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倍镜现在觉得很绝望。
他姑来了, 他担忧之余也按捺不住那股终于有家长撑腰的高兴劲儿，迫不及待要和他姑诉苦，讲讲这些荒海鱼有多残忍。
结果他姑和沈白术聊过后就跟忘了有他这个人似的,整天围着沉白术转。
是的,就是沉白术，而不是那个澹台家的钟然,偶尔才见到她们三个人约着一起出去。
他兴冲冲跑去堵她们，他姑轻飘飘瞥他一眼, 走了。
走了……
游倍镜失魂落魄的回来，就撞上他姑旗下那些大主播。
他们对他向来都是很友好的，跟他打招呼。
他也随意问候了几句,就得知他们准备离开这个群落,去其他地方拍摄了。
他一惊, 忙不叠问：“那我姑呢？”
主播们有些诧异, 其中一人道：“游长老准备再留一段时间。”
游倍镜敢说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同情。
他姑的动向，他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游倍镜悲愤急了，张口就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然后那些人露出或无奈或你别闹了的表情。
“小少爷，你有点数吧，我们可不敢拐带你。”
“是啊，你在这里不是过得挺开心吗？”
“我们有工作在身啊，小少爷体谅体谅吧。”
言下之意很明白, 他们哪有时间带孩子？
游倍镜一阵气苦,但他不是会胡搅蛮缠的性格,最终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失落的靠在骨架上, 游倍镜觉得自己阴郁成了一朵悲伤的蘑菇，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这时,一群小人鱼追逐打闹着从他面前走过。
他羡慕的看着他们，想起自己童年也这样无忧无虑，他想家了。
他姑真是残忍无情，他爷奶就不会这么对他。
告状，回去一定要告状！
他拿出巫镜，拍下。
荒海没法直播，就先搞素材囤着，等出了荒海再鬼斧神通剪辑一番发出去。
因为沈白术关于隐私的质问，游倍镜手抖了一下，没敢拍正脸。
“哥哥你在干什么？”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游倍镜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巫镜直接掉水里了，他下意识就要去捡。
结果一股水流袭来，他没防备打了个滚，再抬头时，巫镜已经到了一个小人鱼手中。
她摆弄着，因为瞳孔对不上，巫镜很快死机了。
小人鱼无辜的看着他：“哥哥，它自己坏了。”
本来还很生气的游倍镜一下子被萌到了，完全忽略了小人鱼话语中的深意——它是自己坏的，不是我弄坏的哦。
“不是这么用的，来，哥哥教你。”
因为没有信号，很多联网的功能不能用，游倍镜有点遗憾没法打开一个幼崽学习网，网课的视频他又没存，想了想，转而点开一个单机小游戏。
然后他们就玩了一下午的游戏。
游倍镜悲哀的发现，这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幼崽，除了一开始死了两回，竟然玩的比他还遛。
后来，对方还一本正经的说：“有点无聊，哥哥这个怪物只能在镜子里，不能跑出来吗？”
那一脸跃跃欲试想打一架的表情……
游倍镜：“……”
不愧是荒海鱼，从小就彪悍。
他很严肃的否认了，并试图用自己贫瘠的知识量给对方解释。
“哦。”小人鱼摸了摸自己肚子，“哥哥我饿了，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游倍镜就很挫败，但还是升起了期待。
要说这荒海、这遇到的人鱼他有诸多不满，但唯一满意的居然是他一开始看不上的美食！
除了最初被鱼刺卡住闹了个笑话，后来他吃饭谨慎很多。
就发现荒海或许调料很匮乏，但食材是真新鲜。
人鱼们简单粗暴的往泡泡果里塞鱼片，塞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啊果子甚至还有磨碎的石粉，最后出来的成品竟然很不错。
口感鲜甜，他想象中的腥臭味很少。
有一回他吃到了辣，简直惊为天人，倒不是说外界没有辣味，而是就算是辣，辣味跟辣味也有很大的不同。
尤其最令他满意的是，他娇弱的肠胃不仅吃生食没有拉肚子，吃了刺激性的辣，也没有拉肚子。
什么肚子里冒火，烧的心慌难受，嘴唇起泡，脸上长痘通通都没有。
难道沉白术这个群落有什么特殊的养殖技巧？
所幸他们也不限制他，他在群落里转了三天，偶然听到那群主播议论，说自己鼻炎都没复发了，终于恍然大悟，是荒海的水好。
这个海深，他待着轻松的很，但海水居然这么澄清。
果然是避世多年，不像外界大搞什么重工业发展，海水都污染得没法看了，才重视起了环境问题。
幼崽是全海底的瑰宝，美食次之。
跟幼崽玩了一下午，又品尝了美食，游倍镜郁闷的心情已然好转。
也不纠结要跟那些大主播一起搞素材了。
他们粉丝多，随便发发都有好多人捧场。
反倒是他籍籍无名，最需要搞一个大的，所以他还是要留在这个群落，就算拿不到钟然的专访，多拍她几张照片，都能放出去吸引颜粉了。
游倍镜躺平得很迅速，一如他这些年的人生观。
但大概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天，他又跑去带了一天孩子。
回他跟他姑的住处，见到沉白术也在，他瞥都不瞥一眼对方的。
结果这时钟然匆匆过来了：“快，沉白术你收拾一下赶紧去西南那边，我感应到那个位置要爆发海底寒流，你立刻召集狩猎队的人去把附近的两个群落转移。”
她快速说了几个术语，以复苏群落为中心，概括出具体位置。
游任静惊讶的站了起来。
钟然这才像是注意到她一样：“游长老也在？正好你跟沉白术关于化妆品研究的差不多了，不如也一起去，略尽绵薄之力？”
没错，这些天游任静围着沉白术传，正是沉白术拿出来的化妆品还有一系列时尚杂志打入高端圈的概念迷住了他。
外界当然也有化妆品，但比较小众，发展不像沉白术前世那么样式繁多、遍地开花。
而且沉白术还有钟然这个金手指，她的土地神胎培养植物基本没有遇到瓶颈。
更妙的是经手的程度越深，对植物了解就越高。
用钟然的说法就是，某日一些知识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脑海了。
沉白术很嫉妒，这是什么样的天选种田选手啊。
不过真正令游任静侧目的还是开设时尚专栏、办时尚杂志的理念。
从游倍镜那里沉白术知道，他姑遗憾天机阁逼格不高，她立刻觉得机会来了。
主播都拼命往娱乐圈挤，而娱乐圈的顶端是时尚圈，当然，在前世还有一个国际的概念，这一世的话大概就是游任静口中颇为怨念的那些圣地、大家族了。
时尚，上可以到顶尖贵妇穿搭，下可以到底层的小构思小创意。
于天机阁，不仅不会抛弃基本盘，还非常方便。
以游任静的层次做不了那些人的专访，还进不了他们家举办的宴会吗？
多出个几期，多夸夸他们眼光有多好，审美水平有多高，难道对方还能冲到你天机阁把你打一顿，觉得你不该夸他？
如果怕泄露隐私惹来争议，大可以不放本人照片，放衣服放配饰。
这话一出，游任静看沉白术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化妆什么的虽然可以开一个产品线，但终究不如这一点能让他们打破层次。
这是切实的利益。
游任静都忍不住提出让沉白术加入天机阁，或者退一步，只当个客卿长老，待遇绝不让她失望。
游任静震撼于沉白术一个荒海鱼竟然知道这么多，还心性坚定，不为小名小利所动，感叹是天生的人精，殊不知沉白术也觉得她很难搞。
她难道不想虎躯一震，让游长老五体投地喊老大吗？
可惜她没这个龙傲天的魅力，对于他们救了她侄子等一切费用都好说，可涉及到机密的有关种子选手的信息，游任静是半个子都不透露。
想要啊，高价卖。
果然创一代都很精打细算。
沉白术是不舍得出这个钱的，以他们复苏群落的底蕴也买不起。
可惜时尚圈的概念倒是让游任静对她刮目相看，为此交付信任，愿意住进复苏群落，但关键内容却依旧让沉白术不够满意。
她跟钟然头脑风暴几天，又请教了她奶，终于决定用一个办法。
画大饼。
作为领导要学会画大饼，当然对于精明的人来说，很容易就看出来只是空头支票，不屑一顾，还因此印象更坏。
所以沉白术精心的设计了一下，这个大饼得画，但也得讲究点技巧，真正漏点东西出来。
这个东西就是钟然神奇的第六感。
不，联系她的出身，她的返祖程度，不用沉白术过多提醒，游任静毫无迟疑就往澹台家第二出名的占卜之术上靠了。
一个白发白尾紫眸的钟然，只能说有潜力，这潜力还待定。
但从未接受过澹台氏传承，却已经激发出天赋般预言水平的圣女候选人，这个继承序列就比较高了。
值得加大筹码。
游任静会不会赌呢？
她大笑着接受了钟然的邀请，与沈白术相视一笑间，尽是了然。
她看出钟然是故意来此。
但她接受。
她要验证钟然的预言天赋已经被激发到了什么程度。
“海底寒流？这么危险啊，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救人。”游倍镜立刻说。
这个傻白甜，还真把复苏群落当自己家了，一点没看出两方言笑晏晏下的博弈。
游任静翻了个白眼，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再次怀疑这真的是他们家的崽吗？
可想起她哥、游倍镜他爹的德性——明明叫做游上进，最后上进到去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还貌似被人抛弃，凄凄惨惨戚戚抱着个蛋回了家。
本来这样就够了，人这辈子哪能不吃亏啊？
好歹还得了个蛋，从此你就安安心心当个奶爸。
可他死活不说那个辜负了他的人是谁，刚把蛋孵出来就跑不见了，扔下个哇哇大哭的崽给他们。
她和她姐真是欠了他的。
有这样一个爹，游倍镜这么傻也不奇怪了，游任静惆怅的想，这大概也是一种智慧守恒吧。
她和她姐都这么聪明了，就必须出两个傻的来平衡平衡。
第32章
此去距离不算近,比较好的是这两个群落都在上层，实力很弱，沉白术这支狩猎队的到来几乎是碾压式的,强行要求他们迁移,也没遭到什么阻碍。
她决定给游任静一点更深的震撼。
利用自己超强的感知，掐好时间, 等一行人迁出来差不多两分钟，就感觉到了陡然降临的寒冷。
寒流是很温柔的,不像火山爆发一样迅猛，几乎是瞬间就能将周围群落淹灭。
可这种温柔也只是相对而言。
寒流蔓延的速度不太快，可它波及的范围广, 上升曲线先是很平缓, 等到酝酿足够, 大面积铺开就会呈指数级拔高。
因为海水的温度并非固定, 大致处于一个范畴，有时冷有时热都是正常的，以至当它悄无声息到来时，人鱼根本察觉不到有问题。
而等降温到让冷血的人鱼也觉得不对，已经到了它攀升的高峰期。
这时候跑都来不及。
火焰、灼热乃至沸腾的海水都会让人鱼的血液发烫，他们的速度会暴涨，可冰冷的海水会让人鱼思维停滞、鱼尾僵硬。
沉白术带着众人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终于停下,回头。
优越的视力让她看到了一幕奇景：
一开始是细小的冰凌在海水中沉沉浮浮, 偶尔会反射出一些微光。
颇有种深夜飞舞的萤火虫的感觉。
但很快寒流就开始蔓延,海水快速结冰，咔嚓咔嚓，就像是海中长出了一朵朵冰花。
寒流所过之地, 仿佛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冰墙。
相比火山爆发，海龙翻身，海底寒流显得华丽、优雅、盛大，还莫名浪漫。
只是再好看的表象，也不能掩盖它作为天灾的本质。
——凡被选入海底最恐怖天灾之列的，都是靠无数的死亡堆砌起来的。
寒冷在向周边侵蚀，沉白术没觉得有什么，但被他们救出来的那两个群落的人鱼已经开始打寒颤。
她没有再看下去，一挥手示意离开。
路上，丰一年问：“老大，还是送去溪木群落吗？”
沉白术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现在那一片挤的人鱼真的很多了。
人鱼虽然会聚群而居，但往往数量不会太多，主要就是一片区域内的食物是有限的。
多了大家都得饿死。
沉白术现在还没研究出高产的作物，想要从群落发展到城邦乃至国家基本不可能。
但随着龙墓将开，这一两年天灾越发频繁。
随便放一个地，可能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鱼就会死。
可要说精心挑选，现在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倒是溪木，原先地段就比较好，后来大概是沉苍拖过去的骸骨多了，又有几个小领主联合施展神通之力，渐渐居然形成了一种比较稳定的结构。
连海水都澄清了不少。
沉白术送去种子、小鱼苗，交由溪木带人种植、养殖，长势还不错。
暂时就只能这样了。
带着庞大的队伍，沉白术等人花了五六天才终于抵达溪木群落——这已经不单单指某个群落，而是这一片区域。
溪木热情的接收了他们，对一众忐忑的人鱼非常亲切，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来得太及时了，我还正发愁群落里的事情太多，怎么也做不完。”
又满脸欣喜的对沈白术道：“大人要去看看碧螺果吗？长得太快了，这下可不用担忧大家吃不饱了。”
碧螺果虽然叫果，但有点像多肉，上面是厚重的叶片，下面根系延伸出来，结满如块茎一样的果子。
沉白术和钟然研究一番发现它含淀粉较多，会比较容易饱腹。
大喜之余立刻实验起来，然而以人鱼的结构，肉食普遍占七八甚至□□成，这玩意对上层人鱼不太好消化，对沈白术这种又特别容易饿。
只能作为灾年间主食的替代。
由此沉白术意识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哪怕有了钟然这个金手指，想让荒海人人能吃饱也依旧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长期任务。
人鱼和人类到底是不同的物种，不能完全参照上辈子的经验。
沉白术随溪木去看了碧螺果，又听溪木高兴的介绍他们找到的其他能在群落内养的食物，有一种会开小黄花的草长得快，竟有大部分养殖鱼都很喜欢。
她不由得侧目，找溪木要了种子。
溪木对此早有准备，当即让人拿来一个编织袋。
沉白术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溪木笑了笑，竟然有点害羞，沉白术看着这两年来她红润了许多的气色，倏地意识到她年龄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
她本以为她是她奶那辈……不对，应该说老领主那一辈人的。
唉，辐射和吃不饱让鱼苍老，日夜操劳都不算什么了。
等回来时，大家已经吃上了。
一大盆碧罗果的叶子，以及两个成人拳头大的碧罗果。
没有肉，但他们反而安心了许多。
一开始确实不能给太好的待遇，沉白术从她奶口中知道黑暗时期，有的人鱼是真的会把同族当猪养。
游倍镜听到的关于荒海的恐怖传说也不全是假的。
沉白术没有过去，而是绕着群落又转了几圈，一番敲敲打打做了些布置，又叫来溪木：“虽然上层海兽比较弱小，但你们聚集而居，人数也有点多了，我设置了些机关陷阱，你认真记好……”
对着钟然，沉白术可以中二的说这是阵法，但对溪木她实在说不出口。
又递给对方一个巫牌：“这是我找人要的，遇到危险你就把它捏碎，我们会很快赶过来。”
对应的巫牌沉白术手中握着一块，另一块她找游任静补充了一些知识，跟复苏群落关联。
如果她接到求救信号，自然会赶过去。
可如果她那时已经进入龙墓，结界有异，在群落的族人就能发现。
溪木哪能不知道这块牌子的分量，小心的收好，感激道：“多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保存，不遇群落倾覆危机绝不动用。”
沉白术笑了笑。
她亲眼见证了溪木从不到百来人口的群落首领级人物到现在把上千人口安排得井然有序，人人心悦诚服。
没有迷失，始终很清醒。
接受帮助很坦然，也不妨碍自力更生，发掘其他食物的路子。
若说最开始帮助只是巧合，那么后续亲近起来则是因为溪木这个人。
她非领主，只是个战士。
小群落的领主没那么强大，很依赖战士，她原本就承担起了首领的责任，亲力亲为，身先士卒。
这一两年间，更是飞快成长起来。
沉白术觉得溪木天赋不算高却很聪明，是那种有大智慧的聪明，所以龙墓的事特地提了一嘴。
若有机缘也进入其中，没准就鱼跃龙门了。
＊
待离开溪木群落，距离游任静到达荒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路途中睡觉的沉白术忽然惊醒，下意识的往周围看，要把族人们叫醒，以为发生了天灾。
这时一股水流堵住了她的嘴。
却是她奶开口：“没事，睡吧。”
沉白术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她奶的笃定也不是作假。
“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沉白术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睡什么睡，她的睡意都跑光了。
沉苍语气平淡：“荒海屏障开了。”
“什么？”游任静一下子跳了起来，她倒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而是纯粹被沉白术的动静惊醒的，“你确定？”
不等沉苍回答，也不避讳两人，拿出一个仪器咚咚开始调试。
过了五分钟，她声音震撼：“真的开了？！”
沉白术游过去，没看懂。
游任静指着屏幕给她介绍了一些参数：“荒海地域特殊，被龙神以强大的力量笼罩起来，就算有章教授研发的划时代技术，突破性的以巫力为媒介，以巫海为承载，也没办法让信号蔓延到荒海，这、这、还有这几个数都会比较低，但现在……”
不用她说更多沉白术已经看懂了。
这放在股市，绝对会是让股民狂欢的曲线。
游任静下意识感叹：“这也太准了，不愧是……”
说到一半警觉起来，立刻闭嘴。
见到黑暗中沉白术闪闪发亮的眼睛，她讪讪的笑了笑：“不愧是我们天机阁最神秘的长老。”
“我们长老半年前就算出了大概时间，准吧？虽然没有澹台氏白玉圣女名气大，但若你和钟然愿意加入我们，咱都敢和澹台家扳扳腕子。”
“而且正因为我们年轻，人才稀缺，你和钟然加入绝对会得到最高的待遇，最好的培养。”
“我知道以钟然的神胎进入澹台家才是所谓正路，有适合她的传承不说没准还能一争圣女之位，但是——”游任静神情认真起来，“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澹台氏白玉一脉已经有了一个内定圣女。”
“钟然天赋虽高，可想要与她争，难，非常难。”
目前游任静只提白玉一脉便是因为在沈苍的建议下，他们隐瞒了钟然的黄金辅助。
钟然外在太鲜明，就算有升级了好几个版本的化妆术，也不一定保险。
相比之下，黄金辅助更隐晦。
自钟然力量稳定后，甚至不需要召唤神胎就能隐秘地对沈白术进行加持。
如果到时进入龙墓，她俩分开，钟然大可以只用纯物理性质的血脉之力，武器则跟沉白术一样，用骨头、用金属矿物打造。
黄金为里，白玉为表，太秀了。
而且以两脉的隔阂，会很容易陷入都敬着也都远着的境地。
但墙头草可不是好当的。
钟然如此弱小，如果要进入澹台氏获取传承，最好明确选择一脉站队。
沉白术就这样给自己洗脑，都快信了钟然是白玉圣女候选人，乍一听得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是谁？他们就那么肯定没有更优秀的？”
游任静既然决定加深合作，就不吝啬：“她叫澹台明星。”
知道沉白术不懂这个名字的分量，又补充道：“澹台氏有规矩，唯有曾列入圣子候选人的才有资格取名带日，而圣女候选人则以明为字辈，待真正确定，圣女便能改名为澹台明月。”
“澹台明月就跟圣女这个称号一样，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正当年圣女的名字，退休或备选都不能用。”
沉白术：“……”
“你想想看，明星明星，星只稍逊于月，这得有多重视，就差说只等她成年后再走一段程序就行。”
无语都不能形容此刻沉白术的心情，这圣女到底有多傀儡，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保有。
不过或许所有人都觉得叫澹台明月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是澹台氏一代又一代洗脑铺垫所造成。
沉白术问：“这个明星的含义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澹台氏内部这么认定的？”
外界倒也没发展出娱乐圈，没明星的说法。
但哪怕沉白术只知晓天文皮毛，也清楚星星可一点都不弱，某些发光的恒星别说月亮了，比太阳都大。
当然，无论是哪个含义，对钟然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对手。
一片天空只容得下一轮明月啊。
以澹台氏的狼性文化、养蛊作风，就算钟然和澹台明星没仇，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所以不等愣住的游任静回答，沉白术又摆摆手，道：“算了，你再仔细跟我说说澹台明星吧。”
＊
回来后，沉白术拿到了更多竞争对手的消息，她跟钟然选了个时间，拍了专访。
游倍镜倒是比他姑还兴奋，拿着巫镜咔咔的拍。
一堆小人鱼围着他打闹嬉戏，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游任静嘴上嫌弃他幼稚，眼中却露出了笑容。
沉白术也觉得这一幕挺治愈的。
钟然感慨：“说起来，咱们这群落位置选的是真不错，这一两年外面天灾频发，我们却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游任静也道：“是啊，这里海压不算高，但海水如此清澈，就算在避世已久的荒海，都算得上少见了。”
沉白术开了个玩笑：“大概是因为我们捡了很多人鱼蛋，所以被龙神格外偏爱？”
心里却想起了签到出裂空蝶鱼神血的银色珠子。
是空间属性。
是否因为尸骨在此，所以这片空间反而格外稳固，既没有被海龙翻身波及，也不容易滋生破坏性元素？
不过又不太对。
复苏群落的属性很明显，就是生命系，空间是辅助系。
这跟迷失群落不一样，迷失群落很鲜明的表现出了迷失属性，留下的骸骨也是银光幻彩螺的海螺壳。
但裂空蝶鱼，既然是鱼，总该有一些鱼的骨架特征，可沉白术看到的更像是海兽骨。
或许这颗珠子是不小心遗失的？
沉白术试过，就算将银色珠子带出群落，群落也不会崩塌，说明两者其实没有能量核与尸骨那种紧密的联系。
这就让她不免好奇起来：如果珠子是遗失的，会是谁遗失的？还是有人特地布置在此？
以及——裂空鲽鱼的骸骨又在哪？
＊
拍完专访，沉白术继续去狩猎。
因为无论是游任静还是她奶，都说龙墓应该会在半年内开启，钟然这次就没有出去。
游任静留在群落，继续帮钟然调整化妆品的用量。
她的巫镜里保留了很多提前下载的资料，有大部分都对他们开放了。
钟然觉得沉白术的图书馆计划可以搞一搞。
也不能为龙墓的事误了群落的发展。
游倍镜……继续带孩子。
不过因他姑准备完善，保存了他从幼崽园到小学中学大学的资料。
游倍镜升级了，从一个陪玩的保育员变成了幼崽园老师。
他一开始还很激动，被老师调教过的学生总期待着多年后成为老师，去制霸他的学生。
这就叫我淋过雨，当然要把你的伞撕了。
但很快他就避之唯恐不及。
这群荒海鱼真没辜负他的刻板印象，只有少数几个聪明的，大多数都笨得出奇。
——游倍镜并不知道他们才出生没多久，毕竟一个个长得比他四五岁时都壮。
关键是笨也就算了，他们还打老师。
而他这老师还打不过！
好吧，后者才是主要原因，游倍镜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了作为老师的尊严。
即便后来他在家长们的怂恿下没有留手，奋起反扑，可他们竟然在一颗蛋的指挥下学会了围猎！
游倍镜都快哭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蛋？
明明大家都说这颗蛋跟沉白术形影不离，不是在她的空间里呆着，就是蹲她肩膀、蹲她脑袋上或者被她抱着，结果这次狩猎沉白术走了，这蛋竟然留了下来。
她就是故意整他的吧！
这日，游倍镜精疲力尽的回到家，他姑果然不在，他快速的做了两个泡泡果，他一份，他姑一份，抱着去了钟然家。
果然两人都在后院，正指着那里种的植物说着什么。
钟然依旧没暴露黄金辅助的事，但游任静对这一点接受良好，黄金和白玉隔阂再怎么深，曾经也是一家人，没说的会了占卜就不会种田。
游倍镜把一个泡泡果递给他姑。
自己的一吃完，就扑过去抱住钟然鱼尾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钟然被吓了一跳，她反应虽没沉白术那么快，但没避开绝对是因为游倍镜这些天和幼崽们追逐打闹，连带着速度和体力都提升上来了。
“我不要带崽了，你找个人让他教，我教不了……”
又对他姑说：“我要崛起，我要奋斗，我要离开这里去外面拍素材……”
游任静很想揍他。
丢人，她怎么会有这么丢人的侄子！
还不等两人反应，这时冯冰匆匆跑进来：“领主不好了，沉苍和沈白术消失了！”
“什么？！”
钟然和游任静惊得站了起来。
冯冰道：“他们那支狩猎队成员游了两天一夜跑回来，现在还瘫在外面。”
钟然立刻道：“带我过去。”
＊
“钟然！”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是鱼彤，“你快让人去救老大他们，老大被卷入海龙翻身了！”
其实她已习惯了喊钟然领主，但这会儿完全乱了心神。
“怎么可能？”钟然不敢置信，“沉白术的小马呢？她的神胎不是能定住海域吗？他们没跑出来？”
她目光四下搜寻，发现没看到丰一年和贺向阳。
“太快了！”鱼彤张开手臂，竭力描述着当时的情形，“完全没有征兆，一个巨大的漩涡突然出现在老大身后，只有丰一年面朝着看到了，他下意识去拉老大，但也被带了进去……”
冯冰脸色顿变。
“贺向阳，还有……”她说了几个狩猎队成员的名字，“他们都靠得太近了，等反应过来时，漩涡已经把他们吞没了。”
鱼彤痛苦的抱着脑袋，砰砰一顿爆锤：“没来得及，连沉奶奶都没来得及用血脉之力！”
“等等，先不要这么快绝望。”
游任静忽然开口。
众人都不由得看她，游任静虽然在群落里住着，但大家都知道她只是个客人。
她自己也有分寸，平时从不插手群落事物。
有人找钟然，她会主动避开，免得听到什么机密。
虽然吧，荒海鱼是真没有保密意识，涉及重要的信息，沉白术干脆只让几个顶尖战士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就你刚才说的这些，不太像是海龙翻身，海龙翻身动静很大，往往是从下层席卷到上层，不太可能悄无声息出现，连沉白术和沈苍都毫无察觉。”
这两人有多敏锐她算是知道了。
沉白术暂且不说，大概是天赋，沉苍那个人颇为神秘，连她都看不透。
“会不会是……龙墓开了？”说话的时候，游任静都带着不确定。
按照那位的占卜，还不到时候啊。
可上次就很准。
“龙墓？”鱼彤眼前一亮，砸脑袋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对，龙墓！我听老大说过，老大那么优秀，肯定会被龙神选中成为继承人。”
游任静嘴角抽了一下，她哪知道沉白术给他们洗脑，我们荒海鱼是最棒的，都是龙神的传人。
所以若有机会一定要拿到龙神传承，绝不让外来者踩头顶上。
还说什么让他们在龙神墓前蹦迪，嚣张，太嚣张，简直是荒海鱼之耻。
钟然也微松了口气。
谁也没有注意到人鱼蛋已经石化了。
——就一次，他就一次没跟着，人就进龙墓了？
大概是在复苏群落住久了，金子对这里的归属感和亲近感与日俱增，也不在一直黏着沉白术，今日来钟然这里看看花草，明日去和那群小崽子玩抛球球。
现阶段最让他满意的就是游倍镜这个玩具了。
都怪你，都怪你！
想起罪魁祸首，金子一把跳起来，砰砰砸到游倍镜头上。
若不是对游倍镜存了报复的心，又觉得他委屈哭泣的样子好好玩，他才不会留下，这样就能和沈白术一起进龙墓了。
进了龙墓他就能孵化，不用再当个球！
都怪你！
游倍镜捂着脑袋四处乱窜，哇哇大叫。
游任静本来还有点担心，一见金子手上有数，就没管了，还让他嚎声小点，别打扰了他们商量事。
游倍镜：“……”人干事？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埋头跑着跳着，等游倍镜反应过来眼前出现一个漩涡时已经晚了，他直接一头撞了进去。
在他后面溜着他玩的金子更快意识到不对，但他毫不停留，还加快了速度。
“啊啊啊啊啊啊！”
见侄子的惨叫骤然拔高，游任静总算抬了抬眼皮，这一看就看到了正在扩大的漩涡。
果真悄无声息，此前没有一点征兆。
不像海龙翻身，倒像是一扇陡然拉开的门。
游任静瞳孔瞪大：这倒霉侄子！她根本没想过让他进龙墓！
下意识的她就追了过去。
“金子！”
钟然尖叫一声，也扑了过去，沉白术走之前可是把金子好好托付给她。
“老大我也来钟然你等等我！”
在漩涡即将消失前，鱼彤一跃而起，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钻了进去，一看就知道是平时没少在群落骨架搭建的假山中玩钻洞洞的游戏。
第33章
当沉白术睁开眼睛……不, 还没睁开眼睛呢，就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重压。
但又不只是来自头顶，来自四面八方。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果然被海龙翻身卷到了下层, 幸运的是, 只是被压的难受还能喘气，内脏也没有太强烈的疼痛感, 这个海压还能适应。
应该没多深，希望别迷路。
海底太大,拐个弯就是不同的风景，没有标志没有定位，她怕自己一走失就回不去了。
眼皮传来古怪的感觉, 沉白术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睁开一条缝, 她差点叫出来, 好亮！好闪！
赶紧闭上。
就那一下，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眼珠子快速转动，沉白术思索着现在的情况。
很安全，直觉没报警。
亮光虽然金灿灿的，但肯定不是海面上的太阳光，所以是夜明珠、是发光的矿物、植物……
沉白术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习惯了幽暗海底的自己会畏惧太强的光线。
她克服着那股从心头升起的不自在,慢慢睁开眼睛。
这次有了准备, 加上眼睛似也在适应, 只是刚开始刺痛了一下，觉得满目绚丽的金黄，还有白, 渐渐的就能看清周围了。
好、好多人鱼。
好多花哨的人鱼。
五颜六色的头发，五颜六色的鱼尾，颇有非主流、杀马特的即视感。
沉白术习惯了蓝尾黑发棕眸，一时新奇极了。
毫无疑问，自己这是进入龙墓了。
不仅她，还有很多人——荒海鱼、外来鱼都进来了。
想到当初所设想的拿到信物或者鱼群牵引，沉白术不由得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小气了些。
整个荒海都是龙神的地盘，祂想在哪开一道任意门就在哪开，把经过初步筛选的预备弟子都给传送过来。
就是不知接下来会考验什么。
忽然，沉白术眸光微滞，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丰一年、贺向阳，两人正拼命揉眼睛，显然还在适应。
而在更远处则是钟然、游倍镜、游任静……还有金子那颗蛋。
在沈白术看到他的时候，金子欢快的蹬了蹬，像在打招呼，但竟然没有立刻跳到她身边，而是缓慢的挪动，显然金子也受到了此地海压的影响。
沉白术对他招了招手。
有些担忧。
她想过金子跟她一起进龙墓会发生的种种预设，现在算是比较坏的情况，金子居然也被纳入了备选？
他才是一颗蛋啊，难道龙神也信奉孩子出生就开始培养，让他赢在起跑线上？
忽然沉白术意识到不对，她奶呢？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她奶伸手要来拽她，应该也被一起卷进来了，为什么没有看到人？
沉白术表情顿时变了，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甚至刻意的退到上面，登高而望。
没有。
这个视野不够她把所有人纳入眼底——话说荒海这次到底进了多少外来者啊！ ！
按丰一年等人规律来讲，她奶应该在她附近才对。
连本应该好好待在群落的钟然都出现了。
不可能单独把他奶落下了，这里面一定还有事，脑中想着他奶的靠谱模样，还有神秘强大的实力，沉白术稳住心绪，和钟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在他们没有过于相信游任静的判断，时刻都在准备着，钟然现在的模样跟荒海鱼如出一辙。
只是并未如沉白术设想的那样泯灭于众人，呃……她颜值有点高。
哪怕沉白术看到了熟悉的大主播的面孔，有他们拉高水平线，钟然依旧是最耀眼的那几个。
似乎人越多，越能突出她的颜值。
之所以说几个，便是人群中还有丝毫不逊色钟然的发光体。
沉白术飞快的将他们和游任静给的资料对照起来，澹台氏有黄金之子称呼的澹台晖，一双黄金瞳十分璀璨，笑容爽朗，果然戴了面纱的澹台明星，气质神秘幽冷……
毫无疑问，他们都最快的适应了环境。
此时十分从容，跟周围狼狈的人鱼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愧是种子选手，沉白术眯了眯眼睛。
＊
跟沉白术不同，沉苍自踏进漩涡，从头到尾都很清醒，只是她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并未解开封印。
她也比所有人都更早的意识到龙墓开了。
待周围空间波动稳定下来，她便皱着眉头问：“你把我传送进来干嘛？我这么大年龄了还能当你的传承者？”
声音里带了一点嫌弃。
显然，沉苍从不是自卑的人，更不会觉得自己年龄大就不配什么的。
她是真对龙神传承没兴趣，走到她这一步早就有了更适合自己的道路，不需要多一个师父来指手画脚。
“有件事要拜托你。”
一座仿佛白玉雕成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道女声。
沉苍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这声音当然不是龙神，龙神早就死了，都死了几万年。
但她也不是无名之辈，她是龙神残留的一缕神魂，是当年龙神特地保留下来，为日后选拔出传承者准备的。
她有龙神的记忆，会所有龙神会的，同时被剥离了情感。
龙神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她，却限制了她，确保这道分身能严格执行自己死前的一系列命令。
沉苍不会像其他荒海鱼一样狂热地崇拜她，哪怕龙神再世，也只是尊重，她有自己的骄傲。
但无疑，分身继承了一部分主体的性格。
龙神何等狂妄……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分身的场景，沉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出什么事了？”
她居然会用拜托……
这样示弱，就跟骄傲的猫猫突然躺下来露肚皮给你撸一样，必有所求。
“我打开了荒海最高级的程序。”
一个非常新潮的词出现在了本应该是老古板的分身口中。
沉苍神色大变，却是因为：“你疯了！这是荒海最后的防线，你把它开启，此次龙墓择选岂不是没有限制？”
她家树丫可被卷进去了！
虽然世人都知道，挑徒弟嘛，肯定要挑年轻有潜力的，最好还没找到自己路子。
如白纸一般的徒弟才好涂抹勾画。
但总有些老不死的，会异想天开。
或是觊觎龙神的宝藏，或是寿命将近，觉得龙神传承能逆天改命——我不修它，我也没法重修它，我就参考一下，攫取精华融入我所修之道不就行了。
可这种行为别说龙神了，但凡真心想收徒的人都很膈应。
因此往届的龙墓择选，虽然会把荒海屏障打开，却会做出一些限制，比如年龄。
为防有人在年龄上作假，又加一个门槛：修为。
两相印证，加上强大的检测机制，漏网之鱼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过了第一关进了龙墓，也会在后续考验中将其排除。
龙神收徒有教无类，倒不会歧视哪片海的鱼，所以往往就这两个限制。
当然，沉苍还知道一个不知真假的内部消息。
龙神公平看待每条鱼是因为祂好勇斗狠，但凡出点名的，都叫祂挑战过了。
一视同仁的揍过，都是手下败将，自然没有看某片海特别不顺眼，也就不会迁怒到后辈子孙。
没有丝毫限制就很可怕了。
要知道龙神看徒弟的眼光可专一了，跟祂一样能打。
几百岁的老头老太即便被压制了修为，那眼光那经验又岂是生瓜蛋子们能比的？
她家崽还在里面！
早知如此，进什么龙墓？跟她学！想到树丫被一群老不死的欺负，沉苍暴躁得想杀人。
分身沉默。
沉苍抹了把脸，勉强冷静下来，认真的嘲讽：“你是不是搞了几十届选拔，程序出错了？要不给自己杀个毒？”
如果沉白术在这里，非得连连惊呼，奶，你还知道程序、杀毒，你养老鱼的人设都崩没了！
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房间中多出一抹虚影。
女子五官不是符合现在主流的精致，面容有种造物主随手为之的粗犷，但即便是半透明的虚影，也挡不住那股活人的生动和意气风发，仿佛几万年的时光，几十上百次的荒海选拔也没有磨灭她的生机。
“你倒是委婉，换从前，直接就说我脑子出问题了。”残影上下打量沉苍，“看来这荒海你住得很舒坦，儿女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的养老生活，让你看起来平和多了。”
“温柔乡，英雄冢，我都快想不起来当初你一脸暴躁，随时随地想杀几个人解气的模样了。”
沉苍黑着脸：“别废话，赶紧开门把我放出去，我还没跟你算账，两年前劈了我那么多道！”
“这不是为了让你尽快恢复理智，而且龙神定下的规矩如此，我不得以为之。”
“你敢说你没有挟私报复？”
“……”
“行了，咱不翻旧账了，我知道你担心你崽。”残影表情严肃，“我要你做此次龙墓择选的监察官，你给你崽开后门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要你杀几个，不，或许有几十个人。”
残影目光阴冷下来，杀气腾腾：“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给荒海做一次彻底的清洗！”
杀人沉苍很擅长，但残影流露出来的偏执却让沉苍心惊，一直以来，她从未将对方当成一缕分身。
因为她看起来太健全了。
不像被切割下来的部分，恍若龙神在世……不不不，龙神应该没这么神经，残魂到底会把本体性格的一部分给放大。
随着时间，她的理智、记忆和灵性也会不断流失，直至某一个性格占据主导，彻底堕落。
这就是为什么连打败全海底没有敌手的龙神也无法与天齐寿。
岁月是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关卡，无论怎样的延寿方法，正派的、偏门的、邪道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残影已经是沉苍所见过的后遗症最小的，连她也支撑不住了吗？
沉苍严肃道：“所以你必须要在这一次选拔中挑出龙神的传承者？”
残影一愣，然后看到了沉苍眼中的担忧。
那不是对着龙神，而是对她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老朋友。
她眼中的偏执散去了一些，温和道：“是的，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确实撑不了太久，但不至于这次就……”
目光转冷，愤怒至极：“这群畜生，把荒海当他们的养殖场，想吃就吃……都该死！你要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沉苍沉下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残影用力一挥手，一幅画面在她眼前展开。
＊
溪木群落。
所有人鱼各司其职，正忙碌的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虽然疲惫，可他们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
就连才刚搬进来的两个群落亦是如此。
现在辛苦，但至少不饿了，再努努力没准就能吃饱，甚至吃上肉。
溪木正在继续每天的巡逻任务。
群落中种的草养的鱼都是他们的食物，非常重要，疏忽不得。
忽然她眉心直跳、不安起来。
四处看看，没有异常，她谨慎的敲了敲旁边的骨架，问巡逻的战士，战士正常回话。
可心头的不安并未因此消失。
溪木下意识抬起右手，按住了胸口处的牌子，另一只手则捏住了一个传承空石。
那也是沉白术给她的，能够启动设置在群落内的机关。
一个全身笼罩着黑色斗篷的陌生人陡然出现在群落，斗篷下他双眼放光，喃喃自语：“这么多，这么多人鱼居然聚在一处，太好了，省了我去找……”
他双掌抬起，放出数张巫牌，直接封锁空间。
又拿出一个人高的三足鼎。
鼎身上冒出炽热的火焰，烧得原本青灰色古朴的巨鼎也开始变红，黑色斗篷却似有些不满意，嘀咕了几句，又往鼎上连拍好几张巫牌。
鼎身变大，火光也越发明亮。
在幽暗的深海，显得不祥。
黑色斗篷观察了一下，摇摇头：“多了……”又连拍几道，总算将火焰调到他满意的温度。
随后抬手向着下方的一片人鱼抓去，跟这只陡然变大的巨掌比起来，那些人鱼弱小的像一只只蚂蚁。
很轻易就被他投入了鼎中。
鼎内另有空间，那火焰也确实不会滚烫到投进去的人鱼直接被烧成灰。
相反，黑色斗篷似是有意为之。
听着鼎内传出的哀嚎惨叫，他愉快的勾了勾唇。
那漠然的眼神不像在残害同胞，反而像烹饪一鼎美味佳肴。
他不肯给他们一个痛快，因为他要给食物最合适的火候。
咔擦。
传承空石被捏碎，溪木目眦欲裂，血丝一点点爬上她被养了两年已经清澈干净多了的瞳孔。
她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自己不能力敌。
要救下剩下的族人。
飞快取出藏在心口无比珍贵的巫牌，也跟着捏碎，然而随着沉白术布置的陷阱亮起，肉眼看不见的声波信号却被拦住，如泥牛入海，不见波澜。
黑色斗篷被惊动，瞬间出现在溪木面前。
“你居然有巫牌？是哪个外来者给的？”
不等溪木回答，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知道那群小崽子会接触荒海土著，从你们身上入手献媚龙神，幸好本尊早有预料。”
“巫牌又如何？本尊还能让你把信息传出去？”
正欲抬手将人捏碎，突然黑色斗篷一滞，意外的看着她：“你身上这气息……原来是同道中人，不过你这么弱小，居然没有被猩红吞噬？”
“若不是你吸收了同族的怨魂，气息激发出来，我几乎没感觉到。”
“你是怎么做到的？”
黑色斗篷非常激动，掐着溪木的脖子，迫不及待要逼问出她保持理智的真相。
溪木仇恨的望着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拼命挣扎，同时期待沉白术制作的那些陷阱能发挥作用。
然而，没有用。
黑色斗篷早就注意到了围绕着群落亮起的微光，但他根本不在意。
他思维缜密，比冒冒失的澹台昆周全多了。
既来荒海，便是早已做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更何况他还另辟蹊径，选择了最上层的群落，要以数量来战胜质量。
而这里，正是荒海龙神之力最弱的地方，又经多番布置，早已不同于以往。
如果有一张实时地图可以昭示龙神的领地，那么这一块就已被悄无声息地抹去。
别人笑他胆小。
他却只觉得他们愚蠢。
下层的人鱼质量虽然高，但也要能拿到手。
——纵然龙神已死上万年，可祂留下的种种却不可小觑。
真以为将猩红带到荒海，消灭祂的力量，逼得龙墓提前开启就万事无忧了？
黑色斗篷从头到尾没抱这期待，却不曾想有心栽花花不花，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荒海上层，竟然叫他遇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壳子！
天助我也。
这就是我的机缘。
转瞬间，黑色斗篷已经有了决定。
他根本不需要溪木配合，抬手将她禁锢住。
溪木被他放在巨鼎的对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们一波一波的被投入巨鼎。
黑色斗篷将时间控制的极好，哀嚎声从未断过，只是从这一波到了下一波。
后来就连溪木也看到了巨鼎上方升腾而起的浓得化不开的红黑雾气。
这些雾气被丝丝缕缕的牵引出来，注入溪木的身体。
溪木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像是无数段痛苦的记忆闯进她的脑子里，瞬间就将她的脑子切割成无数碎片。
偏偏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溪木还能保持清醒，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说她是同道中人。
她曾经在极度的饥饿中，吃过人鱼的肉。
*
那是在火山爆发后不久，溪木带着战士们外出，好几天都没有猎到一只海兽。
眼看族人们饿得就剩一口气，连战士们也开始虚弱。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果断带着他们去捡垃圾，试图从那些被火山覆灭的群落中翻出一些食物。
哪怕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战士们先吃饱了。
其实在吃到第二块焦炭时，溪木就已经感觉到不对。
可她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吃下去。
她不知道其他战士有没有察觉，但他们都竭力让自己吃饱，然后带着剩下的焦炭回了群落。
荒海鱼头脑简单，有时却又很敏锐。
即便已经变成了焦炭，可他们还是能嗅到同族的气息。
之后这就成了溪木群落共同的秘密。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还要努力的活下去。
或许时间能抚平这一切。
可溪木发现，过不去。
努力活下来的族人开始变得暴躁，眼睛里长出血丝，食量越来越大，且尤为喜欢特殊焦炭。
她知道，他们喜欢的不是焦炭，是同族的肉。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溪圆对一个活着的族人下手！
她愤怒的把他揍了一顿。
可看着对方涌出来的血，她竟然也觉得渴望。
身体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变化，看着自己的双手鱼尾，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些畸变的海兽。
她竭力压制自己的食欲，每次吃焦炭前，总要嗅一嗅闻一闻……最后，她的食物变成了石头。
各种各样的石头。
有的软，有的邦硬，牙齿都咬不动，她用力的把它们砸碎，吞咽下去。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溪木遇到沉白术。
那群好心的年轻人给了他们一大块鱼肉，那是他们久违的能吃到的正常的肉。
她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完全靠着本能，机械的说着谦卑的话。
见溪圆对他们流露出食欲，她忽然惊醒过来，严厉的警告了溪圆。
溪木给自己画了一条线，她已经触犯过，便要更加严厉的规训自己，不能再往深渊里滑去。
后来。
她杀死了鱼尾畸变、已然有了怪物模样的溪圆。
溪圆临死前，似乎清醒过来，大笑着说你迟早会跟我一样，我们都逃不掉！
再后来。
她吃了很多植物，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澈。
一切都过去了。
族人们有的活着，有的死去，但以上层鱼的寿命，似乎并不奇怪。
曾经种种，遥远的像一场梦。
溪木本以为这两年的快乐和忙碌已经让她忘记这段悲惨的过去，可此刻它们是那么的鲜明。
溪圆那怪物般膨胀开叉的鱼尾，暴涨挤压得完全没有人形的脸，从血红眼珠子中生出的一条条长虫般的血丝……一切都如此清晰。
正如眼前巨鼎所倒映出的她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他们这次改了策略, 针对都是上层的人鱼。”残影脸上带了疲惫，“你知道的，一旦他们有备而来, 故意攻击荒海屏障, 消耗祂的力量，每次临近这个时候我什至很难察觉到这一大片区域已经失守了。”
残影抬手,又放出好几面水镜，镜中几乎都是差不多的画面,黑色斗篷的陌生人鱼用大鼎或其她器具烹饪同族，尸山血海，画面无比惨烈。
“这是我后来恢复阵法所看到的, 事实上若非——”
她指着溪木群落的那一面水镜, “有大量的巫力爆发,震动传来,触动程序报警，我都没有发现他们除了利用天灾来消耗龙神的力量，还丧心病狂的带来了猩红。”
“他们已经疯了，沦为了畜生，为了延寿为了传承不惜主动制造神之弃民。”
所谓神之弃民，就是指感染了猩红后身体大幅度畸变的人鱼，即便能暂时保存理智也会很快沦为海兽那样的存在, 于是被统一叫做神明的弃徒。
有人说猩红是辐射污染导致, 有人说是人鱼绝望的情绪, 是大量的杀戮与鲜血, 是无尽的痛苦和生机寂灭导致。
所以沉苍说不要走到绝路。
即便是再弱小的人鱼，在承受了这么多，感染猩红后也能畸变得无比强大。
他们自身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污染源,不断的将猩红扩散出去。
最近几百年，哪怕各大势力努力宣传，拼命控制，神之弃民的数量也依旧在不断扩大，各地都有出现。
只是沉苍没想到连荒海这唯一的净土也被污染了。
还是人鱼主动为之。
只能说，人这个族群能作怎样的死，完全是不可预知的。
一面又一面的水镜放到了最后，具都是被黑色斗篷糟蹋后黑红雾气弥漫，死气沉沉的场景。
别说活人，连生命力比较顽强的野藻都枯萎了。
水镜一面一面暗淡下去，最终只剩下溪木的那面还亮着，残影指着上面已经畸变了大半的怪物：“我赶到的时候只有她还活着，她承受了上千人的怨念，吸收了他们的魂魄，差一点就要被炼制为容器。”
“她很顽强。”
沉苍嗤笑一声，确实顽强，如果不顽强的话，就不是容器而是傀儡了。
残影知道，沉苍的杀心已经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这本是她想要的，但此刻她却觉得很悲哀。
如果龙神知道祂牺牲自己，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子孙后代，会不会后悔那么做？
明明祂还可以活着，活很多年。
情绪波动只是一瞬，残影很快平静下来，她本不该有那么多想法，这几天的情感已经超过过去许多年总和。
她继续说明事实：“虽然我很想杀了他，但可惜他太狡猾，封锁空间的巫牌破裂刹那就果断舍弃容器，带着三足鼎跑了，以三足鼎中残留的荒海鱼的精血，他极有可能打造出一个傀儡人鱼迷惑龙墓的程序，以争夺传承。”
“荒海的水出了问题，我得去盯着最高级程序，无法分身。”
“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出他们，一个一个杀掉。”残影一字一顿道。
沉苍已经彻底明白她为什么要开启最高级的程序，那也是当年龙神给荒海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
一是因那些人搞的鬼，再不开她就没有能量继续传承的选拔了。
二是只有最高级程序，才有可能清洗掉已经在入侵的猩红。
当然，清洗过程也会耗费巨大的能量，这能量从哪里来？沉苍冷冷一笑，当然是以那些人的鲜血与神魂来做这一场祭礼。
“这个监察官我当了。”沉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放心，不会破坏规矩给我崽开后门。”
她也不觉得沉白术需要她开。
映着溪木的水镜仍然亮着，沉苍终是问：“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按海底的规矩，猩红畸变体是污染源，一旦发现必须杀死，还要再多次消毒。
“情况紧急，我直接将她传送进了龙墓，现在也只有龙神的气息才能镇住猩红，延缓她理智消失。”
“她会参加考核。”
沉苍沉默了一下才说：“若这件事传出去，你肯定会被外面那些老头老太围攻。”
虽然龙墓特殊，选手处在不同区域，有空间阻隔，但到底存在被感染的风险。
他们诚意十足，为拜龙神为师，送来的可是自家最优秀的子弟。
出乎意料，一直很担心沉白术的沉苍这时候却没有出言反对。
她只问：“你想做什么？”
残影不答，反而说起了题外话：“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熟悉？”
她伸手一点，水镜中畸变的怪物快速倒退，直到定格在溪木那张清秀的脸上。
一缕气息飘出，被沉苍抓住。
然而不好意思，她这辈子见的人实在太多了，仅凭这单薄的气息她还真没认出来。
沉苍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残影没有耐心等下去，索性道：“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我当然记得。”沉苍愤愤道，“我没死那些老头老太手里，千辛万苦来荒海投奔龙神，却差点一个照面就被你给弄死，你那时一点人性都没有，就像个程序，对，程序。”
“我后来不都留手了吗？”残影破功。
“你是留手了吗？分明是沾了我家冬冬的光！”沉苍更大声的吼回去，忽然若有所思，“照你这话，当年还有第三个人在，是她？”
“可她看起来没那么老啊？”
说别人老，能不能先想想你自己？残影在心中吐槽，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有人性，怪谁？
“不是她，是她母亲。”
残影目光变得幽怨，回忆着当年的场景：“也许是命运吧，我当初看你家崽的时候意外被她肚里的蛋给触动，遵照龙神旨意落下一缕馈赠……”
“喂喂，当年你也是这么对着我肚子里的冬冬说的，龙神馈赠这么不值钱吗？”沉苍还真不知道有这一段因果。
残影强行忽略这件事，拉回正题：“我巧合看到了一点，她和你家崽缘分很深。”
“所以我决定等考核后送她去猩红海岸。”
沉苍没有说话，她和她都知道这个崽指的不是沈冬夏，是沉白术，是当初沉苍不顾屏障未开，拼了命也要来到荒海谋求的一个希望。
跟她沾边，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过了一会儿沉苍道：“其实你早就在为此做准备了对吧？”
“猩红的污染不会停止，荒海也不会永远都是被幸免的那个。”残影自嘲一笑，“说起来那些人还做了件好事，他们怕惊动龙神，一开始搞来的猩红极少，缓慢的对上层进行了改造。”
“而我始终记得龙神说的那句话。”
“万物相生相克，猩红也肯定会有克星，现在没有，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溪木受过龙神馈赠，又乱七八糟吃了一些被猩红浸染的矿物杂草，破天荒保住了理智。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或许这个奇迹还会扩大，他们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吧。
＊
“诸位，你们能来到此地，都是与龙神有缘之人，现在，进行入门测试。”
沉白术还在找她奶，陡然就听到下方传来这道声音。
她下意识望过去，看到了下方亮晶晶如一颗巨大夜明珠般的东西，从原本的模糊变得清晰，像是有人揭开了蒙着的一层纱布一样。
此前沉白术觉得刺眼的光线都来源于此。
她的眼睛越瞪越大，这竟然是一座无比庞大华丽的龙宫。
建筑主体是汉白玉般的色泽，内里却有金色的钻或者宝石在闪，恍若流淌的金色血液，一片片琉璃瓦反射着耀目的光，但仔细看却会发现并非透明。
那种质感，明明应该是很厚重的，却像水晶一样干净纯粹。
沉白术多看了几眼，竟觉得这一片片琉璃瓦都是手工雕琢的，每一片都有细微的差别。
没有流水线的匠气，很……很灵性。
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长出了它独特的纹理。
龙宫并不止沉白术目前看到的规模，仿佛还有建筑隐没在虚空中，被浓黑的墨色挡住。
她也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更下层的海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道声音似是猜到众人在想什么：“没错，在你们下方就是龙墓所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一炷香之内进入龙墓中，失败者将会被传送出去。”
届时，别说是龙神传承了，就算是龙墓内的秘宝，也拿不到分毫。
听出这潜在意思，众人顿时严肃起来。
沉白术还在想这一炷香是什么意思，就见一声“开始”，下方的龙墓中陡然出现一根黑色的柱子。
黑色在龙墓金灿灿的衬托下真是无比显眼。
沉白术很不适宜的想起了大圣的金箍棒，传说是龙宫的定海神针。
此时这根柱子也立在龙墓中心，恍若擎天柱一般支撑起了整个龙墓。
柱子一层一层的亮了起来，宛如一座灯塔，一节一节的向下蜿蜒攀爬生长，彩灯闪耀，等它全部亮起才发现，它其实是一座笔直的圆柱塔。
意外的中规中矩，造型平平，没有边角，之前如龙蛇攀爬扭动的效果不过是灯光导致。
黑色酷炫的外壳，花里胡哨的镭射灯，仿佛下一秒就要响起动次打次、动次打次的音乐声。
沉白术再次捂眼，觉得自己要瞎了。
明明整座龙宫看起来那么华丽炫目，宝石玉石黄金般的点缀也不会显得很暴发户，但这座塔是什么鬼？
龙神的审美这么中二赛博的吗？
巨塔完全亮了起来。
一时没人动作，像是也被这一幕震撼到。
忽然，刚点亮的塔顶的灯灭了，沉白术立刻明白过来，这座巨塔就是那道声音所说的一炷香。
灯光全灭，还没有进入下方龙墓，就直接出局。
再顾不得吐槽，沉白术行动起来。
之前为了看她奶在哪往上窜很容易，但要往下走，果然落在身上的压力发生了变化。
沉白术扭了扭鱼尾巴，还行。
一开始大家都是顶着压力往下游，渐渐地，就开始分出差距，有人鱼依旧能保持从容走在前面，有人鱼大汗淋漓猛的往前窜了一步又很快浮了上来，也有人鱼根本不讲究，手里抓着旁边的骨架，一点点的往前挪。
不讲究的沉白术左右看看，哈哈，大部分这么做的都是荒海鱼。
就连这两年比较注重形象的钟然也豁出去了。
有外来鱼露出嘲笑的表情，但看着荒海鱼一个一个越过自己爬到了前列。
一咬牙也开始学。
可那个动作，既笨拙还不太能使上力。
看着狼狈多了。
沉白术越过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不由摇头，对外界有了更多的猜测：他们应该不怎么狩猎了。
至少不会像荒海鱼一样，狩猎贯穿始终，每天睁眼就是下一顿吃什么，琢磨的都是跟海兽撞上怎么方便怎么省力，以及怎么跑路。
逃命诶，在意个鬼的形象。
那他们吃什么？
养殖兽肉，亦或者适合人鱼的主粮？
师夷长技以制夷，沉白术开始认真考虑从龙墓出来后去外面的可能性。
至于屏障关闭到时回不了家，沉白术想到了小蝴蝶，又想到了眼前这座龙宫：龙神真的想把荒海鱼一辈子困在这里吗？就算幸运撞到那一千年一开，也跟娘家泼出去的水一样，没了归路？
第35章
专心爬坡,等到达龙墓时，沉白术不出意外的发现，在她前面的果然是被游任静标注过的种子选手。
他们见到沉白术,也多看了几眼,彼此评估着各自的来历以及实力。
毫无疑问，沉白术作为荒海鱼, 资料是最少的。
不怕对手强，就怕什么都不知道。
沉白术能感觉到他们在观察自己,这处大厅非常大，人鱼或单独站着，或三三两两在一块低声交流。
游任静也在, 但她并没有上前和沈白术交流的意思, 也没有哪个主播冒冒然的拿出巫镜拍拍拍。
沉白术收回目光, 喘口气, 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胳膊。
明明龙墓在下方，可这里的海压竟然还减轻了不少，更关键的是很舒服。
之前她就发现了，此地的海水非常清澈，已经达到了她前世私人度假海域基本没被垃圾污染过、糟蹋过的程度。
而且，能量非常充足。
等进了龙墓，沉白术有种自己的毛孔都张开, 拼命吸收外在营养物质的感觉。
她找了个位置站着,透过敞开的大门观看还在进行测试的人鱼们。
这是荒海鱼的主场, 龙神似也格外偏爱他们, 黑发蓝尾人鱼占了有一半。
但顶尖层次——已经到达龙墓的不算多。
第二多的是发色和鱼尾一致的，如游任静、游倍镜这样的红发红尾，相比游任静, 游倍镜的颜色要浅一些。
黄发黄尾、绿发绿尾……乃至蓝发蓝尾。
不愧是深海种族，大家都长得比较随意。
可能是少什么缺什么，有个很明显的趋势，往往颜色越鲜艳或越深沉，就越强。
至于眼睛，则以棕色黑色居多。
有红有绿有蓝……倒没有太明显的规律。
并不遵从头发尾巴是什么颜色，眼睛就是什么颜色。
最后则是最小众的，头发与鱼尾颜色不同。
有一个头发是白色，有一个鱼尾是白色，剩下都和荒海鱼保持一致。
跟钟然有点像，不是颜色，是那种感觉。
仔细观察她们的五官，也有那么三四分相似，沉白术更注意到，澹台氏那两个也在看他们，低声说着什么。
沉白术猜测这大概也是澹台家百年来布下的棋子。
纵然人鱼有生育限制，可一个大家族放开来开枝散叶，新生的蛋根本不愁。
跟金尊玉贵养在家里的澹台晖、澹台明星相比，钟然等鱼还在蛋里，命运就已然分出了高下。
而这样做的家族、圣地也必然不止澹台氏一个。
只不过澹台氏虽然神秘，外在特征却很鲜明，尤其是以家族聚集，不会像圣地海纳百川，什么头发的鱼都有。
沉白术认真的一一看过，心下有了一些判断，垂下眼皮：根据游任静透露的消息，外界登记在册的人鱼已经超过了一亿，主要是购买了巫镜，有在社交平台上留下记录的。
但人鱼寿命远高于人类，还有如澹台氏这样的老封建……全海底的人鱼加起来应该在两到三亿。
荒海鱼只占很小的部分，一两千万顶尖了。
至于外界黑发蓝尾总数如何就不知道了。
一直以来她熟悉的都是这种色彩，于是觉得钟然白发白尾异类感拉满，可现在看，搞不好他们这种才是少数民族。
说起来，荒海荒海，这个“荒”真的很有意思。
曾经看过、听过的例子告诉沉白术，单一的环境更容易驯化出稳定的基因，稳定的性状。
按理说龙神统治荒海，还搞了个屏障一千年才开一次，这封闭的环境就更不易受外界干扰。
荒海鱼又如此崇拜龙神，更应该像祂那般金发金尾。
沉白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澹台晖，他就很像荒海正统出身。
可他不是。
于是沉白术有了另一个猜测，或许荒海才是人鱼的起源地，随着人鱼陆续出走，开始受不同环境影响，有了白发白尾，红发红尾……一如上辈子，不同大陆黄皮肤、黑皮肤、白皮肤聚集出现。
龙神屏障的存在，会不会有一个原因是为了保护这种原始基因？
毕竟感染猩红后无规律的畸变，就很像基因被污染后失去了稳定性。
沉白术听过一个不保真的说法：
虽然杂交技术广泛运用让物种都能朝着更符合人类期待的方向去转变，但大部分研究员都会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要保留原始基因。
一旦被外因攻击，还要靠它来托底。
忽然，几道惊呼打断了沉白术的思绪，捕捉到“白发白尾”的字样，她下意识看向钟然。
果不其然，在入门测试的压迫下，钟然已经无法再保留荒海鱼的模样。
黑色和蓝色从她身上褪去。
本就夺目的五官变得越发耀眼。
她索性不再隐瞒，收敛着的力量大放，一切污垢被洗去，白发白尾的人鱼纵身一跃，进入龙墓。
抬头，露出一双纯黑色的眼睛。
澹台晖立刻迎了上去，站在他旁边应该是澹台氏的人落后两步跟着，还有一些对钟然好奇的人鱼。
倒是澹台明星只是静静看着，露在面纱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不去亲近，也没有敌意，连好奇都转瞬即逝。
几个呼吸，沉白术就只能看到钟然头顶了。
她也没上前，眼中有着无奈。
尽管后面有游任静帮忙调整了化妆品的配方与用量，又加入了一些特殊的成分，但显然龙墓选拔不容小觑，第一步就逼得藏头露尾之辈显露真容。
在钟然之后，丰一年、贺向阳、鱼彤等也陆续到来。
他们想也不想，直接走到沉白术身边。
这回沈白术没有用眼神阻止，荒海鱼抱团很正常。
等钟然应酬过一波，围在她周边的人鱼终于散开，状似不经意看到这一幕，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要不要这么现实？
想起之前沉白术就很直白的说过，为防你身份暴露，可千万别找我们。
就当不认识。
那种被排斥出荒海鱼之列的异类感越发强烈。
她这就被开除荒海籍了吗？
钟然揪着自己的鳞片，深吸口气，心底疑惑翻涌：如沉奶奶所说，她会这样是返祖了。
可就算不返祖，她也是澹台氏的蛋，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荒海鱼的模样？
若无那场意外，她还会一直是。
——成年觉醒仪式上，她发色鱼尾并未变化。
钟然不由怀疑：难道澹台氏为了让自己更加融入荒海，特地做了什么手脚？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门外，忽然，钟然瞳孔骤缩，纯黑色的眼珠子中有紫光一闪而过。
是她的错觉吗？
那个人的鱼尾怎么裂开了一瞬？
若隐若现的深红色弥漫，因为太快，钟然也不敢肯定，她心头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有哪里不太对。
＊
这龙墓选拔都选出了什么玩意，怎么有人的脸像蜡一样融化了？沉白术心中在尖叫。
她的脸都是僵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条平平无奇的荒海鱼。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条鱼立刻看了过来，沉白术想转头已经晚了。
两双眼睛直接对上。
沉白术觉得自己像在看一个死物。
不是那人对她有杀心，而是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连系统都比他有人性。
莫非外界的科技已经高明到发展出机器人鱼了？
两人对视超过了五六秒，人鱼脸上融化的部分在扩大，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在说：我记住你了。
一道雪亮的剑芒陡然降临，强势的劈开了金灿灿的光线，也将一条人鱼劈成两半。
诡异的是并没有血液喷射出来，那人鱼就像被禁锢在某处空间里，动弹不得。
钟然捂住嘴巴。
她尚未分辨出危机感来自于何地，那条鱼尾像裂开的人鱼就死掉了。
她直直对着她的脸，钟然看到那眼里的光暗下去。
随后才出现一个漩涡，将人鱼喷出来的血连同尸体一起吞没。
那漩涡何等熟悉，就像是将他们传送来此处的门。
钟然恍然，是龙神在收尾。
＊
差不多时刻，不过几秒，人鱼就彻底融化了，变成了一滩很恶心、不知道是啥玩意的东西，然后被漩涡吞没。
沉白术的动态视力拔高到极致，不知不觉用出传承之力。
她看到一团黑红雾气飞快的向远方逃窜而去。
留下的融化的人鱼烂泥，像是他脱掉的壳。
下一秒，同样的剑光狠狠劈去，一个金光闪耀的铠甲露出身形，沉白术惊住。
这不是高达……不对，机甲吗？
金色的两米多高的机甲只正面朝着龙墓一瞬，就飞快的扭过头去，追逃窜的黑红雾气了。
沉白术却久久无法回神。
那双眼睛不可能是别人，绝对是跟她一起进龙墓后就莫名失踪的她奶，沉苍。
好家伙，她原本还在担忧对方出了事。
结果同样进入龙墓，我还在接受考核，奶你连面试官都混上了？ ！
她决定等出去后一定要逼问她奶：快说，你到底跟龙神什么关系？
有这么大的靠山还藏着掖着，也太不把我当自己崽了。
跟沉白术的震惊、喜悦不一样，在场的外来鱼表情都很难看，包括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澹台明星，眉头紧紧皱皱，脸色很黑。
“居然是猩红……进化体，他们混进来了……”
沉白术听到了她的呢喃，挑了挑眉，瞄了一眼游任静：不是猩红畸变体吗？
第36章
“不, 进化体他们还不配……”澹台明星眼中露出一丝嫌恶。
沉白术挑了挑眉，觉得钟然归钟然，她们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
这等大家族出身, 知道的内幕比游任静还多。
只是不等她行动, 巨塔灯光便开始一亮一暗。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即将熄灭的倒计时。
习惯了镭射灯光狂闪, 沉白术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这时外面传来尖叫。
“啊啊啊你的脸！”
“是畸变体！”
“猩红畸变体混进来了，快跑！”
沉白术立刻看过去。
却见不少还没有赶到龙墓的一众人鱼中飞快的出现了蜡像人、身体裂开的人……
就像他们只是往自己身上套了个荒海鱼的壳,眼见着无法进入龙墓，情急之下用出了超过的力量，于是那层脆弱的壳直接被撕裂了。
沉白术眼中流露出愤怒。
这层试图瞒过龙神检测的壳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得来的,每一个有异样的就意味着他们至少杀掉了一条荒海鱼！
她倏地明白她奶为什么要当面试官了。
她的作用就是清理掉这群作弊鱼！
有蜡像人在撕掉壳子后力量暴涨,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龙墓门口,然而原本沉白术等人畅通无阻的大门,却陡然出现一面结界，将他挡在外面。
他用力一撞，反而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漩涡连环出现，要将这些有异样的人鱼吞没。
沉白术心头微松，虽然荒海这个反应机制有点慢，但总算没造成大祸患。
就是——她看向同样被挡在门外的无辜者，有忧虑升起：按游任静的说法, 猩红是污染病, 已经严重到出现畸变的更是个大大的污染源, 他们……
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蜡像人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大门, 巨塔的灯也彻底灭了，倏地转身，一把捞起一片无辜人鱼, 威胁道：“龙神，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把他们都污染了，传送到荒海各地。”
“不让我进就都去死……”
有漩涡试图吞噬他，却靠近不得。
尖叫声、求饶声，乱成一团。
澹台晖目光凝重，下意识就要往门的方向走，绝不能让此事发生，跟他同一动作的还有几个人，但是他们都被身边人惊恐的阻止：“那可是猩红……”
“老大！”丰一年等人也往沉白术这边靠了靠。
沉白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她熟悉的人都在，还好都特训过，及时进了龙墓……等会儿金子！
突然鱼尾被轻轻撞了撞，沉白术低头，没有察觉到异样气息靠近，果然是人鱼蛋。
她要弯腰将他抱起，谁知金子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起伏间，竟然不见了。
沉白术便知道金子这意思是不跟她一起行动。
她倒不是非常担忧金子，一颗蛋出现在龙墓中，会比钟然还显眼。
但在此之前，大家都未曾注意到他，包括她，都像是忘了有这颗蛋。
思及曾经一闪而过的黄金宝箱，沉白术觉得，没准金子回到这里，就像是回到了快乐老家，比她安全多了。
“老大，游倍镜在那儿！”
鱼彤小声道。
沉白术心中一跳，看过去，果然被蜡像人要挟的那片人质中，有一个红发红尾，正满脸惊恐，身处深海都能看出在大滴大滴掉眼泪。
不是游倍镜又是谁？
她下意识看向游任静，果然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像是被威胁到，大门处的结界缓缓下降，蜡像人露出狂喜之色，然而下一秒，悄无声息出现的剑光将它劈成了八瓣。
几乎是同一时刻，剑光席卷，未曾伤到无辜者分毫，可所有暴露的作弊鱼生命气息瞬灭。
在他们死亡的刹那，就有漩涡将他们吞没，再无凝滞。
沉白术敏锐的注意到，有一些剑光看似波及了无辜，但以灵眼观察，他们身上同样萦绕着极淡的黑红雾气。
显然，即便竭力隐瞒，在面对这样直白的杀戮时，也控制不住心绪露出了一丝破绽。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屠杀。
几秒之间，局势陡转，游倍镜等人质鱼的安危已经解决。
游任静也松了口气，感慨道：“不愧是龙神，这精准的救场能力、强大的控制，怕是就等着这一刻抓他们个正着吧。”
沉白术不太显眼的挺了下胸。
厉害吧，这可是她奶。
她曾经见过丰一年她奶她妈用剑，只觉得够冷酷够无情，跟想象中的剑修一样快，挥动的细剑根本看不到在哪。
但现在，她们算什么？
她奶才真正的诠释了剑修根本不需要防御。
妙到巅毫的对手中剑的掌控，就算敌方有人质在身，也没用。
莫非这就是她奶的神胎？
至于金灿灿的铠甲，以她的观察，她奶不是这样花哨的人，应该是在龙墓取的，好遮掩身份。
沉白术对她奶实力的判断连连拔高，一时间都忘记当初面对澹台昆这个强敌，沉苍也没把剑拿出来。
她只想着，她奶大开杀戒还搞得这么血腥。
有点暴躁了。
难道之前那个逃跑的黑红雾气没能杀死？
想到那诡异的笑容，还有透露出来的“我记住你了”，沉白术后背一寒，有些隐忧。
希望只是她奶没准备才让他跑了。
外面动静渐消，无辜的人鱼纷纷被传送离开，女声再次响起：“诸位，你们已经通过了入门测试，接下来请进入科创未来，继续考核。”
“科创未来，即你们面前的这座黑色巨塔。”
“时间不限，直到进入塔顶，这一关便算过了。”
沉白术嘴角猛抽。
闯塔就闯塔，科创未来这个名字，一瞬间让她幻视前世听过的一些互联网公司。
当然，还有搞人工智能的。
呃……原谅她匮乏的知识水平，她只能想到这些。
结合她奶那个机甲模样的铠甲，沉白术越发无法直视外界。
荒海都有机甲了……不对，就算游任静骗她，游倍镜这个傻白甜总不至于也这么能藏。
所以真相是——荒海看似古老原始落后，没准是全海底最新潮的地方？
因为它有着当世最顶尖的科技？
龙神的神胎会是量子计算机，还是人工智能机器人……
恍惚中，沉白术在人流的推动下一脚踏进巨塔，脑袋一晕，再睁眼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她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巨塔没这么大，是里面的空间被拓展了，还是他们在一瞬间被传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身边很安静，原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尽管女声没有再提示，但沉白术本能的意识到考核开始了。
对方是有说时间不限，可只是不限制到达塔顶的时间，谁知道每一层塔，没有在规定范围内完成考核任务，会不会就止于这一层？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文字陷阱。
沉白术严肃起来，往前方的架子游去。
此地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图书馆。
几步之距，一排排的架子上果然堆满了骨简。
其样式非常像沉白术见过的古代竹简，卷成一个笔筒状，再一翻，底下还有一些特殊符号的。
沉白术略一感知，果然是巫简。
这里就像非常大型的图书馆，来看书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并不会都很有素质将看过的书放回原位，于是骨简跟巫简胡乱的堆在一起。
再看内容也没有什么相关，像是刻意打乱过。
沉白术啧了啧。
迄今为止还不知考题是什么，大概率是要从这些混乱的信息中准确获取想要的。
按照沉白术当了多年学生的本能，她第一时间想的是，给参考书目、划重点、做卷子。
古往今来，老师都一样用卷子考验学生对知识的掌握水准。
根据卷子发下来要从头看尾看一遍，检查缺漏以及题量大小的习惯，沉白术没有立刻开始看，而是绕着这处空间转了一圈。
在房间中间，她看到了一张巨大的桌子。
桌子上堆着空白骨简和巫简，除了刻刀，还有一种特殊墨笔。
沉白术从前在老领主那见过，比巫简还难搞，墨笔所用之墨会与骨简发生反应，抬笔就能写，很清晰，有轻微腐蚀，墨色却不溶于海水，传承之力耗尽时比刻刀方便。
一应俱全，一看就是自习室的标准。
更让沉白术觉得神奇的是，在桌子右上角还放了一面透明的镜子。
这个模样……沉白术心头微动。
忽然镜子亮起：“所有选手已就位，正在录入信息……排行榜开启！”
“所有选手将会从第一层塔开始闯关。”
“请认真阅读架子上的骨简与巫简，每读完一本都会加上相应分值，当读完所有或者觉得足够了，便可申请参加答题考核，最后总分会综合答题分值与阅读分值。”
“分值达标者可获得特殊徽章，进入第二层塔。”
“本场选拔只录入前两百名。”
“两百名之后将会被传送到龙墓一处传承区域，顺利走出者可选择接受传承，以及带走区域内的战利品，失败者，死。”
镜子中列出了考题。
规则简单直白，竟然没有故意误导？倒是比较符合她对龙神的刻板印象了。
沉白术看着那个特地被放大加粗的死字，呼吸重了重。
从此刻开始，选手无法再回头，只能往前走，直到走不了，或者拿到传承。
但仔细一思量，沉白术又觉得龙神对他们这些选手还是很宽容的。
你们不是为了传承而来吗？就算没有达到我的标准，我还是愿意给你们一个安慰奖的。
我的传承没有，其他的传承大把。
甚至战利品都允许带走。
刚经历一场血腥的屠杀，此时列出的细则就温柔多了。
这也表达出了龙神的倾向，很直白：按部就班进行考试，别作弊。
我在盯着你们。
但谁会同情作弊者？
沉白术才不会。
她开始思索从哪里入手。
毫无疑问，沉白术的记忆力是很强的，复杂的文言文理解后多读两三遍就能背下，是那种挺招人恨的学霸。
可相比毫无缘由过目不忘的学神级选手，还差了点。
考试不限时间，却是排名淘汰制，没有选手能心大的放松起来。
镜面上属于规则的细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名字，在名字后面还跟了个小小的数字。
沉白术福至心灵：这就是阅读分值。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明明之前只是粗略的翻了翻，没有把一本骨简看完，但已然有了一分。
可见分值并不是按一本一本的算，或许是按知识点？
一瞬间，沉白术想到了好几个问题：
该从哪排架子入手？什么时候申请答题？
架子没有偏向，看不出哪排才是重点，万一抽到的考题全是没看过的怎么办？
答题分值显然只会在交卷之后得出，这就意味着排行榜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不能依据它来判断最后结果。
这两种分值，到底阅读占比多，还是答题更重点？
在沈白术迟疑的当口，镜子排行榜上列出的分值已经飞快跳动起来。
知道时间紧迫，她略一思量，有了决定：
这是龙神在筛选弟子，祂讨厌作弊者，藏头露尾者，而这些都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投机取巧。
那么一味刷分不可取。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受老领主影响，沉白术都有一个清醒的认知，知识很重要。
龙神传承远在天边，这一座图书馆里的知识却是近在咫尺，可以被她握在手里的。
论揣摩出卷老师的想法与遵从本心，沉白术都决定尽可能记下。
记忆是有技巧的，她想到了思维导图。
沉白术快速游到架子旁，每一排架子随机挑上一两本，这么一圈走下来，抱着一大摞骨简和巫简放在桌子上。
右手拿着刻刀，边看边在空白巫简上记录。
因为只用记录文字信息，耗费传承之力不多，速度还很快。
沉白术觉得比电脑都方便，有刻录巫简的经验在前，这脑速刷刷的，错别字极少。
原本她只打算先搞一个大纲，按自己所想的分类，但现在，她索性将大致框架搭了起来。
一卷古卷很快看完，沉白术将它放在桌子上，拿起了另一卷。
等这卷看完又把它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随后有的放一边，有的堆一起，堆一起就代表在沈白术的分类中它们算一个类别。
如此，等这一堆随机挑选的骨简和巫简刷完，沉白术已经大致搞清了这个图书馆里装的是什么。
内容包罗万象。
从植物、动物到无生命的矿物，甚至天文地理等自然规律。
小到荒海某处出现过的某株植物长什么样，种子如何、开的花如何？结的果又如何？它有什么药用价值？吃下去是什么口感……
大到荒海龙神纪年某年出现了某某天灾，波及范围有多大，周边某个距离某个时间段海水温度的范围，死伤人鱼数据……
结尾话题一转，又以惋惜的口吻提到：
有个救下的小人鱼脸上烫出个大疤，伤心的哭了好久。
沉白术都懵了。
就像一下子从严肃沉重的纪录片跳到了日常轻喜剧，尤其是那小人鱼，虽然毁容了，但在笔者的描述中，明显是温馨可爱又带着几分欢脱沙雕的。
荒海并不注重容貌。
伤疤不是污点，还是英勇的象征。
沉白术一开始觉得事情琐碎，结果往下翻到一卷骨简，却写着小人鱼长大后，成为了很厉害的领主，将群落发展的如何如何，是荒海某千年间十大名人云云。
她那根敏感的弦一下子被拨动了：这是重点，要考。
对啊，沉白术恍然，这可是荒海的历史！能在龙神的图书馆留下记录的，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刚这么想，沉白术又觉得会不会存在干扰项。
是历史，但他们也在进行考核。
如果她是老师，肯定不会直白就把答案摆在眼前，会搞出干扰项，让你觉得这段信息不重要，但偏偏就是重点，这个人鱼看似后来要崛起，可他就是一片历史不起眼的尘埃。
笔者只是很巧合的记录了一下。
这是很有可能的，目前沉白术所看到的骨简行文间细致归细致，各种数据都有，但又很散漫，想到哪写到哪，并不像她见过的正史一样严谨。
就很割裂。
莫非撰写的人有两个？
话说这风格还有点熟悉，好像见过。
沉白术……更头疼了。
就讨厌这种考试不划重点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海底日夜不分明，但人鱼能夜视的眼睛可以区分出光线变化，进而分出日夜。
这也是沉白术觉得人鱼的前身是人的一大佐证。
他们遵循着人的习惯，白天忙活，晚上睡觉。
但在巨塔中，光线明亮，没有变化，那种日夜的分别被缩短到了极致，基本感觉不到。
沉白术是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才察觉出传承之力耗尽，该睡觉了。
可她没有感觉到饥饿。
瞥一眼镜子，沉白术用力的眨了眨眼，排行榜最上方的三个名字分别是观秦，蒲柳儿，澹台明星。
她有些意外。
无涯学宫这么猛的吗？
是因为高三生，处于记忆力巅峰？
没错，观秦和蒲柳儿都出自无涯学宫，是游任静给她的那份资料中标注过的种子选手。
如果说澹台晖、澹台明星是澹台氏的代表，那么观秦和蒲柳儿就是无涯学宫的代表，还有一个章池东。
游任静特地提过，章池东是章教授的儿子。
章教授作为搞出了划时代互联网技术的人物，以无涯学宫的成果论，地位极高，俨然是无涯学宫实质上的校长。
倒是她的儿子章池东，虎母犬子，并不如观秦与蒲柳儿出色。
沉白术下意识往下划拉，在第七名看到了章池东，但在章池东之前，就有两个无涯学宫的。
可见章池东的名气更多沾了她妈的光，有点水。
无涯学宫的素质好高。
沉白术琢磨：难道还真被我猜对了，虽然无涯学宫是顶尖学府，但更偏于高中，极度内卷又涉猎全面。
学生题海都刷成习惯了。
＊
另一处空间中。
粉色人鱼绕着架子转着圈圈，快乐的跳了个舞。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搭配着粉色的头发，乍一看像中二时期染着粉毛，化着浓妆的小太妹。
但仔细看她五官精致，建模般的脸恰到好处，虽有二次元入侵的异域感，却也不会很突兀。
粉色被归类到红色系，在人鱼中，算是比较少见。
在此次参加考核的一众选手中，更是只有一条，如果沉白术在这里，肯定一眼认出她就是无涯学宫的蒲柳儿。
从小因这少见的色彩，蒲柳儿没少遭遇各式各样的目光，但她从不自卑，反而骄傲的觉得，这是上天赋予她的独特。
谁要和那些庸才一样啊？
后来她果然考入无涯学宫，还从一众学长学姐中脱颖而出，拿到了荒海的名额。
此时蒲柳儿打量着眼前这座图书馆，得意一笑，心道：“果然让教授们猜对了，龙墓爬塔考核这一关前面三层是文考，后三层是武考。”
“不枉我在来之前拼命刷题，有哪家图书馆比我们无涯学宫藏书更丰富？”
他们无涯学宫早就实现了“无纸化”。
全海底只要能借到的骨简，都叫他们录入了系统，无论是储存还是搜寻，都方便太多了。
“教授们可真是多虑，还叫我把能记的都记下，说荒海或许不如何，龙神的龙墓里却有着值得学习的科技……”蒲柳儿撇撇嘴。
说归说，她还是选定一个架子，从头拿起一个骨简，快速看了起来。
蒲柳儿被挑中来荒海，除了比较能打，教授们放心让她出来，就是她记忆力超强，只要是看过的就不会忘。
而且哪怕记了很多东西，也不会觉得难受，想要什么，能在几秒内在记忆宫殿中调动出来。
所以她还有一个外号，叫芯片大脑。
说她的大脑像芯片一样，看着小小，实际却能储存上亿数据。
“荒海是从前的荒海，可我们无涯学宫却从未懈怠，一直在高速发展，我们收纳了全海底最聪明的人才，做出了划时代的互联网技术……”
一边眼睛跟扫描仪一样记录，一边还能分出心神想七想八。
蒲柳儿觉得，尽管章教授很谦虚地说这个互联网技术参考了历史资料，但那份资料是属于一个陆地文明的。
想要让陆地文明的科技适应海底，这工程量并不会逊色于从头搭建起一个概念。
“而荒海，却一直在吃老本。”
“考核题目上万年都没变过，荒海鱼竟然还过着古老的狩猎生活，每天为了一日三餐忙忙碌碌……”
想到进入荒海后观察到的种种，蒲柳儿很无语。
荒海还活在原始社会，而他们已经进入高速发展的科技时代，有什么值得参考的？
学习他们怎么和海兽近身肉搏？
怎么生吃兽肉、喝血？
可别了吧。
蒲柳儿认为荒海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这里的环境很好，与世隔绝，工业的脚步没能迈进来，所以污染小，海水清澈，适合养老。
但拜托唉，她才二十多岁，谁会去考虑养老的事？
一排的架子扫完，蒲柳儿径直往前走，又扫了一排，终于看到了中间巨大的桌子。
她整条鱼都僵住了，死死的盯着桌子右上角的所谓镜子。
等反应过来，已经扑到了镜子面前，看到上面显示的启动的信息。
“这是……电脑？”
可怎么会这么轻便？最重要的主机呢？只一个显示屏也能联网？
蒲柳儿不可思议，就差把桌子掀起来，看主机藏在哪儿。
而且要记录所有选手的分值，搞排行榜，那势必每个选手房间内都有这镜子，还要能时时观察到选手看了多少。
“监控呢，监控在哪？”
蒲柳儿眼睛精准的扫描周围。
这片空间非常干净，就是一个长方的屋子，墙壁光滑，根本看不到布控的痕迹。
是藏在书架间？
她快速游过，没有。
可如果没有监控，没有足够高的智能，龙神是如何判断她看了多少本书，具体每本书对应的分值又是如何？
蒲柳儿表情异常难看。
想起刚才的傲慢，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至少蒲柳儿完全看不出这里用了什么技术。
观秦呢？
她能不能看出来？
想到观秦遇事喜欢追问个究竟的习惯，蒲柳儿脸色大变，观秦不会第一层塔就乌龙超时被淘汰掉吧？
她认真起来，心道：看来这回无涯学宫的荣誉，只能靠我了。
第37章
观秦在干嘛？
当然在刷分。
她一开始见了图书馆也大为惊喜, 但很快意识到以自己目前的水平，还破译不了这套科技。
根本是连门都入不了。
而如果她刷不够分值，就会被无情的淘汰掉。
这怎么能行！
只有留在龙墓越久, 才越有可能窥探到它的秘密。
于是她化身刷分机器。
她的记忆力没有蒲柳儿那么强,但她作为无涯学宫学神级的存在，自然有许多记忆的小技巧。
比如分类记忆, 谐音记忆，比较记忆, 联想记忆……
她最强的是她的理解能力、动手能力……这些组合成了无涯学宫最看重的科研能力。
不像蒲柳儿，记东西只是像芯片一样储存，可真要说个一二三四五她是说不出的, 她只能像电脑一样调出对应的资料, 但观秦可以。
只要她记下的东西, 她一定是吃透了的, 所以能灵活运用。
这正是她的强大之处。
无涯学宫将她当成宝贝，早早就收入章教授门下，几乎是内定的弟子，他们都认为她会成为章教授那样的存在，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章池东这个章教授的亲儿子看她不顺眼，也只能是不顺眼了。
蒲柳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自己被选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要她保护观秦。
至于无涯学宫为什么不选择更厉害的纯武者,当然是他们进不去龙墓啊。
＊
沉白术尚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强敌。
睡了一觉醒来后,她依旧不知过去了多久,但心里记挂着不能在第一层塔就被淘汰,用的是狩猎习惯。
所谓狩猎习惯就是随时随地，只要想就能进入深眠状态，往往睡一两个小时就能很好的补充精力。
为了更方便刻录巫简, 她还特地记下传承之力消耗后恢复的时间。
两者差不多，这就很方便了。
只随意的撇了一眼排行榜，沉白术继续工作。
一开始速度很慢，毕竟搭框架、还要对框架进行查漏补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快，沉白术手头的空白骨简就堆了一堆又一堆。
她本来还有点担心用完了怎么办，结果龙墓像是能识别到，当空白骨简减少到一定程度后就自动恢复了。
沉白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骨简凭空出现，心头涌起一股怪异感。
……跟刷新似的。
待植物类，动物类、矿物类、历史类（天文地理类）……此外还有一些隐去了时间地点的异闻杂谈，笔者特地说这是我听过的，不保真，沉白术干脆当成小说来看。
她心里其实怀疑过这也是真实的历史，只不过没有发生在荒海。
如此划分出数个区域，沉白术腾空架子，把自己看完的书，一本一本往上放。
然后再往下划分，植物分草本、木本，动物分有脊椎和无脊椎……因为没系统学过，了解也不多，沉白术只能简单粗暴的按自己的理解来分。
至于划分错误……反正她只是方便自己联想记忆。
倒是历史类最容易，拉个时间线，出了某某大人物，发生了某某天灾……
一顿专业人士看了绝对会血压狂涨的操作后，沉白术划分越来越顺利，类别也越来越涉及到细枝末节。
这图书馆庞大复杂的信息被她理顺，仿若种出一棵巨树，还越来越枝繁叶茂。
沉白术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可她自己浑然未觉，眼睛亮的惊人，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项记录工作中。
时间都像是静止了。
当沉白术终于停笔，放下最后一枚骨简时，这座巨大的记忆宫殿已经成型。
她道：“申请答题。”
没有疲惫，不需要休息，甚至有种刚充了一波能量的精神抖擞感。
莫名的违和一闪而过，沉白术没有深究。
当沉白术选择提交答卷，被信息填满的脑子倏地闪过一丝清明，她想起来了。
她知道这笔者的风格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了。
这文风、用语习惯甚至连标点符号，不都和迷失群落找到的那堆骨简如出一辙？
还有，她有时候扫那堆巫简觉得很怪异，但又想不出哪里怪异，可现在看，不就是视频被剪辑、被掐掉了吗？
那掐掉的内容不会是对龙神的彩虹屁吧？
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才反应过来，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对数据的严谨负责迷惑了沉白术。
就像是一个古板的数学家，对小数点后几位斤斤计较。
可迷失群落那位，分明是一个浪漫的文艺工作者！
……
然后沉白术就头一歪，彻底晕过去了。
她眉头紧皱，面容显露出一种异样的苍白，嘴角溢出痛苦的呻吟。
透支的传承之力让她很难受。
这时，从天而降一些金色的光芒落在她身上，融入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莫名褪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
直到金色不断填充，才终于凝实起来。
沉白术皱着的眉头舒展，气息也渐渐平稳。
＊
再度睁开眼睛，熟悉的女声倏地响起：
“恭喜各位分值列入前两百名，进入第二层塔试炼。”
“请认真聆听考核规则。”
“此次唯有前一百名才可进入下一层塔，请诸位来到大厅中央，找到上一层塔显示排行榜数据的巫脑。”
“本次考核的题目已经记录在册，诸位可以直接答题，也可以先看一遍架子上的骨简。”
沉白术眼睛瞪圆，什么？开卷考？这一轮这么好的吗？
话说她是直接错过上一场排名公布了？
沉白术有点郁闷，她还想看看自己跟外来鱼比，成绩如何。
这有助于她搞清楚她与他们的差距。
照旧来到桌子先看了一遍题目，果然这面镜子是电脑的即视感更强了。
不对，这个模样、这个触感应该是平板。
幸好游倍镜出现后，她有拿他的巫镜给小伙伴们科普，不然真担心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用。
机考啊，从未想过这玩意能出现在荒海。
沉白术手指点在镜面上，刷刷的往下滑，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很快就变成了木然。
不是，这个题量也太可怕了吧？
到底搞了多少道？
终于滑到最后，看着前头显示的第一万道题，嘴角猛抽。
就知道这一轮没那么简单。
沉白术死鱼眼，到底是谁说龙神喜欢能打的徒弟，她跟他拼了！
沉白术真切的为那些小伙伴担忧起来，荒海鱼倒也没个个是文盲，但学习强度是真不高。
本以为这已经是全部了，当沉白术游到旁边的架子，随手拿起一片巫简。
她差点叫出来。
全是视频，没有字幕没有声音，像在看彩色默片。
这短短十多秒的视频，完整的展示了一株植物从发芽生长到开花到结果最后是死亡。
沉白术愣了一下，又拿起另一片。
这次是另一株植物的处理炮制视频。
她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快速游到对面的架子上，翻找观看。
随机抽取一遍，沉白术震惊的往后一靠：艹！这一层图书馆全是巫简，没有一个骨简。
全是视频，没有文字记录。
有植物、动物生长过程，有炮制药草、有庖丁解海兽，有急救措施，小到自己受伤该如何止血？在附近寻找草药制成药剂，还有遇到天灾如何自救、救他人……
还有器具，拿骨头打磨，用矿石炼制……包括一些能在海底寻到的天然火种。
妈呀，沉白术是有在第一层的文字描述中看到，但以对方那个浪漫的写法，她实在没法生出太多真实感。
直到这些火种从指尖伸出，熟练的处理各种矿物，分开的分开，融合的融合，最后从生活日用到军备武器……她倏地发现，这应该是荒海的一种常态。
此前从未见过，只是她待的地方太小了。
沉白术大致猜到这一关要考什么了。
为了验证，她来到镜子旁，划拉两下，果然，这一轮的内容要和上一轮的文字记录结合起来看。
以笔者的文风能做到数据详实就很不错了，对于植物动物的描述，就很有幻想者的风格，而现在视频的出现，让文字变成了实物。
沉白竹需要将它们一一对照起来，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再去答题。
而根据出题人这个尿性，她很怀疑等她到达第三层，依旧会用到这两层的知识。
每一关都不能疏忽，要全力以赴。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蒲柳儿心态有点小崩，她没想到这么快又迎来第二次打脸。
他们无涯学宫的资料库那么全面，为什么这图书馆里还有很多内容，她根本没见过！
当然，也有很多内容非常的熟悉。
蒲柳儿大叫：“我们学宫不会和龙墓共用一个资料库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无涯学宫编撰的资料才不会用这么不客观的写法！
花了点时间冷静下来，蒲柳儿抹了把脸，精心打理的粉色头发在入门测试都没乱，此时乱成了鸡窝。
所以真相是：荒海看似封闭，实则一直有对外联络，收集外界信息？
蒲柳儿抓着一卷骨简，用力的敲了敲架子。
就好比这卷，就说起了笔者听来的某个故事，虽然隐去了时间地点人物，但例子太过鲜明，蒲柳儿一下子想起了教授曾讲过的大案。
这……
蒲柳儿努力一心二用回想荒海出过的知名人物。
要不就是活过一千岁的，要不就是龙神偷偷给他们开了后门！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很荒谬。
后者如果后门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流传出去，连小道消息都没有。
前者人鱼虽然寿命长，但高到一千多还是很少见的。
忽然蒲柳儿神色一滞，想到一种可能，各大势力在龙墓开启前一两百年，都在想尽办法的往荒海投放人鱼蛋，提前布局。
那么，龙神会不会也掐着时间投一些蛋出去？
如此等他们再回到荒海，可能也就一两百岁，这个年龄对人鱼来说就不难了。
只是没有在荒海长大，对荒海有归属感吗？
蒲柳儿冷冷一笑，她早该想到的。
各大势力那么有信心回收棋子，龙神只会更有。
别的不提，把传承摆出来，就无数人趋之若鹜了。
＊
观秦停下刷分，看着面前的桌子上堆着的一排排骨简，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她只以为学宫的各位教授对荒海、对龙神的亲近是因为龙墓里有他们迄今无法复制的高科技。
但现在，可以确定了，在学宫高层应该有荒海的人。
章教授也就是她师父说，因荒海封闭的环境，以目前的互联网技术还无法把网络铺设过去。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或者说不能大面积铺设，但耗费高额资金搭一两条线呢，更甚者连接的不是荒海是龙墓呢？
荒海落后，龙墓可一点都不。
蒲柳儿在学宫的权限没有她高，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否认了两家共用资料库的可能。
然而观秦不会这么想。
她在学宫时就觉得对她开放的资料库里有关荒海的种种太多了。
明明荒海封闭，一千年才开一次，他们学宫收集的资料却那么多，对荒海那么了解。
只是那时只是心中偶然冒出，现在更多证据摆在面前，让她彻底确定了。
蒲柳儿看到的是重新撰写的资料，观秦却看过原本。
将所有骨简刷过，她更是好奇起来，这个撰写的笔者会是谁？
图书馆的时间线拉得很长，从上万年至今，这活泼的温情的处处细节的描述，在蒲柳儿看来不够客观，可放在他眼中却很值得重视。
即便掺杂进严谨的数据，也能看出这严谨并非本性，只是照本宣科，应该是这笔者听了谁谁的叙述，原样记录下来，所以时不时风格会显得割裂。
偏偏笔者的描述竟然完美地将这割裂容纳了进来，也不知是对描述者一言一行奉若圭臬，还是文字能力太强。
不过真正撰写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他保留了完整的人性，活了上万年？
观秦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人性集中体现在神魂上，人鱼每晋升一步，其关键都是神魂，躯壳只是为了匹配神魂，保护住他。
所以躯壳可通过各种方式保存数万年，神魂却不可以。
时间是最无情的存在，每走过一年就会带走一些东西，所以最正统的延寿方法就是不断晋升，强健加固神魂。
当时间的长度拉到万年，还能保留人性，以观秦所知的世界观，只有神明才能做到。
蓦地想到什么，观秦面色微变。
她知道那些蜡像人是谁了。
他们来龙墓才不是为了什么传承，是为了窃取龙神的权柄，去实现永生的梦想。
他们垂垂老矣，却梗着一口气不肯死去，因各种各样的机缘走在一起。
他们是永生教。
永生教弟子十分神秘，许多突破人伦和想象的大案都隐隐有他们的痕迹，偏偏往往人都跑了，各大势力才后知后觉。
观秦心头泛起寒意。
此前蜡像人从未出现过，说明永生教的研究又有了新的突破。
他们信心满满而来，龙神真的都检测出来了吗？
按理说龙墓可是涉及了龙神和他们无涯学宫两大顶尖科技联合，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可此刻她却没那么有信心了。
忽然观秦摇晃了下。
脑袋一阵眩晕，像是传承之力耗尽，她却露出奇怪的表情，打量着自己的手。
刚才眼花了吗？她怎么觉得自己手变透明了？
而且摇晃在前，眩晕在后，刚才摇晃的好像不是她，是这处空间。
想到什么，观秦游到墙边，仔细的摸了摸，又把耳朵凑过去听，没有动静。
希望不是永生教惹出来的事。
＊
沉苍正在追杀蜡像人，龙宫被划分成多个区域，空间很混乱，饶是她的实力全部解封了，也没办法像沉白术看到的那般轻松写意。
好在黑色巨塔真如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周围的区域。
沉苍时不时就会跑到巨塔上休息，顺便观察下方空间流动规律以及是否出现异样。
在选手们都进入巨塔后，那五颜六色的光就关掉了，尽管他们在内部是光线明亮的白天，但沉苍以各种姿势扒拉着巨塔，所看到的却始终是沉默的黑色。
里面的光透不出来。
远处龙宫琉璃瓦的反射也到不了这里。
但在金灿灿的龙宫中，却奇特的给人一种久违的稳定和安全感。
就像黑夜，可以心安的放下一切睡觉。
忽然巨塔剧烈的抖了抖，沉苍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一个混乱的空间刃肆意切割的区域。
她在最后一刻一跃而起，跳到一个台子上，破口大骂：“我说龙英你能不能靠谱点，我在给你干活！”
“累个半死就摸了会儿鱼，你要把我害死你至于吗？有你这么当资本家的？有朝一日非得把你挂龙珠上！”
龙英，也就是残影现出身形，面无表情道：“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真不是我干的，是你家崽干的。”
沉苍都懒得骂人了，翻了个白眼。
以为把锅扣到我崽头上，我就会原谅你？
看出沉苍的想法，龙英觉得自己冤死了：“你知道的，科创未来这个塔从立的那天起就稳稳的，从来没晃过。”它也确实承担了稳定空间的作用。
“但这次不一样，你家崽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触动了那位留下的小程序。”
沉苍表情一变。
如果是龙神，龙英无需避讳。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看上你家崽了，觉得你家崽逻辑能力超强，区区二段神魂也强，对着枯燥杂乱的信息居然还能进入心流状态，将其细致……是个搞程序的好苗子，想把她拐过去。”
“放他的狗屁，我家崽随我，能打，合该继承龙神传承！”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觊觎龙神的传承所以从未想过让你家崽跟你学！”
“你套路我！”
“只是随便做个人性模拟。”毕竟健全的神魂就是比残缺的心思更多，想的更全面，龙英理智看待这点，没有去贬低，但考虑到沉苍的心情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虽然有龙神帮忙，保我灵性不失，理智仍在，也是得多交朋友多接触世界，但荒海这个情况我被迫宅家，也没办法交。”
“所以你就可劲逮着我薅是吧？”
“……”
龙英觉得她还是不说话了，明明是实话却越抹越黑。
具体扫描沉苍脸色佐证。
果然人性复杂如厮，用那位的说法，是个能一直运作下去的永生程序，他们这样的搞不懂，也不要试图去搞懂。
不然反被污染了。
从前龙英因龙神去积极交朋友，但这次她觉得可以信一下那位。
＊
时间走到现在，大部分选手对巨塔的变化一无所知，蒲柳儿骂骂咧咧的提交了答卷。
错估了资料库的深度，没计算好传承之力竟然毫无预兆的晕过去两回。
等蒲柳儿醒来，简直想破口大骂。
这龙墓里绝对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不然怎么可能传承之力透支了她都感觉不到！
这龙神是故意的吧！
存的什么心，看他们好戏？
但蒲柳儿只敢在心里骂，不敢骂出声来，她是很想拿到龙神传承的，尽管教授们都没有对她和观秦提出什么要求。
可无论是蒲柳儿的胜负欲，还是强烈的要捍卫无涯学宫的荣耀，她都要尽力做到。
此时排名还没出来，蒲柳儿已经在得意洋洋的计算了。
“第一名肯定是我，不然就是观秦，接着大概率是澹台明星。”
虽然澹台晖在外名声极好，但她有一次听章教授对观秦提起澹台明星，说她或许将是她的劲敌。
但她们俩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可以试着成为朋友。
蒲柳儿没怎么听懂，可这不妨碍她重视起了默默无名的澹台明星。
至于澹台晖，她不屑的想，大概就跟他们学宫的章池东一样，是被吹起来的。
澹台氏那个老封建，只会宣扬他们圣子多么多么优秀。
圣女倒不是不能自己宣传，但占卜的特殊性注定了历代都很低调，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真相。
“然后，翡翠圣湖那位大师姐很有可能，他们常年与药剂打交道，入药的什么玩意都有……”
蒲柳儿又列举了一些她所知道的天才选手，自觉这把稳了。
终于，那道女声宣布前两百名已经出现，开始排榜。
蒲柳儿迫不及待的看过去。
“咦，这沉白术是哪根葱，居然抢了我的第一？”
第38章
在第一层建好的记忆宫殿, 让沉白术调取信息时特别方便。
只是最初磨合了下，将两者对照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一时心痒，她索性拿出特制墨笔在巫简表面简短落下几个字, 有的是名字, 有的是某某花炮制方法，某某急救措施。
等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 沉白术还有点心虚。
虽然她自觉算好时间，提笔写字也浪费不了几秒, 但几秒几秒加起来也不是小数。
赶紧来到桌子旁，点击参加考核。
刚才种种就相当于复习了一遍，原本就清晰的记忆更是印象深刻, 沉白术几乎不需要思考, 就刷刷的往下滑。
遇到那种不好分辨、出题老师刻意留下陷阱的, 才需要停手多想一会儿。
一万道题实在太多, 沉白术没有检查，直接选择提交。
复习功课不难，做卷子不难，难的是等待分数出来的那段时间。
沉白术闲极无聊，索性闭上眼睛，开始观察自己的传承之力，她不知道晕过去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刚才阅读巫简,她明显感觉轻松多了。
所以是传承之力耗尽, 反而让她突破了一截？
沉白术一时有些蠢蠢欲动, 可想到晕过去之前那撕裂般的剧痛，又摇了摇头。
不是怕痛，是担心这么做有后遗症。
慢慢来好了,她奶那么雷厉风行的人，给她定下训练计划时，都没搞那些速成的法子。
在这方面，她有自己的看法，人鱼提升实力没有捷径。
走捷径就一定会留下隐患，区别大小罢了。
因为这一层的桌子上没放巫简，沉白术不能用自己习惯的观察之法。
她选择让传承之力蔓延出去。
传承之力，不愧还有个别名叫做神识，所到之处就像是沉白术的眼睛一样，反馈给她前方的信息。
没多久触碰到了墙壁。
沉白术迟疑两秒，这间屋子应该算她的考场，把眼睛放出去算不算作弊啊？
但我都交卷了，又不能修改。
再一想，规则中没有限制，沉白术心一横，继续。
她实在对这座巨塔太过好奇。
科创未来，这名字总不能是白起的。
传承之力触碰到墙壁，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消耗并不多，沉白术继续延伸。
本以为会看到和她一样或在观看巫简或在答题的选手，谁知居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有点像雾气的东西并没有阻隔她的视野。
传承之力像眼睛，可又没有眼睛的局限，沉白术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白茫茫中什么都没有。
继续蔓延。
继续。
……
沉白术脸上的好奇逐渐变成震惊，这片空间居然这么大的吗？
她迄今为止都没有碰到一个选手，应该是所有人都被划分到了独立的空间，可每个人的空间都这么大的话，这个巨塔该有多大呀……
一时间，沉白术不知是该感慨龙神超强，其伟力非我等凡人所能想象，还是——有问题！
最初进入巨塔时的违和感又升了起来。
沉白术迟疑的想：会不会是幻境？
想到幻境就想到了幻境克星小马，迟疑之余，沉白术打算将之召唤出来。
虽然是文考，但神胎是她的力量，应该不算作弊吧。
结果没有回应。
沉白术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神胎的意识相连竟然变得极其微弱，像是对方处在很遥远的空间。
能感觉到他好好的，但就是联系不上，无法沟通。
这是第二次后知后觉，第一次是金子。
可金子跟神胎如何能比？自她奶要她魔鬼特训金子觉得无聊，就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腻着她。
一时顾虑不到对方也是正常，但神胎可是她的半身，跟她心神相连，她竟然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联系不上了？ ！
沉白术有点慌。
虽然她的神胎并非攻击性，但在她奶的强调下，她已知道神胎有多么重要。
别的不提，神胎受伤肯定会反馈到主体，神胎死亡，人鱼直接废了。
“冷静点，应该是这座塔的特殊机制导致。”沉白术在心中自言自语，“限制神胎就是限制选手的实力！尽管现在是文考，但后面应该有武考项目，这是强行将所有人都拉到一个起跑线上，观察我们的进步？”
沉白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仅仅只是看知识储备量，毫无疑问荒海鱼肯定会垫底，无涯学宫则稳占上风。
这不公平。
“如果此地是幻境，小马没办法，说明他幻觉属性等级低于此地，如果单纯是空间划分，以小蝴蝶高到我都使用困难的能力，她亦不如。”
但沉白术竟然没什么意外。
毕竟一方可是龙神，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小马和小蝴蝶破了？
看似解释得通，但沉白术心中却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不过限制神胎却不限制传承之力，是我在正常范围内，所以没感觉到，还是龙墓会用这一点来钓鱼？”沉白术想到了那些伪装后混进来的蜡像人。
希望她奶尽快把他们揪出来。
他们留在龙墓，对自己等人而言，绝对是个隐患。
谁知道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杀光所有对手自己就能获得传承了？
终于女声提示排名已经出来，前一百名者即将进入第三层，淘汰者照旧被送去一处传承区域。
沉白术赶紧睁眼，几步跑到桌子前，于最后一刻看清了前面的排名。
澹台明星，观秦，沉白术。
我居然是第三名？
沉白术觉得不可思议，她自问自己并非文科生，武力才是她的强项。
不过这一世，记忆力确实比前世好太多了。
尤其在第一层梳理时，简直越到后面，明明是细枝末节的繁琐信息记起来竟然更快，而且不是那种短时间记忆，就算在此刻，也依旧清晰的历历在目。
思维导图这么强的吗。
疑惑一闪而过，这可是无数人总结、无数人都在用的好方法！沉白术得意挺胸。
哈哈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被带飞了！
果然上天不会辜负学过的任何一个技能。
＊
“第一名不是我，第二名不是我……可恶，我竟然连前三都没进！”粉色人鱼一拳头砸进水里，溅起的海水泼了她一脸，她呸呸的吐着舌头。
蒲柳儿本来觉得这一层的考核龙神实在太关照她了。
根据图片判断名字，根据文字信息判断几个差不多选项的图片是哪一个，还有根据图片，判断选项中关于它的描述正确的有哪些，错误的有哪些……
这不就是对应着查资料吗？
她在第一层建立了文字信息库，第二层建立了图片视频库，然后对照着去选交叉的。
这复杂吗？
一点都不。
先根据题干检索，再看选项，继续检索，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她也敢肯定自己的准确率会很高。
这可是她的强项，什么观秦、澹台明星还有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沉白术……她本想着让你们都知道知道芯片大脑的厉害，可最后她竟然连前三都没进！
到底是她错题太多，还是这三人用时比她都短？
她们是闭眼直觉选的吗？
说到直觉，蒲柳儿的目光定格在第三名上。
沉白术这个名字她没听过，可她既然这般优秀，就不可能籍籍无名，离开前一个教授都没提到过。
就连澹台明星那么低调神秘的人都有人知道她比澹台晖强。
所以她绝对是荒海鱼！
“这里大部分题目都与荒海相关，她肯定是投机取巧了……”蒲柳儿嘎吱嘎吱咬着指甲，到底没敢说龙神给她开后门了。
“等下一场考综合能力，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踩我们头上？”
尽管观秦、澹台明星，还有翡翠圣湖的大师姐钟山九，严格来说都是竞争对手，但相比沉白术这个听都没听过的荒海鱼，他们更是一国的。
如果最终让沉白术拔了头筹，他们外来鱼的立场就很尴尬了，肯定会被笑话。
＊
跟蒲柳儿一样，沉白术的二次刷屏让一众外来鱼彻底重视起了她。
第一层还可以说是投机取巧，但第二层就已证明了她的实力。
以龙神的护短，即便他们与沈白术处于同一水平，龙神也绝对会选择她。
她比他们都要根正苗红。
一些从长辈口中知晓龙神试炼内幕的选手都暗下决心，等到了后面的武考项目，绝对要将她淘汰掉。
一人不行，就联合起来。
这个竞争对手太过强劲，偏偏还有着他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要知道他们所知的内幕也不过是大致框架，具体考题每次都会变。譬如此届，哪怕师长能划下重点，给他们突击过一轮也没用，该淘汰还是淘汰。
原本他们仗着的不过是荒海鱼教育资源匮乏，甚至很多都是文盲——
可现在看来，这点微末根本不足以抹平他们出生的优越。
至少对沈白术，就不行。
这些依仗地域加分的内定狗！不知多少人在心里破防大骂。
＊
沉白术不知自己已初步达成“举世皆敌”成就，正期待着第三层塔的考核会是什么，又能补充哪些短板。
光芒闪过，再睁开眼时她呆住了。
不再是如一二层那样空荡荡只有架子的空间，而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而且还很有原始丛林的风格。
……好陌生，好古怪。
倒不是说在海底见不到绿色，而是迄今为止，沉白术所看过的植物最高也不过灌木，没有树，再就是海藻，苔藓等。
但打眼一瞧，大部分都能认出来。
这当然是因为在一二层学习过的那么多知识。
沉白术恍然，哦，这一层考核是学以致用的实践环节。
会不会是幻境？
怀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沉白术正欲上前仔细观察，忽然半空中传来熟悉的女声：
“这第三层塔取前五十名进入下一层，规则只有一个，活着走出这片丛林。”
沉白术都想骂人了。
什么叫走出这片丛林？
她想到在第二层时通过传承之力看到的根本没有边界的白茫茫一片。
在外界时塔是非常规矩的圆柱形，如果这第三层也遵照了同样的空间规则，那这里该有多大？
没有明显的提示，要往哪边走？真的不会在里面迷路，越走越偏，反而回到第二层……等等沉白术目光一凝，定格在一株植物上。
这是一株白色的，有点像兰花的草。
沉白术迅速在脑中调出了它的相关资料：天青兰，叶片细长垂立，边缘有微小的齿，初为白色，弱不胜风，只能在500海压下生长，待边缘处染上青色，长长的叶柄会向下方攀爬移动，直到来到520海压、温度适宜的海域才会开花，此时全株都会蜕变为浓郁的青色，方可入药，具体处理方法如下……
真正的植物当然不会如教科书般生长，但沉白术认真观察后确认，这就是幼年期的天青兰。
海底种种与陆地上不同，人类喜欢登高望远，往上走，但人鱼追逐更充裕的能量，而能量往往在下面。
巨塔在人类看来也是倒悬着的，他们眼中的塔顶是第一层，真相却是最下方才是塔尖。
此时沉白术看到了白色幼年期的天青兰。
她要往第四层，也就是下一层塔走，大可以在附近寻找青色成熟的天青兰。
至于会选择它作为参考，当然是植物就算长了脚也跑不了多远，更方便核对。
沉白术豁然开朗。
什么没有标志可参考，细节就藏在这些植物当中！
＊
当蒲柳儿听完女声所提示，本欲大展手脚的她一下子懵了。
坑爹啊，让她从这片丛林中走出去，这不跟走迷宫一样？
可她方向感不好！
“啊啊啊！”再也忍不住，蒲柳儿揪着自己往常非常爱惜的粉色头发，发泄般的大叫了几声。
第一阶段的入门测试还算顺利，这第二阶段爬塔考核……她怎么觉得龙神在故意针对她？
显然，蒲柳儿已经忘了在一二层时的得意。
不能浪费时间，索性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狂奔。
只要她速度够快，记下沿途种种，总有一个方向能通往第四层。
＊
观秦也是个细心的人，但她比较倒霉，才听完提示，就觉得鱼尾一痛。
低头一看，却是比婴儿指头还小的银鱼竟然钻进了鳞片里，狠狠的咬了她一口。
观秦脸色微变，嘴唇泛起紫色。
她身体晃了晃，有种天旋地转之感，这毒发作的竟然这么快。
如此危机时刻，观秦脑子却并未陷入混沌，传承之力蔓延，带来清明，她飞快思索起来。
尽管那小鱼在咬了她之后就飞快钻进缝隙中不见了，但这么多明显的特质，还是让观秦立刻就认出了对方。
联系资料，判断此地所处海压，以及解毒之法。
观秦微松口气，她还不算倒霉到家，这附近就有解这银鱼之毒的药草。
飞快游过去，取下对应部分，制成粗糙的药剂，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紫色很快从嘴唇褪去，毒素全消，化作一股精纯能量。
观秦感觉到了满足，她思索一瞬微微笑了。
选定一个方向，没有丝毫迟疑，一如从前，相信自己的每一个决策。
＊
植物动物会说话，相比起活人，澹台明星更信任自己从死人身上寻找到的信息。
死人不会狡辩，植物也是。
所以她和沈白术几乎是前后脚就发现了关键，但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却迟疑的停下了。
漂亮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茫然。
她感觉到了久违的饥饿。
自进入巨塔，时间变得混淆，生理活动也近似于无，所以澹台明星一直有种身处某出幻境之感，直到此刻，切切实实的饥饿将她拉回现实。
试图从手中的扳指取出食物，可惜扳指也像神胎一样，变成了个装饰。
看来对神胎的限制仍在。
饥饿自感觉到就发展的很快，像是被压制的星星之火终于燎原，而且随饥饿而来的，还有体力的下降。
身体有一种久违的虚脱感。
澹台明星意识到必须补充食物了。
之前为方便他们安心学习，生理机能被压到最低，但它不会消失。
反扑起来还会更加可怕，继续耽搁，失去力量会很危险。
她看向那些植物，皱了皱眉，能吃的不少，然而不够。
人鱼对肉食的需求很大，植物不是不能，但对品质要求很高，要去更下层的地方。
第39章
经历过火烧火燎的饥饿, 毒鱼咬她，海兽要吞她……沉白术进化了，已经可以熟练的吃东西吃东西, 躲避躲避以及猎杀剥皮取肉生吃。
第三层是不是幻境她不知道, 结合体验来看，第一层与第二层大概率是。
第三层的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 经过的每一株植物，偶尔撞见的动物乃至矿物上的纹理, 没有一个一模一样，也没有哪一个如教科书般生长，但就是给沉白术一种极为强烈的身处某个现实世界的感觉。
如果这还不叫真实, 她都要怀疑, 她一直生活的复苏群落是假的了。
她现在经历的这场考核, 沉白术觉得用海底版荒野求生可以很好的概括。
时间的概念回来了, 各种纷至沓来的麻烦也回来了。
沉白术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中医说，一种草，既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
她跑错方向五六次，吃错东西七八次。
这倒不是她记忆不够深刻，而是特么的植物与植物之间居然还会组合，没毒的变成有毒的,有毒的因为处理不够好,变得更有毒。
又差点被海兽吞了十几次, 它们也太能藏了。
这片丛林不仅物质丰富,还提供了优越的隐蔽条件。
偏偏在这里，选手们的传承之力都被限制了，只能延伸出去很短的距离。
沉白术只能靠直觉, 发现危险。
好处就是越到后面，她直觉越强，往往敌兽刚冒出头来，就已经先一步避开，甚至先下手为强，弄死它丫的。
等终于走出丛林，沉白术累得气喘吁吁，不仅是生理上，还有心理上。
她精神绷得很紧，即便已经看到了一大片空地，视野都在掌控中也没有立刻冲出去。
而是先观察一波，确认安全才走出。
忽然旁边传来动静，沉白术瞬间看过去，摆出攻击的姿势。
她有点ptsd了。
然后沉白术有点懵。
经历了三场单机，忽然看到了活人选手？
站在她不远处的是一条绿尾人鱼，怀里抱着一大卷白色的宽叶，叶子很熟悉，应该是刚在附近摘的。
人鱼头发也翠绿翠绿的，乍一看很像森林给她的感觉。当然，不是刚出来的那个丛林，而是陆地上的原始森林，最好刚刚下过一场雨，湿润清透，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空气无比清晰，生命力浓郁，大树在尽可能的伸展枝条，花儿在努力绽放，小鸟大着嗓门叽叽喳喳……
原本沉白术觉得它已经很像森林了，但这人的模样气质却唤起她久违的记忆。
她才恍然意识到：刚那丛林颜色太暗，花色却多，绿得不够纯粹，给人一种很压抑很阴暗的感觉。
这大概是海底给人类的刻板印象。
只是人鱼不会这么觉得，还很适应这种黑暗。
视线从陌生人鱼及腰的长发一直往上，沉白术以为会看到一双同样翠绿翠绿的眼睛，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条白绸。
白色的绸缎蒙住了对方的眼睛，系到耳后，不算短的飘带随水漂流。
她五官精致，笑得很温柔，又带有点歉意，这一看就是瞎子的造型莫名让人萌生一种怜爱感。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沉白术回过神来，心下暗自警惕，她可不会因为对方貌似看不见就小瞧。
能进入龙墓就说明龙神对她的认可，已经闯到了第四关，更说明她的实力。
如果真瞎了……只能说明她的危险系数还要再往上一截。
“你好，我叫钟山九，来自翡翠圣湖。”
其实不用她介绍，沉白术已经认出了她。
绿尾倒不一定主治疗，但此次来龙墓的翡翠圣湖的弟子多数是绿尾人鱼，尤其她还这么个特殊造型。
果然是游任静强调过的翡翠圣湖的大师姐。
“我叫沉白术。”沉白术礼尚往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荒海的。”
钟山九脸上并无意外：“我知道你，你很优秀，不过你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沉白术以为这是放狠话，挑了挑眉。
钟山九却只是温柔一笑，没再说什么，低头，手指继续在怀中的叶子上划拉。
沉白术凝神，看到她指尖带出绿色的细线，像是在进行处理。
……忽然懊恼。
刚那一层极有可能是龙神的药园子啊，有毒的虽然多，但有用的也不少。
而且就算是有毒，也可以用。
可她刚才疲于奔命，竟然忘记囤货了！
她居然没把囤货的意识刻入骨子里？沉白术反思。
龙神也不一定准许他们带出去，为此给龙神留下个贪婪的印象就不好了还是传承更重要……阻止自己继续内耗，沉白术心下这样安慰。
忽然，身后传来动静，又有人从林中出来了。
白尾白发，是澹台明星。
灰尾灰发，观秦。
白尾白发，钟然。
这个速度不错嘛，沉白术装作打量的样子，暗地里与钟然交换了个眼神。
钟然差点翻白眼。
接着是澹台晖，金发金尾。
沉白术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个颜色很符合她对龙神的刻板印象。
澹台晖见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已经到了，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有些失落的走到了澹台明星身边。
目光不忘去瞥钟然。
受他影响，沉白术也不由得去看了看两人。
奇特的是，虽然都是白发白尾黑眸——因钟然伪装，她现在也顶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又有澹台明星以面纱挡住下半张脸，可即便这样观察，两人相似度竟然也不是很高。
大概也就一两成。
还没有之前见过的只有白发或只有白尾的那两个澹台家的相似度高。
沉白术蠢蠢欲动，不知道澹台明星下半张脸长什么样，有机会揭开看看。
不会吧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澹台家还有那什么圣女的脸给男的看了就要嫁给他的规矩？
陆续有人鱼到来。
沉白术移开视线，看到了游任静，丰一年和鱼彤，贺向阳已经在第一层惨遭淘汰。
沉白术在第二层时没有在排行榜看到他的名字。
她竟然不是很意外。
贺向阳的文化水平是他们中最低的，鱼彤虽然也暴躁，但她很聪明，记忆力也不错。
至于丰一年，其实跟鱼彤的文化天赋是差不多的，但大概是鱼彤孵化神胎后实力骤升，都没隔夜就找他打了一架。
丰一年发现自己既打不过贺向阳，也打不过鱼彤，自闭一段时间后聪明的换了个赛道。
这两年跟着沉白术学习比较多。
沉白术没吝啬，传授了他不少小技巧，许是这样，他和沈白术交流的时间反而比其他人都多，这让丰一年更加确定自己这个赛道是正确的。
此次第三层，他就比鱼彤先到。
鱼彤满脸怨念，她都不知道自己那几关是怎么过的，迫不及待想要和老大吐槽一下，真的是硬记硬背，然后直觉。
但一看这么多人，她闭嘴。
人数不断增多，终于在最后几个时，一团粉色的球几乎是滚过来，顺利晋级。
观秦嘴角用力的抽了一下，很不想承认这是他们无涯学宫的。
但她还是无奈的上前，将蒲柳儿扶了起来。
蒲柳儿很想对着观秦大声吐槽，但先注意到了周围的人，她一下把脑袋埋进观秦怀里，耳朵红的几乎要滴血。
她的形象已经全没了。
说好要做无涯学宫的代言人，这下把学宫名声全败光了，啊啊啊她不活了！ ！
＊
“恭喜各位通过文考，顺利进入第四层。”
“这一层为单人对战，胜者加一分，负者减一分，平局不加不减。”
“最后分数在前二十五名者，进入下一层。”
“这是诸位的身份牌，请收好，上面会公布对手编号以及对应的擂台。”
沉白术一愣，为什么是编号？
名字不是更方便直接吗？
这时，面前一直关闭着的大门打开，从里面飞出一张张金色的牌子，准确的落到每个人面前。
沉白术接过，她是二号。
难道是按照第三层的排名来排的？
正打算看一下其他人的编号验证，就听女声催促道：“第三层即将关闭，请各位按编号找到对应房间，那里有你们通过前三关的奖励，过时不候。”
沉白术顿时顾不得和小伙伴们寒暄，只给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匆匆往大门内游去。
其他人也差不多。
沉白术找到了门牌号为二的房间，身份牌亮了一下，房门打开，她走进去。
里面居然还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堆满了巫简。
顾不得吐槽，因为巫简散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芒，隐隐有要消失的迹象。
沉白术快速拿起一个，这个巫简表面竟然备注了名字。
《大周天行气法》
沉白术有点懵，以为自己误入玄幻片场，下意识探出传承之力。
不过粗略看过简介，发现只是噱头，听着很唬人，实际上就是配合着呼吸法的一套动作。
每日一遍，能让血脉之力更流畅的在身体中运行，练到高深处，心念一动瞬发。
对此沉白术有点无语。
人鱼用血脉之力难道不都是瞬发，还要读条吗？
憋半天憋不出来，或者有点卡顿……这不都是刚觉醒的状态，或者刚晋升对新得的力量运用还不太熟练？
不过沉白术一想外来鱼养尊处优，不会像他们荒海鱼一样在狩猎中锻炼种种本能，就了然了。
他们大概率是需要这么一套呼吸法的。
对他们来说，这更科学、更系统、更便捷。
什么刚成年就被家长踹到海兽面前，锻炼他兽口逃生，这简直是黑色幽默童话。
你不是要我成长，你是要我的命。
眼看耽误的这点时间，已经有巫简暗了下去，沉白术赶紧收敛心神，快速在架子上翻找。
找了两本，她就察觉到越亮的越厉害，索性直奔重心，抓住最亮的那个。
《如何成为跑得最快的那个？ 》
沉白术：“……”
按龙神的风格，不会是把其他人都给干掉吧？
她下意识想把它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抓着去看第二亮的那本。
正经了一点点。
《武力再高不如跑得快，活到最后才是赢家》
第三本：《提升速度的几个技巧》
《针对性进行速度训练的可行之法》
……
沉白术抓着第一本，一路看下来，风格差不多，都是大白话，但越来越给她论文标题的感觉。
等抓到一本，她虎躯一震。
《龙腾飞云步》
没错，这个感觉才比较对。
不过为什么都跟身法、速度有关，沉白术粗略地往架子上一瞥，倒也有其他的什么呼吸法、招式动作，可都颜色比较暗。
所以并非越亮越厉害，而是越亮越适合她？
至于越亮的越没用倒不至于，《如何成为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就明显比《龙腾飞云步》好。
时间太紧，不够她把它们都看完，这只是一种感觉，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跑得快》别看是讲怎么跑路的，但字里行间却流露出一种大气和霸气，而且开头清晰明了，不像那什么《飞云步》开头笔者故作高深，让人不知所云。
沉白术不想这么刻薄，但她很想说，有《跑得快》珠玉在前，这篇简直全是废话。
当然也可能是契合度的问题。
她曾经问过他奶，龙神传承，除了龙神是最能打的祖宗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别的具体的优势吗？
结果她奶很认真的告诉她，根据她的判断，龙神传承最适合她，又够强。
本来她的路子她也可以走，但她没有龙神强。
能选当然要选最强的那个当师父。
不过如果龙墓开启后，她提前发现了看得最顺眼最舒服的传承，也不必拘泥于非要龙神的。
再好的东西看不懂，心头反感厌恶，就是不合适。
勉强为之，也是事倍功半。
排排翻下来，沉白术无奈确认，确实是《跑得快》给她的感觉最舒服最亲近。
推荐确实精准，比她本人还了解她。
只是沉白术心情微妙，这就是龙神倾情给她推荐的秘籍吗？
这个书名仿佛取名废一拍脑袋定下，跟高僧的身法秘籍半点不搭，但怎么说呢后面如何他不知道，但前面这大白话的描述，真的是一看就和名字风格契合，出自同一人之手。
想到巨塔花里胡哨的出场，沉白术释然了，默默把龙神沉稳可靠中年女性的长辈形象，替换成杀马特中二少女。
一头粉毛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沉白术赶紧摇头，如果是龙神，大概是金毛。
摒弃掉无厘头的吐槽，思考间，已然有了决定。
她奶教她铁头莽，不要怂，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然后她挨了她奶两年的揍，实力确实是跟坐火箭一样飞升，已经快想不起来她妈最开始训练她，不停跟她强调你们这些小年轻最弱，跟队出去狩猎也不要想着杀多少战利品，跑就是了，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龙神推荐这个，会是暗示什么吗？
沉白术忽然觉得所谓的单人对战或许跟她想的不太一样，没准就跟她刚觉醒时一样，又变成了全群落的最底层。
外来鱼那么强的吗？
沉白术握住《跑得快》，眼睁睁看着其他巫简黯淡下去。
＊
沉苍正泡在血池里休息。
这些混进来的黑色斗篷是真难缠，或许正面战斗，她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但一来，他们颇有些层出不穷的底牌，手法很是邪异古怪，竟是连龙墓的程序都不起效，好几次打的沉苍措手不及。
二来她只是条鱼，不是牛马，还没有跟她分担的牛马。
往往这边的火给灭了，那边的火又烧起来了，沉苍一开始还很有心气，要杀得血流成海，后来就越来越麻木。
而且就算龙墓的特殊环境让她可以解封所有力量，可当年的伤势却没有那么容易好。
随着血池的颜色渐渐淡去，布满全身的红色锁链也不甘的消退，隐没在皮肤下，沉苍终于睁开眼睛：“龙英，我觉得你有必要做一个全面的筛查，那些人对龙墓的程序也未必太了解了。”
龙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沉苍答应做这个监察官，就对她开启了绝大部分的权限。
在外人眼中，龙墓简直步步杀机，时时刻刻就会被遇到空间裂隙。
或是空间刃刀刀致命，碎成片片，或许被卷入哪个传承区域，没有选手身份，没拿到特殊徽章，内里种种布置就会直接爆发，对入侵者进行绞杀。
沉苍拿到监察官的权限，身上简直盖满了标记，如同巡逻考场的老师一样。
属于学生的考核规则都不会对她触发，更别提最高级的入侵者自毁程序了。
她还能利用龙墓的传送阵，方便的从这一处传送到另一处，只要追踪到异样。
所以一开始沉苍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干这么多活有问题。
结果，在追一个蜡像人时差点栽了，不仅被对方逃掉，还被对方反过来利用龙墓的程序，狠狠坑了一把，鱼尾都差点断成两半，幸好龙英及时检测到，把她传送回血池这里。
她真没想过会吃这么大亏。
说真的，若不是她俩信任度足够高，沉苍都以为这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局了。
“这种程度的了解非一日之功，要不就是外界发明了更先进的科技可以抹平差距，要不就是他们从很早开始就盯上龙墓了。”
“改动龙墓程序至此，甚至越过了你的权限……”沉苍声音幽幽，“在我所知的势力中，无涯学宫应该算一个吧。”
不是无涯学宫算一个，是它最有可能。
其他的就算有心，也没那个水准，但顾及两边的关系，她到底没说得太直白。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人心易变，人心……也最是复杂。”虚影出现在沈苍上空，龙英打量着她：“你现在这样还是好好休养，不然我怕这口血池都控制不住你，跑掉的那几只老鼠，我去抓。”
沉苍双手一摊，往后一靠：“当然，难道我是什么操心劳碌命的鱼？”
“我都已经给你干完了百分之九十的活，剩下百分之十你还能出错，那我建议启动最后的程序，直接把龙墓沉了吧，也省得外界觊觎，搞七搞八。”
龙英摇头，眼中露出坚持：“不，我一定要为龙神找到继承人。”
这一届不行，下一届再来，哪怕因此彻底消失。
沉苍面色顿寒。
不想两人吵架，龙英赶紧转移话题：“话说你一个人泡着血池，应该也挺无聊的，不如看看你家崽的表现？”
她的手一挥，沉苍前方出现一面清晰的影像，里面果然映出了沉白术的模样。
她眼睛闭着，双手放在巫简上，隐隐绰绰有一行小字：如何口口口口最快的那个？
沉苍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赶紧按住胸口，稳住翻涌的气血。
“你们龙神居然还会收集这种不正经的传承？”
龙英一脸茫然：“跑得最快……加强速度方面，这有什么不正经的？”
沉苍老脸一红，心道，身体失控就是容易激素不稳，想七想八。
她都多少年没这方面想法了。
沉苍赶紧道：“哦，我还以为以龙神的属性，会教他们打架。”
“龙神的战斗力当然是打出来的，但祂也说，在举世无敌之前要努力活着。”
“人生成长路上，敌人可不会跟游戏一样一关一关按难度冒出来，刚好方便升级，遇到短期内绝对打不过的，跑得快就很有用了。”
“记忆中好几次龙神濒死之际就是险险跑掉了，然后升一波级反杀回去。”
“哦，这样啊。”沉苍干巴巴道。
这些事她当然知道，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
“对了，文考那一关你家崽的表现已经大大的超出了龙神的预期，武考可能会上点难度。”
沉苍面无表情看向他。
都说了龙神都死了几万年了，祂能知道什么好与不好，选拔的不都是你来判断？
你就直白说，你不打算做人了……好吧，你本来就不是人。
但沉苍也知道，有时越是喜欢就会越严格，想要看看她极限在哪，因此她也只是盯，却没插嘴。
倒是龙英自己过意不去，先坑了沉苍又去坑人家崽，显得她格外针对他们沈家一样，赶紧补充道：“还有几个年轻人也都不错，我打算给他们上困难模式。”
“你悠着点，本来能量就消耗过度，还有几只老鼠虎视眈眈，别搞出大乱子！”
“放心我有数！”
沉苍翻了个白眼：“你别说这种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非生命，这种规则对我不管用。”龙英一板一眼的强调，“我最擅长计算，我相信误差可以通过数学来控制。”我可是那位最完美的作品。
第40章
龙英走了, 给了她水镜的权限。
沉苍看着水镜中沉白术抽到一位陌生选手，开始对战后，那越来越怀疑人生的表情,乐得差点岔了气,一阵咳嗽。
血液滴落在血池里发出滋拉滋拉好像腐蚀般的声音，沉苍却只是淡定的抹了把脸,将手中的血甩到远处。
这口血池很特殊，既不溶于海水, 也与其他液体并不相容。
好的是处于越清澈的海水中表现越和平，不会消耗它的力量。
也只有在龙墓这样的环境才能将它一直保存下来。
“叫你平时嚣张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这下长教训了吧？”沉苍对着水镜指指点点。
她当然知道沉白术为什么会这副表情。
跟她魔鬼训练那两年, 饶是她对树丫有很深的了解, 也被她的进度给惊到了, 表情中不自觉暴露了一些端倪, 被树丫察觉自然骄傲的不行，尾巴都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这样的她进入龙墓中，对自己的武力值那叫一个自信。
深感只有蒲柳儿、澹台晖这样的种子选手才配做她的对手，就连观秦、澹台明星等虽然备受期待却据说并不擅长武力的辅助型选手，还有点高傲的看不起。
觉得如果真打起来那肯定是八二开，她八他们二。
结果却被一个从来没见过、游任静的资料中也没提到过的陌生人打成这怂样……
会怀疑人生，那简直太正常了。
沉苍越想越觉得好笑, 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边笑还一边捂住胸口, 气血翻腾的更加厉害。
果然养崽就是拿来玩的。
“不过这种方法也不能常用, 外界对荒海鱼并不了解，冒出好几个黑马并不奇怪，但对树丫这样有渠道接触到外界, 知晓此次龙墓之行种子选手名单的，骤然冒出太多数量陌生的黑马她肯定会起疑。”
沉苍嘻嘻笑道，“她本来就已经在怀疑了。”
她家的崽别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吗？那小表情……哟哟哟。
不过她并不担心，这点小bug龙墓肯定会考虑到。
果不其然，这一场之后，下一场就变成了种子选手。
当然是困难模式的种子选手。
所谓困难模式就是自身实力保持不变，通过龙墓特殊的阵法，将对手实力拔高，具体几倍则要看情况。
在幻境的作用下，双方都会不自觉忽略掉其中的违和。
当然，像之前所说的无名之辈爆种好几个，这bug就太大了，有心人肯定能发现。
龙墓通过计算，会给选手安排不同类型的对手，有些他们本身很弱小，但成长起来不容小觑，其招式身法都有独到之处。
与这样的选手对战，比同一类型收获更大，毕竟龙墓阵法只能拉高他的攻击力，却不能无中生有。
选手本身不会的，不能强加进去。
沉苍对沈白术实在太熟了，看她抬手就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因此欣赏了一会儿她破防的表情后，就选择将水镜调到其他频道。
几百年的时光足够一批又一批她熟悉的人老去，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能掌事的家主，他们或许已经来到了荒海，但肯定不会被龙墓选中。
不过从这些小崽们身上，她仿佛可以看到那些老朋友的痕迹。
沉苍没忽悠沉白术，她是真不打算出荒海。
至于去见一面，还是别了吧。
沉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她当年可没少惹事，见了面绝对不会是什么两眼泪汪汪的大团圆场景，而是他们联合起来，追着她揍。
还有一些早该入棺的老头老太……沉苍哼了两声。
如果有机会，把他们通通都杀了。
不开玩笑。
＊
“呸呸呸！”因为某些不愉快的往事，沉苍的心情都变得糟糕了起来，她赶紧看向水镜，打算用这些年轻人来洗洗眼睛。
年轻人啊，还没有被世俗污染，变成她都看不起的模样。
沉苍脑海中略过几个反目成仇的朋友。
年轻人啊，总是有着无穷的斗志，不会轻易被打倒。
正滑动水镜调监控频道的沉苍将之定格在一个画面，看着粉毛人鱼被沉白术狠狠砸出去，吐血吐的可惨了，却还是双手握拳跟小炮弹一样冲上来。
……
年轻真好。
沉苍感慨，跟这些年轻人相处久了，她觉得自己都变年轻了。
倏地，她有点理解永生教那群疯子对长生的渴望了，但脑海中浮现出的猩红畸变体的模样，让她立刻呸了两口。
如果永生的代价是变成那副鬼样子，连理智都无法保留，那还是我吗？
不过一具躯壳。
那还不如早点去死。
“人生病，会变得脆弱，容易杂念入侵，所以吾日三省吾身……”沉苍嘀咕几句，以更平和的心态继续看下去。
“金发金尾黄金瞳，这颜色相当纯正啊。”沉苍点评着澹台晖。
尤其是金发金尾反映的是血脉之力，但黄金瞳颜色的纯正、明亮却与心性相关。
从眼睛可以隐隐看出几分一个人灵魂的本质。
沉苍对澹台氏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群封建腐朽的老头老太上，澹台晖的出现倒让她眼前一亮。
“难道最近澹台家发生了什么变故，逼得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沉苍嘀嘀咕咕，“风气都显得清新了不少。”
一个大家族其实可以从年轻弟子的品性看出发展如何。
是蒸蒸日上还是腐朽败落。
“澹台明星，也不错。”这次沉苍就是纯粹的赞赏了，“看来近几百年白玉的发展也很迅速，这年轻崽所用种种俨然自成一脉，已有在剥离澹台氏黄金辅助的印记……圣女，当初还真是小瞧了她。”
又翻一面。
“观秦……”看着覆盖在对方身上的银色铠甲，沉苍嘴角猛抽，非常符合她对无涯学宫的刻板印象。
那些科研人员说聪明是真聪明，但说体弱也是真体弱。
沉苍当时年少无知，听说了章丹的鼎鼎大名，跑过去挑战，结果一拳下去差点跪了。
给她跪下，拼命求她别死。
你说你不能打，你应什么挑战？
幸好无涯学宫和翡翠圣湖交好，历来都有他们的弟子常驻，给一群脆皮保命，紧急把人救了回来，不然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出去。
可饶是如此，那群老头老太也对她吹胡子瞪眼，没一点好脸色。
之后她每次去，他们都要搞好多人将她团团围住，像是生怕她对自家宝贝蛋做什么。
说实话，看到无涯学宫给他们弟子配上这种防御铠甲，沉苍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她是杀过人，但不喜欢这种无理由虐杀好吧。
莫名其妙手上就染了无辜之鱼的血，考虑过她受到了多大惊吓吗？
听说观秦就是章丹的徒弟，自己的崽跟她打架也算是一种继承，不过——“树丫，你可比我幸运多了。”沉苍酸溜溜道。
她当年撑过的破伞竟然被修好了？
不想再看，立即往后翻。
忽然，画面定住。
“绿尾白绸……翡翠圣湖的钟山九！”难得的，沉苍眸子里带了一丝惊异，然后似想起什么，又变成了了然，了然中还带着一丝即将看好戏的味道。
“树丫，你有福了！”沉苍哈哈大笑起来，恶趣味十足。
这些个种子选手不仅攻击方式颇有独到之处，且在幼年期就已经将一部分潜力转化为了实力。
他们都会被龙墓安排成沉白术的对手，在沈苍看来，可不就是有福了？
“这一届的质量是真可以哈哈哈……”她笑得一阵猛咳，血池滋啦作响，不敢在放肆，赶紧收敛心神思索，“龙英选择开启最高程序，虽然有被迫，却是错打错招……也不知道能不能出一个黄金时代。”
所谓黄金时代就是同期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人才，他们的光辉如黄金一般耀眼，把往前往后的年轻人都衬得黯淡。
人鱼蛋是一波一波出生的，这种优秀人才聚集的现象并不算罕见，被称为人鱼族大年或大潮。
有人说有幸与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即便身处中流，也会不自觉去追赶，老朽时回忆这一生，圆满的让自己都惊讶；
也有人苦笑自嘲命运无情，哪怕奋力去够，最终亦沦为庸碌平凡，谁会记得他？
“大争之世，大潮之年！”沉苍傲然道，“当初你奶我除了早年坎坷，中后期无不站在浪潮的尖上！”
“沉白术，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
沉白术会不会让她奶失望她自己尚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好不容易过了第四层进入第五层，所得的奖励竟然是《八十一天教会你龟族的长寿之法》
她真的要闹了？
跑路时比风还快，苟命时比龟壳还能扛，这发展方向也太挫了吧，一点都不符合她心中对自己的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酷帅人形兵器定位。
而且，她到底排第几呀？
沉白术看着自己的编号还是二，但她回忆着上一轮的种种战斗，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排到第二。
大概率是继承了文考终卷的排名。
一手捏着身份牌，一手捏着《龟族》，她面色阴晴不定，陷入疯狂挣扎，可直到最后一个闪烁着的巫简暗了下去，也没有更换。
沉白术咬着牙，一字一顿：“你最好祈祷，这个建议是真的有用。”
不然此仇今日报不了，等她学成归来也要将龙墓闹个天翻地覆。
如果她熬不到一千年后也没关系，她找龙神的继承人算账，打不了老的，打小的！
她就无耻了，怎么滴！
至于为何如此肯定一定能找到龙神的继承人，那当然是被震撼过很多回，此时想起某些种子选手仍一阵咬牙切齿，她还输了好几场！
龙神的眼光不至于那么高，一个都没看上吧？
那就交代将来的后辈给她报仇！
思及此，沉白术表情更绿了。
自己的仇自己报不了，只能家祭无忘告乃翁……啊啊啊好丢脸！
＊
殊不知被沉白术视作大敌的种子选手脑海中闪过的是跟她差不多的想法，这群荒海鱼哪来的？
怎么这么强？
他们是吃了什么龙神特效饲料吗？
沉白术也就罢了，他们已经知道她是被龙神寄予厚望的内定狗，怎么连此前闻所未闻的丰一年、鱼彤、宿牙……都这么强！
许多人都在怀疑人生。
为什么从第四关开始就不再有排行榜？
有些破大防的破口大骂，黑幕，这绝对是黑幕！
不公开我排第几，肯定是让哪个荒海鱼顶了我的位置！
至于之前输给某个荒海鱼以及荒海鱼闻名全海底的能打属性，都叫他们给忽略了。
另一拨人则显得理智得多。
龙神没必要这样给荒海开后门，以祂的高度，根本无需在意他们这些小辈的争端。
而且若龙神不够挑剔，这场继承人选拔也不至于选了几万年都没选出来。
这点大人物的操守，他们还是信的。
所以真相就很简单了，在此前的考核中，已经有某个人或者某一几个人入了龙神的眼。
龙神准备在他们中挑选继承人。
可龙神已经故去，荒海也不像澹台氏、无涯学宫等世家圣地，有足够强的、凝聚力恐怖的知名组织威震四方，敢打主意就搞你丫的，绝不过夜。
就这么把自家继承人放出去，没有任何靠山，他所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最终很可能会变成：要么卷入阴谋被害死，要么被迫加入某个组织。
那完了，培养一番，却为别的势力做了嫁衣，怕是龙神死了也要气得从墓里爬出来。
从武考开始就不公布排名，也不公布有哪些人进了后一关，龙神继承人就能完美融入这五十人中，可五十人里有不同派系的优秀弟子，互相牵制，想把人找出来就难了。
当第五关公布为车轮战、擂台赛，却并没有见到多个擂台，而依旧是单人擂主，大家已经见惯不怪。
这不过是彻底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能守住的就继续守，守不住的也不会立马被淘汰，而是去挑战其他擂台。
失败者变成了陪练的。
有选手终于迟钝的缓过神来，自己能进入第五层或许并不是自己在上一轮大发鱼威搞死了其他对手，而是所有人都没有被淘汰，他们通通进入第五层。
他们说的想起女声只说前25名进入下一层，却没说排名在后的被淘汰，只不过，一直以来取前面多少名的作风让他们习惯的沿用了这个认知，可实际上，被淘汰的人真的淘汰了吗？
没有，只有没通过入门测试的被传送离开了，剩下进入巨塔进入这一关的失败者，他们去了其他传承区域。
而这一次，看似都进入了巨塔第五层，但有的成为了核心的擂主，有的作为磨刀石，把前者磨得更加锋利。
这样的事实让人心冷，可……退出？
不可能。
若能打败擂主，他们也能成为擂主，或许就能在某一次的表现中让龙神看中了呢？
被淘汰就没机会，留下只是听着寒碜，希望还是有的。
事实证明，龙宫的算法果然高明无比，在前一轮中胜率高的绝大多数守住了自己的擂台，哪怕车轮战没有休息。
沉白术已经麻了，她怀疑不仅自己所获得的奖励是《龟族》，其他选手也或多或少是加强续航的。
只不过因个人属性不同，偏向也就不同。
不然即便在擂台上恢复效果似比房间中强，也顶不住这一轮又一轮仿佛望不到头的对手。
再结合上一轮自己被打的好惨，好几次是靠着《跑得快》躲开致命部位，沉白术彻底信了龙神的邪。
这倾情推荐很真啊。
——虽然车轮战没有休息，但自开启武考后，就有了日夜之分。
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别管白天怎么精疲力竭，睡一觉起来，连腰酸背痛都没有。
沉白术往往眯一两个钟头，就爬起来研读《跑得快》和《龟族》。
如此熬到下半夜，再睡一轮。
但更多人没有她这个恐怖的恢复能力，被车轮战折腾的够呛，一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是被女声强行唤醒的。
“亲爱的选手，今日的考核即将开始，请速速开门，去守住今日的擂台吧。”
那一刻的崩溃无法形容。
所谓熬鹰，大概也就如此吧。
如沉白术这样《跑得快》和《龟族》入门后反而越发轻松，如鱼得水的选手是真不多见，而他们正是龙英的重点观察对象。
毕竟龙神说过，成功没有捷径，一个好的身体和好的恢复能力注定同等条件下他们走的比别的人快。
是的，并不看花里胡哨的天赋，就是熬鹰，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一连看了快半个月的连续剧，沉苍不由感慨：“这个味就对了，这才是龙神的风格，之前文考也太为难人，果然是那位出的。”
她本来觉得自己没获得龙神传承是她生不逢时，但现在看来，若真参加考核怕是早被淘汰了。
可她与龙英相谈甚欢，理念契合，足以说明她与龙神殊途同归。
他们都相信力量没有捷径，熬吧，熬出头就好了。
心头某处一个遗憾被抚平，那些骂她野路子、暴发户的声音都在远去，原来还是有点点介意啊。
所以要给自家崽找一个更正统的出身。
沉苍忽然闭上眼睛，气息翻滚，血池如同沸腾般拼命冒泡，正是她的力量过多溢出的标志。
她要晋升了。
强大的血脉之力震荡开来，惊动了龙英，她看到沉苍身上再次爬满的红色锁链，表情难看极了：“沉苍你疯了，就你那破身体你还敢升级？”
沉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嘴巴却还是欠欠的：“没办法，天赋太好，压都压不住。”
龙英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睛已经变成木然状，像是此刻只留下一个虚影，她的灵魂跑去了别处。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道：“你这伤势，龙墓外围已经压不住了，我打算把你传去核心处。”
龙英恨恨道：“你算捡到宝了，龙神继承人都没选出来，让你第一个进了。”
沉苍惊讶的瞪大了眼，难得推拒：“你别这样，我这辈子遇到过多少次危险，每一回我都熬过来了，这一回也肯定会。”
她知道龙英所说的核心处是什么，是龙珠所在，也是这座龙墓真正的中心，数不清的宝贝都在里面。
与之相比，这口外界千金难买的血池反而不算什么了。
沉苍并不是正直到不愿意占便宜的人，只是她更知道龙珠的重要性。
她严肃道：“龙英，你听我说，那里不能动。”
“你想多了！我肯定不会把你带去那里，别说我了，连龙神的继承人、龙墓未来的主人都都没有这个权限。”龙英没好气道，“只是当初龙神在建造时特地给我们留了个小口子，说是我们的家，我现在要带你去的，就是我的住处。”
沉苍露出羡慕的眼神：“龙神对你们可真好，要不你看我这么优秀，代祂收个徒弟呗……”
龙吟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再听她胡咧咧，手一挥血池中的沉苍消失不见。
当初龙神确实留了个后门，但没说能不能带外人进。
以龙珠之重要，为防出乱子，牵一发而动全身，龙英必须同去。
但她还要主持考核，没人看着怎么行？
不过想到老鼠都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第六层塔又是大乱斗，选拔出最后五人登上塔顶，进入最后一关考核。
着实没什么技巧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应程序都不知运行了多少回，没出过错，又有小螺号作为副手看着，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龙吟脑中闪过那位靠谱的模样。
说真的，虽然她自己是龙神的残魂，但正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她反而不太信任龙神。
龙神是那种任性到可以随意推翻一切工作从头开始的人，就因为某个祂自认为天才的想法。
很多次祂心血来潮，干就干了，才不会去考虑后果。
可那位，从前面三层的文考就可以看出祂强大的逻辑性。
尽管一板一眼了些，但曾经也是多亏祂强硬否决了许多龙神一拍脑袋的设计，才让选拔程序靠谱至此，这么多届都没出过大错。
龙英决定相信祂。
后来这成为了很多年她一想起来就后怕的事。
妈呀越是沉稳的人疯起来越可怕。
＊
沉白术都不知道自己第六层的大乱斗是怎么熬下来的。
妈呀，一个个简直疯了一样逮着她揍，外来鱼前所未有的团结，要将她淘汰掉。
钟然不得不暴露立场，丰一年和鱼彤为了保护她，也没能撑多久。
还有一些很陌生、跟沉白术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荒海鱼。
外来鱼的组团霸凌似乎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他们簇拥在沈白术身边，拼死也要护送这最有希望的一颗苗子进下一关。
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一声声高喊开始的：“保沉白术，让外来鱼滚！”
“我们荒海鱼才是龙神的子民，他们凭什么拿到传承！”
“保沉白术！”
是溪木，她听出了她的声音，她真的得到了鱼跃龙门的机缘，走到了此处！
沉白术高兴极了，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并未在排行榜上看到她的名字。
“保沉白术！”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却愤怒的吼叫，后来就变成整齐划一的声音，他们将沉白术团团围住，用身体保护她，直到战至最后一刻、濒临死亡才被龙墓的阵法传送走。
一个又一个荒海鱼慷慨赴死，每一个在被淘汰前都会大喊一声“保沉白术”。
那一声声嘶哑不屈却满怀希望的呐喊让沉白术脑袋发晕，眼眶发红，她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一刻，我不是我，我是整个荒海的希望！
你们不让我登塔，我偏要去！
沉白术在心头发誓，我一定要拿到龙神的传承。此前她拼尽全力是为了赢，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输字。这一轮败了，她日夜连转熬个半年也要找回场子。
实则对龙神的传承她还真没那么执着。
毕竟越研究《跑得快》和《龟族》，她就越发感觉到它们的实用性。
她觉得这就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但现在，想法变了。
哪怕龙神传承不适合她，她也要拿到，然后——玛的！复印个千万份。
从此这就是荒海每条小人鱼的必考科目了！
去特么的！把知识藏起来算什么庇护荒海的神明？
等着吧，她一定会把巫简印刷术搞出来！
让你龙神的传承烂！大！街！
沉白术一腔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只等某一个时期，就彻底燎原。
＊
当光芒散去，看清身边人时，她心头有些遗憾，溪木没进。
她到底基础太差了，最后两年才跟着他们吃了点好东西，事实上她能闯到那一层就已经很出乎沉白术的意料了。
龙墓种种就如同肥沃的土壤，终于让溪木这颗干瘪的种子可以尽情吸收养分，但到底时间太短，只让她生根发芽，却不足以让她开花结果。
时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好弥补。
不过没关系，有她在，她就没打算藏私。
一圈看过，最后果然只有五人登顶。
好的是荒海除了她，还有钟然。
剩下是观秦，澹台明星以及钟山九。
钟山九能留到最后，比钟然还稀罕，她是生命属性，主治愈的，难道是血够厚？
沉白术思索，这和《龟族》某种程度上也算殊途同归。
事已至此，也不用隐瞒了。
沉白术直接走到钟然身边，倒是钟然对她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她可还记得沉白术的避之不及，狠狠伤了她的心，在大乱斗时保她是出于荒海的利益。
以及某种考虑——她没传承，好歹可以去澹台家讨饭，沉白术什么都没有，就当施舍她好了。
钟然睥睨般冷冷一瞥：
危机解除，滚远点！本领主不稀罕！
沉白术脸皮很厚，就当没看见，凑过去小声问她：“我记得最后几分钟你都被挤离我身边了，居然挺住了，难道是《跑得快》修得有什么独到之处？咱俩聊聊。”
钟然却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垂下眉眼，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纹说：
“我差点被淘汰了，是澹台晖护住了我，最后一刻他跟我说：妹妹，你一定拿到传承。”
“我觉得他或许已经知道……”我觉醒了黄金辅助。
最后几个字她没说出来。
纵然人鱼交流有独特的音波，但这到底不是安全的群落，谁知道那边那三个能不能破解？
沉白术表情微变。
大乱斗局势非常复杂，哪怕钟然已经很小心的只给她加辅助，但以澹台晖对自家底蕴的了解，会察觉这一点可能性很大。
但他为什么拼着自己淘汰也要送钟然登顶？
是自觉希望比较渺茫，还是他与钟然有更深的联系？他对钟然有愧？
沉白术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原本按他们的计划，是亲近白玉一脉，可如果钟然本就是黄金一脉的蛋……
这时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恭喜诸位成功登顶，你们都获得了龙神的认可，但龙神的传承者只能有一个，接下来我会送你们去最后一关……”
“我反对！”
突然，一道破空声打断了女声的宣布。
众人惊讶的抬头，就见塔顶忽然出现一条裂缝，裂缝拉开，钻出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随着她的出现，巨塔明亮的灯光开始闪烁，恍如老式电路一样不稳起来。
沉白术心头发沉，不会是那群蜡像人闯进来了吧？
“检测到入侵者，开始驱逐……”女声冷漠的响起。
黑色斗篷瞬间被拉开，露出里面的人鱼。
是的，不是融化的蜡像人，也没有什么狰狞的畸变形态，熟悉的模样让沉白术瞳孔巨震：“溪……”
“她，她，她。”来人手指一一点过，最后落在白发白尾的钟然身上，眼神冷得像冰，“还有她，她们有什么资格进最后一关？”
“龙神，你明明是荒海的保护神，却如此偏爱外来鱼，凭什么？”
“我作为荒海上层子民，今日来向你讨个公道！”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巨塔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倏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人不是来讲道理的。
如果你不愿意听她的道理，她会逼着你不得不听，她有这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