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枠一回 中二也要有个度。
果不其然, 林娘子一拆开信封,第一字开始入眼,就直接被硬控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内, 陈馥野思考了很多事情。
譬如, 抚仙湖奇谭。
譬如, 老登还能否活着给她寄第四封信。
又譬如……
“这可真是好消息啊!”放下信,林娘子欣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陈馥野:“哪里好了?”
他一古稀老头跟着傣人准备在抚仙湖上演深海奇缘, 究竟哪里好了?
“你没看到吗, 这最后房老爷子不是写了,他同意卖那尊青铜案了呀!”仿佛那青铜案是她自己的, 林娘子喜不自胜,“诶呦,我都不敢想象那玩意究竟能卖上多少银子!”
这倒确实是好事……
“还有这个,他说的什么饮品,我怎么没看明白?”林娘子又说。
陈馥野问:“姐,你知道《南洋孤侠传》吗?”
林娘子:“小说吗?倒是有听说过,我女儿最近在看来着, 我嫌都是那呼风唤雨打打杀杀的, 不感兴趣,没看。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陈馥野点点头。
果然,这老头就是闷声发大财,连隔壁林娘子也从来不知道,这《南洋孤侠传》的作者就是他。
所以她决定直接揭露:“这就是他写的。”
林娘子:“?!”
作为常年驻扎在这金陵秦淮繁华商业街上的个体户,一个优秀的商人,林娘子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他、他写的?!”林娘子手上的扇子差点都捏碎了,“那他能靠这个赚多少钱啊!??”
陈馥野微微挑眉:“对吧。”
“啐!”林娘子又说, “那他竟然还动不动蹭我家的点心!”
陈馥野:“啧啧啧,多过分。”
“我就说他整天悠哉悠哉的,到底是靠什么过活!”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兄弟生活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这回他要是回来了,咱们可不得好一顿吃他的和他的才行!”林娘一脸不爽,说完这句话后,才是想到了房守仁在信中提到的其他内容,“……哦,倒是不晓得那老爷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然而,房守仁现在所处的情况实在是远超现实生活,陈馥野也不知道。
但是,她觉得……
别死就行吧!
因为她还真的挺好奇那个什么抚仙湖和宫殿的事情的……
并且,陈馥野还想起来之前在招工大会上,姑父娄进领着她参观自家摊位时说的话,关于海上离奇事件之类的。隐隐觉得,这之间说不定有什么相似之处,要是下回碰见娄进,倒是可以问一问他。
不过,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房守仁这回是正式授权了小说饮品的联动版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根据三小只上次的小试牛刀来看,《南洋孤侠传》在金陵的火爆程度,以及与她们奶茶铺的受众重合程度,都非常之高。
所以,如果好好策划,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将小铺更进一步的机会。
开展联动,需要进行非常全面详细的策划,包括宣传手段、活动方式等等。最重要的是:联动什么。
要将奶茶与小说里的饮品结合,估计得好一番研究,甚至还要通读原著,才能做出能让顾客买单的产品。
陈馥野又想到,哪怕这些功课都做好了,可是,如果只是靠着目前这间狭窄小铺,并不太能够承受得住预计的客流量。
……结果问题还是落在抢地皮的事情上了啊。
“小馥啊,你不是去联系那古董行家了吗?”最终还是最心系青铜案,林娘子忙不迭问,“可有回音了?”
怕她太激动,陈馥野言简意赅:“有。”
上次关于那尊青铜案的消息,还是欧阳立从崔婉那儿得来了,她向自己捎了个口信:
“支锅掌眼这几日,已找到元良,一江水有两岸景,不妨碍,包不上,有意速来。”
白话就是:“在圈子里留意了好几日,已找到神秘大买家,并非应天府人士,不过这不要紧,买家有信誉,不会被骗,想卖的话就去乌衣巷找她。”
不过,紧接着她就去画楼打工了,这两日生意紧密,倒是还没来得及去联系崔婉。并且,当时也还没能取得房守仁的同意。
现在,全部都齐全了。
也是时候去找她了。
次日一早,陈馥野便去了乌衣巷。
她仍然是路痴,仍然不记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街巷究竟该怎么走。所以陈馥野特意保留了上回偶遇的那对好心寻女夫妇给的小纸条。
按着走,半个小时不到,也就寻到了巷口。
看见巷口石牌坊下蹲守伪装菜农的大娘,陈馥野知道,她最熟练的部分要来了。
和门口大娘对了暗号,顺利进入乌衣巷。
背着行囊,里面是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着的青铜案。陈馥野单肩挎行囊,双臂抱着青铜案,护在胸口,双眼则忍不住注视着乌衣巷的往来行人。
这个地方,还是那么怪异,也还是那么安详。
秋冬交接,满地都是金黄杏叶。
乌衣巷内,只有低声细语,店铺内偶然传来几声铁器碰撞。
这段时间以来,青铜案一直都是秘密保存在林娘子家的地窖下边的。就林娘子给这尊青铜案的防盗待遇,知道的是古董,不知道的以为是传国玉玺。
今早去找她拿的时候,林娘子也可以说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交给陈馥野,就差泪流满面了。
要不是她家店铺有事要忙,林娘子肯定会跟着自己一起来。
于是,带着这份不止一个人的期许,终于,陈馥野走到了崔婉家典当行门外。
然而陈馥野发现,她自己可能也是激动了一点。
——来早了。
门压根儿就没开。
看着那紧闭的桃木门扉,陈馥野:“……”
也是哦,现在换算二十四小时时间,也才早上七点多。
在明朝,这个时间自然是不算太早的,但是对于崔婉那样的人来说,估计她还在家里睡大觉。
看着从杏树上缓慢挪移的晨光,陈馥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她选择在门口站着。
不然还能咋的。
这里不是秦淮水街。要是在秦淮水街上,还可以说那就先随便逛逛看看,混点儿时间,等开门了再回了。
然而,这里是乌衣巷。
鱼龙混杂,江湖风影,灰色地带。光是看到这些路人的模样,也知道一个人不能乱跑。
三小只倒是这里长大的小孩,可是自从第一次来遇见他们之后,接下来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秦淮水街上发生
的。她压根不知道三小只的据点究竟是乌衣巷的哪一处,也自然寻不到他们。
陈馥野抱着怀里的青铜案,站在典当行前的台阶旁边,一头石犬后面。
眼前正路过一个倭人。
为什么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倭人,因为那人留着月代头。也就是他的脑门中间剔了个光溜,光两边有头发。
在这个时代的日本,说明他还是有阶级的。
又看他腰间别着的太刀,说明他是一个武士。
……其实陈馥野也没有专门在意他。
因为站在这里等崔婉实在是无聊,所以她就找了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打量着来往过路人。
不仅是这个倭人,她还留意到了很多人,比如扛着大刀的和尚,看起来像在cosplay鲁智深;手里抱着罐子的苗人老太太,陈馥野怀疑那里面绝对是毒虫;还有一匹马——没错,孤零零的一匹白马,也在这条街上走动,陈馥野觉得它跟自家小红绝对有共同语言。
明朝这年头沿海倭人很多,主要都是为非作歹的,能进到金陵里面来的倭人,倒是非常少见。
即使是这样,这倭人在乌衣巷的行人(或者行马)之中,也算不上非常显眼。
至于为什么要专门提这个倭人,那是因为,他在崔婉的古董行前停下来了。
倭人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店门,似乎产生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所以,他也转身,走向了这头石犬之后。
四目相对。
“……”
“……”
不太巧哈。
条见反射,陈馥野抱紧了青铜案。
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先护住宝贝再说。
那年轻倭人衣着破旧,十分落魄,看起来年纪相仿,倒是眉清目秀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武士道特有的坚毅与果敢。
其实,这也不是太褒义的词,准确来说,是那种给人一言不合就要切腹自尽的感觉。
而且他很矮。
——他好矮啊!
在宿舍一直作为矮的代名词的陈馥野都惊了!
怎么这么矮!?
他穿了木屐,也就勉强跟自己差不多高吧。陈馥野敢笃定,如果脱了鞋,他绝对比自己还矮!!
想到这里,陈馥野的嘴角完全不受控制,疯狂上扬。
哈哈!
可算逮着比她矮的了!
面对这陈馥野完全没有来由的笑容,倭人皱眉:“?”
陈馥野勉强收敛:“私密马赛。”
倭人:“……!?”
“阁下,竟然会说在下的家乡话!?”
被刚刚那短短一句震慑到,倭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用标准的中文问出了如上语句。
日语吗?
反正一共会的加起来不到十句,就说她会不会吧。
陈馥野诚实道:“不怎么会,跟动漫学的。”
倭人不解:“动漫是何物?”
陈馥野:“等你再活个四百年就知道了。”
——多么像世外高人的一句话。
倭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那眼睛里,霎那间多了几分敬佩。
“既然如此,在下看阁下逗留此地,难道是为了阁下怀里的那个东西吗?”倭人问。
他的汉话虽然标准,但是语气非常奇怪,有一种很费劲地在念台词的感觉,隐隐透着中二。
陈馥野有些被他的口音带跑偏了,也用同样的语调正色道:“与你无关。”
倭人哼哼一笑:“原来如此。”
“知道就好。”
“在下已知道。”
这一来一回的,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话也就在这里停止了。
陈馥野还在等崔婉开门。急得很。
倭人也在等崔婉开门,也急得很。
可是,他光站在这里,身上什么也没有,那是来干嘛的?
陈馥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结果就被他逮着话头了。
倭人神色凝重,开口:“而在下,走投无路,来当东西。”
陈馥野只好:“什么东西?”
按理来说,他应该回答“与你无关”,然后自己再回答“原来如此”,接下去,完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可是倭人挺实诚的。
“正是此物。”他将腰间的太刀取了下来,双手握起,横举:
“岚切左文字。”
陈馥野:“……”
好中二的刀名。
她其实不太感兴趣,准备敷衍一下算了。
结果倭人依旧横举着太刀,眯起双眼,一把将那闪烁着寒光的刀刃露出:
“这把刀,乃是出自左文字刀派的沧海遗珠。岚切,意味着此刀刃之锋利,来去之无影,可将风暴尽数斩断。”
陈馥野:“我倒也没问你。”
听介绍感觉更中二了。
倭人不管不顾,勾起嘴角,冷笑道:“可是,谁又能想到,现如今在下也落魄到了这般地步。对于武士来说,刀剑比生命要重要千百倍,然而,在下终究还是只有当掉这把刀,才能够凑齐路费,返回织田将军帐下,投入那场绝命绝恶之鬼战。”
织田将军?
一想到这会儿,隔壁日本正是战国时代,一群县长村长忙着打架。陈馥野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织田信长。
但是吧……
知道归一码事,想不想理他是另一码事。
他说话听着太烦人了,陈馥野不是很想理他。
正巧,典当行的门嘎吱一声。
视线扫到石犬后,崔婉立刻知道了陈馥野的来意,刚起床的疲惫一扫而空,惊喜道:“陈姑娘,你可算来了!姐姐我等得好辛苦啊!”
陈馥野将怀中的青铜案一抱:“来了。”
然后,崔婉的目光又注意到了一旁的这个倭人。
刚刚的疲惫,便立马又回来了。
她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吼,又来了啊,十七夜月龙之介。”
听到名字,陈馥野:……这人浑身上下究竟有哪里是不中二的吗。
第92章 第枠二回 至尊魔案由我来守护!……
完全没有听出崔婉语气里的厌烦, 龙之介认真回答:“是的,在下又来了。”
看来,是来过好几趟了吗?
陈馥野瞥了他一眼, 没管, 从他旁边蹭过去, 踏上台阶。崔婉掀开珠帘,热情相迎。
龙之介便也就握着太刀,跟在了后面, 也打算进来。
“哎!哎!哎!”崔婉眼疾手快, 立刻挡在他面前,并且发出了一声对马才会发出的声音, “吁!”
“……”陈馥野忍不住回过头。
龙之介及时刹住车。
崔婉说:“老娘允许你进来了吗?我告诉你,这位姑娘和你可不一样,人家卖的都是真宝贝,稀世珍宝,明白吗?不像你,一把破刀都要跟我纠缠半个月,爱卖不卖, 老娘可不稀罕。”
闻言, 龙之介压低眉眼,冷声道:“阁下明明也知道这是在下的下下策。卖掉他,于在下而言已然等同于舍弃尊严。阁下不满无妨,可是又何必要用这番言论,贬低在下的刀呢。”
“嘿!?”听他这么说,崔婉便火起来了,叉着腰看他。
这姐身形高高瘦瘦,比陈馥野高一个头, 这会儿看着龙之介,不得不低头,“你什么意思?还真缠上老娘了是吧?”
龙之介不为所动,双臂抱刀,抬起眼睛:“在下明白,这金陵城中,只有阁下会收他。”
“你怎么就明白了你明白?”
“因为。”龙之介的嘴角,挑起了一个疑似想夸奖崔婉的笑容,用褒义的语气道,
“阁下的典当物件,来路最不正经。”
崔婉:“……”
陈馥野在一旁,心想,骂得可真脏啊。
崔婉:“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说完,她果断把珠帘一砸,转身进来了。
看着她一盏盏点亮典当行内的灯,陈馥野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晃晃悠悠的珠帘外。
果然,龙之介并没有走。
他站得笔挺,双臂抱刀,侧身又等在了那里,目光依旧非常坚毅。
“他是怎么进到金陵城里来的?”陈馥野不解。
“他呀,来了快一年了吧。”崔婉随口道,“说是跟着什么织田将军打仗的时候,发生了海难,他掉进海里,一路漂过来的。”
陈馥野:“……”
这得漂多远啊这。
“然后漂到了松江府,一看情况不对,像他这样的肯定要被当成倭寇斩首,可是又回不去,便乔装打扮,逃到了咱们这儿。”崔婉又说,“你别看他现在露个大脑门,要是出了这乌衣巷,都得戴假发的。”
原来如此哦。
其实还挺合理的。
果然乌衣巷的包容度就是高。
“其实,他那把刀倒确实还可以。”压低声音,陈馥野说,“而且作为世家刀派,左文字也确实打造出过数把好刀。如果等再过些年,价值恐怕非同小可。”
刚刚龙之介给她看了一眼那把岚切左文字。作为从小点满武力技能树与大半兵器谱的人来说,识别一把刀好不好,非常容易。
崔婉啧了一声,又哎了一声,一把将那珠帘里边的遮光帘拉上了。
龙之介的身影也就消失了。
“姑娘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匆匆忙忙,继续将店铺里大小事宜先出摊妥当,“只不过,他可是倭人啊。现在沿海那边倭人大肆作乱,我若是随意收他的东西,一旦出了差错被人发现,那可担当不起!”
听她这么说,陈馥野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青铜案,又想到了最初在这里当的江州珠钗:“……”
也不知道,一个是掘墓掘出来的古国珍宝,一个是造反头领的家乡小特产,和龙之介的那把刀相比,究竟谁的来源更不正经。
陈馥野问:“难道比我的东西更危险吗?”
收拾完东西,崔婉拿着扇子走过来,恢复了之前陈馥野每次见到她时的状态。
“嗨,先不管他,管他做什么。”崔婉说,“那么,妹妹,咱们先说咱们的要紧事情?”
陈馥野挑挑眉:“好吧。”
她的嘴角洋溢起笑容,不紧不慢坐在了椅上,示意自己也坐。
桌上两盏热茶,都是清茶,然而店铺内满是檀木熏香,混着热气钻入鼻腔,稍微有些冲人。
“看来,妹妹怀里的这件宝贝,已经可以出售了?”崔婉问。
“正是如此。”陈馥野回答,“我受两方所托,来这里与姐姐商量。”
“好好好,非常好。”崔婉满意道,“看来那欧阳小弟的消息带得还不错。我本来以为,姑娘还要再过些时日才来找我呢。现在前来,时间确实是刚刚好好。”
陈馥野不明白她说的“时间刚刚好”是什么意思,便问:“刚刚好?”
崔婉从袖口摸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放在桌上。
她抬起眼睛,竖起一根手指,说:“现在,姐姐这里有两则消息,一则好消息,一则坏消息,妹妹想先听哪一个?”
陈馥野:“……”
这种熟悉的环节,怎么投到现实里面来,就这么烦人呢。
她只好:“先坏消息吧。”
崔婉:“不行。”
陈馥野:“?”
崔婉:“为了达到最佳的戏剧效果,你应该先听好消息才行。”
……
那还问她干什么,直接说不就行了。
陈馥野双目无神,其实也并不是太有所谓,便说:“哦,那行吧,先听好消息。”
见她配合,崔婉以扇半掩面,凑到近前,将放在桌上的青铜案的裹布掀开了。
当初陈馥野看到这玩意的时候,真的就跟从土里刚刨出来的没两样。
上次请的专业师傅遗憾地修复失败,并没有能将这破碎的两半合二为一,但是修复了上面的锈迹和磕碰,并且做了清理,整体看上去要新很多。
崔婉煞有介事,缓缓道:“这好消息就是,我替你寻到的买家,地位尤为尊贵。如果妹妹将这尊青铜案出售与他,恐怕今后能换来的荣华富贵,姐姐我这一辈子也想不到啊。”
陈馥野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子哦。”
这一听,感觉也没什么坏消息存在的可能啊。
这不已经是理想情况了吗?
“那坏消息是什么?”陈馥野问。
结果崔婉不知为何,拍桌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有点苦涩。
“说来也真是有趣,哎,真是太有趣了!”崔婉说。
陈馥野不为所动:“你倒是说啊。”
“妹妹可曾想过,这所谓荣华富贵,究竟为何物呢?”
陈馥野:“?”
什么哲学命题。
好在崔婉这姐表演欲一直都非常旺盛,并没有指望自己回答。话音刚落,她便以指尖触额,垂眸暗自神伤起来。
“哎,荣华富贵啊……”崔婉摇摇头,“所谓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那些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们究竟又为何如此执着呢?”
陈馥野面无表情:“……”
上回她演的是指环王,这回实在不知道演的是什么了。
陈馥野拍了拍青铜案,说:“姐,我挺急的,你流程走快点。”
闻言,崔婉咂舌,抬起头来:“真可惜啊,妹妹。这荣华富贵到了极致,对于其他人而言,便如同那刽子手的屠刀,连命都能夺走啊。”
陈馥野:“哦。”
“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妹妹你看看,这普天之下,王土之上,大有贫贱苦楚到极点的人在,他们自然吃得苦中苦,可是,又真的能成为人上人吗?”
“自然是不能够的。”崔婉眯起双眼,朱唇莞尔一笑,说,“吃苦,只能过得苦中苦。”
“——而吃人,才能成为人上人啊。”
“嗯?不得不说姐,你这回说的话还挺有逻辑和现实意义的。”
崔婉很满意地“吼吼吼”笑起来:“多谢妹妹夸奖。”
陈馥野怒了:“所以坏消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说说说。”被她凶的,崔婉心虚地咳嗽两声,坐端正了,回答:“这坏消息就是……”
“这尊青铜案,恐怕换不到黄金,也换不到银子了。”
“?”
陈馥野完全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不是已经找到买家了吗?”
崔婉满脸为难,小声:“就是因为找到买家了……”
这么一说,更不理解了。
说好的地位尊贵,荣华富贵呢?
“可是这尊青铜案,其中一方决定出售,就是为了换到银子。”想到三小只的古董行梦想,陈馥野当即据理力争,“如果买方不能给银子的话,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不出售的。”
“嗯,现在就是这个问题。”崔婉说,“你不卖也不行了。”
陈馥野:“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神秘买方地位过于尊贵,并且已经相中了这尊宝贝。至尊铜案现世的消息覆水难收,无法撤回,现在是想不给他都难。”
闻言,陈馥野直接怒得站起来了。
“这还有王法吗?”她说,“这还有天理吗?这不就是仗着身份明抢吗?”
崔婉:“不然妹妹以为我上面那段话究竟在说什么,姐姐我台词都是有设计的知道吧。”
“那现在买方是准备怎么做?”陈馥野问,“强行把青铜案带走吗?”
崔婉便也站起身,摇着扇子来回踱步:“其实哪怕是姐姐我,也并不清楚买方的真实身份。我将至尊铜案现世的消息流至圈内,真正的买方从来不会亲自出手。因此,如果是想前来抢夺青铜案的话,也自然是有人代劳吧……”
闻言,陈馥野果断将青铜案重新包起来,抱在怀里,转头掀帘子就走。
崔婉跟在后面,连忙道:“哎!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啊?”
陈馥野头也不回:“谁也!别想抢至尊魔案!!”
第93章 第枠三回 玄幻往往基于现实。
此时此刻,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得把这玩意给藏起来。
这也太不讲理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里有看中了宝贝说抢就抢的道理?
仗着身份尊贵, 抢劫就不犯法了吗?
崔婉又喊了一声:“妹妹, 你也别太急啊!人家说还能给咱们一周时间考虑呢!”
考虑?
考虑个锤子。
陈馥野大声:“不考虑!”
就凭这个态度, 怎么也不可能将这尊青铜案交给那个神秘买家。
没怎么听清她后面说的,陈馥野紧紧搂着青铜案,脚步声风, 冲出店门, 还顺便把坚毅地守在门口的龙之介撞得字体旋转七百二十度。
快速地从乌衣巷穿行而过,很快, 就出了巷口。
走到外面的世界,脚步便稍稍慢了下来。
回忆着刚刚典当行中崔婉传递的消息,陈馥野越想越来气。
真当她们是什么软柿子,想捏就捏的吗?
这青铜案被看中了,就得给?
甚至不愿意出一分钱?
绝无可能 !
她今天还真就来脾气了。
愤怒归愤怒,一离开乌衣巷,陈馥野又有点忘记这路怎么走了。
所以即使心中的怒火促使着她走得比跑得还快, 奈何不认路, 便不得不慢下来了。
……
她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能够记住来时的路线。可是一往回走,路线一反转,就又有点糊涂了。
没办法,只能拿出那张小纸条,老老实实看着走。
路上,陈馥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随时随地抬起眼睛, 警觉地扫视着路过的人群,看看有没有看起来似乎对她怀里的青铜案有企图的。
好像暂时是没有。
但是现在,她难免草木皆兵。
既然那个神秘买家的消息放出来了,那么就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强取豪夺的准备。如果她执意要对着干,对方估计会不择手段,最后逼迫她将宝贝交出来。
……说不定还会想杀人灭口!
一想到这里,陈馥野顿时觉得,此事非同凡响。
秋高气爽,正是市井繁华,临近正午时,走回了秦淮水街。
抱着青铜案,站在街口,环视着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
陈馥野并没有立刻回铺子。
这尊青铜案,已经不能再简单地藏在林娘子家的小地窖里边了。
很可能早已暴露了目标不说,藏在林娘子家,说不定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不能把无关人士牵扯进去。
……虽然林娘子一直都是一副非常想和青铜案有关的样子。
正巧,商队的马车在路中间借道。
陈馥野趁机将身体一低,从一担挑柴的巨大扁担下,嗖的钻了过去。灵巧地从缝隙间闪过,抄近道,便完全来到街道的另一边。
即使有人在偷偷观察她,这样一来,借着车队的掩护,也会失去目标。
眼前,是跨过秦淮河的石桥。
连接着她家小铺所在的这条街,和下一条街。
下一条更加富庶、奢华、繁闹的街。
想了想,陈馥野搂紧青铜案,从石桥上小跑了过去。
——她知道应该把青铜案藏在哪里了!
很快,陈馥野便站在了揽云声楼的门口。
和上次来这里完全不同。上次,她和金芸心只是想进入这座楼阁,都得被门口的刀疤脸保安一顿冷嘲热讽。
而这回,一看到她,刀疤脸立刻诚惶诚恐,一边鞠躬一边拉开大门:
“大小姐请进!”
陈馥野向他点点头。
心里:爽了。
这还差不多。
由于太久没来了,重新回到这个奢靡而罪恶的花天酒地王国,陈馥野一时间有点没适应。跳舞的,下棋的,唱曲的,眼中还闪过了很多冲击性画面,让人眉头紧锁。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几个娄进手下的壮汉打手立刻上前行礼。
“参见大小姐!”打手说,“大小姐今日突然造访揽云声楼,不知是有何要事吩咐?”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褚淮舟的井字棋依旧流传在这栋楼里,陈馥野言简意赅道:“带我找楼主。”
大汉们当即:“是!”
姑母陈秋锦正在楼顶。
姑父娄进也在楼顶。
陈馥野走进来的时候,陈秋锦骑在娄进的肩上,两口子正在勤劳地给天花板上的雕栏刷漆。
“……”
看见自己,陈秋锦非常惊喜,“啪”的一声用巴掌拍在了娄进头顶,说:“姓娄的,快看看谁来了!”
于是娄进驼着她转了个身,也看到了自己。
“竟然是大小姐!”娄进也很惊喜,连忙走近两步,就要行礼。
姑母陈秋锦一下子便从娄进的身下跳了下来,稳稳落地,将她搂进怀里,又是抱又是亲:“这可真是想死姑姑我了!馥儿要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我和我家的就不在这里刷什么破漆了。”
娄进在一边笑容满面,也搭腔:“就是啊,大小姐,但凡打个招呼,那姑姑和姑父肯定得好好招待你,哪里犯得着大小姐跑这顶楼来找。”
“情况紧急。”决定先忽略他们的溺爱,陈馥野开门见山道,“我有个重要的东西,需要姑姑姑父替我保管。”
听她这么一说,陈秋锦立刻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起来。
“馥儿说的这件东西,是何物?”
陈馥野将青铜案放在了她的桌案上,掀开布。
“就是这个。”陈馥野说,“似乎是被朝廷的某个重臣,也可能是被一方豪贾看上,想要据为己有。”
陈秋锦和娄进的目光,便纷纷落在了这尊青铜案上。
“这是我的友人在滇国游历时,在苍山中偶然所得。并且,这个物件价值连城,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意义。原本想当成古董物件出售,奈何对方蛮不讲理,妄想不出一分一毫强夺。”陈馥野继续道,“我认为,光凭这番流氓想法,也绝不可让那人得逞。”
闻言,陈秋锦微微眯起双眼,点点头:“嗯,姑姑明白馥儿的意思了。”
她转过眼眸,看向娄进,问:“姓娄的,发什么愣呢?”
姑父的娄进并未立刻言语,而是紧紧地盯着这尊青铜案。
“大小姐。”他开口道,“您方才说,这尊青铜案,是在滇国的苍山上找到的?”
陈馥野点头:“嗯,一半是在苍山的古墓中,还有一半是从武林门派中收集来的。”
娄进皱起眉头,若有思索,绕着这尊青铜案走了两圈,然后拿起了其中一半。
他将这一半青铜案举起来,抬手。
恰好这揽云声楼的顶层,有着毫不遮掩天光的巨大阳台,昼光刺下,将青铜案身上的雕刻花纹,照得十分清晰。
“这难道是……”娄进不敢置信道,“传说中纳西族黑暗大祭司阿索阿伦在玉龙雪山的冷焰中所锻造的至尊魔案?!”
陈秋锦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至尊魔案!?”
陈馥野:“……”
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啊?
怎么每次有什么东西都就她不知道。
陈馥野:“呃,哎,算了,你说是就是吧姑父。”
“真是没想到,至尊魔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现世。”娄进缓缓放下青铜案,神色肃穆,看向陈馥野,问道,“大小姐,您所说的那个远在滇国的友人,近期可有与您联系啊?”
陈馥野一想:嗯?还真有。
说来也巧……
这趟过来,她正是打算顺便把房守仁那段关于抚仙湖的故事,问一问姑父的。毕竟她陈家的航海业占了半壁江山,对于这种水上的奇闻异象,肯定是有所了解。
于是,陈馥野便将抚仙湖的事情告诉了他。
一听完,娄进顿时魂不守舍,牵起陈秋锦的手说:“秋锦啊,这可如何是好?”
陈秋锦紧皱眉头,不忍看他,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如何是好?你还问我如何是好?!”
陈馥野:“?”
这是什么突然插入的情景剧?
“听大小姐所说,看来那抚仙湖下的古殿,果然要重见天日了。”娄进说,“先是至尊魔案现世,现在就连抚仙古城也主动以面目示人。看来我不得不去了啊。”
陈秋锦一拍他的胸膛,“梆”的一声:“那就去吧,姓娄的啊!”
陈馥野又:“?”
什么玩意,怎么就去了,去哪儿啊?
“多谢大小姐告知,在下现
在有要事在身,恐怕得即刻带人前往抚仙湖。“娄进郑重行礼道,“还请放心,大小姐的那位友人,在下定会保其周全!”
然后,姑父娄进就匆忙离开了。
陈馥野愣在原地,看着他一下子从眼前闪过。
……真走了啊!?
“姑母。”陈馥野问,“姑父要去做什么?”
陈秋锦回答:“馥儿有所不知。多年以前,我陈家在南洋航行时,偶得高人指点。据说如果至尊魔案合二为一现世,那么,隐藏在水下的古滇国都城,就会敞开大门。”
陈馥野:“然后呢?”
陈秋锦“啧”了一声:“馥儿糊涂,那古滇国王宫里面,肯定全是宝贝啊!咱们陈家必须要捷足先登!”
陈馥野:“……哦。”
合着是这么朴素的理由。
不过,如果是装备齐全的自家水手去的话,以陈馥野的了解,她倒是还算能放心。
况且,娄进说去找房守仁,那就更好了,免得那老登一个人在抚仙湖上打浮漂。
“那么姑母,这尊青铜案,就先交由您好好保管了。”陈馥野说。
陈秋锦笑道:“馥儿放心。放在姑母这里,哪怕是朱家人,也必然是没有办法的。”
这样她就安心了。
告别了姑母,陈馥野离开了揽云声楼。
沿着街走,跨过石桥,准备回自家小铺清醒清醒,多看点现实的东西,结束这玄幻的一天。
结果,还没走到奶茶铺,水街上许多人围观,似乎是有人在卖艺。
陈馥野便凑近前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个明显是戴了假发的人,正在表演空手劈榴莲。
陈馥野面无表情:“……”
终究还是卖刀失败了啊,龙之介君。
第94章 第枠四回 我们这个时代就是娱乐至死的……
只见龙之介将一个大榴莲放在支起来的小桌案上, 用布缠在手掌,高高抬起,人群随即发出一阵惊呼。
“啪!”劈了下去。
榴莲开了。散发出一股异香。
人群响起阵阵掌声, 并且给他投钱。往他脚边的盒子里面丢, 稀稀拉拉的, 大概十几枚。
这种卖艺的风格太复古了,也没什么太大看头,说实话, 现在秦淮水街上确实不大流行这样的形式。人们看到榴莲被劈开之后, 就走了。
加上龙之介也不会吆喝,他也没准备除了这枚榴莲以外的道具, 所以他的卖艺也就到此为止。
龙之介向背身离去的大家抱拳:“多谢。”
看着血一滴一滴从布条上滴落,陈馥野:“你的手掌好像在流血啊龙之介。”
看到她,龙之介顿时收敛起笑容,叉腰道:“在下当是谁,原来是神偷小姐。”
眼看着他衣服上多了一个血巴掌印,并且本人还完全没有察觉,陈馥野:“……”
她问:“谁跟你说我是神偷的?”
龙之介回答:“崔婉。”
也是。除了她没人会这么叫自己。
“那你就是在这里……卖艺?”陈馥野问。
见她问了, 龙之介便胸有成竹地自信一笑:“正是如此。这是在下的十七夜月家族世代相传的空手道, 主要是以空手和赤足进行搏击格斗,其基本原则是将自己的身体磨炼成有效武器,把握时机对敌人的攻防进行有效的防御与还击。”
“所以这个空手道的原则就是流血也没关系的吗?”陈馥野问。
龙之介:“呵呵,这当然是不允许的。”
“那你的手是怎么了。”
闻言,龙之介才看向自己的右手:“……”
“?!”
他顿时愣住,面色一阵苍白,然后柔弱地就地倒了下去。
陈馥野:“……”
算了,尊重他人命运。
“哎?这是在干什么啊?”金芸心扛着一包茶叶, 从后面走过来。
“我刚回来。”陈馥野说。
正犹豫要怎么跟她解释龙之介的事情,说着,她的目光便转向了身后。
这会儿,晕血的龙之介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
“哦!”金芸心非常欣喜,“卖榴莲的!竟然都劈好了!”
……
哇,好完美的解释。
“我买我买。”金芸心放下茶叶,掏钱包,“真别说,这条街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怎么见过卖榴莲的,好久没吃了,咱们买一个回去尝尝!”
陈馥野:“可是江灵好像不吃吧。”
“哎,哪有什么办法。”金芸心说,“不懂榴莲的人将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我俩蹲河边吃。”
陈馥野一想,蹲在河边吃榴莲,这是什么美好的原始生活画卷。
“店家,这个榴莲多少钱?”金芸心问。
结果,对于这个问题,龙之介冷笑了一声。
他戴着假发,低低扎了个发尾,忽略喉结和分明的棱角,就很像那种会被夸帅的中性风小女孩。
“呀嘞呀嘞。”龙之介勾起唇角,笑得那是三分薄凉五分讥讽,还有两分是因为刚刚晕血导致的虚弱。
“阁下难道认为,在下只是一个街头贩卖榴莲的商人吗?”
金芸心:“?”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拽着陈馥野的衣袖,悄悄道:“这个……不会又是穿越的吧!?”
“不是。”陈馥野摇头,“日本人而已。”
“那你这个榴莲到底还买不买?”完全忽略了他的台词,金芸心执着道,“你这开得挺好的啊,肉这么满,你价给高点,我买。”
龙之介:“……”
没能抵挡住铜钱的诱惑,龙之介还是卖了。
毕竟,这榴莲又不能重复利用,只能劈一次。花了半吊钱买下,金芸心把榴莲塞进装茶叶的袋子里,拎着回店铺了。
陈馥野回头看了一眼他,犹豫道:“那……再见了?你继续努力?”
龙之介拿着那吊钱,一手攥住止血布,严肃道:“多谢阁下,那么,后会有期。”
说完,他拿起太刀,一压额前的草帽,转身离开了。
一回到店里,就听见江灵爆发出一声:
“臭死我了!!!”
金芸心叹息:“你不懂,榴莲不是臭,就是因为太香了,香气浓度过高,所以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气味,这叫异香。”
“我管是什么原因!?”江灵说,“我要被熏死了!”
“真没品。”金芸心撅着嘴,回头道:“我们去河边吧。”
“啊,真去河边啊。”陈馥野说。
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
河边有座椅,坐下来,陈馥野顺便把今日的奇闻逸事统统说了一遍。
金芸心听得一愣一愣。
“你等等,我理理。”她说。
“首先,你碰到了那个叫十七夜月龙之介的武士,因为海难漂泊到金陵,只为攒钱坐船回日本?”
陈馥野点头:“没错。”
“然后,我们的那尊青铜案被某个大人物看上了,现在想分文不花抢走?”
“是的。”
“最后,你姑父竟然知道关于抚仙湖下古殿的传说,而且他现在已经带人上路,去云南捞房守仁了??”
陈馥野:“就是这样。”
“哇。”金芸心若有所思点点头,总结出一句,“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我们还是吃榴莲吧。”
想到了什么,陈馥野问:“不过你说,龙之介的这个榴莲,又是从哪里来的?”
金芸心:“……”
“那你继续想,我先吃了。”
确实,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
次日早上,袁捕头来了。
他跟个报时的布谷鸟一样,喜滋滋说:“诸位商友请注意,距离圣上亲临我应天府,还有五天!”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捕快连忙:“都愣着干什么?鼓掌啊!”
大家只好鼓了一下。
陈馥野怀疑,一直到皇上来之前,每天早上他都会有这么一出。
袁捕头又简单宣布了一下最近秦淮水街的安全事宜,比如防火防盗之类的,随后便带着小捕快继续去巡街了。
缩回脑袋,继续准备各类茶饮的材料,江灵问:“那皇上来了,咱们能见到他吗?”
“这个还真说不准。”金芸心回答,“在我这个身份的记忆里,每次有什么大人物要造访金陵,秦淮水街是必定要来看的,秦淮河、太学、夫子庙一条龙呗,那朱翊钧要来,很可能也会从这里走。”
“你想见到他干什么?”陈馥野问。
“朱翊钧诶!”江灵莫名激动,“你们看,今年是1580年对吧,那他才十七岁,这可是十七岁的朱翊钧诶!”
金芸心害怕道:“姐,你不会连皇上也追吧?”
江灵倒是理直气壮:“那有什么,别忘了,现在这可是把所有公众人物都当成明星追捧的世界观,董其昌是新生代顶流,马湘兰都是45后大花了,追个皇上有什么奇怪的?”
陈馥野一想,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差点就被她忽悠进去了。
结果矛头就指向了自己。
江灵:“那如果有机会的话,小花你能和朱翊钧同框一下给我看吗?”
陈馥野:“?”
“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江灵拿着勺子直敲锅沿,“你想想你们祖上,你再想想你们现在!天呐,要不是你们家隐姓埋名,不让你抛头露面,我都不敢想象会有多好磕!”
陈馥野:“……”
“你知道如果我抛头露面,我的脑袋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江灵点头:“嗯,知道。”
“那你知道你作为我
的好友,你的脑袋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嗯嗯,知道。”
“所以呢?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江灵:“那真的就没机会同框啦……?”
陈馥野白眼:“服了。”
“啧啧啧。”金芸心在一旁感叹,“真是娱乐至死啊灵儿。还好我们这个世界观充满了爱与和平,并且没有一个正经人,不然很难想象你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外面街道上的人流也多了起来。
陈馥野在窗口点单,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些很烦人的东西。
龙之介戴着宽檐帽,正盘腿笔直地坐在对街,出售他的宝刀,岚切左文字。
木牌上写着一句话:
【或许,阁下渴望斩断风暴的力量吗?】
然而,无人问津。
人们只是匆匆路过,并没有人驻足。
毕竟,这个时间来秦淮水街的人不算太闲,一般对什么宝刀不宝刀的,是没有兴趣的。
再说了,他要是直接写【宝刀出售】可能还有人会看一眼。结果写了这句话,是彻底没人在意了。
看着那个坚毅的身影,陈馥野:“……”
其实是有点可怜。
而且像龙之介这样,整天在街头丢人现眼,又没什么心眼子,总觉得早晚得出事。
要不,帮帮他?
可是咋帮啊。
她自己现在都面临夺宝大危机。
刚下完这个决定,窗口闪过一张脸,挡住了龙之介。
嗯?
是褚淮舟。
他一身银白色飞鱼服,头发用网巾束起来,双手撑着窗口摊开的木板,开口:
“我要说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
看到他,陈馥野一时间恍惚了:“?”
“别误会,其实没有太坏,但是我还是要这么说。”褚淮舟又补充道。
没想到竟然是他,陈馥野微微抬眉,并没有立刻问究竟是什么事:“怎么消失这么久,而且今天还穿得这么高调。”
上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过去多久了?
好像还是在江宁县,为了破案的时候。
果然,这生活跌宕起伏,生命的宽度一展开,时间都过得慢。
他一双星目亮晶晶的,弯眸:“因为今天算是公事路上。况且,我这回可是正过来出场的,感觉怎么样?”
陈馥野:“不错。”
褚淮舟:“那你夸我。”
陈馥野把手中的笔杆挥了挥,完全跳过了这个问题:“我没空,你让一下。”
后面的客人才钻上前来点单。
褚淮舟只好抱刀,在一边傻站着。
然后,他正好留意到了对街非常显眼的龙之介。
很显然,他立刻被这抽象的一幕吸引住了。
两分钟后,陈馥野点完了单,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肩头。
“你看见那个了吗?”褚淮舟回过头问。
“看见了。”陈馥野说。
褚淮舟:“那什么啊?”
于是,陈馥野又跟他解释了一遍龙之介的事情。
最后的落点在:“反正他就是想赚钱回国。”
褚淮舟只手托腮,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嗯”。
结果,看着褚淮舟,陈馥野莫名在最后的这个关键的落点停住了。
她的视线虚了一下焦,对上了远处的龙之介,然后又在褚淮舟的脸上对了回来。
怎么回事,就是有点不忍心看着他这样蹲在街边。
陈馥野一时间有点幻视她当初蹲在街边的景象,倒也不是说多惨吧,但就是莫名于心不忍……
褚淮舟:“怎么了?”
陈馥野:“你等等。”
赚钱吗……
龙之介要回国坐船,由于他身份特殊,打点关系云云需要一大笔钱。并且这钱还要来得快,毕竟他急着回家帮织田信长打仗,隔壁战国时代瞬息万变,再晚点可能织田信长人都没了。
所以,龙之介现在需要短时间赚大钱。
要实现这个想法,老老实实打工,走正道恐怕是不行了。
这么一想……
她倒是知道一个适合龙之介赚钱的好去处。
太合适了。
不仅有她罩着,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不会被官府发现,甚至还有现成的师傅可以领进门!
因为面前,就正站着一个经验丰富的优秀工作者!
“褚淮舟。”感觉脑袋上冒了一个金灯泡,陈馥野用笔直戳他胸口,“我有一个好主意。”
褚淮舟:“啊?”
陈馥野指向远处的龙之介:“我准备带他下海。”
第95章 第枠五回 没有结尾的故事说明没到结尾……
听到这个词, 褚淮舟笑了一声。
陈馥野:“?”什么动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眨眨眼睛,无辜道,“像我这么称职的锦衣卫, 大明律全文背诵, 从不游走在法律红线上。而且, 对,我也根本不懂下海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馥野:“是吗。”
褚淮舟:“嗯嗯。”
“那你现在跟我去揽云声楼一趟。”
褚淮舟仔细研究着菜单:“哇,你家这个叫什么什么的新品看上去非常不错哦!”
陈馥野:“……”
“别看, 反正你也不爱喝。”知道他一直都试图抹销那段黑历史, 不愿意承认,强迫他也没有意义。
陈馥野把他的脸掰过来, 问:“那就不说那个词了。就事论事,你觉得怎么样?”
褚淮舟被她捏住两颊:“我爱喝的,只要改成少少少糖就行了。不信你试试。”
陈馥野:“不喝拉倒。我又没求你。”
松开他的脸颊,褚淮舟摸了摸脸上的指印,复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得笔挺的龙之介。
“他一个武士,逼他去揽云声楼工作,我真怕他切腹自尽。”褚淮舟说。
陈馥野:“我又不是想让他卖身, 给我姑母打打杂而已, 又有我家的势力庇佑。反正也就是顺手的事,帮个可怜人而已。”
大概是褚淮舟对那个地方仍然心有芥蒂:“要不还是再想想别的歪门邪道吧?”
……说得好像自己精通歪门邪道一样。
“别的那我也不懂了。”陈馥野叠着双臂,趴在窗口,“听崔婉说,他在金陵流浪了快一年,钱钱也赚不到,刀刀也卖不出去。主要这段时间他似乎准备驻扎在秦淮水街了,我不是很想天天看见他。”
闻言, 褚淮舟莫名思考起来。
原本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结果他只是憋出一句:“那我呢?”
陈馥野:“什么你?”
“就是,那如果我每天这样嗖!地蹦出来呢?”他问。
“正过来的还是反过来的?”
“保证正过来的。”
不是很明白他想表达什么,陈馥野说:“你天天这样摸鱼,五军都督府真的没意见吗?”
“对了,说到五军都督府。”褚淮舟圆滑切换话题道,“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顾青山的案子的。”
陈馥野眉头一紧:“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来就说了。”褚淮舟熟练地给点单顾客让开身位,回答,“只不过,我觉得应该先用别的事情来铺垫一下。”
陈馥野无语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好铺垫的??”
他不知为何,有些犹豫:“那我可说了。”
陈馥野:“说。”
“这个坏消息就是,那个徐老三在昨夜被逮住了。”褚淮舟说。
闻言,陈馥野愣了一下:“这就被逮住了?”
“嗯。”他回答,“说来也巧,刑部何大人竟然想出了一个和我们完全一致的办法。”
听他这么说,陈馥野点了点头:“喔……”
“何大人先是放出了徐母诈死的消息,三日之后,又放出杀害季雨兰的凶手已被逮捕的消息,随后又是三日,在处决一个死刑犯时,最后放出这死刑犯便是凶手的消息。”
“待到人头已落地,次日夜晚,徐老三便悄悄地回来了。”
“然后就很顺利,这徐老三果然就是一个毛头小贼,刚
在村口一露头,就被捉拿归案。“褚淮舟娓娓道来。
陈馥野:“那……也就是说,这案子结束了?”
褚淮舟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嗯,结束了。”
“……”
好奇怪哦。
虽然案子解决了是好事,凶手也被抓到了,但是为什么就感觉这么奇怪?
见她脸上的神情,褚淮舟:“不开心吗?”
“怎么可能。”陈馥野回过神来,“凶手被抓住了,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特别开心。”
这几个字被她说得那叫一个面无表情。
“我跟他们说了,无论是发现案件,保护作案工具,还是明确凶手信息,这可全部都是你的功劳哦!”
褚淮舟用个比枪的手势指了一下她。明朗得让人有些厌烦。
“何大人也表示,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件案子不可能这么快水落石出,到时候说不定会给咱们发奖金和刑部纪念小卡片。”
怎么又是纪念小卡片?这应天府是有多喜欢小卡片?
陈馥野无精打采,托腮道:“我又不是因为怕被刑部抢功……”
“我明白。”褚淮舟说,“但是你值得,咱们小花老师是最棒的。”
“那顾青山呢?被放出来了吗?”忽略了他的油嘴滑舌,陈馥野问。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回答,“昨晚刚捉到徐老三,现在应该还需要顾青山配合审问,一时半会儿还是出不去的。”
想了想,陈馥野担忧道:“他精神状态已经那么离奇了,就算这样让他回家……能行吗。”
褚淮舟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明白了意思:“放心咯,我会再去跟他聊聊的。”
听他这么一说,陈馥野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是怕顾青山依旧想不开。前脚从大牢里放出来,后脚就自寻死路去了。
聊完这个事情,趴在窗口,两人莫名相对无言。
作为背景板,龙之介依旧坚毅地端坐在对街。
那么,也就是说,等徐老三认完罪,顾青山被无罪释放,这个案件就全部结束了吗?
季雨兰呢?
自从上次看榜的时候遇见了她,一直到现在,便再也没有她的踪影了。
那支她托自己带给顾青山的兰花,又是干什么的呢?顾青山拿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完全不知道。
故事没有结尾,好让人难受。
但是就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了。她没那个能耐,又不能做法进结界找季雨兰。顾青山还在大牢里,要问也只能等褚淮舟去问了。
不过,至少……
还是找到真凶了。
真凶会人头落地,顾青山会被无罪释放,季雨兰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这究竟算是好的结局吗。
陈馥野:“我其实有些明白顾青山在牢里时说的话……”
褚淮舟扯了扯嘴角:“我也明白。”
“不过。”他又说,“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找到了真凶,总比没找到好,对吧?”
陈馥野只能:“算你说的有道理。”
模糊的背景板里,大概是意识到这里实在是没有人想买他的刀,龙之介坚毅地站起来了。
他收起木板,握着刀,坚毅地转过身,准备坚毅地朝下一条街走。
正巧就过来了。
陈馥野:“……”
褚淮舟:“要不我们还是去问问……”
“好,这下可是你说的。”
出于转移氛围的必要,陈馥野一下子便从窗口钻出去,跳下来,拽着他就跑。
褚淮舟:“??!”
很快,两人冲到了龙之介面前。
察觉到来人,龙之介停下了脚步。
他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并且无论做什么动作,脊背都挺得非常直。龙之介就这样停下,转过身,抬起帽檐,目光扫过褚淮舟,又回到自己身上。
这两眼间,海拔落差还特别大。陈馥野瞥了一眼褚淮舟,有点不爽。
结果,注意到了褚淮舟的衣服,龙之介转身就跑!
陈馥野当即给他摁住了。
“神偷小姐。”龙之介勉强平淡道,“真是没想到,这秦淮水街上人来人往,竟然能与阁下再次相见,只是……”
褚淮舟直接:“空你几哇。”
龙之家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为何你们都会说在下的家乡话?”
褚淮舟小声:“你说的也是这一句吗?”
陈馥野摇头:“不,我说的是另一句。”
龙之介犹疑道:“敢问这位阁下,需要在下当作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向阁下行礼吗?”
褚淮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不用,我不是锦衣卫,这是神偷小姐帮我偷的。”
龙之介:“?”
陈馥野双目无神:“……”
“对,我帮他偷的。”
这种谎真的有撒的必要吗。
闻言,龙之介若有所思点点头;“在下明白了。”
“我长话短说吧。”陈馥野开门见山道,“龙之介,你想要钱吗?”
原本她还以为龙之介又会拿出那挤牙膏般讲话的调子回应她,或者说这么讲话太庸俗之类的。结果,龙之介底气十足,正色道:
“非常想要。”
“那么为了得到钱,你什么都可以做吗?”
“自然。在下想,世间不再会有比卖刀更加耻辱的事情。”
“嗯,很好。”听他这么说,陈馥野就满意了,“那么,你想不用再危险地暴露在金陵街头吗?”
龙之介:“若能如此,在下真是求之不得。”
“那么,你想在这样安全的情况下,短时间赚大钱吗?”
龙之介被她引得声音越来越激昂:“这正是在下所需要的!”
褚淮舟站在一边,才反应过来:“咦?我才想起来,这种行为是不是叫拉皮条啊?”
陈馥野:“啧,我又不会强迫他卖身。”
“很好,非常好。”窃窃私语完,陈馥野看向龙之介,“那么,龙之介,本姑娘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工作可以介绍给你。”
闻言,龙之介被这天降好消息震撼了。目光炯炯有神:“请问阁下,是什么工作?”
“我跟你说个地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陈馥野只道,“待到今夜戌时,不见不散。”
第96章 第枠六回 “做好的鸭子肯定要卖啊。”……
……
晚上七点, 天色已彻底黑下。
秦淮河畔,灯影摇曳,华灯初上。
毕竟是在洪武杯州府争霸赛中夺了魁, 几日后圣上即将来寻访, 比往日更是多了几分喜迎节庆的氛围。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虽然才十一月中旬,却已经有了过年的架势。
天气冷。夜里免不得多披一件外套。
送走了打工的三小只,陈馥野关上店门, 金芸心和江灵已经把后门和茶桌茶椅打点妥当, 就等着去揽云声楼了。
按照约定,褚淮舟会提前去揽云声楼门口找到龙之介, 然后一起进去。
正巧,她还好奇姑母陈秋锦究竟是怎么藏青铜案的,这趟也可以去看看。
“哎,真可惜,学姐和戴部长不在,否则这是多么一次完美的团建机会。”金芸心说。
“戴轩来不了。”想起褚淮舟跟自己说的,陈馥野接话, “据说, 他正在忙着写升百户的简历和动机信。年底就升。”
江灵:“哈?升百户?百户那不是六品官吗??”
果然,每个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震惊的点都是一样的。
“他可别哪天成指挥使了,这也太吓人了。”江灵又说,“我恐成功人士,我不允许我们的团队里出现这样一个伟光正的成功人士!”
金芸心:“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懂,他究竟是来干嘛的啊……”
确实。作为一起穿越的成员,那胖子自己一个人闷声发大财, 仕途风光无限,跟她们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完全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想到这里,陈馥野又在心里弱弱地反驳了自己:“那我们又是来干嘛的?”
“我们?”金芸心很兴奋,说,“嘿嘿,正准备去鸭楼给日本友人拉皮条。”
陈馥野:“……”
算了,话糙理不糙吧。
这段时间各种离谱杂事一堆接一堆,是很需要休息一下。陈馥野抱臂走在中间,盘算着今晚要在楼里点些什么小吃,能喝点酒就最好了。
反正自家企业,不花钱。
远远看见,褚淮舟和龙之介正站在路口。
为了防止被楼里的自家大汉们一人来上一拳,褚淮舟临时换了一身衣服,刀也没带了,像来消费的。
而龙之介依旧还是那一身粗麻布衣服,连草帽都没有摘下来。
他俩在很投入地聊些什么,走近,只听龙之介一声深情地:“淮舟君日本语本当上手啊!”
“……”真不知道褚淮舟这是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见三人来了,知道要进去了,褚淮舟眼眸一转,掏出一方黑色方巾,默默系在了脸上。
说实话,很像准备进门打劫的。
龙之介:“淮舟君这是做什么?”
褚淮舟:“……你不懂。”
陈馥野站到他面前,问:“你干什么。”
他:“我感冒了我怕传染别人。”
陈馥野毫无慈悲道:“不用怕,被传染了说明抵抗力不行,多被传染几次就好了。”
褚淮舟小声:“我求你了,她们会认出我来的。”
“别怕,褚公子。”隔着方巾,陈馥野拍了拍他的脸,“你没忘记吧,你可是我买下来的人,这座楼里,有谁敢动你?”
听她这么一说,褚淮舟:“咦?好像也是。”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揽云声楼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口,缓缓拉下方巾:“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不太害怕了,甚至还有一点自豪。”
陈馥野:“……你倒也不必自豪。”
看到揽云声楼,江灵很兴奋,疾呼道:“芜湖——!我还是第一次来鸭楼呢!!”
龙之介问:“敢问这位阁下,鸭楼为何物?哪个鸭?”
大家顿时:“……”
哦对,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这份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馥野:“就是鸭子的鸭……”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龙之介用拳头往手心里一砸,说,“那么这栋楼里,制作的一定就是闻名金陵的盐水板鸭了!”
陈馥野忍不住和褚淮舟对视一眼:“……”
你就说是不是做鸭吧。
“咦?”龙之介又说,“可是,淮舟君,你刚刚不是对在下说,神偷小姐要给在下介绍的工作,是人际与销售相关吗?”
于是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褚淮舟。
“……”褚淮舟拍了拍龙之介的肩头,面色沉重:“是啊,龙之介君,做好的鸭子肯定要卖啊。”
闻言,龙之介恍然大悟。
金芸心偷偷转脸:“你到底为什么不提前跟他介绍一下这个工作,我看他纯良得我都害怕……”
陈馥野面无表情:“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反正又不是强迫他……
先带他进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不犯大明律条吧……
陈馥野面色不善道:“别在门口站着,先进去吧。”
路过那行礼的刀疤脸保安时,金芸心特意回过头,洋洋得意道:“看到没有?本大小姐就算落魄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和你们少主一起进去~”
陈馥野:“别烦。”
金芸心立刻蔫了:“嘤,不好意思。”
双脚刚踏进门槛,陈馥野就眼看着褚淮舟那没出息的样子,浑身都僵硬了,默默地缩到她身边。
将计就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馥野勾起唇角,冷笑一声,用双开门霸总的姿势伸手,给他搂了过来。
褚淮舟:“嗯?我们今天是走这个路线吗?”
陈馥野:“别废话。”
大厅中,数双目光惊讶地投射而来。
“快看快看,褚公子竟然又回来了?”
“天可怜见的,我这么多次来都没见着他,原来是被这里的大小姐归为己有了……”
“哎,没早来两个月,可真是一大憾事啊。”
没能听到更多的窃窃私语,大汉先来行礼了。
陈馥野已经习惯了他们这冲击性过于强烈的行礼,看着他们直直冲过来,不为所动。
然而朋友们相对来说就没那么习惯了。毕竟,这是一帮平均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花臂头巾壮汉,就这样直直冲过来,挺吓人的。金芸心和江灵全部缩到身后,龙之介甚至都准备拔刀了。
“有敌袭!”龙之介厉声道,“十七夜月龙之介,参上!”
褚淮舟眼疾手快,一把给他的太刀摁了进去:“不,没有敌袭。你别参上。”
由于陈馥野对自家这群大汉实在脸盲,所以除了姑父娄进,她一个也认不出来。姑且称作大汉一号。
大汉一号带着二三四五号抱拳行礼:“不知大小姐登门造访,有失远迎,还请大小姐吩咐!”
想起青铜案的事情,陈馥野便问:“姑母她在吗?”
大汉一号回答:“回禀大小姐,楼主这儿有事去扬子江码头了,暂且不在。如若大小姐想找楼主,这会儿倒确实是不方便。”
“没事,也不急。”陈馥野说,“我今天来,就是带几个朋友随便转转,给我们个厢房,让伙计上来点菜就行。”
大汉一号立刻:“遵命!”
然后他便转身去找厨子和伙计了。
大汉三四五号行礼暂别,先继续去别处盯着维持秩序。大汉二号则笑容满面道:“那么大小姐,还有大小姐的诸位贵友,还请跟在下来。”
跟着他上了三楼,大汉给开了一间超级豪华宽敞的厢房,并且视角极佳,可以完整地俯瞰到大厅的所有表演。
把灯火全部点亮,那纸醉金迷的感觉顿时就来了。
从进门开始,龙之介便彻底被揽云声楼的华丽排场惊艳了:“真是没想到,神偷小姐,这竟然是您的地盘。”
陈馥野:“嗯,家大业大,全是偷来的。”
龙之介:“可是,这地方为何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做鸭子的地方呢?”
“……”
面对今夜主角的灵魂提问,大家再次沉默了。
金芸心:“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先跟他解释这份工作的性质。”
陈馥野:“我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大汉们收拾好房间,便毕恭毕敬地出去了。正好这会儿,点菜的伙计也上来了,陈馥野接过菜单,研究起来。
楼里的菜品多种多样汇集了天南海北的品种。不过大部分都是小吃,毕竟也不会真有人在这里吃席。
而酒水的花样就太多了,陈馥野问了几嘴伙计,得到推荐,便随便点了几个。小吃则是在能吃下的范围内,把好奇的名字全部点了一遍。
反正晚上还没吃饭,正好回家多蹭点。奢侈点无妨。
没有得到关于工作的回答,龙之介在褚淮舟身边板正地坐下来,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淮舟君,我们现在究竟是要做什么呢?”他问。
结果,因为对这个地方的ptsd还没好透,褚淮舟也坐立难安,说:“龙之介君,我们可以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吗?”
出于好奇,江灵便问了几嘴龙之介的情况,结果在听到织田信长四个字之后,瞬间找到了话题。
江灵:“织田信长!?”
金芸心转眸看她:“姐,你不会追星的业务还能扩展到日本吧?”
江灵:“我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还真能。”
她连忙问道:“龙之介君,你能不能具体地跟我描述一下,织田信长真人看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龙之介将太刀抱在手上,哼哼笑起来:“实不相瞒,我确实有幸在帐中见过织田将军。”
说到这里,他双眼放光:“遥想那个京都的夜晚,织田将军将室町幕府的末代将军足利义昭放逐时,将军挥起名刀「压切长谷部」!刀锋所向之月夜,便是室町幕府的终结之日。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啊!当时的织田将军看起来,甚至足足有五尺高!”
前面原本还听得激情澎湃的,结果听到最后一句,江灵:“哈?几尺高?”
龙之介:“五尺高。”
江灵的表情管
理一下子就崩了。
金芸心问:“一米六不到的哥哥,还追吗?”
江灵:“再也不追了。”
第97章 第枠七回 请勿一言不合就吟诗。……
她只说了这淡淡的一句, 然而厢房中,却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那大概是心碎的声音。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里, 她便在一旁托腮, 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
于是大家决定还是先不管伤感追星女了。
金芸心忍不住开口:“说起来, 龙之介君,你汉话真的说得好好啊,跟母语简直没区别。”
“多谢阁下夸奖。”龙之介很受用, “芸心君有所不知, 像在下这样漂泊大明,想要不被朝廷认出身份, 是十分困难的。想当初在松江府登陆时,为了不露馅,在下硬是装了三个月的哑巴。”
“那……三个月就把汉话学成了吗?”
龙之介用中指和食指抵住额头,冷笑一声:“不。这三个月,在下一句汉话都没有学。”
“那你干什么了?”
“在下为了尽快回到家乡,躲到了松江府边的一座岛上,试图造船。”
陈馥野:“造船?”
“对, 造船。”龙之介说, “可惜,失败了。”
陈馥野:“嗯,我想也是。”
要是成功了那还了得。
“等等。”褚淮舟转脸看向龙之介,“你不会是在崇明岛造的船吧?”
“!”龙之介讶异道,“淮舟君如何知道?”
褚淮舟挑了挑眉,正好看见门口的伙计来送小吃酒水,便索性上去接了。
一听到这三个现代地图上存在的字,他这离奇又离谱的故事, 便顿时照进现实了起来。
“造船失败,还险些被官府追拿。在下无奈悲苦之下,只好放弃未尽的造船伟业,离开松江府。”龙之介继续道。
“逃亡路上,在下竟偶遇了另一个同样发生了海难的武士。然而,他已然选择败逃明国,不肯与在下共谋回乡大业。从松江府去应天府的路上,正是他教会了在下许多汉话,在下才勉强得以伪装明人立足。”
“然而,那个武士虽与在下同乡,却脾性恶劣,一度想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为生。在下再三却说他不要如此,就算想当强人,也该回国当才是。倘若回国当强人,被幕府捉拿,兴许还有改邪归正的机会。而在明国当强人,被朝廷捉拿,那可必定就是死罪了。”
“龙之介君,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很聪明的啊!”金芸心连连点头,“然后呢?”
“然后,正因为如此,在下不得已与他分道扬镳,独自在这偌大的应天府颠沛流离,寻找攒钱回国的办法。”
说到这里,龙之介轻声叹气,摇了摇头:“又是三个月过去,那是一个杏花微雨的春末,在下偶然在街头闲语中得知,便已经被官府捉拿归案,人头落地了……”
“好惨啊。”金芸心说,反应完全像故事会第一排观众,“真可惜,他要是听你的就好了,不然也不会死,说不定今天还能见到他。”
结果,一听他说完这个故事,陈馥野莫名觉得……
怎么感觉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陈馥野忍不住问:“龙之介,你那个友人,是在哪里被捉到的?”
闻言,龙之介的目光顿时阴沉了下去。
他握紧刀鞘,稍稍侧脸,看向揽云声楼窗外金碧辉煌的夜色。
“正是——秦淮水街。”
作为参考,褚淮舟这会儿正从伙计手里接了一叠小狗小猫小兔造型的糯米豆粉糕点,做得超级无敌可爱,显得龙之介这抹肃杀的目光非常没有必要。
同样的,在这个故事的牵引下,龙之介也禁不住变得伤感了起来。加入了江灵的阵营。
金芸心可能心系这个故事的细节,所以准备继续问下去。陈馥野用胳膊肘一戳她,她痛呼:“你打人是真疼啊!”
“我知道。”陈馥野忽略了她的控诉,说,“你不觉得,这个事情我们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吗?”
金芸心一愣:“是吗?”
“因为并没有特别重要,所以谁也都没在意过……”陈馥野移开目光,缓缓道,还顺便接了一个褚淮舟递过来的小兔糕,狠狠咬了一口,“可是,我敢笃定,我们绝对在哪个闲言碎语的描述中听过这个事情。”
“闲言碎语?”金芸心哼了一声,皱起眉头,也忍不住思考起来,“我怎么觉得我们每天都在闲言碎语。换句话说——我们有不在闲言碎语的时候吗?”
陈馥野:“……”
“贬低我们自己让你感觉很满足吗?”
金芸心真挚地点点头:“这是一种经典幽默手法,你别抬杠。”
“不过,这我还真知道。”褚淮舟说。
陈馥野腮帮子鼓鼓的,看向他:“嗯?”
“五军都督府的卷宗记录过,那个败逃武士,是被袁捕头捉拿到的。”他低头摆碟子,“至今都是他的事业最高峰。”
“袁捕头……”陈馥野说,“那……”
一说袁捕头,她还真想起来了。
想起是怎么道听途说的这个故事之后,陈馥野顿时失去了兴趣。
“哦,原来是袁捕头在八卦你这个可疑人士的时候,林娘子热心分享的小故事。”陈馥野面无表情。
那个时候甚至还在摆地摊。
金芸心:“你看,我都说了,我们从来都只说闲言碎语。”
陈馥野:“……”
没办法反驳,这确实是。
闻言,褚淮舟却笑起来,笑得还有点荣幸:“嗯?竟然跟我还有关系啊?”
陈馥野皱眉:“你到底在开心什么。”
果然,甚至想起来了这个原委,都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龙之介怒了。
“竟然是他!?”龙之介一把捏住刀柄,“就是那个成日在街上巡视的蓝带刀捕头吗!?”
陈馥野:“你想干嘛。”
“当然是替我的友人报仇!”龙之介纵身就要从座位里面窜出去。
当然,窜肯定是窜不出去的,褚淮舟一把给他拽住了。
并且因为他体型相比之下实在是太小,褚淮舟还顺手给他完完整整地摁回了座位上:“乖。”
龙之介:“……”
意识到自己的冲动,龙之介面色不悦道:“……多谢,淮舟君。”
“不谢。”褚淮舟说,“你别那么一惊一乍的,我好不容易端的这么多碟子酒杯,打翻了我心会碎。”
龙之介一时恼火,确实能理解。毕竟他这多灾多难地来了金陵,有人陪,连汉话都是那人教的,即使对方品行不端,对自己一个人而言,却也不是坏人,是朋友。
江灵都给他吓回神了,警觉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馥野准备跟她解释刚刚的一堆有的没的。金芸心准备安慰龙之介。褚淮舟还在心疼他好不容易摆好造型的花朵小茶点。
结果龙之介突然闷了一口酒,吟起诗来:
“命也如是,
颠簸寒水间,
一昏一觉。”
大家:“……”
直接被他硬控十秒钟。
啥情况啊,咋还一言不合吟诗呢。
由于龙之介说的是日语,所以听不懂。他贴心地又用汉话解释了一遍,说这首俳
句主要是表达了他颠沛流离的感伤与浓烈的思乡之情。
陈馥野:“……你先坐下。”
龙之介坐下了。
“相比给你故去的友人报仇,其实你还是更想回国的,对吧。”陈馥野问。
龙之介又闷了一口酒:“正是。”
“这就好。”陈馥野点点头,“那我们要不直接切入正题?”
龙之介心情沉重道:“请。”
果然人就是不能沉迷闲言碎语,干不了正事不说,还容易节外生枝。
“龙之介君。”闻言,陈馥野正色,“看到我家这栋楼,你先猜一下,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闻言,龙之介摸摸下巴:“既然神偷小姐这么问了,那么说明其中必有蹊跷。看来这里不是做鸭子的,是否如此?”
金芸心还没能“哈”出来,就被陈馥野一个胳膊肘又捣回去了。
“不是。”陈馥野回答,压低眉头,看向他,“并且——这个地方非常的罪恶,非常的恐怖。”
龙之介犹疑道:“在下并未能看出来。”
“我暂且不告诉你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龙之介,我只问你一句话。”陈馥野说,“为了回国,你愿意付出所有的尊严吗?哪怕可能被人当成玩物也无所谓吗?”
龙之介毫无顾忌,坚定道:“是的。为了重回京都,在下什么都可以做。”
“这就好。”陈馥野顿时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抬起双臂,姿势优雅地拍了拍手。
“……”
没人应答。
金芸心小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馥野:“……我没什么意思。”
切,还以为能像电视剧一样,一拍手就能乌泱泱召唤来一大堆手下。
她只好冲门外喊了一嗓子:“进来!”
大汉二号、大汉三号和大汉四号便赶忙进来了。也就是三个大汉来了。
他们进来,行礼:“大小姐有何吩咐?”
陈馥野:“员工试用考核。”
大汉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拿来几把凳子,完完整整的纸笔,关上了门。
第98章 第枠八回 我们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然后, 大汉们十分有序地将凳子排成一行,坐了上去,其中一个甚至还掏出了眼镜。
陈馥野:“……”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以为流程会是把龙之介带去什么地方面试之类的。结果, 她似乎是无意间说出了一个楼里确实存在的工作项目。
“你们怎么这么专业?”陈馥野问。
“这是自然, 大小姐。”大汉说,“按照楼主要求,我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 拥有极高的专业素质与极优的评审眼光。”
说着, 大汉二号看向褚淮舟,恶狠狠道:“想必这一点, 褚公子应该不陌生吧。”
褚淮舟哈哈一笑:“还行吧。顺便一提,你们能不能直接当我不存在?”
说完,大汉将目光抛向席间,“那么,大小姐所要推荐的,是谁呢?”
陈馥野:“这个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一共不也就这几个人吗。
于是,大汉二号考究地看向了龙之介, 对他的脸蛋还算满意:“既然如此, 请出席。”
闻言,龙之介一脸严肃,走了出来,并且把刀也给掏出来了。
大汉二号:“刀放进去。”
龙之介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横刀动作:“呵呵,我可不这么认为。”
陈馥野:“听他的,刀放进去。”
龙之介换了一个更经典的太刀姿势:“可是,假若把刀放进去,诸位又如何能看出在下的实力呢?”
陈馥野:“你面试的不是杀手。”
龙之介:“哦, 不好意思。”
把刀塞进刀鞘,龙之介站在了大汉二号的身前。
“首先,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吧。”大汉说。
“可是,大小姐,恕在下冒昧——他这也太矮了!”大汉三号在一旁插话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矮的!倭人都没他这么矮!”
龙之介当即不满,挺直身板道:“此话有失偏颇,在他们之中,在下可是非常高大的存在。”
江灵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
金芸心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这年头就先别搞日娱了,搞搞内娱差不多得了。”
面对龙之介的说辞,陈馥野:“……”
一上来就自爆可还行。
大汉二号震惊了:“什么?你果真是倭人?!”
龙之介大概是已经完全接受这里都是自己的人这回事,于是丝毫不遮掩,索性抬手,把假发套一摘。
“当然。”
——他增光瓦亮的光滑头顶,在豪华厢房中,顿时闪耀出惊人的光芒!
龙之介眉目高傲道:
“十七夜月家族嫡子,现任和泉守,十七夜月龙之介,参上。”
“?!!”
大家都惊了。
“……”
陈馥野之前倒是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没什么反应。
就是没想到他的脑袋顶竟然在光线的加持下,可以做到这么亮。
席间惊讶,其实主要是惊讶于他的发型。对于他自报家门的内容,倒不是太在意。只有好奇宝宝金芸心问了一嘴:“龙之介你是和泉守的话,那你现在在明国流浪,和泉谁来守啊?”
龙之介自信回答:“那当然就是没人守了。”
“……”
那可不。织田信长还得谢谢咱呢。
大汉二号急忙问:“大小姐,请问您可知道他是倭人这回事?”
陈馥野点头:“嗯,当然知道。不过,这个应该不影响吧?”
大汉二号再次看向龙之介,缓缓道:“倘若是别的楼里,断不可能接受倭人当小倌的,可是,既然是我揽云声楼,确实不会介意出身,即使是倭人,倒也无妨。”
这会儿,龙之介突然捕捉到了大汉口中的关键词。
“小倌?”他皱起眉头。
至此,龙之介终于明白,之前他接受到的信息都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回头,将目光转向陈馥野。
“你……!”龙之介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
陈馥野淡定回答:“先说好,我就是给你个内推的机会,不愿意你可以……”
“在下、在下真的可以进入这个行业吗!?”
陈馥野:“?”
龙之介激动得双目放光,就差跪低行大礼,“原来做这个,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到很多钱吗!?”
“……”
大汉二号问:“你知道咱们这行是干什么的吗?”
“嗯嗯,知道知道。”龙之介连连点头,然后说出了荡气回肠、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就是被这里的女人当成宠物玩弄!”
大汉二号:“哦?真是没想到,你悟性很高啊。”
陈馥野挑了挑眉。
都说了,果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褚淮舟竖起一根手指,面带笑容,用标准的播音腔道:
“请注意,此段剧情只是为了喜剧效果,这个行业在现代可是完全违法的哦~”
陈馥野:“你在跟谁说话?”
金芸心:“他在打破第四堵墙跟观众对话,我有时候也会这么干。”
“?”陈馥野:“啊?什么观众?你在说什么?”
“哦!”听到龙之介的回答,大汉四号也赞许道,“非常好!非常有自知之明!”
说到这里,大汉四号死死将目光锁定到褚淮舟的身上:“可比褚公子当初要好多了。”
褚淮舟:“不是说好当我不存在的吗。”
然后,龙之介进行了更加详细的自我介绍。
他斗志昂扬,充满激情,感觉家乡话随时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金芸心若有所思:“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果然也会跟你一样,说下海就下海,都不带犹豫的。”
褚淮舟:“我犹豫了。”
然后他看向陈馥野,用央求的语气:“我真犹豫了。”
陈馥野:“知道了知道了。”
“嗯,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大汉二号说,“从你的自我介绍里可以听出来,你的语言能力极强,态度我也很喜欢。我向来都注重这一点,因为我认为,服务业最重要的就是一颗对待工作的赤诚之心。”
龙之介:“多谢。”
“那么,我们进行下一个环节吧。”大汉二号继续主持道,“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你有什么才艺吗?”
“当然有。”龙之介回答:“在下最得意的才艺,名为——碎砖疼痛吟。”
大汉三号:“什么什么吟?”
谁都没听懂这个才艺的名字,只听见他发出了五个音节。
“请给在下找几块砖头来。”龙之介说。
于是,大汉四号去外面给他找了几
块青色石砖。
也不知道自家这楼里为什么会有砖头。
不过,看到砖头,陈馥野好像知道龙之介要干什么了。
果然,他将砖头磊在了一起,信心满满地抬手,劈下!
“咔嚓!”
碎了三块砖头。
与此同时,金芸心说:“天呐,你流血了龙之介君!”
然后,龙之介淡然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按照流程,他柔弱地晕倒在地。
大家:“……”
三秒钟后,龙之介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勉强爬起身,嘴唇发白,吟诵俳句道:
“劈砖头!
碎渣纷飞兮,
我掌疼痛。”
大家更是:“……”
哦,原来这就叫碎砖疼痛吟啊。
自带流程的还。必须得有个人来cue一句:“龙之介你好像流血了诶。”他才能倒地。
大汉一号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龙之介先生,你不觉得你的在这项才艺,条件太苛刻了吗?如果你的客人并没有对你说‘龙之介你流血了’,那又该如何呢?”
龙之介哼哼一笑,用胸有成竹的语气:“那我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说到这里,我就觉得褚公子当初展示的才艺很好。”大汉三号说,“到现在我都记得,褚公子表演用半柱香的功夫从一楼跑到七楼的那一幕,着实是非常震撼啊!”
作为讨好,他看向陈馥野,说:“嘿嘿,大小姐,您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陈馥野:“跟我有什么关系?”问她干嘛?
褚淮舟低声:“我是你带走的。”
哦,对哦。差点忘了。
为了让设定站稳脚跟,陈馥野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就是呢,本小姐我喜欢得很。”
褚淮舟把头凑过去,很满足。
于是大汉们看到自家少主这样幸福,便也都由衷地幸福地笑了起来:“大小姐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龙之介震惊了,口型道:“神偷小姐与淮舟君竟然是如此扭曲而罪孽的关系!?”
金芸心:“我出去再跟你解释……”
很难继续演下去,陈馥野一拍他脑袋,不耐烦挥手:“下一环节下一环节吧。”
大汉二号坐直了身子,说:“那么,既然是大小姐推荐的,我们可以直接省略背景调查的部分。”
龙之介用两指抵住额头,深沉道:“呀嘞呀嘞,在下的背景,还是不要调查的为好。”
陈馥野:“他们本来也没想调查。”
“下一环节,也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大汉二号说,“实战演习。”
龙之介皱眉:“如何实战演习?”
大汉三号:“你可以问褚公子,咱们褚公子知道。”
褚淮舟面若寒霜:“……”
大汉二号:“现在,我们将会设置一些真实的人物和场景,而你需要作为我们揽云声楼的工作人员,对该情景进行业务能力展示。”
“今天大小姐与贵友也恰好在场,麻烦诸位加入到我们的评判程序中来。根据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的表现,给出分数,最后由我来判断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是否具有加入我们揽云声楼的资格。”
想了想,龙之介点头:“虽然没有太听懂阁下的长难句,但是应该很公平吧。在下同意。”
第99章 第枠九回 我们干的是提供情绪价值的服……
大汉三四号开始发纸笔, 笑容满面:“请,请。”
纸笔拿在手上,金芸心很感动, 说:“天呐, 我真想穿越回那个被门口保安嘲讽的瞬间, 告诉自己,未来的你不仅可以随意进出揽云声楼,竟然还可以成为评委给人打分, 果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馥野斜睨:“……”
准备完毕, 大汉二号正襟危坐道:“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接下来, 将会由这位来扮演客人,而你需要根据这位的各种言语与需求,作出对应的反应。”
“记住,我们的核心要义就是,要让客人为你花钱,但是又不能自降身价。可以随意发挥,如能表现出你具有优势的个人特色, 则为上佳。”
龙之介面色严肃, 脸上写满了得到这份工作的决心:“我明白。”
陈馥野:“……”
一边,金芸心的下巴掉了下来:“谁,谁演顾客?”
肌肉发达绣着花臂的大汉三号严肃道:“我。”
“你们这里以前都是这样面试的吗?”
大汉三号:“当然。”
“那也就是说,我以前来点人给我削苹果的时候,围在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训练出来的吗?”
大汉三号:“自然如此。”
“……”怀疑了好一下人生,想了想,金芸心转过头, 悄悄对陈馥野说:“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清心寡欲了。”
陈馥野:“所以说不要太接近行业内幕。滤镜会碎的。”
无意戳中了江灵,她更惆怅了:“……”
然后,大汉三号站起身来,说了声“大小姐请见谅”,然后便坐到了自己的对面,掏出了粉色手帕,迅速进入角色。
也就是褚淮舟和龙之介的中间。
看着这一幕,陈馥野蹙眉:“……”
绝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一幕。
大汉二号主持道:“环节即将开始,请诸位拿好手上的打分版,您的每一分都非常关键哦!”
……乍一听,这是一档多么健康向上的综艺节目啊。
龙之介坐得绷直,似乎并不太理解大汉坐到他身边的意图,说:“嗯?你为什么要坐到我的身边?”
陈馥野:“这个工作就是这样的。”
龙之介略有起伏地“吼”了一声,点点头,认真地思考起来,“在下还以为,这会是一项更风雅的工作。”
陈馥野:“你可以反悔。”
龙之介:“反悔就不必了,织田将军曾经说过,成功的秘诀,在于永不改变既定的目的。”
陈馥野:“这是卢梭说的。”
龙之介:“哦,那卢梭曾经说过,成功的秘诀,在于永不改变既定的目的。我必须赚这个钱。”
主持人大汉二号:“好,既然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不了解,那么不如让褚公子先为您演示一下吧。”
褚淮舟的声音传来:“哦,好啊好啊。”
就是这声音不知为何有点远。
结果陈馥野一抬眼,发现他人已经半个身子在窗外了。
“你干什么?”她问。
褚淮舟蹲在窗棂上,头也不回,声音轻快地说:“没什么,就是跳个窗而已,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哈。”
陈馥野毫不留情:“把他给我拖回来。”
于是他被两个大汉架回来了。
褚淮舟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座位上,目光视死如归:“好,没事,既然如此,来吧。”
主持人大汉二号:“那么,请开始。”
自家的大汉工作人员们果然都非常专业,一声令下,立刻进入了状态。
大汉三号捏着手帕,靠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说:“呜呜呜,褚公子,人家最近在扬子江码头可是犯了大事了。”
像是已经明白了考点,褚淮舟面无表情,抱臂斜睨:“你干什么了?”
“我为了将南洋的稻米偷运进应天府,便偷偷
塞进了牛肚子里,再装作运牛的样子把牛全部搬上船,可谁知道,船刚一到港口,就全部露馅了……”
褚淮舟:“哦,这么说来,你是在扬子江码头走私的,是吗。”
大汉三号抹泪道:“嗯嗯,人家亏了一大笔钱,手下还被人给劫成人质了,真的好伤心啊。可是即使如此,褚公子,人家还是想给你花钱~”
于是,褚淮舟严正地拍案而起,气沉丹田道:
“好,竟然占扬子江码头的便宜,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然后又大汉三号扮演的顾客就被抓起来了。
褚淮舟也得了大汉们很多很好的评价。
“很好,真不愧我们原先的头牌。”大汉二号夸奖道,“观察敏锐,立场坚定,只要是威胁我们扬子江码头利益的人,哪怕是顾客,哪怕给了再多的钱,都必须要立刻抓起来审判!”
陈馥野:“……”
金芸心:“……”
江灵:“……” ?
龙之介在一旁看着,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嗯,这么看来,这份工作又变回我原来设想的样子了。”
陈馥野:“嗯,这份工作变成了我完全没有设想到的样子。”
什么玩意。这也太夹带私货了吧。
说好的服务业呢?这不整个一地下帮派吗?
……
哦,她们家确实是地下帮派来着。
差点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金芸心嘴里的糕点差点没咬住,傻眼了:“还以为我能看到什么精彩的戏份。我真傻,真的。”
演完,褚淮舟也问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太极端了一点?”
主持人大汉二号便说:“确实,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发生。作为我们揽云声楼的人,就是要在面对各种极端情况时,拥有自己的立场与判断。这是一个特例,需要特专门点明,以防龙之介先生不知道,也算做一个警示。”
陈馥野:“……”
要不是她差点就信了,她差点就信了。
龙之介认真问:“什么警示?”
大汉二号:“逆我望海楼者,亡!”
对,望海楼是她家汇总所有企业的皮包集团的名字。
也就是说,假若有与自家作对的人进了这里消费,一旦被察觉到,哪怕正逍遥享乐,都会立刻被抓起来,然后身边围一群凶神恶善的大汉,也就是满头大汉。
这么说来,她家这栋楼……
确实是非常安全。
完全就是在金陵之中,建造了一个游离于朱家势力体系的据点。
也得亏褚淮舟是自己人,穿越来的,不然真被锦衣卫卧底进去,怎么得发现蹊跷。
龙之介表示他明白了。
主持人大汉二号说:“还有另外的事宜。在我们揽云声楼,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允许和客人进行私下联系,更不允许私下收取客人的钱财,更有红线:我们干的是提供情绪价值的服务业,不是窑子,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跟客人发生越过红线的亲密接触!”
金芸心:“哇,这里原来这么正能量啊,真看不出来。”
明白又来到了他的会合,褚淮舟只好伸展了一下四肢:“行,反正我今天是栽这儿了。”
主持人大汉二号:“那么,这回的情况是,你的客人试图为你砸大量的钱财,以换得一些不可描述的交易,并且威胁你,如果不同意,将会再也不来我揽云声楼花钱。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你应该如何保持好感的情况下,既能不越过红线,又能成功糊弄客人,让钱财留在楼中呢?”
褚淮舟游刃有余:“好说,这个我最擅长。根据我个人经验,要义就是将全身而退的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融合进你的个人设定中。待到客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人已经不见了。”
大汉三号便继续扮演起客人来。
只见他抬起粗壮的手臂,伸出指头勾起他的下巴,说:“呵呵,褚公子,今天你必须从了我!不从我就再也不来了,打赏给你的那百两银子,我也要全部收回去!”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神气活现讲解的褚淮舟,瞬间进入状态。
他小幅度地将脸转到了一边,下巴顺势从指头上挪开了。垂下眼睛,耳根微红,只露一个侧脸,用上了所有可以表现柔顺与娇羞的神情,低声开口:
“客、客人,你不要这样……”
陈馥野一皱眉:“?”
金芸心:“他之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大汉三号:“我不管!”
然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褚淮舟警觉地抬起脸,说:“稍等,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被他刚刚的模样放松了警惕的大汉三号:“什么?”
褚淮舟惊恐道:“不好!因为你对我的爱,导致我身上的温度急剧飙升,甚至超越了光速,扭曲了时空,难道我们的关系无法再进一步了吗?难道我们要被永远都定格在这一刻吗?这难道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吗?”
大汉:“我……”
说完,褚淮舟伸出手指,一下子戳中大汉的某个神奇穴位,把他定在了那里。
大汉三号就无法动弹了。
表演完,褚淮舟转过脸,解释:“然后到这种时候就可以走了。一直到下次客人来的时候,都还相信这是真的。”
说完,他把大汉的穴位解开了。
由于非常满意这个范例,一屋子大汉们整齐地给他鼓起了掌。
第100章 第百回 “产生了一种年老色衰的感觉!……
这下金芸心嘴里的糕点彻底掉了:“……”
“……”陈馥野心中本来的莫名怒气突然也就散了:“嗯, 这个行业果然还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这到底是啥行业啊。
出了鬼了,怎么越看越不明白了。
一直认真观看的龙之介开口:“淮舟君果真是身怀绝技,在下大概有思路了。”
主持人大汉二号连连点头:“真是叹为观止!但是, 褚公子的这个方法并非是谁都能用的, 因此, 我会说每个人都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设定。十七夜月龙之介先生,你明白了吗?”
龙之介沉稳点头:“明白了。并且,在下也想出了一个办法。因为在下的酒量非常好, 因此, 在下认为可以发挥这个优势。”
主持人大汉二号:“很好,那么, 请吧。”
听他这么一说,陈馥野认为,龙之介应该是想回避客人的要求,然后把客人灌醉之类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但是这只是一小部分。
面试开始,扮演顾客的大汉三号刚开始说台词,龙之介突然站了起来。
他严肃的脸庞突然变得闪闪发光。
龙之介举起酒杯,站在灯光下, 向大汉伸出手, 用响亮而激情的声音开嗓:
“欢迎莅临揽云声楼的公主殿下,非常感谢指名我为你服务!”
“让我们将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统统忘记!”
“我,十七夜月龙之介,会让你深深着迷的。”
席间:“?”
察觉到了什么,金芸心捏紧了陈馥野的手腕:“不好!”
陈馥野:“他怎么了他?”
“他血脉觉醒了!!!”
果然,紧接着,龙之介就喊起来了:“嗨!嗨!嗨嗨嗨嗨!”
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配合,但是在他这极强的感染力
下, 大家也都举起了酒杯。大汉评委们面面相觑,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到了。
这一喊,倒是把还在emo的江灵喊醒了。
她高呼:“给他上香槟塔!!”
龙之介富有节奏地喊道:“制霸秦淮的!梦幻乐园!为公主殿下献上超绝的!米酒call!”
“米酒米酒米酒米酒!”
江灵:“哦不好意思忘记这里没有香槟了。”
金芸心皱眉:“嗯,果然听到米酒之后就没那么想跟着喊了。一下就萎了。”
在龙之介就要跳上桌子之前,大汉们给他摁住了。
龙之介很认真:“可是我的流程还没结束呢。”
大汉:“你什么流程?”
龙之介:“用热情的火焰让客人为我倾倒,把她彻底灌醉,然后我再走。”
抱着龙之介小腿正在把他扯下来的大汉:“你先下来祖宗。”
龙之介:“哦。”
他有些不满足地下来了。
大汉们窃窃私语了几句,然后表示要跟龙之介单独聊几句。
……
半小时后,除了龙之介,大家离开了揽云声楼。
嗯,好像是给他介绍工作成功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精神污染。
金芸心屡屡回头,陈馥野问:“你看什么。”
“了不起啊,真的了不起。”她说,“不是我说,我觉得你完成了一件不亚于大航海的伟业。”
陈馥野:“什么伟业。”
“我有预感。”看着夜幕中金碧辉煌的揽云声楼,金芸心说,“从今夜开始,牛郎界便会跨入全新的历史阶段,东亚的土地上,一个时代的序幕拉开了。”
陈馥野:“……我哪里知道他那么有天赋。”
也许她们真找到未来的歌舞伎町一番街的祖宗了。
“哎。”江灵看起来已然接受了现实,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那么不能接受。只不过在遇到龙之介之前,织田信长在我心里还是山田凉介那个样子的。”
金芸心挠了挠太阳穴,小心翼翼:“可是山田凉介不也没比他高多少吗……”
江灵悲愤道:“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金芸心:“我不是想怎样,我就是、啊、算了,哇你看那里有卖泡椒凤爪的,我们买点回去吧。”
她又回过头,冲自己道:“我们去买凤爪哦,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陈馥野:“我用你提醒。”
正有挑着扁担的人在叫卖。晚上八点多,人还不少。
蹲在河岸边,一边等船,一边等她们。
留意到褚淮舟从楼里出来之后就没说话了,陈馥野转过脸,看着他单手托腮,一脸丧丧的神情盯着河水,便问:“怎么了啊?”
褚淮舟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陈馥野:“……”
完了,这人能说出这种话,甚至不强撑着嬉皮笑脸,说明非常反常。
陈馥野只好猜:“因为你不想回那个地方,而我强行把你带过去了吗?”
褚淮舟摇头,依旧盯着秦淮河,水面灯影来来往往:“不是因为这个。你拉我出去玩儿,到哪里都可以。”
那是因为什么?
迫于他这罕见的低气压,陈馥野只好继续猜。
“因为……你没吃饱?饿生气啦?”
褚淮舟:“我又不是饕餮饿了就发狂……”
其实这句话明明是用来哄他的,看来自己并没有太传达出来。
陈馥野切了一声:“还是说男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褚淮舟:“其实科学表明确实是有的。”
陈馥野:“……”
她不是很想跟他讨论生理问题。
陈馥野不太会哄人,相比哄人,她还是更好奇一个人需要被哄的原因。
褚淮舟抬起脸,看着河上路过的游船,还是开口了:“其实,是因为龙之介。”
陈馥野蹙眉:“因为龙之介?为什么?”
褚淮舟:“我看到他今天的表现,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什么无力感?”
他抬起眼帘。
“我意识到了我和他之间的差距。果然,成功需要的其实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与他相比,我简直不值一提。”
说这话时,正好河畔夜风拂过,吹起他耳边碎发,灯火粼粼波光如碎金,照得他眉目清愁,黯然神伤。
但是吧……
这个人到底在惆怅什么啊??!
陈馥野:“?”
说了这段话,还没完,褚淮舟又转过脸,说:“真的,就因为他,我产生了一种年老色衰的感觉……”
陈馥野眉头紧锁,嘴角抽搐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
“不是,褚淮舟,你神经病啊。”陈馥野直接开骂,“你怎么还真惦记那工作?”
褚淮舟:“可是我现在真的挺伤心的。”
陈馥野:“对,这就是我刚刚骂的意思。”
他完全略过,依旧认真自我剖析道:“不是因为这份工作本身,而是因为见识到了更强的人,强到我无法触及,最终就只剩无能为力了。”
陈馥野更加:“……”
什么玩意都是。
她真的要因为这个安慰他吗?那有病的不就成她了吗?
陈馥野战术咳嗽了一声,说:“褚淮舟。”
他:“嗯?”
“你别伤心了。”她硬邦邦道,“你、你好歹做过头牌,这就是实力的证明。长江后浪推前浪,山外更有山外山,而且龙之介他有种族天赋,你不用和他看齐。再说了,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正经当牛郎的技巧,也就靠脸糊弄糊弄那些姐姐,这难道不是你没有年老色衰的铁证吗。”
好,她确实有病,竟然能找到这么多安慰他的理由。
听完,褚淮舟想了想,说:“嗯,感觉好像是被安慰到了。”
那必须被安慰到。要是他再因为这个唉声叹气,陈馥野就控制不住想掐着他的脖子把他脸摁秦淮河里了。
“但是。”褚淮舟突然语气一转,说,“我没有留念那个工作的意思。”
陈馥野:“哦。”
“我也没有任何一个当初客人的联系方式。”
“哦。”
“我工作的时候,作出的最大的献身就是被要求对视一炷香时间,我还忍不住目移了!”
陈馥野:“那你职业素养也不怎么样啊。”
褚淮舟:“……”
说完,陈馥野忍不住笑了。
“我还是觉得你真挺有病的。”她用夸奖的语气道,“我产生这种感觉挺久的了,你自己反思一下。”
褚淮舟也笑了笑,用被夸奖的语气道:“反思过,但是好像没有救。”
船来了,金芸心和江灵也正巧拎着泡椒凤爪回来了,还顺便买了米酒。隔老远就闻到泡椒的味道。
褚淮舟照样得回五军都督府,所以大家就在这里说再见。金芸心问他要不要也带点回去,不过褚淮舟说胖子最近在减肥,而他不太吃这个,就回绝了。
……
“姐妹们。”坐在船上,金芸心郑重其事道,“我决定明天要回一趟飞云商会。后天就要正式抢地皮了,再不打探来不及了。”
“见鬼了,你这人竟然有事业心了。”江灵一把抱住陈馥野的胳膊,“噫,好吓人啊。”
陈馥野也点头:“是挺吓人的。而且你哥之前不是说了,让你就连犯死罪了都别回去找他吗?”
“非也非也,我也是有头脑的好吧。”金芸心自信笑着,晃了晃食指,“正巧,我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回事儿,这小半月我哥要去杭州考察,正巧他现在不在家。况且我家其他人对我又没有太大意见,还真能不让我进门吗?我好歹也是大小姐好吧!”
……
第二天。
站在飞云商会的门口,陈馥野和江灵面无表情地看着金芸心被管家丢出来了。
“老爷有吩咐,不许你进门。大小姐,对不住了!”
“轰!”
大门关上。
金芸们拍了拍衣服,可能想装作无事发生,结果她自己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脚,好不容易刚站起来,便又伏倒了。
还是脸朝下的。
“大小姐,你这整的哪出啊。”江灵问。
金芸心脸上蹭了一抹灰,抬起头:“先别急着嘲,我还真打探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