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聂更阑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洞府。
在师尊告知鬼召跟着他偷溜出去时,他心中已经生出不详的预感,方才听到忘忧泽的话,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鬼召对哥哥的担忧。
听上去他似乎不会偷偷摸摸暗中营救哥哥,而是极有可能主动把自己送到魔头手里以换得和哥哥的团聚。
若是鬼召落入稹肆手里……
聂更阑一时间不敢细想。他知道自己擅自离开犯了大错,师尊生气也是应该,于是暂时灭了去找师尊寻求原谅的念头。
他心情沉郁到极点,一头扎进练武空间开始练剑。
练武空间他选择了高峰悬崖,在悬崖重逾万钧的飞瀑下练剑,很快浑身被打湿,水至柔之后便是至刚。
即便他处于化神期大圆满,也很快被雷霆之势的水压冲击得浑身遍布伤口。
……
两个时辰后,聂更阑结束了重度强压的练剑,虎口一松,剑脱手跌落水面。
他喘着气,浑身被打湿,细密的水珠不断从发梢、额头和脸颊,最后没入锁骨和胸膛。
他一个撑不住,跌坐在水里,手抹了一把布满水珠的脸。
被脱手的终音剑从水里升起,挤挤挨挨飘到聂更阑面前,以剑柄捅了捅他的小臂。
聂更阑练剑时发了狠,就连终音剑也偶尔有几次控制不住在他身上甩下几道剑痕。
感觉到终音剑的动作,聂更阑垂眸看了过去,轻声摇头:“这点小伤,没事。”
终音剑捅他的胳膊又急切了一些。
聂更阑目光沉了沉,“师尊正在气头上,不可去烦扰他。”
终音剑嫌弃地又撞上他胳膊。
聂更阑沉郁的神色这次有所松动,“我和师尊关系紧不紧张你管不着,但你要见太初剑?”
终音剑摆了摆剑身,表示点头。
聂更阑:“……”
四周安静一阵。
接着,他晦暗的眸子迸发出一丝亮意,且越来越亮。
他应道:“知道了。”
终音剑闻言,开心地绕着他不停转圈圈,激起水面无数水花把主人又洒了一身的水。
聂更阑休息一阵,继续练剑。约莫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他才终于停下打算盘腿调息。
调息结束,浑身疲累消散不少,他打算退出练武空间继续打坐修炼,恰在这时,面前有一块地方亮了亮。
通灵世界有人找他。
聂更阑指尖冒出一缕灵力飘向那光亮处,通灵世界立刻冒出之前的宗门界面。
一看,居然是宗主元千修联系他。
聂更阑同意之后,元千修的声音立即传出。
“聂小友啊,清鸿正在生你的气?我说有事找你商议,他居然让我直接和你联络。”
聂更阑默了默。
元千修道:“是因为鬼召离开之事吧?”
“清鸿已经让白衣人去寻,我们灵音宗以及几大宗门也都纷纷派出了人手,只要看到鬼召就会拦截把他带回来。”
“此事你也莫要过于愧疚,他若是真想溜出去,即便不是通过你,也会想别的办法离开,此事和你没关系。”
聂更阑默然,随后道:“宗主方才同师尊说话,师尊他……心情如何?”
元千修咳了一声,这小子,被师尊责怪不敢亲自询问,找他打听来了?
“咳,聂小友,我这次是来找你商量些事情,你若是答应我便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并不难,你之前也做过。”
聂更阑思索几息便脱口道:“给弟子传授心源剑法?”
“聂小友果然聪敏,”元千修呵呵笑道,“你若是怕清鸿生气,不若将功补过,这样一来他气消得也快。我要劝他也好有个理由嘛,对不对?”
聂更阑并未多加思索,立时答应了。
元千修顿时眉开眼笑,似是松了口气,“有你加入就太好了,你如今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完全有资格担任授课长老,我明日便能给你办理流程,签订契约,届时你便能每月按时领取月俸,还能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峰头,我看就把上次你授课的万音峰划给你如何?”
“多谢宗主好意,”聂更阑打断元千修,“我会按时授课,职位和月俸就不必了。”
元千修先是讶异,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莫非是为了……”
为了清鸿?
聂更阑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通灵世界那头的元千修眉毛大幅度抖了抖,“呵呵,真好,真好。”
难道这世上的有情人都是一个样?
最近他看青炎和药宗那位寒梧真君也不太对劲。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元千修思及此,清了清嗓子,“既然聂小友做好决定我也不便强求,日后你若是愿意随时再找我便是。”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作为授课长老,这几日有得忙了。宗门打算提前举办弟子大选,并且要扩招,当然,虽是扩招但资质不能降低标准,依旧和之前一样。”
“新弟子增多之后,恐怕你需要逐渐代替独孤的职位,他这个人,唉,总之不适合继续授课了。”
聂更阑眉目沉沉,问:“宗门弟子大选五年一次,何以这次需要提前进行选拔?”
通灵世界那头安静几息,接着传来元千修的叹气声。
“此事在鸿炎山那处长河幻境我们早已看见过,看来那些情境都是在暗示未来。”
“在金元秘境开启之前就已出现外门弟子记忆倒退的情况,当年魔后素心嫣在归墟仙草中早就已经加入了影幽的魔丹,几百年来慢慢发酵才形成今日这等局面。”
“若不提前新收新鲜血液,恐怕到时魔头起兵,修真界自保之力恐怕会大幅下降。”
聂更阑深深蹙起眉,“看来,幻境中呈现的场景,将来会逐一实现?”
元千修:“并非完全如此,也许在我等力挽狂澜之下,事情会出现转机也未可知。”
结束联络后,聂更阑在练武空间安静呆坐许久。
若是混沌仙鼎落到魔族手中,灵脉灵气被偷渡,魔族定会把包含着影幽魔气的灵气扩散至整个流月大陆。
届时,衰败景象恐怕会来得更为迅速,令人防不胜防。
***
今日,修真界传出消息,灵音宗提前开始举行弟子大选,从凡界乃至整个修真界招收弟子。
这次灵音宗并未等各处弟子前来,而是派出无数条灵舟前往各地进行第一轮筛选,大大节省了弟子赶来灵音宗的时间。
聂更阑重新在万音峰开始传授剑法,因为已经到了化神期大圆满,他对于剑法心境领悟和实战经验又有了新一层的提高,因此可以教授的东西还算丰富。
剑法课并不强求内门弟子都到场,但显然前来听课的弟子满满当当围遍了整个演武场,有和他同届的弟子,也有前几届的弟子。所有人觉悟都提升了,如今正是风雨飘零之时,多学点本事对自己没坏处。
在万音峰练武场,聂更阑看到了和聂云斟常年形影不离的周炎和汪淼淼。
汪淼淼倒还和之前一样,依旧埋着头,周炎却时不时目光阴沉地扫向聂更阑,似乎用视线就能将聂更阑戳出个窟窿。
聂更阑终于记起聂云斟还关押在囚仙狱里。
四大宗门正在追捕林西邗,打算将人都抓齐了再统一进行审问。
聂更阑目光沉冷打量周炎,几息后,移开了视线。
关于周炎,他尚存有疑惑。
但也只能等许临风苏醒后再询问。
……
聂更阑忙碌两日后,估摸着师尊气该消了些,于是终于在入夜时分悄悄来到清风殿外。
他想敲殿门,又恐惊扰了师尊,只能拿出一张蒲团放于廊下,端坐下来开始打坐。
他入定没多久,就感到终音剑在撞他的腰。
一下,两下,很是急促。
他以意念和终音剑对话,“莫要心急,若是惹恼师尊,恐怕你离见到太初剑还尚有很长一段时日。”
终音剑:“……”
它是在为自己操心吗,它这是在替主人操心,主人这样坐在门口要到何时,还不如直接闯进去直接和剑尊认错,实在不行就来硬的,不怕剑尊不心软。
谁知道聂更阑将它心里话听了去,一时间居然有些语塞。
用强的?
若放在平日他早用了,但这次确是真的不敢。还是乖乖服软认错来得稳妥。
夜里霜寒露重,聂更阑没在四周落下结界,很快从屋檐飘下的霜花将他发梢和衣袍沾上一层白霜。
于是乎,打坐一整夜后,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打湿,偏偏此人又不施加灵力护体,是以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天光大亮时,已经是辰时一刻。
聂更阑蓦地睁眼,从梦中惊醒。
看清四周所处环境时,他立即去摸了摸额头。
这一摸顿时有些大失所望,因为并未引起高热,只是额头和身体被打湿了而已,即便没有灵力护身,化神期的体格也强悍不知多少倍,这小小的风霜丝毫没能带来什么变化。
聂更阑带着淡淡的遗憾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
而后,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缓缓垂眸,往下扫了一眼。
一张薄毯好端端盖在他身上,格外扎眼。
聂更阑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是师尊。
夜里,师尊居然过来替他盖上了薄毯。
聂更阑一时激动,抓着毯子起身来到大殿门外,身手在金色门环敲了三下。
等了等,他又循环敲了几遍。
但里面自始至终没传出动静。
聂更阑捏着薄毯的手指攥紧,不知是欣喜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又敲门试探几次后,确定师尊尚未气消,只能施法术把那条毯子烘干,小心翼翼放入储物袋,接着才把自己身上弄干。
粗略一看时辰,快到授课时间了。
聂更阑快步离开清风殿,才出去,就碰到北溟朔和忘忧泽过来了。
“聂哥哥,”忘忧泽哒哒哒小跑过来,“你昨夜在清风殿外睡着,是不是为了和剑尊哥哥认错呀?”
北溟朔得意洋洋:“肯定是了,这一套我熟,我几百年前闯祸就时常对我龙父这么干的。”
“哎,聂更阑,你身上的毯子怎么不见了,我和忘忧泽昨夜过来看你凄惨,特意给你盖上的,你给扔了?”
聂更阑身形一僵,目光忽然染上阴沉,“你说什么?”
“我说毯子是我和忘忧泽给你盖上的,”北溟朔大声说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哥给你盖的吧?”
聂更阑默然了。
北溟朔见状差点没笑弯腰,看到青年阴恻恻扫过来的目光,又赶紧把嘴闭上了。
忘忧泽:“聂哥哥,剑尊哥哥不会永远不理你的,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北溟朔龇牙咧嘴道:“聂更阑,你还是赶紧授课去吧,晚了就迟到了!”
聂更阑目光沉郁扫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到了峰头停剑坪时,他才猛地刹住脚步,把那条薄毯拿了出来。
手一扬,就要从玉髓峰扔下万丈悬崖中。
然而悬在空中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聂更阑将那条薄毯举到鼻间嗅了嗅。
没错,确实混合着师尊身上的天音骨冷香。
这也是方才一开始他为何毫无戒心地把薄毯收起来的原因。
聂更阑目光蓦地扫向薄毯,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莫非……
须臾。
聂更阑唇角缓缓勾起,重新将薄毯收回储物袋。
原本觉得金灿灿的朝阳笼罩了一层乌云的人,忽然间四周遍地处处百花盛开,春风拂过暖阳高悬,乌云全都散了。
……
又过了几日,灵音宗在各处筛选的弟子已经被送到灵音宗,参加第二轮第三轮选拔。
这几日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弟子,都趁着休沐那日去杳鹤城看热闹,毕竟作为宗门的老人嘛,总喜欢看一看新人稚嫩的面孔,以及他们脸上充满对灵音宗的向往好奇和期待。
再者,众人听说桐月城的雅香楼终于在杳鹤城新开了一家分楼,是以也纷纷赶去凑了一波热闹。
翌日,新弟子终于开始进行大比。
又过了几日,在妙音峰举行了拜师大典。
聂更阑思忖着师尊定会在大典露面,就如当年他进入灵音宗一样,打算就挑在那日好好和师尊认错反思,没料到,师尊居然一刻也没出现在拜师大典上。
聂更阑作为授课长老站在一众真君身后,望眼欲穿。
典礼结束后,他叫住元千修,询问师尊没出现的原因。
元千修感到惊讶了,“怎么,你们还没和好?清鸿告诉我,大典他并不打算出席,我还以为你知道,就没知会你。”
聂更阑怔了怔,垂下目光。
元千修语气意味深长:“任重道远啊聂小友。”说罢,去处理新弟子入门事宜了。
聂更阑闷声不响离开妙音殿,一路踩着“沙沙”的枯枝落叶往停剑坪方向走,就连路上碰到灌鸟骂他也没听进耳里。
他直接御剑去了万音峰。
原以为师尊肯给自己赠薄毯,应当是气消了不少,然而今日师尊并未出现,难不成还在气头上不想看到自己,是以才未出席收徒大典?
似乎有一场淋漓大雨将满枝桠的幽兰花砸落,缤缤纷纷活着雨水落了满地残败。
聂更阑心绪纷飞难以言喻,从飞剑下来后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演武场边缘。
新来的内门弟子已经被叫到万音峰和师兄师姐们一道上授剑课。
此时两拨新旧弟子都在眼巴巴看着从不远处徐步走来的青年。
“这就是传说中三年内就升到化神期大圆满的那位?”
“听说是清鸿剑尊的亲传弟子,还是道侣呢,只不过还未办结契大典。”
“据传清鸿剑尊玉姿仙容如九重天的仙人,他的徒弟看起来也颇为俊俏,样貌出众,确实和剑尊登对般配。”
“样貌般配有何用?听说他是从凡界上来的小倌,从前不知道多脏,这样的人也能配得上剑尊吗?”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他确实配不上清鸿剑尊,不仅配不上,还让父兄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做我们的授课长老?”
另一头,许田田不用听也知道是谁在放屁,当即站出来维护朋友,“你是不是修炼修坏了脑子,聂重远聂云斟勾结魔头残害修真界,还妄图偷渡我们的灵气,你周炎,你想当叛徒不如趁早滚出灵音宗,没人惯着你再满口喷粪了!”
周炎怒火中烧瞪着许田田:“你说谁满口喷粪?”
“大伙都没聋,怎么偏偏只有你聋得跟只畜生似的?”
“你!”
周炎怒得目眦欲裂,手中瞬时祭出法器要动手,忽然被一股强悍灵力拂开扫到演武场边缘,骨碌碌滚落到了场外。
他吐了口血吃力爬起来,才发现聂更阑正站在一群弟子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森冷睨着自己。
聂更阑声若寒冰:“内门弟子周炎,出言不逊侮辱授课长老,按宗规应当用魂鞭鞭笞五十下,不过我看在你修为低下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这样吧,便将你吊在演武场旁的那棵树上,一个时辰下课后方能解开。”
周炎一听,愤怒得唾沫横飞,“你凭什么惩罚我!”
“就凭我们手里有留影石录下的画面作为证据,”许田田从慕容证雪手里接过留影石,得意地扬了扬。
“周炎,我要是你就选被当成猴儿似的吊在树上供人观赏,否则若是交给执事堂,你挨了五十下噬魂鞭还要被关到苦海峰,估计都没命活着出来吧。”
周炎目光狠狠扫过这几人,而后踹了一脚汪淼淼。
汪淼淼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开始求饶:“聂长老,请你网开一面,看在我们是同门的份上饶周炎一次吧,他就是嘴坏,没有别的恶意。”
许田田看了眼聂更阑,收到他的眼神后,道:“好啊,那你就跪下来嗑三个头,郑重地和长老道歉,这件事就既往不咎了。”
汪淼淼惊慌失措瞟向周炎,后者目光划过一丝阴森,把拳头握紧了,须臾,咬着牙开口:“对不起——”
?
“我让你跪下来磕三个头,跪着求饶,你耳聋了?”许田田叉着腰呵斥周炎。
周炎咬紧后槽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砰地跪了下来,脖子的血管和青筋瞬间暴涨,“长老,我不该出言侮辱你,还请长老网开一面,饶了我这次。”
许田田喝道:“磕头!”
汪淼淼猛地扭头看向周炎。
他知道以周炎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给聂更阑磕头的。
然而下一刻,只见周炎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许田田见状,既吃惊又得意,这王八孙子也终于有这么一天了!
聂更阑面容沉冷,一瞬不瞬仿佛鹰隼盯着地面的猎物一样睨着跪地的人。
周炎掩下阴鸷的目光,慢慢弯曲身体。
不料,他还未嗑第一个头,就听到人群传来弟子的惊叫声。
“啊!”
许田田皱眉叫道:“你们这群新弟子怎么回事,长老教训违反宗规的弟子,你们难道也想受罚吗?”
那名尖叫的新弟子指着不远处的天空,手哆哆嗦嗦的,“不、不是,聂长老,你们快看那边!”
众人循着他盯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知哪处峰头升起了黑红相间的气,已经形成两人合包大树那般粗的螺旋行烟雾,正在缓缓飘向天际,随即,又不疾不徐向四周扩散蔓延开来。
人群中,君杳然扬声喝道:“那边是玉髓峰!”
众多弟子纷纷炸开了锅。
“玉髓峰?那不是清鸿剑尊的峰头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似乎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影幽魔气,上次在鸿炎山时剑尊身上就冒出过这黑红相间的影幽魔气!应当是受魔头胁迫服下魔丹造成的!”
聂更阑早已听不进旁人在说什么,仿佛满世界只有溺水时传来的咕噜咕噜水冒泡声。
他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扔下一句“先回宿阁待着”,便御剑星驰电掣离开了万音峰。
越是靠近玉髓峰,黑红相间的魔气就越是看得分明,且盘旋扩散的势头仍旧在高涨。
聂更阑心惊不已,回到玉髓峰后碰到焦急赶来的北溟朔和忘忧泽,还没等他们说话已经冲向了清风殿。
魔气正是从清风殿散发而出。
聂更阑奔至殿门外开始砰砰砰敲门,“师尊,师尊!”
里面并未传出动静。
“师尊!”聂更阑目光沉沉,一颗心抑制不住高高提起。
殿内依旧没有声响。
“师尊若是不开门,徒儿便闯进去了!”
聂更阑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等了等。继而,强压下砰砰砰不断加速的心跳,屏住呼吸准备破门而入。
就是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终于自里面遥远传来。
“别进来。”
聂更阑一听,紧皱的眉稍稍松了松,“师尊,玉髓峰上忽然升起不断扩散的影幽魔气,师尊可有感到不适?”
“没有。”
“此事我自会告知宗主,这一天终将会到来,无需惊慌。”
“你下回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入清风殿。”
聂更阑一急,目光顿时充斥红色,“师尊既然没事,为何不让我进去查看?”
“走。”殿内,清冷的嗓音陡然拔高音量,浸着几分寒意。
然而清鸿剑尊越是赶人,聂更阑心中的不安就越是不断弥散扩张,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瞬时充斥了整个世界。
“师尊,今日徒儿不肖,可能要忤逆师尊了!”
聂更阑说罢,咬紧牙关,手中一道悍然强势的灵力轰向了漆红殿门。
他和清鸿剑尊本就有心头血作为联系的纽带,是以还未轰到第三下,紧闭的殿门已经应声而开
“嘎吱。”
聂更阑擦着才刚打开一条缝的殿门迅速挤了进去。
殿内四处静谧无声。
但他很快寻到了呼吸声,身形如风闪至了那道挺拔出尘的身影面前。
“师尊?”
聂更阑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仿若细蚊呢喃。
他似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呆呆愣在原地一时无法动弹。
第142章
身形巍峨如山高大的清鸿剑尊正盘腿坐于玉榻上,他双眸紧闭,衣袍散乱地堆叠在一旁,上半身赤裸着。
他肌肤如玉,胸膛和手臂遍布线条和青筋爆发的肌肉,脊背肌理绷得死紧,仿佛浑身都在用着极大的气力。
而让聂更阑震惊的,是他如玉的赤裸的肌肤上,每一寸都镶嵌着黑红色的纹路,仿佛是被影幽魔气一格一格割裂而来的纹理。那些纹理仿佛在流动,闪烁着黑红的熠熠光辉。
而从清鸿剑尊肌肤的纹理中,正不断散发出黑红魔气,盘旋于头顶,并且早已穿透大殿穹顶往直冲云霄而去。
他仿佛浑身都浸润在危险异常的黑红魔气中,如玉仙姿此时透着一层诡异的暗芒。
聂更阑脚步一动,口中已经再次失声喊道:“师尊!”
下一刻,他抬脚就要奔过去,却听到清鸿剑尊漆眸霎时睁开,沉声喝道:“别过来。”
“师尊?”聂更阑下意识遵从师尊的命令,步子立即钉在原地,咽了咽喉咙。
清鸿剑尊漆眸闭了闭,深吸一口气,“此处危险,你先出去。”
聂更阑摇头,轻声道:“师尊忘了我识海有玄鳞魔珠么,即便没有,我也不惧。”
说着,他脚步挪动就要上前。
清鸿剑尊漆眸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暗芒,“不准……”
然而聂更阑抓准了他似乎不能动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奔来到玉榻旁,双手攀上师尊的手臂。
“师尊,”他轻轻抚摸师尊肩膀、手臂和胸膛前那些诡异的流动的黑红纹路,“影幽魔气最终还是爆发了。”
“师尊,可有感到不适?”
聂更阑指尖抚过那些纹路,瞬时察觉到师尊身体轻轻颤了颤。
“是不是很疼?”
“师尊,疼吗?”
聂更阑嗓音发颤,收回手不摸了,但下一刻双手紧紧环抱住了师尊。
他的心像是被凤凰神火燎烤过,焦灼滚烫,急躁,无力,自责等多种情绪充斥心口,浑身仿佛陷入泥沼,挣脱不得。
聂更阑感觉到,师尊被抱住时身躯再次颤了颤。
“出去,你先出去。”清鸿剑尊喘了一口气,再次告诫徒弟。他白玉般的肌肤已经开始往下流淌细汗,发丝已经散开铺散于后背,汗水黏湿了额头的和脸颊的发丝,粘在脸侧。
“师尊,”聂更阑没打算放开他,他双目赤红哑声道,“我还未向你认错,还记得吗?”
“我不该瞒着你离开让鬼召趁机溜走,还致使稹肆擒住我威胁白衣人拿到另一条金额巨蟒螭阴。”
“我犯下了很多错。”
“稹肆得到金额巨蟒下一步不知会有何举措,倘若危及修真界,我便是十恶不赦之人。”
清鸿剑尊身体肩膀轻颤,眼睫已经被汗水濡湿,似是摇了摇头,“并非你的责任,不怪你……”
聂更阑伸手拭去他额头的细汗,随后再次拥住他,“师尊怎么到这时还哄骗我。”
“我不敢求得师尊的原谅,只想问师尊,怎么做才能让你缓解此刻的痛苦?”
清鸿剑尊哑声开口,嗓音强硬而坚决:“你先放开,回洞府,我自己能解决。”
“我不放,”聂更阑反应瞬时激激动起来,眸色染上一片深沉,“若能解决,师尊何必赶我走。”
“难道我闯了祸还不能替师尊分忧吗?”
清鸿剑尊浑身像是被针尖碾压刺过,且又因为抵御影幽魔气无法动弹,听到徒弟一次次拒绝离开,既急又拿他没奈何。
聂更阑这时凑到他耳边,气息喷洒在他脸颊和耳垂,“我知道师尊难受,就让我将功补过一次,把影幽魔气转移到玄鳞魔珠,好不好?”
清鸿剑尊如玉的肩头一抖,头一次破天荒对徒弟呵斥出声:“你敢!”
聂更阑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沉沉的瞳眸有亮芒一闪而过,“反正都需要一个人扛,不如我来扛。”
清鸿剑尊似乎是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没法动,只能圆睁双眸,疾言厉色呵斥他:“你若擅自转移魔气,我们就……断绝师徒关系!”
他喘息着,拼着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终于把话说完。
聂更阑面色剧变,淡色琉璃般的眼眸仿若有海啸扑面,有天崩地裂震动开来。
他指尖拥着师尊的力度用力了几分,眸中光芒幽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师尊咬牙说出这番话时冰冷的表情。
清鸿剑尊出声催促,嗓音掺杂着凌厉,“还不快走?”
“师尊,”聂更阑定了定心神,目光由慌乱逐渐转为坚定,以一种几乎冷酷的语调开口,“徒儿可以不转移魔气,但有一个交换条件。”
清鸿剑尊冷峻的眉峰蹙起,不敢相信他在这时还敢和他提交件。
可他艰难地抬起眸,却发现青年目光低垂幽深,那眸子偏执又倔强,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
“师尊,我没在开玩笑。”仿佛猜到清鸿剑尊心中所想,聂更阑温和出声,目光似是掺了蜜糖,在看一个对他而言十分珍贵的恋人。
清鸿剑尊的漆眸对上那双淡色的瞳眸,须臾,终于垂下眼帘,做出了妥协。
“什么条件?”
聂更阑见师尊肯松口,胸腔滚烫焦灼的心如同活鱼在水中跃起,狠狠拍打在水面。
方才一直假作镇定,此时终于如地面崩裂出缝隙,平地掠起了狂风,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师尊,”临到开口,聂更阑声音忽然有些发颤,于是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恢复镇定,“师尊若是现在与我结下道侣契,我便放弃把魔气转移到玄鳞魔珠内。”
唰!
清鸿剑尊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次却居然瞬间苍白了脸。
他脱口而出厉声呵斥,“你疯了!我生死未卜,如今还未到结道侣契的时候。”
***
玉髓峰冲天的影幽魔气聚集在上空,形成粗壮的蘑菇云。
灵音宗上下所有人很快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元千修更是一惊,匆匆忙忙带了几个真君赶往玉髓峰。
到了峰头,他以水镜联系清鸿剑尊,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元千修心急如焚:“清鸿该不会是出事了?这突如其来的大量魔气堆积,应当是从他体内爆发了。”
玄芜真君:“宗主,我们不若直接闯进去?”
元千修点点头,几个人正要合力破除玉髓峰的结界,这时,北溟朔带着忘忧泽快步赶了过来。
“宗主!”
元千修着急地问:“清鸿到底如何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见见他?”
北溟朔却是一副懵懂神情,“我哥一开始就叮嘱我别靠近清风殿,我怕添乱没敢过去。”
元千修神情沉重地看了一眼冲天的黑红魔气,“不,事关重大,清鸿也恐有危险,我们必须去看看。”
忘忧泽:“北溟哥哥,就让宗主他们进来看看吧!”
北溟朔知道事情轻重,立即打开结界把人放了进来。
接着,一行人急急忙忙往清风殿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只见殿门洞开,四周风声寂寂,五色叶和玄灵花花枝飘落一地,被风掀起飘到更远的地方,显出一派萧瑟景态来。
众人相视一眼,紧跟着穿过院子迈上台阶,远远地便已经听到殿内传来说话声。
“是我哥和聂更阑!”北溟朔道。
一行人匆匆跨过门槛进入大殿。
终于,看到了声音来源处。
待看清眼前情景,所有人皆是一惊。
聂更阑正抱着浑身裸露皮肤充斥黑红纹理的清鸿剑尊,二人神情皆不太对劲。
只听清鸿剑尊寒训斥:“你这是大逆不道!”
聂更阑低低笑了,眸子划过一道暗芒,而后,在容色苍白的男人唇角珍而重之亲了一口,“徒儿就是大逆不道,趁师尊之危强求结道侣契。”
元千修已经顾不得眼前这副暧昧旖旎的画面了,震惊地上前扬声叫道:“清鸿,可需要帮忙?”
北溟朔听到聂更阑居然胁迫他哥要结道侣契,而他哥显然不愿意,也急了,“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要你开口,我们立刻过去把他擒住!”
所有人都在盯着玉榻边师徒二人绮丽又亲昵的姿态。
准确来说,是聂更阑单方面依恋。
他沉沉扫了眼那头虎视眈眈的一群人,唇亲密地贴着师尊的耳垂,缓缓滑落至面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师尊,要么立刻结道侣契,要么,徒儿立刻将影幽魔气转移到玄鳞魔珠里。”
众人皆是被青年眸中的疯狂和偏执深深震惊。
但清鸿剑尊没发话,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清鸿剑尊被聂更阑从背后紧紧抱着,被他喷洒的呼吸震颤着眼睫。
两个选择都不是他喜闻乐见的。
若转移魔气,恐会产生无法逆转的后果。
若是结下道侣契,凭他渡劫期的修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言。那么聂更阑也就不会被道侣契牵连而亡。
而这一层因果,恐怕是聂更阑早已考虑到的。
清鸿剑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眸对上青年幽深的视线。
他竟头一次感受到了被徒弟掌控的无力。
“阑儿终是长大了。”清鸿剑尊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聂更阑闻言,瞳孔慢慢睁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眸子又回归幽深,“师尊答应了?”
“嗯。”
“结契吧。”
清冷语调从苍白的唇溢出,继而,让聂更阑瞳孔蔓延上一层琉璃色彩。
一直搂紧师尊的双臂终于松开了一些。
清鸿剑尊平静地问:“可会施道侣契术法?”
“会!”
自从聂更阑知道师尊肯和自己结为道侣,早已去过藏书阁找了相关的结契术法私下反复练习过。
流程他很熟悉。
聂更阑一时间有些颤抖,浑身肌肉都在绷紧,施法的手也在抖。
清鸿剑尊看出他的激动,禁不住淡淡开口:“方才刚夸过你长大了,现在抖什么?”
聂更阑咬牙,视线沉沉睨着他,“我是第一次结道侣契,还是和喜欢的人,会紧张很正常。”
紧张到无法控制颤抖的手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表明了心意,新雪般的面孔唰地染上一层薄红。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清鸿剑尊指尖蜷缩着动了动,呼吸亦是有瞬间的凝滞。
两人都沉默了。
珠帘的另一头,一行人惊得张大嘴巴仿佛可以塞下一只灌鸟的蛋。
元千修:“……”
几位真君:“……”
清鸿剑尊不是不愿意结契吗,怎么现在这个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一片寂静中,北溟朔忽然大叫出声:“哥!你要是不愿意就说一声,我立刻冲过去救你!”
大殿忽然死寂一般没了说话声。
元千修和忘忧泽同时上前一步把人往后拼命拽,“你干什么呢?”
元千修算是看出来了,清鸿若是不愿意断然不会这般轻易答应,他应当是权衡过事情的严重性才答应了聂小友的“威逼”。
北溟朔还搞不清楚状况想往面前挤,“我哥不愿意,聂更阑他这不是忤逆不敬师长吗!不行,我得阻止他们!”
孰料这时殿内传来淡淡的嗓音,道:“我愿意。”
正在挣扎的北溟朔惊得猛地转头,下巴都快拖长到了地面。
元千修、忘忧泽和几位真君也皆是目不转睛盯着里头的师徒二人。
聂更阑呼吸是烫的,掌心和指腹的温度也是烫的,指腹忍不住轻轻刮蹭过师尊的轮廓、鼻梁和嘴唇,想佯装镇定,但终于还是失败了,“师尊,一旦结契就不能反悔了。”
清鸿剑尊漆眸淡扫他一眼,“开始吧。”
聂更阑喉结不住滚动,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师尊淡然的面孔,双手开始结印。
很快,一道结契术法慢慢浮现横亘在两人中间,术法光芒四绽,似有若隐若现的淡粉桃花如落雨般在阵法中央浮动。
慢慢的,道侣契法阵缓缓连接上二人的胸口、眉心。
聂更阑保持着结印的手势,一手慢慢往前探,低语出声,“师尊,我要取你的一滴心头血,准备好了么?”
清鸿剑尊此时依旧是不能动弹的姿势,闻言轻轻颔首。
聂更阑眸色深沉了几分,呼吸也变得粗重,随着师尊点头的动作一出,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手瞬间往他眉心一点。
清鸿剑尊眉心顿时蹙起。
一滴鲜红血珠旋即从他眉间飞了出来,落到那飘落着桃花瓣雨的道侣契阵法中。
聂更阑接着如法炮制,从自己眉心也取出了一滴心头血,置入阵法中。
在众目睽睽下,两滴血珠水乳交融,彼此流连缠绕,渐渐融入了桃花瓣雨里。
聂更阑开始低声吟诵结契咒语,接着,抬眸看向眼前眸子漆黑之人,“师尊,接下来,你须得跟着我念结契誓词。”
清鸿剑尊又是微微颔首。
……
珠帘外的几人看到师徒二人嘴唇在蠕动,但却听不到声音。
元千修:“应当是落下结界了。”
不过,聂更阑越发涨红的脸他们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就连耳根和脖子也是,实在不要太显眼。
相比镇定从容的清鸿剑尊,聂更阑完全是一个激动得仿佛即将要洞房花烛的新人,青涩得如同初露嫩芽的花苞在雨露中微微颤动。
这下轮到北溟朔替聂更阑鸣不平了,“不是,我哥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成,分明他也是第一次,怎么如此这般淡定从容?换成是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之前干过这事儿了。”
里面的师徒二人:“……”
桃花灼灼缤纷绚丽,道侣契中的桃花雨终于停止飘落。
结契誓词宣誓结束。
两道亮芒自阵法中分别飞出落入师徒二人的眉间。
道侣契法阵绽放出盛大光芒,将二人笼罩其中,慢慢的,光芒渐趋消散,最后,法阵也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师徒二人的道侣契终于结成了。
聂更阑心头不可抑制地浮现一阵颤动,恰在这时,清鸿剑尊也终于调息结束,看到徒弟激动的脸,唇角勾起,扬起手就要在他后背落下一掌。
逆徒胆敢逼着他结道侣契,即便是他答应,也不得不出手给他一个教训。
聂更阑却以为师尊要扇自己,连忙把师尊的手握住贴着面颊,声音又嘶哑了,“师尊,道侣契能感应道侣所感,如今我身上亦是有万箭穿心之痛,师尊真的忍心打我么?”
清鸿剑尊淡淡瞥他一眼。
他没打算真的收拾这逆徒,他倒知道先卖乖装起可怜来了。
这时却又听逆徒声音含着凄凉可怜,幽怨开口,“我知师尊生气,可万一师尊出了意外,可曾想过被遗弃的我?”
清鸿剑尊漆眸骤然眯了眯,垂眸敛下眉眼。
终是不做声了。
元千修适时地咳嗽几声,打破内殿师徒二人的温情时刻,“咳咳,这道侣契也结了,但是这魔气依旧还在,清鸿,我们是不是该商议一番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聂更阑幡然回神,立即给师尊施了清洁术,再穿上衣袍束好发,将仪容整理得当,又按照师尊的吩咐拿出几枚圣品清虚丹喂其服下。
一番动作下来,清鸿剑尊终于能有所动弹,血肉被碎石搅拌割裂的疼痛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玄芜真君见状,道:“剑尊,宗主,在鸿炎山时剑尊的魔气就已经有逸散的征兆,恐怕这次终是濒临爆发,不会再有退路。”
元千修点头:“我观玉髓峰上空魔气延展的趋势,怕是会慢慢扩散至整个灵音宗,下一步,想必就是……”
他点到这,众人再明白不过将来会出现何种可怕景象。
“鸿炎山一白一黑长河幻境里,怕是预示了未来将会发生之事。”
北溟朔忽然激动得一掌拍在桌面,“那个什么仇人变情人的场面太恶习了,本太子绝不要落到那个境地。哥,宗主,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挽救这个局面,否则修真界真的会沦为魔头的奴隶,受他控制和驱策了!”
元千修:“无须惊慌,目前境况尚未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元千修先是询问清鸿剑尊体内魔气对身体造成哪些损害,继而,一群人展开讨论如何拯救修真界事宜。
……
而此时,二十里之外的天境峰,独孤苍眠手边的梵音铃开始疯狂响个不停。
独孤苍眠睁开眼,结束了打坐,目光阴戾扫向那只金色铃铛。
难道师弟又和那小子……
独孤苍眠心神一凛,拿起已经震动了半个时辰的铃铛飞身出了秋悦居。
出来,他这才发现玉髓峰方向有大量不断冒出的黑红魔气在扩散升腾。
师弟。
独孤苍眠将铃铛收起,迅速往玉髓峰飞去。
越接近目的地,越是清晰可见黑红魔气的体量之恐怖,就如同这几百年一直源源不断提供充沛灵气一样。
独孤苍眠越飞越快,梵音铃震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他心中隐隐传来不详的预感。
甫一到地方,他便打算直接直接以强制手段破除禁制进入玉髓峰。
没想到这时却见元千修领着玄芜、紫业两个真君往这边走来。
看到独孤苍眠,元千修脸色顿时不太好,目光肃穆地走上前开口道:“独孤,你怎么来了?”
独孤苍眠:“宗主,魔气忽然爆发,我担心师弟因此特意赶过来看看。”
元千修和两位真君闻言,纷纷沉默了。
“独孤,你到如今竟还不死心,”元千修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和清鸿私下还有什么别的过节,不过就单凭你屡次残害他身边之人和灵宠来看,他永远也不可能对你有好脸色。”
“独孤,你们已经不是从前初识的那对师兄弟了。”
独孤苍眠目光阴沉沉,扫了眼玉髓峰清风殿方向,“宗主……”
“你无需再多说。”
元千修干脆利落打断他,“方才清鸿已经同聂小友结了道侣契,你若是再骚扰他,届时被打伤打死我也没法护住你了!”
独孤苍眠终于睁圆了眼睛。
随后,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储物袋的梵音铃依旧在震动不停,没有终止的迹象。
“宗主,你是不是在骗我?”
元千修不耐烦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从今日开始他们便是同生同死连枝共冢的道侣,你休得再胡来!”
独孤苍眠一瞬间白了脸。
……
云层急速后退,山峰呼号而过。
独孤苍眠风驰电掣赶回天境峰,一进秋悦居结界内,迅速扬起一面水镜。
足足等了许久,对面才传来一道阴柔慵懒的声音。
“怎么,找本座何事?”
独孤苍眠嘶哑的嗓音沉沉响彻屋内,“切莫对聂更阑下手,你即将要对他实施的计划,全都终止。”
那边久久没有回应。
片刻后,稹肆好奇的声音悠悠传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忽然转了性居然要放过情敌的性命?”
“理由你不必管,按我说的做便是,就当我之前没找过你。”
谁知稹肆噗嗤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偶。”
“撤回请求?”
“本座凭什么听你的。”
第143章
***
元千修离开玉髓峰回到自己的神音峰,立即召集了所有长老真君,以及带领弟子进学的三个宗门真君进行紧急商讨。
这会儿整个宗门上下都已得知清鸿剑尊体内的影幽魔气终于开始真正爆发。
而在商讨大会开始前,元千修还收到了执事堂的上报,说妙音峰新增了十几个炼气初期的外门弟子记忆倒退现象。
商讨开始之前,元千修私下询问了青炎真君:“之前妙音峰外门弟子徐之蝶失忆之事药峰可有研究出相对应的灵丹妙药?”
青炎真君摇摇头:“并无进展。宗主,不是我危言耸听,那归墟仙草混合了影幽魔气效力委实诡异,再加上剑尊此前又额外服下了半颗魔丹,恐怕这等怪象并非丹药可以解除。”
元千修沉默了,接着又问:“恐怕接下来会怪象频出,此事你可以向药宗寻求助力,无须隐瞒实情,实话实说即可。”
青炎真君扫了眼殿内那头寒梧真君的身影,“是。”
元千修环视一圈四周,看到人到齐了,于是宣布商讨会议开始。
除了四大宗门的真君宗主之外,也有不少各宗各派的宗主通过水镜参与了这场会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次会议主题,元千修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点名玉髓峰影幽魔气爆发,三个友宗若要带领弟子撤离,灵音宗不会有任何意见。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春雨阁的流光真君率先问道:“元宗主,若是如鸿炎山幻境所示,清鸿剑尊体内爆发的影幽魔气终将会带来种种不测,因此春雨阁还是秉持之前的立场,留在灵音宗继续进学,能多壮大一分实力,将来对抗魔头便多一分胜算。”
流光真君一番话深得在场众多长老和真君的赞同。
有他带头,药宗和春雨阁亦是先后表态,表示会继续留在灵音宗进学。
元千修见状点点头,“既然如此,各位友宗便留下来。”
“同时,驻扎在杳鹤城和周边修炼的各宗道友若是出现任何异象都请立即通知灵音宗,如今的修真界需要各位共同守护,否则魔族趁虚而入,之后只会越发乱象丛生。”
在场各宗各派都纷纷表示愿意听从灵音宗调遣,有任何吩咐都愿意效劳。
元千修见事情传达到位,于是换了种轻松的心情,“诸位也不要太过于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正所谓成事在人,修真界不一定就会沦落至幻境所示的境地。”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本宗也在此宣布一件喜事,清鸿剑尊已经与聂更阑结为道侣,这是件喜事,因此特地告知诸位道友。”
大殿内静了静,继而便接连传来不断的道贺声。
他们本以为清鸿剑尊和那个徒弟走不长久,没想到人家师徒现在居然已经悄无声息结成了道侣。
众人连番祝贺后接着便是询问何时举办结契大典,元千修笑眯眯道:“自然是此次危机结束之后,届时定会广发请帖,诸位静候佳音即可。”
商讨会结束后,撤水镜的撤水镜,该离开的离开,现场只留下了四大宗门的几位真君和宗主。
元千修环视一圈四周,这才问道:“诸位可有探寻到鬼召的消息?”
寒梧真君:“我们宗主目前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元宗主上次通知得匆忙,未曾告知我等为何鬼召忽然逃离灵音宗,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千修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之人:“青炎没告诉你?”
青炎真君眉头动了动,“宗主。”
元千修呵呵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我今日便一告诉你们,鬼召毕竟是神器的器灵,他有心溜出去,清鸿他们没办法预防,等到发现时也晚了。”
“是以我才拜托各位加派人手寻找鬼召,尤其是留意盯着天魔谷那边的动向。”
春雨阁、药宗等人纷纷点头,至于临雾宗么,自从曝出宗主林西邗和沈副宗主勾结魔族的不耻之事后,临雾宗目前还暂未推出继任宗主,一直默默地在几大宗门里充当隐形人,生怕灵音宗不允许他们一同进学。对几个宗门商议的事,临雾宗更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任何反对。昔日风光无限的临雾宗,如今哪还有底气再颐指气使挑挑拣拣。
临雾宗跟着药宗春雨阁的人纷纷答应会注意鬼召动向,此次商讨便算是结束了。
这次会议以后,清鸿剑尊和聂更阑结为道侣的消息在流月大陆不胫而走。
稹肆早已从独孤苍眠那里得知这一消息,知道后轻慢一笑,把面前浮现的水镜再次挥手拂掉。
“独孤苍眠这个老匹夫,他师兄知道他对他情深至此么,水镜发了几百回还没放弃,啧啧。”
***
玉髓峰。
元千修带人离开后,北溟朔看着玉榻旁的师徒二人还想上去说点什么,结果被忘忧泽拉走了。
清风殿终于恢复宁静。
聂更阑手一扬,殿门徐徐合上,内殿更是陷入一片寂静中。
清鸿剑尊垂眸端坐于玉榻边缘,不知在想什么。
聂更阑小心翼翼去拉师尊的手,方才激动难以自抑的心情这会儿沉淀下来,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师尊?”他低低唤了一声,“师尊是不是在生徒儿的气?”
清鸿剑尊只是抬眸淡淡睨着他,并不言语。
聂更阑什么都不怕,就怕师尊用这种沉默的神情看着他,于是情不自禁伸手捂住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清鸿剑尊淡淡出声:“手。”
聂更阑:“。”
聂更阑乖乖将手拿开了。
“方才还这般胆大包天,现在知道怕了。”清鸿剑尊身姿修长挺拔,如一座冷玉雕像,凝眸注视着自己的徒弟。
聂更阑被师尊这一眼看得心神激荡,大着胆子又去捉他的手,声音低沉极了,“师尊身上被魔气侵染,除了疼痛可还有什么后遗症?”
清鸿剑尊却只是睨着他,冷玉般的面容既掺杂着无奈,又含着无限责备,“此事我一人承受即可,如今将你牵扯进来,却是连累了你。”
聂更阑闻言,心神震荡之下立即拥住师尊,把他环紧了,心里忽然涌现出如云般漂浮不定的慌乱,声音也压得更为低沉。
“师尊。”
“我们已经结为道侣,道侣本就该福祸与共,师尊如今这个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鸿剑尊被他双手箍紧,身体的余痛仍有残留,眉峰不由轻蹙。
然而聂更阑似乎感受得到,还没等他出声就已经松开了力道,“我感受到了。”
因为道侣契的感应,师尊的疼轻微传到骨血皮肉中,如有实质。
一时间他不知是该为师尊受魔气侵染而难过,还是该为自己终于和师尊产生了更进一步的亲密联系而欣喜。
这两种情绪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清鸿剑尊也察觉到了,漆眸沉沉抬起望着青年。
清鸿剑尊:“……”
许是他清冷惯了,竟不知人居然能同时拥有如此极端的两种情绪,着实是令人惊奇。
清鸿剑尊把聂更阑的手从自己腰间拉开,盘腿开始调息。
聂更阑此时反倒不着急了,在一旁安静等着师尊打坐,目光沉沉一寸寸扫过师尊如玉的面容。
师尊的轮廓锋利,唇薄,就连唇线抿着时也是锋利的。但他有一张龙姿凤采、云容月貌的脸,于是把这些锋利中和了,形成了这副霞姿月韵的脸孔。
聂更阑怎么都看不够。
尤其是每次师尊用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瞳看过来时,他每次都只想沉溺其中不愿出来。
也许是感受到灼热炽烈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清鸿剑尊在识海中的神识动了动,眉心微蹙。
他加快了灵气的周天循环,终于将灵丹的药效完全发挥融入骨髓,疼痛渐渐压了下去。
甫一睁眼,就对上蹲在他脚边目光灼灼看着他的青年。
仿佛有那么一刹那,清鸿剑尊像是见到了一只不断摇着尾巴的灵兽,像是虎狮,又像是狮狗,类似于凡界的小狗。
清鸿剑尊默然几息,而后道:“怎么不坐着等?”
如此这般姿态蹲着,就像是害怕主人抛弃的灵兽,乖得让人心疼,尤其是那双沉沉的眸子仰头望着,分外令人怜爱。
当清鸿剑尊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变化时,聂更阑已经如同蔓延而上的藤蔓将他的手握住,黏人又紧实。
“师尊。”
聂更阑仰头冲他一笑,“师尊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清鸿剑尊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徒弟真的长大了,知道卖乖扮可怜勾得他不忍心苛责训斥。
他要把人拉起来坐着,聂更阑却不肯,只是眸子沉沉倔强地望着他。
清鸿剑尊无法,于是道:“此前训斥,只是忧惧你会遭遇不测,鬼召的离开并不能全然苛责于你。”
聂更阑沉沉的眼眸骤然出现一丝亮光,“我就知道,师尊——”
但他话未尽,清风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哥,独孤苍眠那老匹夫在外头闹,说是不放他进来,他就要擅闯了!”
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从清风殿飞身而出,随着北溟朔忘忧泽一同去往停剑坪。
到了地方,果然看到独孤苍眠正准备以灵力击破玉髓峰上空的结界。
聂更阑冷脸厉喝出声:“住手。”
独孤苍眠看到两道身影比肩而立出现,姿态亲昵不可言喻,充血的目光顿时划过一丝晦暗。
“师弟,你与谁结为道侣也不该找这个小子,他配不上你。”
清鸿剑尊面若寒霜,像是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他直接捉起身侧青年的手,当着独孤苍眠的面,握紧了。
独孤苍眠双目遍布血丝,目光充斥森意,死死盯着那双十指紧扣、如坚韧藤蔓缠绕在一起的手。
聂更阑侧头望向师尊,心头一暖。
北溟朔脸黑,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真不要脸,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结道侣,你和我哥早就已经不是师兄弟的关系,要点脸吗?动不动就往前凑,你当你是我哥的谁?!”
独孤苍眠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冷笑一声,死死盯着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道:“师弟,他的性命如同一只蚂蚁,轻而易举就会被碾碎,尤其是魔头处处派人盯着他,倘若他出事,你也会跟着受牵连。”
“师弟不在乎,可你身上肩负着整个灵音宗的希望和使命,你不能出事。”
“我希望师弟能认清脚下的路,解除道侣契解。你的性命比谁都重要,不可随意将性命和一个低贱的凡人绑定在一起。”
独孤苍眠从头至尾只看着清鸿剑尊,嘶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清晰。
说者有意,听者更是有心。
聂更阑眸色微沉,被清鸿剑尊紧握的手动了动似要挣脱。
却被清鸿剑尊更为牢固地箍紧了。
聂更阑喉结滚动:“师尊……”
在清风殿时他态度一直很强势坚定,直到此时,他居然被独孤苍眠的三言两语说得动摇了。
他的性命确实同师尊绑在了一起。
同生共死,福祸相依。
可倘若自己真的出事,师尊也就……
聂更阑心神动荡之际,忽然察觉师尊身形一动。
一股金芒裹挟着强悍无匹的灵力轰然朝独孤苍眠所在方向落下。
后者身形如同断线木偶被往后一扯急速往后冲撞退去。
又是一道刚烈似能击穿苍穹的灵力落在独孤苍眠身上。
他的身形越来越远,全身上下十几处骨头传来咔嚓断裂声。
玉髓峰的结界同时落下三层,固若金汤笼罩着整座峰头。
浩渺无边的寒冷嗓音一道又一道由近及远传了出去,声量宏大遥远,就连一百里外的宗门弟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答案。”
“若再出言不逊,杀。”
冷若冰霜的嗓音层层叠叠堆叠,在灵音宗成千上万座峰头之间扩散传播,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回响。
最后一个“杀”字落下,整个宗门的人都感受到后背爬满了森冷的寒意,哆嗦着颤抖了一下身体。
北溟朔和忘忧泽已经惊呆了。
正在赶往玉髓峰途中的青炎、寒梧二位真君身形一个停顿,惊疑不定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发生了何事,竟能使得清鸿剑尊如此大发雷霆?”寒梧真君惊异地问。
青炎真君:“据我所知,能激得剑尊怒意磅礴的,也就只有独孤苍眠了。”
说罢,他和寒梧真君继续飞行。不过片刻,已经来到玉髓峰前。
恰逢聂更阑和清鸿剑尊正在交谈低语,而前者正抓着剑尊的手,虽看似面沉如水,实则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
寒梧真君上前咳了一声,“清鸿剑尊,我与青炎真君奉元宗主之命前来替剑尊诊断,以防止影幽魔气侵染愈加深重。”
相贴极近的两道身影终于慢慢分开。
清鸿剑尊微微颔首,解除禁止,让二人进入了玉髓峰。
北溟朔看着这几人往清风殿而去,不由和忘忧泽面面相觑。
“别说聂更阑了,我要不是我哥的弟弟,我也得喜欢上我哥。”
忘忧泽对他的口不择言已经习以为常:“北溟哥哥,你还是别让剑尊哥哥听到,否则应该会扒掉一层皮吧。”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往清风殿走去。
进入殿内时,青炎和寒梧两人已经断脉结束。
青炎真君沉吟道:“剑尊皮肤表层的黑红之色依旧未褪,这影幽魔气着实诡异,竟能让渡劫期大能也束手无策。”
聂更阑忽然道:“玄鳞魔珠,倘若再寻来一颗玄鳞魔珠,是否就能压制师尊体内的魔气?”
寒梧真君;“你与剑尊的情况大不相同,剑尊体内魔气依附于归墟仙草中,而归墟仙草又盘亘在丹田灵根,紧紧缠绕,再加上最近剑尊服下的另外半颗魔丹,魔气深重已经如跗骨之蛆,怕是难以根除。”
聂更阑眉头皱得死紧,声若寒冰,“难以……根除?”
“对,一般的灵丹妙法根本起不了作用,”寒梧真君道,“除非有法子能将这如虬枝盘绕在灵根上的归墟仙草和魔气一并剔除,否则很难根治。”
青炎真君:“剔除归墟仙草和影幽魔气的办法暂时无解,不过,剔除之后却又是一道门槛,须得有混沌仙鼎将这两样东西炼化洗淬,流月大陆的危机方可解除。”
寒梧真君:“不错。剑尊,聂小友,既然已经得到结论,我和青炎便先回去查询典籍寻求剔除剑尊体内归墟仙草和魔气的办法,告辞。”
说罢,两人干脆利落离开了玉髓峰。
一出禁制,寒梧真君回头看了眼玉髓峰,忍不住发出感叹:“当年清鸿剑尊冷傲脾性火爆,这几百年性子已经变得清冷沉稳,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像是有人能够走近他心里的样子,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势,被他看一眼都要吓得立……”
寒梧真君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自觉地把嘴闭上。
青炎真君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化作流光迅速消失在玉髓峰前。
“等等我!”寒梧真君扬声叫道,似是也觉得方才的言论匪夷所思,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也化为流光追青炎去了。
……
清风殿内,忘忧泽眼看着气氛不对,叫上北溟朔赶紧走了。
清鸿剑尊眸色淡淡逡巡在聂更阑脸上,问:“在想什么?”
聂更阑确实出神了,闻言瞬间收回思绪,手指扶过师尊的脖颈,掠过一寸寸依旧被黑红纹路镶嵌的肌肤。
清鸿剑尊眉心微微一拢,擒住他手腕出声制止,“既被魔气侵染,怕是难看了些。”
聂更阑眼睫眨了眨,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师尊说了什么,心中再次掀起波澜,“不丑。”
“徒儿不嫌弃。”
***
影幽魔气爆发、聂更阑与清鸿剑尊结为道侣,这两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流月大陆广为传播,掩盖了灵音宗当日又有十几名弟子渡劫的奇诡之象。
而混在这当中灵音宗多名外门弟子记忆倒退之事更是被掩盖在了这些盛况之下,仿佛平静水面下湍急涌动的漩涡,不为人注目但又能引起一茬又一茬的连锁反应。
众多视线被灵音宗吸引,一片混乱之际,黑林山的囚仙狱也就是在这时出现纰漏,聂云斟被魔族劫走了。
四大宗门手忙脚乱,立即派人前去追捕,不在话下。
在聂云斟被劫走不久,灵音宗璇玑峰内门弟子所住的宿阁,周炎收到了一张伪装成家书的传音符篆。
他拿着符篆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落下结界后将符篆打开了。
***
这几日,聂更阑每天都坚持要和师尊同榻而眠。
清鸿剑尊目光淡扫他一眼:“抓紧修炼才是正道,怎可把时间浪费在本不需要的睡眠上。”
聂更阑目光沉沉,如同小狗委屈地摇晃尾巴:“双修也是修炼,师尊难道不肯与我双修么?”
清鸿剑尊垂眸,望着爬满手背的黑红纹路的皮肤,陷入了沉默。
聂更阑趁师尊分神,已经把人往摁着后退压在屏风前,动作熟稔以指尖勾掉师尊的衣襟,再慢慢解开腰带。
清鸿剑尊纵然双眸有疾,但也能预估到那些嵌了满身的纹路有多丑陋可怖。
他伸手按在了要解自己腰带的手腕上,目光沉沉无声,示意青年别闹。
聂更阑眸子顿时暗了,身后无形的尾巴再次晃动不停。
可他身后分明没有尾巴,却能紧紧吸引着清鸿剑尊的视线,胸膛起伏感受着青年的胸膛起伏,一时没能言语。
“徒儿已经等了几日,师尊是不敢还是不想?”
“师尊,睡觉,好不好?”
青年每说一句,清鸿剑尊仿佛都能看到那无形的尾巴在他身后晃动一下。
极其可怜。
清鸿剑尊活了一千三百年,自觉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失神的时刻。
等到他回神时,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同徒弟滚在了玉榻上。
这几日他越是不为所动,聂更阑就越是撩拨勾引。
越是如老僧入定般心若磐石,聂更阑就越是强硬地要将那一层岩石击碎撬开。
滚烫炙热的两具躯.体贴.紧时,聂更阑在清鸿剑尊耳边低语,“师尊好生威武,比从前更厉害——”
“唔!”
……
聂更阑长睫被汗水浸湿时,大脑迷迷蒙蒙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每一处血液经络舒.爽无比。
坚硬的岩石的确撬开了。
可他似乎也同时释放出了一头沉寂的猛兽。
直到三天三夜之后,他终于忍着羞耻咬牙认输了:“师尊,停、停一停……”
清鸿剑尊薄唇轻轻擦过他眼尾晶莹的泪珠,声音清冽如泉:“想停下?”
聂更阑微微偏过头,事到临头又不肯承认了,平日沉郁的眸子在此时盛满晶莹,落入清鸿剑尊眼里便是可爱,仿佛看到一只被压扁了绒毛的小狗尾巴无力摇晃的情景。
就是这静谧的几息,聂更阑惊异抬头,对上师尊一双漆黑的眼瞳。
无他,师尊的变化着实过于明显,烫得惊人。
聂更阑:“……”
被月影狐族上古禁制缠身的是他,怎么此刻师尊反倒像是也中了禁制,比他发.情期时还要疯狂。
“继续修炼。”
冰冷的嗓音落下,聂更阑感到眼尾的泪痕被一点点舔掉,之后又进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飘摇的小舟求生探险中。
七天七夜。
整整六天六夜,一个化神期大圆满在渡劫期的疯狂投喂下,再饥饿也撑得终究是难以为继了。
聂更阑眼皮黏在一起没能睁开,直接昏睡了过去。
即便不省人事,手也依旧握着师尊遍布黑红纹路的手臂,紧紧贴在唇边。
清鸿剑尊默然,把人拢入锦被中,与之躺在了在一起。
……
翌日,聂更阑艰难地跳动着眼皮,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一道眼缝。
他浑身清爽舒适,想来师尊已经替他清理干净了。
聂更阑侧过头,发现师尊也躺在身边,心中顿时稍安。
可这一瞥也彻底让他目光凝滞了,仿佛流动的水被阻隔在密闭天地,失去了活力。
只见清鸿剑尊一头青丝铺散于身上和玉榻间,那向来漆黑光亮的发丝,此时已经全然褪成了白色。
第144章
清鸿剑尊侧身躺着,衣袍拖曳于玉榻间,一只手虚虚搭在聂更阑腰间,眸子阖着。
殿外有天光投射进来,光晕覆于他挺立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轮廓间,犹如一个落于凡尘的神祇,满身华光笼罩,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但更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他一头耀目的白发,几乎铺散了整个玉榻。
白发柔软而有光泽,在屋内光线下也浮泛着白色光晕。
如果不是聂更阑清楚这奇景乃是归墟仙草和影幽魔气引起,此情此景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幅妙笔绝伦的仙人画卷。
聂更阑瞳孔一缩,唰地坐起身,双手捧起一撮师尊纯白的发丝,瞳眸有细碎的哀怜波光漾起。
“师尊……”
清鸿剑尊阖着的眸子终于掀开,正好撞入青年痛楚暗沉的视线里。
他慢慢坐起身,目光移到青年捧着的那缕白发上,面无波澜,平静得仿佛无风拂过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醒了?”
聂更阑心痛得胸腔跟着不断起伏,垂眸凝视掌心的白发,“师尊……是受影幽魔气影响而一夜白头?”
清鸿剑尊脸上并无讶色,“今晨醒来时便已是这般光景。”
看见徒弟目光晦暗,情绪也低落,不由出声安慰他,“好了,不必沉痛。归墟仙草乃是上古神器,没有副作用倒是反常了。”
聂更阑心脏似是被一只无形的钩子嵌入,被抓得鲜血淋漓,疼痛渗入四肢百骸。他目光从师尊的一头白发缓缓移到他裸露出的布满黑红纹路的皮肤。
归墟仙草和影幽魔气互相依附,互相滋养,魔气在清鸿剑尊体内积聚了五百多年,现在事态终于爆发,接二连三出现异象,怎么能不叫人心惊神伤。
除了满头白发和充斥黑红纹路的皮肤,也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怎样奇诡异景。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撩开师尊的袖袍,捉起他手腕寸寸抚过那黑红的皮肤,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清鸿剑尊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合宜之象,不必过于感伤。好了,既醒了便去洗漱,前往万音峰授课吧。”
聂更阑眼眶渐渐充斥血红,他无声摇摇头,依伏在师尊腿间,像一只不肯离开主人的灵兽,身体蜷缩成一团。
清鸿剑尊勾起唇,即便没有道侣的心灵感应,他也能读出徒弟依恋不舍的情绪。
他不愿离开他。
清鸿剑尊坚定地把人从腿间捞起来扶正坐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先去授课。”
顿了顿,又道:“回来后,随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聂更阑萎靡的模样瞬时为之一振,双目划过亮意,沉声问:“真的?”
“嗯,骗你做甚。”清鸿剑尊忍不住摸了摸聂更阑的后脑的头发,居然从他身上觉出了一丝可爱,像一只摇晃尾巴的灵兽。
倒真有一丝当年他养灌鸟时的景象了。
聂更阑被师尊抚摸得心情渐渐舒畅不少,沉郁的心情也乌云转晴,于是恋恋不舍地起身了。
……
接下来的日子,聂更阑除去授课以外,所有时间都黏在清风殿陪伴师尊。
师尊看书,他便将弟子玉牌挂在师尊腰间,他钻入练武空间修炼,这样一来他便能一直陪在师尊身侧。
日光充沛时,他还会同师尊去往清风殿后的灵植花园,在奇花异草遍布的水榭中,他们或临湖垂钓,或翻看闲书,或是就这么静静依偎相伴而坐,晓看天色暮看云,纵然任凭时光消磨,也觉得万分弥足珍贵。
直到清鸿剑尊觉得他过于黏着自己,劝他不该总是待在清风殿,他的人生长河中除了道侣,还应有属于朋友的那一部分。
在他的劝诫下,聂更阑终于舍得离开玉髓峰,去了药峰探望许临风。
一到药峰的停剑坪,许田田、君杳然和慕容证雪已经快步迎了过来。
聂更阑居然还看到了清醒的许临风,不由讶异地上下打量她,“你痊愈了?”
许田田:“只能暂时维持人形而已,这丫头估计是听到我们念叨你与清鸿剑尊结道侣契之事,愣是从沉睡中醒过来了。不过这也证明师尊和寒梧真君配的药起了效果,否则她不可能说醒就醒。”
许临风似乎还不能说话,只是脸色苍白微微笑着注视聂更阑。
许田田看到她笑了,这才捶了一拳聂更阑的后背,“好你个小子,居然真的同剑尊结成了道侣!恭喜恭喜啊!”
君杳然、慕容证雪亦是连声道贺。
慕容证雪心中忍不住感慨,看来聂更阑已经放下对丘师兄的执念大步向前看了。
真好。
聂更阑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会忍俊不禁,他道:“这里风大,进去说话。”
于是一行人都去了许临风的小院。
这些天聂更阑除了授课便是待在玉髓峰,许田田他们就一五一十告诉他宗门近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外门弟子记忆倒退的人数逐渐增多,不过无论是内门或是外门弟子,近日渡劫的人数也明显增加不少。
说完这些,许田田还提到了聂云斟被人从黑林山囚仙狱劫走一事。
君杳然道:“他们都说是魔头劫的人,应当错不了。”
慕容证雪:“看来聂云斟是决意要与魔头为伍了,也不知对方给他灌下什么迷魂汤,我猜应当是魔族终将要一统修真界之类的狂妄之词。”
许田田哼了一声,“他屡次陷害聂更阑,视人命为草芥,和魔头有什么区别?物以类聚,他总算是走上不归路了。”
说着,他看向聂更阑,犹豫几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对了,那日玉髓峰爆发出大量魔气,清鸿剑尊没事吧?”
他们这些日子有通过弟子玉牌询问聂更阑以示对剑尊的关心,但他从未回应过。于是几人私下纷纷猜测,剑尊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否则聂更阑不会连一点消息都不给他们。
许田田问完,许临风等人都默默看向聂更阑。
君杳然:“若是不方便……”
聂更阑摇摇头,虽略有踟蹰,还是把师尊的粗略情况一一道出。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许田田喃喃着:“怪不得你这些天除了授课根本看不到人影,原来是陪着剑尊。”
慕容证雪叹息一声:“归墟仙草加上影幽魔气,威力浩渺莫测,竟连渡劫期的剑尊也扛不住……”
许田田道:“难怪我师尊那日又去了一趟玉髓峰,原来是因为剑尊忽然间白了头。这一系列的反应委实过于严重。不过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我们都担心你担心得要死,你居然连消息也不回复,一天天也不见人影,真是把我们急死了。”
聂更阑稍稍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他要说,自己黏着师尊不舍得离开哪怕一刻?他生怕师尊出现意外而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得知,所以只能日日缠着师尊。
足足好些日子,确定师尊暂时无碍,这才放心地来了药峰。
许田田看到聂更阑又在发呆,狐疑地问:“你又在想什么?有事尽量别憋着,或许我们也能替你出出主意呢。”
聂更阑摇摇头,站起身,“你们坐着,我想找青炎真君询问有关医治师尊的事宜。”
许田田连忙放下茶盅,“师尊此时在炼丹房,估计还需要一刻钟才能出来,他不喜旁人打搅自己炼丹,你还是等他结束再去吧。”
聂更阑:“无妨,我在炼丹房外面候着,现在走过去时间正好。”
许田田闻言没再说什么。
聂更阑出了许临风住的院子,一路上经过好几个晒场和灵田以及灵植园,接着来到青炎真君的炼丹房。
他记着许田田的叮嘱,还未靠近已经远远落下结界阻隔自己的脚步声和一切动静,最后停在炼丹房院子里的碧落花树下。
等着等着,他便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从炼丹房里传出。
“把那几捆灵草拿出去铺开晒干。”
“这些灵霄花碾磨成粉混合天星草熬制丹药。”
这是青炎真君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无论他说什么都一一照做,丝毫没有怨言,指哪打哪格外地配合。
炼丹房的门开了又关,寒梧真君进出晒草药数次,因着聂更阑在死角位置,又有结界笼着,他压根没发现院子里有人。
于是炼丹房的门也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
聂更阑垂首候着,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一段他意想不到的对话断断续续落入了耳里。
“……清鸿剑尊为何要瞒着聂小友……”
“归墟仙草依附在灵根处,和缠绕在识海的灵识中,危害不是一样的么?”
“若要剔除归墟仙草灵根须得数以万计的苦楚,恐怕聂更阑舍不得剑尊受苦。”
“可若他知道归墟仙草依存在剑尊的识海里,他们是道侣,识海能自由出入……”
“呵呵,原来剑尊也担心他这个宝贝道侣,这两人真是……”
“青炎,没想到你看似平日不苟言笑,心思竟如此细腻。”
……
聂更阑听到后面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失神一般挥手隐匿了身形,慢慢出了这座院子。
他本想请教青炎真君如何调理医治师尊的疾症,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后续或许还会继续生出异象。
而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原来不是将缠绕在师尊灵根的归墟仙草剔除,而是进入他的识海,把缠绕他灵识的仙草拔除即可。
聂更阑眸子沉沉,回到许临风院子和他们打过招呼随后离开了药峰,直接去往妙音峰的藏书阁。
青炎和寒梧真君的对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原来,师尊这般担心他将归墟仙草以及魔气置入自己识海内的玄鳞魔珠。师尊不允许也不忍心他受苦,却选择自己扛下这一切。
聂更阑眸子越发暗沉,加快速度飞往妙音峰,一头扎入浩瀚如烟的书海中。
归墟仙草……
凭着授课长老的特权,大半日下来,他几乎是用神识寻遍了整个藏书阁,就连禁书区的典籍也都翻遍,也未能找到有关归墟仙草的任何记载。
归墟仙草据说是上古神器,流传至今却一直没有被载入史册中,这几乎不太可能。
聂更阑不死心,索性开始查询有关灵植仙草的书籍,翻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在书架旁摞起半人高的书籍,才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和归墟仙草无关。
他手中的这本书册写道,“若是要移除奇异灵植仙草,或许可以寻求能掌控灵植之人的帮助。”
聂更阑“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册,目光沉沉扫向窗外的晴空。
眼下,他身边正有这么一个人符合书中描述的条件。
片刻后,聂更阑步履匆忙离开藏书阁,离开了妙音峰,径直飞往玉髓峰。
第145章
一回到玉髓峰,聂更阑立即去往凌海殿,果不其然,忘忧泽正和北溟朔在小花园的湖里看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看到聂更阑过来,两人都很惊讶。
北溟朔放下鱼食拍了拍手,大感意外,“你这几日不是都陪着我哥么,怎么居然舍得到凌海殿看我们了?”
忘忧泽朝聂更阑招手:“聂哥哥,这里有好多从北海带过来的蛳鱼兽,你也过来看看呀,很漂亮的。”
聂更阑目光直勾勾盯着蹲在湖边的少年,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
捧着鱼食的忘忧泽眨着冰蓝双瞳,居高临下的聂更阑盯得心里直发虚,忍不住结结巴巴开口:“聂哥哥,是、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北溟朔也冲了过来护在忘忧泽面前,忧心忡忡看着眼神吓人的青年,“聂更阑,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聂更阑一挥手,散发出的灵力强行把北溟朔推到一旁。
后者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气急败坏地捋起衣袖,可恶,曾经连引气入体都极为艰难的少年,如今居然连他都打不过了。想当年聂更阑初到宗门,他北溟朔也是化神期啊!现在这家伙居然都已经化神期大圆满了。
变态啊,实在变态!
北溟朔一咬牙,还想再扑过来,这回直接被聂更阑落下的结界阻隔在外。
他“哐哐”用拳头砸着结界,不停大喊,“聂更阑,你要对忘忧泽做什么,别冲动!”
北溟朔越喊越急,这小子平日都没看过忘忧泽几眼,怎么这会儿忽然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就好像忘忧泽偷了他道侣似的。
自从他哥白头后,这些日子他算是知道了聂更阑爱他哥爱得有多深,除了授课以外便是寸步不离陪着他哥,连他和忘忧泽要去多看望一眼都没什么机会。
北溟朔越想越觉得此子变态,再这样下去忘忧泽估计要被吓哭,于是一拔脚就要去搬救兵,现在也只有他哥能压制住这家伙了。
但他刚要走,只见聂更阑以灵力托着忘忧泽慢慢站了起来。
银发蓝瞳的少年慌里慌张,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什么,手里的鱼食也全都掉进湖中引来一大群金色的蛳鱼兽抢食,可怜兮兮仰头望着目光阴沉的聂更阑。
北溟朔见状:“喂喂!你到底要干嘛,再不放开我就要和我哥告状了啊!”
见聂更阑并未动手,只是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北溟朔忍不住将脸贴在结界上,企图偷听到一点动静。
结界中,聂更阑声音沉沉开口问:“我记得在金元秘境中,你能掌控植物的生死?”
忘忧泽等了半天还以为聂哥哥要找他拼命,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愣了几息,而后点点头,“是呀。”
聂更阑凝眉不语,须臾,又问:“那么,归墟仙草呢?”
这下,忘忧泽终于目瞪口呆了,“啊?”
聂更阑沉声道:“当年你照顾过归墟仙草。”
忘忧泽愣愣点头:“是呀。”
聂更阑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蓝瞳,“所以,你能同样操控归墟仙草的枯萎败落。”
忘忧泽被他直白的沉郁眼神盯得脊背发凉,这会儿脑子飞速转动,终于明白他过来寻他的目的了。
“聂哥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毁掉归墟仙草,这样剑尊哥哥就能得救了?”
聂更阑点头。
忘忧泽不禁露出为难之色,“可是,那可是上古神器归墟仙草啊,我在凡界时操纵的都是一些普通植物,没有难度的。”
说着,他掌心微微一扬,结界外湖边的幽谷兰在他妖力使然下慢慢弯曲了枝桠和花朵,最后褪色衰败,花朵曲折一个骨碌滚落到地面。
“看,寻常的灵植我也能操纵,”忘忧泽说道,“可是归墟仙草我真的没把握,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狸吾妖而已。”
聂更阑:“不试试怎么知道?”
忘忧泽嘀咕着,“这倒也是,不过,归墟仙草可是在剑尊哥哥的体内,我要如何才能碰到那仙草呀?”
聂更阑沉默半晌,最后终于出声,“归墟仙草其实在师尊的识海内。”
不说不打紧,一说,忘忧泽差点没跳起来。
“识、识海?聂哥哥,你是认真的吗,识海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可是最私密的领地,如果轻易让旁人进去可是会危险重重,不要说陌生人了,就是亲密无间的道侣进去都要万分小心,否则只会给那个人带来无可避免的损伤,最坏的结果,或许当场陨落也不无可能。”
聂更阑何尝不明白其中的艰难险阻。
只是事关师尊的生死存亡,他便忍不住产生了这般念头。
忘忧泽好奇地盯着聂更阑看,“聂哥哥,你该不会还没告诉剑尊哥哥这件事就偷偷跑来找我了吧?”
聂更阑垂下眼眸,“嗯。”
他在藏书阁看到提示后,心急如焚便直奔玉髓峰来找忘忧泽,连师尊都不知道。
毕竟师尊连归墟仙草藏在识海一事都瞒了下来,他不好惊动他。
忘忧泽感到意外,“这样可不好,毕竟是剑尊哥哥的识海,关乎着他的性命安危,你还是回去和剑尊哥哥商量好再说吧?”
聂更阑:“……”
忘忧泽说到点子上了。
结界撤掉后,北溟朔冲上前拉着忘忧泽上下打量,“怎么样,没事吧?聂更阑对你说了什么,神秘兮兮的。”
忘忧泽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两人看着聂更阑大步往花园外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
聂更阑越走越快,心跳如擂鼓。他生怕师尊看出什么,因此只是不疾不徐走回了清风殿。
一进殿内,便瞥见一道纯白的身影倚靠在窗棂边的玉榻间。白袍曳地堆叠,白发耀眼夺目,仿佛此时天上地下间眼里只容得下这一种颜色。
尽管殿内角落四处都绽开着颜色浓郁的碧落兰。
聂更阑定了定神,抬脚来到玉榻前,低声唤道:“师尊。”
清鸿剑尊翻动书页,眸色淡淡看了过来,“回来了。”
聂更阑应了一声,过去拿了把玉梳有一下没一下替师尊梳理如瀑的发。
白发虽夺目耀美,可他越看越心情沉重,连带着的,还有莫名奇妙的无边无际的心虚感。
方才询问忘忧泽时,他心中已经渐渐生一个想法,这想法犹如坚硬盘虬的藤蔓,此时已经深深扎入脑海里。
聂更阑此时又开始掂量起这个计策的可行性,没察觉自己手里的动作凝滞,连带着扯起了师尊的发丝和头皮,玉梳的梳齿也刮到了自己的掌心,但他毫无察觉。
就连清鸿剑尊也觉出了他心绪的不平。与此同时,借着道侣契感应,他从青年身上觉出一阵浓重的心虚感。
“发生了何事,”清鸿剑尊又翻动一页书,忽然淡淡出声,“怎的这般心虚?”
梳齿刮擦掌心的动作蓦地停下。
聂更阑神思游离许久,终于猛地回过神,吃惊地出声。
“师尊?”
清鸿剑尊头未抬,身未动,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道侣契。”
聂更阑身形一僵,缓缓抬头望向师尊锋利流畅的轮廓。
这时,只听清鸿剑尊又传来声音:“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聂更阑手里的玉梳继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所幸男人并未回头,若是回头,定能看见徒弟眼里沉沉的颜色。
聂更阑差点就要在心里骂这个道侣契。
然后一想,这道侣契当初是他威逼师尊结下,如今倒是反噬到自己身上,让他束手束脚起来。
清鸿剑尊指尖抚过书脊,修长的手指顿了顿。
他感应到了青年强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正在骂着什么事物。
道侣契若非情绪过于强烈,身为道侣的另一人是不能感应到的。
聂更阑这才回来不过一刻钟,清鸿剑尊已经感受到了两种不同情绪的切换变化。
清鸿剑尊终于放开书册。
下一刻,聂更阑手里的玉梳被拿走,人也被拉过去坐在清鸿剑尊的腿间,腰部旋即被一双手掐着,维持他稳坐不倒的姿势。
“师尊?”聂更阑低沉出声,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目光没再继续飘忽,而是沉稳地和师尊对上视线。
清鸿剑尊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聂更阑不允许自己露出端倪,于是先下手为强,直勾勾撞入师尊漆黑的瞳眸,反过来沉声问:“师尊可是有事瞒着我?”
才问出口,聂更阑就感到掐在腰间的手力道加重一层。
清鸿剑尊神色没有变化,云淡风轻望着徒弟,眼神不能再坚定,“没有。”
聂更阑淡色的瞳孔稍稍圆睁了一一点,他竟从不知道,师尊睁眼说瞎话时是这副模样,漆眸情深,从容不迫,肃穆雅正。
若不是他在药峰无意听到那段谈话,怕是压根不不相信师尊能如此面不改色向他隐瞒了这件事。
聂更阑打量着那双毫无波澜的漆眸,而后忽然擒住师尊的手腕,阴恻恻问:“真的没有?”
“没有。”
聂更阑气得频频磨牙,竟是笑了,“师尊若是骗我,以后双修便都要换成我在上面。”
“师尊,你敢答应么?”
第146章
空气中有一瞬的沉默。
即便向来冷冽如泉沉稳的清鸿剑尊,也有这般被堵得一时间无法接话的时候。
聂更阑方才还心虚不已,此时情境瞬间倒转过来,嘴角弧度不由慢慢上扬。
然而心神才松了几息,便见眼前的男人薄唇幅度微小地一张一合动了动。
“可以。”
聂更阑志在必得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清鸿剑尊容色笃定,再次淡声重复:“可以。”
聂更阑沉丽的眉目透出一丝愕然,似是正在摇晃尾巴的小狗忽然停止了动作,圆溜溜漂亮的双目染上疑惑。
师尊面容为何这般气定神闲,莫非瞒着自己的那件事另有隐情?
清鸿剑尊看着如同一只懵懂灵兽坐在腿间的人,只觉得眉眼少一些阴沉的青年更为明朗鲜活。
他微微勾唇,“咄咄逼人审问半日就为了问这个?现在满意了?”
聂更阑怔然片刻,脸倏地烧红半边,一时间捉摸不定事实究竟如何,倒是因为师尊带着点“控诉”的反问令他心里嵌满了负罪感。
他视线转移到师尊纯白如瀑的发丝上,又看向那满是黑红纹路的脖颈,忽然间生出了一丝心软。师尊已经承受了很多,他这般质疑逼问属实有些悖逆。
心神动摇之际,聂更阑紧绷的脊背肌肉也慢慢放松,如灵兽般漂亮的眼睫垂落下来。
清鸿剑尊抓起他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缓缓开口:“既然无事,便念书与我听。”
这些日子,聂更阑没少在他面前念书,说是眼睛看累了。于是除了舞剑、垂钓和相伴静坐之外,师徒二人做得最多的,便是缩小身形躺在湖面的莲叶中,聂更阑念书,师尊听。往往听到碧霞漫天暮色四垂才作罢。
对于师尊的要求,聂更阑从不舍得拒绝,他正要出声,这时腰间却传来隐隐跳动的频率。
于是清鸿剑尊眼睁睁看着已经准备答应的青年忽然挣开他的手从他腿间下去,握住师尊的手,神色间还有些歉疚,“师尊,徒儿记起有事尚未处理,须得迟一些才能念书给你听。”
说罢,他匆匆转身大步离开出了内殿。
清鸿剑尊看着青年的手从自己掌心滑脱,热度还残留着,人已经走远出了殿门,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些日子聂更阑不舍得和师尊分开哪怕一息,此时突然毫不犹豫离开,倒是叫人有些费解。
清鸿剑尊垂眸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唇勾起。
徒弟果真长大了,他甚是欣慰。
……
聂更阑出清风殿后施了一个小小的传送阵,瞬息间已经来到南边所住的洞府。
而后,他才从储物袋拿出那枚之前丘宿鱼送给他的联络戒指。
戒指镶嵌的绿宝石正散发着白芒,一闪一闪,表示另一只戒指的主人正在试图联系他。
聂更阑手一挥,空旷的洞府旋即出现一面水镜。
“事情办得如何了?”
随着他询问的声音落下,水镜里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涂山容季不肯离开。”白衣人道。
聂更阑静默一瞬,心中隐约泛起一股烦躁。
但紧跟着,师尊清姿玉容的脸浮现在眼前,明明灭灭,似乎正在静静注视。
聂更阑焦躁的心瞬时跟着宁静不少。
是他思虑不周了。
起初他只考虑到要把涂山容季接到灵音宗,却没想到她还有一整个狐族的族人需要守护。也许,族人里还有她心爱之人……
聂更阑沉默片刻,终于道:“那就把她的族人都接过来。对你来说,应当不难。”
白衣人声音平静,“嗯,已经全都了芥子屋,我正在赶往灵音宗的路上。”
聂更阑一时间卡了壳,想斥他为什么不早说,想想也没有必要开口,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终于出声:“事成后我会付报酬,你要多少灵石都可以。”
白衣人目光灼灼注视水镜里的青年,“灵石,我有很多,不需要。”
聂更阑似是能感应到什么,不耐地警告对面,“当时我已经和你谈妥,如今事到临头你想反悔不成。”
“是。”白衣人答得干脆利落。
聂更阑神色渐渐沉冷,目光仿佛淬着寒冰。为了遵守和师尊的约定,也为了让师尊放心,这才没擅自离开灵音宗和杳鹤城,否则也不会请求白衣人帮忙。
白衣人却道:“放心,我不会强求你做不愿意的事。”
聂更阑唇边泛起冷笑。
他毁约在先,即便是强求,他难道像是会乖乖听话照做的性子?
和白衣人联系结束后,聂更阑离开洞府往停剑坪方向而去。
途经清风殿和凌海殿方向时,他扫了一眼两座宫殿之间那座荒芜已久的宫殿。
他初到玉髓峰时那宫殿便一直空无一人,似乎是荒废了许久,里面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聂更阑只粗略看了几眼,随即离开了玉髓峰。
他御剑径直下了山往杳鹤城而去,来到城里,四周依旧人山人海,店铺林立,楼房鳞次栉比,就连街边摊贩也比过去多了三倍不止。
而街头,屋顶,亦或是四周的山峰山洞,随处都可见盘腿而坐在吸收灵气修炼的修士。
杳鹤城街头也随处可见时不时巡逻经过的灵音宗弟子。
聂更阑步行穿过摩肩接踵的街道,终于来到仙乐楼。
兰烟、洛儿在得知聂更阑过来时都十分惊讶,“聂道友,你吩咐的事我们打听好了,正准备回宗门办妥呢,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聂更阑道:“为保证安全,直到事成之前你们都需要待在灵音宗,今日便随我回去吧。”
“去灵音宗?”洛儿有些惊疑不定,“我们可是合欢宗弟子,哪个宗门见了合欢宗弟子不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你确定我们不会被揍成肉饼扔出来吗?”
聂更阑:“不会。”
兰烟用扇子掩着嘴笑成了一朵花,“洛儿师弟,聂道友可是清鸿剑尊的道侣,他在宗门还当上了授课长老,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咱们操心这个做什么?只管跟着他走便是了。”
洛儿一想也是,于是乎看向聂更阑的眼神越发充满了崇拜仰慕,继而又恨恨咬着手帕一角。
这样一个极品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的道侣啊,老天不公!
兰烟一拍他脑袋:“还在那痴心妄想呢,快去收拾东西,灵音宗的灵气更为浓郁,咱们能进去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洛儿吐吐舌头,立即回自己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聂更阑对兰烟道:“稍后我会来接你们。”
兰烟笑眯眯朝他挥挥手:“那我们就等着你啦,聂道友。”
……
聂更阑出了仙乐楼,正要往城门而去,却见一道白影已经掠空而来,紧跟着便在仙乐楼气派的台阶落地快步朝他走来。
青年和白衣人皆气质斐然,人来人往的修士们自然立即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聂更阑却一挥手落下一层结界,四周来往的人群便立时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这是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结道侣契后首次露面,当即引起了轰动。
仙乐楼对面的店主忍不住和大伙八卦起来:“这不是那日在仙乐楼出现的白衣人吗,而且清鸿剑尊也来了。”
“是啊,难不成清鸿剑尊今日没有到场,而是换成分神和道侣幽会?”
“我看八九不离十,他本尊不方便出现,所以才……”
台阶上,聂更阑和白衣人对四周的议论充耳不闻。
“人呢?”聂更阑问。
白衣人拿出一只高阶储物袋递了过去,“里面有十几座芥子屋,涂山氏族人和涂山容季都在。”
芥子屋乃是高阶法宝,一座芥子屋就要五十万灵石以上,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拿不出一座。而白衣人一出手便是十几座,可见起财力之丰厚。
聂更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沉眉盯着那只储物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是猜出聂更阑心中所虑,白衣人补充道:“月影狐族皆是自愿前来,并非强迫。”
聂更阑注视他几息,没说什么,接过了那只储物袋,同时从腰间解下另一只储物袋要交给对方。
白衣人见状目光微沉,后退一步避开了,“我说过,不需要灵石。”
聂更阑面无表情看着他。
白衣人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已经与他结了道侣契。”
聂更阑:“嗯。”
此事整个修真界人尽皆知,没什么可隐瞒的。
白衣人眼中却迸发出一丝不为所觉的亮意,很快,他将这点情绪很好地掩饰住,略略点头,“感谢的事日后再说,不会让你为难。”说罢不再多言,走出结界径自飞身离开。
众人瞧见白衣人独自从结界里出来,随后,聂更阑更是神情莫测也跟着出来,忍不住又开始八卦两人光天化日躲在结界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又是一种新的情趣?
……
聂更阑回到仙乐楼,兰烟和洛儿已经收拾好东西,于是他便让他们也进入芥子屋,随后,带着人顺利回到灵音宗。
白衣人要他做什么他并不在乎,回馈的方式,并不只有一种。
聂更阑回了灵音宗。御剑经过山门时,他看到了周炎。
那日周炎在剑法课上还未来得及当众向他磕头求饶,玉髓峰的影幽魔气已经爆发冲天而起。
这时见到此人,聂更阑目光满含冰冷。
而周炎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已经化神期大圆满的聂更阑面前毫无胜算,况且四周亦无人相助,只能忍气吞声避开聂更阑阴冷的视线,待他飞了过去才继续下山。
聂更阑回来后直接去了药峰。
他先是到许临风的院子探望了一遭。
因为女魃妖力以及青炎真君所配药力的缘故,只苏醒了两天的许临风又沉睡了过去。
聂更阑进屋时,许田田正在榻上打坐陪着许临风。
他走到床前,默默看着许临风。她总算是维持在了人的形态,只是指甲尖利、嘴唇厚且颜色深,依旧还残留着女魃的些许特征。
“希望你能早起痊愈。”聂更阑默默坐了一阵,随后,离开了许临风的小院。
再次来到炼丹房时,青炎、寒梧两位真君已经没在炼丹房,而是在院子里晒制刚熬煮好的药草,寒梧真君则在一旁递给他甘露饮,还时不时给他扇风。
“我不渴。”
“我不热。”
青炎真君一连冷脸两次后寒梧真君才悠悠打住,给他传音:“怕路过的弟子看到?我在药峰住了多日,他们怕不是早已习惯,你羞什——”
话还没说完,聂更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外。
寒梧真君咳了几声,匆匆拍掉衣袍粘着的药草屑站起身,一边嘀咕了一句:“还真有弟子进来了。”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他讶异地扬起眉毛,“聂道友已经是灵音宗的授课长老,可不是弟子了。”
青炎真君冷冷扫他一眼,放下药草走上前。
聂更阑微微朝二人颔首,“青炎真君,寒梧真君。”
青炎真君:“你不是才看过临风,怎么,是找本君有事?”
聂更阑点点头,“弟子确实有事相求,此事事关我师尊,还望二位真君能助我师尊一臂之力。”
寒梧真君:“哈哈,你客气了,都已经当上长老还自称弟子,谦逊得简直不像剑尊的弟子反倒像是青炎的徒弟。”
青炎真君睨他一眼,重新看向聂更阑,“究竟是何事,不妨直说。”
……
半晌后,聂更阑大致说明来意,寒梧真君脸立即拉长了脸,“让两个人暂住在药峰暂住,还是合欢宗弟子?!”
莫说寒梧真君,就连青炎真君脸色也变幻莫测,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秘境异闻似的,旋即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合、欢、宗弟子?”
聂更阑朝二人拱拱手:“倘若真君能通融一二,我与师尊必定感激不尽。”
青炎真君脸黑了又黑,“若要制药我大可以代劳,不必非得要旁人动手。”
寒梧真君:“你这个老古板不懂了吧。”他附耳过去,在青炎耳边嘀咕几句。
只是说完后,青炎真君的脸更黑了,看着聂更阑的目光活像是他触犯了什么天条一般。
寒梧真君倒是没什么,先替青炎真君发话了:“既然是帮剑尊的忙,剑尊又为整个灵音宗牺牲了这么多,我看就让人留下吧。合欢宗弟子普遍修为低,你若是不放心在她们身上设下禁制,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青炎真君额头太阳穴抽动了数次,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毕竟事关清鸿剑尊,此事马虎不得。
寒梧真君见他一连变换了好几种脸色,知道他算是默认答应了,于是对聂更阑扬手:“好了,你把他们带过来吧。”
聂更阑闻言,从储物袋中放出其中一座芥子屋。
霎时间,只有蹴鞠般大小的屋子走出来两个人,甫一跨过屋门,两个人影不断拉长,最终恢复了正常大小人形。
兰烟、洛儿好奇地打量四周,神情颇为兴奋,“我们已经到灵音宗了?”
洛儿秀气的鼻子不停耸动:“没错,此处灵气充沛,山峦延绵巍峨,就连两位真君都是气宇轩昂,是灵音宗没错了!”
兰烟洛儿没见过这般气势非凡的峰头和庭院,都说灵音宗是四大宗门之首,如今看来传言确实不假。
师姐弟两人不禁手拉着手围绕青炎和寒梧转圈,“灵气充裕,男人们的修为也很高,看来这趟是来对了!”
青炎真君脸更黑了。
寒梧真君还以为合欢宗来的都是女子,没想到居然还夹杂着一个长得极妖媚的少年,吓了一跳,赶紧往青炎真君身后一藏,“罪过,我可不知道这里头有男子,这些日子我绝不会靠近他们一丈以内,你到时可别乱吃醋啊。”
青炎真君听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
这些合欢宗的妖姬本就让看得心烦,身边还有个成日不省心的,他只觉得气血一个劲往上涌,只差没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这时,聂更阑把正在手舞足蹈庆贺的师姐弟二人叫停,“这段时日你们暂且在药峰住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和青炎真君提。”
洛儿眉开眼笑:“我和师姐一定好好办事,聂道友,青炎真君,你们就放心吧。”
寒梧真君微微笑道:“没事别来我和青炎住的院子,他会吃醋。”
兰烟和洛儿:“啊?”
怎么会这么不凑巧,又碰上成双成对了的?!
二人尚未来得及哀嚎,这时,杂役弟子前来匆匆禀报,“真君,独孤真君……”
然而他话才说一半,独孤真君已经从停剑坪方向化作流光飞了过来,停在几人不远处的地方。
“青炎真君,劳烦赐我一些修复断骨的灵药。”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听得青炎真君直皱眉,“听说你又去玉髓峰触怒了清鸿剑尊,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再这样下去恐怕……”
独孤苍眠:“青炎真君只要把药给我便是——”
他说着,目光终于越过一株成人高大的玄冰花,视线定格在聂更阑身上。
后者无声转身,两人目光对上,一时间有火花在空气中摩擦,四周空气凝固了一瞬。
洛儿打了个哆嗦:“忽然就觉得温度降低了不少,这药峰也太冷了吧。”
青炎真君看出他们水火不容,道:“好了,聂长老无事就请回吧。”
聂更阑微微颔首,在经过独孤苍眠时,目光冰冷得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片血淋淋的肉。
……
念着还要赶回玉髓峰,聂更阑多给这老匹夫眼色,直接御剑离开药峰。
没想到飞出十里之外后,他骤然意识到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
聂更阑心随念转,终音神剑的剑气倏然从宽袖中激射而出,那人隐匿了身形,应当是躲闪过了十几道剑气的袭击。
聂更阑灵力流转暴涨数倍,下一瞬同时散发出一百道剑气,剑光闪耀密集,那人在澎湃灵气下终于原形毕露。
独孤苍眠那张阴鸷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若非我有伤在身,就凭你也想伤到我!”
聂更阑不欲与这疯子纠缠,以免到时惹得师尊出面,又引起师尊回忆起恶心的旧事。
可独孤苍眠纠缠不休,拼着浑身是伤的身体飞速上前,在离玉髓峰还有五里之处,两人终于斗起法来。
聂更阑想速战速决,独孤苍眠显然不允许,尽管面色越来越苍白,但仍然连续发动攻击,灵力在多处峰头上方炸响,似是要惊动整个灵音宗才罢休。
各处峰头已经有人赶过来,远远看到有人斗法却又看不清身影,便知道应当是哪位真君在切磋,一时不敢贸然上前,只远远观望着。
聂更阑在空中冷笑不已:“看来我师尊断你骨头依旧没让你这只恶心的苍蝇死心,居然还敢过来叫嚣。”
独孤苍眠呵呵一笑,声音嘶哑得如乌鸦一般,“你对师弟不忠,配不上师弟的厚爱!”
聂更阑目光一寒,剑气再次轰然袭向对面,无数绿芒剑影在他四周形成一道道剑柱,剑柱不停变大升高,很快便衬得独孤苍眠如同一只渺小的蝼蚁。
独孤苍眠视线扫向青年目光里满含的杀气和寒意,知道这小子也是个狠角色,不由仰天长笑:“师弟!”
“师弟!”
经他以灵力扩大了数倍的声音在附近十几里的峰头回响不绝于耳,引起了众多宗门弟子的注意。
“师弟!你怎么不来看看你的好徒弟,好道侣!”
“你才与他结道侣契没多久,可他居然打算在你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把人带进玉髓峰!”
“我早说过他配不上你,你却不信,今日我便要让你看清楚这小子的真面目!”
聂更阑心中一震。
没想到独孤苍眠这老怪物居然能看破他储物袋里藏着人。
他本来欲先把人带回玉髓峰再向师尊禀明,没想到却被老匹夫盯上把事情先捅了出来。
聂更阑眼前立即闪过上次偷偷外出被稹肆所擒后,师尊面若寒霜像是看陌生人看他的那道冰冷目光。
下一刻,他风驰电掣般飞往玉髓峰,想赶在独孤苍眠之前同师尊解释清楚。
独孤苍眠四周参天大树一般高的剑柱顿时通通消散,他仰天大笑出声:“怕了?我师弟被你这种水性杨花的蠢货蒙蔽了双眼,委实叫人扼腕!今日你必须同他解除了道侣契,否则别怪我替师弟清理门户!”
他喊得声如洪钟,方圆二十里峰头的弟子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宗主元千修接到执事堂通禀,一惊之下也立即往玉髓峰方向而来。
而这一头,独孤苍眠已经追上聂更阑,玉髓峰近在眼前。
北溟朔、忘忧泽早已被惊动,急急忙忙去通知清鸿剑尊。
谁知清鸿剑尊也早已从清风殿飞身往这边而来。
北溟朔似乎想起什么,着急叫道:“不行,哥,你这副样子不能让宗门的人看到!”
清鸿剑尊目光冷厉,一挥手,如瀑白发和布满黑红纹路的肌肤瞬间恢复为正常模样。
北溟朔目瞪口呆,是啊,还可以幻形的嘛,他怎么给忘了。
而清鸿剑尊已经飞身掠向玉髓峰外。
一出禁制,便感受到四周罡风猎猎,终音神剑的绿芒无孔不入朝着独孤苍眠四面八方袭去。
后这面色苍白的疯子依旧在叫嚣,声音清晰得四周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哈哈哈,你这浮花浪蕊之辈,放浪不羁,连一根头发丝也不配与我师弟结为道侣!怎么,恼羞成怒要杀我灭口?有本事你就尽管来!”
随着独孤苍眠疯狂呵斥的叫骂声落下,聂更阑也在数千道剑影中窥见了熟悉的清冷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聂更阑呼吸一滞,便见师尊正以淡漠的目光凝视自己。
聂更阑胸口不禁涌现一阵闷痛。
独孤苍眠的叫嚣,师尊一定全都听到了。
“师弟,你来得正好!”独孤苍眠也看见了那道冷冽无双的身影,阴鸷的目光闪露出精芒,“此子朝三暮四,沾花惹草,有负于你,今日若是不与这小子解除道侣契,将来他必会给你,给整个灵音宗蒙羞!”
就在这时,元千修也带着几位长老和执事堂弟子赶了过来,一靠近玉髓峰。
“怎么回事!”元千修一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知道是独孤苍眠叫嚣,太阳穴又开始疼了,“独孤,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浑身是伤还没被教训够,非要彻底惹怒清鸿才肯罢休?”
独孤苍眠冷笑,目光投向不远处悬在半空的清冷身影,“自此擅自从外面带人回来,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被我说中后更是恼怒得要杀人灭口,你们不妨让他把藏着的人放出来,不就能证明我所言非虚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目光瞬时聚焦到聂更阑身上。
云雾缥缈,山风呼啸,峰头奇石林立峭壁嶙峋。方圆三里内一时间寂静四周只有风声在呼号刮过。
聂更阑抬眸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沉沉开口,“师尊,我没有。”话虽如此,可心口还是抑制不住砰砰狂跳。
师尊冷淡而陌生的目光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分明就差一点,他打算回到玉髓峰便要告知师尊月影狐族一事,却被独孤苍眠冠以负心的名义揭发在前。
他怒火和躁意腾腾往上蹿,恨不得一剑劈了独孤,却又生生忍住了冲动,饱含着无限委屈望着悬在半空的身影。
他原本打算再费些口舌说服师尊,没想到,对面身形颀长的人已经缓缓开口:“我信你。”
聂更阑一怔。
独孤苍眠闻言疯狂之色涌现,厉声大吼:“师弟,休要被此子蒙骗!他是从凡界而来的小倌,混惯了风月场,什么话都能面不改色说出口,你若信他——”
“够了。”
清鸿剑尊还未开口,元千修已经深深皱起眉,厉声呵斥独孤苍眠,“独孤,他们已是结契的道侣,这种事须得由他们自己解决,干你一个旁人什么事?”
独孤苍眠恶狠狠瞪向元千修,“宗主,今日你们若是不当众查证这小子身上究竟藏没藏人,我便出去宣扬他与外人幽会,给师弟戴绿帽子!”
元千修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独孤苍眠,你!”
四周的弟子和长老皆是议论纷纷,都摇头看着这一幕。
宗门上下隐约也都知道聂更阑、清鸿剑尊师徒二人与独孤苍眠有过节,而独孤苍眠名声败坏,不知道被教训了多少次。
可无论再怎么样,聂更阑小倌的身份也是众所周知,众人见他说得笃定,心中不禁产生了动摇,目光狐疑地望向聂更阑,在他和独孤苍眠之间摇摆不定。
北溟朔忍不住破口大骂:“独孤苍眠你这个老匹夫!你害我哥害得还不够,如今还恬不知耻要坏我哥和聂更阑的名声,谁给你的胆子!”
这时,胡长老站出来道:“宗主,我看索性便让聂长老做个证明,否则今日一事传开,确实对他与剑尊的名誉有损,毕竟三人成虎啊!”
元千修略一思索,觉得确实如此,于是看向清鸿剑尊和聂更阑,“你们若是愿意,不若就趁此机会做个澄清,否则今后恐怕又要谣言四起了。”
聂更阑唇动了动,要出声,清鸿剑尊这时已然淡漠开口:“不必。”
“我的道侣,我自然信任。”
聂更阑阴沉的眸子倏地抬起。
独孤苍眠面色一变,嗓音嘶哑扬声喝道:“师弟!”
“师尊。”
聂更阑和他同时出声,眼睑下方染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师尊,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恐连累了你的名声。”
说着,聂更阑从腰间解下一只储物袋,目光直勾勾和半空神色清冷之人对上视线。
他一挥手,调来一朵浮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一刻,储物袋倒转,一个芥子屋蓦地轻轻落在云朵间。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这座玲珑屋子。
“叽叽。”
蓦地,众人听得分明,屋中传来一道叽叽声,像是某种妖兽的叫声。
下一瞬,一只雪白、长长的狐尾从屋内探出,左右摇摆,紧跟着一只通体同样雪白的狐狸从里蹿了出来。
元千修一看,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狐狸啊。”
却见独孤苍眠突然发出一声暴喝,掌心一股灵力在电光火石间朝着白狐落下。
“叽!”
那白狐瞬间在众人面前不断膨胀变大,毛发仿若在散发白色幽芒,最后,终于无所遁形,变成了一个青丝飘逸眉目浓丽、手足和脖颈皆佩戴着银环玉器的冶艳女子。
女子身形微微一动,手一抬,银环玉器便叮叮当当在山峦云层间传来清脆的碰撞声,端的是万种风情,姿态俏媚妖娆。
第147章
一瞬间,四周风云好似静止。
倒不是因为妖狐绰约貌美,而是正是因为掉出来这么一个妖媚的狐妖,不恰恰印证了独孤苍眠方才所指控的与旁人幽会对剑尊负心薄情的言论么?
一时间,众人哗然,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独孤苍眠阴鸷的笑容浮现,不断冷笑出声。
就连元千修也愕然了。原本以为独孤是无事生非,耍疯闹事,没想到聂更阑居然真的藏了人,还是这么一个百媚千娇的狐妖。
众人一时间都安静了,目光来回在聂更阑和清鸿剑尊脸上扫。
修真界至高无上、强悍无可匹敌的第一剑修清鸿剑尊,这才宣布与徒弟结契没多久,徒弟居然就在玉髓峰外被当场“抓奸”,这传出去委实过于骇人和惊天动地了。
独孤苍眠得逞般冷笑不止:“师弟,看到了吗,你结契珍视的道侣就是这么对待你的!若不是我发现及时,恐怕他还要把人带进玉髓峰在你眼皮子底下与这妖女偷情!”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苍白的脸已然全都涨红,还止不住亢奋拼着受伤的身体往清鸿剑尊的方向靠近,“师弟,师弟,你与那畜生解除道侣契吧,和他结契只会害了你,将来他为魔头所害,你亦会受牵连……”
然而独孤苍眠还未靠近,清鸿剑尊袖袍一挥,独孤苍眠已然被狂风掀得不停往后翻滚,吐血不止,骨头应声又断裂了几根。
独孤苍眠嘴角汩汩淌着鲜血,目光不可思议地扫向那道冷峭身影,“师弟?”
清鸿剑尊目光冰冷若雪,视他如空气,转头看向那云层上的女子。
云层间,从芥子屋掉落的狐妖已经缓缓站起身,朝着清鸿剑尊和聂更阑遥遥点了点头:“聂道友,清鸿剑尊,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听闻你们已经结契,我代表月影狐族向二位道贺,并特此送上一份贺礼。”
说着,她一挥手,空中浮现一个古朴的鸾凤和鸣雕刻盒子。
“聂道友,剑尊,这是一件能代表狐族最高诚意的贺礼,这法器连通了月影狐族的宝库,将来你们需要时打开,想得到什么,这里便会相对应出现什么宝物法器。”
女子说着,又一挥手,从掌心浮现出另一个盒子,这次,她转向远处的元千修,微微欠了欠身,“久闻元宗主大名,此次前来我亦是给灵音宗备了一份礼,还望宗主笑纳,不要嫌弃。”
众多长老弟子闻言,皆是惊疑不已,面面相觑。
元千修已经被眼前的情况弄懵了,疑惑地在狐妖以及聂更阑师徒二人见看来看去,最终还是道:“聂小友,人是你带进来的,不如你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更阑默不作声许久,无论四周目光如何异样,无论独孤苍眠如何诋毁,他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师尊一刻。
旁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他只在乎师尊的心情,只在乎师尊的想法。
聂更阑喉结动了动,目光再次瞥向师尊,“她是……”
这时,清鸿剑尊却淡声开口了:“涂山族长我邀请前来商议要事,事态紧急,原本打算之后再向宗主禀明,没想到被有心之人挑拨,请宗主明鉴。”
元千修一听,连忙摆手:“清鸿,言重了。”
他又看向伫立于云朵的女子,遥遥拱手:“原来是月影狐族的涂山族长,失敬失敬。族长还特意带了礼物前来,实在费心了。”说着,他示意两名弟子上前接过那两份礼盒。
涂山容季微微一笑,“宗主客气,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事态紧急,我便也随了聂道友的建议先行进入灵音宗,又唐突冒昧之处,还望元宗主海涵见谅。”
“哪里哪里。”元千修丝毫没觉得唐突,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聂更阑和清鸿感情出了问题,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谁知独孤苍眠却挣扎着爬起来,虚弱地咳了一口血嘶哑叫道:“师弟!他擅自带这女妖潜入宗门,你分明就不知情,却为何还要替他开脱!女妖诡计多端,又娇媚绮丽,他是为美色所迷惑,恐怕会给你和整个宗门带来祸患!”
元千修眉头紧皱,当即厉声呵斥:“独孤,休得放肆!清鸿已经亲口做出澄清,你还想闹到哪般田地才甘心!”
涂山容季把礼盒交给灵音宗弟子,这时轻蔑地一笑。
她早已看出来独孤是个挑拨离间的阴险之人,清鸿剑尊打伤打残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她不由扬声开口,“俗话说以己度人,这位道友拿龌龊肮脏的心思看待别人,想必也是阴暗毒辣的玩意儿,清鸿剑尊地位尊贵受人敬仰,聂道友亦是是非分明仗义行仁,岂是你这种小人能空口污蔑的?”
涂山容季话音一落,拍了怕手。
霎时间,她方才出来的那座芥子屋涌出了无数只月影白狐,涂山容季所在的云朵不断扩大,这些白狐纷纷站到族长身后,四肢着地竖着尾巴好奇地打量四周。
眼看云朵快容纳不下了,涂山容季笑着又是拍了拍手,“好了,还没出来的就在屋子里看吧,这云快沉下去了。”
芥子屋里的白狐们纷纷失望地叫出声:“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让我们看看灵音宗究竟气派成什么样子嘛!”
涂山容季笑道:“好了,别闹,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元千修以及众多宗门长老弟子望着云层上密密麻麻不断发出叽叽声的白毛狐狸,又一次惊呆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涂山容季含笑道:“看来聂道友和剑尊确实未曾来得及告知元宗主此事。”
聂更阑观师尊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生气,心下稍宽,于是对元千修拱手道:“宗主,月影狐族因为要帮忙对抗魔族,又恐遭受魔头迫害,因此弟子才擅作主张把他们先带回来。”
“哦?你们有事相求月影狐族?”元千修扬了扬眉,看向半空那道身影,“清鸿你也真是的,不是说过有什么难处尽管向我提,怎么……”
聂更阑打断他:“宗主,是我自作主张想把人先带回来,师尊拗不过我,只能由我去了。”
元千修猛地咳了几声,他这还没说两句,徒弟就迫不及待要替师尊说话了。
这时,药峰的寒梧真君也来了,瞬息间已经掠至元千修跟前,朝他拱拱手,而后开始向他传音。
听完后,元千修扬起眉。哭笑不得地看向聂更阑,“你啊你啊,先斩后奏这一套做得可真是行云流水。不过念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这次便不予追究了!”
聂更阑拱手道:“多谢宗主。”
独孤苍眠挣扎着叫起来:“宗主!我师弟分明之前不知道聂更阑偷偷带妖狐回宗门,他们之间必定有——”
“咳咳!”
独孤苍眠还未说完,元千修早已看不下去,倏地祭出一道乾坤圈落于他身上。
“独孤,我知道你是心系宗门,不过你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先向我禀报,而不是当众给清鸿和宗门招致议论,败坏聂更阑师徒二人的名声。”
元千修神情越发肃穆,看向四周峰头的长老及弟子:“好了,执事堂把独孤真君送回天境峰,至于月影狐族一事乃是宗门要务,其他人都散了吧。”
长老和弟子们面面相觑后,纷纷行礼,随后离去。执事堂也上前带走受困于乾坤圈的独孤苍眠。
“宗主!”独孤苍眠厉叫出声,“师弟!你务必要和那小子解除道侣契,否则他会害了你,师弟!”
元千修额头青筋又开始狂跳不已,“把人带回来!”
执事堂弟子于是将人押着飞回来,重新落在众人面前。
“我都给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儿,”元千修厉声道,“独孤,你污蔑造谣污蔑清鸿师徒,尤其是聂小友,不分青红皂白竟出言侮辱他,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你须得向他们道歉!还有涂山族长,她是宗门的贵客,你一口一个妖女,实在过于狂妄!”
他话未说完,独孤苍眠已经嘶哑着声音仰天大笑,“让我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道歉?宗主,你是不是也被那混账蛊惑——”
元千修实在忍无可忍,手中一道术法横空而落,独孤苍眠再也发不出声音,怒容满面瞪着那头衣袂翻飞的聂更阑。
元千修头疼地揉揉眉心,“聂小友,清鸿,你们想怎么惩罚独孤,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什么要求可以提。”
聂更阑目光冷冷睨着被乾坤圈捆缚不能动弹的人,道:“我师尊不想看见这个人,立刻送走。”
独孤苍眠双目阴鸷的暗芒陡然暴涨,欲破口大骂而不得,脸涨得越发通红。
元千修见清鸿剑尊没什么意见,不耐烦地挥手,“送走送走,我看着头疼!”
随即,独孤苍眠被执事堂弟子飞快地押解离开。
“涂山族长,本宗的独孤真君因常年重伤泡在药池里,人疯疯癫癫不甚清醒,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元千修朝涂山容季微微欠身。
“既是清鸿剑尊都厌恶之人,我能理解。”涂山容季说罢,命身后的妖狐暂时先回到芥子屋,于是,一群叽叽叽的白毛狐狸纷纷奔回了屋子。
元千修这时看向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现在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了?”
于是,涂山容季便看着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不动声色悬在空中半晌,旋即明白他们是在传音。
良久后,元千修点点头,终于出声,“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你们如此考虑情有可原。”
涂山容季微笑颔首:“元宗主能理解是最好不过了。”
元千修:“好说。”
“不过清鸿,整个月影狐族都迁移至灵音宗,你们真打算让人都住在玉髓峰?你们方便,恐怕涂山族长他们也不方便吧?”
聂更阑道:“宗主,不如就让涂山族长一族暂住在万音峰。”
元千修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唔,可行,万音峰如今只是作为剑法课授课场地使用,不占地,涂山族长若是愿意,这整座万音峰让给你们暂住,不过须得约法三章,若是狐族闹事,一律按照宗门规矩进行处置,你可同意?”
涂山容季:“自然,就按宗主说的办。”
商议结束,聂更阑亲自带着涂山一族前往万音峰,狐族惯住在山野林间,因此对尚未开凿洞府的峰头没什么异议,这反倒是他们占便宜了,毕竟灵音宗灵气充沛,更有利于他们修行。
元千修与清鸿剑尊交谈几句后,也回了神音峰,忙于传达叮嘱宗门弟子要与月影狐族友好相处的命令。
聂更阑安置好月影狐族,带着忐忑的心情匆匆忙忙赶回玉髓峰。
峰头四周已经没了人影,只余下缭绕云雾,凉风阵阵拂过山岚。
聂更阑进入玉髓峰,刚穿过禁制,北溟朔和忘忧泽已经等在停剑坪,两人皆是摇头晃脑看着他。
聂更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北溟朔:“我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你也真是的,瞒着他出去差点被魔头杀了不算,现在又弄了这么一出……”
聂更阑声音很低:“师尊没什么表情?”
“是啊,你赶紧想想办法该怎么解释吧。”
北溟朔摇摇头,“我要是有我哥这么一个道侣,捧着哄着极尽手段讨好还来不及,啧啧,不过你们俩也真是有趣,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喂!”
“人呢?”
北溟朔唠唠叨叨一大堆,一抬头,一阵风掠过,四周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
一转眼,聂更阑已经出现在清风殿玉阶处。
方才在玉髓峰外,他观师尊青丝和肤色如常,应当是用了幻形术。
聂更阑心口一痛,快步迈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金色门环。
里面并未传出动静。
聂更阑心一沉,师尊果然生气了。
也是,他三番四次隐瞒师尊,即便是有苦衷,也难逃欺骗二字。师尊不嫌弃他,不顾所有人轻视的眼光收他为徒,与他结道侣契,可他却在上次认错后,今日又一次欺瞒了师尊,还害得师尊当着这么多人的受质疑。
聂更阑默默垂下眼眸,双拳攥紧了。
师尊动怒,即便是要他受再大的惩罚,打也好,骂也好,他都甘愿接受。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响门环。
然而殿内依旧毫无回声。
聂更阑眸色迅速晦暗下去。
若是这次态度再不端正,恐怕他在师尊心目中的受信任程度会迅速滑坡,不复从前。
聂更阑一咬牙,掌心立即涌出一道强悍灵力,打算以蛮力闯入清风殿向师尊认错,求得谅解。
原本他已做好同师尊设下的结界抵抗的准备,然而殿门“吱呀”一声,居然轻而易举打开了。
渡劫期大能的结界禁制没这么轻易解开。
只能说明殿门根本没设结界,甚至没落锁。
聂更阑目光凝滞一瞬,推开殿门而入。
穿过大殿,通过侧门来到内殿,满室天音骨的冷香扑面而来,香炉云烟缭绕,袅袅升腾。
日光从窗棂投下斜影,映照在墙角巨大的兰霜花盆栽上,一绺一绺的阴影同样打在桌案一角。
可桌案却空无一人。
屏风后的玉榻亦是。
聂更阑眉心蹙起,放出神识探了一圈清风殿。
居然空荡荡毫无声息。
聂更阑眸光一震,思索片刻,快步出了内殿往后花园走去。
他安慰自己不必着急,师尊不在殿内,也许,说不定是在花园。
他穿过檐廊和一条又一条栈道,穿过无数奇花异石,飞瀑峭壁,还穿过好几座琉璃瓦屋顶花房。说是花房,其实里面也陈设了案桌,一些书架和笔墨。也许是幼时常住北海仙宫的缘故,花房墙壁皆是透明的水晶琉璃制成,漂亮剔透,夺目耀眼。
花房里同样没人。
聂更阑转过一圈栈道,又穿过几个水榭和亭子,终于靠近那片宽阔澄澈的湖边。
此湖名为断音湖。
当初聂更阑好奇问过湖的名字的由来,清鸿剑尊只说了一句“当断则断”便没再多余赘述。
此时此刻,聂更阑越是靠近断音湖,耳边越是清晰传来那句清冷的“当断不断”的回音。
他心脏忽然再次一痛。
继而猛地甩了甩头。
随后,大步往湖边狂奔而去。
片刻后,断音湖澄净如蔚蓝苍穹的画面逐渐出现在眼前,汪洋如海般的接天莲叶铺在湖面,菡萏葳蕤,青翠欲滴。
一叶小舟停泊在湖面,掩藏于繁密的莲叶中。
聂更阑一眼便望到了头,并未在小舟看到师尊的身影。
“师尊。”
聂更阑轻轻低语,目光在一望无尽如镜澄澈的湖面探寻,继而提高了音量,“师尊。”
可不知为何,四周就是没有回应。
聂更阑心一沉再沉。
师尊或许是在气头上,又或者对他彻底失望,不愿再见他了。
聂更阑目光晦暗不明,飞身上了那艘小舟,身形如烟丝毫没让小舟荡起水花。
从小舟方圆三里内举目眺望,似乎毫无人迹可循。
聂更阑眉目沉沉,放出了神识,却发现师尊就在断音湖四周。
是在湖中心么?
聂更阑凝神,飞身御剑腾空,沿着湖面一寸寸开始搜索。
师尊若是刻意避而不见,他今日偏要见到师尊。
师尊若是不愿听他认错,他便用缚仙索将师尊捆了,便是用手段强逼,也要逼他听完自己的解释。
化神期大圆满的目力并不容小觑。
短短一刻钟,聂更阑已经飞遍整片断音湖,可毫无师尊的身影踪迹。
淡色琉璃的眸子开始渐渐充斥红色血丝,晦暗得如同雷鸣电闪时黑压压的云层。
聂更阑遍寻断音湖始终无法见到想见的人,慌张开始一寸寸扩大,在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惶恐和焦灼使他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扩大数倍回荡在断音湖上空。
“师尊!”
“师尊!”
青年淡色的瞳眸开始大滴大滴落泪,不断砸入虚空。
“师尊,徒儿知错了!”
“师尊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徒儿真的知错了!”
回音在断音湖上空传开,寂然荡荡。
无人回应。
聂更阑双目充血直至赤红,落泪更凶。
此时,余霞成绮,橙蓝紫云交织,在水天一色交接处构成绚丽多彩的霞光。
波光粼粼的湖面也倒映着漫天晚霞,暮色渐渐低垂。
御剑的人逐渐降低速度,似夜鸟一般开始低空飞行。
“师尊……”
眼看四周夜幕四垂,银月开始高悬,聂更阑神识探到的气息始终隐没在这片断音湖中,可他却始终不肯出来见他。
聂更阑以手背狠狠拭泪,忽然任由自己从高空直直坠落至湖面。
“砰!”
平静的湖面砸起巨浪,惊起一大群游鱼四散,惊起湖面栖息的成群灵鹅迅速从巨浪中心逃窜。
聂更阑砸入冰冷湖水里,很快又凭着护身的灵力慢慢浮上水面。
“师尊。”
聂更阑面容被湖水包围,瞳孔倒映出银色弯月的清辉,“师尊不肯见我,我便撤掉灵力,不吃不喝,一直泡在湖水里,直到师尊肯见我为止。”
沉沉嗓音由近及远扩散,响彻整个湖面。
扬声说罢,聂更阑的身体不再晃动,四周的水波也渐趋平静。
晦暗的瞳孔始终睁着,即便充斥清辉也暗不见底。
很快,水流开始一沉一浮没过他的脸部。
失去灵力护体,寒冷和饥饿的体感不多时清晰迅速席卷全身。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严寒饥饿的感觉,从前挨饿受冻是独自流落街头,他抢不过结帮成派的乞儿,后来加入了一个小群体,才终于勉强分到一点吃食。
如今他身边拥有了对他关怀备至的道侣,饥寒交迫却不再有幼时那般恐惧。
比起□□的折磨,失去师尊更令他痛彻心扉。
他想赌一把,赌师尊或许还对他有怜惜之心,或许还愿意见他。
夜色寒凉,银月清辉洒在澄净湖面,引起片片波光闪动。
冰冷的湖水开始从聂更阑耳鼻口没入,呛得他连声咳嗽。
“咳、咳!”
聂更阑难受得嘴唇微张,想说“师尊,我难受”,却有更多的湖水涌入口鼻,连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
直至眼瞳被刺骨的湖水弥漫,天际冷月也已经模糊得看不清。
耳边全是湖水咕噜的气泡声,窒息得心口像是被压了千钧重的铁块,越压越觉得随时要溺死在冰冷的断音湖里。
“师尊……”
聂更阑又是微微张口,却只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泡。
水光浮动晕染而开,水草、鱼群密集,天际的冷月早已看不清。
聂更阑只觉得四周陷入一片空茫的虚无中,意识开始混沌不堪。
就在他觉得一切慢慢沦为黑暗的养料时,蓦地,有一层白色光晕突破黑暗冲过包围圈朝自己而来。
光芒弥散的瞳孔瞬时焕发出新的光彩。
四肢静止的青年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不已,口鼻不断冒出气泡。
可他撤去灵力太久,依旧不敌这断音湖冷水的侵袭,在白色光晕到来之际,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聂更阑从混沌中醒来,意识一点点恢复时,只觉得浑身湿透,而唇边正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迷蒙的意识遽然清醒,淡色琉璃的瞳眸蓦地睁开。
聂更阑重重喘息一口气,忽的直挺挺坐起身,也不理会自己如何眩晕重影无数,狠狠一把抱住眼前的身影。
“师尊,我就知道你不会管我。”
喘息之际,他重重吻上师尊温热的唇。
只是亲着亲着,热泪冲刷而下,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很快就哽咽出声,手脚也失去力气。
清鸿剑尊的叹息声轻轻在耳边响起:“怎么还哭了?”
不出声还好,一听到师尊的声音,聂更阑眼泪掉得愈发凶,顺带搂着师尊脖颈的手也使出了万般力气,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师尊身体永远不放开。
清鸿剑尊轻拍他的后背,“别哭了。”
聂更阑得到安慰,喉咙哽塞,越发哭得像重回幼年徘徊在街头忍饥挨饿的孩童。
他被师尊一下一下抚着脊背时,顿觉丢脸,充斥泪光的眸子雾蒙蒙,他顾不上擦,索性以唇封住师尊的唇,又急又凶。
亲了几息,旋即分开,哑声开口:“师尊让我亲个够,我便不哭。”
说罢,他按着师尊双肩把人推倒在波光粼粼的湖边。
师尊白得夺目的长发铺散一地,衣袍也被推搡得略有散乱。
聂更阑唇贴过来之际,只听师尊低低叹道:“还是这么急。”
他心口狠狠跳动,骤然伏身夺走师尊的呼吸。
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为了安抚他,师尊这次安静得出奇,没有反客为主,只是任由他无节制蛮横索取。
唇舌相贴缠绕时,聂更阑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温顺”的师尊。
他心中一暖,眸光遂暗了暗。师尊果然心疼他,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因着发现这一点,他蓦地觉着自己似乎在“仗势行凶”。犯错的是他,到头来却用生死威胁师尊,耍横和无理取闹样样占全。
分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可心中依旧不断滋生出阴暗执拗,并且享受着这种疼惜怜爱给心脏带来的充盈的满足感。
他呼吸凝滞一瞬,一边自认自己忤逆,一边又为成功“钓”回师尊而欣喜,愧疚、自责等多种情绪充斥心头,挥之不去。
越是愧疚,就吻得越是凶狠,仿佛要把所有自责都发泄到这个亲吻当中。
也就是这时,他泪痕渐干,也终于发现了师尊的不对劲。
可以说,师尊安静得出奇,安静得过头了。
往日双修,被亲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从来都是他自己,师尊看似淡漠如水,但却能云淡风轻毫不费力就将他困在方寸之地,脱困不得。虽然主动“挑衅”的是他,但往往被反制如同囿于池里的游鱼也是他。
可这次,师尊却实实在在由着他亲了个彻底。
这种得到掌控权的感觉令他感到疯狂,血液在不断往上涌,可也让他渐渐生出一丝警惕。
聂更阑喘息着,尝试将师尊松开。
四周万籁俱寂,霞光早已消沉许久。
师尊并未反抗,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亲够了?”
“既然不哭了,便起来吧。”
聂更阑听得分明,师尊被亲了真么久,只稍稍喘了几息,传出几声低吟,便再也没有多余的动静。
他连忙擦干糊在眼睫和眼皮上的泪花,睁眼定定望向被压在身下的人。
这一看,仿佛天地间星河银月的辉光停止了闪动。湖面波光粼粼似是不复存在,无边无垠的黑暗笼罩层层压下。
聂更阑眸光一滞,彻底暗了。
断音湖岸边的草地,清鸿剑尊白色衣袍铺散满地,如瀑白发亦是。
他遍布黑红纹理的皮肤,譬如脖颈,手背之类的部位,依旧顽强横亘,冷冰冰正注视着打量它们的青年。
而这些都不及师尊那双漆黑眼瞳已然变为白瞳来得震撼。
往日黑沉如墨的双眸,似是已经覆上一层白蒙蒙的绞绫,细细看去,瞳孔已经失去聚焦。若不是聂更阑擦干泪痕仔细打量,压根不知道师尊实际上一直未曾看见自己。
聂更阑呼吸顿时乱了方寸
“师尊……”
他颤抖着手伸向师尊的眼眸,胸口不断剧烈起伏。
似是感受到他的手,清鸿剑尊将其稳稳托在掌心,淡声应道:“嗯,我在。”
“师尊,”聂更阑被宽阔的掌心托着,终于摸上那双已然变成白瞳的眼眸,“你的眼睛……怎会变成这样?”
他忽然疯狂地摇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垂眸胡乱盯着草地,复又去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对,师尊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副模样的?”
清鸿剑尊声音很平静:“从你去了万音峰安置月影狐族,我回到清风殿开始。”
聂更阑身体陡然一震,双肩慢慢下沉。
蓦地,他双目爆发出一阵赤红。
从他去万音峰开始,师尊便已经变成白瞳,彻底目不能视了?
聂更阑忽然从心底泛起一阵惶然,用手在师尊面前不停挥动。
“师尊。”
“别吓我。”
“告诉我,你能看得见。”
若是这样,怪不得师尊会躲起来不肯见自己。他欺瞒师尊把月影狐族带入宗门在先,后又沉入湖水用生死威逼师尊出面。
自己竟还沾沾自喜,享受着师尊的心疼怜惜,还强按着师尊亲了这么久。
聂更阑眸子晦暗不明,身形一个不稳欲往后跌倒,却被清鸿剑尊及时伸出的右手稳稳拉住拽了回来。
聂更阑死死盯着师尊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心脏渐渐蔓延出一股无边的疼痛,遽然咬紧了牙关。
清鸿剑尊等不到徒弟出声,右手握紧他的手腕,左手在半空毫无方向地挥了挥,似是要摸他的脸,声音很低很低,“怎么不说话,又哭了?”
第148章
“啪!”
一道掌掴声骤然响起。
清鸿剑尊闻声怔了怔,循着声音来源微微一偏头。
聂更阑看到师尊寻找自己的动作,眼眶又是一热,手高高扬起欲再次扇向脸颊。但这一次,清鸿剑尊及时按住他的手,将他的动作拦了下来。
“都怪我。”
“若不是为了救我,师尊不会服下那枚魔丹,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聂更阑粗重的呼吸中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哭。
师尊如今青丝变白发,皮肤充斥黑红纹路,现在就连双目也失明了。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清鸿剑尊听到压抑的啜泣传来,已经能想象出青年满脸泪痕的场景。
聂更阑豁然起身,目光沉沉要背师尊。
“我带师尊去药峰求青炎真君救治……”
一只手不轻不重按在了聂更阑的脖颈间,淡然嗓音传入他耳中。
“归墟仙草从生长时便被影幽魔气灌溉侵染,而后在我体内发酵长达五百年之久,服下那枚魔丹不过是提前将这些症状爆发出来,无须过于忧心。”
聂更阑脚步一顿。
清鸿剑尊轻柔地摸摸他的鬓发:“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魔族,夺回混沌仙鼎,此乃解决问题的关键。”
聂更阑垂下目光,手搂紧了背后的师尊,无声无息再次落泪,湖边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飘起,有月光洒在上面,半晌,他吸了吸鼻子,“我背师尊回去歇息。”
清鸿剑尊:“今夜月色应当很美,你不想和为师一同赏月么?”
聂更阑瞳孔震了震,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尊,可是你的眼睛……”
“无碍,”清鸿剑尊清冽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只要是和你赏月,眼睛看不看得到不重要。”
聂更阑心头狠狠一跳。
须臾,他背着师尊飞向湖面密集成片的莲叶,轻轻幽幽落在那只小舟上。
聂更阑将师尊放下,安置妥当靠着自己坐好。
“师尊,我们此刻在小舟上,现在面对的方向正是那轮银月。”
聂更阑一边解释,一边调整姿势,好让师尊靠得更舒服。
夜色下,断音湖四周静谧无边,唯有风微微从湖中心刮过。星月交辉,衬得湖面映出天光云影,清冽可鉴。
聂更阑调整几次姿势都觉得师尊硌着不舒服,正要再换,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按下他的脸。
聂更阑微微一怔,人已经靠在师尊宽阔的肩头。将位置倒转过来,他倒是完全能寻到舒服的姿势,依靠着师尊格外安心。
清鸿剑尊唇角弧度微勾,摸了摸他的脸,“还须得再长长。”
聂更阑咬牙:“师尊嫌我矮。”
“毕竟为师虚长了你近千年。”清鸿剑尊已然眼盲,可心情倒是松快,语调丝毫没有聂更阑来得沉重。
聂更阑只能掩饰住心中苦涩,换了个话题,“方才我寻师尊时,师尊究竟藏在何处?”
清鸿剑尊白瞳倒映着冷月星河,月华却照不进眼底。他从容不迫随手指了指小舟西南方的某处莲叶。
聂更阑果然要从他肩头起身,却被清鸿剑尊直接揽到怀里,抱紧。
“师尊原来一直藏在莲叶中,”聂更阑动不了,原是要动气,可一瞥见师尊空茫的白瞳,心里又泛起酸涩,低声道,“师尊不想让我知道眼盲之事,所以才对我避而不见?”
“嗯。”
聂更阑眼角泛起湿润,瞳孔倒映着粼粼湖光,“若不是我逼着师尊出来,恐怕今日是无法知晓此事了。”
他心下一松,庆幸自己做对了。若非这样,还不知道师尊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聂更阑忽然记起追到这处的缘由,蓦地抬首,急急开口:“师尊,我把涂山一族和合欢宗两名弟子带回宗门,既是为了对付魔头,也是为了日后给师尊一个惊喜。”
清鸿剑尊:“合欢宗弟子一事,元千修已经告知于我。”
聂更阑眸光浮动,轻声喃喃:“欺瞒师尊是我错了。”
“我生怕魔头会对他们下手,只能先把人带回宗门,之后再向师尊和宗主禀明。”
湖面微风拂过,天空皎皎月晕盛大明亮,已经将清辉洒遍了整片断音湖。
?
清鸿剑尊:“你的确错了。”
聂更阑悄声低垂眸子,惭愧之意无所遁形。
于是乎,听到师尊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聂更阑点点头,正欲开口,便听到师尊继续道:“道侣之间无须将尊卑之位分得这般清楚,何来禀明一说?”
聂更阑微微一怔,蓦然抬眸望向那张眼瞳失去聚焦的脸。
“这个习惯日后须得改过来,”清鸿剑尊握住青年的手,收拢紧了,“明白么?”
聂更阑心脏怦然猛烈跳动,平日只有在和师尊耳鬓厮磨之际才生出的情愫,居然在此时亦是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淌过全身。他目光明灭不已,仿佛将月夜下的湖光山色都盛进了眼眸。
良久,他抑制着起伏明显的呼吸,须臾,忽然从师尊怀里挣脱。
清鸿剑尊微微偏头,似是在用神识探查他怎么了。
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扑了过来。
清鸿剑尊被扑了个满怀,整个人靠倒在小舟上,聂更阑为防他摔着,还用手垫着他后脑。
方才起伏的呼吸声又大了一些。
清鸿剑尊听在耳里,手抚上他耳后的肌肤,“还是这么容易激动。”
聂更阑身躯微微颤动,将脸埋进师尊肩颈深深嗅了一口熟悉的天音骨冷香,终于对回应了方才师尊的话:“好。”
银月光晕耀目,似是驱散了心间的阴霾。
小舟飘荡在莲叶间,水天一色,与月夜和湖面融为了一体。
不知何时,莲叶中心的小舟抖动起来,随着拍打的湖面水声,一浪高过一浪。
月色似乎永无尽头,明亮照尽人间。
……
晨曦微露,旭日东升。
妙音峰的灌鸟在上一届弟子提醒下,成功遵循往届惯例吓醒了新一批选入宗门的弟子。
妙音峰鸡飞狗跳之时,玉髓峰又一次迎来了声势浩大的雷劫。
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凡是在忙碌的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纷纷窃窃私语。
“今年玉髓峰雷劫都降几次了?”
“除了清鸿剑尊晋升渡劫期那次,其他的都是聂更阑的吧?”
“那是自然,剑尊的雷劫其他人都不同,谁都能分得清。但是抛开这个不说,那位渡劫的次数着实恐怖了些,这就是流月大陆第一剑尊的徒弟吗?也太变/态了。”
“首先,剑尊身上散发的灵气最近让宗门许多弟子都渡了雷劫,其次,聂更阑是剑尊的徒弟又是道侣,听说后来他还洗成了单灵根,这个资质他不晋升谁晋升啊?”
“话虽如此,可还是觉着不可思议。搭上剑尊这么一个旷世无匹的剑修,他估计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吧。”
“你们少酸了,我记得有个师姐之前告诉我,两三年前聂师兄还住在妙音峰的时候就成日跑到竹林修炼,努力得很呢!”
……
聂更阑渡劫成功了,成为了灵音宗有史以来最年轻晋阶成炼虚期的弟子。
这对于聚集在灵音宗以及杳鹤城附近蹭灵气的众多修士而言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之前矜持的一些大宗大派再也沉不住气,纷纷向灵音宗提出请求要派驻弟子前来进学。
元千修再次忙成了陀螺,挨个给这些宗门回音:“宗门附近宝地众多,峰头无数,欢迎诸位道友前来悟道修炼。”
看着一道道传音符篆飞出神音峰,元千修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宗主!”
这时,有弟子行色匆匆过来禀报,“宗主,璇玑峰外门弟子打起来了,药宗、春雨阁和临雾宗也有弟子掺和,执事堂怎么劝也劝不住,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元千修才想歇息一会儿,还未来得及伸懒腰就把要打的哈欠咽了回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弟子走火入魔了?”
说着,他就要随通报弟子前往璇玑峰,那名弟子却道:“宗主,还有一事尚未禀明。”
元千修刹住脚步:“说。”
“有七八个宗派都向我们宗门递来了求助传音符篆,说是极北之地的巨眼漩涡吞了他们不少弟子,魔族又环伺一旁威逼其投奔魔族,所以他们——”
“所以他们想干脆把整个宗门都迁移到灵音宗附近是吧?”
元千修哼了一声,“倒不如直截了当告知要蹭灵气来得痛快。”
“宗主,那几个宗派特地申明他们确实人员伤亡惨重,并非虚构。”
元千修摆摆手:“知道了,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过来蹭灵气,理解理解。”
末了,依旧深深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通报弟子:“……”
***
自从聂更阑晋阶炼虚期以来的三个月,各宗各派收到越来越多的消息,实实在在证明了极北之地巨眼漩涡的扩大。
元千修为此还腹诽过:“初时告诉他们还不信,如今终于肯信了!”
是以,这三个月以来,极北之地已经鲜少有宗派弟子前往历练,那一处附近更是被天魔谷派出的士兵包围起来,成了重点监测对象。
三个月以来,除了灵音宗弟子,其他宗门弟子亦是时常有弟子渡劫成功,就连被聂更阑邀请暂住到灵音宗的月影狐族、两名合欢宗弟子兰烟洛儿修炼亦是有晋阶。
驻扎在杳鹤城及其城外附近峰头的散修们、各宗派弟子亦然。
一时间,灵音宗和杳鹤城成为流月大陆最炙手可热的居住地点。很快,就有不少小宗派搬迁到灵音宗附近,开始广收门徒。
灵音宗门庭若市,杳鹤城各个产业发展得更是迅猛,一跃成为流月大陆最繁华热闹的修炼圣地。
但随之而来的,最近璇玑峰弟子大打出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执事堂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弟子告状,说是宿阁又有人斗起法,把宿阁成片的屋顶掀飞,到最后膳堂都被炸成了残垣废墟。
起初元千修还以为是灵音宗和各派弟子不和睦,年轻人么,有个小摩擦小矛盾也算正常,可如此三番四次,七番八次后,执事堂受不了每天跟在璇玑峰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连元千修也受不了了。
春雨阁的流光真君、药宗的寒梧真君以及临雾宗的长老每日都会向他禀报自家弟子并未作出伤害友宗弟子的情况。
元千修一把将扇着翅膀飞个不停地符篆薅了下来,脸皱成了药峰灵田里的元灵苦瓜,“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璇玑峰每日到底有几个弟子又打起来了。”
说归说,他还是命执事堂前去一一调查清楚。
次数多了以后,执事堂副管事安如风带回一个令人略微不可置信的消息。
“宗主。”
亭子里,元千修看到安如风降落在停剑坪,连连招手,“过来喝杯灵茶,坐着说。”
安如风到了亭子里,行了一礼,而后坐下。
元千修亲自给他斟茶,“说吧,这几个月我每日接到雪片似的告状符篆,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安如风啜了一口灵茶,放下白瓷茶杯,道:“宗主,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还是得说。”
“那些斗法打架的弟子,每一个我都私下找他们问过话说是,他们修为涨得比往年还要快,但这几个月以来似乎有往下掉的趋势。”
“噗。”
正在喝茶的元千修哗啦一下把茶水喷到坐在对面的安如风脸上。
安如风:“……”
安如风冷静地对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元千修将赶紧将茶杯搁置了,不敢置信地问:“修为降级?此事可有真实凭据?”
安如风:“三个月前璇玑峰就已经偶尔有弟子刻意进行斗法查验修为是否降级,只是并没有人如实告知,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愚蠢地被打了回去,遭旁人嘲笑。”
“哦?这两个月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单单是自己出了岔子,这才肯老实坦白了?”
“是。”
元千修重新捧起茶杯,“此事那三位宗门的真君可知道?”
“还不知道。”
“行了,也不必瞒他们,该告知的就告知,省得到时出什么乱子把罪名扣在我们身上。”
“是,宗主。”
安如风禀报结束,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元千修道:“紫业真君那个孽徒,聂云斟如何了?”
安如风:“他被魔族从囚仙狱劫走后,一直了无音讯,想来是已经投靠了天魔谷。”
元千修点点头:“看来紫业要痛失这个弟子了。”
***
聂更阑晋升炼虚期后一直待在灵音宗,除了授课便是陪伴清鸿剑尊左右。偶尔,也会去药峰探望许临风,顺便询问兰烟、洛儿制药一事进度如何。
清鸿剑尊白发白瞳一事始终未曾对外宣扬,以免引起多方恐慌。
这日,聂更阑前往万音峰授课。
清鸿剑尊双目失明几个月,但因着神识能探查四周动向,凸显大致的影子,因此行动起来也并不算不方便。
聂更阑出发去授课后,他变幻了模样,去了一趟妙音阁。
因着接连两次聂更阑犯错愧疚,这几个月他皆是风平浪静,没再有动作。
不过这几日,清鸿剑尊察觉出了聂更阑的不安。
每一夜,聂更阑都会“死缠烂打”非要清鸿剑尊陪伴入睡,一如在无间魔域以及聂更阑初拜师时的习惯。
一个渡劫期,一个炼虚期,根本不需要睡觉,却还是每晚相拥而眠到天明。
时间长了,清鸿剑尊已经默认聂更阑每晚都须得缠着他入睡。
只是这几日,清鸿剑尊入睡后都察觉身旁的睁眼醒来,长长久久地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
“剑尊!”
妙音峰藏书阁的看守弟子似是没想到清鸿剑尊会亲临藏书阁,纷纷上前迎接。
清鸿剑尊淡淡“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径自进入里面。
他能万里之外调读卷宗典籍,但若是要将真正的实体书册玉简拿到手,还是须得亲自过来一趟。
清鸿剑尊去了妙音阁最顶层。
这里只有真君及以上级别宗门地位之人才能入内。
清鸿剑尊放出神识探查片刻,最终将位置定在东南方的书架上。
衣袍翻动,流云金纹的袍角时而曳地拖动传来沙沙声响。
最后,停在一排书架面前。
清鸿剑尊手指微动,灵力瞬间化作流光在一道道玉简上空掠过。
而后,流光停在其中一道玉简上,静止不动了。
清鸿剑尊步履轻移,走到那玉简前,将其抽出。
只是粗略一扫,他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他手中的玉简已然残缺了一半。
清鸿剑尊眸子微闭。
忽而记起几个月前聂更阑从聂家庄回来后曾说过,魔族入侵过那里的藏书阁。
看来另一半玉简已经落入天魔谷稹肆的手里。
清鸿剑尊睁开瞳眸,将玉简存于储物袋,随后大步离开。
……
因着藏书阁有禁制,清鸿剑尊只能出去后再使用术法离开。
然而甫一踏出门槛,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面前闪过。
彼时清鸿剑尊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
看守弟子听到“嘭”的一声,忙转头去看。
清鸿剑尊被一个鲁莽弟子撞上,那弟子立时被撞飞跌倒在地,而清鸿剑尊身形依旧不动如山。
“剑尊,您没事吧?”看守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询问。
那弟子听到是剑尊,当即吓得惊慌失色,连忙趴跪在地上,“剑尊饶命,是弟子莽撞冲撞了剑尊!弟子甘愿受罚!”
看守弟子厉声呵斥:“进藏书阁也这般冒失,赶着去投胎吗?”
清鸿剑尊指尖微动,手扬起手臂:“无妨。”
只是,他眼角余光蓦然闪过一丝白影。
清鸿剑尊眸光略有凝滞,倏地扫向跪地的那名弟子,嗓音冷冽如霜,“你。”
几名看守弟子闻声看了过来,下一刻,像是见了鬼似的,瞬间睁大眼睛。
“剑尊,您?”
而此时进出藏书阁的弟子,远的,近的,也都纷纷停了下来,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皆是骇然失色。
微风吹拂而过,清鸿剑尊一头如瀑青丝随风飘起。
只是不知何时,他施加了幻形术的青丝已经变成白发,漆黑深邃的眼眸也化为白瞳。
裸露在外的皮肤诸如脖颈,手背等部位,之前的黑红纹路也全然显现了出来。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望着这诡异的景象,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那名跪伏的弟子闻声一抬头,见状亦是吓得跌坐在地。
所有人目光皆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伫立于藏书阁门槛前之人。
清鸿剑尊目光幽冷,视线扫向那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淡漠出声:“你身上藏了什么法器。”
“拿出来。”
跪伏的弟子瞪大眼睛,既惊又惧,“剑、剑尊这是何意?”
看守弟子立即察觉出剑尊话里不对劲之处,冲过来两人一边一把剑架在弟子脖颈处,向清鸿剑尊请示:“剑尊,这弟子可是有异常?”
另一名看守弟子则向跪地的弟子喝问:“你姓甚名谁,来自哪个峰头!”
那弟子战战兢兢抬头,在目光触及四周视线时,眼里划过一道暗芒,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直起上半身,老老实实回答:“弟子名唤周炎,乃是内门弟子,来自璇玑峰。”
一名看守弟子上前摘掉他腰间的弟子玉牌,放在一块散发红光的石头上一扫。
“剑尊,果然是璇玑峰的内门弟子,周炎。”
清鸿剑尊目光低垂,静静注视这个方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
他记得,以前聂更阑时常受欺负,其中有一人便是周炎。
思及此,清鸿剑尊手一挥,顿时从周炎怀里飞出一件法器落入他手中。
该法器由幽蓝晶石制成,形似一把手杖,只有半截手臂粗细大小。
若没看错,这应当是能让高阶幻术显行的“罗摩杖”。很显然,这罗摩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清鸿剑尊目光一凝,冷冷扫向那名弟子。
周炎被这寒霜一般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看向那根罗摩杖,“剑尊,这乃是弟子从家族中带过来的法宝,来藏书阁之前正把玩来着,没想到会冲撞到剑尊!”
清鸿剑尊发梢随着微风飘拂,一头白发夺目耀眼,诡异纹路在皮肤间流动,散发着黑红暗芒。
而他那双白瞳尤为引人注目,在众人瞩目下隐隐逸散出几缕黑红之气,很快又消失不见。
周炎将这场景看在眼里,瞳孔飞快转动着。
四周所有人仿佛呆傻了一般,方才清鸿剑尊的白发和皮肤间的黑红纹路已经足够奇诡,吸引了他们所有注意力。
是以他们现在才发现清鸿剑尊这双幽幽白瞳。
“剑尊,您的眼睛!”
看守弟子再次惊骇失色,慌忙对同伴道:“快,去通知宗主!”
不到片刻,藏书阁四周已经聚集越来越多的弟子。
元千修在接到禀报时顿时天旋地转,所幸一旁弟子及时扶着才没摔倒,而后,马不停蹄赶往妙音峰藏书阁。
宗门的通灵世界已经闹哄哄地传开了,到处都在议论着在藏书阁见到的奇诡异象。
“知道吗,我们在藏书阁见到了清鸿剑尊!”
“剑尊不仅白了头发,身上遍布诡异纹路,双瞳更是变成了白瞳,眼盲了!”
此事过于惊骇,很快灵音宗上下都传了个遍。
元千修赶到时,清鸿剑尊手里正拿着那根罗摩杖,而他面前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弟子。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位同样闻风而来的真君长老。
众人见到清鸿剑尊浑身上下皆是震撼之象,不由面色大变。
“清鸿!”
元千修快步上前拨开人群,眉眼肃穆看着他一头纯白长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他实在过于震惊,一时间无法说出话。
藏书阁看守弟子立时禀报:“宗主,方才是这个弟子撞到剑尊,剑尊因此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后面的青炎真君皱眉道:“这不是内门弟子周炎么?”
几位真君长老一看,居然真的是周炎,不由感到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周炎惊惶失色叫道:“宗主,弟子只是到藏书阁借阅书籍不小心撞到剑尊,剑尊变成这副模样真的不是弟子所为,请宗主明鉴!”
元千修神情肃穆挥了挥手,“行了,你也没这个能耐,没什么就先退下。清鸿,你没意见吧?”
清鸿剑尊并无异议,即便知道这名弟子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也一时无法窥探出其背后真正的目的。他把手里的罗摩杖一抛,法器顿时自动缩回了周炎怀里。
宗主对周炎道:“走吧,所有人都散了!”
四周弟弟纷纷离开。周炎收好罗摩杖,小心翼翼起身,低眉顺目要走。
这时,一道身影蓦地从天而降,阴冷暴喝声随之传来:“站住!”
周炎猛地抬头,还未看清来者是谁,胸口已经被强悍灵力撞击而上。
“噗!”周炎当场喷出一大滩鲜血,踉跄几步砰地摔倒在地。
青炎真君震惊叫道:“聂长老,住手!剑尊变成这副模样并非是周炎所为。”
聂更阑双目沉冷如毒蛇般扫视周炎惊恐的脸,冷笑不止:“分明是他的罗摩杖害得师尊显行,你们不敢判定罪名,那便让我来!”
话音落,他手中唰地一声祭出终音神剑就要刺向周炎。
元千修以及四周的真君长老俱是面色一变,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出手。
然而一道清冽嗓音已经赶在他们之前开了口:“阑儿。”
“住手。”
双目晦暗森冷的青年看起来疯狂阴鸷,似是要将人碾碎成灰,却被这道如梵音般的嗓音唤醒了神智。
聂更阑瞳孔一缩,手里的终音剑剑芒慢慢黯淡,最后化为无形。
他阴冷的视线再次扫了一眼周炎,而后看向清鸿剑尊时,目光已然染上温顺,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道:“师尊。”
元千修松了一大口气,对已经被吓傻的周炎立即挥手:“走走,赶紧走吧!”
周炎方才被聂更阑炼虚期的威压震慑得一刻也不能动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近在眼前但就是无法挪动一步。
眼下看到自己能离开,腿软地再次瞟了眼聂更阑,压下惊骇一步一挪慢慢走远了。
藏书阁看守弟子开始驱赶四周看热闹的弟子。
元千修这时道:“清鸿,走吧,去妙音殿说话,诸位真君长老也请一同前来。”
不光是灵音宗的真君长老,带领弟子进学的几个宗门的真君也都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妙音殿,元千修在四周落下结界后,这才神情肃穆地看向师徒二人,“说吧,清鸿变成这副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聂更阑:“三个多月。”
殿内众多真君长老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元千修跺了跺脚:“清鸿,若不是今日有这一出意外,你还想瞒我们到何时?”
聂更阑目光沉沉上前护在师尊面前,“宗主,是我求师尊暂时向宗门隐瞒此事,要怪就怪我一人即可。”
“哎行行行,知道你们道侣甜蜜恩爱,”元千修属实是被气到了,“你们瞒着所有人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悄悄知会我一声,瞒得这么紧,你们可真是能耐。”
“你这白瞳应当是不能视物吧?回头让青炎给你诊断诊断,下一副灵药?”
清鸿剑尊:“影幽魔气所引起的衰败之症,并无药物可治。”
众人忧心忡忡望着他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皆是叹息不已。
元千修:“也罢,看来解决所有难题你才能恢复如初了。”
青炎真君这时道:“宗主,剑尊这副景象显然是受影幽魔气侵袭驱使,如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元千修看向师徒二人:“清鸿既然瞒着此事,想必心中有所计划?”
清鸿剑尊:“隐瞒,是替众人争取更多时间修炼以对抗魔族。”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流光真君道:“确实,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三个多月前我们并未做好准备。这几个月以来弟子们实力纷纷提升,我想,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足以抵抗魔头了。”
寒梧真君:“混沌仙鼎在天魔谷,我们才是被动的一方,我倒是很好奇,为何这几个月他们并未主动出手。”
元千修看了一眼清鸿剑尊如瀑的白发,“估计,他们便是在等清鸿这个信号。”
“清鸿为魔气侵袭,异象出现之时,估计便是他们出击之日。”
“如今清鸿出现异象,宗门弟子也开始掉修为,恐怕再不出手对抗魔头,战线一旦拉长恐对修真界不利。”
三个宗门的真君长老闻言皆是一惊,“元宗主,你说什么?”
……
片刻后,几位真君长老得知情况,心中俱是骇然。
元千修:“诸位想必也早就从鸿炎山环境中得知,修真界不可能永享太平,若再拖下去,恐怕处境迟早会来到最坏那一步。”
所有人都记起鸿炎山幻境中仇人相爱的恶心肮脏场景,纷纷打了个寒噤。
元千修:“今日这件事误打误撞,我看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布防,各宗各派护山大阵须得加强,青炎和寒梧研制的对抗魔蛊的丹丸也已经批量开始炼成,不日就可以分发下去。”
“总之,此事须得征集各宗派意见后,再同意进行商议。”
流光真君:“元宗主所言极是,我等先同各自宗门商议,集思广益之后再向灵音宗提出本门的策略建议,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元千修:“清鸿,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顿时都看向师徒二人。
聂更阑看了一眼师尊,对元千修道:“我与师尊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元千修捋着短须呵呵笑道:“也是,让魔头捉摸不透才你们的举动才是关键。”
……
周炎离开妙音峰后直接下山来到杳鹤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个天字一号房,迅速关上门窗,用法器隐匿了身形。
他掏出一面云镜,迫不及待灌注灵力,不多时,云镜便闪起亮芒。
“你说对了,我在妙音峰日日埋伏,果然看到清鸿剑尊去了藏书阁。”
云镜那头传来一道阴柔嗓音,还暗含着一丝兴奋,“哦?”
周炎迫不及待又道:“我按照你吩咐的做了,他果然满身衰败,白发白瞳,似是眼盲了,且浑身充斥诡异黑红纹路,看着极其可怖。”
阴柔嗓音终于哼笑起来,渐渐的,变成了仰天放肆大笑,“时机终于到了!”
“任他们再千瞒万瞒,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
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开。
聂更阑、清鸿剑尊回到玉髓峰,一路上被许多弟子停剑在半空呆呆望着清鸿剑尊浑身的异象。
无须再遮掩,反而还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聂更阑一想到周炎那副阴险的嘴脸,就无法不相信那厮不是故意为之。
思及此,他沉声开口:“师尊相信今日周炎是无心之过撞了过来么?”
清鸿剑尊声音极淡:“不。”
聂更阑看向他,两人这时已进入玉髓峰,于是并肩往清风殿走去。
“师尊既然与我持同样的想法,为何不追查到底?”
清鸿剑尊面不改色:“若他是只蝼蚁,便由这只蝼蚁引出一连串变故,争端就此开启。若他不是,则最好不过。”
聂更阑声音沉沉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清鸿剑尊摸摸他的头发,“闲暇时看的书没白念。”
聂更阑抓住那只手,以脸颊轻蹭师尊的手背。记起往事时,他的目光随之黯淡,垂下了脑袋,“在凡界,我做……时,绿苑的书都是些野史传记,更多的则是春宫艳事,我接触不到更多可看的书籍。”
清鸿剑尊察觉他情绪低落,摸索着将他的手牵在手里,声音低柔:“以后会有更多书,数百数千年,每日都可以念,看完修真界的,还有凡界的。往后的日子不会枯燥无趣。”
聂更阑轻轻嗯了一声,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因为添了这份暖意,就连脚下都轻快不少。
师徒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而行,途中经过凌海殿与清风殿中间那座空旷了许多年的殿宇。
聂更阑将好奇以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师尊,这座殿宇为何荒废多年也无人居住?”
面前这座殿宇,已经被掩映的参天古木和疯长的灵植挡住了殿门,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花草,五彩缤纷亦然,荒凉冷清亦然。
清鸿剑尊与聂更阑十指相扣,来到荒草丛生的高大殿门前。
“想知道我初时为何宁愿让你住洞府也不提这个地方么?”
第149章
聂更阑摇摇头。初时他起过心思要问,后来也渐渐淡忘了。
清鸿剑尊的白瞳定格在虚无的空中,没有焦点,四周灵植随风拂动,传来沙沙声响,“这座殿宇,我师尊曾经住过。”
聂更阑蓦地侧头望向师尊,静静听着师尊道起往事。
清鸿剑尊:“这座玉髓峰,本属于我师尊,洪渊道祖。”
原来清鸿剑尊幼时颠沛流离,被在外历练的洪渊道祖带回灵音宗,发现他极具修炼天资后,更是收他成为第二个徒弟。
洪渊道祖和大弟子独孤苍眠对小虞肃秋很宠爱,而独孤苍眠更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对小师弟起了异样心思,宠爱是极尽宠爱,可这当中存了何种不为人知的龌龊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终于有一日,独孤苍眠带少年虞肃秋进入某个上古秘境历练,他特意挑的这处只有机缘巧合才能进入的秘境,没想到自己和师弟竟然都成功进去了。为的就是和师弟有私密单独相处的空间,以照顾师弟,博取师弟好感。
少年虞肃秋也是在这秘境中发现平日和蔼可亲的师兄对自己抱有别的目的。
虞肃秋脾性炽烈,当场拔剑要逼退独孤苍眠,喝令他别再跟着自己。
独孤苍眠舔了舔唇:“师弟,秘境危机四伏,凶险万分,你再怎么闹,也须得让师兄跟着保护你直到出了秘境吧?”
虞肃秋目露冷冽,只觉得五脏六腑泛起一阵恶寒,念在初入宗门这个师兄对自己颇多照顾,因此并未发难,索性收剑飞身就走。
哪知独孤苍眠根本没有退意,死缠烂打跟在后面。
虞肃秋越是走得飞快,他追得越是兴奋。后来虞肃秋索性御剑远离此地,独孤苍眠亦是穷追猛舍跟在后面。
后来,虞肃秋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祭出宝剑和独孤苍眠斗起法。
“师弟,你生起气来也很好看。”
“师兄以后会一辈子对你好,师弟,你还上哪儿去找这般贴心的道侣?”
独孤苍眠一边打一边说着令虞肃秋脸黑恶心的话,这致使他火爆的脾气越发火上浇油,拼尽全力和独孤苍眠斗了个天昏地暗,几乎让秘境一隅塌陷大半。
因而上古凶兽梼杌出现时,两人都始料未及。
……
凉风簌簌,掀起荒废殿宇前的一地枯叶。
聂更阑:“独孤苍眠使用神器召唤洪渊道祖强行进入秘境,救下师尊,而洪渊道祖则和那凶兽梼杌及其镇压它的禁制一同被埋入了秘境地底?”
“嗯。”
清鸿剑尊白瞳遥遥空茫定格在这座殿宇延伸而出的檐角。
当年独孤苍眠本跟随洪渊道祖住在这间殿宇,虞肃秋住进清风殿后,独孤也要求跟着住进清风殿。
洪渊道祖还以为大徒弟觉得自己偏心,于是索性把殿宇让出来单独给大徒弟住。这殿宇是宗主强行命人建造,说这样才匹配得上他的身份。可洪渊道祖并不在乎这些外物虚名,他以天为被地为庐也能修行,于是让出殿宇去了玉髓峰南边的山洞住下。
后来洪渊道祖出事,独孤苍眠被赶出玉髓峰,虞肃秋沉痛不已索性去了洪渊道祖的山洞住下,后来,那山洞才逐渐改为聂更阑后来所住的洞府。
之后过了很多年,元千修才劝虞肃秋重新住进清风殿,说他堂堂清鸿剑尊老是住在简陋石洞不太像话。
细细算来,洪渊道祖住这座殿宇也只有十余年,还比不上让给独孤苍眠居住的两百年来得时间长。
聂更阑听到此处,目光暗沉几分,忍不住问:“他平日是如何照顾师尊的?”
清鸿剑尊知道他指的是独孤苍眠,默然几息,道:“洗衣,烧饭,陪我练剑……”
聂更阑呼吸一滞,手倏地按住他手臂,“亲手替师尊洗衣?”
“嗯。”
聂更阑眸光陡然一凛,忽然将师尊的手放开。
紧跟着,清鸿剑尊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闪,青年已经手持绿芒闪动的终音神剑往那座荒凉殿宇而去。
“轰隆——”
剑气纵横交错,绿芒斑驳挥洒。
荒凉殿宇在汹涌剑气之下很快层层断裂轰塌,掀起漫天尘烟,最终,被夷为了平地。
聂更阑目光沉沉看着这片荒凉废墟,所有碎石玉屑木块都化为了齑粉,连建造材料也看不出最初的形状。若是不提,不会有人知道此前这处地方是一座恢弘殿宇。
聂更阑这才稍微满意了,收剑入鞘电光火石飞回师尊身边。
“我把这座殿宇夷为了平地,师尊可怪我?”
清鸿剑尊方才便已觉出他在做什么,此时只字未语,反而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不生气。”
“能不能告诉为师,为何毁掉这座殿宇?”
他大约猜到聂更阑心中所想,但更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聂更阑目光沉沉,飞快地瞥一眼师尊,很快又低垂了头,眼底划过一道道暗芒。
这种事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清鸿剑尊笑了笑,伸手摸索着牵起徒弟的手,清冽的嗓音饱含温柔,“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而在这时,北溟朔忘忧泽被玉髓峰惊天动地的声响吸引赶了过来。
“咳咳!”
两人被弥漫的烟尘呛得咳嗽不已,“哥,聂更阑,你们在此处做什么呢?”
烟尘渐渐散开,他们逐渐看清在烟雾的另一头执手而立的师徒二人。
忘忧泽悄悄拉了拉北溟朔的衣袖,“北溟哥哥,我们走吧,这里暂时不需要我们。”
北溟朔被扯着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还惊悚地不停回头看,“那殿宇定是聂更阑毁的,我哥非但不骂他,还对他这么温情脉脉?这是什么鬼情况?”
难道他哥与人谈情说爱就会性情大变?虽说过去的暴烈脾气已经改了,但这可是一座殿宇啊,他们竟连吵架都没有吵?
北溟朔一头雾水地走了。
被化为齑粉的殿宇前,聂更阑脸和耳根渐渐涨得通红,咬了咬牙,决定闭口不提,只胡乱敷衍道:“那个人住过的地方,脏。”
“只是因为这样么?”
“是。”
清鸿剑尊勾起唇,遽然放开聂更阑的手,以神识探出大致路线,慢慢往清风殿方向走去。
聂更阑一怔,提步追了上去,一只手搀扶过师尊的手臂,小声问:“师尊生气了?”
“没有。”
虽嘴上说着没有,清鸿剑尊步履却并未停,依旧迈着步子往前走。
“师尊。”
聂更阑看着自己的手从师尊臂弯里脱落,再次大步跟上,目光明明灭灭,欲言又止,“我……”
清鸿剑尊脚步微顿,停了下来,清冽如泉的嗓音传来,“嗯?”
聂更阑试探地伸出手,想重新牵挽过他的手臂,那只布满青筋的手背却缩了回去,连带着镶云纹金丝的袖袍也绵软凉滑拂过他的掌心。
微痒。
却抓不住。
同时,一阵天音骨冷也泛泛幽幽香钻入鼻间。
聂更阑心脏一沉,莫名颤抖不止,双目也隐约泛红,情急之下终于脱口而出,“师尊!”
“他用那双脏手给师尊洗衣。”
“我见不得他碰师尊的东西,所以生气、嫉妒、发狂。”
“所以,才毁了那座殿宇。”
风声拂过峭石幽泉,飞瀑林间。
但此时一切静悄悄,仿若烟波缥缈没过湖面,天地为之寂然。
聂更阑胸口不停起伏,心砰砰跳个不停。耳朵鼓膜震动,血液也不断往上涌。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如雷的心跳声,小腹和胸膛有密密麻麻的电流躺过。冲动之下的喊叫,令他回过神后仿佛身处云端,浑身轻飘飘不知所以然。
随之而来的,他因冲动而混沌滚烫的脑子也瞬时被冷风驱散清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聂更阑脸瞬间爆红,一时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及时伸出拽住了他的手腕。
清鸿剑尊另一只手继而又托住青年的手肘,才使他免于向后跌倒。
“慌什么?”清鸿剑尊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视线慢慢扫过青年涨红的脖颈和脸颊,最后停在耳后根。
聂更阑咬牙:“……腿软。”
方才冲动之下陈情表述,到现在四肢依旧是麻的。
聂更阑一抬头,便见师尊正含笑注视着自己,忽然明白了什么。
清鸿剑尊顺势把人拉到跟前,蹲下身子,“上来。”
聂更阑神色有一瞬间的怔然。
清鸿剑尊:“不是说腿软?”
聂更阑脸越发透红,再次咬牙,“虽然腿软,可也不至于走不动路。”
但清鸿剑尊并未起身,而是睁着一双白瞳目光毫无聚焦地注视他。
聂更阑于是明白过来,师尊就是想背他。
“师尊,”他只觉得耳根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的眼睛……”
“应当由我背师尊才是。”
清鸿剑尊不语,只朝他招了招手。
仿若一白玉花树摇摆枝叶,仙馨勾魂。
聂更阑眼神沉了沉,脚步不受控制走过去,待回过神时已经趴到一张宽阔的背上。
清鸿剑尊慢慢站起身,他的视野也跟着逐渐升高。
聂更阑没被人背过,毫无经验,以至于差点摔了下去,情急之下立即抓住师尊脊背的衣袍,却因为布料过于顺滑没抓住,还是有摔下去的趋势。
幸而清鸿剑尊一只手及时托住他后背,将他拉了回来。
清冽的声音传来:“抱紧。”
聂更阑耳尖一烫,双手旋即环住师尊的脖颈,搂紧了。
清鸿剑尊开始慢慢往前走。
聂更阑被勾得爬上师尊的背,上来之后却后悔了,“师尊看不清路,我还是……”
“能用神识探出大致方位。”清鸿剑尊声音传来。
聂更阑便彻底不说话了。
他不想扫师尊兴致。
于是,终于安心趴在师尊脊背上。
原来被人背着是如此奇妙。
很暖和,看得远,看得高。
幼时逢年过节,一群小乞丐在街头巷尾流窜,四周人头攒动他们永远看不到前面的表演,只能厚脸皮往里挤,挤得厉害了还会被人嫌弃脏推搡出来。不过聂更阑从来不挤热闹的人群,只是缩在角落安静看着同住一个破庙的伙伴乱窜。
忽的,清鸿剑尊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睡着了?”
聂更阑蓦地回神,低垂眼眸,“没有。”
他将脸埋进师尊颈间,只觉得心脏沉甸甸,跳动不停。
“师尊小时候被人背过吗?”
“没有。”
聂更阑蓦地抬头,“怎么会?”
“不相信?”
就连清鸿剑尊也难以置信。
幼时五岁,他被洪渊道祖捡回灵音宗,十五岁,他拜北海龙王为龙父。
无论哪一个阶段,都没有过被人背过的体验。
之后长大,就更不可能有了。
聂更阑默默听完师尊的叙述,忽然道:“看得远,看得高,还很暖。”
“什么?”
“这是被人背的感受。”
“师尊不若让我背一回,便知道是何种感觉了。”
清鸿剑尊笑了:“下次。”
“等为师眼睛恢复,才能感受到你所说的看得高,看得远。”
聂更阑怔了怔,旋即搂师尊搂得更紧了。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
又是一连五日过去,继灵音宗不断传出弟子大打出手的消息后,杳鹤城也开始有人在街头聚众斗法。
原本就拥挤的杳鹤城更为拥堵,毕竟两天一小斗,三天一大斗的,斗法时还少不了围观参悟的各路修士,任街道再宽阔也遭不住这么多人围堵。
是以一旦斗法,路边不少楼房屋顶每次都塌陷好几座,严重时一整条街都能被炸毁。
灵音宗执事堂每日忙得要命,除了要维护宗门内秩序,杳鹤城也三不五时传来动乱消息。
元千修叹气频次越来越多,每日都需得叹上一句“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各个宗派帮忙寻找鬼召一事毫无喜讯传来,是以众人已经确信,鬼召必然已经落入天魔谷手里。
……
这日,聂更阑照例缠着清鸿剑尊躺下入睡。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墙角铜架亮着幽幽烛火。
已然“睡着”的聂更阑慢慢睁眼,望着内殿穹顶,仔细聆听身侧师尊的动静。
察觉到师尊呼吸极其平稳,聂更阑又等了等。
并无动静。
聂更阑于是乎神识出窍,悬浮在师尊身躯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探一探。
师尊还是没有反应。
聂更阑这下彻底放心了,元神没入师尊灵台,打算沉入师尊的识海。
魔族发难在即,师尊的身体也不断衰败下去。此前他修为尚且不够,如今他臻至炼虚期,又数日渐渐卸了师尊的警惕心,今夜潜入师尊识海应当没什么问题。
他要进去一探究竟,看看归墟仙到底是不是在师尊的识海内。
神识荡荡悠悠,沉入识海,进入一片广阔无边的清澈水域中。
师尊的识海还是这么清澈、干净和温暖。
聂更阑环视一圈四周,要寻水域中央属于师尊的神识。
可水域那头除了一张空空荡荡的莲花座,根本空无一物。
聂更阑下意识觉出不对劲,神识探寻一圈,不仅连师尊的神识看不见,也没发现那所谓的归墟仙草以及影幽魔气。
他悚然一惊,转身就要出去。
而一道散发金芒的神识已经从天而降,严严实实挡在了他面前。
“师尊。”
聂更阑像是被抓住犯错现场的学生,一看到夫子就条件发射头皮发麻。
他连连后退几步,一个转身就要化作流光飞出去。
谁知那道金芒再次风驰电掣般将他拦截而下。
拦是拦下了,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青年,制造出无限沉默。
聂更阑毫无退路,心一横,果断先下手为强,上前就要把金色神识压在身下。
他已经是炼虚期,应当能抵挡师尊的神识几息。几息已经足够他逃离识海。
可他完全打错了算盘。
一白一金神识交融时,他骤然绷紧了神经,虚无缥缈的酸软自四面八方涌现,避无可避。
渡劫期威压骤然落下,他更是无路可逃,只能被死死压在身下。
……
“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聂更阑被吃干抹净,神识如同一团软烂的棉花滩开,金芒才将堪堪将他放开。
玉榻上的两人骤然睁开双目。
聂更阑喘着气,抑制不住发出羞耻的低吟。
一只手探了过来,不轻不重替他揉着酸软的腰肢。
聂更阑目光暗沉泛浮,幽幽扫向向身侧之人,“师尊难不成每一夜都在守株待兔,就等着我潜入识海。”
否则他怎么就算准今夜自己自己会行动。
清鸿剑尊白瞳没有焦距,他并未做声,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摸索而来,按摩聂更阑的腰、腿。按到小腿时,似是引起一阵酥痒,青年低低“啊”了一声手迅速摁住他的手,目光幽怨般盯着他。
清鸿剑尊偏了偏头,好整以暇“觑”着他:“舒服么?”
聂更阑烦躁得想反驳,可又确实被按得很舒适,于是干脆不回答,倔强地盯着男人的眼睛,毫不避让与其对视。就连方才恼得挪远了的腿也悄悄伸了回来。
清鸿剑尊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勾唇,继续替他按摩。
足足按了一炷香功夫,聂更阑舒服得眯起眼睛开始昏昏欲睡。
殿内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夜明珠,光晕不强烈,很柔和。
清鸿剑尊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慢慢伸出手,在青年身上摸索,终于摸到他脸颊时,遂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而已经陷入梦乡的人此时倏然睁开眼睛,迅速抓住他的手,五指收拢慢慢握紧。
“师尊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清鸿剑尊静默一瞬,手慢慢抚过他的鬓发。
倒是没见过擅闯别人识海还一副理直气壮要盘查审问的态度的。
清鸿剑尊沉默几息,终于道:“戌时,你递给我的那杯甘露饮。”
聂更阑怔然,长睫轻微抖了抖,目露惊诧看向师尊。
“师尊一直在防着我?”
殿内空气彻底沉寂。
清鸿剑尊白瞳定格在聂更阑脸颊旁,似乎有些欣慰:“你长大了。”
聂更阑惊疑不定,淡色的瞳孔在夜明珠泛出光晕的阴影下来回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夜夜同师尊缠在一块入眠,为的就是令师尊放松警惕,好让他能潜入识海查看那株归墟仙草。
可师尊怎么可能提前预判他了他的计划?
除非,师尊对他也抱有同样的目的。
聂更阑蓦地看向双目失焦的师尊,惊异失语了好半晌。
良久,他恼恨得无从发泄,咬牙抓起师尊另一只手,恶狠狠在其手腕咬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齿印。
“师尊,你怎么这么傻!”
清鸿剑尊正欲出声,蓦地,空气中忽然传来灵力波动。
熟悉的水镜浮现于空中,发出急促闪烁的光芒。
师徒二人齐齐看向那道水镜。
清鸿剑尊手一挥,水镜立即显现出元千修心焦如焚的脸。
“清鸿,聂小友,出事了。”
……
玉髓峰上空,星辰漫天。
无数灵气形成一个漩涡,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而去,似是那个方向破了个洞口似的,灵气正往那里不断流失。
此时,妙音峰,妙音殿内灯火通明。
应当说整个灵音宗上下数千座峰头这时应该都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
妙音殿,元千修以及所有长老都已经赶来,清鸿剑尊和聂更阑不多时也出现在殿内。
春雨阁的流光真君道:“元宗主,三更半夜召集我等前来,是否出了什么大事?”
元千修神色肃穆点点头,环视一圈大殿,“天魔谷终于出手了!”
“各宗派鼎力寻找的鬼召果然早已落入魔头手里,如今那混沌仙鼎已然合体,魔头已经将仙鼎放置于某处秘密地点。应当就在杳鹤城附近。”
看到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元千修继续道:“我早已于三个月前在玉髓峰附近放置了一只探测灵力波动的玄阴针,就在方才,玄阴针发出声响,证明灵力出现了剧烈波动。”
“稹肆,已经动手了。”
元德真君:“魔族意欲抽干修真界的灵气,而剑尊的灵气最为充裕丰沛,再加上灵音宗灵脉资源丰富,恐怕魔族是要先拿我们开刀,接下来,就会逐个轮到各宗各派……”
药宗春雨阁以及临雾宗几位真君长老不由相视一眼。
寒梧真君:“元宗主,如今贵宗可有何应对之策?”
青炎真君:“此前宗门已经开始戒严布防,可那魔头居然还能启动混沌仙鼎将灵气偷偷输送出去,宗主,这其中必定有内——”
“宗主。”
这时,殿中响起一道青年沉沉的嗓音。
众人纷纷看过去,发现是站在清鸿剑尊身侧的聂更阑。
元千修:“聂长老,你有何提议?”
聂更阑沉声开口:“宗主无须着急,不妨再等上三日。”
此言一出,诸位长老真君皆是大为不解,疑惑地面面相觑。
元千修:“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这么干等?”
“是。”
众人又是一惊。
元千修捉摸不定他的意思,目光忍不住投向清鸿剑尊。
“清鸿,你以为呢?”
清鸿剑尊在众多目光聚焦下,白瞳微微转动,失焦视线定格停在虚空之处,“听他的。”
众人闻言皆睁圆了眼睛。无数疑惑充斥每个人的心间。
元千修蹙起眉头,须臾又松开,“既然你们师徒二人都这么说,这几日我们便静观其变。不过,该戒严还是得戒严。”
寒梧真君:“各宗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加层,药宗提前准备的药物也已经存放得当。”
青炎真君:“嗯,对抗魔蛊的丹丸也已经批量制成,明日便能再一次分发下去。”
元千修闻言,道:“好,接下来几日,诸位若发现异动,随时上报宗门,对付魔头定然不能掉以轻心。”
……
天一亮,灵音宗便向整个修真界发出昭告,声明魔族启动了混沌仙鼎,开始向修真界发难。
与此同时,更多身中魔蛊的修士涌入村镇、城池,引起了不少混乱。幸而各派各宗提前收到灵音宗以及药宗分发下来的驱魔丹,各村镇城池若是用完丹药,还可以去附近驻扎的宗派领取。
而灵音宗外门弟子失忆人数依旧在逐日增多。
至于外门弟子,三天两头一小打皆是常事,打到后面弟子们时常灵力乱窜乃至于无法控制自身行为,在璇玑峰暴走也是常有之事。
因此,药峰还研制出了压制灵力暴动的清心丹,隔三差五会逐个峰头分发下去,杳鹤城以及附近驻扎的宗派得到了分配。
因着弟子们时不时便会怀疑自己修为下降,因此大打出手查验修为等级之事越发频繁。
为此,灵音宗新增了一个规矩,每座峰头每日都要点名检查人数。为的就是怕有哪个弟子打得走火入魔忽然陨落了也没人得知。
这一日,执事堂弟子到璇玑峰广场照着花名册清点人数时,发现周炎不见了。
安如风连叫了三遍,也没等到人回答,于是皱起眉头喝问:“周炎!周炎呢!有谁看到周炎了吗?”
列队的弟子们纷纷摇头,都表示不清楚。
有人道:“周炎不是和汪淼淼成日待在一块吗,他也许知道!”
安如风扬声点名:“汪淼淼!”
角落里,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弱弱响起:“我、我在这里。”
四周弟子瞬时安静下来。
安如风看向汪淼淼,问:“周炎为何没来,可是身体不适?”
汪淼淼“啊”了一声,表情发懵,接着就是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我从今晨起就没见到他了。”
安如风又皱了皱眉。
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往往弟子们斗法斗得天昏地暗,有时回到宿阁便昏了过去,往往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安如风思及此,带人当即赶往宿阁,去了周炎所住的院子。
到了院门,他们才发现外围加了一层结界。
安如风神情颇为不悦:“这个周炎,在自己住的院子加结界是何意,就不怕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么。”
说着,他祭出一根圣灵杖,倏地刺向那道结界。
周炎只是金丹初期而已,圣灵杖一出,设下的结界轻而易举就被破掉。
安如风带人涌入院中,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院子一棵大树旁,一个倒扣的酒樽形状的法器静静悬浮于半空中,正散发出淡淡的黑雾之气。
而执事堂弟子已经冲进院子搜了一遍,立即冲回院子告知安如风:“副管事,周炎并不在宿阁!”
安如风惊疑不定打量这座酒樽形状的法器,思忖片刻,立即召出水镜通知元千修。
“宗主,内门弟子周炎无故失踪,他的院内悬浮着一座奇怪的法器,散发着淡淡的雾气。”
安如风顿了顿,说出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结论,“宗主,我有隐约的预感,这酒樽法器似乎和魔头的混沌仙鼎遥相呼应,正是因为这酒樽法器作为内应,魔头才能从外面偷渡转移灵音宗的灵气。”
那头传来元千修的惊呼:“你说什么?”
须臾,他记起什么,命安如风等一等,似是召出了另一面水镜。
安如风听到宗主不知和谁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到宗主的脸重新出现在水镜中。
元千修道:“这个酒樽法器,你传达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对了,你给这个院子加上一层结界吧,以防有弟子好奇偷溜进来。”
安如风睁大了眼睛,极其不敢置信:“可是宗主,周炎必定是魔头安插在宗门的内线,他与聂云斟本就熟识,如今为了投奔魔族,按照魔头吩咐把这个酒樽特意留在宗门,我们为何不把酒樽立即撤了以免灵气继续遭魔族转移?”
“如风,我明白你的担忧。”元千修神色分外严肃。
“不过,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第150章
元千修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但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然而他这次做出决断的态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坚决强烈。
安如风犹疑了一阵,而后,吞吞吐吐开口,“宗主,你没被什么东西夺舍附身吧?”
元千修:“……”
“安如风,你十五岁进的宗门,十六岁因为还未晋阶筑基大圆满伤心得哭得满山跑,连上一届师兄在你背后贴了乌龟王八的画像也没察觉,你足足奔跑了一个时辰。”
“十七岁,你和同门斗法掉入灵兽峰后峰,惹怒后峰一群灵猿兽,被它们挟持足足当了七日的灵猿儿子……”
元千修一条条陈列着安如风年少时的旧事,还没说完,四周执事堂的弟子已经嗤嗤笑出了声,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能偷偷憋着。
眼见着元千修还没有打住的趋势,安如风连连咳嗽几声紧急把人打断,“宗主!您的吩咐我一定好好传达下去,这酒樽法器,我们绝不让任何弟子靠近!”
元千修:“唔,知道了就立刻落实下去,兹事体大,不得马虎。”
安如风恭谨行了个礼:“是,宗主!”
水镜消失时,四周传来哄堂大笑。
“副管事,你年少时的英勇事迹可真不少啊,还给灵猿当过幼崽呢?感觉怎么样啊?”
安如风一人一脚朝他们踹了过去:“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拿我取笑,还不赶紧去做事!”
几个执事堂弟子嗤嗤笑着下去执行命令了。
……
内门弟子周炎宿阁中发现酒樽法器一事,元千修并未让执事堂声张。
不过,周炎失踪一事还是在宗门内传开了。因为不知晓酒樽法器之事,众人都默认他下山时已经落入魔头手中不幸罹难。
而这也致使弟子们越发人心惶惶。
而魔族偷渡灵气的同时也在修真界大量投入魔蛊,他们不在乎魔蛊是否有解法,而是意在制造混乱,越乱越好。
果然,流月大□□处皆是兵荒马乱。
就连深处极北之地和无间魔域中间的鬼域也不堪其扰,向聂更阑发起了求救信号。
“聂小美人,当初你答应过我,若将来鬼域有难,你可是会扶持一把的。”
聂更阑最后一次去鬼域时,鬼公主在鬼芥子上设了一道小禁制,是以这次两人终于能联系上了。
收到鬼公主的求助,聂更阑当即答应会从分派给北域宗门的丹药中拨出一批送到鬼域。
鬼公主隔空朝不存在的人抚摸上脸颊:“不愧是我看中的美人,真是可惜了,你与清鸿剑尊结成了道侣,到时候我可能讨一杯喜酒喝?”
聂更阑:“公主客气了。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美人请说?”
“公主你也就罢了,你手底下的万鬼也能喝酒、服丹药?”
鬼公主:“……”
……
除了鬼域,流月大陆西南地域和东南地域几大世家家族也同各宗各派联合,团结一致抵御魔族。
包括聂家。
自从聂家庄庄主聂重远陨落,聂云斟也押入囚仙狱随后又被魔头劫走,聂家庄处于一个无人管辖的境地,聂重津在妹妹聂重音以及王管家极力阻挠下没能成功夺权,王管家只说要等少爷回来,之后还给聂更阑送去家书。
聂更阑无暇顾及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家,只让宗门也分了一份抵御魔蛊的丹药送到聂家庄,对于聂家庄强烈呼吁他回去主持大局的恳求暂时搁置一旁。
而君杳然、慕容证雪身为东南地域世家大族子弟,也负责起对接家族和灵音宗之间互帮互助的桥梁。
……
天魔谷偷渡灵气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所有修士忧心如焚,可四大宗门只是暂时做出防御姿态,并无任何实质反击行动,他们只能在魔族多方骚扰下默默苟着,先保证活命最重要。
而杳鹤城及其附近驻扎的修士,眼见着灵气以及那黑红魔气一日日被神器吸走,毫无办法。
也有修士不甘心,想偷偷前去探查那混沌仙鼎究竟在何处,能否凭一己之力将其毁掉。可每次单枪匹马前去时,无一例外都被魔头稹肆绞杀得神魂俱灭,连一点骨灰都没留下。
一来二去,便没人敢再贸然前去找魔头晦气。
***
北域,天魔谷。
“放心吧周炎,他们就算闯入你的院子发现法器,也动不了分毫,这法器可是被设下血咒,除非魔尊亲自断开连接,否则只能一直待在那里和混沌仙鼎遥相呼应,源源不断向天魔谷输送灵气。”
大殿中,周炎吃着魔族的酒肉,初时还有些忐忑,到后来在聂云斟的解释下,终于稍稍放心了。
这时,殿外响起齐整的喊声:“尊上!”
聂云斟和周炎一扭头,便见魔尊稹肆从殿外大步走进殿内,于是纷纷起身行礼。
稹肆落座后对两人一挥手:“都坐吧!”
立时,有仙姬上来替他们斟酒。
稹肆仰头饮尽一杯酒,看向周炎,一双桃花眼眼尾勾起,“来天魔谷多日可还习惯?”
周炎立即起身:“多谢魔尊款待,属下住得很舒适。”
说话间,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魔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不信魔族之首竟长着一副阴柔绮丽的好相貌,居然和聂更阑那厮是同一类型的面皮姣好的小白脸。
不过他初到天魔谷那日就亲眼看到这魔头在笑容不变之间眼睛一眨不眨碎了一个犯错的魔族士兵的脑袋,因而也就打消了轻视的念头。
稹肆又仰头饮尽一杯酒,呵呵笑道:“你做得很不错,这次事成后,你就就是本座一统修真界的功臣,届时那些修士都将成为你们的玩物。”
周炎兴奋得掩饰不住眼底异样光芒,“尊上,事成之后,属下能否向尊上讨要一个人。”
稹肆扬起细长的眉,挑得极高,“本座猜,你是想要那个叫聂更阑的美人?”
周炎压下眼底的暗芒,躬了躬身,“尊上英明。”
稹肆笑了笑,一抬手,一名穿着薄纱衣裙的舞姬已经坐到他怀里,稹肆搂住舞姬的纤腰,吃起她喂的葡萄,“本座记得,你们和那小美人有仇怨?”
周炎和聂云斟相视一眼,周炎回话道:“尊上,我们是有一些私人恩怨。”
稹肆再次扬眉,“哦?既有仇怨,待抓到他,不如让他好好伺候本座一段时日再交给你们,如何?”
“尊上……”聂云斟脸色似有变化,正欲出声,周炎已经开口了。
“那小贱人能得尊上青眼是他的荣幸,尊上等玩腻了再扔给我们,我和云斟还有很多旧账要和他算呢。”
稹肆仰头大笑,阴柔的面容划过一丝异芒:“好!本座还真的有点期待了呢。”
……
宴会结束后,周炎追上大步离去的聂云斟,“云斟,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聂云斟蓦地停下,目光阴恻恻盯着他,随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周炎想了想,几步上前一手搭上聂云斟肩膀,试探性地问:“云斟,你该不会是气我答应把那个小贱人先让给稹肆玩玩儿吧?”
聂云斟唰地回头,目光阴沉无比。
周炎不敢置信般睁大眼睛:“还真是。”
“云斟,他之前那么报复我们,还断过你手脚,你如今还替他生哪门子气?”
聂云斟没说话,只是冷冷扫他一眼,径直离开。
……
自从修真界大乱以来,天魔谷始终沉浸在即将赢得胜利的氛围中。
而稹肆手握沈端枫三魂七魄,等于握住了聂更阑的命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要聂更阑落入他手里,灵音宗那位高高在上的清鸿剑尊,迟早也得沦为他的奴隶。
因着魔尊整日意气风发,整个天魔谷都沉浸在即将赢得胜利的喜悦中。
但他们没高兴几天,魔将虚赢已经匆匆忙忙带人从极北之地赶回天魔谷。
“尊上!”
稹肆从兽皮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慵懒嗓音传出:“未得本座允许夤夜闯进寝殿,若非有重大事情——”
“尊上,确有要事相禀!”魔将虚赢拱手扬声,“属下在极北之地驻守多日,在此前就已发现那巨眼漩涡有慢慢扩大之势。”
“直到尊上用混沌仙鼎开始将灵音宗的灵气吸收至天魔谷,属下发现,那巨眼漩涡蔓延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且扩散速度一日比一日快。”
“属下与骁尤每日都进行记录监测,近半个月来,那道漩涡以每日四百多丈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张,估计不出半年,巨眼漩涡便会将这天魔谷也卷入其中……”
“你说什么?”
阴柔的嗓音打断虚赢的陈述,稹肆修长的四肢从毯子里伸出,此刻已经披上了衣袍,迅速从榻上坐起身,“虚赢,你将极北之地巨眼漩涡一事细细道来。”
“是,尊上。”
原来,虚赢奉命驻守在巨眼漩涡附近,亲眼见证不少修士灵兽掉入漩涡后再也没出来。
刚开始,虚赢也对巨眼漩涡扩大一事有所察觉。只不过扩大范围仅有那么一两丈之距,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自从稹肆开始启动混沌仙鼎吸取灵音宗灵气后,巨眼漩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范围在扩张。
十几日后,魔族士兵驻扎之地不得不进行迁移。
这下,骁尤虚赢已经确定巨眼漩涡一直处于不断向极北之地扩大之势,终于决定赶回天魔谷向稹肆禀报。
稹肆慢慢拢起衣袍,神情莫测从榻上站起身。
虚赢道:“尊上,无论人或是灵兽,一旦被卷入其中便无法生还,那漩涡极其诡异可怖,竟连延绵不断的山脉也能吞噬,实在过于怪异。”
稹肆神情不定,穿过大殿望向远方不知何处,久久不语。
虚赢小心翼翼抬头,觑着他的脸色,斟酌许久后还是开口道:“尊上,据属下推测来看,也许用不了半年,不出四五个月,那漩涡便会波及天魔谷。”
也就是说,最短只要四个月,天魔谷就会永远消失在流月大陆。
稹肆目光变得阴鸷,指节慢慢蜷曲而起,须臾,咔嚓一声发出脆响。
***
灵音宗上下遵循宗主元千修的命令,在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正常戒严防御外,并未有任何动作。
灵音宗不动,其他宗派、世家大族及其散修自然也不敢乱动。
在这一个多月,聂更阑每日都在想法设法重新进入师尊的识海。
可自从上次潜入被师尊当场抓住还意外双修弄得他浑身疲软以外,他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师尊防他防得顺理成章,理直气壮。
而他也确定,师尊似乎也想进入他的识海,将含有影幽魔气的玄鳞魔珠取走。
师徒而人就这么抱着互相为对方考虑的目的,每日明防暗防。
进入一个人的识海是何等危险之事,若被识海主人察觉,一个无意识间的举动就能将潜入者的神识碾碎,神魂俱灭。
轻则,也会损毁元神,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因着他们是彼此的道侣,虽有防备心但并无敌意杀意,因此每次斗着斗着,最后结果都是聂更阑被擒着手腕压到榻间,他斗不过师尊,索性胡搅蛮缠去胡乱亲他。
被亲得眼尾绯红水光莹润之际,聂更阑喘着气脱力一般扯着清鸿剑尊的衣襟,“师尊就不能让让我……”
清鸿剑尊手摸索着,以拇指拂过他湿漉漉的唇,“为师双目失明,难道你不该让着我?”
聂更阑一时无语凝噎,为了不让步,师尊竟也学会了他这一套。
气恼之余,他无意识用力一扯师尊衣襟,师尊整个人彻底沉沉压在他身上,使得他发出一声闷哼。
清鸿剑尊肩背宽阔,完全将身下的青年完全笼罩在怀中,见状单手撑在玉榻边缘,沉声询问:“疼不疼?”
聂更阑却骤然一个翻身,彻底将两人位置颠倒过来,趴伏在男人身上,喘了一口气继而捉起他的手,“师尊可还记得之前应承过我的话。”
“若有事欺瞒,日后便都让我在上面。”
清鸿剑尊神色波澜不惊,“嗯。”
眼看着聂更阑眼底掠过得逞笑意,清鸿剑尊手摁下他那截捉着自己的手腕,云淡风轻道:“不过,阑儿确定么?”
聂更阑笑意凝固在嘴角。
……
不知过了多久,聂更阑被撩拨得不上不下仿佛满身有蚂蚁在爬,急得额头后背也冒出了细汗,眼尾更是通红得彷如冬日雪地的艳蕊。
清鸿剑尊一双白瞳微微转动,依旧是毫无聚焦,骨节分明修长的指尖却能从趴在他身上青年的脸一路抚过,一直来到锁骨直至腰间。
聂更阑浑身上下像是被火燎过一般,烫得惊人,无法控制弓起脊背。
“师尊……”
“嗯,我在。”
清鸿剑尊不疾不徐,指尖复又重新回到他脸颊,不轻不重以拇指捏着那片沾着水光的唇瓣。
虽然那双白瞳毫无焦距,但淡然的神色却仿佛昭示着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聂更阑更难受了,如同一只随海浪逐流的鱼,任凭风雨浪花拍打。
“师尊……”
他红着眼尾,咬牙又唤了一声。
清鸿剑尊却好整以暇同他“对视”,唇角微微勾着。
到此时,聂更阑才终于明白,师尊所谓的“让他在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被燎原之火点得早已骑虎难下。
眼看着师尊的手又要游移不知去往何处,聂更阑脊背一僵,咬牙切齿发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低喘。
“虞肃秋……你这只老狐狸!”
……
最后,聂更阑是在上面了,可显然比之前更累。
直到天光大亮之际,清风殿外有人嘭嘭嘭敲门,他也未能睁开眼睛。
清鸿剑尊已经熟识路线,驾轻就熟下了玉榻前去开门。
北溟朔骤然看到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愕然道:“哥,你怎么亲自来开门,别告诉我你修为忽然也废了,别吓我啊!”
清鸿剑尊:“灵力开门恐会吵到阑儿休息。”
北溟朔:“……”
北溟朔猛地一掌拍在嘴巴上。
他就不该多余这么一问!
“对了哥,元千修说无法给你发送水镜,他只能找到我,让我转告你,醒了记得联系他。”
北溟朔说着,探头探脑目光瞟向大殿,“既然起了也该处理正事了,双修也要有个度,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他说着,一边摇头,一边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什么时候竟也轮得到他训他哥一回,简直是神清气爽!
清鸿剑尊:“。”
清鸿剑尊回到内殿,解除了昨夜布下的术法禁制。
亮芒甫一闪过,立即有两道水镜浮现在空中,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似的,全都在轻轻震动。
清鸿剑尊以神识探了探,接受了其中一面水镜。
接着,元千修的声音几乎像是迫不及待挤进来似的,看起来像是一直在等他,“清鸿啊你终于醒了,昨夜和聂小友睡得好吗?”
元千修不等清鸿剑尊回答,也不指望他回答,麻溜地接到下一句话:“我们的人暗中探查到,极北之地的巨眼漩涡已经扩张得越来越大,扩张速度提升十分明显,恐怕几个月后就能到达天魔谷。”
顿了顿,元千修道,“好了,你交代我盯着的事已经说完了。”
清鸿剑尊心下了然,“知道了。”
元千修目不斜视,清了清嗓子,“呃,你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睡?我就不打扰了,有事随时联络。”
说罢,那面水镜倏地一暗,消失在空中。
清鸿剑尊:“……”
他转向另一面水镜,同样挥手拂开。
白衣人的身形瞬间出现在水镜中。
看到清鸿剑尊身后的内殿,他视线搜寻一圈,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呢。”
清鸿剑尊白瞳幽幽:“在睡觉。”
白衣人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直切主题:“巨眼漩涡,在朝着无间魔域方向扩散。”
“不出半年,无间魔域便会被漩涡吞噬。”
清鸿剑尊神情并无过多起伏。
无间魔域和天魔谷一样都地处流月大陆北域,若天魔谷被卷入漩涡,无间魔域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得同样的遭遇。
“天魔谷亦是。”
清鸿剑尊吐出这一句,两人久久没再言语。
白衣人神色毫无波澜,只是视线再次扫向他身后,“能不能……”
“不能。”清鸿剑尊嗓音淡漠打断了他。
白衣人眸子微微闪动。
昨夜他联络聂更阑时并未得到回应,他就该猜到了的。
白衣人没说什么,视线定格在内殿屏风后头的隐隐约约透出的玉榻轮廓上,指尖微动,水镜顿消。
清鸿剑尊稍稍侧头,往屏风方向偏了偏身体,“醒了还不起来?”
屏风那头终于传来窸窣的动静,旋即,聂更阑咬牙说话的声音传来:“师尊,我的腿和腰……动不了。”
昨夜他本以为胜券在握,早早撤了灵力护身,以至于察觉到被骗入虎穴,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清鸿剑尊似是感到好笑,移动步子走向玉榻,旋即召来一个玉色瓷瓶,“上药。”
说着,似是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分,语调又柔了几分,“下次,不会让你受累。”
聂更阑一噎,仰头目光阴恻恻和男人对上视线,倏而,气极而笑,“师尊顶着一双无辜的白瞳,却行着招摇撞骗之事。”
他昨夜被撞得几乎快散架了。
却偏偏是被撩拨得求着师尊对他做那样的事。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聂更阑恨得牙根痒痒,想发火。
但一看到师尊那张脸以及那对白瞳,火气又生生忍了下去。
他舍不得。
清鸿剑尊察觉出他此时的心情,薄唇微勾,坐在玉榻边缘捉过他的脚,“上药吧。”
……
折腾了快半个时辰,聂更阑才终于肯乖乖让师尊完全上好药。
元千修和白衣人的话他已全都听到。
按照现在的趋势,天魔谷、无间魔域迟早会沦为巨眼漩涡的养料。
那么,极北之地以外的海域,或许……
聂更阑想得入神,另一个地方忽然钻入脑海中。
鬼域。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心中所想,念头甫一冒出,他身上的鬼芥子开始散发亮芒。
聂更阑拿出鬼芥子,凝视几息,看了眼师尊。而后,注入灵力。
鬼公主往日慵懒的嗓音充斥着明显的紧迫感,开门见山就是道:“巨眼漩涡在北域逐渐扩张,早晚有一日,也会殃及鬼域。”
聂更阑:“早有预料。”
鬼公主轻哼一声:“若你们有应对之策,还是早日拿出来对付那魔头。否则整个北域都将沦陷。”
“若届时鬼域未能脱困,我可要率领我的万鬼民众到灵音宗避一避,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聂更阑:“可以。”
鬼公主满意地挑了挑眉心,“我果然没看错人,当初盯上你这个潜力股美人……”
“咳、咳!”
鬼公主隔着千里之遥忽然感受到一阵杀气,僵着苍白的脸笑了笑,“清鸿剑尊想必也在一旁?本公主便不打扰你们,日后再叙吧。”
啪嗒。
鬼芥子的光芒回归黯淡。
聂更阑收起鬼芥子,看向一旁的清鸿剑尊。
“师尊。”
“嗯。”
清鸿剑尊神色云淡风轻:“时机已到。”
……
又是七八日过去后。
稹肆在一日又一日的焦灼中等到了灵音宗聂更阑的捎来的口信。
“呵,他让本尊交出混沌仙鼎?”
稹肆听完骁尤的禀报,冷笑一声,“他倒是真敢开口!”
沈端枫的魂魄和金额巨蟒螭阴还捏在他手里,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让他交出仙鼎?
骁尤这时道:“尊上,聂更阑之所以如此气焰嚣张,只因他还留下一句。”
“若不交出仙鼎,他能让巨眼漩涡加快速度推进扩张进程。不出一个月,漩涡便能湮没天魔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