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聂更阑吐了个昏天暗地。
在朦胧中,他听到光球传来熟悉清冷的嗓音:“阑儿,不要听,不要看,离开那里。”
聂更阑被搅得翻天覆地的灼烧的胃在听到师尊的声音终于传来温润的抚慰感。
他缓缓看向那个光球。
原来,师尊也能看到?
他脸色白了白,一想到方才那令人厌恶和恶心的画面……他不敢再想下去,当即拔脚从那个院子离开。
才出了院子没多久,眼前的场景出现了变化。
……
聂更阑望着完全变成另外一个地方的画面,一时间有些怔忪。
眼前,似乎是在一座山峰上,一个青年,正在推着一个少年荡秋千。
聂更阑似乎不认识这两个人,
“师兄,太低了,再高一些。”
“真不怕摔下去啊?”
“不怕。”
聂更阑只觉得这一对师兄颇有些眼熟。
坐在秋千上的少年眉眼疏冷,但看着师兄时眼底却是含笑的,是打从心底荡漾而开的愉悦。
当聂更阑靠近,终于看清青年的面容,这才终于抖了抖眼睫。
他终于知道这冷峻少年是谁了。
师尊。
而这青年,赫然就是独孤苍眠。
聂更阑脚步彻底被锁在原地,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下意识的,心底有个声音让他别看了。
可秋千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肃秋,下来吧,要练剑了,迟了师尊会罚。”
“可是我还想再荡一会儿。”
“好吧。”
青年的语气充满宠溺,“那你亲师兄一口,师兄就答应你。”
“师兄,大白日的。”
“昨夜师弟不是才同我睡过一张床,今日怎么忽然羞了?”
“师兄。”少年似乎真的羞恼了。
“轰隆!”聂更阑眸子的暗沉似是被点燃,在瞳孔中燃烧起熊熊火焰。
他正要有所动作,这时,光球中传出元千修连连大声咳嗽的声音:“聂小道友,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别看了!”
光球中,很多人似乎都不知道这青年和少年是谁。
“这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呢。”
“这青年我好像在哪见过?这是哪个宗门的峰头?”
只有灵音宗的青炎真君神情若有所思地望着秋千旁的那对师兄。
聂更阑这才知道,原来修士们在光球里也能看到他所见的事物。
这时,画面中,少年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把脸凑了过去……
聂更阑慌乱地要拔脚走开,却发现怎么也离不开。
不行,他不能让师尊和那畜生亲密的场景让旁人看到。
他越发惶然,拔脚走不掉,御剑也离不开,做什么都是徒然。
眼看那少年就要亲上青年,聂更阑不知在何处碰到了机关,手一拨,画面倏然转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众人定睛一看。
这里,似乎又是一处峰头。
这次画面中的人,灵音宗不少人都认了出来。
元千修惊讶道,“是许临风?”
许临风、许田田以及慕容证雪和君杳然几人也十分惊诧。
画面中,许临风正在修炼,试图施法术让地面的落叶飘到空中。
而一个许田田等人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居然是周炎。
他们从未在周炎脸上看到过这样宠溺灿烂的笑容:“丫头,学了这么久还学不会,要不要本少爷教你?”
许临风嘁了一声,“周炎,你少在我面前端少爷架子摆谱,我学法术用得着你教?”
周炎并不生气,被骂了反倒很高兴,依旧雷打不动走了过来,“别耍小脾气嘛,来,我教你。”
“不要,走开!”
许临风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周炎双手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住她时,她并未抗拒。
“笨丫头,看好了,要在心中默念口诀,然后,这样——”
在周炎的指导下,许临风的树叶终于从地上漂浮而起。
周炎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还得是本少爷、呃,还得是我来教,否则你这样要学到何时才能学会?”
许临风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从他怀抱中离开,“你放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周炎不以为意:“看到就看到,横竖以后都是我娶你,你做我道侣,这有什么意外的,大家不都知道了?”
许临风捂住发热的脸,“呸,说要做你的道侣,赶紧放开我!”
“不放。”
周炎嘻嘻笑着,往亲红了脸的许临风面颊亲了一口。
蓦地,从光球里传出两道声音。
许田田怒吼出声:“别看了,快停下!”
许临风脸白了白:“聂更阑!”
聂更阑亦是惊讶万分,想到方才的动作,于是随手在空中拨动了几下,属于许临风和周炎的画面顿时划走,来到了另一个人的场景中。
这次,居然是青炎真君。
在月下,青炎真君同一个男子牵着手漫步,星月相伴,四周都是流萤,在树梢,在草丛,在两人四周,到处都是发光的萤火。
光球里,寒梧真君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倏地,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猛地看向青炎真君。
众多修士,尤其是灵音宗的人,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能看到青炎真君同别的男子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药宗的一个弟子这时叫道:“等等,同青炎真君执手的这人,不是寒梧真君么?”
青炎真君气得横眉竖目,大叫道:“停下,别看了!”
寒梧真君垮着一张脸,悄悄挤到青炎真君身旁,小声道:“青炎……”
青炎对他怒目而视,懒得理他。
众人只觉得有趣,心中也有了猜测,方才的画面都是昔日厌恶之人浓情蜜意的画面,难不成,青炎真君和药宗的寒梧真君居然也有一段过往的仇恨不成?
聂更阑凝神,再次划走寒梧真君已经亲上青炎真君的画面,来到了许许多多其他人的虚构记忆中。
有邢简,许田田,卫子野,春雨阁的于阁主,甚至还有临雾宗宗主林西邗和魔尊稹肆在一起打情骂俏的情节。
眼看林西邗居然要同稹肆亲热,光球里传来稹肆的厉喝声,“给本座停下!”
众人这才发觉这魔头居然也在光球中,方才一直在光球角落里静悄悄看着这一切画面。
所有人都如潮水般退开,立刻离魔头远远的。
画面中,林西邗和稹肆已经亲在一起,滚到了床榻上。
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佛宗的禅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由于是林西邗,众人倒是无所谓地看着,毕竟是修真界的败类和魔族的大魔头,只是觉得有些摧残眼睛罢了。
聂更阑面无表情划过。
几乎光球中的每一个人,凡是有过仇恨之人,都能看到他和仇人相爱的日常画面。
众人心惊之余,只觉得实在深恶痛绝,甚是反胃。
和聂更阑一样狂吐不止的,大有人在。
每个人都红了眼睛望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渗出了血也不自知。
这时,春雨阁的流光真君忽然饶有兴趣地出声,“本君自诩向来没有仇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温和可亲,想来本君应当是没有诸如此类的画面的吧?”
眼下,光球中只剩下他一人没出现过任何画面。
随着流光真君的话音落下,场景切换,画面中,流光真君和一个背对着所有人的人并肩而立。
两个男子衣袂飘扬,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这是一对仙风道骨的璧人。
然而流光真君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在那两个男子转过身要亲吻时,流光真君大叫一声:“够了!”
聂更阑要划动画面。
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人的场景,他无法划动。
众人只能看着流光真君和这个他们不认识的男人侧着身子亲在一起。
所有人:“……”
元千修咳了几声:“流光真君,所有人都很尴尬,看来你也不例外啊,没关系,我们都有份,你有也不奇怪,只不过这人我们从未见过,这到底是谁啊?”
流光真君目光灼灼望着那个同自己亲吻的修士,片刻后,垂下目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幸两人亲热的画面并未持续多长时间,流光真君终于转过头,视线竟然对上了众人正在观望的修士,对那人道:“是不是有人在窥视我们?”
这时,场景黑了。
众多修士都松了一口气,头皮发麻之余心想,今日没到场的人真是幸运,避免了丢人的尴尬。
这光球里的人今日丢脸丢到家了!
修士们纷纷开口:“聂更阑,求求你了,赶紧带着我们出去吧!”
“是啊,让我们出去吧,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们遭了什么罪,今日居然在这看到这么些恶心的玩意儿。
眼前白芒一闪,聂更阑握着光球重新站在了那条长河面前。
四周依旧星辰遍布天上地下,众人忽然觉得,方才流光真君所说的“窥视”有如实质一般,此刻似乎真的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这一切的动静。
一黑一白的河流依旧在湍流不息往前奔腾。
方才,他们进入的是属于过去的白色河流。
聂更阑仍然不能走出这方浩瀚无垠的空间。
想了想,他认为,那条黑色的河流也必须进去看一看了。
聂更阑握着光球,徐步踏入那条黑河。
同样是光芒一闪,众人眼前顿时出现在灵音宗的妙音峰上。
从妙音峰的位置,能远远看到遥远的二十多里外,来自玉髓峰的方向,正源源不断翻滚而出一股又一股黑红魔气。
“已经持续大半年了。”
“这魔气何时才能消散?”
“剑尊的玉髓峰为何会产生如此强大的魔气?看看,这妙音峰不少杂役弟子都……”
不知是谁在议论,还未说完话,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道:“张琥珀,张琥珀!魏禧,徐之蝶!”
“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刚交代的事转头就忘记,这脑袋怎么和木头一样!”
“哎呀,师兄,最近外门弟子失忆的弟子越来越多了,大多都像之蝶他们一样,记忆倒退回几年前,他们压根不记得进入宗门后发生的事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杂役弟子能用的越来越少了。”
“像张涛那样好不容易到了炼气初期的,在一个月前居然掉了修为,跌倒了炼气初期以下,简直匪夷所思。”
“不光是外门弟子,就连外门弟子也——”
妙音峰的杂役弟子议论纷纷,嘈杂声不断。
而此刻在璇玑峰,诸如周炎、汪淼淼等筑基以上的弟子此时也乱成了一团。
有的弟子修为居然在大半年里掉了一级,严重者甚至连掉两级。这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修炼到筑基的弟子眼里属实是一件恐慌的事情。
演武场上,周炎意识到自己修为往下掉了一级,神色惊惶不已。
不单单是他,临雾宗的卫子野、陆金狂,以及药宗的叶道友,瞿道友,还有春雨阁的几个弟子,都出现了相似的情况。
众多弟子聚集在一起,都在对种种怪异之象窃窃私语。
到最后,所有人都齐齐往玉髓峰的方向看去。
那里,黑红魔气已经冲天而起,浓厚得要把整座峰头湮没其中。
不光如此,还有不少黑红魔气已经往别的峰头流窜而去,静谧,诡异,悄无声息。
……
场景变换数次,灵音宗上下已经混乱成一团。
青炎真君和其他几位真君赶来时,璇玑峰已经有不少弟子为了验证修为在大打出手,到处都是一派乌烟瘴气。
几位真君长老赶忙上前阻止作乱的弟子。
许久未出炼器峰的元德真君竟然也被惊动出来了,神色凝重望着远处的黑红魔气,道:“这魔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魔族卧底潜了进来?”
紫业真君等人皆是摇头。
青炎真君这时把所有璇玑峰弟子都召集到演武场,严肃地告诫众人:“这个时候再人心惶惶,就着了魔头的道,所有人都继续修炼,提高警惕,必要时提前做好防御!”
说罢,青炎真君不禁往某个方向看了过来。
恰好同正在旁观这乱糟糟景象的聂更阑对上视线。
玄芜真君:“青炎,你也察觉到了?似乎是有人正在暗中盯着我们。”
……
场景飞速转换。
修真界大乱,如灵音宗一般的情况,全都复刻到了临雾宗、春雨阁、药宗乃至各个宗门,各宗各派皆是上下一团乱。
黑红魔气在流月大陆横行肆虐,到处冲撞,各个宗门弟子以及诸多散修皆是人心惶惶,日夜不能安定。
……
聂更阑握着光球退出了黑色长河。
所有人都对方才所见感到心惊胆寒。
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中,他们所处的浩瀚星辰空间已经悄然坍塌。
所有人瞬时回到了鸿炎山粗糙的墓室和巨大的山洞中。
潮水般的议论纷至沓来。
“方才看到的那两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显然第二个比较真实,毕竟临雾宗、春雨阁和药宗的弟子恰好都在灵音宗进学。”
“这该不会预示的是未来的景象?”
“那些黑红的魔气是怎么回事,真是魔族的手笔?”
众人议论声嗡嗡不断传来,说着说着,目光都渐渐朝清鸿剑尊投了过来。
寒梧真君这时道:“清鸿剑尊,您之前才被魔头胁迫服下那魔丹,那些黑红魔气,该不会正是和魔丹有关?”
元千修:“寒梧真君所言不虚,方才那世界预示的也许正是未来之象。”
寒梧真君:“那前一个世界,每个人都和仇人相爱又是什么奇诡异状?”
聂更阑不禁朝着师尊靠近,在宽大衣袍之下握住了师尊的手。
清鸿剑尊漆眸瞥向他,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
许田田狐疑地看向身旁的许临风。
方才在第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仇人相逢,许临风这丫头居然也和周炎是仇人?
元千修沉吟:“这个元某就不清楚了,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匪夷所思,有待回去好好商——”
他商议二字未出,只听得四周修士忽然纷纷后退,大惊失色指着清鸿剑尊,“魔气,魔气!”
众人一看。
此时,聂更阑和清鸿剑尊正执手而立,在后者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黑红魔气正往外散发,肉眼可见,令人十分心惊。
所有人再次后退,以师徒二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
“真的有魔气出现了!”
“按照方才看到的景象,恐怕日后这魔气会越来越浓厚!”
聂更阑皱眉,握紧了师尊的手。
流光真君注意到什么,忽然出声:“清鸿剑尊,聂道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流光真君这一提醒,众人立即看到,师徒二人的袖袍紧紧相连,仿佛是两只手正在宽大的袖袍底下紧握着。
元千修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未来得及问,这时,又有异动发生。
“啊!”一道惊惶的叫声响起,“这、这、这是?”
众人纷纷朝着出声的修士看过去,发现他正指着某个人,神情惊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指着的人,正是许临风。
许田田、君杳然以及慕容证雪纷纷瞠目结舌望着朋友陡生异变。
方才还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的许临风,这会儿上半身是一只舌头狂甩涎液滴落的女魃,下半身则是许临风原本的身体。
半人半兽的女魃正在渐渐把许临风的下半身吞噬。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女魃已经完全吞噬了许临风,喉咙发出嗬嗤嗬嗤声,凶狠地朝四周的修士扑了过去。
所有人都纷纷闪身躲避,还有人祭出了法器防身,皆是一脸戒备盯着山洞里的女魃。
“怎么回事!”元千修随着众人退到山洞边缘,“许临风为何会忽然变成这副模样?这女魃是何时在她身上的?”
这下,不光聂更阑神色有异,许田田更是变了脸色。
女魃发出低低的嘶吼,开始朝着人群飞去发出袭击,涎液不断从她的血盆大口滴落,似乎准备一口一个将这里的人都吞入腹中。
不过,山洞中能人比比皆是,女魃未能逞凶多久,不出片刻已经被元千修和青炎真君联手击晕倒地。
“扑通!”女魃应声倒地,浑浊充斥黄色的瞳孔慢慢合上。
所有人慢慢围了过来。
许田田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想起了什么,磕磕巴巴开口:“是、是在秘境,金元秘境里,我看到她被女魃吞了下去,再后来,她没事人一样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已经把那只女魃解决,没想到……”
青炎真君皱起眉:“这女魃附身在临风体内,看上去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起码有一年。金元秘境到现在也才不出一个月,应当不可能是在秘境中被附的身。”
慕容证雪和君杳然相视一眼吗,讶然无比,“一年?”
许田田打了个哆嗦,“师尊,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一年?怎么可能?”
“我们每日她相处,从未发现过异常,她怎么可能被女魃附身了一年?”
青炎真君:“为师骗你作甚?”
“这只女魃法力高强,是一只大妖,如今她隐藏不下去,恐怕和清鸿剑尊忽然溢散出来的黑红魔气有关。”
“这魔气……终究是太诡异了。”
聂更阑沉声开口:“真君,如何才能救她?”
“对对,怎么样才能救她?”许田田连忙擦了擦眼角,问道。
青炎真君沉吟:“也不是没有办法,须得寻到那雀山茵,再来一个魂泉玉鼎,两相配合之下可以救人。”
许田田激动出声:“雀山茵!之前这丫头在金元秘境找到了雀山茵!她还说过要寻魂泉玉鼎!”
说罢,他瞬时沉默了。
原来在这之前,许临风便在悄悄筹划着要解救自己。
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们?
青炎真君点点头:“有了雀山茵便好办许多,如今我们不是有混沌仙鼎么,想来这神器也能发挥出雀山茵的功效,魂泉玉鼎可有可无都无甚关系了。”
提到混沌仙鼎,聂更阑、许田田以及众人纷纷望向伫立在角落的那具仙鼎。
蓦地,稹肆阴邪的笑声响起。
“本座说过,混沌仙鼎是我的!”
方才稹肆一直在角落中听着众人说话,此时闻言身形一动就要朝仙鼎而去。
他速度太快,距离仙鼎又近,以至于众人根本反应不及。
混沌仙鼎忽然一震动,重新迅速划分为两个少年。
尘恕大叫:“弟弟,我们分开,不能让他得手!”
于是,尘恕、鬼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稹肆还是慢了一息,只抓到了尘恕。
“哥哥!”鬼召大叫的同时,已经被清鸿剑尊身影一掠提回了安全地带。
稹肆笑声阴柔无比:“清鸿剑尊,本座劝你把另一半仙鼎也交出来,否则你们都走不出这个阵法!”
第132章
众修士差点忘了自己身处魔头的阵法里。
有人一着急,忍不住祭出符篆往阵法结界四周撞击而去,无一例外的,都被结界反弹了回来。
清鸿剑尊说过,这是上古的九转天罡传送阵。
药宗的欧阳宗主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这不是个传送阵吗,怎么会到现在还出不去?”
元千修:“上古的九转天罡传送阵,在把人传送到目的地之后,还可以转化为杀阵!”
众人皆是一惊。
“杀阵?!”
清鸿剑尊目光淡远望向不远处:“此杀阵戾气极重,需要献祭活人才能维持。”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朝远处看去,只见阵法外,至少有二三十个魔族士兵正跃入阵法之中,鲜血不断喷涌,阵法散发的诡异蓝色光芒将这些鲜血吸收,光芒越发盛大,绽放,蓝色纹路逐渐扩散至阵法的每一个角落。
修士们终于惊慌了,不断怒喊出声:“魔头,放我们出去!”
不知何时,稹肆已经身处阵法之外,阴邪笑声传遍了每个人耳里,“本座说过,交出另一个仙鼎器灵,否则,你们谁都不能活着离开鸿炎山!”
“不能交给他!”有人怒叫道,“仙鼎事关修真界灵气灵脉存亡,一旦落入魔族手中,修真界危矣!”
“是啊,不能让仙鼎落入魔头手里!”
“这个黑衣少年可得保护好了!”
鬼召却脚步一动,目光阴沉着要朝稹肆走去。
元千修和白衣人第一时间拦在鬼召面前,“你不能去。”
尘恕已经被稹肆打入了器灵网,向阵法中的人大叫:“弟弟,别过来,你要是过来,哥哥会讨厌你,再也不理你了!”
鬼召目光隐隐充血变得赤红,“哥哥!”
“好好待在他们身边,不要落到魔族手里!忘忧泽,替我照看好弟弟!”尘恕大叫。
人群中的忘忧泽目含泪光,点了点头。
修士们眉头皆是一片锁紧,即便这黑衣少年没有落入魔族手里,但他们今日也难逃这杀阵剿灭的结局。
有人心急如焚看向那道清姿挺拔的身影,“剑尊,您可有办法逃出这杀阵?否则今日我等都要陨落在此了!”
所有视线顿时都落在了清鸿剑尊身上。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阖眸,不知道的,以为他正在小憩。
“剑尊?”
“剑尊这是怎么了?”
聂更阑紧张地望向身侧之人,低声呼唤:“师尊?”
元千修:“诸位稍安勿躁,清鸿也许正在同本宗的藏书阁通灵,寻找破解这九转天罡杀阵的办法。”
众人皆是一怔,和宗门藏书阁的秘籍通灵?
确实,高阶典籍能化为玉简藏于识海,能做到这般境地的,恐怕也只有渡劫期大能的清鸿剑尊了。
不过几息,清鸿剑尊已经微微睁开眼眸。
元千修:“清鸿,如何了,可找到什么法子?”
清鸿剑尊漆眸微微环视一圈四周紧张看着自己的修士,“九转天罡杀阵以活人献祭,若要破解,也须得往阵眼以及阵脚投送活人,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众人闻言,再次震惊。
“需要……我们的命抵消阵法?”
所有人都心生怯意,两相对望之下,不禁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谁也不想今日丧命在这阵法当中。
玄武派有一个长老开口了:“诸位,我提议,既然是临雾宗陷害了清鸿剑尊,不如就抓那几个罪魁祸首抵罪,譬如临雾宗宗主林西邗,他的罪名毋庸置疑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表示赞成,“就是,这等罪大恶极之人,杀了不如用他的命抵罪!”
可林西邗早已在黑林山审判场逃了,留下一群修士被魔头传送阵带到了鸿炎山,哪里还能寻得他的影子?
这时,人群中有人动了动。
有人一看那几人,顿时叫道:“沈副宗主!你跑什么?”
“沈副宗主,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再装下去吗?你苟同林西邗协助魔族作乱,临雾宗那名姓聂的弟子就是你默许之下而死的吧!”
沈副宗主一脸阴鸷,凶相毕露,“呵呵,你们能抓得住我再说,我可是有靠山之人!”
说着,他往阵法外站在一群魔族士兵后的稹肆看去,“魔尊,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现在,请放我出去吧!”
稹肆哈哈大笑:“沈副宗主,你可是修士,本座是魔族,你凭什么会以为我会放了你?”
沈副宗主脸色一下子变了,“稹肆,你他妈耍老子!”
这时,还有人要跑,瞬间被涌动的人群抓了回来,四周纷纷闪过法器的光芒,以防这些人逃走。
其中有聂家庄的聂重远、聂云斟,还有桐月城的冷岳明。
沈副宗主震惊于被稹肆这张底牌抛弃,愤怒之下,一一指出临雾宗几位长老,“刘长老,吴长老,以及素衣真君,他们几个都替魔头做事,且都心甘情愿,他们也有份!”
于是乎,他点名的那几位长老真君都立即被抓了起来。
冷岳明怒道:“本城主当年对此事毫不知情,都是我爹的错,他和魔头以及临雾宗的交易我一概不知!”
元千修:“冷城主有待进一步审判,确实不能妄下论断。”
“至于聂重远,他抛妻弃子,叛离亲眷,助纣为虐祸害修真界,聂更阑,依我看,他也是适合献祭之人,你看呢?”
聂更阑忽然被点名征询意见,一时间所有人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聂重远、聂云斟父子脸色瞬间惨白至极。
聂重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白着脸膝行过来抓住聂更阑的衣摆,“更阑,更阑,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魔头诱惑,我也并没有背叛你母亲,都是魔头以利诱我,你给父亲一个改过的机会,聂家庄以后就是你的,可不可以?”
众人都一脸嫌恶地望着这个跪地求饶的男人。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聂更阑是忤逆的不孝子,却不料是聂重远背弃道侣在先,沈端枫就是在他一步步的逼迫下加重病情,最后被他害得魂断在无量山密林中。
如今他竟然还有脸跪下来求这个从未养育过的儿子。没养育过就算了,之前还将他赶出了聂家庄,任由儿子被人一直唾骂嘲讽,不闻不问,哪里像是一个父亲能做出的事。
聂重远说到一半,还把旁边的聂云斟一并拉了下来跪着,“云斟,你们是兄弟,你也求求情,咱们是一家人,千万不能这么草率地就定了罪啊!”
聂云斟脸色发白,恨得牙痒痒,嘴闭得死紧。凭什么要他向聂更阑求情?他分明已经很听话,稹肆要他做的,他都做到了。为什么,还是败给了这个从凡界上来的弟弟!
元千修:“聂小友,你怎么看?依我看来,即便你有心原谅他们,已经陨落的沈夫人恐怕也——”
聂更阑却沉声打断他,眼睛里充斥的血丝红得可怕:“祭阵,算上这对父子。”
他不会原谅聂重远聂云斟,母亲更加不会原谅他们。
那时在秘境中,母亲的心愿便是要他替她报仇。
元千修叹息,点点头:“聂重远祭阵,但聂云斟还是得回去审审,他修为不高,若是受人蛊惑引诱,也不是没有可能。”
聂更阑一时间没说话,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很快,祭阵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
元千修忙碌着指挥众人布置阵眼阵脚安置的祭阵人,聂重远和几个临雾宗的长老真君不断发出求饶声,聂云斟则被带到一旁看押,目光阴鸷地死死盯着聂更阑。
聂更阑眸子的血色加深,听着那头传来的聂重远的怒吼声,逐渐垂下眼帘。
这时,他同时被两只手拉住。
聂更阑诧异地看了看,发现清鸿剑尊和白衣人一左一右正握着他手腕。
清鸿剑尊眸色沉沉,白衣人同样不甘示弱,一人扯着青年一边,似乎都想把人拉到身边。
白衣人沉声开口:“到这来。”
两人都看出聂更阑难过,欲安慰他。
清鸿剑尊漆眸寒凛,“过来我这里。”
聂更阑:“……”
不过,终究还是清鸿剑尊修为胜出一筹,对峙,聂更阑被拉了回来。
白衣人摩挲几下掌心,聂更阑手腕的触感似乎还残余了几分热度,令人留恋。
寒梧真君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好奇地问:“清鸿剑尊,你们这是?”
寒梧还没等到回答,这时,众人听到阵法外稹肆传来冷笑:“白衣人,此前在无间魔域和你暮云朝雨的是他,如今他却不要你了,是不是很难受?”
正在忙碌的众人纷纷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稹肆,又看看白衣人。
稹肆:“你若是有意,可以投奔本座,无间魔域仍旧让你管辖,我们二人可以联手,将来整个修真界都是我们的,还愁想要什么人要不到么?”
“呵呵,你若是答应,本座现在就能把聂更阑交给你,这个阵法,目前依旧由本座说了算!”
随着稹肆一字一句传来,阵法内的诸多修士顿时炸成了一团。
“这魔头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不是剑尊的分神么?他说聂更阑在无间魔域和白衣人朝云暮雨,岂不是就是说,聂更阑和白衣人……”
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众人脸上表情好不精彩,纷纷瞪大了眼睛目光不断在聂更阑、清鸿剑尊以及白衣人身上来回地扫视。
被押在一旁的聂云斟目光阴森不已。
许田田也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怀疑聂更阑和白衣人有一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白衣人是清鸿剑尊的分神。
也就是说,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他们……他们……
君杳然:“是真的。”
慕容证雪:“田儿,无须吃惊,你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只不过这个结果么……有点南辕北辙。”
许田田的表情也开始五彩缤纷了:“……”
元千修踉跄着后退两步,忽然扶住了青炎真君,手捂住了胸口,“青炎,你不如打我一拳,我是不是幻听了?这阵法难道会释放毒素?你快打我一拳!”
青炎真君:“……”
“嘭!”
元千修后背忽然遭到一记重拳袭击,往旁边一歪,彻底摔了个四脚朝天。
寒梧真君拍了拍手,“元宗主,不用谢,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元千修:“……”
元千修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寒梧正拍着刚才他扶过的青炎的肩膀处。
这寒梧真君,在搞什么?
阵法外,稹肆阴柔的声音再次传来:“白衣人,考虑得如何了?”
众人顿时被拉回了注意力,重新看向清鸿剑尊和白衣人。
听稹肆的语气,似乎白衣人此刻并不是清鸿剑尊的意志,难道他如今不受本体控制么?
聂更阑、清鸿剑尊此时正执手而立,闻言,不由相视一眼。
清鸿剑尊声音很淡:“无须担心。”
白衣人似笑非笑转过来,漆黑的眸子噙着暗芒,“你倒是很自信。”
元千修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登时又拍了一掌青炎的肩膀,“看,快看,青炎,我的眼睛是不是也出问题了?聂小友和清鸿是不是在牵手?!”
青炎真君不耐烦地睨他一眼:“宗主,能不能别大呼小叫,稳重些。”
寒梧差点没笑出声。
白衣人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只是定定地看着聂更阑,“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众人哗然。
清鸿剑尊的分神竟然对聂更阑如此言听计从?
聂更阑冷笑:“你想做什么我拦不住。不过,你若是与魔头为伍,我们总有兵戎相见的那天。”
这诡异的气氛。
众人恨不得自己有两双眼睛,视线飞快地在这几人身上来回地看。
白衣人沉默了。
不过须臾,便抬头看向稹肆,毫不犹豫道:“我拒绝。”
稹肆气极而笑:“白衣人,本座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衣人只是以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阵法外的人。
稹肆终于连连点头:“好,好!这可是你的选择!”
“诸位,你们想破这个阵法,本座就再给你们添一把火!”
话音落下,稹肆一挥手,一旁的魔族士兵已经毫无阻碍地跨入了阵法之中。
欧阳宗主大叫:“不好,这些魔族士兵身怀魔蛊,如果被他们咬上一口,魔蛊便会传染!”
“防御,戒备!”
不消他说,所有人已经纷纷祭出本命法宝,没有本命法宝的,祭出了符篆亦或是各种各样法器。
很快,阵法内便传来激烈的打斗。
有些修为不够的修士,不期然被咬了一口,很快,魔蛊在修士之间扩散。
青炎真君和寒梧真君交换一个眼神,立即开始给众人分发丹药,这是他们两人共同改良过的驱魔丹。
“中了魔蛊的立刻把他打晕,服下一枚驱魔丹!”
不过,这里的修士众多,很快,青炎和寒梧手里的丹药已经见了底。
眼看身中魔蛊的修士渐多,而稹肆的杀阵也渐渐开始运转,修为低的修士心口开始发闷,呕出鲜血。
元千修大叫:“不能再拖下去了!没有驱魔丹,只能把这些中了魔蛊的修士给杀了,否则一传十十传百,对谁都没好处!”
情况紧急,如今也只有这一种办法。
很快,阵法中倒下不计其数中了魔蛊的修士。
而九转天罡杀阵也在运转,献祭的沈副宗主、聂重远等人也被放到了相应的阵眼和各个阵脚的位置。
寒梧真君:“准备完毕,可以破阵了!”
于是,修为在化神期以上的修士纷纷散落到阵眼和八个阵脚的位置,开始齐齐运转灵力,剩下的则继续留在阵中和魔族以及中蛊的修士厮杀。
稹肆的魔族士兵已经不能再继续献祭,否则兵力缺失,将来对付修真界确是难以为继。
于是乎,随着各色灵力不断交织,在清鸿剑尊的指挥下,九转天罡杀阵一点一点山谷中坍塌,幻灭。
杀阵消失殆尽之时,稹肆神色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清鸿剑尊、聂更阑以及白衣人,挥手立时带着一众魔族士兵撤退。
玄武派有人大叫:“另一半仙鼎还在魔头手里,我们追!”
“等等!”
元千修及时阻止:“他只有一半仙鼎,不必追!当务之急是各宗需要回去加强护山大阵防御,以免魔族趁虚而入!”
众人于是纷纷停下。
玄武派的一位长老看向清鸿剑尊身上仍在飘然而出的丝丝缕缕黑红魔气,问道:“诸位,剑尊的魔气可是那魔丹造成的,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临雾宗的一位长老沉沉开口:“元宗主,既如此,临雾宗便将进学的弟子接回去吧!”
元千修冷笑一声:“你们确定么?清鸿体内的灵气依旧浓郁,临雾宗之前不是一直盘算着怎么从清鸿和灵音宗身上讨到好处,这会儿看到灵音宗有难,就打算脚底抹油溜了?方才在审判场我看你们临雾宗趁机打坐吸收灵气的可不在少数。好处可全让你们占了。”
临雾宗的几位长老顿时哑口无言,谁让他们这件事上有亏呢。
药宗的欧阳宗主、佛宗的慧禅大师颔首,表示认同元千修的说法:“当前形势紧急,虽然这魔气看着不详,但吸收灵力修炼更是重中之重。”
于阁主:“春雨阁的弟子不会走。”
寒梧真君:“药宗也不走。”
“如今风雨欲来,我们应当同舟共济,不能只想着获益而不担当责任。”
这下,临雾宗彻底无话可说了。
于是,众人便开始商议通缉林西邗事宜,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除了魔头之外他是最大罪魁祸首,而囚仙狱的大权经此一次也须得交到灵音宗手里。
当年确实有几条人命陨落在清鸿剑尊手里,临雾宗、药宗和春雨阁的弟子便继续在灵音宗进学。
而其余人,譬如聂云斟,便押到囚仙狱等待新一轮的审判裁决。
商议逐渐落定时,各宗各派都开始往宗门传回最新消息。
蓦地,一个天水阁的长老声音响彻四周山野:“本门传来消息,说是极北之地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大概有一艘灵舟那般小大,也不知是什么稀奇的魔物!据说有弟子扔了不少东西进去,巨石,法器,符篆,没有一样能安然回来。他们还说有弟子爬进去欲一探究竟,结果人也彻底失去了联络。”
人群中安静了下来。
聂更阑眼前瞬时闪过从黑林山阵法传送到鸿炎山时做的那个梦。
他眉心微微蹙起,眸光沉了沉。
清鸿剑尊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聂更阑轻轻摇头。
寒梧真君率先出声:“黑色漩涡?难不成又是魔族弄出来的东西?”
元千修:“若真是这样,各宗各派恐怕得更加小心了,这黑色漩涡暂时谁都不要靠近。各位先回去吧,至于清鸿的黑红魔气,还请药宗留下两位能手协助我宗,欧阳宗主,可以吗?”
欧阳宗主点点头:“这是药宗应该做的。”
于是,寒梧真君和一位长老跟随灵音宗众人回去。
青炎真君则把仍旧是女魃形态的许临风带上了灵舟,许田田忙前忙后护着。
接着,他看到了不远处并肩而立的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以及白衣人。
看着这三人站在一处的诡异画面,许田田慢腾腾走到他们面前。
“剑尊,”许田田硬着头皮和清鸿剑尊打招呼,又看了看白衣人,迟疑一瞬,也叫道,“剑尊。”
聂更阑:“……”
许田田又看向他,郑重其事地开口:“聂更阑,我先回去照顾那丫头,之后我会寻个时机向你道歉,可以吗?”
聂更阑:“嗯,好好照看她,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说。”
许田田闻言,眼眶一酸,忽然哽咽出声。
然后,哭哭啼啼地走了。
聂更阑:“……”
慕容证雪:“他哭什么?”
君杳然:“大概是又羞愧又高兴吧。”
随后,他们两人道:“我们也上青炎真君的灵舟,你们呢?”
聂更阑:“你们先走。”
两人点点头,跟在许田田后面走了。
四周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旁的鬼召终于出声了:“我要去找哥哥。”
聂更阑:“不可。你忘了尘恕是怎么说的?”
“魔族正兴风作浪,各宗忙于加强防御,你最该做的是待在我们身边,不让你哥哥担心。否则待他知道你身处险境,定会心疼担忧。他不希望你们都落入魔族虎口之中。”
忘忧泽也及时出言相劝:“是啊,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经很乱了,鬼召,我们还是好好待在灵音宗,相信之后剑尊哥哥会把尘恕救回来的。”
鬼召垂下眼睛,许久后,终于妥协,“好。”
聂更阑这时看向师尊。
清鸿剑尊正同白衣人对视,“你还是不肯回来。”
白衣人:“我依然是无间魔域的魔主。”
聂更阑蹙起眉心。
白衣人缓缓勾唇,视线在青年身上停滞,“你要和他走?”
聂更阑目光沉沉,退了一步回到清鸿剑尊身旁,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白衣人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若是想回无间魔域,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罢,他一闪身,已经不见了踪影。
聂更阑心中一动,“师尊,他……”
“无须担心。”清鸿剑尊神色淡淡。
这时,灵舟那边的人已经登陆得差不多了。
元千修朝他们走了过来,“聂小友,清鸿,你们不同大伙一块走吗?”
清鸿剑尊:“你们先回去。”
元千修点点头,笑容忽然有些绷不住了,“如今你总算恢复自由之身——你们打算何时办结契大典?”
“方才还在众人面前牵手,这会儿不牵了?”
“聂小友啊聂小友,你居然把清鸿……”
元千修絮絮叨叨了半日,有许多话要问,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罢了,之后再好好盘问你们!我先带人回宗门了。”
于是,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看着那艘灵舟缓缓起飞,很快没入了天边狭长的云层中。
清鸿剑尊祭出一方玉瓶,让鬼召的器灵钻入魂瓶中,以防半途魔族使诈劫走鬼召。
做完这些,他才终于看向青年,“是不是有话要说?”
“师尊……”聂更阑惊讶出声,“师尊看出来了?”方才他确实有事要同师尊商量,便打算等人都走了才说。
“嗯。”
原来清鸿剑尊看出他有心事,是以才没随元千修等人一道回宗门。
聂更阑犹豫几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师尊,我想去极北之地看一看那道忽然出现的黑色漩涡。”
第133章
清鸿剑尊注视青年几息,道:“好。”
两人静静并肩伫立于这片山谷之中。
方才九转天罡杀阵中,沈副宗主以及聂重远等人活祭时洒下的鲜血痕迹洇湿了大片沙石之地,巨石上亦是沾染不少刺目的鲜红。
聂更阑目光阴晦,视线定格在聂重远血洒的那块岩石上。
活祭之时,聂重远的求饶声依旧不绝于耳。
“更阑,你是我亲儿子,我是你爹!你不能就这么把我给活祭了!”
“父亲都是被逼的,更阑,我知道错了,你替我求求情,我日后定会洗心革面!”
“是我鬼迷心窍了,为父知道错了,我不该和魔头勾结,不该让你母亲一个人孤零零……”
聂重远不提沈端枫还好,一提,聂更阑目光越发冰冷,似淬了千年不化的寒冰,能把人冻伤。
他最终还是看着聂重远被一众修士扔进了杀阵之中。
直到亲生父亲最后一声呼号消失在鸿炎山上空。
有一滴热泪砸在锋利的石块上。
如同白色长河里,聂家庄正厅里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终究还是镜花水月,对他而言永远都是一场最奢侈的幻象。
……
一只手抚过聂更阑的脊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聂更阑回头看向师尊时,眼眶已经红了。
“想哭便哭出来。”
聂更阑狠狠抹了一把眼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口是心非道,“我没哭。”
清鸿剑尊凝视着他:“笑比哭还难看。”
聂更阑:“……”
清鸿剑尊把人拉过来,抱入怀里。
聂更阑埋在他胸膛前。
刺目的日光终于被遮蔽。
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哭的人终于崩不住,滚烫的泪滴源源不断往下砸。
从此在这这世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清鸿剑尊听着胸口偶尔传来的低泣,无声陪伴着,时不时轻抚青年的脊背。
只是始终未曾听到他真正放声痛哭一场。
聂更阑确实憋得喉头难受,但就是不肯为了一个负心薄幸残害道侣的男人大哭。
他应该为母亲感到高兴才对。
害死母亲的凶手之一,已经得到了惩罚。
还有其他仇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聂更阑以指尖抹去泪滴,但他泪水涟涟,鼻子也堵塞着,状态着实狼狈,那泪花怎么擦也擦不完。
“师尊,替我施清洁术。”聂更阑发出声音时,还哽了一下,别提有多丢人。
出乎预料的,清鸿剑尊掏出一块巾帕,慢慢替他擦干了满脸泪痕。
望着徒弟疑惑的目光,清鸿剑尊淡声道:“不是不喜清洁术?”
聂更阑瞬时记起在无间魔域以及和玉髓峰时的情景。
原来师尊一直记着。
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师尊耐心地替自己擦掉所有泪痕,最后,才施了一道清洁术。
做完这些,聂更阑反而有些局促了,方才自己哭得像个小孩,师尊看了会不会嫌弃自己?
清鸿剑尊好笑地看着不敢抬眸看自己的青年,双手于是捧起他双颊。
聂更阑哑着嗓子出声:“师尊别看,我现在很丑。”
“不丑。”
聂更阑终于蓦地抬头,须臾后,又慢慢垂下长睫,“师尊又看不出美丑,怎知我不丑?”
清鸿剑尊:“为师看不出,其他人却看得出。”
聂更阑:“?”
清鸿剑尊道:“临雾宗那个叫邢简的弟子,说要娶你。”
聂更阑眸子沉了沉,急得嗓子又哑了几分,“那是他的事,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清鸿剑尊闻言竟是笑了笑。
聂更阑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喉头滚动,掐上师尊的腰。
忽然,他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扫向站在一旁的忘忧泽。
忘忧泽一愣,连忙背过身躯,嗫嚅着说:“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聂更阑勾唇,慢慢松开手,转移了话题:“如今师尊身上散发出影幽魔尊的魔气,身体可有不适?”
清鸿剑尊:“暂无。”
聂更阑忽然记起自己识海中亦是有魔气,道:“不如,师尊将魔气转移到我识海的玄鳞魔珠内,以免……”
清鸿剑尊却打断了他,“不必,你的玄鳞魔珠只有一小部分魔气,而我体内,几乎有整颗影幽的魔丹,其体量之大玄鳞魔珠恐无法压制。”
在素心嫣的记忆里,他们亲眼看到她在种着归墟仙草的仙鼎中融入了半颗影幽的魔丹,归墟仙草长期浸泡魔丹生长,魔气早已深入浸透,再加上后来稹肆威胁他服下的半颗,如今清鸿剑尊体内的黑红魔气已经无可估量。
黑红魔气,如今该称为影幽魔气了。
聂更阑感到怅然,低低出声:“难道真的无解了么?”
他有隐隐的预感,若是不破解了影幽魔气,方才在星辰长河中所见情景也许会在将来一一兑现,流月大陆也必将陷入一片混乱和腥风血雨之中。
方才背对他们过去的忘忧泽忽然转身,朝师徒二人跪了下来。
“扑通!”
“剑尊哥哥,聂哥哥,方才长河里看到的异象,是不是因为归墟仙草和混沌仙鼎造成的?”
聂更阑诧异,随即摇头:“应当不全是,素心嫣在仙草中融入了影幽的魔丹,恐怕这是主要原因。别跪着,起来吧。”
忘忧泽连连摇头,哭出了声,“我不起来。”
“聂哥哥,我真的没有和魔后勾结,鬼召也只是为了和尘恕团聚才帮她做事,她是在挑拨离间!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聂更阑看着哭得稀里糊涂的少年,道:“此事并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
忘忧泽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那,我以后能都跟着你们吗?我可以和聂哥哥或者剑尊哥哥结灵宠契,我保证乖乖的,我会很听话的!”
“我只想寻一个清静安全的地方,有人保护我,不想再颠沛流离了。”
说到这,他又哽咽了一声,“还有鬼、鬼召,日后尘恕回来,哥哥们能不能也把他们收留了?他们两个也、也很可怜。”
聂更阑:“混沌仙鼎我和师尊本就打算从魔头手里夺回来。”
“至于灵宠契——”
他和师尊相视一眼,从彼此眼里读到了一致的想法。
“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灵宠契,日后再说吧。”
忘忧泽眼睛一亮:“意思就是我还有希望,是吗?哥哥,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和剑尊哥哥添麻烦!”
说着,忘忧泽抹了抹眼泪,欢天喜地道,“哥哥,那、那我先回灵音宗等你们回来,就不在你们旁边打扰啦!”
他说罢就要施展法力朝着灵舟离开的方向而去。
清鸿剑尊出声:“慢着。”
忘忧泽停下来,疑惑地回头:“剑尊哥哥?”
清鸿剑尊挥了挥袖,对着浮出的水镜说了几句。
而后对少年道:“随宗门的灵舟一同回去吧。”
忘忧泽“啊”了一声,“可是灵舟不是才离开吗,我自己也能回去的呀。”
“你独自回去恐有意外。”
清鸿剑尊话落不久,天边果然出现了方才离去的灵舟。
元千修从舷梯跳了下来,嚷嚷道:“刚才干嘛不一起走呢,你们这几个人!”
忘忧泽感激地朝着两人弯腰鞠躬,“谢谢哥哥,那我走啦!”
聂更阑和清鸿剑尊并肩看着少年跑远,和元千修一同登上了灵舟。
灵舟再次飞向天际,没入了无边的纯白云朵之中。
山谷中有清风徐徐吹来。
清鸿剑尊出声:“走吧,去极北之地。”
五百年前他蒙冤一直困在玉髓峰,这些年来一直在疗伤。
此时终于得了自由,身心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即便前路尚未柳暗花明,可如今身边有人陪伴,有所依,似乎前方再有艰险阻碍也不足为惧。
清鸿剑尊漆眸微微闪烁。
在此之前,他从没设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会闯入生命中。似乎陪伴成了前半生几乎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词。若放在五百年前,换成那个脾气爆火的虞肃秋,恐怕他碰到了聂更阑也不会有此耐心相伴,定是要生出许多曲折和波澜的。
只是恰逢最好的时机罢了。
一艘灵舟缓缓飞入天边。
聂更阑、清鸿剑尊在灵舟上并肩而立,眺望前方翻腾的云海,云层的淡金色在天际沉浮,前方光亮如斯。
聂更阑忍不住侧头瞥向身边之人。
如今四周终于只有他们二人。
聂更阑终于按捺不住,抓起师尊师尊的手,让自己的十指缓缓没入师尊的十指间
见师尊并不反对,他安心地与其十指相扣。
两人依偎在甲板上,一片一片软绵绵的流云绕着灵舟的结界层穿插而过,飘渺灵动。
难得有如此温馨时刻,这时,清鸿剑尊面前有水镜浮现。
一挥袖,北溟朔的脸出现在对面。
甫一看清水镜里师徒二人依偎的画面,北溟朔发出一声怪叫,立即捂住眼睛,“你们在干什么呢!”
聂更阑:“……”
这人从前就时常流连雅香楼,如今倒做出这副姿态来。
聂更阑并未放开师尊,只是淡淡道:“习惯就好。”
北溟朔发出哀嚎:“就你们有道侣是吧?总后一日我也要找个道侣回来,看我不炫耀个够。”
清鸿剑尊简明扼要地问:“何事?”
北溟朔立即老实了,放下捂着手的眼睛,道:“我已经听说了审判场发生的事,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番,这五百年来我们兄弟二人过得真够憋屈的,也该到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清鸿剑尊:“尚未可知。”
“不过,我已经得知当年北溟楼衣陨落的真正原因。”
神色张扬的北溟朔闻言忽然沉默了。
“姐姐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年北海龙族收到北溟楼衣陨落的消息,派人赶到鸿炎山时,只得到了她的一副尸骨,于是将尸骨带回北海。
他们只是查到,在鸿炎山有十八道杀阵的痕迹,但却始终无从得知杀害北溟楼衣的凶手是何人。
就连之前同她浓情蜜意的赫连金元也在当日飞升上界,他们更是无从得到半点线索。
北海龙族公主陨落的原因,这么多年来始终成谜。
如今谜团解开,北溟朔忽然有些心慌和踌躇了。
“哥。”
北溟朔慌忙开口,“这件事,还是等你们回灵音宗再说吧。”
清鸿剑尊:“好。”
水镜匆匆挂断。
北溟朔的身影消失后,聂更阑握着师尊的手加重了力道。
随即,他松开手,双手环上师尊的腰,将下颌搁在师尊肩头。
清鸿剑尊:“怎么了?”
“没什么,”聂更阑声音沉沉,“只是,很心疼师尊。”
他可以想象得出师尊从前张扬肆意的模样,但因为五百年前的事,他的性子被迫变得沉稳清冷,一步步耐心布局查明当年之事。
尤其是当年害他成为炉鼎之人,同样该千刀万剐。
聂更阑环着师尊的腰间的手收紧,他如今的个头已经和师尊差不多一般高,能与师尊视线齐平了。
“师尊现在心情可好?”
清鸿剑尊:“无须小心翼翼,有话尽管问。”看来他这个徒弟还需多养养,他喜欢看他张扬无所顾忌的模样。
聂更阑呼吸紧了紧,温热气息喷洒在男人面容间,“师尊,徒儿也想知道何时能与师尊结契?”
像是怕遭到否决,他立时补充,“可以不办结契大典,只要能同师尊结道侣契,徒儿就很开心了。”
清鸿剑尊沉默一瞬,开口:“只结道侣契就满足了?”
聂更阑猛地抬起眼眸,“师尊?”
清鸿剑尊:“道侣契要结,结契大典也要办。但得等到一切风波过后,尘埃落定之时方可操办。”
聂更阑眼睫迅速眨了几下,心口砰砰加快了跳动。
如今鸿炎山一事过后,他终于明白师尊所说的尘埃落定是何意。
“嗯,”聂更阑声音沉沉,语调含着颤抖,“都听师尊的。”
清鸿剑尊唇勾起,似是又笑了笑。
这是师尊今日第二次笑了。
聂更阑被这清姿绝伦的笑再次晃了眼,终是按捺不住捧起师尊的脸,重重吻上肖想已久的薄唇。
师尊分不出美丑,可他却能。
每一瞬每一个呼吸,他都能被师尊的容颜勾得心旌摇曳,尤其当师尊笑起来时。
不知是不是男人能感知到心中动荡,任由他主导亲吻,等到他喘不过气时,他舌尖一勾缠,青年主导了好一阵的气势忽然瓦解,软倒在他怀里。
聂更阑:“……”
聂更阑耳根温度一烫,不服气地试图夺回主导权,可无论怎么努力,师尊依旧岿然不动,一双漆眸沉沉将他望到眼底,完全不似他双腿软到无法站直的模样。
聂更阑:“……”
输人不输阵,既然如此,他索性恶狠狠去解师尊的衣襟腰带,反正灵舟还要飞上两个时辰,他们有的是时间。
清鸿剑尊却按住他的手,眸子沉沉望着他。
“师尊就不能让让我?”聂更阑哑着嗓子开口。
清鸿剑尊微微摇头,仰头看向上空。
聂更阑怔了怔,随着他视线抬头。
这一看,目光顿时凝滞了。
在灵舟结界的上方,一道白衣身影赫然而立,神色冷然凝视着下方两人衣衫发丝交缠之态。
尤其是视线瞥到青年眼尾泛红,唇畔沾着水光,目光更是生出一丝冷凝之意。
聂更阑眉心一蹙,脑海中立时闪过许多在无间魔域时的片段。
“师尊,”他低低出声,“此前在无间魔域,我,我们……”
“无需多言,我明白。”
聂更阑唇蠕动一阵,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要施术法将两人衣袍仪态整理洁净,清鸿剑尊却按住他的手。
聂更阑疑惑,沉沉看着他。
“进去,他就看不到了。”清鸿剑尊道。
聂更阑呼吸一滞。
清鸿剑尊又道:“他要跟,便让他跟着。”
聂更阑呼吸一滞,接着,忍不住抬首再次看向白衣人。
对方只是沉默凝视着他们的动静,并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清鸿剑尊抬起双臂,一把将聂更阑抱起进入船舱。
灵舟四周的结界顿时又落下了一层。
白衣人方才凭借与清鸿剑尊拥有相同血脉的优势能窥见结界内的情形,这一回,便彻底看不清结界内之事了。
进入船舱之前,聂更阑眸子沉沉望了过来。
白衣人目光沉如水,看着青年身形消失在结界中。
此前一次次阴鸷着威胁他不许离开的人,眼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
结界落下,屏蔽了外面一切声息。
这是聂更阑第一次除了在玉髓峰以外和师尊欢好,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进行,只知道一味地啃咬师尊的唇,很快,就红了眼眶。
仅仅是这样,他也毫无章法,涎.液粘到处都是,将两人弄得狼狈不已。
清鸿剑尊摸了摸他额头,清冷的尾音含着笑意:“我来。”
于是在清鸿剑尊主导后,一切都开始变得无比顺利。
聂更阑:“……”
聂更阑眼尾绯红地想,罢了,今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是师尊冤情昭雪的日子。
来日方长……
白衣人没得到邀请登上灵舟,便一直随同灵舟飞在一旁。
之前他原本要回无间魔域,在听到聂更阑要前往极北之地时,便也改变主意一同前去。
约莫三四个时辰后,灵舟出现在极北之地上空。
放眼望去,极北之地是广阔无垠的海域,有延绵雪山山脉,也有无垠的沙漠。
各宗门收到消息所说的黑色漩涡,便是出现在雪山山脉和海域之间的广阔沙地之间。虽是沙地,但也有无数巨石横亘其间,像是被风雨经年冲刷而形成的奇林巨石。
灵舟停下,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一同往那道漩涡走去。
白衣人步子沉沉跟在后面。
还未靠近目的地,三人远远已经看到那道漩涡在缓缓转动。
最终,他们在距离漩涡二十丈以外停了下来。
贸然上前,恐有变故。
即便是二十丈的距离,三人也能看清这道漩涡有如两只成年灵犀兽那般大小,也就是和凡界的两头牛一般大。
聂更阑这次终于看清了,这道漩涡的外形神似一只眼睛。
眼睛黑漆而神秘,里面流动的黑色物质不断旋转蠕动,看上去,里面似乎有一个广阔的黑暗无边的空间。只要多看上几眼便会完全沉浸其中,似乎自己已经掉入了那个神秘广袤的空间。
聂更阑及时抽离了视线。
“师尊。”
清鸿剑尊望向他。
“从黑林山被传送到鸿炎山时,我做了一个梦。”
聂更阑把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这只一模一样的漩涡巨眼之事告知了清鸿剑尊。
说完以后,两人久久不语。
聂更阑眉目沉沉,“稹肆逼迫师尊服下魔丹究竟有何用意,是否与长河空间中看到的两个不同世界有关?”
“这漩涡又是何物,难道也是魔头所造,旨在搅乱局势,日后一统修真界?”
清鸿剑尊:“尚不能定论,但不无可能。”
聂更阑:“师尊,既然来了,不如试试能否把这漩涡消灭了?”
他说着,徐步走过去,在快要靠近漩涡时,运转灵力将一块巨石扔了进去。
巨石快速旋转掉入漩涡。
没有任何声息。
不像扔入江河湖海,还会激起水花水浪。
有巨物掉入漩涡,就如同落叶入水,没有掀起任何动静,就这么直接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正如玄武派弟子所言,扔进去的东西一去不复返,再也出不来了。
聂更阑脚步微微一提,再次上前。
这时,白衣人在不远处忽然出声:“此物或许并非来自魔族。”
聂更阑脚步一顿,回首看向白衣人,一时无言。
他并未回应白衣人,只是又上前了几步,在距离漩涡巨眼三丈距离时,停了下来,遥遥对清鸿剑尊道:“师尊。”
清鸿剑尊颔首,一瞬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聂更阑深吸一口,瞬时御剑飞向那道漩涡。
白衣人面色一变,沉声喝道:“回来!”
然而聂更阑已经在几个呼吸之间靠近了漩涡范围。
在距离一丈范围时,漩涡顿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往里吸入。
聂更阑无法抗拒。
而清鸿剑尊也在这时已经迅速做出反应,磅礴的灵力瞬息席卷了聂更阑身体,与漩涡巨眼的强大吸力产生了抵抗。
白衣人神色凛然,亦是迅速用灵力凝结成丝线缠绕在聂更阑身上将其往回拉。
一个渡劫期,一个合体期,一时之间竟然无法与那巨眼漩涡抗衡,聂更阑隐隐又要被吸入进浩瀚空间的趋势。
清鸿剑尊、白衣人迅速相视一眼,灵力同时暴涨朝着悬在巨眼漩涡的聂更阑而去。
聂更阑浑身发丝、袍角无一处不在被漩涡往里吸。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清了漩涡里缓慢漂浮着的东西。
第134章
也就是在一刹那间,两股巨大的灵力终于把聂更阑从漩涡入口拉了回去。
吸力顿消。
聂更阑被拉出三丈以外,跌跌撞撞几步几乎要仰倒,清鸿剑尊和白衣人几乎同时飞身掠至身后将他扶住站稳。
清鸿剑尊目光沉沉扫向另一边肩头的手,但鉴于方才白衣人一同出力救回了聂更阑,是以并未言语。
后者不动声色移开手。
聂更阑则惊魂未定,目光扫向那只巨眼漩涡。
清鸿剑尊温声问:“方才可是看到了什么?”
聂更阑缓缓点头,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唇,喉结急速滚动几下,眼眸再次扫向巨眼漩涡,“里面是一大片黑影,巍然高大,奇形怪状,且广阔无边,令人震撼。但徒儿尚未看清已经被拉了回来。”
白衣人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漩涡力量无穷,若不是渡劫与合体期共同施力,恐怕今日……”
他话未尽,但聂更阑知道他想说什么。
若不是师尊和白衣人同时出手,他早已被吸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巨石林有呜呜的风声呼啸而过,平地掀起一阵尘土。
除了风沙之外,盘旋的便是寂静。
三人站在十丈之外注视着依旧在缓缓转动的巨眼漩涡。
恰在这时,有几道身影御剑从天边而来,不过几息已经飞到他们左侧前方两丈之外。
这五六个人似乎是某个小门派的弟子,落地时还在议论纷纷个不停。
“居然真有这么个巨眼漩涡啊!”
“还真别说,乍一看确实挺可怕的。”
“据说是魔族弄出来的魔物,这魔头从五百年前就布这么一出局要偷盗修真界灵脉,如今被识破诡计,也许是想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这魔物乍一眼确实惊悚,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我看,说不定就是某个洞天福地,大能遗落的秘境!”
“对对,确实看着像秘境入口!”
这几个弟子远远地已经在飞剑上看到聂更阑几人,但似乎并不认识他们,也更加不认识清鸿剑尊,许是某个山旮旯里的小门小派。
一个浓眉大眼的弟子看着巨眼漩涡不远处的几个仙姿般的人物,不由大喊:“道友,你们可曾进去看过,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聂更阑以灵力将声音扩大数倍,沉声开口:“几位道友,这漩涡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来,三丈以内切勿靠近,否则恐有危险。”
几个弟子看见聂更阑年纪轻轻居然能运用灵力将声音放大,想来修为应当不低。
他身后那两位神仙似的人物,恐怕更是高深莫测。
不过这巨眼漩涡有这么恐怖,就连他们都要站得这么远?
浓眉弟子和几个同伴交换一个眼神,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真有这么玄乎?”
“三丈以内不能靠近?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莫非这里有什么可观的天材地宝,他们守在这儿就是为了吓唬别人,最后人都跑光了,这些天材地宝就都归他们所有了?”
“师兄,你分析得太有道理了,那几个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修为也高,但是也忒小心眼,都已经这么强了,分点儿给其他人又怎么了?”
不远处站着的三人因为修为高听了个清清楚楚:“……”
“几位师弟,咱们不如就去看看?说不定这是个秘境,要是得了一样机缘也够我们发财的了。”
“好,走!”
浓眉师兄说着,一挥手带着几个同门往前走,然后还遥遥回头对聂更阑三人拱手道:“多谢几位道友的好意,不过我们秉承着富贵险中求的原则还是决定进去探索一番,几位道友请自便吧!”
说着,他们祭出两件低阶法宝,小心翼翼地往巨眼漩涡走去。
聂更阑沉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友若是想活命,最好还是别过去。”
谁知他越说,那几个弟子走得就越快,活像是鬼催命一般。果不其然,越靠近漩涡,吸力便越大。几个小门派弟子的头发丝都被被吸拉过去,竖立在空中。
但他们手里的低阶法宝最多也只是起个屏障的作用,仿佛脆弱的薄纸,在距离漩涡还有两丈距离时,这几人骤然被漩涡吸了过去。
“啊啊啊啊!”
几个人连呼救都来不及,身影已经消失在黑黢黢的漩涡洞中。
不过几个呼吸,已经完全失去了声息。
目睹了这一切的三人面无表情伫立原地,久久不语。
白衣人冷声开口:“愚蠢。”
清鸿剑尊:“天命不可违。”
聂更阑不禁问道:“师尊,那后面究竟是什么,那些消失了的人和物,最后又究竟会去往何处?”
清鸿剑尊:“尚未可知。”
三人又是伫立良久。
不知是不是错觉,聂更阑忽然觉得,那道漩涡有些不对劲。
“师尊,”他迟疑着开口,目光凝滞了,“是错觉么,我怎么觉得这漩涡似乎变大了一些?”
他化神境初期的目力绝对比不上合体期和渡劫期。
清鸿剑尊和白衣人在他提出来之前,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变化。
“确实大了一些。”白衣人道。
也就是在这时,三人同时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
聂更阑和白衣人齐齐侧头望向清鸿剑尊。
只见后者身上不知何时飘出丝丝缕缕黑红的影幽魔气,且这魔气正在飞向巨眼漩涡。
令他们诧异的是,这些影幽魔气进去之后并未消失,而是飘进进去一阵后又缓缓飘出来,如此循环往复了不知多久,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
聂更阑就这么看着师尊和巨眼漩涡之间的魔气形成一条长长的带子,徐徐地循环传送了很久。
他终于莫名地紧张起来,冷喝出声,“师尊快后退,断开联系。”
清鸿剑尊飞身掠向后方,拉开了和巨眼漩涡的距离。
起初影幽魔气还如同丝带般连接着一人一漩涡,直到清鸿剑尊退出二十丈开外的距离,这道连接才断了开来。
聂更阑御剑飞了过去落在清鸿剑尊身旁,“师尊可有感到不适?”
清鸿剑尊微微摇头。
聂更阑:“看来这漩涡果然是出自魔族之手。只是,影幽的魔气为何会造成这般诡异奇景?”说着,他目光不由扫向白衣人。
后者淡声道:“与无间魔域无关。”
聂更阑静默几息,转头对身侧之人道,“师尊,我们不若先离开此地?那边的漩涡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清鸿剑尊:“好。”
聂更阑想了想,几息后提出了打算回一趟聂家庄。
“我母亲的魂魄或许还留在聂家祠堂,我想回去看看。”
清鸿剑尊便携他重新登上灵舟,一路飞往西南方。
离开极北之地后,他身上果然没再继续飘散影幽魔气。
天高云阔,偶有灵鸟和灵舟蹿过,影踪转瞬掩埋在堆叠的云层之后。
灵舟在高空飞速前行。
白衣人并未祭出灵舟,而是选择继续伴在师徒二人的灵舟旁继续飞行。
几个时辰后,西南地域茂密辽阔的林海峰峦逐渐出现在灵舟下方。
灵舟在聂家庄山门前的广场停泊,师徒二人下灵舟时发现不少人三五成群从侧门涌了出来,看上去像是要离开。
聂家庄的王管家在侧门摆了张圆桌,想走的人需要和山庄解除奴契。聂更阑三人来的时候,王管家已经处理了一百多张奴契了。
忽然不知有谁叫了一声,“是不是小少爷回来了?!”
众人纷纷往广场看去,发现三个姿容俊美的人物往大门方向走来,纷纷沸腾激动了起来。
王管家率先起身,领着一众家仆来快步上前来到聂更阑面前。
“扑通!”
王管家膝盖一弯当场跪下,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少爷,您总算是肯回来了,小人还以为您不愿意回聂家庄,正打算遣散这些家仆。”
聂更阑蹙眉,沉声问:“怎么回事?”
“少爷,老爷和大少爷陨落和入狱的消息传来,大伙都坐不住了,觉得聂家庄迟早要倒,不如早点离开另谋出路。”
“树倒猢狲散,少爷,这是不得已的事,小人也没办法,家里没个能做主的。”
王管家说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过现在好了,既然少爷肯回来,这个家就有人能主持大局,聂家庄就还能继续维持运转。”
聂更阑目光冷淡,“王管家说笑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他从头到尾不过是暂住在这里的一个陌生人罢了。
王管家惶恐得磕了一个头,“少爷是不是在怪小人替老爷做事,为虎作伥?小人的儿子需要灵药续命,我不得不替家主和大少爷做事,其他的恶事小人并未掺和,还请少爷明鉴。”
有家仆这时出声:“少爷,这位是灵音宗的清鸿剑尊么?”
他们早就看到聂更阑身后两位气质出尘的男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大声道:“少爷有清鸿剑尊撑腰做主,聂家庄何愁没人住持大局,少爷您就回来吧,大伙其实也都不愿离开,山庄待了上百几百年的大有人在,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想走。”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少爷,您就回来主持大局吧,您原本就是正牌继承人,除了您还有谁有资格管理这偌大的山庄?”
王管家叹息一声,“小人刚收到消息,山庄便已经乱成一团,不少侍卫和家仆都偷偷逃了,生怕老爷连累他们也被抓捕,现在能留下来的都是对山庄有感情的,少爷,您千万要好好考虑清楚。”
“少爷才是山庄的真主人,难道少爷想让夫人的灵位一直在外漂泊无所归依吗?”
听到王管家提及母亲,聂更阑目光沉了沉。
“二少爷回来了?”
这时,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藏书阁的望舒老人蹒跚走来,不多时来到了人群前。
两年多不见,望舒老人脸上又添了十几道皱纹,看来是仍未寻到突破的机缘。
望舒老人朝聂更阑微微一弯腰,“小人原本也要走,不过既然少爷回来,小人倒是可以继续留在山庄颐养天年了。”
王管家含泪连连点头,“少爷,山庄确实养活了很多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确实不舍得离开,您看……”
望舒老人叹了口气:“我毕竟守了这么多年藏书阁,怎么也生出了不少感情,不想再看到山庄被魔族入侵践踏的情景了,唉,糟心,之前谁都没想到老爷居然和魔族勾结到了一块,现在魔族不仅没念着他的情,反而还趁虚而入,这窝囊气我们实在是不想受了。
聂更阑神色顿时更为阴沉,问:“魔族到过此处?”
望舒老人:“是啊少爷,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们把山庄翻了个底朝天!对了,藏书阁也一样,那魔头还从藏书阁拿走了不少书,不光如此,还去了祠堂呢!”
祠堂……
聂更阑脑海中似乎闪过细碎的片段,接着御剑化作流光飞往山庄。
清鸿剑尊和白衣人紧随其后,只一瞬,身形从广场上消失不见。
……
聂更阑心急如焚,到了聂家祠堂直奔进去。
从头到尾翻了个遍。
院子里亦是。
可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母亲沈端枫魂魄的影子。
清鸿剑尊步入祠堂内,院中盛大的光影投射进冰冷的祠堂,落下斑驳光圈。
祠堂凌乱一片,灵位翻的翻,倒的倒,十分狼藉。
清鸿剑尊看到青年眼眶的赤红,低声问:“沈夫人的魂魄不在此处?”
聂更阑无声点头。
魔族。
那魔头来过祠堂,此事定然是他刻意为之。
聂更阑思绪一团混乱,尚未理清个一二三,王管家就领着好几个人直奔祠堂过来了。
来者是一男一女,分别领着几个家仆家眷,男人一进祠堂就冲着聂更阑道:“二侄子,许久未见,既然你回来了,咱们可以好好捋一捋如今这山庄到底应该谁做主。二侄子你孑然一身,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阅历经验也都不足,我看聂家庄这偌大的产业还是交给你三叔我打理较为合适。”
聂更阑记得这男人,是他的三叔聂重津,他旁边的女子,则是他姑姑聂重音。
聂重音笑容极尽讽刺,“三哥,大哥才刚走,二哥和他两个孩子也陨落了,你这是趁人之危要夺权?”
“四妹这话未免说得有点太难听,聂家能主持大局的除了我还有谁?大哥才刚走,山庄的人已经快要散了小半,我再不出来,这几千年的产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呵呵,即便是需要人接管山庄也不该是你,而是聂更阑,再者,聂更阑不接受,那还有我呢,你上赶着口口声声说只有自己能挽救山庄,凭什么呢?”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持家,四妹一介女流就别来掺……”
聂更阑没耐心听这些扯皮的琐碎家事,只是无声看向清鸿剑尊。
“师尊,”他语调含着慌乱,“母亲的魂魄丢了,不在这里。”
“稹肆。”
清鸿剑尊和白衣人不约而同出声。
聂更阑眉目一沉,抬脚就往外走。
祠堂里,聂重津和聂重音还在为了山庄掌权之事争吵不休。
王管家慌忙追过来,“少爷这是要去哪,您也看到了,您若是不接手山庄,这群豺狼虎豹可是一直盯着,您要走走了,山庄从此就要易主了。”
聂更阑眉心微沉,眸子划过一丝戾色,“我没兴趣,别再跟着我。”
“少爷,少爷,我……”
王管家话还未说完,聂更阑已经和两个冷峻出尘的男人化作流光飞入天际,一艘灵舟冲破气流疾速往北域驶去。
望舒老人蹒跚着走过来,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少爷还是不愿接手山庄?”
“谁知道呢?”王管家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里面的激烈争吵依旧未停,“少爷不像是无情之人,他或许是因为夫人的事要去某个地方吧。”
……
灵舟在厚重的云层里快速穿梭。
聂更阑这一趟的目的地,是北部的鬼域。
假如聂家祠堂的魂魄当真是为稹肆收走,那么他极有可能也会对藏身在鬼域的沈端枫的魂魄下手。
鬼域……
聂更阑眼前闪过鬼汤黄泉长街暗红色的赤血灯笼和赤血伞,以及阴气森然的鬼殿。
他嘴唇蠕动,正要说什么,清鸿剑尊一挥袖,一面水镜已经出现在船舱内。
元千修的声音噼里啪啦往外倒,“清鸿,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鬼域居然向我们寻求帮助,还说什么让我转告聂小友,让他去一趟鬼域。”
聂更阑一怔,浑身犹如被冷水泼过,脊背冒起了一阵森意,他腾地站起身,“师尊,传送阵。”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清鸿剑尊点点头,四周瞬时亮起白芒,不过几息,两人消失在传送阵内,所在的灵舟也化为星星点点光斑消失不见。
白衣人见状,身形一转,同样消失在堆叠的云层之中。
……
流月大陆北部,鬼域。
才靠近鬼域地界,聂更阑已经嗅到了不断冲天而起的怨气直面扑来。
鬼汤黄泉长街凌乱不堪,到处都是呼啸的厉鬼和断头鬼在乱飞,整个鬼街哭嚎一片。
聂更阑一进入长街便直奔“福鬼”客栈而去,才到大门外,但见客栈门窗斑驳掉漆,台阶被打凹了一个坑,大堂内遍地狼藉,四周鬼来鬼往都在收拾残局。
聂更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恰在这时,有一队鬼公主的亲兵匆匆而来。
“聂更阑?”
“沈端枫的魂魄已不在此处,随我来吧!”
聂更阑心脏瞬间变得沉甸甸,立即跟着亲兵去往鬼殿。
到了地方,才步入大殿,只见鬼公主异常颓靡靠倒在玉榻上,脸比一只死了一百年的鬼还要苍白,看到聂更阑进来,她勉强支起身体靠坐起来,语气颇有幽怨,“美人,终于来了。”
不过,在她看到聂更阑身后的两道身影时,眼睛一亮,道:“怎么,这次不光带了无间魔域的魔主,还来了这么个可口的——”
“我娘的魂魄在何处。”聂更阑冷声打断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面色煞白的鬼公主。
鬼公主勉强动了动腿,有些疲累的一挥手,“聂美人,你当初说过会亲自回一趟鬼域见我,还记得我当初赠给你的鬼芥子么?”
聂更阑眉心紧锁,沉声问:“公主想说什么?”
“你这木头,我自然是想用赠物之谊向你讨要人情了。”
鬼公主纤腰长舒,玉臂轻展,掩面打了个哈欠,“该死的魔尊,为了你寄放在这儿的魂魄把鬼域搅弄得乌烟瘴气。原先我也不惧天魔谷,可他倾尽所有兵力甚至动用了神器魔衍星盘也要抢走那魂魄,我实在拦不住。”
“小美人,那位夫人的魂魄本宫是护不住了,日后鬼域若再遭魔族倾轧,你可得出手相助一二。”
聂更阑目光越来越晦暗,声音似淬了寒冰,“他要我娘的魂魄到底有何意图?”
“谁知道呢?”鬼公主难掩倦容,“天魔谷之前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放肆,这回居然……”
她目光不由在面如寒霜的青年脸上逡巡,“你是与魔族结了多大的仇,稹肆那娘娘腔居然倾巢出动也要抢走你母亲的魂魄?这么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冲动,鬼域和魔族的梁子也算是就此结下了。”
聂更阑默然,须臾,清鸿剑尊走上前,揽过他肩头。
“去天魔谷。”
聂更阑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夹杂晦暗不明的情绪,转身就要告辞离开。
鬼公主却道:“你们还是别费神了,那娘娘腔离开前让我转告你们,若是不想让沈夫人的魂魄彻底绞碎,最好不要妄动,毕竟现在有求于他的是你们。”
聂更阑蓦地转身,眼眶赤红望向鬼公主,“他到底想怎么样?”
鬼公主摇摇头:“他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倘若天魔谷有指示,须得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去天魔谷找他的麻烦。”
聂更阑目光晦暗不明,而后慢慢咬起后槽牙。
“他到底何时才肯归还我娘的魂魄?”
鬼公主:“既然他放了话,后续定会主动联系你们,等着吧,估计要不了多久了。”
……
离开鬼殿后,聂更阑步子沉重慢慢往汤泉鬼街方向走去。
稹肆抢夺母亲魂魄是为了要挟他,还是另有所图?
在金元秘境里,聂云斟的镇魂塔存放着母亲的一魂,那时他还坚信是聂云斟所为,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和稹肆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镇魂塔在秘境中自爆,母亲的魂魄有所残缺,他心脏就忍不住慢慢揪紧,慢慢地有些喘不过气。
聂更阑沉默地走在街头,步履渐趋沉重,打算回去一趟福鬼客栈收拾沈端枫住过的客房。
恰在这时,清鸿剑尊的水镜再次发出亮芒。
第135章
清鸿剑尊面前浮现出一面水镜。
他料想应当又是元千修,没想到拂开画面后,里头居然是一片辉煌壮丽的水晶宫背景。
北海龙族,北璃仙宫的龙王正捻须慈祥地注视清鸿剑尊。
“肃秋,龙父希望你能来一趟北海细谈,正好,你也来看一看你姐姐。”
清鸿剑尊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北璃仙宫的族人,一时间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
“好。”
“我会立刻赶过去。”
聂更阑站在清鸿剑尊身边,沉眉注视着他同水镜里一个肃穆威严的男子说话,不由出声问:“师尊,这是?”
“我的龙父,北海龙族的龙王,”清鸿剑尊道,“你随我一道去一趟北璃仙宫。”
于是乎,两人一同进了客栈去了沈端枫之前住的天字号房。
沈端枫身为鬼魂,根本没什么行李可收拾,只是唯一落下那盏聂更阑送的月亮灯还静静摆在床头。
聂更阑看着看着,目光渐渐掺杂了阴冷。
想手刃稹肆的心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迫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颤抖的手握成拳。
白衣人望着那盏灯,静默不语。
鬼汤黄泉长街投壶射箭赢得月亮灯的记忆同时浮现在清鸿剑尊以及白衣人脑海中。
森然鬼气下,除了一人以外无人注意,青年把月亮灯递给老妪时的神情有多温柔。
客房里,白衣人脚步才提起,清鸿剑尊已经先一步来到床前,捧起月亮灯回到青年身边递了过去,“收起来吧。”
聂更阑接过月亮灯,勉强朝师尊挤出一个笑,声音沙哑无比。
“嗯。”
三人回到客栈大堂时,鬼掌柜看到熟悉的面孔,翻了几个跟头慌里慌张飘到聂更阑面前,“客人,这位客人请留步。”
鬼掌柜差点了跌了个跟头,拼命抓住桌角才站稳,一双空洞的鬼眼没有视线聚焦,但是准确地停留在了聂更阑和白衣人身上,“二位之前来过,我记得你们,那位抓走的老夫人,唉,魔族的人当时可把客栈闹得人心惶惶,您看看,到处都是损坏的物件,我们损失也挺惨重的,客人您看看要不那些预存的魔晶石就……”
聂更阑面无表情道:“不需要退,就当做是给客栈的赔偿。”
鬼掌柜呼出一口气,没有眼珠的眼睛强行转了转,转而提到当时激烈的惨状,“您是不知道,当时魔族那位魔尊可是亲自来了客栈里,我们根本没办法,就连鬼公主赶来也阻止不了魔尊,于是这里所有的鬼只能眼睁睁老夫人被抓走了,老夫人当时凶神恶煞,我们的店小二说了,她为了不让那盏灯损毁,直接下楼到了大堂,结果还没撑过一盏茶功夫就被擒了。”
鬼掌柜絮絮叨叨说着,没发现青年以及两个清冷出尘的男人神色有异。
“……总之当时战况尤其激烈,唉,鬼街可是许久没发生过这等糟心事了。”
不知何时,等鬼掌柜抬起头时,那三人已经出了客栈。
聂更阑已经不忍心再听到更多细节。
昏暗的长街街头,他肩头在微微颤抖。
白衣人走过来,凝声开口:“我会继续追查沈夫人剩余的魂魄。”
说罢,他伸出手似乎要抱一抱肩膀颤抖的青年,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白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鬼汤黄泉长街的街头。
清鸿剑尊揽住徒弟的腰背,陪着他在街头伫立了很久很久。
……
一艘灵舟在流云中前进。
聂更阑任凭冷风吹了很久,期间一直坚持要去寻沈端枫的魂魄。
清鸿剑尊却道,“他会办好这件事,你出面恐会落入稹肆的圈套。”
聂更阑喉头艰难地吞咽了几下,用极大的毅力抓住船舷才制止了立刻离开灵舟的冲动。
于是只能让师尊撤了灵舟的结界,让冷风驱散心中沉郁阴冷。
灵舟一路驶向北部的海岸。
不过半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北海,海面已经有一队半人半虾蟹的侍卫在候着,领队见了清鸿剑尊携着一个容貌不俗的青年走来,顿时纷纷行了个庄重的礼节。
“见过——”
清鸿剑尊却拂了拂手,示意他们无须多礼,而后,同聂更阑踏着清波一步步往海中心走去。
像是怕聂更阑害怕,走在海面时还特意把他的手牵了过来,握在掌心。
聂更阑自然是不怕的,也并未表露半分惧怕之意,走了一会儿后,略有诧异地瞥了一眼身侧之人。
师尊握他的手,握得很紧。
紧到其实他忽然觉察出师尊清冷外表下的一丝失态。
聂更阑试图动了动手。
师尊非但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
聂更阑扬了扬眉。
在快要走到海面中心漩涡时,他忽然低沉唤了一声:“师尊。”
此时已经繁星漫天,巨大的月轮悬浮于海平线上。
月华和星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盛大的光辉洒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光影清冷又灼目,如仙人遗世而立。
清鸿剑尊就这么漫不经心瞥了过来,轮廓被恢弘月华衬得晕出了一圈光晕,恍若谪仙。
聂更阑看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也不知为何竟读懂了师尊的意思。这是不容他抗拒,既然牵了手,就不会松开。
聂更阑便不再执着追问了,一颗心沉甸甸如同饱满的果实,毫不空虚。
被师尊牵着的感觉,真好。
师徒二人就着月华莹莹清辉在海上漫步,时光凝视在他们身上,风平浪静,波光不绝。
盛大壮美的景象把三丈以外的虾兵蟹将看得一愣一愣,仿佛看到了仙人降世。
……
二人终于随着巨大的海面漩涡沉入海底。
一路珊瑚花丛、奇异海兽和玉石珠蚌不断,处处皆流光溢彩,四周更有人鱼吟唱着陌生的动人音律,仿佛一处水下的世外桃源。
师徒两人被迎着进入了北璃仙宫,在镶嵌满夜明珠的大殿中见到了北海的龙王。
清鸿剑尊携着聂更阑上前,微微颔首,“龙父。”
北海龙王是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样貌,容色威严,庄重肃穆,看到人来了,点点头,“肃秋,欢迎回家。”
清鸿剑尊:“多年未见,龙父可安好。”
北海龙王微微叹息,“我倒是一切都好,只是忽然听闻鸿炎山楼衣死因一事,不免想召你回来询问一番。”
“对了,龙父须得恭喜你,终于沉冤昭雪,连带着朔儿也能重见天光了。”
清鸿剑尊:“谢龙父。”
“谢什么,我还应该谢谢你,”北海龙王摆摆手,“这么多年你过得可还好?朔儿跟着你多年,那纨绔性子应当改了不少吧?”
清鸿剑尊:“都好。”
“那就好。”
顿了顿,清鸿剑尊于是慢慢叙述起北溟楼衣陨落缘由一事。
道完陈年旧事,光亮恢弘的水晶宫内陷入一阵长久的寂静。
北海龙王面有怒色,一拍座椅扶手。
“当年赫连金元忽然飞升,楼衣也在当日陨落,我们一直疑虑重重,却没想到,她的死竟然是魔后素心嫣所为。”
说着,又是垂下头,目光悲伤地环视一圈水晶宫,“当年我就劝过这丫头,莫要成日为了一个男人打转,没想到她不仅不以为意,还把魔后的魔印偷了回来,为了那个男人,终究是招来魔后下了毒手。”
“也不知这丫头轰轰烈烈爱一场换来如此结局,到底后不后悔。”
清鸿剑尊:“不会。”
北海龙王笑了:“你倒是很清楚楼衣的性子。”
“不过肃秋,当年暴烈如火的人去哪了?这么多年过去,竟把你性子养得这般沉寂清冷了。”
清鸿剑尊:“热血当头,容易误事。”
这热血张扬,他倒是希望身侧之人能秉持,活得自由自在随心而为。
殿中一阵沉默后。
清鸿剑尊道:“我伤势已然大好,便将楼衣的龙丹归还,好生让她魂安海底吧。”
?
北海龙王摇摇头:“这龙丹本给了你便是你的,楼衣极为疼爱你这个弟弟,定然不会在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挖了龙丹神魂灵体受损,届时被敌人趁虚而入就得不偿失了。”
良久,清鸿剑尊应道:“好。”
北海龙王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只是,魔族害死我女儿,这笔账无论如何是要好好清算的。”
清鸿剑尊眼角余光瞥向身侧的青年,随后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龙父暂时不要向天魔谷宣战。”
“为何?”北海龙王捕捉到他的视线,忽然笑了笑,神色了然,“是为了这个青年人吧?”
清鸿剑尊不置可否,轻声道:“日后,我定会给北璃仙宫一个交代。”
北海龙王点点头:“龙族等这一日久矣,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也不急于一时。”
说罢,他重新浮现出笑容,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肃秋,你们二人打算何时办结契大典?”
聂更阑略微诧异地抬眸望向龙王,似有不解。
他并未介绍自己,龙王何以忽然这么问?
北海龙王微微一笑,看着疑惑的青年,“若我猜得不错,你便是肃秋刚收的徒弟,聂更阑吧?”
“我还从未见过肃秋如此宽待一个人,他也很少开口向我提出请求。就连当年他身受重伤,也是我做出决定把楼衣的龙丹移给他。”
聂更阑眼睫眨了眨,不由扫向目光淡然的师尊,心口像是再次被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果实不再酸涩,而是满口馨香的甜。
清鸿剑尊:“结契大典不急,若定了日子,会第一时间向龙父送请柬。”
“好,那我便等着了。”
北海龙王又道,“若是有用得着北璃仙宫助力之处,尽管向我提。”
“好了,难得回来一趟,去祭拜一下楼衣吧。”
……
聂更阑和清鸿剑尊出了大殿,在侍从指引下,漫步于沿途五颜六色璀璨的通道间。
一直走了很久,终于来到北璃仙宫陨落仙逝的祭奠宫殿——魂英殿。
进去前,一路上侍从不断,清鸿剑尊已经被行礼无数。
“二太子。”
“见过二太子。”
师徒二人进去祭拜时,里面已经跪着一个身穿华裳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和他们目的一致,都是前来祭拜北溟楼衣。
清鸿剑尊并不认识此人,只是携着聂更阑自行祭拜。
不一会儿,年轻人目光晦暗从蒲团上起身,率先出去了。
聂更阑望着北溟楼衣的灵位,那个只在记忆幻境里见过的女子,她的灵位此时就端端正正摆在面前,忽然有种恍如隔世感。
正如北海龙王所言,北溟楼衣究竟后不后悔当年做出的选择,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
两人祭拜结束,从魂英殿出来后,侍从恭敬地在前方领路,“二太子,龙主吩咐让奴婢带您去千秋殿休憩,请随奴婢来。”
清鸿剑尊眸子微动,尚未出声,一道人影已经从五光十色的珊瑚丛里闪身而出挡在了道路中间。
正是方才在魂英殿里遇到的那个神色阴沉的年轻人,在光线略暗出看得分明了,才发现这乃是个小白脸。
“哟,这就是传闻中的二太子?”小白脸目光沉郁,“你算哪门子的二太子,担得起这个名头吗?”
小白脸是北璃仙宫的远房亲戚,是一条小蛟龙,到北璃仙宫做客几日,侍从对他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不咸不淡。
可这二太子一回来,所有人侍从都对他毕恭毕敬,仿佛捧在手心的珠玉,仿佛他真的是北海龙王正统的二太子。
小白脸十分不屑,他听说过当年的传闻,此人哪有资格被北璃仙宫奉为二太子,全是扯淡。
就连正经的龙族血脉都没有,龙丹也是得了二公主的,哪有资格做这龙族的二太子!
小白脸在侍从那里受了气,看到这落差待遇不免要找点茬平衡一下心中的愤怒。
清鸿剑尊性子早已沉稳,对这种挑衅不屑回应,只是淡淡垂眸,把跳脚的小虾视作空气,直接绕过此人打算走过去。
小白脸在侍从那里受了气,哪里还忍得了在所谓的二太子这里受气,见他把自己视若无物,火从心头起,再次跑到两人前面将人拦下。
“喂,本少爷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清鸿剑尊目光淡淡掠过小白脸,并不做声。
倒是聂更阑,一只手忽然把小白脸伸出的手臂往反方向扭,致使他疼得嗷嗷叫,压根反抗不了,“你又是哪根葱,敢和小爷我叫板!当心我——啊!”
聂更阑表情不变,把小白脸的手反剪到背后,笑容阴森,“对我师尊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清鸿剑尊并未阻拦,只是负手而立,唇角勾起望着这一幕。
居然甚是欣慰。
小白脸痛得嗷呜乱叫,叫得凄惨,“什么师尊不师尊的,一个野种的徒弟也敢在这儿跟我叫嚣,我——”
“啊啊啊!”
聂更阑的目光陡然一寒,手劲加大,“咔嚓”一声,小白脸的手骨当场折断。
珊瑚丛四周顿时惨叫声连天。
小白脸恼怒异常,不管不顾叫嚣,“野种的徒弟也是野种,呵呵,我可是听说了,你被那个寒酸的破劳什子聂家庄的爹娘抛弃,根本就是个没人要的贱骨头,呵呵,你们俩做师徒可真是——”
小白脸还没骂完,整个身躯忽然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在摇摆不定。
“跪下。”清鸿剑尊冷然开口。
下一刻,小白脸丝毫不受控制,双膝一折轰然跪在了聂更阑和清鸿剑尊跟前。
聂更阑微微怔愣,望向身侧之人。他并未做什么,是师尊出手了么?
清鸿剑尊此时眸色冷冽,浑身上下散发着寒霜般的气息,正居高临下睨着口出狂言的蛟龙。
“嘶——吼——”
小白脸既震惊又痛苦难当,一时间在人形和蛟龙形态之间来回切换,被强行摁压而下的跪姿从始至终都没能抬起,
清鸿剑尊并未释放渡劫期的威压。
属于正统龙族的血脉压制已经足够。
这时,已经有侍从上前冷言警示:“越人少爷,二太子是北璃仙宫的二太子,是龙主重视的二太子,越人少爷若是再无礼,恐怕就不仅仅是受到二太子龙威压制这么简单了。”
小白脸脸上汗水涔涔,怒不可遏大叫:“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楼衣的龙丹才能对我耍威风,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二太子,我呸——”
“啪!”
这次不等他再辱骂,清鸿剑尊已经扬起手施了禁言术。
这狂徒才刚祭拜北溟楼衣,居然敢在魂英殿附近叫嚣,看来祭拜也并非真心。
清鸿剑尊冷声下令:“抬下去,断了蛟尾。”
立即有四个侍从急忙上前,把尚在嚎叫的小白脸拖了下去。
“你凭什么处置我,龙主都没发话,你竟敢断我尾巴,我杀了你——”
小白脸愤怒的喊叫声震天响,一直被拖出去很远才叫声才慢慢消失了。
聂更阑忍不住出声:“师尊。”
清鸿剑尊垂眸望着他:“他的话,不要在意。”
聂更阑本想安慰师尊,见师尊和自己一样都在为对方担心,不禁展颜一笑。
“师尊也不要在意那杂碎的话。”
两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窥见出同样的情绪,同时勾起唇。
……
清鸿剑尊并未在北璃仙宫久留,只待了一晚,携聂更阑登陆灵舟离开了。
蛟龙越人的话一直盘亘在心头,聂更阑纵使好奇也没有主动打算询问的想法,倘若是段伤痛的往事,他不想让师尊记起不好的回忆。
灵舟穿过厚重堆叠的大片白云,橘色的光影缀在云间,澄澄朝霞晕染了整片天空。
灵舟飞行一个时辰后,天彻底大亮,日光烈烈当空。
在经过下方一大片广阔无边的森林时,聂更阑忽而身体一歪。
熟悉的潮水般的燥热感忽然席卷全身。
聂更阑脚趾蜷曲而起,猛地扑进了身旁男人的怀中。
“师尊……”
……
华丽修长的灵舟在森林上空忽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两具衣袂飘扬猎猎飞舞的身影交缠相拥,伴随着呼啸风声坠落于无垠的森林之间。
高大的森林遮天蔽日,在他们降落到五彩缤纷茂密灵植丛中后,强烈的光线顿时削减了九成。
结界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交缠身影的喘息声。
发情期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
聂更阑眼尾通红,所有行为皆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做了出来,譬如修长的腿勾缠在师尊腰背之间。
譬如挡不住浑身情潮,双目通红着哑声低问“师尊想不想要我”。
譬如又委屈地自语“师尊若是不愿徒儿便自己解决”。
清鸿剑尊身躯震了震,他见惯了青年在床上的阴沉强势,今日忽然见他转变了态度,清鸿剑尊反应了几息才终于确认。
他的徒弟在勾引他。
……
清鸿剑尊自是抵挡不住。
身下之人很快化作了一滩水。
情到深处时,还将人抵到树干上亲作一团,唇是软的,冰凉的。但也很快涌上了滚烫热意,一片水光潋滟。
分开的短暂间隙,聂更阑气息灼热喷在师尊耳边,低语一句。
“师尊昨夜在海面牵我牵得这般紧,是不是吃醋了?”
问是问出了口。
只是没得到答案。
师尊直接用行动证明了。
不知是风还是什么,重重的树影灵草摇摆了很久,似是也在为两人助兴呐喊。
艳阳高照,烈日当空。
树影摇晃几个时辰后渐渐停歇。
聂更阑发丝被汗水浸染,修长手腕蔫巴悬空,身体只埋在清鸿剑尊身上不想起来。
难得有这般温馨时刻,他眼皮子沉沉,昏昏欲睡之际,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应当是在五里之外的距离,不止一人。
有人抱怨道:“族长,自从衡枝族长陨落,烈阳狐族一直蛮横地威逼我们月影白狐一族联姻,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正是月影白狐的族长涂山容季,她似是在咬牙:“烈阳狐族总挑在白日上门,有本事,他们怎么不在月升高空时来!”
正说着,有狐狸过来通传,“族长,烈阳狐族又派人过来了!”
话音才落,烈焰狐族的族长,一个修眉俊目的男人拨开高大的灵草徐步来到涂山容季跟前,他身后带了不少烈焰狐族的勇士,黑压压一片,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涂山容季顿时沉了脸,目光冷冷扫过这些狂徒。
“涂山族长,”烈阳族长彬彬有礼欠了欠身,露出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我族想同月影一族联姻之事,不知涂山族长考虑得如何了?”
涂山容季神色冷峭,怒极而笑,“烈阳仲雅,如今还未到狐族发情□□季节,你三番四次带人过来示威究竟是有多饥渴?只有纯正的畜生才会随时随地发情,我看你不如干脆改名叫烈阳种马,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你的气质,你觉得如何?”
五里之外才渡过发情期和师尊亲昵相拥的聂更阑:“……”
清鸿剑尊居然还一派淡然安慰他:“你发情并非出自本心,不是畜生。”
聂更阑一时竟分不清师尊是在同他说笑还是在说笑。
“……”
五里之外,烈阳仲雅被怼得面目扭曲咬牙切齿,“涂山容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烈阳狐族主动联姻是看得起你们,难道你真要我动手才肯就范?”
“你不妨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此刻烈日当空,难道你喜欢我使用强逼的手段?你若是执意要求,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涂山容季冷笑不已,“畜生还挺会往脸上贴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烈阳仲雅被她的态度所激怒,脸黑了又黑,怒意凛然,道:“不识抬举,我身后这群烈阳勇士可不是摆设,他们冲动□□起来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涂山容季,你想让整个月影狐族试一试吗?”
第136章
“烈阳仲雅,你欺人太甚!”
随着涂山容季的一声暴喝响起,她瞬间化为妖狐形态,一身蓬松雪白的毛发长长又柔软,再加上一双紫瞳,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又妖异的气息。
纯白雪狐仰起脑袋“嗷呜”叫了起来,似是在发起召唤。
不一会儿,四周高大的灵植丛传来窸窸窣窣声响,无数月影白狐很快出现在涂山容季身后,形成一道壮观奇景。
烈阳仲雅不疾不徐扬起笑脸,“涂山容季,你是真犯傻还是装糊涂,月影白狐在这个时辰根本不可能赢得过烈阳狐族。”
涂山容季一甩满身雪白的毛发,紫瞳间流动着异芒,“烈阳,你不妨试一试!”
烈阳仲雅气极而笑:“你若执意把族人拖入水深火热的两难境地,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说着,他特意停留了一阵,等着涂山容季反悔,向他低头。
可雪狐始终高高昂着头颅,根本没有示弱投降的打算。
“涂山容季!原本你只要乖乖与我们烈阳一族联姻,就什么事也没有,可你偏偏执拗倔强,将来你的族人也会责怪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烈阳仲雅说罢,对面依旧不为所动,索性一咬牙,瞬间也化身为妖狐本体,发出长长的一声嗥叫。
“烈阳的勇士们,听我命令,发起进攻!”
于是乎,他身后足足有上百只烈阳妖狐低低发出嘶吼声,前后摇摆着身体做出发动攻击的姿势。
早已隐匿身形赶来的聂更阑同师尊对视一眼。随后,清鸿剑尊撤掉了身上的结界。
聂更阑沉沉开口:“住手。”
两房狐族气氛剑拔弩张,眼看马上就要开战,却忽然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
聂更阑同时被几百只狐狸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烈阳仲雅:“你是谁,这是我们两支狐族的之间的纠葛,这里没你的事,还请速速离去!”
聂更阑拨开高大灵植一步步来到两支狐族跟前,他一边走,一边转动着手腕,一把通体散发绿芒的剑影浮现于掌心,渐渐化为了一柄三尺多长的神剑。
低沉的声音也随之落下。
“当然有我的事。”
烈阳仲雅眯起眼睛盯着这个容色俊美的青年,将尾巴一甩掀起一阵枯枝落叶尘泥,厉喝出声:“你究竟是谁!”
聂更阑声音很平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烈阳仲雅尾巴甩动得更为频繁:“道友,这是狐族之间的纠纷,修士没有立场插足,我再警告你一次,立刻离开!”
涂山容季哈哈笑了起来:“烈阳仲雅,就连修士都认为你行事手段下三滥,看不过眼要助我族一臂之力,你哪来的脸命令别人?”
烈阳仲雅冷笑出声:“既然一个两个都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接着,他再次发出嗥叫,一声令下,身后成片的烈阳妖狐已经扭动着身躯蠢蠢欲动做起了攻击姿态。
烈阳白狐之所以在白日下有着天然的攻击优势,就是自身能凭借天日的能量增加法力强度。
此时正值午时,烈阳高悬发出灿灿金光。
烈阳一族每一只妖狐都沐浴在从枝叶投下来的斑驳光点里,浑身开始散发刺眼亮芒。
天日从古至今纯正崇高,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而烈阳妖狐则可以转化日光融在法力之中,更是能投在身上的天日亮芒放大数十倍,月影白狐往往不堪忍受炎炎天日的赫赫无穷之势,往往在战斗中溃不成军。
此时,密林之间只投下无数细密的光点,但对付月影白狐也足够了。
烈阳仲雅又是一声嗥叫,已经凭借日光法力高涨且浑身妖异亮芒大盛的狐族勇士已经咆哮着朝这边扑了过来。
涂山容季率领的月影白狐一族早已做好准备。
而那个蓦然出现的青年更是一道剑影“唰”地平地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落叶成雨,漫天席卷尘土。
而烈阳狐族身上的日光一道又一道打在聂更阑身上,刺目耀眼,仿佛灿灿金轮,耀耀生辉。
月影狐族勉力施法抵抗。
聂更阑也一时间被这日光遮蔽了双眼。
终音剑的剑气横扫方向偏了几寸,而烈阳妖狐又灵活敏捷,即便神剑力量不容小觑,但还是伤不了妖狐分毫。
聂更阑被澄灿金轮的亮芒扫得浑身灼烧,头发丝也被滚烫热意掀得翻飞,束发的银冠也被烈阳顷刻融化,一头青丝如瀑散开,飘飞如幽花。
他向后连翻了几个跟头,急速后退落在三丈之外。
就连涂山容季率领的月影白狐也被这浩浩烈阳灼烧得皮毛微微透出一股焦味,连连向后一退再退。
烈阳狐族不愧于这个称号,在日光下,他们几乎是无敌的。且不说修士,起码面对月影白狐,他们向来战无不胜。
面对月影一族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修士狼狈退让的模样,烈阳得逞的笑声在深林间回荡。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
聂更阑一头青丝狂舞不止,浑身皮肤灼汤,温度升高得惊人。
他单膝撑地,回头朝伫立在远处的高大身影遥遥望去。
清鸿剑尊漆眸淡然,气定神闲观摩这一幕,并未对此时的形势感到担忧。
似乎对聂更阑颇为放心。
只是在看到他一头青丝散下时,清鸿剑尊漆黑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手轻轻一抬。
聂更阑凌乱的发丝瞬间被一根雪色发带束好。
对于师尊百般放心的态度,他只觉得有一阵暖流涌过心间。
聂更阑唇角弧度扬起,以手撑地慢慢站起身,神色寂寂间,掌心的终音神剑慢慢消失了。
烈阳仲雅笑声越发得意张狂:“趁还没被烧得只剩骨头,还不赶紧滚?”
这话是对聂更阑说的。
这修士口吻嚣张,打了还不到一刻钟连本命剑都收起来了,真是废物!
涂山容季:“道友,倘若连累了你的性命我月影白狐一族也会过意不去,道友不若趁早离去,以免被我族拖累。”
聂更阑粲然一笑:“若陨落在此便是我的命数,和月影狐族无关。”
涂山容季一时间竟被这昳丽阴冷的青年笑得晃花了眼。
下一瞬,两支狐族所有的妖狐都眼睁睁看着这口出狂言的青年手中再次浮现出剑影。
烈阳仲雅嗤笑,极尽讽刺,“既然不怕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再次下令,百只烈阳妖狐身上金芒盛大数倍,浩荡金光将这方密林照耀得如同白昼。
“先收拾这个送死的人族!”
烈阳仲雅号令下达瞬间,无数道金芒穿梭过层层密林枝干和无数灵草灵植,朝着青年气势磅礴扫荡而来。
谁知他手中也在瞬时间出现了一把凤凰骨神剑,剑身噌地燃起一簇簇凤凰神火。
神火在灵力激荡之,被太初剑的剑法一剑分为数百道火焰,在空中和道道金芒正面冲撞而上。
“轰——”
红彤彤的神火和灿金日芒交织碰撞,在空中火星四溅,仿佛壮美的火树银花,令人叹为观止。
烈阳仲雅轻蔑地甩动着狐尾。
战无不胜的战绩让他自负自傲,认为烈阳金芒这次定能将这狂妄人族灼烧个对穿。
然而下一幕令所有妖狐惊异的景象发生了。
红色神火将烈烈金芒撞得火星四射,神威竟然让金芒消散于空中。
而神火居然还未消失,继续持续不断前进,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蹿到烈阳狐族一群妖狐面前。
神火在聂更阑火灵根的加持下,配合着太初剑发挥出无上剑意,轰然散落成无数火花。
烈阳狐族的勇士们察觉到不对劲想闪躲,但每一朵火花都精准追踪而去。
很快,神火火花点燃了烈阳妖狐的皮毛。
火光映照在每一只妖狐的皮毛上,火焰跳动,每一只幽深的瞳孔都有火苗在舞动。
烧焦的皮毛气味刺鼻,瞬时弥漫在森林之中。
烈阳狐族的勇士无论怎么施法都抵挡不住神火追击,更无法将火浇灭。
烈阳狐族每一只狐狸,包括烈阳仲雅,都瞬间被火焰包围,火星噼里啪啦,渐渐透出皮肉的腥臭味和香味。
烈阳仲雅脸色大变,瞳孔震颤不止。
他万万没想到,这修士居然能对抗烈阳一族的日照金芒!
涂山容季一派的月影狐族亦是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人族修士居然能扛住烈阳的攻击。
“族长,”有烈阳狐族勇士发出痛苦嘶吼,“我们撤吧,这火用法力不能灭!”
涂山容季紫瞳泛着流光,惊喜开口:“这是凤凰骨神剑!凤凰神火神威至上,竟然能同烈阳金芒相抵抗。”
凤凰骨神剑悬立于空中,火焰幢幢,像是随时要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聂更阑此时神色怡然,神剑一直稳稳控制于掌心,眸光湛湛扫视着被凤凰神火燎得一片嘶嚎的烈阳妖狐。
眼看他要再抬起掌心的剑影,烈阳仲雅在被烧焦皮肉和继续逞能之间选择了前者,果断命手下撤退。
“走,去寻清泉灭火!”
“慢着。”
一道清冷嗓音淡然悠远传来,响彻耳边。
仙姿玉容的男人身影从天而降,周身散发的清冷白芒一时耀眼无比。
男人手一挥,祭出一个玉瓶,瓶中有阵阵清泉形成水柱兜头浇在烈阳狐族身上。
凤凰神火蔓延的势头瞬时被浇灭。
放眼望去,烈阳狐族每一只狐毛发皆是乱糟糟,焦黑又被水淋,像是落汤狐狸,粉嫩的肚皮都露了出来,活像是被人当场扒光了衣服似的。
妖狐们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低低的嘶鸣,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来者不善的冷峻男人。
烈阳仲雅一甩湿淋淋的头毛,狼狈又尴尬,怒不可遏道:“阁下何人!”
聂更阑又是一道凤凰神火激射而出,火星落在烈阳仲雅面前,把他吓得条件反射往后一躲。
月影一族见状,明目张胆发出无情嘲笑。
聂更阑冷脸开口:“休得对我师尊无礼。”
烈阳仲雅恼火万分,湿淋淋的爪子一甩,怒道:“你师尊是——”
“灵音宗,清鸿剑尊。”聂更阑冷然打断他。
在场所有妖狐皆是一怔。
灵音宗的清鸿剑尊闻名遐迩,威震修真界,声威更是在妖族魔族鬼域广为流传。
面前这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居然是清鸿剑尊。
那也就不奇怪了。
不对。
涂山容季和烈阳仲雅赫然抬头。
他们近两日可是听说,清鸿剑尊不仅洗刷了当年蒙冤之屈,和门下的唯一一个徒弟的恋情更是在鸿炎山曝光在众多名门宗派面前。
所以这俊美青年……便是清鸿剑尊的道侣了。
烈阳仲雅眼珠子飞快转动,惊疑不定,不明白为何这两个人忽然出现插手两族纷争。
这也是涂山容季心中的疑问。
这时,聂更阑微微转身,凤凰骨神剑在掌心消失,朝涂山容季拱手:“在下聂更阑,与前任月影狐族族长涂山衡枝算是有些缘分。”
两方族长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聂更阑又道:“因为涂山衡枝与其道侣鲛人公主的缘故,在下愿相助月影一族,今后若有危难,可尽管联系在下。”
烈阳仲雅闻言,心中顿时打起了鼓。
月影一族现如今居然有灵音宗的清鸿剑尊撑腰,烈阳族想要联姻,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
烈阳仲雅眼珠子一转,手一抬,当即下令,“涂山族长,我等还要回去疗伤,就先告辞了!”
说罢,当即领着一群烧焦又毛发湿淋淋毛的妖狐一扭一扭消失茂密丛林之中。
涂山容季和身后的族人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今日的危机突如其来得到解除。
涂山容季等烈阳族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后,才终于朝着聂更阑和清鸿剑尊微微俯身低头见礼。
“多谢道友和剑尊,我在此代表月影狐族感谢二位的拔刀相助。”
“聂道友方才所言我甚是感激,不知道友和剑尊可有事需要容季效力?”
聂更阑并不惊讶于涂山容季的开门见山,反而觉得这样更来得轻松自在,“涂山族长,请随我来。”
他朝师尊投去一个眼神,接着,开始给涂山容季传音。
须臾,涂山容季面露惊讶,但很快又将讶色压了下去,“既然魔头危害流月大陆,两位又都对月影一族有恩,需要用到我之日,月影狐族必当竭尽全力。”
到此,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
涂山容季率领族人先行告辞。
等到走远了,身边的族人才开口问:“族长,今日若是没有这两位人族出面,我们恐怕是要被迫和烈阳族联姻了。”
涂山容季道:“月影狐族还不至于式微到这般境地,今日祭出神器山河舆图,能确我族能在月夜下和烈阳族一斗,不过此法甚是损兵折将,既然两位恩公和鲛人公主有交情,不如承了他的情,留存我族实力。”
实际上,她早在密林深处嗅出了不同寻常的□□神息,且那股气息居然还隐隐散发出月影狐族上古禁制的气息。
她略一猜测便想到了缘由。
没想到,果真在关键时刻等到了援助。
没想到衡枝族长已经陨落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庇佑月影一族,涂山容季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感慨。
……
密林中,四周只余风吹飒飒,灵植摆动。
师徒二人重新登上灵舟时,聂更阑出声问:“师尊不好奇我与涂山容季的谈话内容?”
清鸿剑尊垂眸望着他,心道徒弟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说了,嘴角含笑问:“你与涂山容季说了什么?”
聂更阑于是凑了过去,在师尊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道:“我是从师尊身上受到启发。”
清鸿剑尊不由望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徒弟比当年的自己不知稳重了多少倍。
当年他还是脾气火爆到处张扬不惧得罪人的性子,同样的年龄,徒弟已经比他还聪明,冷静,心思缜密。
清鸿剑尊既欣慰又心疼。
而后默然把人揽入怀里。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让师尊身上的天音骨冷香充斥心肺,瞬间觉得心安不少。
灵舟直接飞往灵音宗。
回到宗门时,所有能看见这艘灵舟的弟子都纷纷仰头凝望,他们都知道,这是清鸿剑尊的灵舟回来了。
鸿炎山风波过后,有两件事在流月大陆广为流传,一件便是清鸿剑尊和徒弟冤屈得到洗刷,另一件便是蒙受冤屈的师徒二人居然是那种关系。
灵音宗通灵世界有弟子不解风情地问:“哪种关系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笨得和灵兽峰的驴一样可爱,”有人发言,“当然是道侣关系啊,相爱的关系!”
那位笨驴弟子恍然:“啊。”
“这可是清鸿剑尊啊,出尘如谪仙般的人物,居然也会动心?”
有人冷笑着说:“他是勾引自己的师尊上位,小倌出身,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周炎从通灵世界退出来以后,愤恨地把弟子玉牌扔到桌上。
他没想到聂云斟不仅被押入囚仙狱,就连聂重远也直接在鸿炎山陨落。
汪淼淼看着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周炎,磕磕巴巴问:“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周炎火大,把屋里的桌椅陈设通通踢翻,“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如今这个形势,他们不被牵连已算是万幸了!
……
回到玉髓峰后,北溟朔立即带着忘忧泽和鬼召赶到清风殿,等着亲耳听当年鸿炎山发生的事,就连忘忧泽说的都不信,非要听他哥亲口说。
聂更阑听着清风殿闹哄哄一团,找了个借口和师尊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玉髓峰。
随后,直接御剑奔向炼器峰。
元德真君知道聂更阑来访时略有惊讶,把人请了进来。
“聂小友,不知有何事忽然光临我这炼器峰?”
如今满宗门上下皆知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的关系,元德真君也不例外,甚至觉得,也许是清鸿剑尊有吩咐,所以特意派了徒弟兼道侣的聂更阑过来。
聂更阑行了个弟子礼,恭谨开口:“弟子这趟前来是为请教元德真君一件事,不知真君可否能替弟子打造一件追踪法器?若是可以,真君需要什么报酬,弟子愿意效劳。”
元德真君捋着短须,若有所思地看着聂更阑,“追踪法器?唔,报酬倒是不必,就当做是庆贺你和清鸿剑尊沉冤得雪的贺礼好了。”
聂更阑:“既然如此,弟子先谢过元德真君。”
元德真君依旧若有所思打量着着这青年。
之前元千修带领青炎和几位长老以及一批弟子回宗门后,元千修接水镜都快接疯了。传音符篆更是源源不断飘到神音峰,像不要钱似的,而且找他的几乎都是大同小异在问同一个问题,清鸿剑尊和他的那位徒弟究竟是真是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千修烦不胜烦,最后干脆做了个统一回复的符篆,逢人来问就让人听官方解释:“我也不知道,各位道友,真君和长老,我还想有人来给我解释解释呢!”
元德真君收回思绪时,听到聂更阑在问:“真君可知,这个追踪法器如何才能让被追踪之人无法察觉?”
“这个么,”元德真君沉吟道,“若是修为高之人,只要他周围的气息没有改变,便不会产生疑思。”
“是以,这法器可以适当加入一些属于那人的东西。”
聂更阑:“譬如发丝?”
元德真君点头:“这是最便捷不过的物件了。”
刚说完,只见聂更阑不知从何处小心翼翼捧出一根乌黑的长发,郑重交到元德真君手里。
后者想接过,聂更阑却又犹豫了,脸上居然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元德真君:“……”
如此反复来回拉扯几番,聂更阑才终于忍痛把发丝交给元德真君,还叮嘱他要用法器把发丝收好,别弄丢了。
元德真君不免感到好奇:“这究竟是谁的头发?”
依着聂更阑方才的态度,这发丝越看越像是玉髓峰那位的。
元德真君后背不免冒起了鸡皮疙瘩。
也是,任谁的道侣是这样一个仙姿玉貌的剑尊,都会不放心,难免有几分焦虑。不过清鸿剑尊不像是会逛雅香楼的性子,聂小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137章
聂更阑若是知道元德真君居然把自己师尊和雅香楼这样的字眼挂钩,说不定冲动之下会把这炼器房给毁了。
幸好元德只是在心里吐槽而已,并未说出来。
聂更阑得知法器几天后就能来取,再次谢过元德真君后,御剑直接去了药峰。
药峰杂役弟子领着他去了许临风的院子,许田田他们都在许临风房里。
聂更阑进去时,许临风已经恢复人形,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眼下黑青浓重,形容也枯槁了不少。
君杳然正在给许临风用药浴擦拭手脚等部位。
许田田正在抹眼泪。
慕容证雪在安慰他:“青炎真君不是说过么,只要炼化了雀山茵就能补救她的神魂。也许混沌仙鼎不一定能找回来,还能去寻魂泉玉鼎,总有办法能让她苏醒。”
许田田哭得伤心,“师尊说了,她也许是神魂受创和女魃缔结了契约,让女魃和她公用一具身体,以维持正常的人体形态。”
“可是女魃是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山野妖怪,怎么会与她缔结这样的契约?在秘境里她为何不告诉我们,而是自己默默埋头找魂泉玉鼎和雀山茵。”
“这丫头非要自己逞强默默扛下这一切,分明有个哥哥能给她做依靠,她却不要。”
慕容证雪:“呃,我记得,她说过不是你的妹妹。”
许田田哽咽了一下,冲他踢了一脚,“她就是我妹妹,慕容证雪,你非要在我哭的时候扫兴吗?”
慕容证雪赶紧平复他怒火:“不敢,不敢。”
聂更阑却一怔,跨过门槛出声问:“神魂受创,缔结契约?”
正在抹泪的许田田又哽住了,抬头看了过来。他们几个方才就已经得到杂役弟子的通禀,知道聂更阑会过来。
慕容证雪看许田田又在哽咽,于是替他回答:“青炎真君说,她以后会时不时变回女魃模样,目前只能暂时用灵药压制,只有寻到魂泉玉鼎,或是有混沌仙鼎才能炼化雀山茵让她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聂更阑太阳穴突突跳动不停,仿佛有人给了他重重一锤。
这时,君杳然终于擦好药浴,把巾帕扭干放到面盆边缘,“按照青炎真君的说法,临风从神魂缺失的那一刻起便是个半活死人,也许已经不能说成是人。”
“女魃妖力高强,又藏在人的躯壳中,是以我们谁都没发现这件事。”
聂更阑心神震动,往昏迷躺着的许临风看去。
面色苍白如金纸,眼圈乌黑,浑身皮肤也白得异常,倒真如君杳然所说,已经不是活人该有的正常模样。
许田田恨铁不成钢朝昏迷的人吼出声:“死丫头就知道逞强,等她痊愈,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说着,他站起身,对聂更阑道:“你要和我说的事,还是去另一间屋子吧,别吵到她休息。”
聂更阑于是跟着他去了正厅喝茶,君杳然和慕容证雪也来了。
一进来,许田田就猝不及防照着聂更阑小腹给了一拳。
君杳然一惊,“田田。”
许田田揍了一拳聂更阑,后者没事,反倒把自己拳头打伤了。
慕容证雪那张芝兰玉树的脸短暂地抽搐了一下。
许田田对聂更阑怒目而视:“这一拳当做是惩罚你隐瞒真相,害得我这段时间像个跳梁小丑,丢尽了脸!”
慕容证雪脸又抽搐了:“……”
这真的不是在惩罚他自己吗。这一拳对化神期的聂更阑而言就像被棉花撞了一下,无关痛痒。
聂更阑只是道:“我不怪你。”
许田田一听更加来气了,“是啊,你不怪我,君杳然慕容证雪也不怪我,那丫头也不怪我,反倒像衬得我面目丑陋不堪,你们全都是有仁有义对朋友深信不疑之人。”
君杳然:“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你选择存疑是为朋友的安危着想,别再置气了。”
聂更阑走过去,倒了一杯灵茶递给许田田。
后者接过茶杯,气冲冲喝了一口。
聂更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气消了?”
许田田:“呵呵。”
慕容证雪和君杳然却奇异地上下打量聂更阑,他常年神色沉沉,别说见他笑,就连开玩笑也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却能看到他笑了笑。
君杳然忍不住发出感叹:“聂更阑,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好,笑起来很好看呢,”
慕容证雪点头如捣蒜,“同意。”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
莫非是因为和剑尊在一起的关系,爱果然能使人回春啊……
聂更阑看了眼许田田:“好了,说正事吧。”否则有人又要跳脚了。
于是,几人安静下来开始听聂更阑解释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包括白衣人和清鸿剑尊之间的联系。
长长的故事听完,几人既惊愕又惊叹。
慕容证雪:“如此说来,剑尊这几百年都在疗伤,近两年才好了一些,于是放出分神探查当年桐月城雅香楼所发生之事?”
“是。”
许田田则呆了又呆,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当时你把我推给白衣人,是因为白衣人就是剑尊,剑尊是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聂更阑点点头。
“不对,”许田田忽然警觉地绷直了身体,“白衣人,也就是剑尊的分神,在半路我们又遇到了中魔蛊的修士,我醒来发现白衣人要对我下手。”
“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如此深信不疑他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君杳然、慕容证雪点点头,许田田之前向他们提过这件事。
聂更阑:“当时你们是在何处遭遇中魔蛊的修士?白衣人若要加害于你,在我被稹肆带走时就已经可以下手,何必还要等。”
君杳然:“意思就是说,这是个误会?”
许田田闻言,一下子便想起来了,“那日我靠在一块巨石后面,被挡住了视线。若是这么说,白衣人当时很有可能是要击杀在从我左侧而来的中魔蛊的修士,那个角度我是看不见的。”
慕容证雪:“应当就是这样了。白衣人修为高深,他想杀你只需动动手指头便能做到,何必这么麻烦。”
许田田心中的结终于解开了。
白衣人是清鸿剑尊亲口承认的分神,而那些传言中被残害了的耳熟能详的修真界名人也同样没有陨落。
这件事,纯粹是个误会了。
许田田呼出一口气,对上聂更阑沉沉的视线。
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太好意思和他对视。
慕容证雪咳了一声,适时转移话题:“误会都解除了?我倒是有个问题忽然很好奇,之前的丘宿鱼师兄,聂更阑……”
许田田和君杳然都看了过来。
君杳然:“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丘师兄陨落之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现在聂更阑都有剑尊了,你还提这个做什么?”
慕容证雪:“是是,是我疏忽了。剑尊对聂更阑应当很好,方才居然都笑了,从前我们都很少看到他笑。”
许田田:“对了,丘师兄的事我们会守口如瓶,剑尊不会知道,你放心吧。”
几个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一副聂更阑和丘宿鱼的感情但很可惜人陨落了只能遗憾忘掉让他珍惜眼前人的笃定感觉。
聂更阑:“……”
聂更阑缓缓掀起唇角,今日第二次绽开了一抹笑容。
慕容证雪摸了摸胳膊:“你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还是留着这笑回去给剑尊看吧。”
聂更阑莞尔:“丘师兄的事,你们在师尊面前随便提,无妨。”
许田田:“……说反话这是。”
更害怕了。
“我们可打不过一个化神期啊,你别笑了,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君杳然一本正经:“那是你打不过,我和证雪从秘境出来后便渡了雷劫,如今都是金丹期大圆满,努努力还是有希望一战的。”
许田田:“……”
都欺负他是吧。
几个人斗嘴了好一阵,忽然,隔壁屋子传来奇怪的动静。
许田田脸色变了变,道:“不好,女魃又出来了。”
他们一听,立即拔脚往隔壁赶。
一进屋,果然看到床上蹲着一只女魃,和在秘境里看到的一样,张着血盆大口,涎液不断往下淌。她目露凶光,扫了眼闯进来的几个人,忽然往旁边一扑,放置水盆和衣服的架子顿时“咣当”一倒,女魃张嘴就要把水盆吞下腹中。
许田田心惊:“她压不住女魃,这妖怪又冒出来了。”
“快,抓住她!”
于是四个人一块在屋里追逐女魃,这妖怪依旧灵敏且法力高强,不一会儿就把房里弄得一团糟,不仅如此,就连屋顶也随之塌陷,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一个化神期和两个金丹期大圆满居然一时间都没能降住女魃。
这妖怪立时蹿了出去,噌噌掀起一阵烟尘,在药峰内开始游荡飞奔。
她四爪如钩,往峭石岩壁上一抓就是一块巨石脱落而下,把那巨石一扔,像玩儿似的砸向了聂更阑几人。
这力大无穷的模样,和许临风一模一样。
君杳然喝道:“祭出法器,在不保证伤到她的情况下,收进法器中!田田的话,用法器自保,注意不要受伤即可。”
许田田:“……”瞧不起谁呢这是。
几个人于是祭出法器忙着追捕女魃。
此时,药峰的炼丹房。
寒梧真君作为药宗的带队真君,自从得到元宗主的邀请过来配合研制丹药,更是每日都早早过来围着青炎真君打转。
一会儿要替他研磨灵草,一会儿借口炼丹房烟熏缭绕要替青炎真君擦汗。
青炎真君冷笑:“你是来做登徒子的还是来研制丹药的?再不老实就给我滚出去。”
寒梧真君立刻老实了,缩回左手继续磨制自己的药粉。
却在这时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巨大的动静,一阵又一阵,听上去似乎还不轻。
青炎真君眉头一皱,扔下药杵飞身出了炼丹房。
寒梧真君紧随其后。
药峰晒制灵草的广场,此时已经出现好几个深坑,而深坑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女魃力气惊人,尖利爪子往地面一钩,就是掀起一道深坑,泥土尘埃阵阵扬起。
杂役弟子们都惊惧地远远望着广场上几个身影在和女魃周旋。
眼看广场已经被女魃毁得到处坑坑洼洼,聂更阑等人已经祭出法器要将女魃收服,青炎真君厉喝一声,“不可!”
“法器会伤了她!”
几个年轻人纷纷停下,许田田忧心忡忡问:“师尊,那该怎么办,不用法器又不能伤她,我们根本无法近身。”
青炎真君:“难道你忘了为师教你的,这也是临风所擅长的,用毒,用药!”
说着,他和寒梧真君同时凌空飞起朝着女魃身影而去,一道道药粉在灵力加持下形成烟雾弥漫在广场四周。药粉很快通过口鼻钻入女魃体内。
这是青炎真君研制的独门灵药百香灵散,对付法力高强的妖百试百灵,一钻入体内便能制造晕眩效果。
果然,女魃黑咕隆咚的身体“砰”地倒地,很快就不省人事。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许田田急得不行:“师尊,她为何又忽然变成女魃了,这对她会不会有什么损伤?”
青炎真君有上前掀起女魃的眼皮查看,又替她把了灵脉,最后,在她丹田处输入一股灵力。
须臾,开口道:“灵力在她丹田处依旧凝滞阻塞,女魃妖力强大,在她体内占据主导,所以会时不时变回女魃形态。”
“这对她损伤极大,只能通过不断服丹药和药浴调理,延缓损害发生。”
许田田点点头。
青炎真君给女魃服下一枚凝魄丹,接着,君杳然帮着把女魃送回许临风住的院子。
回到广场时,寒梧真君正在修复广场上的坑坑洼洼,以及救回方才被掀翻的灵药。
聂更阑几人都在帮忙。
眼看把广场修复得差不多了,青炎真君这才看向聂更阑。
今日清鸿剑尊带着既是徒弟又是恋人的聂更阑乘坐灵舟回到灵音宗,此事已经传遍了宗门上下。
那日在鸿炎山他们带着震惊匆匆忙忙离开,此时见到,青炎真君以一种冷肃的神情盯着眼前的青年。
按照他的意思,若是徒弟敢对自己生出一丝妄念,他不得把徒弟扒了一层皮再扔到药池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
可清鸿剑尊偏偏看上了这小子。
即便谁有异议,也不敢提出反对。
那日在鸿炎山可是清鸿剑尊主动牵起这小子的手,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寒梧真君则微微笑着,甚是欣慰地朝聂更阑点头,“小道友,你居然把清冷不近人的清鸿剑尊拿下了,果真有本事啊。”
才说完,就被青炎真君一道灵力轰在靴子上,燃起了火,“哎哟,火,火,着火了!”
他手忙脚乱施法把火灭了,在青炎真君可怕得像是要杀人的目光下告诫起许田田,“不过么,你们师尊心里有人了,其他人不许打他的主意,知道么?”
许田田:“……”
寒梧真君来药峰这几天他算是知道了,这位真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皮赖脸的气质,师尊是怎么忍得了他每日凑到炼丹房找存在感的。
寒梧真君话说完,另一边靴子也着火了。
这回是青炎真君炼丹的三阳真火,一般术法不能轻易熄灭。
寒梧真君跳着脚跑走了。
慕容证雪脸又抽搐了,躲到君杳然背后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青炎真君看向聂更阑,无言许久,终于道出一句:“你和剑尊,恭喜了。”话虽如此,表情却极为别扭,额头青筋跳动,像是有谁强迫他道贺似的。
聂更阑:“多谢真君。”
许田田见状赶紧拉着师尊回许临风的院子替她二次诊脉去了。
……
聂更阑离开药峰后,直接回了玉髓峰。
到了清风殿,才进去就听到说话声。
“回北海?我不回去。”
“我姐的死因已经真相大白,我要留在灵音宗和你们共同对付魔族!”
北溟朔说话时,还偷偷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忘忧泽。
忘忧泽眨了眨眼睛,“北溟哥哥要是回北海,我是不是就能住他的凌海殿了?”
北溟朔瞬时跳脚道:“你想得美,我不走,我就待在玉髓峰!”
而鬼召则沉默地待在一旁,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只是默默听着他们吵闹。
忘忧泽见状,忍不住安慰他,“鬼召受魔后蒙骗,北溟姐姐也不是你故意要害死的,你别难过了,剑尊和北溟哥哥也都没有怪你呀。”
鬼召:“我在想我哥哥。”
忘忧泽:“……”
聂更阑上前微微行了一礼,“师尊。”
“我说,你们都这种关系了,也不用在人前这么彬彬有礼,”北溟朔识趣地站起身,拉起忘忧泽和鬼召,“咱们走吧,别在这里显眼了。”
忘忧泽打掉他的手,“走就走,但是你别趁机牵我的手。”
忘忧泽和鬼召出了清风殿,北溟朔连忙跟上。
聂更阑走过去,清鸿剑尊示意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聂更阑却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师尊。”
清鸿剑尊由他抱着自己,低声问:“方才去了何处?”
“药峰,”聂更阑脱口而出,“去看望许临风,和许田田他们聊了一阵。”
清鸿剑尊知道他和许田田的矛盾,看他的样子已经解决了,心中替他感到宽慰。
但聂更阑下一句话却让他微微挑起眉心。
“慕容证雪他们还关心徒儿,问起丘宿鱼的事,让我忘掉丘师兄和师尊好好过日子。”
聂更阑看到师尊神色有了变化,笑容逐渐扩大,“他们一定想不到,丘师兄也是师尊的分神。我现在既是和丘师兄在一起,也是和师尊在一起。”
他话才出口,便感到腰间被一双手掐紧了。
“师尊这是做什么?”聂更阑眼睫眨了眨,明知故问。
清鸿剑尊声音冷冽低沉,“他是他,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是么?”
“嗯。”
“可是师兄之前还送过我礼物,我能感觉出,师兄喜欢……啊!”
聂更阑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殿中二人情潮狂涌,聂更阑在情事上强势惯了,但看到师尊幽黑深沉的眸子望不到边际,摁在他腰间的手也滚烫无比,一时间竟觉得被这样疼爱也不错。
这是头一回,他姿态柔顺地配合师尊,也是头一次见到师尊醋意升腾后在床上这般狂野粗暴地行事。
还挺好玩儿的。
这样的师尊更鲜活,他喜欢。
……
北溟朔不想回凌海殿,这样就不能和忘忧泽说话了,于是请他们在小花园喝灵茶吃灵糕。
北溟朔边吃边望着清风殿方向,忍不住抖起了腿,结果聂更阑迟迟不出来,腿抖得更厉害了。
他没话找话道:“聂更阑怎么还不出来,他不回洞府了?”
忘忧泽瞥他一眼:“聂哥哥都和剑尊哥哥关系公开了,他待在清风殿不回去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他们现在都睡在一起了。”
“噗。”北溟朔喷出一口灵茶。
“你这小孩子说话这么直接呢。”
忘忧泽无辜地眨眨眼,“睡觉怎么了,我们妖和心上人在一起就是喜欢脱衣服睡觉,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呢。”
北溟朔赶紧放下抖动的腿,坐直身体问他:“你是妖,我是龙,我看我们挺相配的,你觉得呢?”
忘忧泽只当没听到,找鬼召说话去了。
北溟朔可怜巴巴地又开始抖腿望向清风殿,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他们睡得未免也太久了吧!
……
回到宗门的这几日,聂更阑除了修炼就是去药峰看望许临风,晚上就和师尊双修。
临雾宗、药宗和春雨阁的弟子亦是在昼夜不分吸收着玉髓峰散发出来的磅礴灵气,抓紧修炼。
几日后,元德真君做好了聂更阑需要的追踪法器,通知他去取。
拿到手后,发现是一支透明的羽毛形状的法器,很轻盈。
聂更阑谢过元德真君,离开炼器峰。思索一阵后,他去了一趟天境峰。
独孤苍眠很快出来了,神色冰冷和面容沉丽的青年对视。
他如何不知师弟和这厮在鸿炎山发生的事,这段时间那只梵音铃时不时就会响起。尤其是在师徒二人回宗门后,一日十二个时辰,梵音铃响起的次数越发频繁。
尤其,是在夜里。
独孤苍眠恨得目眦欲裂,却只能忍耐着。
如今聂更阑居然敢找上门,不异于是在向他挑衅。
“我们没什么话可说的,立刻滚。”独孤苍眠目光阴毒游走在青年身上,仿佛一条毒蛇。
聂更阑冷笑道:“你确定?不知道真君还记不记得手里擅自藏着我的梵音铃,还请真君归还于我。”
独孤苍眠苍白着一张脸,无声扯出一道笑容,好似毒蛇在吐信子,“梵音铃?本君怎么记得,这是丘宿鱼的东西。”
“是师兄的东西,”聂更阑目光沉冷下来,“师兄把铃铛送给我,便是我的东西。”
说到这,已经失去耐心和独孤苍眠打太极,阴恻恻盯着这屡次冒犯师尊的人,再次冷笑,“你早就知道丘宿鱼是师尊的分神,独孤苍眠,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独孤苍眠静默不语。
蓦地,他毫无预兆出手,一道灵力轰然落在聂更阑脚下,将他脚底的石块击飞砸出一个坑。
聂更阑有所防范,轻飘飘闪开落在远远三丈之外。
独孤苍眠笑意苍白,声音嘶哑开口:“我知道又如何?”
“你想要回梵音铃,就让师弟来见我。”
说罢,又是连续出手十几道灵力化作的剑气朝他袭去。
聂更阑如疾风闪电不断闪避,一边怒极而笑,“你想见师尊?”
“痴心妄想!”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癞.□□!若不是为了我,师尊的分神怎么可能靠近天境峰一丝一毫!”
第138章
聂更阑话音落,天境峰上空两道人影再次斗起法。
独孤苍眠因为受罚大大小小的伤加在一起颇为严重,至今仍未恢复,聂更阑起初还能用心源剑法占据了上风,但战斗经验却是比不过这个老狐狸,老狐狸对心源剑法的了解比他更深。
随后,聂更阑索性使出太初剑法。他并未使用终音神剑,而是随便用的一把普通宝剑,想看看自己在独孤的手底下能打多少个回合。
太初剑法一出,独孤苍眠神色出现了变化。
这乃是清鸿剑尊独门自创的一套剑法,从未授予过旁人,而聂更阑则是第一个得到这套剑法真传之人。
太初剑法一出,独孤苍眠就被浩浩剑气筑起的灵气墙绊得踉跄退了几步。
他苍白的脸浮现出怒意,“师弟的太初剑,你不配学。”
聂更阑又是一招惊鸿过境平地起风波,眸子划过阴鸷暗芒,“我不配,难道你这个觊觎纠缠师尊的杂碎就配?”
独孤苍眠脸色瞬时白了五分。
“呵呵,师尊从未看上过你,”聂更阑还在继续,“他甚至根本不想看见你,连天境峰也不愿靠近,你比腐臭了的尸体还恶心,还不明白么?”
独孤苍眠在他激怒之下,苍白的脸渐渐蔓上红色,随即,手里的剑携起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和聂更阑斗起法来。
强大灵力交织,产生波动,浩浩荡荡,天境峰所有树木灵植疯狂摇摆,似要从岩石之中松动脱落,偌大的峰头被撼天动地的灵力炸碎了不知多少岩石峭壁。
独孤苍眠恼羞成怒,又因为处处都是炸裂的金光和白芒以及漫天尘土的碎石碎屑,因而也就没注意到,一支透明的羽毛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迅疾飞落到他身上,粘住,继而白芒没入体内。
聂更阑于是更加无所顾忌,专心致志和独孤苍眠斗起法。
太初剑比心源剑法高出不知多少境界,已经不能用更胜一筹来形容。
这几日聂更阑除了修炼便是钻研剑法,清鸿剑尊更是把太初剑原有的剑诀教给了他。因此他自觉剑法又提升了一个境界。苦于没有陪练对象,于是便奔着办事的目的顺便找独孤□□过手练招。
太初剑不愧是师尊所创的剑法,人剑合一,剑与心合一,心与道合一,发挥出的威力比之前更甚。
很快天境峰小半个峰头被夷为了平地。
不多时,慕容证雪从外面回来,看到聂更阑和自己师尊在峰头大打出手,吓得白了脸色。
“师、师尊?”
“聂更阑,你们在干什么?!”
独孤苍眠看都没看徒弟一眼,从高空中传来厉喝:“滚回你的院子,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慕容证雪吓了一跳,想了想,还是没敢回自己住的小院,而是又折返回了药峰。
按照这斗法的激烈势头,今日他院子能不能保存下来属实是个未知数。
……
因着独孤苍眠伤势未愈的缘故,聂更阑酣畅淋漓地打了个痛快。这种和同等级修为打斗的感觉确是不赖。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境峰上空的金光和白芒渐渐停息。
聂更阑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于是佯装败退,冷笑着扔下一句:“无论你再如何费尽心机,师尊也不会给你一个眼神,而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师尊眼里永远都会只有我一人。”
“梵音铃在你手里,你应该最清楚我所言非虚!”
随后,在独孤苍眠发狂之前,他已经迅速御剑离去。
他知道老杂碎不敢追,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师尊。
只可惜的是,梵音铃始终没能要回来。
……
独孤苍眠在被毁了一般的天境峰站立许久。
方才聂更阑阴阳怪气的嘲讽一直萦绕耳边。
师弟的太初剑,师弟的钟情和青睐,师弟的动心……
一直是他渴望的幻想。
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在乎师弟?
这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师弟。
独孤苍眠一挥手,天境峰的结界开始慢慢修补复原。
随后,他一个迅疾闪身飞回了悦秋居,待门一关,一面水镜立即浮现在眼前。
一道阴柔的嗓音从水镜里传来:“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独孤苍眠嘶哑着嗓子开口:“当年我助你事成,如今,该轮到你还我这个人情了。”
那道阴柔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你是帮了我,但虞肃秋成为绝世炉鼎你敢说没有自己的私心?”
独孤苍眠目光瞬间变得阴冷:“你想违背承诺?”
“我可没这么说,”那人扬了扬眉,“我倒是很好奇,你想让我办成什么事?若是能勾起我的兴趣,说不定我会满足你。”
独孤苍眠目光划过一道暗芒,旋即,嘴唇蠕动了一阵。
水镜里安静一阵,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你还是对你那位好师弟不死心啊,因为嫉妒,你居然想置聂更阑于死地?”
独孤苍眠:“他配不上我师弟。”
“哈哈哈哈,”那人道,“我看虞肃秋可没把你当成师兄,他应当恨你入骨了吧。”
独孤苍眠目光一凛,“我的事,你少管。你只说能不能达成我要求之事。”
“能,当然能。”
“其实我也想知道,虞肃秋在道侣死后的反应是什么?本座开始对这件事好奇起来了。”
独孤苍眠目光爆出一道寒芒,“他们还未结道侣契。”
“呵呵,是是,本座就先不和你聊了。”
这句话一出,水镜那边闪过白光,对面的人影不见了。
独孤苍眠久久盘腿坐于榻上,视线慢慢移到桌上放置着的金色梵音铃。
在他背后,透明羽毛流转过一丝淡到肉眼不可见的亮芒。
……
玉髓峰。
聂更阑难得没回清风殿,而是去了自己住的洞府。
独孤苍眠和熟悉的阴柔嗓音对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他蓦然从石凳上起身,拳头慢慢攥紧,须臾,又渐渐松开手。
对于独孤苍眠的意图,他并不感到意外。
恰在这时,他的风梧镜亮了。
是师尊在召唤他。
聂更阑盛着冷芒的眸子恢复柔光,大步往洞府外走去。
待到了清风殿,正在案桌后端坐,看到他进来,朝他找了招了招手。
日光从雕花的窗棂外洒进白光,映照在师尊身上。墙角的兰槐泽自花架上一簇簇垂落而下,散发着幽香。
而这些都不如在他进来时师尊招手的动作以及淡淡的展颜一笑。
聂更阑呼吸微微一滞,快步走向桌案,“师尊……”
他正要说什么,却发现师尊面前有一面水镜。方才进来有屏风遮挡,他一时并未看见。
于是乎,他从水镜里看到了白衣人的身影。
清鸿剑尊:“他有话对你说。”
白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想单独和他说。”
清鸿剑尊并无异议,起身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
白衣人听着四周再无动静,终于张了张嘴,“近来过得可好?”
聂更阑没什么好脸色,只催促道:“有事便说。”
从前白衣人还是师尊可控的一具分神,他便也能对他有好颜色。可自从白衣人生出异心,聂更阑心中便逐渐对他失去了耐心。
白衣人没得到回答,并无恼意,只是道:“关于沈夫人魂魄事……”
聂更阑一听,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豁然出声:“我娘的魂魄究竟如何了!”
白衣人声音低沉下去:“你须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天我并未寻到沈夫人剩余魂魄任何踪迹,有可能,她的魂魄已经完全落入稹肆手中。”
随着白衣人话音落下,聂更阑呼吸一紧,顿时感到有人扼住了自己咽喉。
“你,再说一遍。”
白衣人:“我知道你不愿相信。”
“不过,也许从一开始沈夫人流散的魂魄便是稹肆放出来的诱饵。”
“他搜集沈夫人的魂魄,或许对你有企图,近日切记勿要中他的圈套。”
聂更阑目光寒凛,脸苍白了一瞬。
清鸿剑尊适时地步入殿内。
聂更阑连忙挥散结界,唤了声“师尊”。
“我们已经谈完了。”
清鸿剑尊点点头,还未等走到案桌边,已经撤掉了水镜。
聂更阑只来得及看到对面白衣人沉沉的目光,水镜已经消失。
“怎么了?”清鸿剑尊察觉他神色有异,温声问。
聂更阑摇摇头。
他不想说。
“师尊,”他哑声开口,“我、我想回洞府专心修炼,在清风殿我可能没法全神贯注。”
清鸿剑尊不疑有他,“去吧。”
如今灵气正是磅礴之时,再更大的危机出现之前,当务之急确实是潜心修炼。
聂更阑离开之前,清鸿剑尊扬声叫住他。
“练剑若是累了,夜里……”
聂更阑目光沉沉看了过来。
“可过来寻为师双修。”
聂更阑喉头不由自主动了动,半晌,低声应道:“好。”
若不是得知母亲魂魄一事,他此时早已扑过去将师尊压到玉榻上。
聂更阑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了这股冲动,抬脚出去了。
回到洞府,他果真开始专心练剑,除了练剑便是打坐,再无其他活动。
当天他没去清风殿,但清鸿剑尊却来了。
聂更阑才结束打坐,一睁眼便见身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一旁,不由惊喜地眨了眨眼。
“师尊。”
话音才落他已经下了石床飞扑进入男人怀里。
清鸿剑尊稳稳接住青年把他抱了个满怀。
“师尊怎么来了?”
聂更阑低喃出声,师尊若是在这儿,他恐怕真的不能安心修炼。尤其是他方才一睁眼,便看到师尊凝神注视着自己。
换成谁都受不了被师尊这样一种眼神看着。
清鸿剑尊道:“听说你昨日去了天境峰,峰头几乎都塌了一半。”
聂更阑怔了怔,从他肩上抬起头,“宗主向师尊告状了?”
清鸿剑尊似乎笑了笑:“算是吧。”
“师尊是不是要责罚我?”聂更阑目光沉沉地问,“我只是想要回那只梵音铃,可独孤苍眠始终不肯退还,他还说……”
“还说想要铃铛,须得师尊亲自去见他。”
聂更阑说完,感到师尊箍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清鸿剑尊神色冷淡了不少,“你做得很好,为师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聂更阑心下一松,重新埋在师尊的脖颈间,用力嗅了嗅好闻的天音骨冷香,“我还以为,师尊是来兴师问罪的。”
清鸿剑尊勾起唇。
徒弟都已经抢先示弱装起委屈了,他还怎么责怪他?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清鸿剑尊再次强调。
“这次来,是带你去一个地方。”
聂更阑再次抬头,“师尊要带我去何处?”
清鸿剑尊将他放开,让他拿出弟子玉牌。
“弟子玉牌?”
聂更阑怔愣,从腰间解下玉牌,递了过去。
清鸿剑尊掌心立时浮现一道印记,笼罩于玉牌上方。繁复的符文携带亮芒闪过时,清鸿剑尊忽然一把抓住聂更阑的手臂跃入了光芒之中。
等到聂更阑回过神,已经随师尊一同进入了一处广阔无垠的空间。
“这是?”
聂更阑这时已经看到了通灵世界冒出来的画面。
清鸿剑尊手指划动一下,画面就出现一丝变化,最后在悬赏阁任务的那一栏之后,冒出了练武空间四个字。
聂更阑愣了愣。
他之前从未发现过还有这么一个选项存在。
清鸿剑尊:“内门弟子金丹期以上才可拥有练武空间,如今你已是化神初期,是为师疏忽了,这才记起告诉你有这么个地方。”
聂更阑不由环视一圈这方广袤的空间,四周皆是一片清水,就如同一个人的识海,干净澄澈。
“练武空间。”
原来师尊看出他找独孤苍眠麻烦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以今日带他来到这处空间内。
清鸿剑尊道:“这处空间可随主人心念随意变幻情境,你试一试。”
聂更阑想了想,闭上眼,念随心动之间,四周澄澈的清波已经变成延绵的山脉和无边的森林。
又一个心念而至,四周的情景切换成了银装素裹的雪域,很快,大漠,江河湖泊,巨石林奇观等等一一浮现在眼前。
聂更阑最后将四周重新变回了山峰峭石。
他惊喜地看向身侧之人,“师尊,这个地方我很喜欢。”
清鸿剑尊:“此空间颇费灵力,若感到疲累,须得及时打坐休息,待到恢复再继续修炼。”
“好,徒儿记住了。”
聂更阑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祭出终音神剑,“徒儿才刚配合剑诀练了几天,既然师尊有空,便陪我练一会儿剑吧!”
清鸿剑尊见他终音剑出鞘,顿时衣袍翻飞掌心浮现出太初剑,两道剑芒顿时交汇于空中,松涛阵阵声响不绝于耳,在山峰之上掀起烟波万顷之势。
可没想到才交锋不到一个回合,两把神剑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敌对,居然头一次脱离了主人的控制,两把剑灵纷纷飞向彼此,流连缠绕在一起,仿若缤纷的流蝶。
剑灵相互依偎一阵,像是怕主人生气,又鬼鬼祟祟一样靠近主人,两道剑灵居然在聂更阑、清鸿剑尊后腰一推,把两人推到了一块。
似乎是在催促他们贴在一起,就如同剑灵那样。
聂更阑望向近在咫尺的师尊脸孔,眼底忽然有了笑意,“是剑灵主动,可不是徒儿要求的。”
说着,他在师尊唇角飞快亲了一口,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师尊的唇。
本要迅速撤离,清鸿剑尊却伸手扣住他后脑,两人瞬时毫无缝隙贴在一处。
聂更阑原本已经闭上眼,但微微掀开眼帘,瞥见师尊仙容佚貌之姿,心想,原来除了双修,师尊也可以流露出如此动人之色。
他瞳仁转了转,心思活络起来,强迫自己按捺住荡漾的心神一把将师尊推开。
清鸿剑尊被推得飞身而起,后退了几丈才堪堪停下。
聂更阑眼里有了笑意:“不愧是情侣剑,若要他们彼此争锋相对成为敌人,看来是永远没有可能了。”
“师尊若是想亲我,须得全力与我打过一回,赢了才能继续亲。”
清鸿剑尊从徒弟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促狭之意,伸手轻轻擦拭唇边的银丝:“换为普通宝剑。”
“为师会把修为压到化神中期吧。”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把剑从清鸿剑尊掌心冒出,悍然澎湃的剑气紧跟着朝着聂更阑袭去。
聂更阑在一个呼吸间已经能感觉出来,师尊确实已经将修为压到了化神中期。
他亦是立即换剑,剑气化为白芒朝着师尊的金芒碾压而去。
一白一金剑影交织在广袤的天地间,树影峭壁纷纷炸开,两道身影或蜻蜓点水伫立山巅,不过一息又迅速离开飞向另一处峰头。
漫漫灵力若海啸崩裂山河而来,灵力交汇不断暴涨,仿佛裹挟着通天彻地之能。
师徒二人使的都是太初剑法,论熟练度当然是清鸿剑尊居上。
聂更阑只有不断寻求突破点,试图从中找到破绽。
或勾引,或声东击西,或佯装弱势再趁机登堂入室。
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奈何面前的男人是太初剑的创始者,对剑法剑路的灵力轨迹相当熟稔,战斗经验更是丰富,待到聂更阑山穷水尽之时,只能老老实实凭借剑法本身取胜。
但这显然不可能。
清鸿剑尊有意让他多练一阵,于是多拖了半个时辰。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后,清鸿剑尊倏然收剑回鞘,平稳落于地面。
聂更阑终于得到喘息机会,以剑支地半个身子倒在地上。他面色因为灵力过度消耗而红润,耳垂鼻尖亦是。浑身发丝衣袍凌乱,发冠也歪了,头上的火麒麟簪子松松插着将掉不掉。
而清鸿剑尊则是一派怡然,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雅正端庄,依旧清冷如天上谪仙。
聂更阑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气喘吁吁地笑了笑:“师尊好生厉害。”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比在床上还厉害。”
清鸿剑尊心中的邪火因为消耗了快两个时辰的灵力才将将熄灭一点,被青年一勾,顿时又涌了回来,仿佛海浪反扑一般。
“为师现在可以亲了?”
聂更阑缓缓把已经全然散开的青丝除下发冠,沉丽的眉眼弯了弯,“我是师尊的,师尊想做什么,无须问我。”
狂风掠过。
是清鸿剑尊飞了过去。
之后便是两道身影交缠,天雷勾地火,四周景致忽然变成类似于极北之地巨石林的地貌。
聂更阑眼尾泛红,喘着气道:“原来师尊喜欢在这种地方……”
他还未言毕,腰被重重掐上,浪潮又再次席卷而来。
太初和终音两道剑灵不知何时早已悄悄躲到了某处地方,默契地选择不打扰自己的主人。
这一场双修进行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之后,练武空间外天雷滚滚,黑云积聚,很在在玉髓峰上方形成黑云压境的景象。
清鸿剑尊轻轻拍醒沉睡之人。
聂更阑倏地抓住扰人的手掌,声音嘶哑又低沉,“师尊,太厉害了。”
清鸿剑尊:“……”
“……厉害到我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青年嗓音嘶哑得出奇,“实在来不了了,徒儿认输……”
清鸿剑尊无奈,在他眉心输入一股清心灵力,声若梵音在四面八方传来,“该起来渡雷劫了。”
疲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倏然睁开眼瞳。
……
聂更阑化神期大圆满的雷劫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此事再次成为灵音宗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广泛热议。
而在聂更阑渡劫成功不久的几日内,宗门不断有人传来渡劫消息。
刚开始是许田田,以及灵音宗本门的一些弟子,之后便是前来进学的临雾宗、药宗以及春雨阁弟子,譬如卫子野,陆金狂以及药宗的叶道友瞿道友之流。
当然,渡劫的远远不止他们几人。
没过两日,灵音宗以及其他三个宗门弟子扎堆渡雷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修真界。
原本以为三大宗门每年到灵音宗进学略显夸张,那个叫聂更阑的弟子连连晋级也只是人家天资优异有名师指导,谁想如今连普通弟子都开始扎堆渡劫,任谁听了不心猿意马?
一时间,上到大宗大派,小到野门野派以及路边散修纷纷赶往灵音宗。
灵音宗山脚的杳鹤城很快人满为患,甚至大街破庙废宅和桥底都能碰到随地盘腿打坐的修士。
杳鹤城外就更不用说,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附近的山头山洞很快被抢占一空。
这使得灵音宗不得不派出更多巡逻弟子四处巡查,以防生出事端。
而在灵音宗成为炙手可热扎堆修炼的圣地之后,一道身影悄然飞出了灵音宗。
聂更阑隐匿了身形,御剑穿过黑压压前来蹭灵气的成千上万修士,如同夜鸟一般悄无声息往桐月城方向而去。
他马不停蹄赶到目的地,进城后直奔雅香楼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都跑到了杳鹤城,桐月城街道寂静冷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和摊贩还在支撑着。
聂更阑进入雅香楼,大堂内正有管事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见鬼,再这样下去,迟早得禀告楼主去杳鹤城开一间分楼不可。”
管事飞快划拉着算盘,忽然察觉有阴影挡住了账本的光线,正要发火,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容色沉丽的青年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哟,还真的见鬼了,今日居然有客人光临,”管事搓了搓手站起身,“这位客人,您是头一回来雅香楼?让我看看哪位仙姬有空档啊,如冰,去了杳鹤城,绛莲去了杳鹤城,呃……”
聂更阑却沉声打断管事的念叨,开口:“在下欲见烈情仙姬一面,劳烦引见一二。”
第139章
管事一听到烈情的名字就一个头两个大。
恰好这时,大堂侧里左边的楼梯闪过一道人影。
管事把视线从楼梯那边收了回来,叹了口气,“客人,烈情仙姬早就离开雅香楼了,不过呢,我们这儿倒是有位渺渺仙姬,只有她还没走你看看……”
“渺渺仙姬?”聂更阑皱起眉头,往堂皇的阶梯那头看了过去。
那里早已没了人的踪影。
管事愁眉苦脸道:“是啊,如今雅香楼只剩下渺渺仙姬了,其他的仙姬啊都因为灵音宗杳磅礴浓郁的灵力跑到杳鹤城去喽。我们楼主已经在暗暗筹划在杳鹤城开一间分号了。不过渺渺仙姬嘛,客人你也应该知道,她之前曾经和聂家庄那位……总之今日雅香楼能接客的就只有渺渺了,客官您看是要点渺渺,还是?”
聂更阑摇摇头,“我只见烈情。”
他从宗门出来时自然也知道了杳鹤城人满为患的事实,但没想到如今雅香楼人去楼空,烈情也去了杳鹤城。”
不过这一趟来得不冤枉。
他倒是忘了还有个人的账要算。
管事看到面前的青年目光忽然阴沉得可怕,有些磕巴地问:“客、客人?”
“渺渺仙姬在哪个房间?”
管事“啊”了一声,“在、在七楼的辛丑房,客人是要点渺渺——”
聂更阑却一言不发,一个闪身已经往楼上掠去。
管事惊得站了起来:“客人,勿要擅自上楼!若是要点渺渺,需要先付钱!”
然而聂更阑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楼梯之间。
很快,他在七楼找到挂着辛丑牌子的房间,顿时一股强悍灵力“砰”地撞开房门。
聂更阑掌心已经祭出了终音剑,飞身而入房内。
但房中空无一人。
四处静悄悄,只有聂更阑进来时掀起的烟尘,周遭皆是寂静一片。
聂更阑目光一沉,祭出了追息钟往渺渺仙姬用过的梳妆台一扫,随后放开追息钟。
那小钟晃晃悠悠往窗口外飞了出去。
原来是从窗户逃走了。
聂更阑神色冰冷,御剑跳下窗户,跟着追息钟一路往北方飞去。
渺渺仙姬当年成为聂重远的情人,还为其生下两个孩子,不用猜也知道这毒妇向聂重远吹了多少枕边风,之后更是生了一对龙凤胎光明正大养在聂家庄,这才导致沈端枫忧思郁结,每况愈下。后来得知聂重远和魔头稹肆勾结,沈端枫更是心事重重,一直奔波在寻求证据证明聂重远罪行的路上。
是以,渺渺仙姬他绝不能放过。
追息钟飞行速度极快。
很快,聂更阑就来到了一处荒山之中。
追息钟忽然停了下来,悬在空中嗡嗡响个不停,没再继续前行。
“呵呵。”
空旷的荒山四周忽然传来阴柔的笑声。
“你来了,聂更阑。”
这嗓音聂更阑再熟悉不过。
他眯起眼眸,掌心瞬时祭出了终音剑。
不过几息,魔尊稹肆的身影出现在荒山之中。
在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他要找的女人,渺渺仙姬。
这是个极为艳丽妖媚的女人,烈焰红唇,体态丰腴,浑身上下不透出精致和精明的气息。
渺渺正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稹肆轻笑起来:“怎么,难不成,你也和聂重远那老色迷一样看上了本座的手下?虞肃秋可是难得的谪仙般出尘的好皮囊,你应当不至于看上渺渺这种类型的?”
渺渺仙姬嗔怪地跺脚:“尊上,您怎么能这样说妾呢?”
聂更阑目光冷冰冰扫向稹肆。
原来一切都是稹肆抛出的诱饵,以美色勾得聂重远一步步踏入陷阱,步步错了下去。
稹肆以手勾起渺渺仙姬的下颌,往她面上吐着幽气,“你和虞肃秋各有各的美,本座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渺渺仙姬做娇羞撞捶他胸口:“尊上讨厌。”
聂更阑目光寒凛注视着二人打情骂俏。
渺渺仙姬脸上丝毫看不到为聂重远陨落感到悲伤之色,反而言笑晏晏,神情一派轻松。
聂更阑忽而缓缓勾起唇,开始冷笑不已。
聂重远那畜生就是被这样一个女人勾得神魂颠倒,不惜背叛道侣谋害亲生儿子。
而他可怜的娘,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一个根本不爱她丈夫的妖姬。
聂重远和沈端枫这对道侣,从一开始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归路难寻。
而此时,稹肆和渺渺仙姬依旧在调情笑骂嬉戏。
聂更阑目光一寒,掌心的终音剑裹挟着千钧之势往那妖姬横扫而去。
稹肆和渺渺仙姬骤然分开。
那女人尖叫一声,被迅疾而来的剑气贯穿了胸口。
“啊!”
渺渺仙姬低头看向胸口汩汩流淌的血水,僵硬着身躯看向稹肆,即便已经危在旦夕,喊叫的语调尖锐却依旧像是在撒娇,“尊上!”
稹肆冷笑,“你回天魔谷疗伤,这里交给本座。”
渺渺仙姬立时掏出疗伤丹丸服下,狠狠瞪一眼持剑的青年,拖着重伤的身躯狼狈逃走。
聂更阑目光阴冷,又是一道剑气冲着女人的背影而去。
他要让妖姬的命血洒荒山!
然而稹肆的身影也在这时从旁横插一脚,将终音剑的剑气挡了回去。
“咣!”
聂更阑被灵气气墙震荡得后退了一步。
渺渺仙姬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已经消失在茫茫荒山之中。
稹肆目露惊讶,“咦,难道是因为虞肃秋绝世炉鼎的缘故,没想到你修为晋升的速度居然日进千里,快得狠啊。”
聂更阑目光阴狠死死盯着拦在面前的魔头。
“看来你并不惊讶,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稹肆笑了笑,“怎么,吃着软饭一路爬上来,开心么?”
“哦对,本座差点忘了,你们修为涨速提高还和虞肃秋体内的归墟仙草有关。”
稹肆说着,不由放声大笑,“聂更阑,你不如放弃挣扎到天魔谷做本座的客卿,或是……床伴,任你挑选,只要你交出另一半混沌仙鼎,流月大陆所有人迟早都会向我俯首,对我称臣!”
“来吧,我会给予你最高的礼节待遇,你将会成为魔族争霸流月大陆的最高功臣。”
聂更阑眸色森然盯着稹肆一副睥睨天下已经胜券在握的模样,冷声讥讽:“你的好母亲素心嫣成日像个跳梁小丑围着其他女人的男人转,稹肆,你果然是她亲生的,继承了她恬不知耻的不要脸的特质。”
稹肆笑容凝固在脸上。
几息后,慢慢咬住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聂更阑:“我说,素心嫣不要脸如同一个跳梁小丑总是勾引有妇之夫,你不愧是她生出来的件重,完美地继承了她的品质。”
稹肆无声扬起一个诡异可怖的笑容。
“好啊。”
“真好。”
倏地,他飞身朝着聂更阑而来,眨眼间已经掠至他跟前。
两道身影旋即在这荒山中斗起法,白芒和黑雾交织,灵力处处炸响,撼天动地的灵力似要震碎荒山,撕裂苍穹。
这段时日在清鸿剑尊的陪练下,聂更阑的太初剑已经使得出神入化,对剑诀的领悟更上一层楼。
练武空间的各式各样的情境总能被两人的剑法斗法毁得面目全非,时常需要重建或者换一个新的场地。
聂更阑拼尽全力交出自己所学。
对他而言,稹肆是筹谋陷害师尊、迫害母亲和自己的敌人。
对稹肆而言,聂更阑是虞肃秋的道侣,虞肃秋又是北溟楼衣的弟弟,是那女人害死了自己母亲。
荒山野岭之中,万籁俱寂之下唯有风声萧萧。
除此以外便是两道身影不断在交织缠斗,到处都是因为灵力而掀起的飞沙走石。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皆是身负伤势。
聂更阑凭着化神期大圆满的境界,居然没落下风。
“我师尊的剑法不错吧?”聂更阑双目赤红,冷声道,“不若就用这套太初剑送你和素心嫣团聚如何?”
稹肆怒极而笑:“就凭你?”
“方才本座不过是在试探,就你这点修为,还不够格和我斗!”
说话间,他开始不停祭出法宝。
聂更阑凝眉,同样也连续扔出法宝防御。
稹肆冷笑:“你也该到黔驴技穷的时候了!”
“本座还有事要办,就不陪你玩儿了!”
说罢,他手一扬,一道魔衍星盘顿时浮现于空中。
“呵呵,就连影幽魔兽都只能乖乖被绞杀于星盘中,你一个化神期还能往哪里逃!”
聂更阑手执长剑,仰头望着上空星盘以泰山压顶之事往他笼罩而下。
他一惊,想立即跳入传送阵,但魔衍星盘显然更快。
“咣当”一声传来,聂更阑瞬时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
风声怒号呼啸。
云海浮沉,金光嵌在遥远云层的黑暗处,似要破云而出。
一艘灵舟飞速掠过茫茫山川和江河湖海,不过两个时辰,已经出现在无间魔域的悬崖上方。
深渊之上依旧紫雾缭绕,看不清下方魔域的尽头。
灵舟停下,一队魔族士兵拥着稹肆下来,停在悬崖边缘。
“唰”地一声,他重新祭出魔衍星盘,随即朝着无间魔域扬声厉吼。
“白衣人,你心爱之人在本座手里,不想他死的话,速速出来见我!”
话落,他等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魔域下方没多久传来呼号风声,将浓厚的紫雾搅动得翻腾滚动,很快就显现出一道颀长身形浮于魔域上空。
稹肆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目光森然同白衣人对视,“呵呵,看来无论是虞肃秋还是他的分神,都对聂更阑紧张得很啊,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为何还不回虞肃秋本体,反而守在这无间魔域,难不成是忌惮本座?”
白衣人眸色冰冷,吐字如虹:“放了他。”
稹肆呵呵一笑:“放了他可以,不过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你要什么。”
“简单,你把剩余那条金额巨蟒交给我,我便放人。”
白衣人目光一凛。
“怎么,区区一条金额巨蟒,你不舍得?”
稹肆面上笑容逐渐扩大,手在魔衍星盘入口出挥了挥,“上次,我便是在这个地方,手腕一用劲。”
“咔嚓,那影幽便这么被我绞碎了脑袋。”
“你的聂更阑正在里面动弹不得,随时都能被我取走性命。”
“不如,我便剖他的金丹出来当球提着玩儿如何?”
白衣人目光越来越冷,还未等他话毕,已然重新飞入无间魔域。
稹肆顿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虞肃秋,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
白衣人身形如鬼魅般穿梭过魔晶石山脉,穿过魔林,不过几息已经来到石殿外。
“什么?”
螭阴听完白衣人的要求,一双金瞳上下扫视面前之人,“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修士让我去送死?我待在此处,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当成砝码推到他人面前救回人质的!”
“上次,影幽为了救我把性命断送在稹肆手里,如今你还要——”
螭阴轰隆隆嘶哑的声音不断回荡在空旷的石殿中,却忽然被白衣人打断。
“这次挟持人质的,依旧是稹肆。”
螭阴金瞳一闪,粗声粗气喝问:“你说,是谁?”
……
片刻后,一条庞然如巍峨高山的金额巨蟒随着白衣人飞上无尽的深渊。
“吼!”
稹肆伫立于悬崖的空地上,骤然看到庞然大物蓦地从深渊紫雾里拔地而起。
螭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金瞳不断在稹肆身上来回扫荡,似乎随时都能把稹肆一口吞入腹中。
稹肆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白衣人,为了他,你办事果然出奇效啊。”
白衣人冷声道:“把他送到悬崖边缘,你交人,我交出螭阴。”
稹肆再次舔了舔唇,“呵呵,看来你对我很不放心啊。”
话落,他不再废话,一弹指尖,魔衍星盘立即掉出来一个人。
白衣人目光紧紧跟随他手里的动作,在触及到青年身上的伤势时,漆眸骤然变得冰冷。
稹肆:“你可别误会,这伤是我们二人在荒山斗法时留下的,你这小美人性子烈,本座架不住他的要求,只能和他打了。”
白衣人目光沉冷,道:“把人给我。”
“好啊,我把他送到过去,你命金额巨蟒过来。”
“一、二、三。”
随着稹肆话音落下,他骤然把聂更阑往前一扔。
他今日的主要目的便是得到金额巨蟒,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呵呵,毕竟沈端枫的魂魄还在他手中,来日方长。
聂更阑甫一睁眼已经来到空中。
他一惊,白衣人已经迅疾如雷电掠至跟前环住他腰身,瞬息之间回到了悬崖边缘。
而稹肆也早已操纵魔衍星盘朝着金额巨蟒螭阴袭去。
眼看螭阴昂着蛇身涌动而来,魔衍星盘已经“噗”地一声把这庞然大物收入星盘之中。
稹肆轻嗤一声,什么初代魔族,什么金额巨蟒,不管来多少只,还不是轻而易举被他收入囊中。
他以指尖掸了掸星盘,漫不经心开口,“放心,本座暂时不会挖你的魔丹,留着你届时自有用处!”
说罢,他没看悬崖那头一眼,和亲兵飞身上了灵舟,转瞬间消失在无间魔域后方的茫茫林海间。
聂更阑脸色阴沉,从白衣人怀里剧烈挣扎着跌落,又被地面碎石割伤了皮肤,汩汩淌着鲜血。
白衣人蹙眉,出手如电把他重新捞起,一枚清凉的丹丸立即滑入聂更阑嘴里。
“冰魄丹,服下。”
聂更阑伤得有气无力,方才挣扎已经用尽了气力,没再挣扎,只能冷脸吞下丹丸。
随即,原地盘腿而坐调息。
白衣人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替他护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海树梢被风拂过一阵又一阵,金阳漫天笼罩于大地间。
聂更阑调息结束,从地上一跃而起,看也不看白衣人,头也不回要离开。
白衣人目光微动,几步上前将人拉住,“去哪。”
聂更阑寒着脸欲甩开手,却发现丝毫不能动弹。
这人居然使出了威压镇着。
聂更阑一时恼怒,声若寒冰,“你为何擅自主张把螭阴交给魔头!”
“为了救你。”白衣人言简意赅。
聂更阑冷笑,“我不需要——”
“换成他在此处,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聂更阑本欲反驳的话瞬时憋在喉间,堵住了。
倘若是师尊,似乎他没什么可反对的。
师尊做一切决定他不会有任何意见,换回他也好,不换也好,他都欣然接受。
因为师尊一定有他的理由。
聂更阑沉默半晌,没再做声。
须臾,他御剑要走。
白衣人再次将他拦下,“我送你回去。万一再碰到稹肆,你敌不过他的魔衍星盘。”
“呵。”
聂更阑不予理睬,抬脚就要上飞剑,却忽然有一阵旋风掠至他面前。
聂更阑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白衣人淡漠的脸倒映在他瞳孔里。
他晕了过去。
……
两个时辰后。
白衣人出现在摩肩接踵的杳鹤城长街尽头。
察觉到身上背着的人似乎正在苏醒,他略微调整了姿势。
杳鹤城极少出现如此身姿挺拔丰姿绰约的男人,看到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背着个青年出现在街头,纷纷让出一条道。
很快,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
“哎,这般气质出尘的人很少见吧,他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白衣人?”
“白衣人不是清鸿剑尊的分神吗,如今都真相大白了,怎么还没回归本体?”
“咳,你懂什么,据说清鸿剑尊和他的徒弟是一对儿,这也许是人家的情趣呢,就爱用分神和徒弟调情。”
聂更阑:“……”他眼睫眨了眨,听着四周潮水般的议论声,终于想起白衣人把他打晕了。
“放我下来。”
白衣人默然,随即把人轻轻放到地上。
聂更阑环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和白衣人被当成猴子一样在围观。
他并不在意,发现周遭景物十分眼熟,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杳鹤城。
聂更阑面无表情扫了眼白衣人,转身大步往另一条繁华的街道走去。
隔壁街有一间仙乐楼,倘若烈情来了杳鹤城,应当会去仙乐楼落脚。
于是,一整条长街的人就这么叽叽喳喳议论着,眼睁睁看着青年和白衣人消失在街头拐角处。
没多久,那边的街道传来喊声:“他们去了仙乐楼!”
“啊?”所有人当场惊掉了下巴。
清鸿剑尊居然亲自带着道侣去逛花楼?
聂更阑进入仙乐楼,开门见山向老鸨打听有无烈情仙姬此人,得到肯定回答后,点名直接要这个人。
老鸨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人物,更惊讶的是他后面还站着个更标致的,于是问:“客官,这位客人不另外点一位仙姬吗?”
聂更阑淡淡扫了一眼白衣人,并未说话,径直上楼。
老鸨看着白衣人跟着上去,顿时目瞪口呆。
……
聂更阑在八楼见到了点名的烈情仙姬。
甫一碰面,烈情就先惊讶地叫起来,“你不就是清鸿剑尊的徒弟吗?”
她目光瞥向青年身后,开始结巴了,“清、清鸿剑尊也来了?”毕竟她在黑林山审判场是见过本尊和分神的,一看到白衣人就认了出来。
聂更阑没回答,也懒得赶白衣人,示意烈情进屋。
烈情在他们进去后关上门,同时下了一层结界。
聂更阑又额外落下另一道结界。
烈情见他行事小心,回到桌边给他们到了两杯灵茶,忍不住问:“聂道友,可是有重要的事找我?”
聂更阑点头,说出了来意。
烈情仙姬听完他的话,吃了一惊,“你要找合欢宗的焚香?”
“对。我记得,你与她是旧识。”
烈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聂道友,你怕是来晚了。”
“焚香她……已经暴毙而亡了。”
聂更阑眸子一震。
“我们都怀疑她是遭到魔头稹肆的毒手,毕竟焚香当时可是和魔头做过交易,后来却在黑林山站出来作证。”
烈情顿了顿,继续道:“反正,后来我听说此事,又加上恰好听闻灵音宗不断有人渡雷劫之事,立即马不停蹄进了传送阵来到杳鹤城。这儿灵气充裕又有灵音宗弟子巡逻,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聂更阑默然。
原来焚香已经陨落了。
烈情见他这副神情,不禁道:“你特意前来找焚香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对了,焚香的同门兰烟和洛儿也在仙乐楼,聂道友若是愿意,不若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聂更阑闻言,豁然起身,“走吧。”
有了烈情指引,没多久,他们在这层楼的最末尾房间见到了兰烟和洛儿。
一看到聂更阑,洛儿激动得飞扑过来,当然不出意外地,被白衣人和聂更阑双双挡下了。
洛儿摔了个跟头,双眼放光盯着青年不停打量,“聂道友,你修为又晋升了不少!太厉害了!”
聂更阑直接无视此人,看向兰烟。
片刻后,得知兰烟洛儿和烈情因为同样的理由来了仙乐楼。
焚香陨落,他们二人难过之后也立即赶到了杳鹤城,生怕被魔头害了性命。
这时,洛儿摸着摔痛的胳膊和腿爬了起来,委屈地皱起漂亮的脸蛋,“聂道友,你来找我们到底有何事啊?”
兰烟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啧了一声,“聂道友已经有清鸿剑尊这样天仙般的道侣,我都没出手了你还巴巴地往前凑。”
洛儿小声嘀咕了一句“万一就勾引成功了呢”。
聂更阑这时扫了眼白衣人,而后,落下两道秘术结界,将他隔绝在外。
兰烟:“……”
接下来,白衣人就这么看着聂更阑嘴唇蠕动,不知和结界里的两人说着什么。
不多时,兰烟和洛儿频频疯狂点头,答应了聂更阑的请求。
结界撤掉时,洛儿道:“聂道友,你承诺的十万上品灵石可千万别忘了,有清鸿剑尊在场作证啊!”
聂更阑淡淡瞥一眼白衣人,“他不是我师尊。”
“啊?”
兰烟和洛儿惊讶地同时张大嘴巴。
恰在这时,他们所在的房门“砰”地应声而开,动静之大令四人齐齐转头。
门外,仙姿佚貌的男人伫立在门口,一双漆眸淡淡扫来,目光掠过了在场所有人,最后停在眉目沉丽的青年身上。
“轰——”
聂更阑双颊瞬间腾地烧红,耳根更是迅速升起滚烫热意,声音低沉得不能再低。
“师、师尊。”
他鲜少有结巴的时候,此时却惶然地站起身,心虚地不敢看师尊的眼睛,目光只低垂着。
但旋即,他又猛地抬头慌乱地开始解释:“师尊,我来此处并非寻欢作乐,也并没有带着他一道寻欢作乐。”
糟了,房里兰烟洛儿恰好是两人,对上他和白衣人不是正好么。
聂更阑心慌意乱之际,视线瞥见师尊诡异地勾起了唇角。
第140章
聂更阑心旌动摇,正欲启唇,清鸿剑尊却忽然一转身,往外走了。
聂更阑从未见过这样面无表情的师尊,见他离开,眉目一沉,连忙抬脚跟上。
白衣人看着自从清鸿剑尊出现后青年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沉默着,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兰烟和洛儿面面相觑。
“师尊?”
“方才那位神仙般的人物,是清鸿剑尊?!”
……
清鸿剑尊步子极快,并未如平常那般不疾不徐。
直到在仙乐楼门口骤然停下。
聂更阑于是猝不及防撞上师尊宽阔的肩背。
在白衣人扶过来之前,清鸿剑尊已经擒住聂更阑的手腕,将其扶正站好。
白衣人缓缓收回手,对清鸿剑尊道:“他受伤了。”
清鸿剑尊神色一凛,目光瞬时有些可怕,当即又捉了聂更阑的手将他拉到跟前,上下仔细检查。
聂更阑手腕被握得有点紧,还能感觉得出师尊目光很冷,格外凌厉。
他道:“师尊,已经服过丹药了。”
清鸿剑尊大致检查一遍,默然把徒弟放开。
而后,目光对上白衣人。
聂更阑来回看着两人沉默对视,立即明白过来师尊在和白衣人传音。
不多时,白衣人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聂更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清鸿剑尊神色淡漠般扫了眼聂更阑。
后者于是跟随上去离开仙乐楼。
偏偏洛儿这时还冲了出来,大叫道:“聂道友,千万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清鸿剑尊骤然停了下来。
聂更阑身形一滞,缓缓转身朝仙乐楼大门看了过去。
只见洛儿正笑容明媚地在朝他招手。
聂更阑一瞬间生出想回去把人揍一顿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他阴恻恻扫了眼洛儿,而后赶紧转头。
一看,师尊不知何时已经往灵音宗方向飞身而去了。
同时四周还传来不少议论,“这是什么情况?清鸿剑尊和他的小情人吵架了?”
“什么小情人,那是剑尊的道侣好吧。”
“他们不是还没结为道侣?”
“你看现在这多事之秋适合吗,剑尊迟早要举办结契大典的。”
“我看悬喽,这一看就是剑尊生气了,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一般人哪能把握得住啊……”
潮水般的议论声涌来,聂更阑脸黑御剑飞入天边,追师尊去了。
一直到了玉髓峰,清鸿剑尊才堪堪停下,徐步往清风殿而去。
“师尊。”
聂更阑追了上去,呼唤几声始终不见师尊停下,却也不敢跑到面前惹人心烦。
一直到了清风殿内,清鸿剑尊才终于停下。
聂更阑一言不发,垂眸顿足,像一只等着听训的小狗。
在听到清冷的嗓音杳渺传来时,聂更阑内心甚至划过一丝欣喜。
师尊还肯和自己说话。
清鸿剑尊:“为何偷偷离开不告诉为师?”
聂更阑唇张了张,迫不及待就要解释,手却又被捉了过去。
清鸿剑尊这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聂更阑禀着呼吸,嗅着师尊的满身的天音骨冷香,乖乖地不敢乱动。
清鸿剑尊似是不放心,温热的掌心徐徐往他身上每一寸经络输入灵力,确保他确实没有任何外伤遗留。
温热的掌心从聂更阑身上离开了。
他有些失落,居然希望师尊永远不要松开手才好。
“师尊?”
聂更阑欲出声,却只听男人开口:“做好准备,我的神识要进你的识海。”
聂更阑一怔,连忙来到玉榻盘腿坐好,调息,放松神思。
清鸿剑尊的神识立即进入他的识海,来到一方有些黑色雾气缭绕的广阔清波之间。
相比起此前看到的残垣景象,如今聂更阑的识海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属于聂更阑的神识从识海中缓缓起身,飘飘荡荡飞了过来落在金色神识面前。
金色神识动了动,开始检查四周的识海。
锁着影幽魔气的玄鳞魔珠好好地悬在识海上空。
四周一切都并无异样。
金色神识回到聂更阑白色神识面前,忽然伸出一只雾状的手臂,往白色神识探了一探。
嗯,确实并无异常。
清鸿剑尊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没受内伤。”
说完这句,他便打算离开徒弟的识海。
但白色神识忽然包围涌了过来,扑进金色神识怀里。
在方才雾状的手触到聂更阑时,他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溢出低吟。
如今看师尊结束检查,便强势地压了过来。
“师尊。”
金色神识被扑了个满怀,两道神识终于大面积接触揉在一块。
清鸿剑尊被激得从喉间溢出一道闷哼声。
随后,金色神识反过来将白色神识压在下面。
在渡劫期大能的威压下,白神识根本无法反抗。但他就是仗着师尊不会伤了他,在下面胡乱扭动。
扭也无济于事。
反倒被师尊吃得死死的。
整个白色如同云朵般的神识很快摊成了一团饼状,任金神识搓扁揉圆。
这场神交来得极其突然。
聂更阑被“收拾”得更是化成了一滩云朵般的雾气,浑身软绵绵无力。
他越是想反客为主,金色神识越是咬他咬得死紧。
聂更阑一片恍惚时,不禁神游天外,混混沌沌地想,若非神交,师尊生起气起的脸也定然是绝色倾尘,晃人眼眸。
神交的感触和双修时毫无分别,强烈而刺激。
直至聂更阑受不住,金色神识终于从他识海退了出来。
甫一分开,盘腿坐于玉榻的聂更阑也喘息出声,眸子绯红仰头望着师尊。
聂更阑咬牙,手撑着玉榻边缘慢慢站起身,却差点站不稳,被清鸿剑尊及时扶了一把手臂。
“师尊。”
聂更阑启唇,眼尾扬起,“师尊检查结束,放心了?”
清鸿剑尊不语,松开他的手。
聂更阑看着那只手背布满青筋的手离自己远去,颇有些恋恋不舍,不由自主开口解释:“师尊,我偷偷出去,就是不想让师尊担心。我给师尊准备了一个惊喜,方才在仙乐楼的兰烟和洛儿,我与他们达成了一笔交易,师尊届时便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白衣人,他从稹肆手中救下我,之后便从无间魔域一路跟着我回到杳鹤城。”
聂更阑大致把自己在雅香楼以及之后遇到稹肆的事说了一遍。
清鸿剑尊听到其中状况如此凶险,脸色又冷了几分。
聂更阑大抵是心虚,默默垂下眸子,停止了叙述。
殿内沉寂了一阵。
就连鎏金香炉里飘出的缕缕白烟也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
须臾,清鸿剑尊面若寒霜,终于出声了。
“你可知,你使用神器无极印遮掩神息溜出玉髓峰,鬼召也潜在你身上跟着一道离开了?”
聂更阑脸色这才终于变了。
……
六个时辰前,杳鹤城上空。
一道少年身影从御剑的聂更阑身上剥离脱落,悄无声息隐匿混入熙攘的杳鹤城中。
确定聂更阑离开后,身穿黑衣的鬼召从墙角阴影处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往城外而去。
他向人打听了天魔谷所在的方向,之后径直出了杳鹤城。
他知道魔尊稹肆想得到自己。
果不其然,在走了一天一夜后,面前终于出现一队魔族士兵。
为首的人,正是稹肆麾下的魔将虚赢。
鬼召一袭黑衣衬得双目更为发亮黑沉,“我哥哥在哪,带我去见他。”
……
清风殿的殿门轰然合上。
清鸿剑尊下了逐客令。
聂更阑浑浑噩噩像一只被赶出来的小狗,脑袋有些发懵。
“我已经叮嘱白衣人前去寻找鬼召。至于你犯了什么错,这几日好生反省,想好了再来见为师。”
聂更阑耳边不断回荡着师尊冷淡的嗓音。
谁能想到,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在同师尊神交,被师尊侍弄得一派舒坦。
方才有多忘乎所以,现在落差就有多大。
院子里刮过一阵风,将落叶枯枝吹洒掉落,遍地都是。
怎一个凄凉了得。
又因为,鬼召是居于他的疏忽之下才偷跑出了灵音宗,聂更阑于是心中更为愧疚。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院子。
方才他主动请缨说要出去寻找鬼召,却被师尊驳斥了回来。如今稹肆恨不得把他擒回天魔谷,他若是在外现身,定会被魔头盯上。
聂更阑既歉疚又急,又无可奈何,只能思索如何才能让师尊消气,想着几日后找师尊时该如何陈词。
出清风殿后,北溟朔和忘忧泽这时围了过来,似乎已经等了好一阵。
北溟朔连忙问:“我哥是不是生气了?是为了鬼召擅自跟着你离开的事生气?”
聂更阑沉着脸,默不作声。
北溟朔见状,便已经知道了事实,继而不可思议地往清风殿方向看去,“我哥都多久没发过这么大脾气了,况且他不是很疼你吗,怎么会这样?”
忘忧泽想了想,“我们今早发现鬼召不见时也很着急,估计剑尊哥哥也是真的动怒了吧?”
北溟朔皱起眉:“鬼召明明知道出去有危险,还是擅自离开了,这小子真是……”
忘忧泽摇摇头:“他只是担心他哥哥尘恕,我能理解他。说不定鬼召有可能已经主动去了天魔谷找稹肆,就为了见尘恕。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很深的。”
北溟朔闻言,脸白了白。
“你没开玩笑?”
忘忧泽:“我说的是认真的,鬼召这么担心尘恕,没有一天不在想哥哥,这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北溟朔一拍额头,紧张地再次望向清风殿:“那魔头居心叵测,谋划了几百年就是要让我哥变成移动灵脉,倘若仙鼎合体落到他手里,灵音宗的灵脉和我哥散发出来的灵气岂不是都要被他偷渡到天魔谷了?”
聂更阑面色倏然一变,顿时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