到的第三遍了。
二话不说,陈馥野直接从前窗一扶窗沿,跳了出去。
跑到林娘子家,只见她正站在地窖入口。陈馥野走过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窖。
“丢什么东西了?”陈馥野问。
“小馥啊!”林娘子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悲痛道:“丢了……丢了整整一罐臭豆腐蛋啊!”
第105章 第百零五回 绝对跟臭豆腐蛋没有关系。……
“……”陈馥野默默捂住鼻子。
她就说空气里有什么味道。
“姐你确定是贼人吗。哪个贼人翻进你八道锁的铺子地窖, 就为了偷一罐臭豆腐蛋?”陈馥野质疑。
“我那可是上好的臭豆腐蛋!”林娘子说,“发酵了七七四十九天,等着过年带回家才开罐, 这一偷, 不是努力全白费了吗!?”
陈馥野:“我还是觉得贼人不会来偷臭豆腐蛋……”
可是一闻空气中这气味, 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劲。
如果臭豆腐蛋被偷了,怎么还会有这么浓烈的气味?
陈馥野问:“姐你下去看了吗?”
林娘子捏着手帕, 瑟瑟发抖, 说:“没有啊,我一打开地窖, 就闻见这味道,下面又乱七八糟的,不是被偷了还能是什么?”
“所以,店里没丢钱什么的吗?”陈馥野又问。
“没有。”林娘子笃定,“钱丢没丢我最清楚。这贼人肯定是目的明确,冲着臭豆腐蛋来的!”
这就很诡异了。因为就林娘子的发现来看,这贼人确实撬开了她家好几道锁, 并且只是撬锁, 没有强行破坏,说明是个高手。
所以,一个贼人摸黑用高超的技艺撬开了林娘子精心布置的这么多道锁,只为进入地窖窃取臭豆腐蛋?
别说今天皇上来了,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人信。
无奈,陈馥野只好伸手:“手帕给我。”
林娘子贴心地上手给她捂上了,跟在后边。
俯身一钻,陈馥野进了地窖。
这地窖在之前没有小河湾的货仓时, 林娘子借给过她放货物,陈馥野也来过两
次,还挺熟悉。
只是个店铺下面的小地窖,空间不大,也不算深,准确说是个下沉式仓库。提着灯伸手,照亮更里面的空间,只见地面乱七八糟,许多谷物水果被打翻在地,其间更有臭豆腐蛋一罐,碎了一地陶片,滚出几十个圆溜溜的鸡蛋来,还被踩了一脚。
怪不得味道这么大,合着这臭豆腐根本就没被偷。
“诶呀!这不还是碎了吗!”林娘子痛心道,“我的臭豆腐蛋儿啊——”
陈馥野:“……”
“你要不先看看地窖里面其他东西丢了没?”
林娘子眸子一转一扫,便笃定:“没丢。”
说完,她禁不住嘶了一声,蹙眉:“这可奇了怪了,什么贼人翻进我家铺子,钻进地窖,却又什么都不拿?这为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陈馥野在想的。她摇摇头:“不知道。”
结果林娘子又说:“难道,是嫉妒我的臭豆腐蛋做得太好了?”
陈馥野面无表情:“绝对不可能。先排除这个。”
实在忍不了这个味道,陈馥野摁住口鼻的手帕,问:“姐姐我们能先上去再说吗。”
“哎。”林娘子一声哀叹,无奈道,“这也没办法了,真是自认倒霉!咱上去吧。”
陈馥野便连忙跳出地窖,直接跑到她家铺子外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林娘子叫了自家两个小工,进去打扫地窖了。看着那俩小工的表情,陈馥野禁不住心生怜悯。
前头听到动静,江灵便也跑过来了。
她刚刚在打扫卫生,两根袖管卷得老高,跟不怕冷似的。看到陈馥野,她便连忙问:“咋了啊这是?真有贼?”
“这很难评。”陈馥野说,“确实有人闯进了林姐姐家的地窖,但是只打碎了一罐发酵了四十九天臭豆腐蛋。”
江灵:“什么!?发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臭豆腐蛋就这样打碎了?”
陈馥野:“……”
“你要不进去跟她交流一下呢?感觉你们挺有共同语言的。”
江灵:“那还是别了。我怕她以为我有作案动机,嫉妒她的臭豆腐蛋。”
……所以这臭豆腐蛋难道真的好吃吗?
见她两根胳膊在寒风里晃,陈馥野没忍住,扯了一下她衣袖:“你不冷啊?”
江灵垂眸看了一眼,又给卷回去了:“冷也没办法,干活不就是这样吗,我习惯了。”
店铺内,林娘子又反反复复检查了一下所有的物价,发现她的大木柜也有被人翻找的痕迹,却依旧没有丢东西。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确认完,陈馥野便跟江灵回去。
金芸心在窗口埋头算账,见到她俩,便抬头问:“你们闻到了没有?好诡异的味道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应天府下水管道漏了。”
陈馥野言简意赅:“是臭豆腐蛋。”
再次来到外边那张出现诡异脚印的桌子前,陈馥野盯着这脚印,皱起眉头。
江灵在一旁:“你怎么想?”
“我倒不是怎么想……”陈馥野说,“我试试。”
说完,她便一下跳上了桌子。双脚正好和江灵勾出的轮廓重叠。
明白她的意思,江灵拿着抹布,抱臂若有所思:“哦……”
也就是说,现在的动势,应该是和这个贼人当时的动势完全一致。
于是紧接着,陈馥野踩着这两个脚印,再次起跳——
一下子就跳上了自家小铺的房顶。
“咔嚓。”脚下瓦片松动。
陈馥野蹲下身,掰了一下周围这片瓦,发现明显比周边其他的瓦片要松一些,说明在此之前,这个落脚点就已经被人踩过,甚至可能是抽开过又拼回去的。
而此刻面朝的方向,正是林娘子家的铺子。
也就是说,贼人先是从房顶窥探了一下自家铺子内部,因为面积太小一览无余,然后把瓦片拼回去,又借自己家铺子当作踏板,跳去林娘子家的吗?
“上面干什么呢!?”
袁捕头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陈馥野的动作便顿住了,一想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挺扎眼的,便只好说:“我在检查花灯。”
闻言,袁捕头倒是信了,甚至点点头表扬她:“还得是小陈姑娘!为了保持我们水街上的最佳面貌,就得细心啊!”
说完,他突然一捂鼻子:“这什么味这是?”
江灵在下面:“臭豆腐蛋。”
于是袁捕头毫不意外地又怒了:“今天搞什么臭豆腐蛋啊!?圣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光闻臭豆腐蛋了??”
江灵:“不是我们家,是……是……”
可能不太好直接说是林娘子家,她便移开目光:“反正不是我们家。”
袁捕头指挥小捕快:“去,赶快给我找出味道的源头!”
“是!师父!”俩小捕快便小跑出发的。却并没有往林娘子家方向跑,甚至跑的是反方向,兜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又往回跑。
像是想起什么,陈馥野:“袁捕头。”
袁捕头便抬头:“怎么了小陈?”
“请问,今早有店铺失窃或者发现异常情况的吗?”陈馥野问。
袁捕头当即:“那肯定没有。异常情况已经被我全部杜绝了,绝对不可能发生!”
陈馥野:“……”
那看来,别家应该是没有什么诡异动静的。就她们俩家。
这么一想……
“师父!臭豆腐蛋在这儿呢!”
小捕快站在林娘子家门口喊道。
闻言,袁捕头便怒气冲冲地快步上前,大概率是教训林娘子去了。
陈馥野观望了一下他离开,从屋顶跳了下来。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陈馥野说。
江灵问:“什么?”
“你想,有什么东西是正好跟咱们和林娘子相关,跟其他所有商家都无关的?”
江灵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果断回答:“我知道了,是臭豆腐蛋的味道!”
陈馥野:“……”
她瞥眼看了一眼对街也在探头探脑捂鼻子的老板,说:“很明显,这个不对。”
江灵也看到了:“哦,疏忽了。”
压低声音,陈馥野说:“我觉得,跟青铜案有关。”
闻言,江灵霎时睁大双眼:“难道……”
这种事情不方便在外面说,两人便推门走了进去。张小二为了凑近乎,正在店里干活,陈馥野顺口夸了一句:“挺勤快啊小二。”
张小二当即行礼:“义不容辞!”
“按照崔婉给我的说法,今天正是最后的交货期限。”陈馥野说,“如果真像她所说,那青铜案一现世就被大人物看上,说明恐怕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事情。也许在我们刚把青铜案拼凑整齐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金芸心在后景,反应很充足:“呜哇好吓人!”
张小二凑热闹:“什么啊什么啊?”
陈馥野瞬间冷脸:“烧你的茶水去。”
张小二从善如流:“哦哦,遵命大小姐。”
“而我擅自把青铜案藏了起来,在外人看来,青铜案神奇地不见了踪迹。既然那大人物要强取,肯定会先派高手来打探消息,直接偷窃也有可能。根据此前他们获得的信息,便理所当然会认为,青铜案还在林娘子家的地窖。”陈馥野继续道,“所以——这就是林娘子家地窖遭殃的理
由。”
想了想,江灵点点头,说:“有道理。”
金芸心:“诶?那为什么臭豆腐蛋会遭殃呢?”
陈馥野:“……贼人嫉妒她发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臭豆腐蛋行了吧。”
忽略这点的话,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
“可是,如果那贼人真是高手的话,既然没找到青铜案,应该也不会把地窖弄得一团糟啊。”江灵说,“不是应该丝毫不留痕迹吗?”
陈馥野也在怀疑这点,抿抿嘴:“可能是中途遇到什么阻碍,所以情急之下这样做的?”
“这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啊?”金芸心捏着毛笔,“拒绝把东西白给他,就直接派人偷?这能是好人吗?”
远处,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热闹声音。铺天盖地。
街上正有人开道。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第106章 第百零六回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类……
袁捕头激动地从店铺面前小跑而过, 还不忘丢下一句:“微笑啊,要记得微笑!”
张小二连忙跑出去看了:“总算等来了!”
陈馥野很无语。既然他是自家忠诚的水军预备军,见到大明的皇上这么激动干什么。这么喜欢凑热闹吗。
不过看样子, 这下皇上是真的要来了。
“……”于是陈馥野默默地把店铺的小门关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这个热闹她不应该凑, 连脸都不应该露。
金芸心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看了看她, 走过来, 神情坚定地搂住她的胳膊。
陈馥野:“你干嘛?”
“我觉得,我应该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她说, “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陈馥野:“我倒也没有把他当成敌人。”
如果她把朱翊钧当成敌人的话,从最开始,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金芸心哼唧道:“我不管。反正既然你不出去……那我也不出去。”
江灵站在窗口前,探头看着,声音飘过来:“别纠结了,街上人都站满了, 就算现在出去看, 也挤不到前排。”
她回过头,又说:“那你们在里面,我占据这个窗口,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
第二句:“……哦,观察不了了,连我们铺子前面的人都站满了。”
其实不必她说,光是听外面的动静,那可谓是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果真是大场面。
所以不知道袁捕头说的要微笑究竟有什么必要性,搞得好像皇上能看见自己似的。就像去演唱会必须要费劲打扮化妆的粉丝,其实偶像也不一定能看见,主要是自己哄自己的仪式感,凑个热闹。
那些声音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估计是袁捕头说的,皇上正在随机和一些当地商户打招呼。
“不行。”江灵说,“我还是好奇朱翊钧长什么样,你们等等我,我保持立场坚定,去去就来。”
她推开门,大喝了一声,恶狠狠从人缝中挤进去。
金芸心依旧坚定道:“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陈馥野:“好好好知道了。”
外面实在吵得人头疼,为了装死,陈馥野索性把窗子也关上了。反正她们店铺就这么小小一间在街角,皇上不可能注意到这个拐角,更不可能来敲门,除非是把这里当成茅厕。
然而,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五秒钟后——
“咚咚咚。”
门外人声鼎沸,门被敲响了。
陈馥野和金芸心对视一眼:“?”
“不、不会吧?”金芸心小声道,“没说话,肯定不是江灵。可是,不可能是皇上吧?”
陈馥野心一横,决定继续装死,不开门。
结果,见没有反应,敲门声便变得更加急促:“咚咚咚!”
这下好像不开门不行了。
陈馥野冷静思考了一下,她的记忆里,自己从来都没有公开露过脸,甚至连身份都仅在江州以谣言的方式流传,在她正式接管家族之前,她是被绝对保密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脸。
再说了,其实也不一定是皇上,可能只是别人。
所以,她打开了门。
“太吓人了。”周怡说。
站在门口,她拎着三个大行囊,头发蓬乱,惊魂未定道,“街上简直跟丧尸爆发了一样,我根本没走路,我脚都没沾地,挤着就过来了。”
陈馥野:“?”
竟然是她!?
金芸心惊了:“学姐,怎么是你?”
周怡把行囊放在地上,用后背一撞,在路上的人漏进来之前,及时关上了门。
“我说服了我爹!”她双眼放光,宣布道。
陈馥野:“你不用备考了?”
“不是!”周怡一脸欣喜,“我可以不用在家备考了!所以我今后就可以和你们一起住,一起工作了!”
陈馥野:“哦哦就是你还要继续考进士的意思是吧。”
周怡:“嗯嗯,当然了。”
说完,她的脸庞当即变得阴沉起来,双眸里的光彩像是短暂的回光返照,现在已然全部消失。
“呵呵,进士……要是考不上进士,我就会成为我们家族的耻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这下又要到哪一年才能考上进士……”
陈馥野:“……”
金芸心:“嘤学姐你别念了我害怕。”
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回忆起当初她备考举人的日子,感觉她又要开始重返癫疯了。
“咚咚咚!”
门又被敲响。
这回倒是没有什么悬念,是江灵:“快开门!是我!”
打开门,把她放进来之后,陈馥野迅速地堵上了门。
结果江灵也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看到周怡,她阴沉地打招呼:“哇,学姐回来了啊。”
周怡阴沉地回答:“嗯,我回来了。”
陈馥野:“你这么阴沉又是什么设定?”
江灵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到了杯茶,喝下一口,叹气。
“我看见朱翊钧了。”她说。
金芸心连忙问:“怎么样?”
“哎。”她一口气灌下杯子里所有的茶,结果并没能说出话,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哎!”
陈馥野:“?”
她摇摇头,一脸心碎:“普男。”
陈馥野:“……”
合着就因为这个啊。
“这也太普了,你们知道有多普吗?”江灵说,“就是那种娱乐圈仗着自己是星n代包揽所有好资源男主戏一部接着一部结果半点水花打不起来最后参加综艺痛诉自己才华没被发掘的那种普男。”
金芸心:“可是他不是才十七岁吗?”
江灵:“啊,对,他才十七岁,我怀疑朝廷给他谎报年龄了,说他37岁我都信。张居正能不能找人给他做点形象管理,作为一国之君,长得不行能说服得了谁?”
然后她又转过脸,说,“小花,我再也不会脑补你们俩的cp了,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你!”
陈馥野面无表情:“谁让你脑补那种东西了!?”
由于江灵已经对朱翊钧彻底失去了兴趣,并且看情况,皇上已经彻底走过了这条街。四人小队重新集结,诡异事件又正当前,大家便围坐小铺中央,说起眼前要紧事来。
跟周怡把她这段时间错过
的所有事情按照时间顺序盘点了一遍,结果因为数据过于庞大复杂,硬是给她听得cpu烧了。
周怡移开目光:“嗯,好,我理一下。”
然后三人就看着她这样入了定,五分钟后,依旧没有动静:“……”
可能人看着还好,但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没办法,她离开得实在是太早了。周怡考中举人那会儿,顾青山的案子还没破,甚至连青铜案还没有找到另一半,更别提后面连环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想要在短时间内理解这三个月中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容易。
终于,周怡在脑内理清楚了所有逻辑,回过神来,点点头:“这样啊。”
看着她过于平静的脸色,仿佛当作刚刚那漫长的十分钟并不存在一样,陈馥野:“……嗯。你有什么看法吗?”
周怡说:“既然如此,我觉得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一个是去确认青铜案的安全,还有一个就是查清幕后主使的身份。”
金芸心小声:“什么?学姐你竟然真的全部理解了??”
周怡谦虚:“还行吧。”
“那现在,我带你去揽云声楼?”陈馥野说。
周怡:“好。”
“这个是去乌衣巷的地图。”陈馥野又把那张寻女夫妇给的纸条交给金芸心,“你们去找崔婉。记住,她表演型人格非常强烈,并且坚信我是身怀绝技的神偷,所以,适当利用设定,不要透露不必要的信息,套她的话就行。”
金芸心接过来,一脸兴奋:“好耶!终于可以去乌衣巷了!”
江灵:“啊?我跟你去啊?”
金芸心皱眉:“真是的,我怎么了?瞧你那样儿。”
周怡环视了一圈店铺,问:“那谁来看店呢?直接关门的话,贼人又来了可怎么办?”
“这个简单。”陈馥野一把推开门。
因为外面看皇上的人潮已经散去了,陈馥野伸手一捞,就捞到了扫兴归来的张小二。后者似乎对他的对家正主完全不满意,甚至有些轻蔑。
“小二听令。”陈馥野说。
“大小姐,臣在!”张小二瞬间被点燃了。
“我们要外出半日,钥匙给你,你来看店。”陈馥野把钥匙交给他,“不用开门营业,只要蹲守在里面,防止有可疑人士进出就行了。”
“臣领旨!”借取到任务,张小二激情澎湃地单膝跪地,双手捧接钥匙,然后一个人喜滋滋道,“哇,怪不得人都喜欢当官呢,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陈馥野:“……”
于是,把铺子暂且交给这也许不聪明,但绝对忠诚的张小二,四人便立刻分头行动。
外面依旧人声鼎沸,但是很明显,皇上的车队已经朝着夫子庙去了,估计是要到那里参观。
周怡眼睛往后瞥了一下,说:“这就是张小二?”
陈馥野:“……这就是张小二。”
走进揽云声楼底下,周怡站定了,仰脸环顾这座豪华楼阁,脸上出现一丝异样。
陈馥野问:“怎么了?”
“这合法吗?”周怡一脸正气地担忧道,“我进去了会影响考公吗?”
陈馥野:“合法。他们不是牛郎,是提供情绪价值的服务业从业者,不从事**产业。”
由于解释得非常有道理,所以周怡当即就信了。
结果今天由于皇上来巡街,姑母陈秋锦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干脆停业一天。
楼里难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些打扫卫生的小厮在工作。
想要知道青铜案目前的藏身之处,就得去找陈秋锦。于是陈馥野带着周怡,继续往楼里去。
然而刚走到中央的小戏台前,龙之介竟然站在那里。
他依旧带着他的太刀,双手抱臂,站得笔直,不知道在做什么。
周怡立刻又对应上了信息:“日本友人?”
陈馥野:“对,日本友人。”
“龙之介,今天停业,你怎么在这儿?”陈馥野拍了拍他的肩头。
闻言,龙之介不紧不慢地转了过来。
“又见面了,神偷小姐。”龙之介勾起唇角,“我在冥想。”
陈馥野:“哦。”
这冥想就冥想吧,便要杵在戏台前面,挡着人家扫地算怎么个事儿。
相比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似乎面色红润健康了不少,明显是这段时间吃得好了,甚至陈馥野产生了一种他因此长高了的错觉。
而他的穿着,除了头戴假发,则依旧保持了原来的风格,踩着木屐,用绷带将右手从指尖缠到小臂。
看见周怡在身边,龙之介神色一动,问:“这是哪位?”
陈馥野便解释:“这是我的朋友,我今天带她来,是为了……”
龙之介立马换上营业笑容。
陈馥野:“……”
果然就不该用这种句式开头。
因为职业素养和职业精神都双重达到s级的龙之介,迅速会错了意,而且因为是天赋技能,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他牵起周怡的指尖,后者则一脸要入党的神情,盯着他怪异的动作:“什么?”
“美丽的大小姐,欢迎来到揽云声楼。”龙之介双目射出星光,“感谢您指名我为您服务,今夜,我会让你做一个甜美的幻梦——”
陈馥野:“停,龙之介,我说停止。”
然后她又:“学姐,你别管他……”
结果一转脸,陈馥野看见周怡用另一只手颤抖地捂住了胸口。
陈馥野:“?”
周怡耳根发红,看着龙之介,完全出了神:“天呐,竟然是男孩子,好、好可爱……”
陈馥野:“……”
她一把牵紧了龙之介的手。龙之介反过来惊恐道:“您这、这是要做什么!?”
周怡转过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类型的!”
陈馥野:“我知道吗?”
她欲言又止,张了几下嘴,发出“emmm……”的声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
作为无论何时都非常冷静的人,陈馥野想,她带周怡来只是为了带她点亮她错过的地图揽云声楼,顺便带她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而已。实际上,她去问姑母青铜案的情况,并不需要周怡的参与。
所以陈馥野决定先忽略眼前发生了什么。并且不管龙之介的死活。
因为她急着去看她的宝贝青铜案。
陈馥野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龙之介说:“对,这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好好玩,我去办事了哈。”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停业,周怡甚至能包场,多爽啊。
果然当她的朋友就是好。陈馥野忍不住想。
一路走上顶楼,敲了几下门,陈馥野说了声:“姑母,是我。”
陈秋锦便来开门:“馥儿来了?”
陈馥野点头:“嗯。”
她伸手揽着自己,关上了门。
由于心知肚明,所以并不需要特地说出口,陈秋锦也明白她今天的来意。
第107章 第百零七回 著名大太监也是太监。
顶楼的天台窗户大开, 日光清淡,高楼风寒。窗边一个贵妃椅,陈秋锦原本正在这里喝茶。
这里也是秦淮河畔视野最好的位置。站在窗边, 可以清晰地看到纵横交错的街道, 此时的人们大多拥挤在夫子庙旁边, 皇上一行也在那里。
陈秋锦伸出双臂,抵在书柜上,又说:“馥儿来, 搭把手。”
一看她这个动作, 陈馥野瞬间懂了。
是像电影里面一样的暗室!
两人合力,推开了伪装成书柜的暗室门, 里面果然露出了宽敞的空间。不过,里面看起来都是寻常摆设,似乎只是隐藏的起居室。
陈秋锦俯下身,又在暗室中的桌案底下,撬开了一块石砖。
然后,在石砖下方,露出一扇四四方方的边缘, 赫然是小门。
陈秋锦摘下腰间的香囊, 取出钥匙打开了小门,里面是一个红木保险柜。她又打开保险柜,这才把里面的青铜案取了出来。
这保密措施果真是非常安全。别说贼几乎不可能进到揽云声楼的顶楼房间了,就算进来,也很难摸到书柜后的暗室;即使进了暗室,那还要寻找这几百块石砖中的一块;即使撬开了这块石砖,还需要同时从陈秋锦身上获得小门和保险柜的钥匙,才能找到青铜案。而她身手了得神通广大的姑母, 又能让别人从她贴身的香囊里偷到钥匙吗?
这难度系数,完全就是地狱级别的。
陈秋锦把青铜案捧给她,问:“馥儿此次前来,可是因为发现了异常?”
摸到青铜案,心中总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陈馥野点头:“嗯。我们在铺子旁边,还有之前存放青铜案的地方,都发现了贼人的痕迹,很明显,就是冲着青铜案来的。”
“那么,馥儿心中对于幕后主使的身份,又可有推断了呢?”陈秋锦继续问道。
陈馥野:“我……暂
时还没有。”
和姑母站在这雕梁画栋的楼阁之顶,看着远处热闹非凡的夫子庙,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姑母。”陈馥野问,“关于这个至尊魔案的消息……除了我们家,还有哪些人知道呢?”
——时至今日,说出至尊魔案这四个字,还是那么的让人感到羞耻。
陈秋锦摇着扇子:“这个可不好说。想当初,这个传说是近百年前,咱们家在南洋航行之时,从一座小岛上的仙人口中得知的。当时你的太爷爷还在世,他认定,这个传说必然是真的,于是便在我们家族作为秘密流传了下来。至于可还有其他人得知……我想,即使有,也并非那寻常人等吧。”
陈馥野点点头,觉得姑母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至尊魔案的故事已经变成了传说和野史在坊间流传,但是关于其背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至尊魔案现世,古滇国王宫大门便会在抚仙湖重见天日”这个秘密,却完全没有人知道。否则这会儿,就像太平洋对面的“淘金热”一样,大明估计也会出现通通奔向云南抚仙湖的“潜水热”了。
“姑母,青铜案果然还是放在你这里好。”陈馥野说,“现在既然确认了它的安全,我就安心了。”
“嗯。”陈秋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馥儿放心,凡是有意与我们陈家作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继续做你的事情便是。”
出来的时候,陈馥野看见龙之介正在被周怡涂口红。
她给他化了一个精致的小妆,戴了头饰,换了衣服,然后让龙之介在她的命令下摆许多很可爱的姿势。
只见龙之介严肃地半跪在桌子上,把拳头举在脸颊边,“喵”了一声。
“尊敬的大小姐,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周怡正抱臂坐着,见状不太满意,抬手拍拍他的脸:“喵得再可爱一点,不许冷笑。”
于是龙之介就可爱地喵了一下:“喵!”
周怡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乖,这还差不多。”
陈馥野站在一边,目睹着这诡异的一幕:“……”
她又“emmm”了几声,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一天天的,真麻了。
回头看见陈馥野,周怡挥手打招呼,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明朗且健康。
“龙之介,你最近赚得怎么样?”陈馥野问。
看到她来了,龙之介明显松了一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说:“神偷小姐,托你的福,我已经赚了十九两银子了,并且完全没有被潜规则!”
看着他晶莹剔透的小口红,陈馥野:“……嗯,好,好。”
“那你目标是要赚多少?”她又问。
龙之介:“在下之前在松江府的黑码头打听,那里的海盗可以用假身份帮在下瞒过朝廷的眼线,让在下用水手的身份登船,然后在中途航行到姬岛的时候把在下放下来,届时那里会有他们串通好的倭寇等在下,在下再坐他们的小船从长崎登陆,接着一直往北走走到福冈,那里有一户农家接在下渡过御裳川。最后,在下只要一直往东北走过山口、鸟取和兵库,就可以重新回到京都了!”
陈馥野皱眉,看着他描述完,并且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接问:“所以是多少钱?”
龙之介:“三百两。”
果然,带人走线偷渡的中介价格都不便宜。
照他这样赚,三百两应该还是有希望的,虽然是一笔巨款,但是赚个半年估计也差不多了。
跟龙之介又寒暄了两句,关心了一下他的工作情况,陈馥野便把周怡带走了。
“玩儿得开心吗?”陈馥野问。
周怡点头;“特别开心,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陈馥野:“下次……”
她真不知道。
不过照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这里确实越来越像她们自己的据点了,主要是安全。
回到铺子时,金芸心和江灵还没回来。敲了敲后门,陈馥野说:“小二,开门。”
结果里面传来一声:“不许动!”
三秒钟后,张小二屁颠屁颠地过来把门开了,还行礼道:“恭迎大小姐!”
陈馥野直接让他起开。
走进店铺里,只见地板上被五花大绑了个人。
而且看这绑法,不像是邦人的,应该是用来绑家畜,比如水牛之类的绑法。
“大小姐,我在全神贯注看店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顶有鬼鬼祟祟的声音,便立刻出去查看。”张小二告状道,“这一看不得了,只见房顶上,这人果然在鬼鬼祟祟地偷窥,我便英勇地挺身而出,将他拿下,并且绑了起来,听您发落!”
陈馥野:“知道了知道了,你退下吧。”
张小二过瘾道:“遵命!”
陈馥野蹲到这人旁边,见是个衣着普通的男子,被张小二用抹布堵住了嘴,正在惊慌地奋力挣扎。
“你谁啊?”扯掉他口中抹布,陈馥野问。
“姑娘……姑娘别误会!我可不是贼人!”他连忙解释。
“不是贼人?”陈馥野点点头,“那行,我先相信你。不过接下来你得说实话,告诉我,青天白日,你在我的铺子顶上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有人、有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儿……”这人说,“我见您的铺子门窗紧闭,可是实在急得很,便想上屋顶看看,您到底在不在……”
“好,什么话?”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陈馥野问。
“让您把那青铜案带到一个地方去,说是买主不明白您为何反悔,不愿意出售青铜案,而正巧今日买主就在应天府,所以遣我来询问您原因,并且……想照例以白银一千两收购您的青铜案。只要您带着青铜案去,卖主自然以这价钱收购。”
听到这里,陈馥野反而不明白了:“为何反悔?如果不是卖主想不花费分文白取,还派高手来偷窃,我会反悔吗?况且买主又何时说要以白银一千两收购了?”
“这……”那人说,“姑娘明鉴,我们买主怎么会干这等低端下流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吗……
既然这笔交易,是从中间一层一层传递过来的,那么如果真有人有贪心的话,倒确实有可能动手脚。
当然了,前提是这人说的是真的。
陈馥野扯着他脖子上的绳子,一把便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问:“你们卖主究竟是谁?要在哪里见我?”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被这力气吓到,这人战战兢兢道,“这里只有一张小纸条给姑娘,我就是个传话的,旁的一缕不知啊……”
“不知?”陈馥野冷笑,佯装要挥拳揍他,“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张小二在一边:“大小姐,揍他!揍他!”
陈馥野头都没回:“一边儿去。”
张小二便立刻蔫了。
“是啊。”周怡也说,“既然你刚刚的话语里,提到了卖主的看法。那么即使你是传话的最后一环,又怎么可能一丁点都不知道卖主的信息呢?”
那人抖得跟筛子一样,只是摆手:“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由于陈馥野怕他被吓尿了,于是先松开了他。
“怎么办?去不去?”周怡问。
想了想,陈馥野点头:“去。不过可能有危险,所以我得一个人去。”
周怡明了道:“你是准备偷偷去看看买主的身份吗?”
“嗯。”陈馥野收拾了个包袱,在里面放了几只杯子,又塞了几团抹布,营造出里面好像有青铜案的假象。
“张小二,把他看紧了,一丁点消息都不许他传出去。”陈馥野说。
张小二的瘾便又上来了,行礼道:“遵命!”
这人给的纸条上写的位置,并不太远,甚至就在乌衣巷外围。
陈馥野挎着包袱,从离开小铺开始,便尽可能避着人走。
等快到乌衣巷的时候,路过一面白墙,她干脆伸手一攀藤蔓,跳到墙上去了。
中途跳过几
个屋顶,沿着墙壁走,半小时后,陈馥野来到了这纸条所写的地方。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非常可疑的巷子。
因为在乌衣巷外围的尽头,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行人。两边天空尽数被梧桐和银杏的树冠所笼罩,而即使是如此繁茂的树荫下,却没有丝毫鸟鸣。
当然了,最可疑的,还是巷子里的这个人。
陈馥野站在一边的高墙上俯视,顿时感觉她这样不走寻常路,果真是个明确的选择。
只见那人又高又瘦,一脸奸诈小人长相,衣着华贵,并且身上穿着的,竟然还是飞鱼服。
此时此刻,他正负手站在巷子里面,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似乎对于陈馥野会来赴约这事很有把握。
……这就很奇怪了。
像锦衣卫这种特殊职业,现在又是干这种明显不是公差的勾当,谁会大大咧咧地直接把飞鱼服穿在身上?陈馥野印象里,除了她在官府见到褚淮舟的时候,平常他压根就不会穿这身衣服。
很诡异。
所以……这个锦衣卫是买主吗?
一想,陈馥野又觉得也不会是他。看他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个来跑腿的,上面肯定还有人。
而能让锦衣卫来跑腿的……
那得是大官啊。
所以,究竟为什么要让她到这种地方来,还派了个锦衣卫接头?
怎么想都不简单。
于是陈馥野决定先不下去,再观察一会儿。
……
然后她发现,她就耗在这里了。
因为对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非常有耐心,并且百无聊赖,蹲了又站,站了又蹲,就是不走。
这可怎么办。好像再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陈馥野抱着她的假包裹,心想,要不还是当作无事发生,直接走吧?
毕竟对方可是锦衣卫。作为朝廷的人,但凡做的不是那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用这么传统的方法搞地下交易吧?
而且他身边看起来一个人都没带,更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种种因素,都让陈馥野更加确定,她绝对不能去。
脚踩在高墙之上,她果断转身就走。
所以陈馥野转身了。
然后,她就这样看见了从高墙那边正在艰难走来的一排人。
陈馥野:“……” ?
这冤家路窄也不带这么窄啊,她不走寻常路都到这个份上了,咋还能在这么刁钻的地方正巧碰到对方的人?
一排人,大概六七个吧。
都蒙着面,刚好走到她面前,领头的那个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悄声问她:“怎么样?徐大人等到拿货的人来了吗?”
陈馥野沉默片刻。
见她现在跑肯定是要露馅,于是干脆说:“没等到。”
领头的便回过头:“人还没来,我们先在墙上埋伏,等一露头就立刻摁倒!”
陈馥野:“……”
哇,竟然真的相信了。
说完后,那一排小兵便站在她身后,非常认真地和她一起等待,并且左顾右盼,看得非常仔细,生怕漏掉了什么东西。
就这样又等了二十分钟。
然后那领头的突然:“诶!不对啊!”
后面的小兵:“怎么了老大?”
“你你你!”他指着陈馥野,“我们府中哪来的女人?!”
陈馥野:“我是男的。”
他:“哦哦,不好意思兄弟。”
然而这回实在是骗不过他了。并且这回他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仅用三秒钟就反应了过来。
“不可能!我们冯大人一共只派了我们七人,没有第八个人!你是谁?!”
嗯,这下好像没办法了,得跑了。
“嗖!”于是陈馥野回身横腿一扫,踢下去三四个小兵,然后纵身跳到了下一个屋檐上。
然而,就当她打算跑酷逃跑时,却从下面传来一声:“姑娘请留步!”
陈馥野:“我不留步!”
那被称作徐大人的锦衣卫便高声拱手道:“在下乃当朝东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大人的侍从,锦衣卫千户徐爵,特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
陈馥野只听清了那非常响亮的“大太监”三个字,有点不明觉厉,再加上这是明朝,宦官地位很高,所以她确信,她是真撞上大官了。
而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她再跑可能适得其反。
所以陈馥野停住了。
站在屋檐上,她转过身,身后那些小兵接二连三地向她奔过来,也被这个徐爵喝住,导致不小心掉下去了一溜。
“你就是大太监啊?”陈馥野问。
徐爵:“我可不是大太监,我家主子才是大太监!著名太监!”
总感觉这是在骂人,类似于那种“你才是大太监,你全家都是大太监”的句式,毕竟“著名太监”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夸人的词。
“啊,我明白了。”陈馥野点头,“所以,你就是那个大太监冯保的侍从,徐爵吗?”
徐爵礼貌陪笑道:“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陈馥野:“可是我怎么听说其实你也是太监?”
闻言,徐爵当即怒了:“我怎么可能是太监呢!?”
陈馥野:“你生气干什么?你家主子是太监,我说你是太监难道不是在夸你吗。”
徐爵:“哦哦,不好意思,哈哈。”作为掩饰,他尴尬地挠了一下后脑勺。
这两个人物,尤其是冯保,她倒确实知道。万历年间,叱咤风云,炙手可热,肆意左右内阁,干涉朝政的大太监,就是他了。
而这个徐爵,则是冯保的小跟班,是个锦衣卫。
“那么,这位姑娘,想必你就是那找到至尊魔案的人了?”徐爵正色道。
陈馥野:“正是。你想怎样?”
“那么,既然姑娘今日来诚心赴约,我也不打幌子,这里都是自己人,徐爵在此先跟姑娘说些实情。”他说。
陈馥野点点头。
“姑娘看到我,想必会认为,这尊青铜案的买主,就是冯大人了吧?”徐爵问。
陈馥野皱眉:“不是吗?”
徐爵笑了两声:“哈哈哈,是。”
陈馥野面无表情,咬紧牙关:“……”
什么废话文学。
“当然了,现在的买主自然是冯大人。”徐爵说,“而最开始跟姑娘联系的买主,另有他人。”
陈馥野:“到底是谁你说啊不是说好不打幌子的吗。”
徐爵煞有介事,高举双手抱拳,朝向一边:“那正是……”
看他的动作,说到这里,陈馥野彻底懂了。
“朱、朱……”
在把皇上的全名脱口而出前,陈馥野及时改口,“是皇上!?”
“没错。”徐爵说,“青铜案现世的消息,从一传入顺天府起,皇上便下令,要用黄金千两买下青铜案,作他的私人藏品赏玩。于是,单纯的小皇上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冯大人,哈哈哈,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啊!”
陈馥野:“?”
很难想象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我们冯大人对于这尊青铜案,可谓是非常的喜欢。并且,他从高人那里听说了一个有关青铜案的重要传闻,因
此,冯大人决定假借青铜案失窃为由,让皇上放弃想法,自己偷偷收下青铜案。”
哦,搞了半天是这样啊。
这么一来,陈馥野完全明白了。
从前到后都完全明白了。
第108章 第百零八回 这里可是!南京!
“所以, 派人来偷我青铜案的人,就是你们的人了?”陈馥野问。
徐爵又像刚刚一样笑了,仿佛被夸奖:“正是如此啊姑娘。”
“可是来传话的人又说, 你们买主绝对没有那等低端下流的想法, 并且想照例出钱购买, 这又怎么解释呢?”
徐爵:“哦哦,这当然是因为我让传话人说了假话。姑娘不了解,我们的手段其实一直都非常低端下流!”
陈馥野:“……”
“行吧。那现在你想怎么样?”
“怎样, 迫于我们冯大人的威名, 姑娘想把这青铜案白给我们吗?”徐爵问。
陈馥野:“不可能。”
“那我们出白银一千两,姑娘现在还卖吗?”徐爵又问。
陈馥野:“说实话, 我真不想。你们太膈应人了。而且话已经说到这里,我就算卖给你们,以后你们也必定会报复我。”
徐爵:“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想必姑娘已经明晰了。”
陈馥野:“有种你就试试。”
话音刚落,陈馥野便原地起跳,再次翻到墙上。
然而下面一点动静没有。
徐爵:“抢青铜案啊!你们愣着干嘛!?”
小兵们:“哦哦,刚刚大人您话又没说完, 指令不够明确, 我们怎么知道现在就要开始抢?”
说完,那一行人便纷纷也翻上了墙沿,开始追她。
陈馥野灵活地上蹿下跳,可惜只有这一片是好跳的,再往外没什么能摆脱他们的地方了。
结果绕了两圈,基本上就是围着这条小巷跑,压根没跑出去。
而且那些人在墙上追不上他,但是呜呜泱泱的, 又甩不掉,很烦人。
又跑了两圈,陈馥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她带的也不是真的青铜案啊?
那她到底是在跑什么?
“想要青铜案是吧?”陈馥野说,“别追了,我给!”
说完,她将手中的包裹高高地抛了出去!
“快去拿!”徐爵说。
趁他们注意力被转移,然后趁机逃跑就可以了!
包裹一被丢到空中,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
陈馥野将包裹扔得尽可能远,只见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勾物线,然后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远远飞去。
徐爵见状,伸出双手拔腿就跑,那些小兵也立刻跟着跑。
然而,巷子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天降正义的高喊:
“不可以给他们!”
陈馥野:“?”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从那上边的飞檐闪现出来。
那身影熟练地倒挂金钩,使用了一招猴子捞月,将包裹一把收入囊中!
陈馥野定睛,只见是褚淮舟。
她:“……”
神经病啊?!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还把她的诱饵从半空给截了是几个意思??!
陈馥野:“可以给!这个可以给!”
褚淮舟:“不行!绝对不可以给!”
真的就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陈馥野眼睁睁看着褚淮舟截到包裹,然后几个小兵也拽到了包裹的下端,用力向下扯,结果屋檐上积水脚滑,褚淮舟就被他们这样拖下来了,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然后,像看到绵羊的狼群,那七个小兵便接二连三地全部往他身上扑去。
陈馥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拳头硬了,牙关紧了:“算我倒霉。”
她冲过去,一手抓起一个小兵丢到后面,结果徐爵这时候又挥舞着拳脚打上来了。陈馥野接了两招,没做攻击,只是说:“你先等等!让他们别打了,那里面根本没有青铜案!”
徐爵:“什么?你竟然!?”
闻言,他便喝令那些小兵:“停下!都停下!”
小兵们停下了,从褚淮舟身上起来了。
小巷中一片狼藉,真是好一场混战。
而且其实他们也没有全部在抢,因为上面的人把下面的压住了,所以下面的人实际上动都动不了,并不会像漫画里那样一团人裹在一起还能照常打的。
褚淮舟看着手中的包裹叮当滚下来几个杯子和抹布,愣住了。
他仅受一点皮肉伤,脸颊上被蹭了两道,衣服上都是下雨留下的湿泥。
“……啊。”褚淮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让我给他们。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妥协呢?”
陈馥野面无表情:“褚淮舟看来我们今生有缘无份以后我们还是装做陌生人不要再认识了吧。”……
褚淮舟:“我没听见,你先撤回一下。”
徐爵看到褚淮舟,皱起眉头,说:“你也是锦衣卫?”
褚淮舟站起身,一把亮出绣春刀:“我当然是锦衣卫了。倒不如说,你是锦衣卫吗?”
徐爵哈哈笑起来:“我不是锦衣卫,难道你还是锦衣卫?”
褚淮舟摆出一个看透一切的聪明表情:“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锦衣卫?”
陈馥野站在一边:“……”
哇,短短两个回合,竟然没有一句话不是废话,也属实非常难得。
“看样子,你就是个小小总旗吧。”徐爵不屑一顾道,“知道我是谁吗?”
褚淮舟哼哼一笑:“自然是知道。”
徐爵:“是吗?那你说来听听,我是谁?”
闻言,褚淮舟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冲陈馥野小心翼翼确认道:“他是冯保手下的那个人吗?”
陈馥野:“对。”
褚淮舟了然:“哦!”
然后他又确认道:“所以他就是那个太监对吧。”
陈馥野:“……”
徐爵:“……”
“你才是太监!你全家都是太监!”徐爵彻底怒了,“你说谁是太监呢?”
他身边的小兵连忙:“徐大人徐大人,在外人面前注意影响,别坏了主人的威名。”
徐爵:“我哪管得了那么多?那小子竟然说我是太监!我到底哪里像太监了?!”
褚淮舟:“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确认一下,我又不认识你。”
此话一出,徐爵更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不认识”更生气,还是被认成太监更生气。
于是,徐爵又把他的身份介绍了一遍:“你听好了!我乃是当朝东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大人的侍从,锦衣卫千户徐爵!”
再听一遍,陈馥野依旧觉得,大太监这三个字不是很好听。
褚淮舟抱臂,仰起脸庞:“这算什么?”
陈馥野瞥眼:“?”
徐爵:“哦?那你又是什么人?”
于是褚淮舟从袖口掏出来了一张花里胡哨的小卡片:“看好了!”
徐爵接过,艰难地认出了上面的印刷简体字:
“复、复仇者联盟末日审判协会终身荣誉会员……”
褚淮舟:“怎么样,比你的什么大太监厉害多了吧。”
陈馥野看到上面一个大大的钢铁侠,问:“这什么?”
“不知道。”褚淮舟低声,“穿越的时候顺手带过来的,我怀疑是我去厕所找胖子的时候沾上的小广告。”
陈馥野:“……”
“真是可笑!”徐爵把小卡片砸在地上,说,“你一个小小总旗,竟敢阻挡我替冯大人办公事?把他给我抓起来狠狠教训!”
五秒钟后,那七个小兵被接二连三打趴下了。
徐爵:“……”
“还真是有点拳脚。”他说,“那你跟我过两招!”
在他冲过来之前,褚淮舟抬手:“且慢。”
徐爵:“干什么?”
“因为我有点搞不懂目前的局面。”褚淮舟说,“你为什么要打我来着?”
徐爵:“?”
陈馥野站在一边,脚下还趴着几个小兵,哎呦哎呦喊痛,她围观着,心想,现在到底是要怎样呢?青铜案又不在他们身上,难道徐爵还真准备以此为由把他们抓起来?
小兵:“诶呦,姑娘不知道,我们冯大人看上的东西,哪里有得不到的道理?既然姑娘不愿意给,那冯大人也总有办法拿!”
陈馥野往脚边瞥了一眼:“你安静趴着得了,话那么多。”
于是徐爵被迫又给褚淮舟解释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和发展。
褚淮舟抱刀,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们就是偷窃不成,想强取咯?”
徐爵洋洋得意:“正是如此。正好现在我们的队伍都在这里,拿到手之后,可以直接带回北京献给冯大人。”
结果,话音刚落——
“砰!”
褚淮舟直接拔刀出鞘,身体一转,抵着他的膝盖,将绣春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趴在地上的小兵们纷纷:“??!”
就在他
们要起身时,被陈馥野一掌一个,又拍回去了。
“来,小花老师,说词儿。”褚淮舟说。
陈馥野拍拍手:“徐大人。”
徐爵瞪大眼睛,生怕被刀割到喉咙,瑟瑟发抖道:“干……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要是伤我一分一毫,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有好下场!”
褚淮舟贴心劝道:“你别担心,我这就是个造型,怕你跑了而已。”
徐爵:“……”
陈馥野走到他面前,抱臂道:“你的这些事情,如果是在北京或许确实无人能管,但是不好意思——这里是南京。”
“南京有南京的锦衣卫,南京也有南京的大太监,你的那个大太监应该大不到这里来吧。”
“况且,今天皇上也在应天府。你又如何敢肯定,既然我有能力拿到这尊稀世的青铜案,我会没有能力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皇上呢?”
徐爵:“你……”
陈馥野继续道:“看来你们埋眼线,派高手偷窃,也是谋划了很久的事情吧?结果不仅没有成功,现在反而被倒打一耙,你觉得,我会是那任你摆弄的对象吗?”
“所以,徐大人,要不我们在这里私了,怎么样。”
徐爵:“你、你想怎么私了?”
陈馥野看了一眼褚淮舟:“青铜案,冯大人今天就别想要了,以后也别想要了,毕竟宝贝在我的手里,只要我高兴,我把青铜案丢进海里都行。而徐大人如果不同意,还想反抗的话,那没办法了,我们已经有了如此多的证据,那就只能让他把你送去南京五军都督府立个案了。”
徐爵面色铁青,然而根本无法挣扎分毫。
其实陈馥野怀疑,如果光扬言要告诉皇上的话,恐怕他并不会犯怵。因为皇上现在年纪还小,朝廷主要是以张居正为首的内阁、太后、以及大太监冯保掌权。即使皇上知道了冯保想抢他青铜案的消息,也不能怎么样。
而现在最能让他们退缩的事情就是,他们派遣的高手,并没有率先找到青铜案。
这能说明很多问题。并且最能说明的,也是最明显的是,自己这边拥有保护青铜案的能力。
而如果为了这样一尊青铜案闹出太大的动静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就像刚刚说的,万一她真火起来,把青铜案毁了,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而这尊青铜案,明白其背后缘由的人都知道,是不能毁的。
半晌后,他只得作罢了:“……行,算你有种。”
徐爵又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说:“那我回去就跟冯大人说,青铜案已经在我们之前,被人捷足先登了。”
陈馥野:“好,多谢徐大人。不过,你要怎么让我相信,你不会食言呢?”
徐爵瞪了一眼褚淮舟:“他是锦衣卫,他知道我们的规矩。”
突然被cue到,褚淮舟稍稍挑眉。
陈馥野:“什么规矩?”
褚淮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如同被老师抽查背书时突然想不起来了的痛苦。
“如果你撒谎,就把你阉了吗……?”褚淮舟谨慎地询问徐爵。
徐爵:“你他妈到底是不是锦衣卫啊!?”
然后作为前辈,徐爵给褚淮舟现场补了个课。褚淮舟连连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想到一个事情,陈馥野最后询问了一下徐爵:“徐大人,所以你们的人已经在往抚仙湖去了,是吗。”
徐爵冷笑,露出一个没想到的神情:“姑娘倒是聪慧。比这小子聪慧多了。”
果然,所以他们才害怕自己毁掉青铜案。毕竟按照传说,青铜案现世,古滇国的王宫大门才会打开,而如果毁掉青铜案,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陈馥野还是不太相信这个传说,但是她相信玄学克制一切。
得到应允,小兵们起身准备撤离。徐爵愤愤瞪了两人一眼,抱了个手,也没再纠缠,转身离去。
……
看着他们离开,褚淮舟放下心,把刀收回刀鞘中。
陈馥野看着地上那张花里胡哨的小卡片,捡起来,递到他面前:“还给你,复仇者联盟末日审判协会终身荣誉会员。”
褚淮舟笑起来,揣进袖口:“谢了。”
他把地上的杯子和抹布都捡起来,塞进包裹里,背在身上,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陈馥野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找个地方先给你擦擦脸吧。”
第109章 第百零九回 我们的历史只是一直在循环……
闻言, 褚淮舟愣住:“我脸怎么了?”
陈馥野:“你自己摸一把。”
他这才伸出手,指腹正好沾到划痕流出来的血,那是在地上蹭出来的。仿佛没想到, 他轻声“嘶”了一下:“怎么这还破了……”
一路往乌衣巷里面走, 陈馥野说:“你被那么多人压在地上, 可不得挂点彩。”
他没在意,反倒遗憾道:“哎,我还以为我这次出现得多及时呢, 我都想好打算怎么听你夸我了。”
陈馥野转过脸, 质疑道:“我还没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今天皇上不是来秦淮水街吗?”褚淮舟回答, “我本来要为了安全排查巡街的,但是人员满了,我就偷偷溜出来摸鱼,打算去你铺子里。结果,学姐就告诉我你来这里了,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看见他嬉皮笑脸的,陈馥野:“……”
也不知道他这来得究竟算不算巧。倘若他没来的话, 自己早溜了。但是他来了, 又这样一闹腾,说不定冯保那边真的会就此作罢。
至少暂时会吧……
最后问徐爵的那个问题,关于他们的人是不是也已经派出了探险队去云南,因为陈馥野猜到,之所以冯保如此迫切地想得到青铜案,绝对是因为这个消息。
只不过,所谓的古滇国王宫大门开不开,并不取决于青铜案在谁的手上, 即使没有能够抢夺到青铜案,照样也可以去抚仙湖。所以冯保应该并不会死盯着她的青铜案不放。
再说了,她早已经将青铜案转移了埋藏地点,现在除了自己人,根本就是无人知晓,所以也无从找起了。
至于这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只能等她姑父娄进或者房守仁的消息了吧。
说不定她家的探险队员还能跟冯保的人狭路相逢,想想也是挺滑稽的。
“那你偷溜出来摸鱼,没人管你吗?”陈馥野问。
褚淮舟把她的包裹单手挎在背后,里面的杯子叮当响。闻言,他说:“这你就问到点子上了!”
陈馥野:“?”
“胖子已经成功升千户了,那你猜我现在的上司是谁?”他说。
陈馥野“吼”了一声,笑道:“这么好?那你岂不是可以天天摸鱼了?”
“嗯……其实也不行。”褚淮舟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胖子现在树大招风,他怕被弹劾,所以我还是得做做样子。”
陈馥野:“褚淮舟,我发现了。”
“什么?”他转过脸。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当锦衣卫?”她问。
褚淮舟眨眨眼睛:“……”
“在五军都督府的时候,因为这个身份,所以无意间接触到了很多案子。”他突然说,“虽然说咱们是在穿越吧,但是有时候你会不会发现,哪怕时间过去了三百年,四百年,一千年,很多事情却根本一点变化都没有?”
想了想,陈馥野点点头:“嗯……是啊。”
“你知道我最近翻到的一宗陈年旧案是什么吗?”褚淮舟说。
陈馥野蹙眉:“是什么?”
“拐卖儿童。”他说,“而且全是应天府周边的女孩子,年龄全部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团伙作案,大概持续了快八年了。”
“拐卖……?”陈馥野微微睁大眼睛,“那五军都督府没有派人调查过吗?”
“当然调查过。”褚淮舟压低声音,“然而,到现在只在三年前抓到过一个小喽啰,几经拷打之后无果,染病死在了牢里。然后……不知
道为什么,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然后他又补充:“我也是前几天在那边摸鱼的时候翻到的。”
听他的这个描述,陈馥野莫名想起了她问路时遇到的那对寻女夫妇。
难道……也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吗?
想着这个事情,陈馥野低着头,没说话。
褚淮舟看了她一眼,咳嗽了两声,语气又明朗起来,说:“所以你看,皇上好端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那么多人前拥后簇,难道还不够安全吗?也不缺我一个是不是。”
陈馥野抬眼,只见已经绕到了乌衣巷门口,便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是是是,人间这么多疾苦,皇上的鹰犬有什么好当的。”
有被鼓励到,褚淮舟:“就是!还不如关心一些别的事情!”
陈馥野一想,褚淮舟去铺子里找她的时候,金芸心和江灵还没回去,那估计是还在崔婉的店里,于是她打算过去一趟,一是跟崔婉说一声这笔交易的结果,二是给身边这个人擦擦身子擦擦脸,省的跟个泥人似的。
走到门口,就又到了对暗号的时间。
然而看到褚淮舟那身衣服,大娘立刻警觉:“他不可以进去!”
虽然身上沾了泥巴,但也依旧能看出来,这是飞鱼服。而凭乌衣巷这个地方的特殊性质,是断不可能让锦衣卫进去的。
陈馥野:“大娘,他是跟我一起的,他不是……”
褚淮舟:“对,我不是……”
“哇!”
身后传来雀跃的喊叫。
哦!
一听到这个声音,陈馥野就知道,事情有解决的办法了。
“是公主姐姐和大侠哥哥!”隔着远远的,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唐盈盈乐得跳起来招手。
说完,明显是刚下学的三小只便连忙跑到了身前。盈盈抱着陈馥野的胳膊,嘻嘻笑着甜甜问:“哥哥姐姐今天怎么到这里来玩儿了呀?是约会吗?”
欧阳立:“盈盈我说过了你不要这样。”
对于这个新更换的称呼还不太习惯,陈馥野犹疑道:“不叫凶恶大姐姐了吗……?”
盈盈也迟疑了一下,觉得可能自己更喜欢原来那个,于是便说:“那叫凶恶大公主怎么样……”
陈馥野:“……”
欧阳立抱着小木剑在一边:“盈盈,太难听了。”
一看到褚淮舟,小龙双眼发亮,跟个球似的,背着小书包和打狗棍,简单做了一个助跑之后,往褚淮舟怀里猛得撞过去:“大哥哥!”
好在褚淮舟做好了准备,张开双臂,在他撞进来的瞬间,将这小胖墩儿一把抱起来:“哦!是小龙啊!你怎么又胖了?”
小龙:“我昨天吃了三根大肘子!”
褚淮舟:“我也想吃!你能不能请我吃啊?”
小龙:“那没有了,我都吃完了!”
看着他们俩激情互喊,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这么深厚的感情。
“门口的大娘不让我们进去。”陈馥野对盈盈和欧阳立说,“你们是这里的人,要不让她给我们通融通融?”
闻言,盈盈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姐姐,包在我身上。”
说完,她便走到大娘面前,简单说了一句。然后大娘立刻掏起伪装成扁担的打狗棍,行礼道:
“是,帮主!”
陈馥野:“……”
褚淮舟:“……”
两人对视一眼:?
她刚刚叫盈盈什么来着?
“盈盈。”陈馥野说,“她刚刚叫你什么?”
唐盈盈挠挠小脸蛋:“帮主啊。”
陈馥野:“什么帮主?”
唐盈盈:“丐帮帮主。”
陈馥野:“……”
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搞了半天,原来大明现任丐帮帮主是一个五岁小女孩,并且该名小女孩刚刚放学,手上尚且遗留着因为没背出来课文被先生打手心,然后放学又在街边摸爬滚打留下来的多重痕迹。
“既然我们帮主都这么说了,那么两位,请进吧。”青石牌坊下,大娘侧身让开一条路。
勉强接受了现实,陈馥野被盈盈拉着进去了。
“哈。”然后陈馥野又了然了一个事情,“所以那个‘打狗打狗棒,叫花叫花鸡’的暗号,是你定的啊?”
唐盈盈嘻嘻笑着:“对啊对啊,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沉默片刻,陈馥野还是准备说实话:“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换一个吧……”
欧阳立也搭话道:“我也一直这样跟盈盈说,但是她对她的品味很满意,一直都不肯换。”
闻言,唐盈盈撅起小嘴,一把抱住褚淮舟的手腕:“竟然诋毁我精心设计的暗号,我不跟你们玩了!”
褚淮舟似乎是第一次来乌衣巷,他正入神地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各色店铺,当然了,还有乌衣巷的各色过路行人,依旧一个比一个怪异。
看到他的衣服,有几家店铺便默默关上了门窗。
“盈盈,你是丐帮帮主的事情,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呢?”陈馥野问。
唐盈盈:“因为我爷爷只是把名头给我了,我还没有真的开始当帮主,连爷爷的打狗棒都没有拿到,所以我准备等什么时候真的当帮主了,再给姐姐说。”
陈馥野笑了笑:“这样啊。”
等她真的当帮主了……说实话,自己连到时候会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是会一直留在这里,还是会穿回去?还是再惨一点,干脆被发现身份通缉了呢?
果然人生变化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会怎样。
小龙叽里呱啦在跟褚淮舟介绍乌衣巷的这些店铺,褚淮舟跟小胖墩儿聊得开心得很。
“不过,爷爷说……”盈盈小声,“我们丐帮可能要干不下去了,说不定我会是最后一任帮主,也说不定连最后一任帮主都当不上了。”
陈馥野不解:“为什么?这么多年的一个大帮派,怎么会说干不下去就干不下去呢?”
唐盈盈皱起小脸,想了想,摇头道:“爷爷说的一些话,我没听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馥野看了一眼欧阳立,小孩哥却也没接话。
一路走到了崔婉家的古董铺子,然而,金芸心和江灵不在这里。估计她们是正好走了,完美错过。
“崔姐姐。”陈馥野打招呼。
崔婉在店里,看到她,心中已然明了,捂着帕子叹息笑笑:“诶呀,妹妹啊,时至今日,你来姐姐这里也是没有用了——”
“我知道。”陈馥野说,“我就是告诉姐姐一声。还有,刚刚在后街,我差点儿把徐爵打了。”
崔婉:“……”
崔婉:“你、你把谁打了?”
陈馥野:“没真的打,就是恐吓了他一下。我怕他们今后还来纠缠。”
“不是,我是问你。”崔婉说,“你把谁打了?”
“?”陈馥野:“徐爵。”
崔婉:“徐爵是谁?”
……
哦,对,她也是个中间传话的,并不知道买主是谁来着。
于是乎,陈馥野只好迫不得已揭秘了买主的真实身份。
听完,崔婉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拖长的“哦——”
“姐姐我就说嘛!”
崔婉一拍桌,“看到没有?我这儿能揽到的客源,都是非同凡响的,知道吧?不是皇上就是大太监,天王老子都能来!”
陈馥野:“……”
怎么这结局还能被她变成广告词的?
“哎。”崔婉拿小刀挫着指甲,叹气道,“不过啊,这回算是白干咯。一个子儿都没赚到不说,怕是还得罪了不少人呢。”
古董圈就她一个人脉,陈馥野只好劝她:“姐,别担心,以后若是还有好宝贝,我继续来找你。”
崔婉笑笑:“这倒好说。我啊,可不是在抱怨妹妹你。”
这笔交易以这样的结局告终,感觉也是挺奇怪的。最后谁都没有因此获利,崔婉也算是白中介了一趟。
至于原本期待一夜暴富的三小只,此时也十分赞同她的看法。
“我也绝对不会给他的!”唐盈盈说,“我最讨厌这样欺负人的了!”
“是啊,姐姐。”欧阳立点头,“你做的对。而且,就算我们真的卖给他们了,凭他们的品性,也断然不会就此作罢。”
小龙略惆怅,托着脸蛋叹气:“哎,那我们的古董铺子可怎么办啊?”
崔婉听在耳里:“你们呀,与其想着靠卖宝贝赚大钱,还不如尽快攒钱呢。若是真有好地方或是好货源,姐姐我还可以帮帮你们几个小鬼。”
听他们就着这个聊起来,看来,关于青铜案的这笔交易,确实就这样结束了。
至少在房守仁回来前,不出意外的话,这尊青铜案会一直安全地存放在揽云声楼的顶楼暗室中。
陈馥野问崔婉要了脸庞,水和抹布,通通递给褚淮舟:“擦吧。”
褚淮舟被她摁在椅子上,诚挚道:“我也想自己擦,但是我手断了。”
陈馥野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见状,崔婉从热烈讨论的三小只中间走过来,捏着手帕,哟了一声:“这谁啊这是?”
陈馥野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回答:“一擦脸的。”
看到她,出于礼貌,褚淮舟笑了一下:“姐姐好。对,我就是一来擦脸的。”
然后他就眼巴巴地看向陈馥野,试图在外人面前道德绑架。
“……”陈馥野捏紧了抹布,用在大润发杀了三年鱼的神情,沾了点水,给他擦脸上的血痕。
褚淮舟抬脸递过去。
结果崔婉也在一旁,用非常专业且考究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同时被两股目光注视,陈馥野的面部表情更加僵硬:“……”
终于擦完,陈馥野一把将抹布丢进脸盆,没好气道:“擦完了,你一边凉快去。”
褚淮舟轻快道:“好的。”
见褚淮舟去找三小只了,崔婉连忙拉过她的手腕,问:“妹妹,你在哪儿挖出来的这种品相的男人?”
陈馥野:“我……挖出来……品相……男人?”
怎么每一个词语的组合听起来都这么出人意料。褚淮舟到底是人还是陪葬品?
“看不出来啊,配得很配得很~”崔婉用很八卦的笑容拿手帕打她,“还以为会是那种很难管教的花花公子类型,结果竟然能把他教训得这么粘你,真是……诶呦,妹妹你果真是什么都会啊。”
陈馥野面无表情,决定从根源断绝她的幻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结果崔婉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姐姐懂,姐姐懂,不走心就是了,对吧。”
陈馥野:“……”
“不过,他果真是锦衣卫吗?”崔婉又问。
陈馥野:“你希望他是还是不是?”
崔婉哼了一声:“我又无所谓~毕竟姐姐我虽然在这乌衣巷之中,但是行得端坐得正,可不怕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的,呵呵。”
陈馥野:“那他是。”
崔婉:“??!”
“下次别带他来了。”崔婉的眉毛立刻倒竖,“你玩你自己的男人去,不要往我这里带,品相再好的也不行!”
陈馥野:……不是说好不在乎的吗。
再说了,咋了她就玩男人了,谁见过玩男人还要给男人擦脸的,这不是倒反天罡吗。简直被白扣一顶帽子。
处理完这些事情,迫于她的威压,陈馥野便带着褚淮舟走了。
也跟三小只告别,不过其实明天他们就要来打工,所以告别就是走个形式。
接下来的日子,便只剩两件事,一是等户部那边地皮归属的结果出来,二则是一边攒钱,一边等过年了。
第110章 第百十回 聊天就是互相暴露隐私的活动……
走出古董铺, 褚淮舟问:“她凶你干什么?”
陈馥野:“为了你的尊严起见,你还是别问了。”
褚淮舟想了想,回答:“不瞒你说, 其实我是低自尊人格。”
陈馥野:“……我没问你。”
谁问他了。
回去路上, 快要走到夫子庙近前, 看到街边一个断了半只胳膊的乞丐,陈馥野便顺手给了他一吊钱,又熟练地去一旁的鞋店给他买了双布鞋, 在小摊上买了三张饼, 一并给他。
她还没跟褚淮舟说这回事,所以看着她这一手熟练的善举, 褚淮舟一脸淡然,仿佛平静地接受了什么事实:“原来你真的是公主啊。”
陈馥野斜睨:“什么叫真的是公主?”
“你看,这么善良的话,应该是比较经典的Snow White吧。”他回答。
“我可是有利可图的。”陈馥野无语,“再说了,我是白雪公主,你是什么?”
“我是……”结果褚淮舟认真地思考起来:“开心果。”
陈馥野:“……”原来想了半天就想出来一个小矮人的名字啊。
乞丐感动地热泪盈眶, 连声说谢谢。
陈馥野言简意赅, 直接道:“不谢。把你草鞋扒了给我。”
乞丐:“好说,我这就扒!”
一来一往的,非常简单粗暴。双方都很乐意。
褚淮舟在一旁围观,这才明白:“喔,我就说你铺子后面那堆草鞋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陈馥野想解释,却被乞丐先开了口:“这位大人一看就不了解了吧?姑娘接济我,给我钱财, 还给我吃食,理所当然的,我自然是要把旧草鞋给她,好让她能去范丹像前许的愿灵验些。”
拿到了乞丐的草鞋,陈馥野一手拎一只,走到褚淮舟面前:“包打开。”
“嗯?哦,好。”褚淮舟打开包,她就把草鞋放进去了。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七双草鞋,距离任务需求的九双,就差最后两双了。自从之前向欧阳立取了经之后,陈馥野每日都在留意街边的乞丐,通过接济他们,换取他们身上的草鞋、拄杖和水瓢。草鞋是最好攒的,毕竟每个人都穿鞋,但是后面两样并不是每个乞丐都有,因此还得再碰碰运气。
见这乞丐似乎也是个熟练的老乞丐了,陈馥野便问:“你是丐帮的人吗?”
乞丐捧着热乎乎的饼子,笑道:“姑娘看我这模样也知道,普天之下的行乞之人,如是真问起来,又有几个不会说自己是丐帮的呢?”
听他这么一说,陈馥野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江湖上那么多门派,唯独丐帮从古至今都只有乞丐。”乞丐说,“可是,若非是不幸致使贫苦如此,又有谁真的乐意做乞丐呢?若不是当年洪武大帝心念往事,可能在我大明的国土上,都不会再有丐帮存在。现在既然还能延续,我一个小小乞丐,说一句自己是丐帮的人,也算是苦中作乐啦。”
陈馥野:“……那要不我帮你问问正式加入丐帮有什么条件?”
前脚还在感叹悲凉的乞丐立刻双眼发亮:“……真的可以吗!?”
陈馥野随口胡扯:“可以,正好姑娘我今天刚和现任丐帮帮主结了把子。”
结了吗?没结。也没必要。
估计给盈盈带串糖葫芦就能走后门了。
说完,告别了乞丐,两人便继续往回走了。
褚淮舟回过头:“你说,加入丐帮能有什么福利之类的吗?”
陈馥野:“怎么,你也想加入?”
“你还真别说。”他回答。
陈馥野:“……”
“我在想,照我这个样子,万一哪一天有人看不惯我,连胖子都保不了我,被开除了可怎么办?”褚淮舟“嗯?”了一声,“你说怎么办?”
陈馥野努力跟上他的脑回路:“所以你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被五军都督府开除,下一步计划就是直接加入丐帮?”
褚淮舟坚定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想说,对。”
陈馥野:“哦。”
什么玩意,这职业跳槽跨度这么大吗。
“我看你也挺合适的。”陈馥野说,“真的,你身上确实有
一种丐帮的气质。你要不向指挥使大人申请,把绣春刀换成打狗棒吧。”
褚淮舟笑眯眯道:“哇,这是在夸我吗?”
陈馥野:“……什么,你竟然真的在开心。”
完全理解不了。
“说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人设?”又走了一段路,褚淮舟突然问道。
陈馥野:“人设?”
他点头:“嗯。”
以为他又在说什么有的没的垃圾话,陈馥野:“你这么大一个鲜活的人,难道还不够让我了解的吗?”
“不是这个。”褚淮舟说,“再深层一点的人设,关于我的这具身体的记忆。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老家的事情的吗?但是我的你还不知道吧。”
明白他的意思,陈馥野兴趣来了:“你是说,明朝的这个你的人生经历吗?”
褚淮舟:“没错!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陈馥野微微敛眉:“……就、就那样吧。”
于是这回答就被他默认了,是“非常感兴趣!”的意思。
走进人来人往的水街,天色已晚,皇上一行人已经要回行宫了。
听路人们叽里呱啦的交谈,今日皇上算是把秦淮水街两岸逛了个遍。因为现在的朱翊钧刚刚十七岁,是个民众们比较偏爱的大胖小子,所以人们似乎很爱讨论他。
然而陈馥野还是一眼都没看见皇上。
跟之前在画楼里当模特的时候一样,人人都看见马湘兰了,她也是一眼都没看见。
陈馥野怀疑她这是身中了什么“绝对无法看见公众人物”的诅咒。还好她不追星,不然也太惨了。
鼻腔涌入一股香草香料熬制出来的异香。在寒冷的初冬夜里,暖呼呼的。
“你看。”褚淮舟语气里有几分惊喜,“是那种果子,我们吃过的。”
顺着他的手指,陈馥野抬眼看去,只见一口大锅,她便了然了:原来是砌香果子。香草药熬大锅,然后把各种水果浸泡在里面,主要是樱桃、杏子和杨梅之类的方便腌制的水果。
之前天热,这家小摊做的就是冰凉的砌香果子,而现在天冷,自然就变成热气腾腾的了。
“其实这家基本上每天都在。”陈馥野说。
褚淮舟:“我不知道,我又没法天天从这里走。”
陈馥野哼笑了一声,抬手拍拍他肩头:“别馋,这回姐请你吃。”
褚淮舟立马配合道:“谢谢姐!”
去摊前买了一盒,两人坐下来。
一闻到这股味道,陈馥野沉默片刻:“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第一次吃这个的时候……”
褚淮舟的声音也禁不住低了下来:“那还是很尴尬的时间……”
陈馥野:“……”
“什么?原来那时候你也很尴尬吗?”她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人不像是会尴尬的样子。
“尴尬。”褚淮舟点头,肯定道,“准确地说是很难受。因为当时我们互相还不确定对方是穿越的人对吧?”
陈馥野:“对啊。”
“但是,穿越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在没有明确的信息之前,你没法直接问别人是不是穿越的对吧?万一别人不是,被当成精神病了怎么办?”
陈馥野:“对!”
“然而,你的心里其实特别希望对方是穿越者,甚至你都清晰地感觉到了,可是偏偏隔着一层窗户纸不能捅破,多痛苦啊。”
陈馥野:“哦哦,你很敏锐嘛你!”
“过奖了过奖了。”褚淮舟勾起嘴角,得意地笑起来,“只是自己的一点穿越小心得罢了!”
看着他的样子,陈馥野心想,果然一个敢吹,一个敢飘。
好在这回吃的时候,终于不尴尬了。陈馥野也这才明确地知道,这个果子究竟是什么味道。因为被提前腌制过,汁水饱满,又不至于太甜,香草药带来的异香闻起来冲鼻,吃起来却是能接受的范围内,回味很甘甜,加上是刚盛出来的热乎乎的果子,很暖胃。
话回正题,褚淮舟问:“你家有祖坟吗?”
陈馥野不解:“当然有了。”
她老祖宗那个身份,虽然对于朝廷来说是个惊天大雷,但祖坟肯定还是有的。就在江州老家。
褚淮舟又问:“被刨了吗?”
陈馥野:“……”
“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想法。”他及时补充,“现在让我们跳出自己当下的身份,以时间旅行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切。”
陈馥野:“哦,行吧。”
话是这么说,一开口就问别人祖坟有没有被刨,还是挺炸裂的。
“以前开国那会儿被刨过。”陈馥野说,“后来迁了祖坟,一部分流到了福建,一部分还保留在江州。”
闻言,褚淮舟点点头:“这样啊……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家的境遇会不太好呢。”
“至少在这个世界还行吧。”陈馥野说,“毕竟这是平行世界嘛。”
是啊,平行世界主打的不就是离谱吗。连她都能当反派继承人了,说明这世界确实充满抽象的谬误。
结果,他不知道是兴趣上来了还是什么,继续问:“那你家又是怎么……”
“等等等。”陈馥野抬手,“打住打住,总是问我干什么,你不是要说你的事情吗?”
褚淮舟:“我是想铺垫一下来着,但是突然就觉得这个话题还挺有意思的。”
陈馥野:“……”什么针眼大小的注意力。
然后,他就继续说他的了:“我之所以那么开头,是因为我家的祖坟被刨了。”
陈馥野皱眉:“你家?祖坟?被刨?”
对哦,自己还不知道,他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这种问题,虽然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特意问他,也感觉会有点儿奇怪。好在这回他自己说了。
“嗯,我家。”褚淮舟说,“我的父亲,叫做褚燮。”
“褚燮……”陈馥野努力回忆着,奈何不知道这名字,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人物。
她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正常。”褚淮舟弯眸,“因为相比之下,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是嘉靖年的进士,做过太子少保,镇守过山海关,然后因为得罪了宦官被贬谪到潮州。”
陈馥野垂下眼睛,吃了一颗果子:“哦,这样啊……”
“所以,你家的祖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
“没错。”褚淮舟说。
听他说的内容,陈馥野感觉这应该是一个比较悲凉的故事,然而他的话语里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当时,我爹和我娘坐船去潮州,路途中正好经过淮河,我就是在那艘船上出生的。”他眨眨眼睛问道,“你觉得这是不是挺神奇的?”
陈馥野本来想说类似“哇,原来你的名字是这样取的啊!”之类的话,结果被他一问,愣住了:“哪种神奇?”
褚淮舟往前坐了坐,眼睛亮晶晶的:“你想啊,我们明明是穿越者,可是在这个世界,却连名字都有一个完美的来历去解释,不神奇吗?”
“……嗯,这倒是。”陈馥野托腮看着他,随口道,“值得研究。”
“所以那一年,我出生了,我的名字就这样叫了,我家的祖坟被刨了。”褚淮舟说。
听着他极其日常地说出这句话,陈馥野:“……”
他又兴趣盎然地问:“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寻找着这具身体里的回忆,陈馥野说:“因为我娘在生我的前一夜,梦见了一大片花海。”
——其实跟作为穿越者的她的名字来历完全一致。
褚淮舟笑起来:“这么和平的意象,大概注定了你不会造反吧。”
陈馥野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造反?”
褚淮舟:“那你快造,然后封我当弼马温,我想养马。”
陈馥野无语。
“当时我爹听了我娘的梦,特别不乐意。”陈馥野又说,“因为他指望我娘能梦
到类似什么巨蟒浮潜、飞龙在天之类的东西。结果……你看。”
褚淮舟笑得东倒西歪。
“别管我了。”陈馥野无奈看他,“你继续说你的。”
“我呀……”他回想道,用手指比了个,“其实我当年真的差一点儿就加入丐帮了。”
陈馥野:“?”
怎么话题还越说越回去了,怎么又回到丐帮的问题上来了。
“因为我爹的事情,所以我不愿意在朝廷当差。”褚淮舟说,“快要成年的时候,其实我打算跟一个师父离家出走来着。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师父是丐帮的一个高手,我现在的武艺都是他教的。”
陈馥野依旧:“?”
什么经典武侠小说开头。
“可惜,我父亲不让。”他叹了口气,懒洋洋道,“而且即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坚持让我进朝廷当差,为皇上效忠,所以……现在的我正在南京五军都督府鬼混。”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陈馥野“嗯”了一声:“哦,后面的发展倒是比较意料之中了。”
褚淮舟赞同道:“没办法,大多的人生都是平淡的。”
“那你爹现在怎么样了?”陈馥野又问。
“他呀。”褚淮舟说,“他还好,现在正在松江府抓倭寇。”
陈馥野:“……那你千万别让龙之介知道这回事。”
褚淮舟:“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说起来,你为什么今天好好要跟我说这个?”陈馥野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褚淮舟笑笑,只是回答,“就是想跟你说,话多呗。而且聊天本身不就是互相暴露隐私的活动。”
“……”沉默片刻,陈馥野说:“那个,你脸上的伤口,小心发炎啊。”
“嗯?”他不自觉摸了一下,似乎已经忘记了伤口的存在,“别担心。五军都督府多的是药,我回去敷一个就行。”
于是陈馥野哼哼冲他假笑了一下:“好呢,褚大人~”
褚淮舟也哼哼笑,并且声音夹了起来:“谢谢你的关心哦~”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抽风。
一直到年前,五军都督府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事。抓可疑人士的任务失败了,他一直被指挥使押着当文员,写文件,没有任何需要出差的公务。再加上胖子戴轩现在光荣地当上了千户,事业道路一片光明,听褚淮舟说,他连宿舍都很少回了。
所以说什么南京的官职很闲的话都是假的,闲不闲主要看个人。像褚淮舟这样的,说他不闲吧,到现在为止这一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事情倒还真不少。
“我先回去继续摸鱼了。”褚淮舟说得理所当然,“按照惯例,有好玩儿的事情一定记得叫我。”
陈馥野浅翻一个白眼:“说的好像不叫你你自己就不会来一样。”
褚淮舟用一个手势非常积极地默认了:“那当然!”
见天色也晚,他便骑马回去。
一路上,陈馥野又在一个乞丐那儿收集到了一双草鞋,这下离目标就只差最后一双。
走到铺子前,只见地上和桌椅那边一片狼藉。
很显然,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似乎铺子里来了非常多的客人。
陈馥野犹疑地站住:“……怎么了这是?”
“我收回我说皇上是普男的话!”江灵激动道。
“?”陈馥野,“不会吧,短短半天,他就整容了?”
江灵:“那倒也不至于。”
“他来我们店里了。”站在窗口,周怡抬手,一长溜纸上的表格滚了下来。
“根据之前每天的营业额波动规律来预估,在皇上的绝佳赞美效应下,明天的单号,至少要排到这个数。”
陈馥野眯眼,天色太暗了,只看到最尾端的几个数字:“三、三百单?”
“不,你看岔了。”周怡平静道,“三千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