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老妪与灯(捉虫修)

    老妪放开男鬼,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双眼睛充斥着的全是凶恶与陌生。

    “娘?”聂更阑嗓子干哑,又唤了一声。

    和在秘境里遇到的沈端枫不同,眼前的老妪神色冰冷黑暗,直把聂更阑盯得头皮发麻。

    “啊!”老妪咆哮一声放开男鬼,双爪成钩冲聂更阑袭来。

    聂更阑愣了一瞬。

    显然没想过老妪会对他下手。

    幸而白衣人反应迅速,及时揽着聂更阑闪到一旁。

    老妪袭击不成,再次发出嘶鸣般的咆哮冲聂更阑而来。

    “娘,我是更阑!”聂更阑眼泪扑簌而下,指了指正要偷偷溜走的男鬼,“您不记得了我了?”

    老妪一怔,猛地转头,看到方才的男鬼要逃立即上前一把将他抓住,尖锐的指甲“咔嚓”一声扭断了男鬼的头颅。

    男鬼当即鬼哭狼嚎大叫,“本来就已经是鬼了,你现在把我的头扭了,我还怎么——”

    老妪眼神凶狠,手一扬将男鬼的头颅扔到了大街上。

    “骨碌骨碌。”

    男鬼欲哭无泪,“我的头,我的头啊!”

    他连滚带爬地出去找扭断的头了。

    客栈里,众鬼都对这老妪生出一丝惧意。

    “这女鬼可真凶悍,生前该不会是被男人伤过?”

    “这年轻修士居然唤她做娘亲?没想到来一趟鬼域还碰到变成厉鬼的娘,真是闻者心酸……”

    四周传来的议论断断续续落入聂更阑耳里。

    他眼眶的水雾控制不住,愈发汹涌,接着急切上前欲抓住老妪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手和身躯,根本无法抓住。

    老妪的身躯并非实体。

    聂更阑瞳眸猝然睁圆,鼻尖弥漫起一股更为浓重酸涩。

    白衣人以拇指替他拭去泪水,低声道:“沈夫人许是初到鬼域,身上鬼气尚未稳固。”

    聂更阑闻言不禁看向老妪,嗓音嘶哑地问:“娘,你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老妪不说话,只是目光阴郁地打量他。

    白衣人:“或许沈夫人在无量山陨落化为了怨鬼,她遗愿未了不愿进入轮回,只能躲到鬼域逃避地府抓捕。”

    老妪一听,心神震荡之下利爪再次出击,冲着聂更阑咆哮嘶吼:“不孝逆子!”

    聂更阑心惊,闪身往另一侧躲避,一边躲一边沉声叫道,“娘,我是更阑!”

    客栈里众鬼见状纷纷鄙夷地对着他指指点点:“原来是个不孝顺母亲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他方才这副泪流满面的模样,差点被他骗了!”

    “老娘死了到头来装孝子,怪恶心的!”

    “嗐,我们都是做鬼的,什么样的人和鬼没见过,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人倒是坏得很!”

    白衣人眸子有寒芒闪过,一挥袖,四周的鬼立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怒气冲冲瞪着这边。

    聂更阑还在与老妪周旋躲避。

    “娘,您在秘境里向我托付过遗愿,还记得吗?”

    “我是更阑,之前被接回家中被寒冰阵所伤,您还亲自照顾过我!”

    老妪身形终于一顿,一头乱发垂在身侧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只凶狠的眼睛盯着他。

    从方才起白衣人便始终凝着眉,这时出声道:“这或许是沈夫人七魄中的一魄,并非完整的鬼魂。”

    七魄?

    聂更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葫芦村那一夜。

    无名青年曾说过,魂善,而魄恶。

    怪不得面前的老妪异常凶狠,与秘境里的老妪截然不同。

    聂更阑心惊的同时脑子飞快运转,思索着为何会发生这一切,以及该究竟拿眼前的老妪怎么办。

    “罗刹莲。”白衣人先他一步说了出来。

    聂更阑瞳孔一颤,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抿唇,迅速从储物袋祭出罗刹莲,正要说服老妪进来,没想到对方一个俯冲过来转瞬间利爪已经抓破他肩头的衣袍。

    鬼气凌厉,顿时撕裂他肩头,鲜血流淌而下。

    聂更阑被鬼气所伤,忍着疼立即寻出疗伤丹药服下,“娘……”

    他体内的魔气又开始肆虐,剧痛浮出水面。

    白衣人立即上前替他输入灵力,抹平那一缕伤及□□的鬼气。

    随后,他退到一旁静静看着少年和老妪。

    这道坎只能由他自己跨过去。

    “娘……这是罗刹莲,能精养巩固神魂,您进来待着,可以确保您魂魄安然无虞。”聂更阑指着手里的金莲,挨着身上的剧痛断断续续把话说话。

    老妪忽然尖啸一声,利爪在空中挥舞,厉声呵斥这个儿子,“不孝子!不赡养母亲,我从未在你身上体验过一回母子温情,如今还要被你我囚禁!简直是大逆不道的畜生!”

    尽管老妪失智,所言之事并不属实,可依旧让聂更阑听得心头一跳,眉心也止不住颤抖。

    满心苦涩令他手脚失去力气,眼角再次滑落两行清泪,“娘,我当初没想过您原来受过这么多苦。”

    老妪依旧举着鬼爪在与他冷冷对视。

    聂更阑不顾危险上前沉声恳求她:“娘,您尚有魂魄在无量山,我把您带回去,好不好?”

    老妪却不答,尖啸一声再次冲他袭来。

    聂更阑这次有了预防,一个翻滚落地闪身来到大堂另一侧,白衣人紧随而至挡在身前护他。

    白衣人扫了眼凶恶的老妪,出声提醒道:“沈夫人不愿意,若是强行动手,可能会伤及她这一魄。”

    聂更阑蓦地望向他,阴沉沉的眸子头一次露出茫然,“如此,该怎么办?”

    “只能让她在鬼域待着,总比在外流落魂魄四散来得好。”

    聂更阑心下一动。

    老妪这一魄凶神恶煞,在鬼公主的管治下,待在鬼域确实相对来说较为安全。

    思及此,聂更阑主动走道老妪面前,在她发动攻击之前开口:“娘,我带您去吃东西,陪您逛街,好不好?”

    老妪凶狠的神情一滞,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面露狐疑:“你说的是真的?”

    “是,您不是说,我没有尽过孝道么?我现在就带您去吃东西。”聂更阑道。

    老妪一时间分不清这个儿子究竟是不是在骗她。

    犹豫地考虑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了:“走吧。”

    聂更阑心下稍宽,上前要挽过老妪的手,这才想起自己抓不住她,只能率先走出客栈,在门外用眼神示意老妪跟上。

    老妪幽幽飘了过去。

    白衣人见状,拿出之前的赤血伞撑在老妪头顶,跟在一人一鬼后面慢慢走着。

    聂更阑先是领着老妪去了鬼汤阁,耐心地同她解释为何要泡鬼汤,以及该多久泡一次。

    到了鬼汤阁,他们又遇到了上次守在门口的花精鬼。

    “几位,要什么规格的池子啊?”

    聂更阑这才记起在鬼域一切费用都是白衣人负责,不由下意识看向他。

    白衣人姿态极为自然地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单人,天字汤池,一朵鬼芡花。”

    花精鬼顿时喜笑颜开扬声喊道:“好嘞!把这位客人带上天字七号汤池!”

    聂更阑低声对老妪道:“娘,你去吧,我们在外面等您。”

    老妪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跟着领路的鬼进了鬼汤阁。

    待老妪身影在鬼汤阁里消失,聂更阑在母亲面前强撑着的一丝淡笑褪去,无声敛下眸子,双手慢慢环胸。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暗红灯笼投下昏暗光影。

    他竟忽然觉得有些冷。

    前方的路还很漫长,修炼之路状况层出不穷,他要达成的目标太多,不知不觉,身上已经背负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重担。

    一双手忽然把他拉到身侧,坚定地揽入怀里。

    聂更阑不自觉倚靠在白衣人肩头,闭目养神。

    过往明明灭灭的场景在眼前回放,划过,流逝。

    待到再次睁开眼,聂更阑眸中的黑红之气已然又在闪动,握紧的双拳捏得嘎嘎作响。

    “定神。”白衣人出声,一只手慢慢抚上他肩头,不轻不重替他顺着脊背经络的灵力流动。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继而嘶哑着嗓音道:“那些魔晶石……谢谢。”

    白衣人侧目,瞥向他。

    “我,还有我娘……”聂更阑声音哽住,喉咙似有东西堵住,没能继续出声。

    白衣人摇摇头:“魔域的魔晶石,你想要多少尽管拿,无须多虑。”

    聂更阑神色震动,眼睫抖了抖,重新靠在他肩头,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两人在鬼汤阁外面伫立许久,直到看见老妪从里面出来。

    白衣人这时悄然塞了个储物袋到聂更阑手里。

    后者正要问这是什么,老妪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由于泡了鬼汤,她的身影厚重不少,不再像方才那般虚实不定。

    白衣人向聂更阑传音:“储物袋中有一千万魔晶石,交给沈夫人。”

    聂更阑沉郁的神情透出一丝讶异,继而又转为感激,顺势把储物袋递给老妪,“娘,这些魔晶石能在鬼域流通使用,您收下,在鬼域用得着。”

    老妪毫不客气地收走了储物袋,拉开里面一看,成千上万得我魔晶石堆在里头,数不胜数。

    她惊疑地扫了眼少年,语调极其凶恶:“别以为带我泡鬼汤,给我钱,我就能原谅你这个逆子。”

    聂更阑乖顺地应下:“是。所以孩儿还想带您去酒楼吃饭,多陪陪您。”

    方才老妪接储物袋时,他碰到了她的指尖。

    原来泡鬼汤不仅能巩固鬼气,亦是能让不稳固的魂魄变得坚实。

    这让聂更阑暗暗松了口气。

    老妪哼了一声,“走吧。”

    聂更阑于是带着老妪径直去了街头的一家“黄泉酒楼”。

    这里乃是一家修士开的酒楼,用饭的不仅有修士,更多的是想尝鲜但又吃不着东西的鬼怪——他们的魂魄弱到连筷子都握不住,每次一拿准会噼里啪啦掉到地板上。

    当然也有修为较高的一类鬼怪,能吃东西,但尝不出酸甜苦辣,只能靠咀嚼过过嘴瘾而已。

    店小二也是修士,看到两个样貌不凡的修士带着一个凶恶的女鬼进来吃饭,并不感到奇怪,这里形形色色来往的人和鬼不计其数,他见得多了。

    “三位客官,请问想吃些什么?”

    聂更阑沉声道:“把这里的招牌菜端上来八个。”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老妪,“娘,您喝不喝酒?”

    老妪点了点头。

    聂更阑对店小二道:“再添三壶灵酒。”

    店小二听到老妪居然是少年的母亲,总算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真是新鲜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活人带着鬼魂老娘进酒楼吃饭的。

    店小二按捺下惊讶,记下少年所点的菜名,麻溜地下去通知厨房备菜了。

    不久后,店小二带着人把菜端上来。

    没想到有个伙计不小心碰到了老妪的胳膊,老妪当即发怒要把利爪刺入伙计的胸膛。

    “对、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那伙计哭丧着脸道歉,“我一时没注意看岔眼了。”

    老妪不依不饶,依旧凶神恶煞要动手。

    聂更阑心一沉,上前把伙计从老妪手里扯开,一把将老妪抱住轻拍她的脊背,“娘,他不是故意的,不生气了。”

    老妪被一具温暖的身体抱了个满怀,凶狠的表情霎时在脸上凝固。

    慢慢的,举起的利爪垂落下去。

    聂更阑察觉到老妪身体放松,再次轻拍她后背,接着退了开来。

    “娘,吃饭吧?”

    老妪无声地看他一眼,拿过桌上的筷子。

    聂更阑心中稍宽,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淡笑。

    他朝白衣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衣人道:“我们陪沈夫人一道用饭。”

    聂更阑点点头。

    白衣人于是动手替他和老妪盛汤。

    在吃饭的老妪看到这一幕,默默低下头,无声地继续咀嚼食物。

    鬼怪没有饥饿感。

    半个时辰后,老妪一直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个精光才停下筷子。

    接着,目光直勾勾朝聂更阑看了过来。

    “娘,吃完了,我带您逛街,好么?”聂更阑问。

    老妪不置可否。

    聂更阑于是带着她出了酒楼,往长街走去。

    长街永远都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聂更阑陪着老妪一边走,一边试着询问她这一路上是如何到的鬼域。

    但老妪丝毫不理会,只是瞪着一双鬼瞳望着街边一处处热闹的摊贩。

    最后,她好奇地停在了一处投壶的小摊前。

    这里竟也有人界才有的游戏。客人若是一连投中十支箭,就能拿走摆在石壶后相对应的那个礼物。

    老妪目光倏而停在中间那个石壶后的一盏灯上。

    聂更阑顺着她视线也看到了那盏灯。

    这是一盏嵌着两颗白珠的月亮造型的灯盏。鬼域长街的灯火向来都是暗红色,室内的灯不是昏黄就是血红,到处都是一片幽暗朦胧。

    而这盏月亮灯十分光明,能清晰地照亮提灯人以及方圆一丈以内的范围。

    聂更阑轻声问:“娘,你想要这盏灯?”

    老妪点点头。

    摊主是个蓬头鬼,见状吆喝道:“三千冥珠投十支箭,全都投中就能拿走后面的宝贝,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不少鬼怪都围拢在一旁,试着把十支箭都投进石壶,边玩儿还边抱怨,“这些破玩意儿也就五百冥珠,也值得花三千冥珠拿到手,真是……”

    尽管怨气很重,但他们依旧玩得乐此不疲。

    这边,白衣人把装有魔晶石的一个储物袋递给了摊主。

    摊主嘿嘿一笑,把十支箭交给他们。

    聂更阑拿着十支箭,对老妪道:“娘,我若能拿到这盏灯,就送给您。”

    老妪面无表情看着他。

    聂更阑不再说话,握着箭来到明灯对应的那个石壶前站定。

    与虚实不定的鬼魂不同,他乃是有血有肉的修士,再加上修炼时四肢的力量得到过强化,因此十支箭很快就全都投进了石壶。

    那些凑热闹的鬼怪都惊呆了。

    这个游戏对他们来说难如上青天,因此才会不断有鬼怪过来尝试。但这对修士而言也没这么易如反掌吧?!

    聂更阑拱手朝摊主道:“多谢摊主。”

    摊主骂骂咧咧地把月亮灯递给他,“他娘的,这游戏多久没鬼中过了,没想到来了砸场子的修士……幸好这厮没有要继续投的意思。”

    众鬼顿时对他“嘘”声一片。

    聂更阑把月亮灯交到了老妪手里,“娘,给您。”

    老妪惊疑不定地接过明灯,似是没想到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怎么会对她如此温顺。

    聂更阑道:“娘,再继续逛逛吧?”

    他没等老妪说话,已经挽起她的胳膊。

    老妪想龇牙凶他。

    但少年的体温传递到她手臂上,奇异般透着一阵令人安心的作用。

    老妪凶恶的表情渐渐消散,任由少年挽着手臂慢慢沿着长街走下去。

    后方,白衣人默默跟上。

    一个时辰以后。

    三人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已经逛回了“福鬼”客栈附近。

    老妪终于将手臂从聂更阑手里抽出,不肯再走了。

    白衣人想了想,示意聂更阑把老妪带回客栈。他则来到柜台前,交给掌柜三十万冥珠,吩咐让老妪在这里长期住下。

    客栈大堂的东西方才差点被老妪毁坏,这会儿还心有余悸,闻言不由看了眼老妪,有些犹豫。

    白衣人又拿出一百万冥珠,“损毁多少,从这当中扣便是。”

    掌柜的这才喜笑颜开,接过储物袋立即给老妪登记,“客人,敢问姓甚名谁?”

    聂更阑回道:“沈端枫。”

    掌柜瞄了一眼他。

    这小子,倒是没有方才众鬼议论的那般不孝嘛。

    登记之后,聂更阑带着老妪上楼去了最豪华的“鬼”字一号房,看着她到处摸,到处看了一圈。

    聂更阑望着老妪的四处转悠的背影,垂下眼睫,掩饰住又一次汹涌而来的鼻酸。

    白衣人见状,清楚他们已经不能待在鬼域,于是对他道:“回去吧。”

    “好。”

    ……

    聂更阑和白衣人要回无间魔域。

    老妪得知他们要离开,竟然提着那盏月亮灯一路下楼,送他们来到客栈大门外。

    聂更阑不敢再抱她,咬牙忍着泪意站定,生怕一时崩溃舍不得离开鬼域。

    透过泪眼模糊的眼帘,他哑声凝视老妪:“娘,我走了。”

    “您交代我的遗愿,我一定会完成。”

    “我……我以后再来看您。”

    老妪脸色忽然现出一抹不耐烦,凶神恶煞朝他挥手,开始赶人。

    聂更阑脚步却仿佛被钉子定在原地,一步也无法动弹。

    白衣人揽住他肩头,“走吧。”

    聂更阑被白衣人搂着,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福鬼”客栈在视野里渐渐变小。

    只余提着明灯的老妪静静伫立在原地。她没有进去,一直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直到走出很远,视野里长街满是暗红灯笼映出的一片血色灯火。

    聂更阑依旧能清晰地看见远处那抹明亮的灯光。

    幽暗鬼域,鬼汤黄泉,天地间唯有一盏明灯和老妪相依。

    ……

    在快要靠近无间魔域入口时,聂更阑忽然发了狂,眸中黑红魔气疯狂乱窜。

    眼泪纵横之下,看不清四周的一切。

    少年一道灵力劈向鬼汤黄泉街的匾额,下一刻又张嘴狠狠咬住白衣人的肩头。

    他看不到娘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往前走,不要回头。前方的重担艰巨如山。

    可心魔却在叫嚣,“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自小有父亲母亲宠爱一帆风顺成长,只有我历经苦难才终于知道母亲原来是爱自己的,可知道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天人永隔!”

    少年把心魔的愤怒撕心裂肺喊了出来。

    他眸中的黑红之气在急速往身体各处流窜,隐隐有爆发失去理智的征兆

    白衣人一惊,迅速上前一道灵力劈在少年后颈。

    少年两眼一黑,顺势倒在他怀中。

    ……

    聂更阑睁眼后已经是第二日。

    幽幽抬眸时,发现自己在无间魔域的洞府之中。

    恍惚了一阵,在鬼域发生过的事如潮水般袭来。和老妪最后相处的几个时辰,无论怎么回想都会潸然落泪,窒息得仿若沉进黑蓝的深海,根本无法透气。

    聂更阑伸手,无声抹掉眼角的泪,吃力地爬起身。

    白衣人恰好端着幻月花甘露进来了。

    不消他提醒,聂更阑已经神色阴沉地端过甘露一饮而尽。

    两人对离开鬼域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白衣人看着一壶幻月花甘露很快见底,开口道:“今日便双修吧。”

    聂更阑神色沉沉看了过来。

    白衣解释:“提升修为,双修必不可少。”

    聂更阑哑声摇摇头,显然没有心情。

    白衣人又道:“也罢,明日便带你去一趟石殿,见一见影幽。”

    说着,转身要离开。

    聂更阑蓦地一把将白衣人拽到玉榻上,眸色沉沉道:“别走。”

    白衣人被他摁着一道躺了下来,颇为无奈:“你需要休息。”

    聂更阑在颤抖。

    白衣人诧异,微微偏头,这才发现他的眸子不知何时又红了。

    体内属于另一人的意识告诉他,少年此时极度缺乏安全感。

    白衣人心下了然,才刚与母亲魂魄经历过离别的少年,不容许他离开哪怕一息的时间。

    于是,他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

    聂更阑身体在发颤。

    少顷,终于被白衣人安抚平静,于是吸了吸鼻子,沉声问:“去见影幽做什么?”

    ……

    翌日。

    聂更阑跟着白衣人御剑前往魔林后影幽魔兽居住的石殿。

    昨日,白衣人还未解释完,聂更阑已经疲累得闭眼睡了过去。此时,他接着昨日的话头继续道:“玄鳞魔珠已经到手,如今还缺几株石殿四周种着的幽冥草。”

    “幽冥草能抑制影幽的黑红魔气,石殿四周种了不少。”

    “若要幽冥草,必须得到影幽的许可。”

    说话间,他们已经飞过魔林上方。

    一路上,无数魔兽看到白衣人亲自现身,都纷纷伏拜在地,颤抖得不敢抬头。

    流狱、暗影和孽梧三只魔兽也赫然在列。

    待到两人掠过魔林,魔兽们才好奇地抬起头目送他们消失在魔林上空。

    暗影魔兽道:“魔主这是带小魔主要找影幽大人么?影幽大人不是很讨厌他吗?”

    别的魔兽冷哼一声:“什么小魔主,我们可不认,那小子就是一个卑贱的修士罢了!”

    ……

    聂更阑和白衣人慢慢降落在一处占地广阔的石殿面前。

    石门重重,一道又一道一直往里延伸,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大门究竟在何处。

    由于身负黑红魔气,一路上聂更阑碰到石殿散发出来的强大魔气,倒没有什么不适。

    到了石殿,他才发觉此处的魔气深重得令人匪夷所思。

    若不是石殿内种着大片的幽冥草,影幽魔兽恐怕早已魔气外泄伤了他。

    白衣人道:“影幽或许一开始不愿见你,你先在此处等候。”

    聂更阑点点头,目送白衣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石门之后。

    第82章 初代魔尊(捉虫修)

    目送白衣人身影消失在重重石门之后,聂更阑目光开始在石殿四周逡巡。

    每一道石门皆是镂空的,且将近十丈之高,人站在面前会生出一种自己是蝼蚁的渺小感。

    聂更阑想象着影幽魔兽庞大的身躯从一道道石门穿门而过,迅速往石殿游走而去。

    那场景想必异常诡异震撼。

    石殿上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由黑红魔气笼罩而成的结界,聂更阑与白衣人进来时并未受到阻拦。想来是因为白衣人是无间魔域的魔主,而他身上则含有黑红魔气,因此不被排斥。

    不过要完全踏入石殿,依旧得经过影幽魔兽的认同。

    片刻后,白衣人身形由远及近出现,下一刻瞬息出现在聂更阑面前……

    比预料中的要快。

    白衣人道:“影幽要与你面谈,去吧。”

    聂更阑一时愕然,指了指自己,“我?你不去进去么。”

    白衣人摇摇头。

    聂更阑心下了然。

    影幽魔兽若是看不惯自己,必定要处处刁难一番,幽冥草能不能拿到手还是个未知数。

    聂更阑不由看向白衣人,在后者目光的鼓励下,毅然踏上飞剑穿过了无数道石门往石殿而去。

    从第一重石门到最终抵达石殿,足足飞了快半刻钟,可见石殿占地有多辽阔。

    最后,终于停落在一间宏伟高大的石殿前。

    殿门上雕刻着繁复而巧夺天工的石刻,古朴奇诡,大多都是飞天的游龙在山峦间腾云驾雾。

    难道,影幽乃是是一只魔龙?

    聂更阑收起猜测,扬声开口,“在下聂更阑,特地前来石殿拜会,还望前辈通融。”

    一阵寂静后。

    石殿大门轰然从里打开,刮出一阵强劲的妖风。

    聂更阑被风沙迷了眼,下意识双手挡在眼前,紧跟着就被那阵旋风刮进高大的石殿之中。

    “砰。”

    身体被摔落到大殿光滑的地砖之上。

    聂更阑忍着疼趴在地面,撑着手打算站起身,下一瞬,他透过光滑噌亮的地砖清晰地看到了上方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同自己对视。

    那是一头巨大的金额巨蟒,瞳孔乃是暗红色,看着十分诡异幽森。

    聂更阑在地砖的倒影上恰好与这双暗红巨瞳对上了视线。

    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金额巨蟒的瞳孔比一个人的脑袋还要大。

    他终于明白为何外面一道道石门有数十丈之高了。

    而他此时身处的石殿更是辽阔无比,天花板是高大的穹顶,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体型的巨蟒,让他记忆瞬间回笼到了无量山秘境的某个时刻。

    原来,石殿大门上的雕刻根本不是龙,而是一只只金额巨蟒。

    “呵呵呵……”

    一阵悠远空旷的回音在耳边响起。

    金额巨蟒低沉的嘶嘶声清晰异常,“小子,看来你胆识不错,见到本尊并未吓得屁滚尿流。”

    聂更阑掌心撑着地砖慢慢爬起来,看着那金额巨蟒扫着粗大的尾巴游走了整个辽阔的大殿一圈,最后缠绕在上方的一张巨大的宝座上。

    他没看错,这巨蟒足足有一座山那般高大,它若是盘绕起躯体,能同时将一百个修士生生绞死。

    “本尊?”聂更阑毫不避退地与金额巨蟒对视,反问道。

    影幽魔兽:“没错,看来你还不知,这无间魔域的初始掌控者,正是我自己。”

    聂更阑拱手见礼:“既如此,我该称前辈为魔尊。”

    “影幽魔尊,晚辈今日叨扰是为了一件正事而来。晚辈得知贵宝殿四周种植了大量幽冥草,不知魔尊可否允许晚辈采撷十几株带走?”

    影幽哈哈大笑,笑声在石殿中传出一阵又一阵回音,聂更阑的耳膜隐隐震动,泛起一股生疼感。

    “我凭什么把幽冥草给你?”影幽吐着信子冷冷问。

    聂更阑面无表情与它对视。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与此同时,聂更阑眸中的黑红魔气开始如同火花那般跳跃,闪动,直至魔气占据了整个瞳孔。

    少年阴冷的嗓音在石殿中响彻:“无论有没有幽冥草,我体内会滋生出足够的黑红魔气,并且,还能任由其逐日扩大散发。”

    影幽的暗红色瞳孔转了转,逐渐从少年的话里品味出一丝危险的含义。

    很久以前,影幽因为拥有大量黑红魔气而能掌控整个无间魔域,直到现在,除了魔主之外,它也在魔域拥有着绝对尊贵的身份地位。

    而少年话里则暗暗含着威胁的意思,没有幽冥草正合他意。他体内会逐渐滋生出更多更强大的魔气,最后成长为能与它抗衡的存在。

    “呵呵……”影幽闷声笑了起来,到最后,转为邪肆的大笑,那条粗壮的尾巴扫来扫去,把石殿中的不少摆设扫了个粉碎化成了石渣。

    “好,好!”影幽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你胆子倒是不小!”

    随着这句话落下,它长长的尾巴瞬间朝大殿中央的少年扫了过来。

    尾巴带起劲风,再次把他扫落翻滚在地。

    影幽声音森然响起:“你凭什么认为,可以依靠那点微末的魔气与本尊对抗!”

    聂更阑心口闷痛,随即喷出一口鲜血,“呵,我迟早会突破金丹,元婴,化神,乃至更高境界的修为。”

    “现在我只有筑基大圆满,已经能滋生出这种体量的魔气,假如突破更高层级的修为呢?”

    少年吃力的话语阴冷无比,饱含了无尽的胁迫恐吓。

    影幽不得不眯起一双巨大的红瞳静静注视起少年。

    这小子此时的修为确实低,低到影幽只要扫一扫尾巴就能把他绞得神魂俱灭。

    可他幽森的语气和阴冷的面容莫名透出一股不得不令人信服的气势。

    聂更阑无声盯着宝座上双瞳的影幽,知道它在动摇,在思考。

    他舔了舔嘴唇的血迹,昳丽面容沾满斑斑点点的血丝,显得格外妖诡。

    “影幽魔尊,恕晚辈直言,您是否有同族或是后代遗落在无间魔域外?”

    上方石座的影幽骤然抬首。

    “你这是什么意思?!”它吐信子的嘶嘶声忽然如同沸腾的水,迫切焦急,火燎火绕。

    聂更阑舔干净唇角的血渍,又抬首抹了把脸上的血丝,慢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我娘留给我的秘境里,发现有一只金额巨蟒与你体型无异。”

    “而那处秘境,只有我才能进去。”

    影幽的粗壮的尾巴忽然激动地甩来甩去,这一次,居然把殿内的石柱扫断,穹顶隐隐传来轰隆声。

    聂更阑不禁抬头往上看。

    影幽一双暗色红瞳闪烁着异芒,吐出信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只金额巨蟒,眼瞳也是暗红色?”

    聂更阑看到穹顶没有塌裂,放心地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回答:“是。”

    “这等庞然大物并不多见,我印象深刻,不会记错。”

    他止住话头,扫了眼影幽快速转动的红瞳,接着道:“若那金额巨蟒与您同源,它在秘境里的消息一旦传出,恐怕流月大陆不少大能会将那方秘境踏平了——”

    “嘶嘶嘶!”影幽愤怒地再次将尾巴扫荡而起,“不!”

    聂更阑见状,心知扔出的筹码已经稳了,“影幽魔尊,十几株幽冥草对你来说不过沧海一粟,我的修为若是顺利突破,也必定会有余力保护好我母亲的秘境,不是么?”

    大殿内,一阵长久的寂静盘亘在空气中。

    倏而,影幽魔尊慢慢发出冷笑,“呵呵呵,不愧是魔主的枕边人。”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聂更阑朝它拱了拱手,“魔尊谬赞。”

    影幽睁着一双暗色红瞳静静盯着下方的少年。

    良久,它缓缓开口:“不过是十几株幽冥草,拿去便是。”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

    白衣人在数道石门之外等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看到聂更阑御剑流星般朝自己飞了回来。

    他远远已经看到,少年衣袍上沾满了鲜红血污。

    聂更阑甫一落地,白衣人已经快步迎上前,“受伤了,怎么回事?”

    说着,他一手抚上聂更阑脊背,朝他体内输入灵力,同时另一只手祭出一枚丹药塞入他口中。

    不消片刻,几息后,影幽尾巴将他扫落的伤势已经在渐渐缝补痊愈。

    聂更阑才看到衣袍上的血渍,于是施了个清洁术。

    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展颜一笑,像一只邀功的小狗,从储物袋里拿出那十几株幽冥草递给白衣人,“拿到了。”

    白衣人接过幽冥草,沉声道:“它为难于你?”

    聂更阑潇洒地一摆手,“它为难我很正常,你此前不也早就猜到了么?”

    “回去吧。”

    他不欲多作解释,也不打算告知白衣人自己和影幽的交易。

    白衣人不勉强聂更阑,将幽冥草收好,带他御风飞往幻月花丛的方向。

    片刻后,两人落地。

    踏入幻月花范围时,白衣人禁不住提醒:“既然拿到了幽冥草,须得立刻将其融入玄鳞魔珠,将你的黑红魔气压制了。”

    “否则魔气过盛,只会影响修仙大道,也无法完成沈夫人交代的遗愿。”

    聂更阑脚步倏然刹住,望向白衣人神情再淡然不过的脸。

    “怎么?”白衣人见他忽然停下,出声问。

    聂更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还不肯承认么?无名前辈,或者说,无名道友?”

    从一开始,他心里便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一直未得到证实。但在“福鬼”客栈里,白衣人为了安慰他自然而然说出了无量山秘境和他母亲的事,也就间接证明,他确实是无名青年无疑。

    “什么意思?”白衣人眸子微动,但也只是那一瞬间,情绪很快被淡淡压了下去。

    聂更阑冷笑道:“为何装作不认识待在我身边同我历练?”

    “又为何,第一次在聂家庄遇到我,没有杀了我?”

    白衣人定定与少年对视,面上淡然沉稳,未曾显山露水。

    聂更阑又道:“传说中白衣人噬杀残忍,暗害的修士不知何几,那些人,究竟是不是死于你手中?”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早有答案,可他就是想亲口听到白衣人坦白,将一切同他和盘托出。

    他在等,等眼前的人一个答案。

    半晌,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白衣人眸色讳莫如深,定定与少年对视。

    “是。”

    只一个字,让聂更阑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唇色骤然发白。

    “你骗我!”

    少年咬着牙,怒容形于色。

    白衣人是不是心狠手辣残忍噬杀之人,他难道不清楚么?

    可他宁愿用这样的谎话欺骗自己,也不愿对他坦陈一切。

    聂更阑咬着后槽牙,气得浑身都在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白衣人始终在沉默。

    聂更阑终究要离开这片魔域,与其对他眷恋情根深种,不如让他怨恨自己。

    只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

    聂更阑再也忍受不了,眼中的黑红魔气滋滋闪烁,血液也不断往头顶翻涌。

    “轰!”

    他一把将白衣人推到在大片幻月花丛中,把人压在了身下,巨大的动静溅起了尘土和残花,也惊飞了不远处的一大群魔鸟。

    “说!”

    他揪着白衣人的衣襟将其扯得凌乱不堪,满脸怒容低吼:“真相是什么,说!”

    白衣人一双幽深的瞳仁盯着他,开口的话却是:“静心定神。”

    “魔气不能再扩散了。”

    聂更阑冷笑一声,低头狠狠咬上他冰凉的唇胡乱亲吻。他手也不甘心恶劣地掐着白衣人大月退,在其腿根内侧下了狠手。

    身下的白衣人呼吸顿时变得粗重。

    他将聂更阑掰开,喘着气道:“你……”

    聂更阑气极而笑,钳住他下巴毫无章法地继续亲,很快在白衣人唇边留下一连串透着晶莹的水渍。

    另一头,流狱、暗影和孽梧三头魔兽被两人倒下的动静惊动,已经悄然来到这边的幻月花丛。

    “哎呀,这不是魔主和小魔主吗?”

    “他们居然幕天席地就……”

    “还以为人的习性与我们不同呢。”

    幻月花丛里,聂更阑听到魔兽们的议论声,恶劣因子更甚,狠狠一口咬在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闷哼出声,瞬间扬手在三丈以内的范围落下一道结界。

    聂更阑却开始扒开白衣人身上的衣袍,露出他大片坚实的肌肉——

    这一些系列动作牵扯到尚未痊愈的伤势,让他唇色略微泛白,额间隐隐渗出细汗。

    白衣人哑声哄他,道:“运转剑诀与天地合璧,莫要浪费了时机。”

    聂更阑只是怒极而笑,“凭什么?”

    白衣人再次出声,语气透着无奈,“时间不多了。”

    时不待我,沈端枫在等他,鲛人公主也在等他。

    聂更阑闻言,长睫颤动,随即发狠般又是一口咬在他肩头。

    遂终于开始运转起两种功法。

    白衣人这时一个翻身,将彼此的姿势倒转过来,把聂更阑压在了下方。

    后者才费了一番力气发狠,此时已经没办法再抵抗,只能任由白衣人引领着主导,是以尤为不甘心,两唇相接时,刻意地在对方唇和舌尖啃咬。

    血腥味同时在口腔弥散开来。

    白衣人无奈,却无法责备他,只能任他动作。

    接着,功法开始运转,聂更阑骤然弓起身体。

    又是熟悉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疼痛在体内冰火两重天交织翻滚。

    高大的幻月花丛晃荡激烈,密密麻麻的花枝被翻来覆去压倒了一大片。

    白衣人蓦地瞥见少年新雪般的肌肤被幻月花锐利的荆棘刺伤,擦出一道道血痕。

    他眸色微怔,心疼地望着那些血珠。

    下一瞬,他一个翻转将双方位置颠倒了过来。

    聂更阑气喘吁吁伏在他身上,眼尾泛着绯红,“怎么?”

    白衣人哑声道:“不若回洞府。”

    他捏着聂更阑的手臂抬起,“你受伤了,此处皆是荆棘,恐怕……”

    两人依旧相拥着,聂更阑眉心和眸子泛起难而寸的痛苦和愉忄兑,“不。”

    他又一次狠狠咬在白衣人肩膀处。

    “不回。”

    下一瞬。

    白衣人眸子微闪,喉间传出低低的米且重喘息,与少年逐渐过渡为青年的低沉重合叠加,逐步变为勾人旖旎的动人乐章。

    结界外。

    暗影、流狱和孽梧几只魔兽在绕着结界打转。

    它们看不见结界中的情形,只知道里头的情形应当十分激情似火。

    “两位魔主真是把我们当外人了,”流狱魔兽嘀咕,“咱们魔□□.合可从不藏着掖着,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孽梧魔兽呸它,“你才说了人与魔兽习性不同,还想观摩两位魔主双修,真是异想天开!”

    在它们低声交谈的过程。

    结界里一片活色生香,喘息不止,幻月花香和某种气息糅合,钻入鼻腔,满是诡香媚意。

    两人知道几只魔兽在绕着结界转悠,亦能听到它们的谈话。

    几乎有那么几个瞬间,聂更阑同魔兽的眼睛对上,恍惚间总以为他们能透过结界看到他与白衣人此刻的情形。

    这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给他带来极大的刺激感,眼尾绯红若霞,吟动不止。

    于是乎,天地合璧和剑诀运转得更为火热炽烈。

    白衣人知道他伤势未愈,沉声哄劝:“无须这般……”

    可聂更阑心魔作祟,这会儿偏偏是个说东往西的性子,一个力道猛地收紧。

    白衣人眸色迅疾充斥幽暗,扬手彻底脱了外袍散落在花丛中,抱着聂更阑又是一个翻转将他掣肘在身下。

    “受不了了?”聂更阑眼睫被汗水打湿,坏心眼地问。

    白衣人确实忍耐不住。

    ?

    罢了,这功法看来还得增加运转力度。

    下一息,聂更阑低哑的声调骤然化为银河皎月中破碎的星辰。

    旖旎氛围蔓延充斥了整个结界。

    而他们身下大片被压倒的幻月花受到浇灌,竟奇诡地渐渐重新直立起来,绽放出更为妖冶的光芒。

    这时。

    暗影魔兽嘀咕道:“我是不是嗅到什么香气了?”

    流狱低声道:“你不要命了?不怕魔主一个不高兴把你脑袋摘了?”

    孽梧:“一定是你知道两位魔主在做什么,因此嗅觉受到迷惑,以为有什么气味飘了出来!”

    结界中。

    两人都听到了。

    聂更阑一颤。

    顿时身上一片泥氵宁。

    外头,暗影魔兽道:“走了走了,不能再打转了,适可而止,保命要紧!”

    “魔主和小魔主看起来很幸福,就足够了!”

    说着,三只魔兽甩着脑袋和尾巴渐渐在幻月花丛深处走远了。

    大脑空白之际,聂更阑勉强睁开沾湿的眼皮,茫然地想:“幸福么?”

    至少现在算是。

    也许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确的选择。

    至少,幻月花丛里,玉榻上,药池中,以及心疼时对他的轻抚,他能感受得到白衣人不轻易显露的心迹。

    此时此刻。

    幻月花丛里,被压倒了无数遍的花朵倔强而顽强地直立了一次又一次,盛大的光芒将交织的身影包裹其中,无比艳丽诡媚。

    ……

    迷迷糊糊的梦境中,耳边似乎传来轻微的叹息。

    “瞒你,非我所愿。”

    接着,眼皮子感到一阵强烈的光落下。

    原来已然天光大亮。

    聂更阑在一阵撕裂般的酸痛中睁开眼。

    不止疼痛,还有某处地方传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

    他一惊,探手摸了摸。

    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替他上了药膏。

    他咬牙,掀开被子下地。

    才洗漱穿好衣服,白衣人已经进来了,叮嘱他将玉盘里的幻月花甘露喝光。

    “喝完后,便可以开始压制你体内的黑红魔气。”

    上次在鬼汤黄泉外,聂更阑眸中的黑红魔气已经渗透了一些到身体里。

    此事确实迫在眉睫。

    聂更阑把幻月花甘露一饮而尽,听着白衣人讲述如何操作玄鳞魔珠。

    原来玄鳞魔珠也自带一股黑红魔气,魔珠有聚合魔气的效用。若是要压制魔气,须得将幽冥草化入其中,以达到更为稳定巩固的收拢魔气的效果,将魔气压在识海中。

    来日,再慢慢寻以解法将心魔摘除,魔气自然也就随之消散了。

    至于之前聂更阑体内的紫色魔气,在昨日第四次天地合璧与剑诀同修后,已经消减了一大半,待到第七次同修结束,也就无须再担心。

    聂更阑了解之后,颔首道:“来吧。”

    白衣人便祭出从鬼楼拍卖场拿到的玄鳞魔珠,另一手开始捏诀,慢慢列出了一个散发绿芒的小型阵法。

    玄鳞魔珠逐渐升空,悬在阵法中央。

    白衣人再将十几株幽冥草散落在阵法的十几个方向,渐渐地,幽冥草开始融入内里。

    不过片刻,包含了幽冥草的玄鳞魔珠落于白衣人掌心。

    “准备好了?”

    聂更阑再次点头,在玉榻上盘腿而坐,调戏入定。

    白衣人神识出窍,化作流光钻入聂更阑的识海之中。

    一进去,他不禁为眼前所见感到悚然。

    聂更阑此前本就一片暗沉的无边水域,上空已经逐渐渗入丝丝缕缕的暗红魔气。

    事不宜迟。

    白衣人把玄鳞魔珠一扬,魔珠光芒四溢,顿时飞向上空。

    平静的水面开始波涛汹涌。

    暗红魔气被魔珠迅速吸收。

    须臾后,波浪滔天的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玄鳞魔珠静静悬挂在聂更阑灵识上空,大盛的光芒恢复为初时的模样。

    白衣人的神识踏着水波一路来到聂更阑的神识面前。

    “做什么?”属于聂更阑的神识阴沉沉开口。

    白衣人摇摇头,“只是检查你的神识有没有被暗红魔气侵蚀。”

    “目前看来,似乎——”

    聂更阑迅疾打断他:“有。”

    白衣人略一挑眉。

    聂更阑的神识迅速飘过来将白衣人的压倒在平静的水面上。

    昨日在幻月花丛的双修历时三个时辰才堪堪结束,他嗓子喑哑不已,到现在还未恢复。

    他哑声道:“我神识被魔气侵蚀,要不要替我化解了?”

    “我忽然发现,比起幻月花,让平静无波的水面翻搅起浪花,似乎更为刺激。”

    第83章 狠咬(捉虫修)

    两团神识搂抱着躺在水波之中滚做一团。

    聂更阑本欲在识海主导一回神交,可才摁住白衣人的神识,遽然发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得卷入其中。

    “嗯……”

    他喉间溢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遂睁大眸子。

    他不是把白衣人的神识摁倒了控制在自己身下,怎么会?

    白衣人唇角勾起,有些无奈地望着气极眼尾又绯红的少年,“神识一旦相交,便为神交。”

    “第一次神交时的情景都忘了?”

    聂更阑再次睁大瞳孔。

    第一次神交时他稀里糊涂并未察觉到这些细节,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愉悦包裹,整个神识都处于冰凉又炽热的气息中。

    思及此,他气急败坏要从白衣人身上撤离,“分明是我先动手,为何被x的是我!”

    可白衣人的神识已经不容许他离开。

    一双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已经牢牢攀上他的双臂。

    聂更阑挣脱失败,咬牙,被迫伏在白衣人身上。

    白衣人的神识忽然飘飞,带着聂更阑的神识开始悬空慢悠悠的飘荡旋转。

    紧跟着,又加快飞行速度,沿着广阔的识海到处留下标识。

    因为幅度剧烈的原因,聂更阑只觉得□□,死死与白影神识交融,不敢放,也没力气放开。

    他整个人化在一团暖融融的棉絮般柔软的身体里。

    但又不是绝对的柔软。

    只要那团白影神识不放开,他就将永远流荡在白影给予的欢慰之中。

    无论他怎么奋力挣扎打算反客为主,都是失败。

    神交时传递的触感清晰真实,无论白影碰他哪里,总能像春火燎原一般陷入浩瀚如烟的天地情网中。

    最后,他恼怒异常,索性一口咬在那团白影神识上。

    自然对白衣人是无关紧要。

    并且还能得到低沉的鼓励:“再咬几口?”

    聂更阑恼得索性不动了,任由他动作。

    没想到自己偷袭不成功,反被白衣人又占了一次便宜。

    到了最后,聂更阑实在承受不住,神识窝在白衣人神识中沉沉睡去。

    白衣人静静望着怀里的人,将之分开,把他抱到识海中央的莲花座放下,躺好。

    自己的神识接着飞出了聂更阑的识海之外。

    而聂更阑的身体本体此刻也睡倒在了地面。

    白衣人将他拦腰抱起,走回玉榻边将人放下,盖上被子。

    神交一遭,他自己倒是精神奕奕,少年疲倦得眼皮子都抬不起,即便阖着眸,依然能窥见眼尾的泪痕和绯红。

    倒是与他脸上阴恻恻和不甘心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年的神识对自己来说,还是过于弱小,以至于只能被动由他主导。

    白衣人无声伸手,撩起少年垂落在面颊的一缕发丝。

    “还是不够警惕。”

    “识海以后可不能随意让人进出。”

    白衣人低声说罢,静静坐着凝视了熟睡的少年许久,许久。

    ……

    聂更阑在昨日神交累得失去意识之际,受到白衣人的提醒运转了梦莲妙法。

    在梦中修炼了一整晚,第二日醒来时,他整个人容光焕发,昨日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失去的力气恢复了两倍不止。

    一下玉榻,他就看到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幻月花露。

    聂更阑略一挑眉,咬牙盯着那碗幻月花甘露凝视一阵,直接将其当成了空气。

    昨日他偷袭没有成功,反而被白衣人狠狠摆弄一顿,如何能甘心。

    他今日都不会再碰白衣人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赌气的人径自去了丹药房,自己盛了一碗幻月花甘露一饮而尽。

    之后,他没有刻意去找白衣人,而是提剑去了幻月花丛小径寻暗影魔兽陪他练剑喂招。

    流狱、孽梧魔兽则在一旁观战。

    聂更阑运转修炼心源剑法已有四次,在双修的加成下,他对于剑诀已经有了自己的感悟。

    虽然白衣人当初并未给剑诀起名,但既然丘宿鱼传授的剑法唤作心源剑法,聂更阑也就顺势将白衣人的剑诀成为心源剑诀。

    在暗影魔兽的陪同对练下,他依然时不时会被它爪子、尾巴拍伤。

    “小魔主,”暗影魔兽担忧地看着聂更阑面颊划开了几道血口子,“要不要歇息半个时辰再接着练?”

    聂更阑才被它的魔气在腿上扫出一道裂缝,衣袍也破了数个洞。

    “不必。”

    聂更阑杵着剑身一跃而起,迅速和暗影魔兽拉开距离,“对战时敌人不会给我喘息和疗伤的机会,再来。”

    于是,幻月花丛再次花飞飘零,剑光碎风。

    眼看练了两个时辰,聂更阑渐渐有些乏力,流狱和孽梧魔兽见状,在旁忽然问道:“小魔主,昨日您和魔主双修战况如何呀?”

    聂更阑心神一凛,双眸划过一抹幽暗。

    孽梧道:“那还用说么,滋味必定是特别美妙,魔主这么厉害,哦,小魔主也很厉害,他们的气味我都嗅到了……”

    聂更阑提剑的手一抖,咬牙冷冷扫了眼孽梧和流狱,劈向暗影的灵力瞬间增加了一成。

    流狱和孽梧相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小魔主还是潜力无限得,只是缺乏一点激励,战斗力这不又迅速回血了。

    ……

    聂更阑足足练有三个时辰才终于觉出一丝疲倦。

    他浑身已经冒出无数道细小的血口子和划痕,因为神交而暂时压制住的伤势也开始泛起痛意。

    修炼不得不暂时中止。

    暗影魔兽陪他打了三个时辰,丝毫不感到疲累,轻松地甩着尾巴把幻月花扫得飘散落入尘土里,顺便夸赞道:“小魔主有伤在身还能坚持这么久,可见小魔主天资确实非凡,毅力也着实惊人。”

    孽梧和流狱纷纷甩着脑袋表示赞同。

    聂更阑撑着剑坐在花丛中,神识激荡不止,慢慢调息过后才睁眼看向他们:“不够。”

    “还是太弱了。”

    于是乎,他歇息半个时辰后直接去了魔晶石山脉,把体型更大的魔晶石绑在自己双手和双脚上,接着回去和暗影魔兽对练。

    废寝忘食练了一日,他并未看到白衣人,也不觉得奇怪。

    直到日月星辰轮转,他回到洞府才终于记起,自己似乎一整日没见到他了。

    石桌上,那碗幻月花甘露还静静摆在原位。

    聂更阑目光扫视一圈洞府,皱了皱眉,直接去了隔壁的洞府。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冰凉的石床。

    似乎今日一整日都无人在此待过。

    聂更阑心下一凛,记起那碗石桌上的幻月花甘露,迅速返回隔壁,走到石桌前端起那碗甘露。

    玉碗一拿开,赫然发现底下压着一张明黄色的传音符。

    他将玉碗放下,捏起那张传音符输入一道灵力。

    符篆接收到灵力波动,立即传出白衣人的淡淡嗓音。

    “有事外出,按时喝幻月花甘露,好好修炼。”

    聂更阑倏地攥紧传音符,瞳孔缩了缩。

    白衣人竟出了无间魔域。

    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一想到白衣人今日一整天都不在魔域,他不过是在干巴巴地单方面置气,就按捺不住脾性将传音符撕了个粉碎。

    他竟连话也不肯当面与他说,宁愿只留下一道传音符。

    倏地,聂更阑识海中的玄鳞魔珠开始一闪一闪绽放出黑红交织的暗芒。

    他当即就地打坐调息,开始平复攒聚在魔珠内的魔气。

    冷静。

    白衣人一定是事发突然走得匆忙,因此只能留下传音符。

    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等便是。

    一边默默安慰自己,他一边将四溢出来的丝丝缕缕黑红魔气压回魔珠内。

    震荡的识海重新恢复宁静。

    聂更阑长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烦躁,心神不宁。

    他忍下一剑将石桌和玉榻劈为齑粉的躁动,提剑快步出了洞府,重新在幻月花丛练起心源剑法。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双腿打着摆回到洞府。

    他刻意不运转灵力消除疲累,也不服丹药,就这么让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想到,白衣人第二日依旧未归。

    暗影魔兽几个看到聂更阑无精打采出现在幻月花小径上,都吃了一惊。

    “小魔主这是一夜没休息好?”

    “不对,小魔主应当不会这么疲倦才对,怎么不用灵力消除疲劳呢??”

    聂更阑无精打采坐在小径边缘,不顾锐利的荆棘摘下一朵幻月花,眸色阴沉沉地盯着看了许久。

    流狱魔兽啊了一声,“我知道了!难道是魔主不在,小魔主觉得伤心,寂寞了?”

    孽梧和暗影顿时恍然大悟。

    聂更阑阴恻恻的目光扫了过去,“你们知道他离开了?”

    流狱魔兽:“不知道呀,昨日不是没见到魔主吗,今日也没见到,这都快午时了呢。”

    “魔主不在,那就是有事要办,小魔主别难过了,魔主会回来的。”

    聂更阑不声不响,忽然提起剑飞往幻月花丛深处,开始舞起七七四十九式一整套心源剑法。

    足足练了三十多遍也不喊累,漫天的幻月花飘零飞落,还有好些残花打着旋落到了暗影魔兽它们面前。

    孽梧魔兽小声道:“我没记错吧?小魔主削飞的那处幻月花,好像就是昨日同魔主双修的那片花丛?”

    流狱魔兽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原来不是。”

    孽梧魔兽“咵咵”甩尾巴,“花瓣都削成渣子了,看来小魔主很生气啊。”

    这一日,聂更阑依旧把自己练到疲倦至极,索性连暗影魔兽新添的伤痕也不治疗,在玉榻上倒头就睡。

    第三日,第四日,白衣人依旧没有音讯。

    第五日亦是如此。

    慢慢的,第五次同修的日子近在眼前,白衣人却始终不曾现身。

    即便聂更阑已经知晓白衣人事出有因,也禁不住一遍遍有所怀疑,因而他在整个魔域翻找了个遍。

    自然是毫无所获。

    他清楚白衣人有要事在身,此前,他就曾在流月大陆各个地方现身,给修真界带去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不安。

    他这两日想通了,既然自己与影幽有秘密交易,便也不能强求白衣人将一切告知于他。

    于是,他只能按捺住郁闷和暴躁,等对方回来。

    可直到第八日,当日理应是他们第五次同修的日子,聂更阑却始终见不到白衣人的身影。

    他开始惶然,感到不安。

    整个魔域只剩下一处地方没找过了。

    聂更阑立即御剑飞向东南方魔林后面的石殿。

    穿过魔林到了地方,他用灵力将声音扩大了数十倍朝影幽大喊:“他在哪里!”

    影幽的声音穿过无数道石门森然而来:“你找魔主?”

    “哼,别以为我们有交易你就能随意使唤本尊!”

    影幽说着,嘶嘶吐着信子,忽然道:“据说你与魔主近些时日双修频繁,你还有过发情期?”

    “呵呵,你发情到我这儿找有何用,还是回去吧。”

    随着它最后一句话落下,聂更阑识海的黑红魔气再次震荡四溢,将识海搅得翻腾不息。

    “哗啦!”

    聂更阑眸中魔气闪动,一剑劈向高达十丈的石门。

    石门上隐约裂开一道缝隙,顿时石渣碎裂飞溅。

    影幽的嘶嘶声再次震怒传出:“臭小子,要发疯到别处去,我这里——”

    “等等。”

    大殿中,影幽甩了甩长而粗壮的尾巴,忽然间嗅到了魔域远远之外的气息。

    “呵呵,”它咧开血盆大口,“魔主已经回来了。”

    石门外发狂的聂更阑握着剑的手一颤,剑身抖动不止。紧跟着,疾速踏上剑往洞府方向飞去。

    终于快到时,他在幻月花小径远远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顿时弃剑落地,整个人飞奔过去把白衣人扑了个满怀。

    白衣人没设防,被他撞得后退一步,手里却稳稳扶着少年的双臂。

    他诧异之际将少年扶起,却瞥见他眸中的魔气在闪烁,心一沉,“为何魔气会从识海中扩散而出?”

    聂更阑仰头,眼眶早已泛起水雾通红一片,仰头恶狠狠道:“不明白?”

    白衣人只是定定与他对视。

    聂更阑嗓音忽然嘶哑,一字一句开口:“你消失了整整七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白衣人神色不定,低声道:“我留了传音符,没看到么?”

    聂更阑眼神发狠,隔着衣料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白衣人顿时感到锁骨传来濡湿温热的触感,仿佛有犬齿在啃咬,细密的痛意虽然微不足道,但也无法令人忽视。

    他不反抗,任由少年足足啃咬了好一阵,才看到他慢慢松看开来。

    “看到了又如何,”聂更阑眸子依旧充斥狠色,“你没说过要回来。”

    白衣人似是没想到他竟能将自己这句留言曲解成风牛马不相及的意思。

    没想到聂更阑眼睛一红,噼里啪啦开始掉泪,“你伤势好了?若是在外遇到危险……”

    他说到一半卡了壳,白衣人却明白了。

    原来是担心他的安危。

    白衣人拍拍少年的脊背,替他顺气,“我的伤势已经痊愈,无须担心。”

    “死不了。”

    聂更阑却又再次发狠,捉住他下颌又亲又啃,气息不稳喷洒在白衣人脖颈,令他酥痒得想制住发狂的人,但见他如此,偏生又不忍心,只能由他胡来。

    聂更阑喘着气问:“你如何能保证?”

    白衣人瞥向已然凌乱的衣襟,无奈地摸摸他的鬓发,“我修为乃是大乘。”

    “陨落,没这么容易。”

    聂更阑再次在他锁骨上发泄般留下一道道痕迹,仰头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注视他,“这七日你究竟去了何处?”

    “说实话。”

    白衣人被最后一句威胁般的语气弄得无奈又好笑,“无须瞒你。”

    “我伤势痊愈已经能出魔域,于是去了一趟青丘拜访狐族,寻求解除你体内发情之法。”

    聂更阑眸色一怔。原来,他是为了自己才离开魔域么?

    上次在鬼公主的大殿内,白衣人询问了鬼算生聂更阑身上是否有异,鬼算生只瞟了少年一眼便呵呵笑起来:“他身上有狐族的上古禁制,若不除去,不定时的发情期便会降到头上。”

    白衣人以拇指轻轻拭掉怀中之人的泪花,继续道:“不过依现任狐族族长所言,这禁制依旧须得完成下禁制之人的承诺,才能化解。”

    聂更阑垂眸,咬住唇,神色沉沉不语。

    过了好一阵,他才仰头看向白衣人,“何必非要解除?”

    “什么?”

    聂更阑语气笃定,“你不是在我身边?何必一定要解除狐族的禁制。”

    白衣人淡淡勾起唇,“总有我不在的时候,届时岂不是害了你?”

    聂更阑不再反驳。

    心中却对此不屑一顾。

    即便他之后要回到宗门,那也可以与白衣人见面,只要一个传送阵,或是一件法宝,他就能立即赶来见他,不是么?

    白衣人不知聂更阑心中所想,只觉得他对自己眷恋与依赖日益渐深。

    时间不多了。

    ……

    当日,他们进行了第五次同修。

    结束后,白衣人在七日内未曾离开过无间魔域,以免聂更阑黑红魔气再次泄露。且,他往玄鳞魔珠内增加了二十株炼化的幽冥草,以更好地压制魔气。

    白日里,白衣人陪着聂更阑练心源剑法,到了夜里,则被他缠着在玉榻上又亲又摸。白衣人让他别闹,只会换来少年魔气发作的威胁和更为黏人的纠缠。

    而在剑法上,聂更阑也有了进一步的领悟和突破,虽然暂时还不能与暗影魔兽相匹敌,但也能勉强躲过它的不少强劲攻击。

    尽管依旧会留下不少伤痕。

    第六次同修后,聂更阑明显发觉体内的紫雾魔气只残余了一丝,浑身的力量充盈不少,并且,能开始流畅地躲闪暗影魔兽的攻击并减少受伤的次数。

    白衣人在幻月花丛旁的石桌端坐,放下杯中的甘露,淡声开口:“你的打法过于不要命。有时还是须得以保全自身为上策。”

    暗影魔兽乐呵呵道:“小魔主的躲闪如今比一些元婴期还要熟练呢!不仅能看穿敌人意图,还能隐藏下一步作战目标,学会声东击西了。”

    “嚓、嚓、嚓。”

    聂更阑停下剑,踩着幻月花丛一路走到石桌边白衣人面前。

    他心情难得晴朗,单手摩挲着白衣人的下颌,懒洋洋问他:“我进步了,有奖励么?”

    白衣人握住他作乱的手,拉着他在石凳坐下。

    聂更阑偏不,长腿一跨顺势坐到了他腿上,还要挑衅似的觑着他的表情。

    白衣人无奈地由着他开始拨弄自己一头如瀑的青丝,淡声问:“想要什么奖励?”

    聂更阑把他的发丝同自己的缠绕在一处,打了个漂亮的死结,极力思考后,他给出一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答案:“给我亲一下。”

    白衣人哑然失笑:“这就满足了?”

    不等聂更阑出声,他又道:“下次双修地点任你选,这个奖励如何?”

    聂更阑终于扬了扬眉。

    地点由他挑选?

    意思是,除了无间魔域,还能去别的地方?

    聂更阑于是道:“能出魔域?”

    白衣人微微颔首,唇边似有淡笑,“你体内魔气只差一丝便可祛除干净,确实已经能出入魔域。”

    聂更阑却对地点无所谓,只是对主导者一直耿耿于怀,于是掐着他下颌道:“地点由你决定。”

    “但姿势由我决定。”

    白衣人再次勾起唇,漆黑的眸子与他对视,口吻再淡然轻松不过,“好啊。”

    聂更阑眯起眼,打量他半晌。

    见男人神色泰然自若,于是不再怀疑。

    幻月花丛那边,几只魔兽看到两人亲密暧昧的姿态,已经甩着尾巴悄然离去。

    ……

    很快,第七次天地合璧与剑诀同修的日子已然来临。

    白衣人知道聂更阑一直想出去,当日便带着他飞往距离无间魔域一百里以外的非月城。

    两人皆戴着帏帽,双双并肩进了一家“天临”客栈。

    掌柜热情地问:“两位客人,可是要住店?”

    白衣人要说话,聂更阑已经抢在他前头开口,“一间天阶客房。”

    白衣人则默默拿出储物袋付了九枚上品灵石,聂更阑再次抢在他前头回答,“住三晚。”

    掌柜接过灵石,眉开眼笑道:“好嘞客官,小二,过来带客人上楼!”

    两人跟着小二上到最高一层的天阶三号客房,待小二走后,聂更阑顺手取走了自己和白衣人的帏帽。

    白衣人问:“为何不许我说话?”

    聂更阑答得理直气壮,“你在修真界声名狼藉,若是被人认出来会有麻烦。”

    白衣人:“即便我是人人喊打的魔头,你也愿意待在我身边?”

    聂更阑倏然瞪起一双阴沉的眸子,这些日子以来,白衣人应当能够明白他的心思,却为何忽然这么问,以至于他开口时是咬着后槽牙说话的,“我心匪鉴,不可以茹,然,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白衣人呼吸凝滞,下一瞬,很快收敛了神情将他打断:“先逛非月城,再回来……”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聂更阑沉着脸将方才从大堂拿来的十壶酒放到桌上,打开了塞子。

    白衣人“双修”二字落回了喉咙里。

    聂更阑扬手示意白衣人过来坐下,阴沉沉道:“先双修,再逛。”

    白衣人挑的地点他很喜欢,非月城繁盛热闹,与白衣人一同进出客栈让他有种和道侣过着平淡却又温馨日子的幸福感。

    聂更阑已经隐隐期待起稍后即将到来的双修。尽管他方才十分不爽。

    见他先是不高兴,态度又这般笃定,白衣人无奈,只能坐下陪他喝酒。

    聂更阑觑着白衣人的神色,替自己和他斟了一杯又一杯,慢慢的,拿着酒杯的手也在颤抖。

    他并未运转灵力排除酒气,打算让酒蒙蔽神经。

    喝到最后,聂更阑已经双眼迷糊,颤颤巍巍端起酒杯还要再同白衣人干杯。

    “不能喝了。”白衣人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放下。

    聂更阑已经足够醉,双眸绯红朦胧无边,心知时机已到,借着醉意坐到了白衣人腿上,如同那日在幻月花石桌旁一般。

    “你说过,姿势任我选。”

    说罢,聂更阑以手抬起白衣人下颌,唇啄上他冰凉的唇。

    也许因为醉了,他始终勾不到男人的舌头,只觉得对方灵活异常。

    这顿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势必一定要缠住对方的舌.尖。

    于是,一场追逐战开启。

    片刻后,聂更阑被白衣人缠住,重重扫了扫上颚。

    他浑身一颤,顿时腿软脚软,整个人趴在白衣人胸膛之间。

    待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力气全无,就连腰也彻底软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化为一滩春水。

    聂更阑长街陡然颤了颤,顿时又羞又恼。

    他的作战计划里包含了把白衣人亲服,再进行第二步,把他睡服。

    如此,以后在上的大权才能由自己掌握。

    可怎么会这样……

    聂更阑浑身软得如同一只猫儿一般,被白衣人攻陷时,终于在酒精蒙蔽大脑理智之下溢出哭腔。

    “哥哥。”

    “不是说好……嗯……让我在上……嗯……”

    第84章 双修(捉虫修)

    然而已经不再有转圜的余地。

    聂更阑已然力气尽失,神智全无。

    他越是挣扎着想夺过主导权,越是惹得白衣人呼吸粗重,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偏偏白衣人还在他耳边不断“厌烦”地提醒他:“别忘了运转剑诀与天地合璧。”

    聂更阑又羞又恼,下意识便是脱口而出:“我偏不……啊……”

    白衣人叹气,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脾气如同一个小孩般幼稚。

    于是只得道:“不运转功法,修为只能永远低于我。”

    打不过白衣人,就永远做不了上面那一个。

    聂更阑眼睫又是一颤。

    只能用力一咬唇,饱含晶莹雾气的眸子终于极力挤出一丝理智。

    天地合璧终于开始运转,剑诀也跟着开始在体内进行大循环,将最后残余的紫色魔气进行驱除。

    过程中,他仍不放弃,一直在找机会上位。

    可浑身上下每一处经络实在太舒服,形势所逼之下,只能缴械投降。

    因为无计可施,他只能不停使唤白衣人以解心头郁闷。

    后者一一满足他的要求,把身下之人伺候妥帖。

    渐渐地,影幽所造成的伤势也在同修功法之下渐渐痊愈。

    紫色魔气和伤势所造成的剧痛已经完全消除,剩下的,只有白衣人所带来的——

    “饶、饶了我……”

    白衣人听着聂更阑连叠声的求饶,略为不解。

    “为何每次双修过后仍旧会同上次一般疼?”

    聂更阑如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七七四十九式的剑诀已经运转完毕,天地合璧仍在继续。

    房中,早已备好的浴桶在冒着氤氲的热气。

    聂更阑被汗水黏湿了眼皮和鬓发,推了一把白衣人,“抱、抱我到浴桶。”

    白衣人于是抱着他从床上下来,一边走,一边来到浴桶边,一个纵跃进入浴桶。

    这一系列动作又让聂更阑陷入新一轮的激烈功法运转中。

    顿时,宽大的浴桶水面翻腾激荡不止。

    到最后,天地合璧的功法足足运转了三个时辰,聂更阑眼皮子沉重如铅,已然靠在白衣人怀中睡着了。

    到了最后一息,他依旧暗自恼恨自己不争气,为何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浴桶中,两人静静相拥,水珠从两人面颊低落至优美的肩颈,再顺着腰线和胸膛沿路而下滑落水面。

    白衣人啄了啄怀中之人的唇,抱着他跃入另一个干净的浴桶,将之洗净,又小心地涂了药。

    到此为止,两种功法已经全部运转完毕。

    白衣人正垂眸凝视床榻上的人,恰逢此时,一道水镜在空中忽然发出亮一闪一闪的亮芒,对面似乎在请求联络。

    他一挥手,水镜渐渐浮现出一张与他有着三分像的面孔。

    清鸿剑尊此时正在寒池里静坐,下颌线与面颊轮廓的线条尤其绷得格外紧,白衣人甚至能察觉出他语调似乎透着异样。

    “是今日?”

    “嗯,结束了。”白衣人淡声道。

    清鸿剑尊略微这才松开紧蹙的眉心,却不料漆眸转瞬间瞥到水镜中靠在白衣人怀里面色潮.红的少年。

    准确来说,这已经是一张青年的面孔,比他上次在天境峰附近遇见时气质已然成熟许多。

    清鸿剑尊漆眸有寒芒闪过,冷声道:“既然结束,便按照计划行事。”

    白衣人:“自然。”

    挥去水镜之前,清鸿剑尊眉头依然紧蹙,嗓音冷淡地开口:“姿态过于亲密了。”

    说话间,水镜在渐渐消失。

    恰在这时,龙从大殿那头飞了过来,刚好看到已经消失了一半的水镜。

    “哥!”

    “这白衣人也太胆大包天,居然还搂着那人赤身同你展示,这也太——”

    “唰。”

    水镜彻底彻底消失。

    客房中的白衣人眼睫轻眨,手一扬,给自己和聂更阑穿上衣服。

    “轰隆隆!”

    蓦地,天边传来隐隐震耳的雷声。

    赫然就在客栈头顶。

    白衣人眸色一凝。

    旋即轻拍熟睡的聂更阑面颊。

    “别烦我……”熟睡的人在梦中发出一声咕哝。

    而在客栈外,非月城中来来往往的修士都驻足仰头看着天边乌云开始汇聚,半边天空都被泼墨般染上浓重黑色。乌云里携带的闪电见之心惊,大有好好劈下一道惊雷的趋势。

    “这是谁啊,居然在城池中渡劫?”

    “应当是个新手,否则怎么可能在人烟嘈杂之地渡劫。”

    “不一定啊这位道友,这雷云威势不小,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修为,不应该是个新人吧。”

    “那就不清楚了。”

    “你们看,是在天临客栈上方,怎么会有人在此渡劫?难不成直接在床上双修了雷劫忽然而至?否则怎么也该算出劫雷大概的日子,找个清净地避开吧!”

    非月城中修士们议论纷纷之际,却忽然看到天边的乌云和劫雷似乎在淡退,大有一副消散的趋势。

    有人指着天空惊呼:“怎么回事?劫雷怎么还会消失的?难道那位即将渡劫的道友陨落了?”

    而在天临客栈上空,有两道人影已经如飞鸟般掠过上空,在结界的掩护下迅速往北方飞去。

    “没消失!”大街上,另一个修士大叫,“你们看,那些乌云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果然,众人看到大片滚滚黑云和雷电往同一个方向电光火石般奔腾而去。

    聂更阑被空中冷风吹得已经彻底清醒,之前喝下的灵酒也已经被功法运转之下消散蒸发了。

    “我……”他嗓音嘶哑正欲开口,倏而发现自己在同白衣人疾行。

    而在身后,是一道又一道闪电和雷云在气势汹汹追赶而来。

    无尽的黑云和嘶鸣的闪电近在咫尺,压迫感十足,令见者不禁为之胆寒。

    白衣人在他耳边沉声道:“准备渡劫。”

    聂更阑心下一凛,无声点头。

    瞬息间,他们已经去了百里之外。

    白衣人带着聂更阑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外,将他放下之后在其上空迅速笼下一层结界,防止劫雷提前落下。

    “入定打坐,祭出法宝!”

    聂更阑依言照办,一一甩出几件法宝后,开始盘腿坐下。

    白衣人见状,当即把他头上的结界撤了。

    一直在上空发出“轰隆隆”可怖声响的劫雷,终于得以当空一道又一道以雷霆之势空劈下。

    白衣人则在旁边替他护法。

    雷劫比上次突破筑基大圆满还要声势浩大。

    聂更阑坐在荒野之中,被一道又一道雷劫劈得口吐鲜血。

    身上也到处遍布雷电辟出的焦黑痕迹。

    每一道雷劫劈下,聂更阑皆是神魂受到剧烈震荡,胸口随之发闷。

    很快,他身上衣袍已经被鲜血染得鲜红刺目。

    挨到第十三雷劫时,耳边倏而传来白衣人沉稳的嗓音,“用法宝!”

    聂更阑眸色一闪。

    那是母亲和师兄留给他的宝物,他舍不得……

    “你的目的是撑过劫雷,突破修为。”

    耳边,白衣人淡淡的提醒如惊雷般炸响。

    聂更阑一咬牙,开始飞快地从储物袋祭出法宝。

    他一直以来的最大渴望,不就是提升修为么?母亲和师兄一定失望他能好好利用留给他这些天材地宝。

    闷雷轰隆作响。

    法宝一件接着一件扔出,如流水般悬浮于四周同他一道抵抗轰然劈下的劫雷。

    虽有法宝相助,聂更阑此前受到的劫雷创伤依旧在。

    等到最后一道劫雷劈下,乌云消退,天光终于开始放晴。

    聂更阑一直撑着的一口气终于紧绷松散,身体软倒在地。

    白衣人惊鸿掠影般而来,及时将他扶住揽在怀中。

    聂更阑浑身被劈得黢黑,衣袍碎裂了无数洞口,身受重伤切意识混沌,看起来马上就要陷入昏迷。

    白衣人立即将无数颗灵丹妙药没入他口中。

    聂更阑忽然挣扎起来,他嘴角依旧沾着血迹,手上亦是。

    “我,我……”

    他颤抖着手,试图抓住白衣人的衣襟。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的手握住。

    白衣人声调奇异般地宁静柔和道:“你已经金丹中期了。”

    聂更阑眸子迅速睁大,眉间浮现一丝淡淡的喜悦。

    “咳咳……”他蓦地又从口中咳出一滩血。

    “看在我今日突破金丹中期的份上,你、你能不能认了我?”

    他已然有些神志不清,说话有些胡言乱语。

    白衣人不由低垂了头,“什么?”

    “师兄,你为什么还不肯认我?”

    伴随着这一句喃喃,聂更阑视线逐渐模糊成一片。

    白衣人漆眸微凛。

    下一瞬,耳边传来一阵阴冷放肆的笑声。

    聂更阑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听到了魔尊稹肆久违的阴邪嗓音:“呵呵,白衣人,别来无恙!”

    他心神震荡之下,当即陷入了昏睡中。

    白衣人将人稳稳揽在怀中,缓缓起身,眸子清冷扫向来人。

    蓦地,他二话不说掌心一道灵力劈向稹肆。

    “哈哈哈!”稹肆闪身躲开,身后的一棵参天大树当即被拦腰劈裂截断。

    “白衣人,你伤势痊愈后实力倒是比之前更为强劲了!这段时间你龟缩在魔域深处都在做什么?”

    稹肆风流的桃花眼一扫,目光在他怀里的青年肆无忌惮地逡巡。

    “哟,小美人似乎长大了不少,气质越发出尘脱俗了。”

    比起上次在桐月城雅香楼和鲛人公主处瞧见的,聂更阑少年的面容已经完全褪去青涩,透出一丝较为成熟的气质。

    白衣人神色沉冷,当即把怀里的人放进乌月宝盒。

    紧跟着,又是一掌更为强悍的灵力朝着稹肆轰然袭去。

    稹肆纵横跳跃闪躲,身后的一方小山丘被强大的灵力气墙齐齐斩为齑粉。

    稹肆心有余悸看着那烟尘四散的一堆又一堆碎石,又是几个纵身跳跃避开灵力气墙产生的余波。

    “呵呵。”

    稹肆笑得邪肆而诡魅,“让我猜猜,你躲在魔域的这段时间,该不会是同这个叫聂更阑的灵音宗弟子双修了吧?”

    白衣人神色寒凛,沉默不语,掌中灵力顿时化作剑气劈向稹肆。

    “哈哈哈哈,被我猜中恼羞成怒了?”

    稹肆放声大笑,一边躲避一边讥讽,“怪不得,上次聂更阑还是个小小筑基,方才挨过雷劫已然突破了金丹中期!”

    “至于你么,你压制了修为,否则怎么也该有所提升才是。”

    白衣人剑气泠然,化作一虹清鸿骤然落下。

    稹肆冷笑一声,旋即与他在这荒野之中斗起法来。

    ***

    梦里,聂更阑不停摇晃着头。

    额头间有细密汗珠淌下。

    他被一黑黢黢的人影包围,雾气在四周弥漫,而在包围圈之外,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靠近。

    “师兄。”

    “白……”

    轮到呼叫白衣人时,他却叫不出口。

    他始终未能得知他究竟姓甚名谁。

    于是乎,聂更阑只得朝两人同时发出呼救,“救救我,师兄……”

    丘宿鱼和白衣人两道身影逐渐融合为同一个,形成一张模糊的面容。

    聂更阑揉了揉眼睛,似乎看不清那张脸。

    他再次揉了揉眼睛。

    奇怪。

    一只手似乎在触碰的眼皮。

    床上,青年骤然睁开一双沉郁的眸子从梦中惊醒。

    原来是他自己的手搭在了眉眼处,乍然一醒还以为遭人袭击了。

    聂更阑从冗长暗沉的梦境中醒来。

    他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环视一圈屋内眼熟的摆设后,记忆瞬间回笼。

    双修,金丹中期的雷劫,白衣人。

    稹肆!

    在昏迷之前,他们在荒山野岭遇到了魔尊稹肆!

    聂更阑心一提,迅速下床。一片忙乱之中,他渐渐发现自己身上因为雷劫而造成的伤势已经痊愈。

    浑身上下的皮肉完好如初,衣服也早换了一套崭新的。

    是白衣人。

    聂更阑心下稍松。

    若不是安然全身而退,他不可能有机会给自己疗伤和换衣服。

    可眼下屋内并无人影。

    聂更阑静坐几息,觉得他应当是暂时有事外出了,于是坐到桌旁的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于是乎,昏迷前浮现的那丝淡淡的喜悦随之重新冒出心尖。

    ——他已经成功突破了金丹中期。

    他能感受到,自己丹田中央正悬浮着一枚圆形金丹,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并且,也能清晰感知出四肢以及全身的力量都明显比筑基期强了一倍不止,视力和耳力也不同往日,更为清晰明了。

    从此以后,在他突破元婴之前,他的寿元将有长长的五百年之久。

    聂更阑不禁抬起手,细细查看自己小臂上的青筋和纹路。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修真界活得这么久。

    五百年。

    他还可以同白衣人有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岁月可以度过。

    “嗡嗡。”

    “嗡嗡。”

    他储物袋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聂更阑从储物袋里找到那东西,看清那是什么后愕然不已。

    原来竟是他收在储物袋里两个多月的灵音宗弟子玉牌。

    上次在无间魔域他发现玉牌无法联系宗门和同门弟子,从那时起便收起了弟子玉牌。

    没想到此时居然看到玉牌在微微绽放出亮芒。

    聂更阑立即注入灵力,里面的通灵世界已经弹出一道淡蓝色的界面。

    “聂更阑,聂更阑。”

    “是你吗?”

    “如果能看见我的消息立刻回复我!”

    “聂更阑,你还活着吗?”

    “你在排行榜上的名字从灰色忽然变成正常颜色了!你还活着吗!”

    “如果还活着立即回我讯息!”

    是许田田。

    聂更阑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他立即以灵力在界面留下一行字,“是我。”

    “对不起,之前无法打开通灵世界,我以为玉牌损毁,因此一直没能联系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没想到许田田似乎是一直守在另一头,几乎是下一瞬就回了消息。

    “真是你!你还活着!”

    聂更阑已经能想象出弟子玉牌那头许田田张牙舞爪激动的场景。

    “对了,你现在在哪?”许田田又赶紧发了一句消息过来。

    聂更阑正要回复,这时,视线忽然被桌上摆在茶盘边的一张字条吸引。

    继而慢慢拿起那张字条。扫视过上面的字句后,因为许田田而舒展眉眼的神情也瞬间变得沉重阴郁。

    他的指尖在颤抖。

    “安全,勿寻,珍重。”

    聂更阑呼吸一滞。

    勿寻,珍重……

    聂更咬牙将那张字条揉成一团拢在手心。

    这必定不是白衣人所留。不,字确实出自他手。

    这上面所留定不是他所想的意思。

    聂更阑胸腔下的心脏开始猛烈颤抖、跳动。

    “唰。”

    他豁然起身走出客房,大步往一楼大堂而去。

    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算账,他对聂更阑印象颇为深刻,看到这个气质不凡的修士下来立即热情地打招呼,“道友,休息得可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比起昨日,这小道友似乎一夜之间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从青涩少年蜕变为了气质阴郁的青年,就连眉眼也添了几分沉冷。

    聂更阑不答掌柜的话,只沉声问道:“与我一同来的那位道友去了何处?”

    掌柜吃了一惊,“你不知道么?你那位道友早就已经走啦,他没与你知会一声?”

    掌柜瞧见青年的神情迅速转为阴冷,心知那位戴着帏帽的修士已经不辞而别,不禁唏嘘。

    “道友,生离死别在所难免,分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你也别太——”

    “房费付了?”青年忽然问。

    “啊?”

    十几块上品灵石已经迅速放在柜台上。

    下一瞬,青年已经御剑从客栈的窗口迅速飞驰而出。

    掌柜大叫:“哎,灵石早就付过了,你们这是——”

    青年已经飞远了。

    ……

    聂更阑控制飞剑在非月城上空一寸一寸开始寻人。

    他不信。

    白衣人一定在逗他,就如同丘宿鱼时常对他做的那般。

    他怎么可能扔下他离开。

    此前聂更阑表示过要回灵音宗。

    可正常的分离不应该是当面道别,依依不舍地分开么?白衣人却不声不响,不告而别。

    半个时辰后,聂更阑御剑搜寻遍整了个非月城,丝毫不见对方的身影。

    金丹中期的目力和耳力非比寻常,他自觉自己并未看错听错。

    青年眉眼的沉郁迅疾化为一道阴鸷的暗芒。

    想了想,他调转剑头,往西北无间魔域的方向踏月流星般驶去。

    “嗡嗡、嗡嗡。”

    弟子玉牌一直在传出淡淡光芒。

    聂更阑强压下心头的冷戾,迅速扫了一眼通灵世界界面。

    “聂更阑,你怎么不回讯息了,你是不是不安全?你到底在哪,现在要去哪?别不回信让我担心啊!”

    聂更阑面无表情注入一行字:“无间魔域。”

    接着,他收起玉牌再也不看,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往西北方驶去。

    通灵世界中,许田田大惊失色,“你别去!无间魔域危险!”

    然而聂更阑已经没有回音。

    ……

    金丹期的御剑速度已经和筑基期今非昔比。

    约莫五六个时辰后,聂更阑从剑上纵身跃下无间魔域上方的悬崖。

    这里依旧同他和聂云斟初到时一模一样。

    魔域上方紫雾缭绕,与白云蒸腾缭绕纠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景象。

    聂更阑神色沉冷,眸子有火光在闪动。

    他一咬牙,火速往悬崖上方纵身一跃。

    上次,他便是从这里被聂云斟推了下去,之后便落入白衣人怀里被他救下。

    白衣人想甩开他,没这么容易。

    若他重伤,他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做好了再次被紫雾穿透身体血流四溅的准备。

    可下一刻,他被一道刚猛强悍的气墙挡了回来。

    “砰!”

    聂更阑被重重抛飞摔回了悬崖上方。

    他不明所以爬起身,往四周一看,自己竟还在悬崖上方。

    怎么回事?

    聂更阑神色茫然,继而再一次跳入那方紫雾缭绕的魔域之中。

    可结果还是一样。

    他再次被无情地反弹回到了悬崖。

    “砰!”

    身体狠狠摔在嶙峋石堆之间,皮肉和衣袍被尖利的石子刮破划伤,顿时血流如注。

    聂更阑不死心,咬牙再次尝试。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五次……

    无论尝试多少次,反弹的灵力将他摔回多少次,留了多少血,他依然无法踏入无间魔域半步

    可分明上次他是进得的。

    聂更阑眼眶一红,逐渐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白衣人特地在魔域入口设置了禁制。

    并且似乎是特地为他而设。

    他再也无法进入无间魔域。

    纸条上“勿寻”两个简单的字,在此时看来似乎真实到近乎残忍。

    为免他找上门,他是铁了心不想再见到他么?

    聂更阑已经感觉不到身上被石尖划破的刺痛,失魂落魄连连后退几步。

    不可能。

    就在昨日,他们还曾紧密相连,互相亲吻彼此。

    白衣人神色温柔,说要带他到修真界的城池游玩。除了鬼域,他们还未曾一道同游过。

    至少,还未曾以他坦白丘宿鱼的真实身份同游过。

    聂更阑眸中骤然蒙上水雾,突如其来的血丝充斥眼眶,令他眼眶发酸,鼻尖更甚。

    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运气灵力撕心裂肺大吼:“难道你此生都不打算再见我吗!”

    悬崖下方幽静昏暗,对面山峦黢黑静谧,只有山风和松涛阵阵,此外并未再传出一丝动静。

    青年嘶吼的回声飘荡一圈之后又转回了魔域上方。

    泪水潸然落下。

    识海中玄鳞魔珠在隐隐震动,魔气似有溢出的征兆。

    青年眸色森冷,下一刻,召出飞剑升到空中。

    恰在这时,两道身影倏而现身,两道不同的嗓音不约而同传来。

    “聂小友!”

    “聂更阑。”

    聂更阑眸子雾蒙蒙扫过去,识海中疯狂乱转的魔气隐隐有片刻的凝滞。

    眼前出现的两个人,一个是灵音宗的独孤苍眠,另一个,赫然是灵音宗的宗主元千修。

    “聂小友,你没事可太好了。”元千修说着疾驰朝聂更阑而来。

    独孤苍眠忽然出声阻拦:“慢着,他身上似乎有魔气……”

    元千修眉毛一扬,同独孤苍眠对视一眼,两人疾如雷电般飞身来到聂更阑眼前,两股强大的灵力迅速将其裹挟带回了地面。

    聂更阑眉心一紧,再次扬声嘶吼道:“放开我!”

    “别动,我与独孤真君替你压制体内的魔气!”

    元千修说着,示意独孤苍眠和他一块动手。

    聂更阑却撕心裂肺大叫,吼声引起后面一片森林震荡,无数灵兽飞鸟受惊纷纷逃窜而出。

    “无须压制魔气。”

    “我要去鬼域见他!”

    元千修眉心一皱,“你要寻何人?”

    第85章 赤霄伏魔盘(捉虫修)

    随着元千修话音落下,聂更阑识海中的魔气再次动荡,平静的识海水面开始掀起飓风般的骇浪。

    就连他一头青丝也开始无风鼓胀,似有狂风平地而起乱舞。

    聂更阑一字一句如同风雨雷电交加的汹涌的海面透着森然:“白衣人在鬼域,我要见他!”

    “鬼域?”

    元千修和独孤苍眠相视一眼。

    两人都默认这小弟子是为了找白衣人寻仇才如此愤恨滔天。

    “聂小友,你此次是特地到魔域向白衣人寻仇?可为什么又说他在鬼域?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不知道,鬼域有进入无间魔域的入口,聂更阑若当然要去鬼域试一试。

    他黑红魔气涌动的眸子在疯狂转动,似有从眸子里溢出的征兆。

    一转身,踏上飞剑就要离开。

    元千修迅速拉住他,神色分外担忧,“聂小友,你须得同我与独孤真君一道回宗门。”

    聂更阑一侧头,魔气忽闪之下骤然祭出一把剑,剑光闪过寒凛之气化为两道灵力分别劈向元千修和独孤苍眠。

    两人同时闪身避开,聂更阑紧跟着又是一道剑气追踪而来。

    尽管惊愕,元千修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剑法!”

    独孤苍眠神色淡漠,“宗主,弟子魔气发作,你还有闲心称赞。”

    “独孤啊,我记得聂小友离开宗门前可是只有筑基中期吧?如今竟然已经突破金丹中期了,”元千修一边闪避聂更阑的剑气,一边道,“看来他此次出门历练所获机缘不小啊!”

    聂更阑眸子森冷,眼里没有其他,只要阻拦他前往鬼域寻人阻,一切皆是阻碍。

    他说话间,他识海的魔气仿若蒸腾的沸水,玄鳞魔珠压制着的黑红之气从里钻出丝丝缕缕,瞬间将一小块识海搅腾得天翻地覆,上方亦是阴云密布。

    于是乎,下一式剑招,剑光大盛,一剑化为三道剑光朝元千修两人袭去。

    “轰!”

    元千修和独孤苍眠瞳孔圆睁,纷纷从三道剑气中擦身而过险险落于平地上。

    元千修的一缕发丝轻飘飘降落到了地面。

    “嗬!”

    他瞪大眼睛,再次和元千修交换一个眼神。

    “聂小友,”元千修看到眼前目光森寒的青年,“你修为乃是金丹中期,但剑气所达的威效竟达到了元婴期,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苍眠:“应当是他受魔气影响,心魔控制下,修为能有所短暂提升。”

    元千修惊叹不已:“无间魔域的魔气竟有此等歪门邪道的效用?这会对修士本身造成一定损伤把?”

    “自然。”独孤苍眠道。

    聂更阑森冷眸光再次一闪,剑气如雪山高巅的冰凌冷冷横扫挥向二人。

    “元婴期的威力,”元千修这次有了防备,一个纵跃避开寒凛剑意,“这都能在宗门领一个小长老的职位当当了。”

    独孤苍眠眉头一皱:“宗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哎呀我知道,我这不是说说么,若是聂小友真到了元婴,可以到执事堂,或者——”

    元千修说着,猝不及防聂更阑的一招“星河倒灌”平地掀起一道道灵气气墙。

    这一招运用了十成十的灵力,险些把元千修和独孤苍眠削得翻了跟头。

    “我们大意了。”独孤苍眠眼光毒辣瞬间看出问题所在,“魔气蛊惑下,他的威力又增进了一个小境界。”

    元千修看向他,两人略一点头,同时飞身而上,一人甩出一道缚仙索,一人同时朝聂更阑发起攻击。

    这次,两人的威压全都释放了出来。

    聂更阑终于避无可避,双手被缚仙索困住再也动弹不得。然而眸子的黑红魔气还在流动四溢。

    识海的玄鳞魔珠仍在嗡嗡响动。

    元千修从储物袋拿出几块极品灵石,“聂小友,你没了双手也能调息打坐吧?把这几块灵石的灵气吸收了,好压制你体内的魔气。”

    聂更阑眸色阴森,剧烈挣扎之下仍旧挣脱不开那道缚仙索。

    元千修叹息道:“这缚仙索可是高阶法宝,以你金丹期的修为是无法挣脱的。”

    “此次你下山历练虽然收获颇大,但白衣人可是无间魔域的魔主,你要找他寻仇,恐怕你们之间还存在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元千修话音才落,天边传来一道愤怒的厉斥:“白衣魔头,往哪里逃!”

    独孤苍眠和元千修同时看向天边。

    森林上方逐渐落下一个黑影,离得近了,终于能看清来者是何人。

    “临雾宗宗主?”元千修眯起眼,盯着那道身影逐渐飞到悬崖上方,转眼间已经降落在他们面前。

    临雾宗主恼怒异常,朝着无间魔域下方扬声示威:“魔头,你残害我宗门弟子,在修真界亦是手段狠辣杀人如麻,速速出来受死!”

    无间魔域下方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紫黑的云雾在翻腾缭绕。

    元千修吃了一惊:“林宗主,贵宗也有弟子遭到了白衣魔头杀害?”

    “没错!”林宗主愤然收剑回鞘,朝无间魔域狠狠瞪了一眼。

    “我们接到被害弟子信号迅速赶来,没想到白衣魔头已往无间魔域方向逃了,我气愤之下率先赶来探路——”

    林宗主恼怒异常,然而话未说完,旁边忽然传出一道森冷阴鸷的嗓音。

    “不可能。”

    林宗主诧异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神色阴翳双手被缚仙索捆住的青年。

    “元宗主,这是?”

    紧跟着,林宗主又问青年,“道友,你这是何意?”

    聂更阑冷冷睨着他,“白衣人不可能杀害临雾宗弟子。”

    “道友何出此言?”林宗主冷笑一声,“我还是头一遭遇见替白衣人说话的。”

    “本门弟子在半个时辰前遇害,我们赶到时那名弟子已经神魂俱灭,血肉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你若是不信,百里之外还有本门的长老和弟子在处理那名陨落弟子的后事,不妨过去看看?那岩石上还留有他的血书,曰白衣人杀我!”

    “本门弟子遇害,宗门长老和同门弟子都悲痛不已,道友若是不信也不必阴阳怪气说风凉话!”

    元千修这时道:“林宗主,白魔头杀害了贵宗弟子后往无间魔域来了?”

    “自然!”林宗主冷冷扫了眼被缚仙索捆住的人,“否则我也不会率先赶过来探路!”

    聂更阑却只是发出低低的嘶吼,“白衣人不可能杀害临雾宗弟子!”

    林宗主勃然大怒,“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替白衣魔头说话!”

    独孤苍眠:“林宗主息怒,这乃是本门的一名弟子。”

    “什么?”林宗主大惊失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千修道:“林宗主见谅,本门弟子为魔头的魔气侵袭,心魔一时无法抑制,因此才胡言乱语冲撞了林宗主。”

    “哦?”林宗主这才仔细打量起青年,终于瞧见了他眼中流散四溢的魔气,“怪不得,我还纳罕世风日下竟有人替那魔头说话,原来是神智失常了,也不怪乎你们要用缚仙索将他捆了。”

    林宗主说着,愤恨望向那无底洞一般的无间魔域,“这白衣魔头着实可恨!如今修真界人人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说时,他再次打量被反捆双手的青年,神色颇有些诧异,“元宗主,不过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贵宗这位弟子居然能在白衣魔头底下逃生?据我所知,凡是修为低的无一例外都逃不过魔头的残害。我看他也只有金丹而已,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千修:“林宗主,我与独孤真君亦是觉得奇罕,聂小友能捡回一条命着实奇异,我们也是才遇到他,这不,正要将他带回宗门压制心魔疗伤。”

    林宗主点点头,忽然又道,“等等,聂小友?”

    “他该不会就是此前那位落入无间魔域、与我临雾宗卫子野几名弟子一同历练的那位聂更阑?”

    此前,临雾宗还曾送过挽联到灵音宗。

    元千修亦是记起此事,尴尬地点头,“是。”

    “本门弟子忽然发现弟子玉牌能联系上聂小友,因而我与独孤真君特地前来把人带回宗门。”

    林宗主的眼神渐渐变了,神色冷冷打量着为缚仙索所困的聂更阑。

    “聂道友,”他开口道,“两个多月前你跌落无间魔域,人人都以为你丧命无疑,可如今你身中魔气从魔域活着逃了出来。”

    “聂道友可否告知我等无间魔域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聂更阑缓缓抬头,一双淡琉璃般的眸子充斥遍布阴森冷戾,“呵呵。”

    他只吐出两个字,忽然间开始剧烈挣扎。

    “嘣!”

    只见那高阶的缚仙索竟然在一息之间崩裂断开!

    元千修睁大眼睛急速后退,一边高声道:“这可是高阶的缚仙索,如今竟然对他没用了?!”

    独孤苍眠,“林宗主,请退后!”

    林宗主早已已经连续几个纵跃避开躲到了一处巨石后面。

    眼看聂更阑要再次逃跑,元千修和独孤苍眠出手同时往那道身影射出两道灵力。

    青年竟然在半空中急剧扭转身体,同时一道剑意朝后方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速度比之前还快了数倍。

    元千修躲避不及,左臂蓦地被那寒凛剑意削伤,血肉顿时飞溅。

    “宗主!”

    独孤苍眠拉着元千修连忙闪到一旁。

    元千修迅速服下一枚生肌丹,又以一道灵力封住了流血的伤口。

    “不妙。”

    “聂小友的修为在魔气影响下又提升一层,竟达到了化神期的威力。”

    也难怪他方才毫无知觉,只用了对付元婴期的灵力防御,没想到他的修为竟短时间内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独孤苍眠沉声道:“看来普通手段已经无法将其压制,只能动用法器了。”

    元千修颔首,于是,独孤苍眠从储物袋里祭出一件镇压厉鬼邪肆的法宝赤霄伏魔盘。

    这乃是上古一位大能所炼制的专门克制邪魔的法器。

    元千修皱眉:“这赤霄伏魔盘会不会太小材大用?聂小友应当还不能到达——”

    “轰隆!”

    又是两道风雪般森寒剑意落在二人脚边。

    元千修一个翻滚就地避开那道剑意。

    方才在他脚边的巨石已经炸成了一团团烟灰,瞬间被悬崖上的阴风吹得消散无踪。

    “就赤霄伏魔盘,快!”元千修摇摇头,看向前方那道身形高大的青年。

    不知何时,青年已经比初时进入宗门的那个青涩少年变化了很多。

    聂更阑身上所附身的魔气出自无间魔域,他们对这种魔气还一无所知,不能再掉以轻心。

    独孤苍眠点点头,朝聂更阑迅疾飞身而去。

    后者心知他们祭出了棘手的法宝,迅速跳上剑要御风而逃。

    “来不及了!”独孤苍眠厉喝一声,手中的赤霄伏魔盘绽放出一道八卦形状的阵法。

    光芒四射之下,光影般迅速往那道修长身影激射而去。

    “铛!”

    一道巨大声响发出之后,聂更阑的身形迅速淹没在赤霄伏魔盘里。

    元千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滴。

    奇也怪哉。

    头一次对付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如此棘手,且还是本门的弟子。

    今日这脸可丢大了。

    元千修看着独孤苍眠把赤霄伏魔盘收进储物袋,“独孤啊,你回去不会把我被本门金丹弟子所伤之事透露出去吧?我可是还要这张老脸的。”

    独孤苍眠扫他一眼,无语之极。

    林宗主此时从巨石后方慢慢走出来。

    方才聂更阑与两大高手对阵的一幕完全落在了他眼里。

    “元宗主,独孤真君,这聂更阑身中魔气竟然能短时间内诡异的提升修为,实在匪夷所思。”

    “且观他身上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完全是一个活生生正常人。”

    “恕我直言,恐怕你们这位弟子对无间魔域底下的状况会有所了解。倘若能知己知彼,今后对付白衣人也会事半功倍。”

    元千修道:“林宗主,聂更阑如今为心魔所压制,恐怕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林宗主一笑,呵呵道,“元宗主,恐怕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是,不如把这位聂更阑交给四大宗门一同审问,宗门联盟起来法宝众多,集思广益,定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丁点儿消息。”

    此话一出,元千修神色瞬间冷淡几分,“林宗主,慎言。”

    “聂更阑不是贵宗弟子你们自然不心疼,他如今心魔在身,当务之急是赶回灵音宗解除心魔,而不是被绑回去审问。”

    “再者,也请林宗主注意措辞,他并未杀人放火,也不曾犯下任何滔天大错,何来审问一说?”

    独孤苍眠冷冷睨着林宗主,“临雾宗放肆如斯,难不成是翅膀硬了想同灵音宗决裂拔剑相向?”

    林宗主正要再说,这时天边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轰然落在耳边。

    “我赞成林宗主的提议!”

    三人纷纷朝空中看去,来者的身影渐渐放大,最后,林宗主看清来人面容,顿时惊喜招呼出声:“原来是于阁主。”

    来者,正是春雨阁阁主。

    于阁主很快落到地面,徐步来到三人面前。

    几人相互寒暄过后,林宗主对独孤苍眠道:“真君方才言重了,林某并无决裂之意,我们四大宗门一直以来和睦共处,可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让联盟分崩离析啊!”

    于阁主对元千修二人拱手道:“宗主,真君,恕在下直言,流月大陆这段时日一直活在白衣魔头横行的阴影里。”

    “若这位聂弟子能交代出有用信息,对我等对付魔头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因此,于某甚是赞同林宗主方才的提议。”

    “难道,灵音宗就不想知道无间魔域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么?”

    元千修先是干笑几声,继而来回打量林宗主和于阁主两人,接着才慢吞吞开口,“若要了解无间魔域状况,也不能置灵音宗弟子于不顾,他如今心魔在身,二位应当不聋,怎的今日始终听不懂元某的话?”

    于阁主脸色亦是有了变化,“元宗主言重了!于某只是认为,聂更阑的心魔若是祛除,恐怕会伤及他心神,记忆也有所损毁,不若趁他还算清醒之际问清楚,这样一来我等也能安心了。”

    “我凭什么要向你们交代!”

    蓦地,一道充斥阴冷的声音从赤霄伏魔盘中传出。

    元千修朝独孤苍眠挥挥手,后者立即向伏魔盘注入一道灵力,里面便再也没传出任何动静。

    林宗主将视线从伏魔盘收回来,道:“元宗主,不妨慎重考虑一下林某的提议,我并未在说笑。”

    元千修闻言,朝独孤苍眠打了个眼色,两人瞬间后退一步摆出防御姿势,如临大敌。

    “元宗主,我不欲与你二位动手,”林宗主摇摇头,“如今正是修真界人心惶惶之际,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元千修冷脸,正欲开口,蓦地,空气中发出一阵嗡鸣声,在他面前渐渐浮出一面水镜。

    林宗主和于阁主看清水镜之人,当即拱手见礼:“原来是清鸿剑尊,失礼失礼。”

    清鸿剑尊冷淡的语调自水镜传出:“人呢?”

    元千修挠挠头,露出尴尬之色,“遇到了点小麻烦,如今人正拘在赤霄伏魔盘里呢,清鸿不介意吧?”

    “无碍。”

    “务必把人带回灵音宗。”

    独孤苍眠目露痴迷地盯着水镜中那张冷淡如霜雪的容颜。

    还不等他说话,属于清鸿剑尊的那面水镜已经消失。

    一个眼神也不曾给过这边。

    独孤苍眠却并不生气,只是露出个病态的笑容,无声而苍白。

    元千修这时冷声对临雾宗、春雨阁两个宗主道:“二位,贵宗还要到灵音宗进学吧?今日还是各退一步,别撕破脸闹得过于难看了。”

    林宗主冷笑出声:“当年若不是临雾宗,恐怕清鸿剑尊也不能有今日这等尊贵特殊的地位!”

    元千修声音讥讽,“你以为我们愿意?这狗屁地位谁爱要就要,灵音宗和清鸿剑尊可要不起!”

    于阁主连忙出来做和事佬:“既然清鸿剑尊发话,我等今日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二位,请吧!”

    元千修和独孤苍眠交换一个眼神,接着,两人开始运行起传送阵。

    不多时,他们消失在无间魔域悬崖边。

    几息后,二人已经出现在灵音宗山门之内。

    独孤苍眠声音冰冷:“宗主,临雾宗如今是越发放肆了,你若是忍不下去,我可以暗中——”

    “不必,”元千修扬起手,“四大宗门联盟已久,没必要在这个节点生出嫌隙,况且,当年是我们有愧于临雾宗。”

    独孤苍眠点点头,“也好。”

    “如此,我便将聂更阑带回天境峰,他的心魔,我或许有办法抑制。”

    说着,他就要御风飞往天境峰。

    “独孤!”

    元千修急叫出声。

    恰在这时,天边风驰电掣驶来一把飞剑,一道愤怒的喊声响彻山门上空。

    “独孤苍眠!交出我聂师弟!”

    独孤苍眠停下脚步,苍白的面容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视线甚至往来者后方来回扫视了几遍,“哦?”

    “聂更阑本就是天境峰的人,且当初我与他约定,只要他活着回来,本君便会收他为亲传弟子,如今本君带他回去有何不可?”

    北溟朔从剑上跳下来,极其败坏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亲传弟子,你这种丧心病狂之人有什么资格!”

    “聂师弟凭什么要当你的徒弟!”

    “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

    ……

    玉髓峰。

    寒池中,清鸿剑尊正入定调息。

    他已经令北溟朔亲自去把那人带回来。

    可心头仍旧狂跳不止。

    聂更阑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而毫无交集的宗门弟子。

    除却第一次化身丘宿鱼与他交谈几句以外,此后便是分神同他打交道。而这一切,不过是他看在北溟朔的份上对这弟子分外的照顾罢了。

    只是没想到,白衣人居然同这名弟子……

    一共十一次。

    十一次抵死缠绵的强烈情绪和触觉在千万里之外,每一次都清晰无误传递到他身体里。

    即便清冷强大如剑尊,也抵抗不住一次又一次快意的侵蚀偷袭。

    清鸿剑尊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原本宁静平和的心神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搅动。

    寒池的水当即漾开一圈又一圈波纹,昭示着静坐之人躁动不安心境。

    那个人,他不愿见。

    却又不得不见。

    倏地,清鸿剑尊指间的戒指有亮光闪烁。

    他眸子一凛,一道分神瞬间脱身而出径直冲出了玉髓峰。

    ……

    “老不死的,你再不把我师弟交出来,信不信本太子给你点颜色瞧瞧!”

    山门的玉阶上,北溟朔仍旧在破口大骂。有守山弟子被惊动赶过来查看,被元千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独孤苍眠冷笑出声,“本君今日要定了聂更阑,谁敢拦我!”

    北溟朔怒容满面:“我呸!你他娘的不要脸!什么要不要定,聂师弟是本太子的,关你什么鸟事!”

    元千修在一旁唉声叹息。

    几百年前他们就一直争吵不休,这些问题不是他出面劝阻几句就能解决的。

    忽的,元千修精神一振。

    他神识探到,有人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元千修摇头晃脑,睨了一眼独孤苍眠,这厮恐怕就是故意的。

    他还从未见过独孤有过如此强烈的意愿要收一名弟子为徒。

    也是这时。

    一道模糊不清的分神已经裹挟着雷霆之势朝独孤苍眠袭来。

    这分神没有五官,亦是不着寸缕,它从头到尾皆是模糊一片,仿佛主人并未给这身子捏造具体的形态。

    独孤苍眠如惊鸟一般速速后退,旋即朝着一棵参天大树飞身而上,轻飘飘落在了巨树顶端。

    他面上苍白病态的笑容逐渐扩大,目光淡淡俯视着下方玉阶那团模糊不清的身影。

    “师弟,别来无恙啊。”

    第86章 命灯(捉虫修)

    清鸿剑尊的分神嗓音宛若苍雪剑锋泠然在山门前回响,“把他交出来。”

    独孤苍眠脸上病态的笑意不减,“师弟这是何意?”

    北溟朔看不下去直接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你装什么不知道!把我聂师弟交出来!”

    这死变态什么都知道,纯粹是在拖延时间!也怪不得他哥要以这副模样出现,简直是被他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呵呵,”独孤苍眠禁不住舔了唇,目光直勾勾盯着面前没有具体形态的分神,“聂师弟?哦,原来你们是说我同宗主带回来的聂更阑?”

    “正是!”北溟朔冷声喝道。

    若不是宗主在,他早冲上去和这老不死的动手了!

    独孤苍眠双目泛出一道精芒,“师弟,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聂更阑在下山历练之前便答应回来后拜入我门下,怎么你如今忽然半路抢人我便要把人给你呢?”

    北溟朔受不了了,厉声喝道:“闭嘴!别一口一个师弟地叫,谁是你师弟?当年你早就被灵音师祖解除师徒关系,这么恬不知耻谁给你的脸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是师兄弟,便一辈子都是,”独孤苍眠呵呵笑道,似乎是很开心,“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北溟朔瞬间炸毛跳了起来,“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谁跟你一辈子是师兄弟!能不能不要再出来恶心人了!”

    这时,清鸿剑尊的分神冷声开口:“他是玉髓峰的人,交出来。”

    独孤苍眠亦是毫不退让:“若我偏不呢?”

    眼看他们大有无休无止吵下去的架势,元千修叹了口气站出来劝和:“你们非要让我这个宗主难做?还是让聂小友出来自己说吧。”

    独孤苍眠挑眉,拿出赤霄伏魔盘灵力一抹,禁制瞬间解开。

    一道青年身影顿时飘飞而出稳稳落在玉阶之上。

    元千修道:“聂小友,你此前可是与独孤真君有过约定历练归来要拜入他的师门?”

    聂更阑巡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元千修、独孤苍眠以外,竟然还站着个一脸怒容的北溟朔,并且,还有一道没有形态人脸的身影静静伫立在一旁。

    这道身影分明不着寸缕,可聂更阑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闪过一道白衣翻飞的身影。

    他定了定神,收回视线朝元千修拱手道:“宗主,请恕弟子有事要办。”

    不等元千修再问,他视线重新锁定到独孤苍眠身上,刹那间,瞳眸中有黑红魔气在四溢积聚。

    “独孤苍眠!”聂更阑沉声低吼,“把师兄的命灯交出来!”

    话音落,他身形已经迅疾掠过玉阶朝独孤苍眠袭去。

    这一举动所有人都没料到。

    独孤苍眠一惊,迅速后退。

    然而青年身形已至,五爪成钩往独孤手臂一刺。

    在魔气影响下,他发挥出的实力依旧超出了金丹范围,并且处于元婴大圆满境界。

    北溟朔惊得瞳孔睁圆,“聂师弟……他的修为何时突破到元婴期了?!”

    元千修忧心忡忡看着两道身影在玉阶上翻飞交手,对剑尊分神开口:“清鸿,聂小友受心魔控制,恐怕你日后还得替他处理这东西。看来,便是来自无间魔域的魔气了,委实诡异,同魔尊稹肆身上的魔气截然不同。”

    剑尊分神声音淡如山巅雪水:“嗯。”

    北溟朔在他们之间插不进话很着急,闻言惊异道:“什么?聂师弟体内有无间魔域的魔气?”

    话一出,他才惊觉,聂更阑当初确实是落入了无间魔域的。

    这时,他又被聂更阑和独孤苍眠的打斗吸引了视线。

    独孤苍眠一边打,一边冷笑不止:“聂更阑,当初可是说好了,若你活着回来便拜本君为师,如今怎的忽然出尔反尔?”

    聂更阑分心,顿时被他化出的一道灵力所伤,血水顺着胸口流淌洇湿了衣袍,分外鲜红刺目。

    他一咬牙,顿时祭出一把凤凰骨神剑,一招“万象归一”轰然把剑气引往独孤身上。

    独孤身形闪电般略开,方才所停留的参天大树顿时被一分为二劈成了两半。

    而聂更阑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也掀起一阵凌厉的风,将独孤的衣袍刮得猎猎作响。

    元千修道:“凤凰神剑可是一把上古神器,再加上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若独孤反应再慢些,半截手臂便要没了。”

    而所有人都不曾发现,在聂更阑从储物袋祭出凤凰神剑的一刹那,他储物袋里的罗刹莲感应到了熟悉的分神气息,在疯狂颤动。

    储物袋打开的一瞬,自罗刹莲中飞出一道拳头般大小的白影。白影找准熟悉气息的源头,迅速飞往那道无脸分神,瞬间没入其中。

    刹那间,属于清鸿剑尊的分神剧烈地抖了抖身体。

    一段段陌生的记忆、情感飞速灌注其中。

    无脸分神的身体还在颤抖。

    几息后,它恢复平静,没有五官的脸慢慢转向正在与独孤打斗的青年身影上。

    北溟朔一回头,朝剑尊分神道:“哥,你看他们!聂师弟会不会打不过那老不死的?”

    另一头,聂更阑神色阴冷地盯着独孤苍眠苍白的脸,“上次是你拿损毁命灯胁迫于我,我从未答应过!”

    独孤苍眠怒极而笑,“好啊,你竟敢戏耍本君!”

    聂更阑冷笑不已:“你夺走一个连炼气都没有的弟子的命灯,怎么不说自己不要脸!”

    北溟朔立即拍手叫好:“骂得好!”

    他转头对清鸿剑尊分神道:“哥你还记得吗,丘宿鱼的命灯在这老不死的手里!”

    无脸分神此时已经接受融合记忆完毕,一道道复杂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

    刹那间,无脸分神身形一掠,一道强悍无匹的灵力朝着独孤苍眠轰然飞去。

    北溟朔大叫:“聂师弟,让我哥来,小心伤着你了!”

    与此同时,独孤苍眠险险避开那道灵力,正要从巨树上逃开,分神迅速落下两道巨大的手掌法相。

    手掌法相从四面八方将独孤苍眠包围其中,威势赫然的灵力气墙密不透风把人困住,避无可避。

    独孤苍眠心神被法相的威压创得心神震荡,久久不息。

    “噗!”他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无脸分神已经如疾光掠影般朝他飞去,打算夺过他腰间的储物袋。

    独孤苍眠嘴角绽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阴冷笑意,缓缓抬起手搭在了储物袋上。

    只要清鸿的分神过来,无论他以何种方式抢夺储物袋,他都能触碰到他。

    无脸分神在朝他逐渐靠近,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他面前。

    独孤苍眠病态的笑容瞬间扩散至最大,充满希冀地抬起手,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

    “嘭!”

    就在他即将碰到那道分神时,一道寒凛剑意从旁而来,唰地一声,独孤苍眠的手被那道剑意削出了一片血花。

    他神色一凛,目光阴鸷扫向一旁。

    他太过专注于等待无脸分神的到来,竟忘了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青年。

    聂更阑手持凤凰骨神剑神色冷然盯着他。

    而无脸分神已经将独孤苍眠的储物袋拿到手,迅速翻出属于丘宿鱼的那盏命灯,而后,把那个储物袋“咚”地一声扔在独孤苍眠的玉阶上。

    即便分神没有形态,元千修和北溟朔也能感觉到它对属于独孤苍眠物品的厌恶。

    无脸分神已经在给命灯施展清洁术。

    这时,玉阶上面容幽冷的青年已经飞身而来,厉声低吼道:“把命灯还给我!”

    岂料无脸分神一个旋身躲开,身形快到如山精鬼魅。

    聂更阑抢夺不成功,眸子的魔气一凛,第二次朝那道没有脸的怪物袭去。

    元千修终于扬声开口道:“聂小友,这乃是清鸿剑尊的分神,不得无礼!”

    聂更阑的身形一僵,缓缓落于玉阶之上。

    他蓦地望向伫立在不远处的无脸分神。

    在进入宗门之前,他的梦想便是拜入清鸿剑尊门下成为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剑修,从此不被他人轻视欺辱,自己做自己的保护伞。

    可如今他的梦想有了细微变化。

    他想成为与清鸿剑尊一般强大的剑修,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他的母亲沈端枫,也为了完成曾经对鲛人公主许下的承诺。

    却不料,这道无脸分神竟出自玉髓峰的清鸿剑尊。

    他一直一来仰慕的大能分神此刻就站在眼前,

    怪不得,若不是在魔气激发下他修为短暂地提升至元婴期大圆满,方才那两道掌印法相散发出的威压几乎要将他震得心神俱裂。

    聂更阑眸中的魔气并未消退,反而越发盛大闪过亮芒。

    须臾,青年的身形缓缓在无脸分神面前跪倒。

    “弟子见过清鸿剑尊!”

    “请剑尊把丘师兄的命灯归还于我。”

    青年神色庄重,面容真挚诚恳。

    他目光一瞬不瞬,似在告诉所有人,这命灯对他而言是一件极为珍贵的事物。

    北溟朔一言难尽地来回打量两人,拼命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命灯本就属于他哥,可这件事他该怎么告诉聂师弟啊!

    唉。

    元千修也早已知晓这命灯是出自清鸿的一道分神,一时间神色莫测,不知道清鸿会做何反应。

    无脸分神静静伫立,并未出声。

    山风掠过满峰的松涛树林,风声阵阵。

    而聂更阑依旧一动不动,倔强地与无脸分神“对视”。

    无脸分神并不愿意把命灯交给这个弟子。

    但倏地,一些不属于它原本的情绪在心脏滋生、荡漾、散开。

    那是对它而言十分陌生的情绪,心疼,开心,如释重负,期待……

    清鸿剑尊从未发现自己的分神竟然能产生这般多种多样复杂的心绪。

    下一瞬,正是那些陌生的情绪驱使着它缓缓抬手,把命灯递到了青年面前。

    仿佛不归还于他,无脸分神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聂更阑看到命灯就在眼前,心中稍霁,“多谢剑尊!”

    他伸手要接过来。

    不料这时,早已没了动静的独孤苍眠骤然出手欲抢夺命灯。

    北溟朔瞪大眼睛。这老不死被他哥震伤之后居然还拼着性命过来抢灯,真是人不要脸树不要皮!

    眼看聂更阑就要拿到命灯,因为独孤苍眠的举动,无脸分神的迅速收回命灯,紧跟着又是一道刚烈灵力往独孤拍下。

    “轰隆!”

    独孤苍眠狠狠摔落在玉阶,身体将玉阶砸了出一道深深的坑,人也立即吐出一大滩血。

    这一回,他心神受创程度再次加深,竟是再也无力出手了。

    无脸分神没有五官。可在场的人都感受得出它冷怒翻腾的情绪。

    眼看无脸分神要再次出手,元千修及时拦在它面前:“清鸿,此次是独孤陪我前往无间魔域将人带回,你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命,如何?”

    无脸分神缓缓垂下手

    下一刻,冷声开口:“人,我带走了。”

    它侧头对北溟朔道:“带他回玉髓峰。”

    北溟朔高高兴兴过去搀扶起聂更阑,“聂师弟,跟我走!”

    聂更阑被北溟朔搀扶起手臂。

    无脸分神忽然觉得掺着青年胳膊的那只手异常刺眼,手掌一道灵力拍出,青年便被强悍的灵力裹挟飞至它的身边。

    北溟朔的手顿时扑了个空:“哎,哥,你干嘛!”

    聂更阑淡色的眸子瞬间圆睁,在刹那间染上一层不知所措。

    “走。”无脸分神只简单吐出一个字,就要带着他离开。

    聂更阑连忙道:“等等。”

    无脸分神停下动作。

    聂更阑沉声道:“请恕弟子冒昧,敢问剑尊因何要把弟子带到玉髓峰?”

    无脸分神倏然偏头“看”向他。

    元千修呵呵笑道:“聂小友,您还不看不出来么?清鸿剑尊这是要收你为亲传弟子了。”

    聂更阑愕然,蓦地看向无脸分神。

    后者依旧在“盯”着他看,淡声开口,“你可愿意拜本尊为师?”

    聂更阑阴沉的眸子终于变得茫然。

    清鸿剑尊此前在收徒大典曾说过,大殿之中并无人与他有师徒之缘。

    可为何如今却忽然要收他为徒?

    北溟朔高兴得手舞足蹈:“哥,你终于肯收聂师弟为徒了!”

    哥?

    聂更阑猛地睨向北溟朔。

    若是没听错,他方才听到北溟朔对清鸿剑尊唤了一声“哥”?

    后者接收到青年冷厉的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完了!

    聂师弟很快就会知道他瞒着他的所有事。

    他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元千修这时道:“恭喜了清鸿!聂小友用两年不到的时间便突破了金丹中期,是个天赋资质极佳的弟子。你的太初剑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聂更阑闻言终于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他修为异于常人提升的缘故。看来,剑尊这算是破格收他为徒了、

    这时,重伤倒地的独孤苍眠吃力地出声:“呵呵,师弟,你竟然同师兄抢徒弟,光彩么?”

    北溟朔忍不住厉声斥骂他:“老不死的,你夺我师弟命灯强迫他拜你为师,难道你很光彩?”

    无脸分神直接把独孤苍眠当成空气,一抬手,已经带着聂更阑消失在山门前。

    北溟朔大叫道:“哥,等等我!”

    ……

    聂更阑被无脸分神带入了传送阵,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玉髓峰内。

    之后,他失去无脸分神灵力的扶持,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在一堆怪石嶙峋的石堆之间。

    又一道强悍的灵力落在他脚边。

    聂更阑顿时稳稳地站起了身。

    无脸分神伫立在他面前,静静同他“对视。”

    奇怪。

    它并无双目,可聂更阑能清晰感受到它正在打量自己。并且,他能感觉得出它身上携带了一丝抵抗的情绪。

    不止。

    除了抵抗,似乎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交织杂糅成一团,令聂更阑一时分辨不出它此时真正的情绪到底是哪一种。

    蓦地。

    自寒池那边有一道淡然渺远的身形飞身而来。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身影已经和无脸分神融为一体。

    一道高大散发着淡淡白边光影的身形出现在聂更阑面前。

    不似一年多前在收徒大典那次,因为威压,聂更阑根本看不清清鸿剑尊的脸。

    而这次,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清鸿剑尊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是个耄耋老者的脸孔。

    相反,他浑身气质清冷淡然,一双漆眸寒凛,仙姿玉色气质出尘,完全似天外仙人般,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立于雪巅之上俯瞰众生的仙人。

    蓦地,聂更阑脑海中竟再一次闪过白衣人的身影。

    实在莫名。

    聂更阑甩甩有些眩晕的脑袋,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弟子见过清鸿剑尊!”

    他确实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此前他做过无数次相同的梦,梦境里他成为了清鸿剑尊的亲传弟子。

    可梦境从未实现过。

    这一次,竟在一夕之间就要成真了。

    然而一道灵力迅疾横在了他□□,阻止了他要跪拜的动作。

    聂更阑满脸愕然。

    这时,北溟朔终于赶回玉髓峰。一进来就兴冲冲地大叫:“哥!你快点收聂师弟为弟子,还可以安排他到我的殿宇歇息,我那里热闹,你的殿宇委实过于冷清了,他怕是不习惯。”

    北溟朔话音落下,人已经来到聂更阑和清鸿剑尊面前。

    他兴奋的话头戛然而止,目光有些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不知为何,他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股奇异的氛围在蔓延。

    聂更阑不知剑尊为何不让自己下跪,正感到不解,只听那道清雅绝尘的身影开口:“带他到石洞,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这话是对北溟朔说的。

    聂更阑和北溟朔均是一怔。

    “剑尊?”

    “哥!”

    清鸿剑尊已然动身飞往寒池,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北溟朔摸不着头脑,只得对聂更阑道:“兴许是拜师之前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聂师弟,你随我来吧。”

    聂更阑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跟着他御剑飞往一处小峰头。没多久,遥遥便看见下方果然有一处石洞掩映在蓊郁的灵植草木之中。

    而整座玉髓峰,无一处不云雾渺然,秀闼雕薨,处处透出独属于峰头主人仙境般的清冷恢弘气势。

    除了他们此刻落地的这处洞府。

    北溟朔摸了摸后脑勺:“这洞府看起来有些朴素陈旧了是吧?哎,可能剑尊是想把这洞府划给你吧。”

    “这里此前可是他修炼打坐的地方呢,之后才搬去了那边殿宇的。”

    北溟朔对此颇为捉摸不透。

    这处洞府之前乃是他哥曾用过的起居之地,为何如今却允许一个陌生弟子进入他的洞府。

    啧,真是神奇。

    他真搞不懂这个哥哥的想法了。再说了,玉髓峰上也不缺这一处洞府,为何非要让聂更阑来这里呢?

    想不通的北溟朔不再多想,他一扬下巴,示意聂更阑进入石洞之中。

    石洞里不止一处洞口,里面还相连着好几个小石洞,作为起居和修炼之地。

    在洞府外面,便是一片云雾缭绕的悬崖。

    聂更阑走到石床面前,发现这里并无烟尘泥土,看来之前有定时打扫清理。

    北溟朔这时却心虚地后退几步,然后迅速走出洞府,在门口设下一道禁制。

    聂更阑一转头,便看到自己同北溟朔隔了一道透明的灵力气墙。

    “聂师弟,对不住,我哥的命令我不敢不从,这几日你就先在这里修炼,反正你也已经辟谷了,对吧?”

    聂更阑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他来说还算熟悉的师兄。

    “北溟师兄。”

    聂更阑沉声开口,嗓音似含着冰凌般的利刃,“你不是说,你住在元德真君峰头,乃是真君的亲传弟子么?”

    北溟朔头皮一阵紧绷,脊背也顿时发凉。

    面前已然是一个气质沉冷的青年,声音也较之过去有了变化,透着股阴森冷清。

    少年的悦耳嗓音还有所保留,但已然听不太出原来声线的痕迹。

    青年依旧有着一张对北溟朔而言极具吸引力的脸,气质亦是。

    北溟朔咽了咽喉咙,道:“师、师弟,此时说来话长,我可以解释!”

    聂更阑森冷的眸子顿时绽放出一道利芒。

    北溟朔忘了面前还有禁制隔着,吓得再次后退一步。

    师弟方才的眼神,委实凶狠吓人。

    “师弟……”

    聂更阑唇边绽开一抹冷笑,阴恻恻再次开口:“那你可否说说,你方才唤清鸿剑尊为什么?”

    ***

    流月大陆,西南地域。

    西南四大世家之一的聂家,聂重远的道侣沈夫人前段时间猝然陨落。

    聂重远得知以后伤心不已,庄而重之地开始操办亡妻丧失。

    而聂家的长子聂云斟亦是匆忙从灵音宗赶回聂家庄,替其母亲守灵。

    灵堂上,四处都是白色帷幔随风飘动,来往的仆从皆身穿白衣,亲者戴孝布,在灵前给亡者上香,烧奠纸。

    上方一块灵牌书曰:故嫔聂门沈氏端枫之灵位。

    此时,距离沈端枫陨落已经过于两月有余。

    灵堂上,灵柩整齐摆着,里面没有被寒冰阵冻住的尸身,只有一堆沈端枫的遗物。

    聂家族长聂重远竟连亡妻的尸身都不肯费心找回。

    灵堂下,长子聂云斟正垂头,在火盆里烧着仪奠。

    这时,王管家匆匆穿过院子踏上台阶进入灵堂,走到坐着的聂重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聂家族长聂重远神色微变,当场失声开口:“什么?他竟活着回了灵音宗?”

    “老爷,不仅如此,据说清鸿剑尊还要收二少爷为亲传弟子。这可是从元宗主处传出的消息,应当不假。”

    “你说什么?”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从火盆旁传出。

    聂云斟怒容满面缓缓站起身,双目似在喷火。

    王管家立即低头弓腰:“大少爷,据说二少爷一回来就住进了玉髓峰,且小人还听闻,大约是因为二少爷回来时修为已经突破金丹中期,因此清鸿剑尊才破天荒要收他为徒。”

    聂云斟脸色慢慢变了。

    入宗门才两年不到,那个四灵根的废物居然已经修炼到了金丹期。

    这在修真界来说,不能说是天才,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得天独厚的修炼资质,比谁都有资格踏入修仙大道。

    聂云斟瞬间感到有一股无名火在心间燃烧。

    而后,他慌张抬头看向面前的聂重远。

    “父亲……”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在父亲眼里窥见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和欣赏意味的亮芒。

    第87章 拥吻(捉虫修)

    聂云斟咬牙,神色阴鸷地开口:“父亲……”

    聂重远回过神,收敛了表情看向王管家,“还有别的消息?”

    王管家瞄了眼聂云斟的表情,小心翼翼回话:“老爷,灵音宗那边还传出消息,据说那日二少爷一回来便冲撞了独孤真君甚至大打出手,还说……”

    “说什么?”聂重远语调提高,眉毛扬了扬。

    王管家道:“说二少爷是不是当时落入无间魔域受魔气影响因此心性大变,他那忽然提升的修为也很诡异,说不定同无间魔域有关。”

    聂重远“唔”了一声,“如此说来确实诡异,这逆子天资属实没这么高,莫不是真与那白衣魔头有关?”

    聂云斟忙不迭开口:“父亲,弟弟若是与那魔头掺和上,可就是触了修真界各门各派的逆鳞……”

    “住口,”聂重远厉声呵斥,“此事还需思虑周全再做定夺。”

    聂云斟愤愤闭嘴,暗暗握紧了拳头。

    ……

    王管家出了灵堂后匆匆在檐廊下往前走,忽而,被一道声音叫住。

    “王管家。”

    王管家脚步顿住,转身看清来人,连忙躬身行礼:“少爷。”

    聂云斟慢慢走到他面前,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半晌,之后慢吞吞开口,“我二弟的事,是谁让你禀报的?”

    王管家早已清楚聂云斟叫住他的目的,不由苦笑道:“大少爷,小人也很难做,大少爷以为小人不禀报,老爷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么?”

    “灵音宗清鸿剑尊收徒这等大事,恐怕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整个流月大陆。”

    聂云斟目光阴鸷,上前一步拉进距离,几乎是耳语般低声道:“王管家,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么?”

    王管家背后有冷汗流了下来,“大少爷说笑了,老爷和大少爷是主人,小人自然是替主人做事的。”

    聂云斟皮笑肉不笑道:“清楚就好,对了,你儿子的伤势还未痊愈吧?这个月去库房领的丹丸灵药,可以多拿一倍。”

    王管家当即弓腰,“多谢大少爷!”

    “去忙吧。”

    王管家急忙弓着腰退下了。

    ***

    “魔尊,天魔谷的灵脉不出一百年就会慢慢耗尽,我们……百年后怕是难以维系了。”魔将骁尤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稹肆一摆手,下方的一众舞姬盈盈扭着腰退了下去。

    他头疼地捏捏眉心,随后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此事苦魔族久矣。”

    上次在荒郊他同白衣人斗法,却发现他修为比受伤之前还精进了一层。

    看来他当时的猜测没错,那个唤作聂更阑的弟子落入无间魔域后,确实与他勾搭在了一处。

    呵呵,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

    见稹肆不说话,骁尤出声道:“尊上?”

    稹肆再次揉了揉眉心,“若是母亲还在,要进无间魔域简直易如反掌,只可惜她早已陨落。”

    稹肆的母亲,便是上一任魔后。

    上一任魔尊与魔后皆已经陨落,无间魔域封锁多年之后又无故落到一个白衣人手中,稹肆何曾不恼怒扼腕,只是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稹肆懒洋洋摆了摆手,“对了,近日我命你去寻的那对法器,可有着落?”

    ***

    “你方才唤剑尊为什么?”

    石洞中,青年笑容阴森直勾勾盯着站在禁制外的北溟朔。

    后者心虚地别开目光,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聂更阑冷笑一声,替他说出了那个词,“兄长?”

    “我竟不知,北溟师兄的兄长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清鸿剑尊。”

    随着青年的音量逐渐拔高,他面容也越发扭曲,声音似含着冰刀利刃发狠异常,“那你告诉我,为何上次不向剑尊求助替我传话于我母亲?!”

    北溟朔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师弟,我……”

    这其中的原因错综复杂,他现在如何能说得出口?

    难道要告诉他,修为高强地位尊贵的清鸿剑尊不得踏出玉髓峰半步,他自己更是被禁止离开灵音宗。

    北溟朔一脸为难,焦急解释:“师弟,你听我解释,上次的事我并未告知剑尊,我以为来得及传话给沈夫人,因此……”

    一想到两个多月前聂家的沈夫人忽然陨落,北溟朔心中就抓心挠肝似的发疼。

    那也许是聂师弟最后一次能与母亲见面的机会。

    每每思及此,北溟朔亦是自责不已。

    聂更阑只是冷笑一声,一双淡色的眸子噙着冰霜寒芒,“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事已至此,他追究往事还有什么用?

    北溟朔低下头,心情复杂地低头要离开。

    “等等。”

    禁制后的青年忽然出声叫住他。

    北溟朔心一松,面上扬起笑意:“师弟,唤我有何事?”

    聂更阑冷冰冰睨着他:“我要见清鸿剑尊。”

    北溟朔怔了怔,忙不迭问:“师弟,你要见剑尊所为何事?”

    他方才感觉得出,他哥心情似乎不太好,回来后脸一直黑着,这时恐怕没有心情见他。

    聂更阑面无表情:“我要师兄的命灯。”

    他不清楚丘宿鱼和白衣人的关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无论事实如何,白衣人都别想甩掉他。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师兄的命灯,他也必须拿到手。

    “啊?”北溟朔一愣。

    “命灯……”

    *

    “哥,聂师弟如今管你要回那盏命灯,你是如何打算的?”

    北溟朔蹲在寒池边,心烦意乱地手搅动着寒池的水,“哥,你说师弟是不是真的对丘宿鱼……”

    他说到这,又自顾自摇头,“不会的,一定是丘宿鱼对聂师颇为关照,因此他才与丘宿鱼感情深厚,仅此而已。”

    寒池里的男人阖眸,湿漉漉的青丝散在水里,随着荡漾的波纹轻轻摆动。

    “哥,你怎么不说话?”北溟朔快急死了,“我现在都不敢看聂师弟的眼睛,总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盏命灯可是你的,你到底怎么想的,要不要还给他?”

    清鸿剑尊依旧毫无动静。

    索性此时有北溟朔在捣乱,将池水搅得动荡不已。

    否则他此刻的心浮气躁定然会被察觉。

    “唉!”

    北溟朔急得把寒池的水再次搅荡起一阵阵水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你们一个脾性烈,一个冷,我夹在中间快被你们逼疯了!”

    无论他如何动嘴皮子,寒池里的人一直无动于衷。

    北溟朔气急败坏,胆大包天地拘了一捧寒池的水往男人身上甩。

    “哥!”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忽然要收聂师弟为徒?真是因为他短时间内突破了金丹资质极佳的缘故么?”

    顿了顿,北溟朔抓耳挠腮地凑近,生怕别人听到似的,低低问了句:“哥,你该不会是心疼我,想撮合我与聂师弟,这是在给我物色未来道侣呢吧?”

    寂静无声的清鸿剑尊蓦地睁开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杀意泠然盯着面前之人。

    “噗通。”

    北溟朔吓得一个激灵当即摔入了寒池,在池水里扑腾了起来。

    “哥,好好的你干嘛忽然吓唬人!”

    ……

    不知过了多久。

    聂更阑在洞府中听到有脚步声接近。

    之后,北溟朔的脸重新出现在洞口的禁制外,神情还与方才离去前那般小心翼翼。

    “师弟。”

    “剑尊说了,命灯恐影响你心性,不利于修炼,所以……”

    聂更阑等了半日,最后却等来这个结果。

    他冷笑一声,扫了眼洞口的禁制,道:“让我去见他。”

    北溟朔顿时感到为难。

    他该怎么跟他说,清鸿剑尊现在心情不好,不太想见他?

    聂更阑见状,又是冷笑一声,目光阴沉沉召唤出那把凤凰骨神剑,当即一道泼天灵力朝禁制劈下。

    “咣!”

    禁制灵力气墙在凤凰骨神剑的劈砍下居然产生了灵力波动。

    聂更阑眸中寒凛光芒大盛,连续向其劈了三剑。

    “咣!”

    禁制气墙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北溟朔从未见过这样偏执阴郁的聂更阑,被他眼里的幽冷阴鸷吓到。

    “师弟,你冷静一点不要胡来。”

    “师弟,别砍了,剑尊会生气——”

    他话音才落,山洞外已经无声无息落下一道缥缈身影。

    北溟朔一回头,看到清鸿剑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到来。

    “哥!”

    青年仍旧在劈砍那道灵力气墙,瞥到山洞外那抹仙清冷出尘的身影出现,手里的凤凰骨神剑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的弧度。

    “弟子见过剑尊。”

    北溟朔头疼不已:“哥,元千修说的没错,聂师弟的脾性果然与你当年如出一辙,都一样烈。”

    清鸿剑尊眸色淡漠,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眼前的青年。

    太阳穴的青筋又开始抽动。

    他尊压□□内的躁动,淡声看向青年,“你识海的魔气在肆虐,单凭你一人恐怕无法压制。”

    聂更阑无视他所说,阴恻恻挑起眉,“剑尊可否给弟子一个解释?为何把弟子带到玉髓峰像犯人一般关押起来,还把弟子的命灯也收走?”

    “剑尊若真心想收我为徒,何以如此不尊重我这个未来的徒弟?”

    话毕,死一般的寂静蔓延至整个山洞。

    北溟朔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瞪大眼睛。

    “师弟你不要命了,敢对剑尊这么说话?”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他哥这么狂妄的。若是放在当年,他哥恐怕早一剑将那人削了。

    清鸿剑尊不语,目光定定与面前的青年对视。

    后者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亦有尖利冰峰雪峭,冰火两重天之下,他识海的魔气肆虐也不足为奇。

    须臾,清鸿剑尊淡声开口:“你如今可是火单灵根?”

    聂更阑眸子含着阴沉,“是又如何?”

    清鸿剑尊:“自古以来,凤凰便有涅槃浴火重生的习性,凤凰骨神剑天性烈火,而你又是火灵根,再加上识海魔气作祟,只会让心魔越发肆无忌惮。”

    “然后?”青年眸色依旧冷淡。

    清鸿剑尊:“你如今并无能力保住命灯,不如寄存在我这里,待你来日突破化神期,我再将命灯归还于你,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哥,你……”北溟朔大为不解。

    紧跟着话头戛然而止,猛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方才他哥说了什么?他这个对旁人冷淡的哥哥,居然在询问聂师弟的意见?

    他没听错吧!

    反观聂更阑。

    清鸿剑尊的一番话倒是他逐渐恢复了冷静,眸中汹涌的魔气渐渐也趋于平和。

    清鸿剑尊所言不假。

    不知为何,独孤苍眠对丘宿鱼这盏命灯同样有着强烈抢夺的欲望。

    以他如今堪堪金丹中期的修为,确实无法护住命灯。

    思及此,聂更阑算是彻底恢复了冷静,手中持着的凤凰骨神剑也慢慢垂落于身侧。

    “弟子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剑尊见谅。”

    北溟朔见状松了口气,“太好了!咱们有话好好沟通,这不是说开了嘛,挺好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男人,“哥,你打算何时给聂师弟举办收徒大典?”

    清鸿剑尊不语,仍旧注视着神色沉郁的青年,手中缓缓浮现一个素青瓷瓶,“如今你识海中的魔气暂时受到幽冥草压制,但并不稳定,只能暂保你性命无忧。”

    “此乃紫灵丹,若发觉自己行事无法控制,可服下一枚压制魔气。”

    聂更阑眸色微动,继而缓缓伸出手。

    那淡色瓷瓶已经自动漂浮到他面前。

    聂更阑摸将瓷瓶握住,在掌心摩挲了一下,接着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多谢剑尊赐灵丹,弟子——”

    可没等他说完,清鸿剑尊已然弹出一道灵力横在他腿间,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聂更阑再次愕然,长睫无意识眨了眨。

    清鸿剑尊眸色在青年微动的长睫停留几息,又扫了眼青年不点而朱的唇,继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倏而记起方才青年提过,斥他不尊重他。

    于是淡声开口:“三日后便举行收徒大典,你以为如何?”

    聂更阑眸子微微圆睁。

    剑尊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他迟疑片刻,拱手道:“此事全凭剑尊做主。”

    清鸿剑尊目光淡淡掠过他昳丽的脸,逡巡片刻。

    “好。”

    说罢,他一转身,已经消失在洞府中,只远远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禁制已解,这几日你可以随意玉髓峰走动。”

    北溟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在半空消失的身影。

    不是,怎么又忽然允许人家走动了?一炷香前还黑着脸的人又是谁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不懂的环节???

    ……

    已经消失的清鸿剑尊瞬息之间回到寒池,没入了池水中。

    池水里,衣袍底下骨节修长的手无声攥紧了袍子的一角。

    还好。

    似乎就以这般平常的相处方式同那人见面,并不算不困难。

    池水底下的手松了开来。

    清鸿剑尊重新调息入定,在寒池中打坐。

    ……

    洞府里,北溟朔已经被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弄得晕头转向,不停琢磨他哥今日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太过喜爱这个新收进来的准徒弟?

    他耳朵没坏吧?

    方才他又一次听到他哥询问了聂师弟的意见?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聂师弟果然是个稀释难寻的修炼天才,他哥觉得捡到了金疙瘩,所以连带着态度都好了不少?!

    北溟朔看向青年,“聂师弟,我哥他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你算是遇到一个好师尊啦!”

    聂更阑手中依旧握着那个淡色瓷瓶,不知在想什么。

    北溟朔于是乎凑了过来,脸上露出一副狗腿子的神情,“师弟,不如这几日就由我带你在这玉髓峰四处转一转,熟悉峰内的大致地形?”

    聂更阑终于回过神,将那瓶紫灵丹手下,眸子冷淡扫向眼前之人,“你并非元德真君弟子,也不是我的师兄。”

    “以后,就互道姓名称呼吧。”

    北溟朔委屈地耷拉下嘴角,“师弟,我——”

    “铛!”

    一把凤凰骨神剑已然横在他胸前。

    聂更阑神色冷若冰霜,“我累了,需要休息。”

    “哦。”北溟朔不敢惹好不容易带回玉髓峰的美人师弟,只能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

    ……

    是夜,月朗星稀,玉髓峰上方流云缥缈,不一会儿,又被清风吹散流云,涌向另一处峰头。

    聂更阑早已将凤凰骨神剑收进储物袋。

    此时此刻,他正在石床上打坐修炼。

    石洞内一颗东海银珠将洞内照得亮堂生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时间已经来到子时左右。

    石床上的青年终于睁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从服下紫灵丹修炼到现在,他只觉得精神奕奕,一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洞府外一片幽静。

    聂更阑起身来到外面,冷月洒下的银辉照拂着玉髓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明亮如斯。

    与无间魔域幽暗的环境截然不同。

    聂更阑眸子划过一道黯然。

    思绪早已飞往九霄云外,飘落到了无间魔域深处。

    不知白衣人此时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他同自己不辞而别,当真就一点也不难过么?

    如今他修为低微,贸然前去寻白衣人,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见到他。第一个障碍,便是无间魔域的禁制。

    他根本无法破解,连进入都无门。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

    转身慢慢回到洞府。

    以往这个时辰,他总是强行拉过白衣人同他一块躺在那张玉榻上相拥而眠。

    因此一到这个时间点,聂更阑不入睡竟还生出了一丝不习惯。

    思及此,他慢慢在石床躺下,双臂环抱胸口,姿势清寂而孤冷地蜷缩起身子,慢慢闭上眼睛。

    习惯了有人与自己相拥的日子,如今孑然一身,由奢入俭实在困难。

    慢慢的,他运转起梦莲妙法,脑海中不断浮现白衣人的每一个眼神和说过的每一句话,渐渐的竟然也沉入了梦乡。

    ……

    银月高悬,浮云被吹散之后又重新慢慢聚拢。

    一道修长清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洞府外。

    清鸿剑尊隐匿了身形,无声无息进入洞府,来到石床边。

    青年在睡梦中蹙着眉,睡姿也倔强异常不肯松开。

    片刻后,清鸿剑尊手中赫然出现那盏属于丘宿鱼的命灯,将其轻轻放在青年的床头。

    洞内似有一阵清风掠过。

    石床上的青年一个激灵倏然睁开眼睛。

    一个翻身,他后面的石床静静立着一盏已经熄灭的命灯。

    聂更阑双目圆睁,蓦地伸手将那盏灯抱在怀中。

    “师兄?”

    “我是在做梦?”

    聂更阑喃喃自语,将那盏命灯抱在怀里,收紧,直至指尖泛白。

    “师兄,我定会把你的命灯拿回来,等我。”

    “若你真是白衣人,即便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

    “答应我,在梦醒之前都不要消失,可以吗?”

    几个呼吸之间,青年因为命灯的出现心神更为放松,紧绷的神经和肌肉也慢慢缓和,很快重新闭上了眼。

    结界中,清鸿剑尊始终在凝视着石床上的人。

    便是这个人,在此前十几次的双修和神交中给他带去泼天般强烈的欢慰和快意。一次,便是好几个时辰。纵使他后来斩断了与分神的感应,可随着双修功法的日益精进,之后的快慰又是一次次的深入皮肉骨髓。

    许久以后,静静伫立的男人开口,声音低到仿若一缕随时飘散的清风,“你可愿意……”

    ……

    聂更阑做了个梦。

    梦里,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命灯正睡得香甜。

    忽而,命灯转眼间变成了白衣人。

    冷香重新回归怀抱,聂更阑激动得瞬间发狂,“你!”

    他不管不顾抱着那人,在他冰凉的唇上啃咬,流连,纠缠。

    白衣人一言不发,眼神同样炙热疯狂,将他抵在怀里亦是热情无比。

    压抑的闷.哼过后,最后不知为何,聂更阑竟然又莫名其妙躺在了白衣人下方。

    “你……”

    聂更阑又气又恼,“这是在梦里,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白衣人不语,重重掐着他的腰,完全与他相贴。

    聂更阑眸子迅速积聚起一层雾气,难以言喻的欢愉在体内迅速蔓延扩散至每一处经络和血脉之中。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发狠一般在白衣人锁骨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聂更阑呼吸粗重在白衣人耳边喃喃低语,“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

    白衣人不语,只是封住他柔软的唇,肆虐而疯狂地同他纠缠。

    到最后,数不清究竟亲吻了几个时辰。

    聂更阑根本舍不得放开,可又实在喘不过气,只能拼命捶打白衣人胸口。

    后者慢慢将他松开,双手撑在他身侧,动作温柔地将他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会日日都陪着你。”

    聂更阑泛着水雾的眸子一颤,双手不自觉紧紧拥住男人宽阔的胸膛。

    “说好了。”

    “不许反悔。”

    他在男人肩颈处亲了亲,而后撤出一点距离,想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这一看,才发现眼前男人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清冷出尘如仙人般的清鸿剑尊。

    剑尊正睁着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幽幽同他对视。

    聂更阑吓得脊背发凉,瞬间从梦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才发觉洞府外已经天光大亮。

    而在他的石床面前,静立着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

    待聂更阑看清来人是谁,鸡皮疙瘩瞬间冒了满身,脊背后仿若有一阵阵阴风吹来。

    “剑、剑尊。”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当即从石床上滚落至地面,慌乱不知所措地行了个弟子礼。

    清鸿剑尊背对着洞府外的晨光,锋利刀削般清冷面容隐藏在阴影下,浑身散发着一股萧疏冷寂的气势。

    聂更阑心中惶然之际,听到男人冷淡的嗓音如同天边惊雷劈了下来。

    “你方才,在做什么?”

    聂更阑喉结胡乱滚动,梦中存在于体内的情.潮似乎还停留着,凶猛热烈。

    然而此时洞府内的穿堂风已经将他吹得完全清醒。

    也就是在这时,他猝然发觉,清鸿剑尊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身上的衣衫颇为凌乱,素日齐整的衣袍被揉得乱七八糟,一头乌发也凌乱的散落在肩颈以及胸膛前。

    聂更阑沉郁的眸子飞快转动,几息之后脑海中总结出一个惊人的可能性。

    思及此,他长睫乱颤,唇色瞬间变得惨白,“剑尊恕罪!”

    “弟子因为思念情郎过甚,因此才在梦中……”

    “弟子绝不是有意冒犯!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请剑尊恕罪!”

    第88章 指尖与吻痕(捉虫修)

    时间回溯至昨夜。

    清鸿剑尊放下命灯,亲眼看着聂更阑睡眼迷蒙一个翻身,接着惊喜地把命灯珍而重之搂在怀中,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清鸿剑尊突然不想离开这处洞府了。

    索性一直静静伫立在石床边,凝视青年熟睡的容颜。

    没看到命灯之前,青年眉心微蹙,即便双眸紧闭也能窥见其内心滔天的森郁。而如今抱着命灯,他眉目舒展开来,彷如一枝深夏绽放开了的荷花。

    清鸿剑尊凝眉不语,伴随着星子与银月降落,就这么静静伫立了一夜。

    不是不想走,是不知为何,脚步根本挪不动。

    直到——

    他忽然看到青年发狂一般抱紧了命灯又亲又摸,还间或伴随着喘息传出。

    “师兄……师兄……”石床上的青年低哑着喃喃出声。

    梦境里的师兄似乎对青年说了什么,清鸿听到青年发出压抑的气息声,鼻音或许还带着些委屈,声音低若梦呓:“腿已经抬得很高了……”

    清鸿剑尊漆眸蓦地划过一丝诡异的暗芒。

    清冷的神情也逐渐变幻莫测。

    洞府中暧昧的喘息和动静持续了很久。

    清鸿剑尊脚步死死钉在地面,一步未曾动弹,幽冷的眸色因为青年喘息声的抑扬顿挫而不断变幻莫测。

    直至天光将明。

    那盏命灯不得不收回来。

    清鸿朝那盏命灯伸出手,握住。

    青年许是察觉怀里的人即将离去,忽然将命灯死死圈在怀里,任凭外力如何拉扯都不松手。

    清鸿剑尊蹙眉,稍微施了一道术法,命灯旋即飞入了储物袋中。

    失去命灯的聂更阑在梦中惊惶无措,一个错手揽上清鸿剑尊的小臂,将其紧紧拽得弯下了腰。

    身形笔挺如松的男人就这么被迫俯身弯腰以手抵在了石床边缘,与青年面容贴得极近,凝视他在梦中喘着气道:“说好了,不许反悔。”

    梦中的“师兄”似乎与他做了什么约定。

    下一瞬,清鸿剑尊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再次往下拽。青年温凉的唇瞬间贴在他肩颈处,另一只手同时不断揉着他前襟的衣袍。

    清鸿剑尊漆黑的瞳眸倏然扩大,深邃无边的眸色似有浪潮在隐约翻滚。

    呼吸也低沉了几分。

    正当他要有所动作,青年却在这时放开了他,慢慢睁开一双水雾。

    ……

    “剑尊!”

    聂更阑一睁眼便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顿时吓得滚落石床跪在地上,“弟子思念情郎过甚并非有意冒犯,弟子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清鸿剑尊眼中的浪潮已经被灵压下,仪容也在瞬间恢复齐整,清淡的嗓音泠泠响彻整个山洞,一个一个字念得极为缓慢:“思念情郎过甚?”

    聂更阑眸中的沉郁一瞬间闪了又闪,最后只能咬牙道:“是!”

    “弟子还未找到机会与他结成道侣。”

    清鸿剑尊眸子似有寒光划过,“道侣……”

    “是。”

    聂更阑声音答得低沉,眸色与神情从未这般统一地坚定。

    清鸿剑尊视线扫过青年依旧泛红的耳后根、掠过那双在梦中桃色无边的唇,半晌,淡声开口:“起来吧。”

    话落,他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聂更阑愕然抬头,“剑尊……您不惩罚弟子?”

    往外走的那道修长清冷的身影并未停留,只落下一句渺远的语句:“你何错之有?”

    聂更阑惊疑不定地慢慢从地上起身,望着清鸿剑尊离开的方向定定看了很久,眼中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剑尊,似乎并未对自己逾矩的行为生气。

    ……

    玉髓峰,清风殿。

    清鸿剑尊才踏入内殿,空中的水镜已经闪烁起亮芒。

    一挥手,元千修的声音从里传出。

    “清鸿,这是你千年来第一次收徒,这对宗门而言乃是件大事。原本一般的收徒大典在宗门内举办也就可以了,不过我还是建议给各大宗门发出请柬。”

    顿了顿,元千修见水镜那头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你眼光这般挑剔,聂更阑极有可能是今后你唯一一个徒弟,该给的名分还是要给足,各大宗门才能重视你这个亲传弟子。”

    元千修说着,又等了等。

    对面依旧毫无动静。

    他从水镜里只看得到书桌的一角,以及露出的一丁半点素色衣袍。

    “清鸿?”元千修感到奇异,催了一句。

    清鸿剑尊头一次在与人联络时失神了。

    经元千修一提醒,他蓦然回神,淡声重复方才回荡在耳边异常清晰的两个字。

    “名分?”

    元千修如释重负,看来这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是啊,名分。以显示你对关门弟子的重视嘛。”

    水镜那边再次没了声响。

    半晌后,清冷的嗓音重新响起:“知道了。”

    元千修神色瞬间松快不少,“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执事堂长老负责请柬等事宜,今日就能送出去……”

    “不必。”。清鸿剑尊淡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元千修侧目:“你说什么?”

    “请柬,我亲自负责。”

    话音落下,水镜已经在空中消失。

    只留下元千修在水镜另一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许久之后,他一拍自己的大腿,又惊诧地“啊”了一声:“我方才没听错吧?”

    ……

    聂更阑在洞府中修炼两个时辰后,径自出了山洞,来到流云杳杳的悬崖前开始练习那一套“心源剑法”。

    片刻后。

    “好剑法。”

    一道喝彩声从高大的灵植后传出。

    聂更阑倏然收起剑,缓缓从空中降落。

    北溟朔从一大片灵竹后走了出来,看到青年目光里一闪而逝的阴郁,忙不迭解释:“师弟,我是来带你熟悉玉髓峰的。”

    “我可先说明啊,这次是清鸿剑尊吩咐我领你去各处看看的,不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聂更阑收起剑,这次没说什么,“嗯。”

    晨间清鸿剑尊离开洞府前,确实提过会让北溟朔带他熟悉玉髓峰各处地方。

    直到现在,他依旧对剑尊并未恼怒他今晨逾矩之事感到匪夷所思。

    “那咱们走吧。”北溟朔见聂更阑答应,已经兴冲冲过来了,手下意识想攀上他肩头。

    一道灵力蓦地凌空激射而来。

    “哎哟!”

    北溟朔痛呼出声立即捂住自己的手,一看,已经变得又高又红肿。

    聂更阑侧头:“怎么?”

    北溟朔连忙把手藏到背后,“没、没什么?”

    看到聂更阑往前走,他急忙龇牙咧嘴地跟了上去,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洞府地界,就看到一道无脸分神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方才就是无脸分神向他发出的警告。

    北溟朔气急败坏朝无脸分神挥了挥拳头。

    可恶!

    有必要吗!

    不就是想勾肩搭背吗,这也不许?!

    北溟朔怒气冲冲之下,不由记起昨日在寒池边的情景。

    当时他问他哥是不是在给他物色未来道侣,男人的眼神当时异常幽深漆黑,只冷冷扔下一句:“他永远不可能是你的道侣。”

    北溟朔当时异常郁闷,不甘心地追问,“哥,为什么不可以啊?虽然我现在还没俘获聂师弟的心,但我有毅力啊,我相信他一定会被我的坚持打动的!”

    清鸿剑尊却吐出一句犹如惊雷轰然劈下的话:“若敢对他有半分肖想,你一身的龙筋就别想要了。”

    北溟朔猛地打了个激灵,迅速收回神思看向前方青年的身影。

    昨日他哥那个可怖冷寂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太可怕了。

    他哥从来对他都是关照有加,何曾对他说过这般狠话?

    难不成是好不容易得了个资质优异的徒弟,生怕他拐走他的宝贝疙瘩徒弟,从此那套太初剑法失去了传人?

    北溟朔犹自出神,前方青年已经停下脚步,“怎么不走了?”

    北溟朔这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站在鹅卵石小径上发呆,赶紧几步上前追过去,没话找话地对青年道:“聂师弟……不是,聂更阑,你方才练的那套剑法可真不错,这就是昨日用来对付独孤苍眠那老不死的剑法吧?”

    “嗯。”

    北溟朔闻言点点头,随口又问;“你剑法从哪学来的?倒是同我哥,呃,也就是清鸿剑尊的一套剑法还挺相似,都是威猛刚烈但又飘逸如龙的剑招,而且,修为越高呢,剑气也就相应地越发强悍威凛。”

    聂更阑声音淡漠:“藏书阁的剑谱。”

    ?

    北溟朔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自学成才,不愧是剑尊看上的徒弟,他的眼光错不了!”

    聂更阑却脚步一顿,眸光冷冷扫向后方一道身影,“他是——”

    话一出,他才看到,那道身影无脸无形,完全同昨日剑尊的分神如出一辙。

    北溟朔顺着他视线往后方不远不近跟着的无脸分神扫了一眼,啧了一声扬声喊道:“哥你烦不烦,有必要跟得这么紧吗?还真把我当成什么采花贼了?”

    聂更阑目光沉郁,惊异地打量无脸分神几息,而后道:“是剑尊?”

    “是啊!我哥收徒可不是随随便便收的,千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坚定地要收你为徒。”

    北溟朔说着,神色开始变得义愤填膺,“知道他把你看成宝贝疙瘩,但也没必要看得这么紧吧?难不成我还真把你拐走了?我还怕被你一剑削成渣滓呢。”

    这番话落在聂更阑耳里格外清晰。

    “宝贝疙瘩?”

    “嗯!你资质天赋奇高,我哥当然重视你啦。”北溟朔说得理所当然。

    聂更阑垂下眼眸。

    原来,剑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并未降罪于他?

    北溟朔对无脸分神喊道:“行了,我要是对聂师弟图谋不轨,你还没动手他已经把我一剑捅了。我喜欢他不假,那也得两情相悦才行啊。”

    聂更阑眸色沉沉扫了过来。

    北溟朔耸耸肩,“我说的是事实啊。”

    “走吧,别管我哥的分神了,他本体此刻在清风殿写请柬,还有心思弄个分神过来监视我们,真是……”

    说着,他朝无脸分神的方向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他并没有在骂他。

    聂更阑脚步一顿:“请柬?”

    “对啊,收徒大典准备邀请各大宗门的宗主过来观礼,将你拜我哥为师的消息昭告修真界。”

    北溟朔说着,也停下脚步,神色大为埋怨,“宗主也真是的,请柬这种事还让我哥亲力亲为?他居然也答应了。”

    聂更阑忽然道:“请柬一事,需不需要我前去帮忙?”

    北溟朔一怔,“这个嘛?”

    “他没吩咐,应当是不需要,今日你只要跟着我熟悉玉髓峰就好,对了师弟,咱们逛完玉髓峰就去璇玑峰的膳堂吃东西好不好?我听说那里的膳堂……”

    聂更阑却忽然移开目光往他身后看了过去。

    无脸分神不知何时已经从小径朝他们走来,且还出乎意料地横在了两人中间。

    北溟朔:“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让我带聂更阑参观吗,我们参观完去膳堂用饭并不过分吧?”

    无脸分神淡声道:“熟悉峰内各处地方后,到清风殿替我研墨。”

    话是对聂更阑说的。

    聂更阑微微躬身:“是,剑尊。”

    北溟朔气结,对着无脸分神大呼小叫起来,“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脸分神却已经不出声了,恢复了呆愣木头的模样。

    北溟朔气冲冲看了眼聂更阑,“跟我来!”

    两人一路来到峰头另一处地方,停剑坪。

    北溟朔这会儿是真的正儿八经开始给聂更阑介绍地方了,语气干巴巴毫无活力,毕竟美人在前却不能动,谁不颓靡?

    “这儿是停剑坪,不过极少有人能进入玉髓峰,停剑坪也就用不着了,一般我们都是直接飞进来直奔目的地。”

    “那边是秋叶亭。”

    “咱们御剑过去吧。”

    聂更阑便御剑跟随北溟朔一路飞过秋叶亭,玉髓峰很大,飞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来到一处寒池上方。

    寒池水汽氤氲,四周都是奇林怪石,花丛满径。在寒池旁,还有一根高大宏伟的柱子,看上去也是玉制的。

    北溟朔没精打采地解说:“这是寒池和魂玉柱,剑尊和我平时都在此疗伤,你没事不要轻易过来。”

    “疗伤?”

    “嗐,那还要从五百年前一件事说起……”

    北溟朔一摆手,恹恹地开口,“算了,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聂更阑不由多看了一眼那方寒池。

    听北溟朔之意,似乎他们从前经常在寒池疗伤。

    究竟是谁,竟能让流月大陆第一剑修伤到时常在寒池疗伤的地步?

    看过寒池以后,北溟朔又带着聂更阑飞往另一处地方,秋风殿。

    “这是我哥平日的寝殿,我么,就住在旁边的旁边,这座殿宇,凌海殿。”

    说着,他又期期艾艾地偷偷瞄一眼青年,“聂更阑,你平日没事可以到凌海殿找我玩,在凡界的玩意儿我都能奉陪,听戏看话本斗蛐蛐唱曲样样不落!”

    冷冰冰的青年睨他一眼。

    北溟朔心虚地挠挠头,往后看了眼一眼。

    那道无脸分神果然在后面跟着呢。

    这时,聂更阑指着清风殿和凌海殿中间的一座殿宇说道:“这座殿宇是?”

    “咳,这里无人居住,亦没有名字,”北溟朔干咳两声,“暂时……”

    他似乎忽然记起,聂更阑是住在另一处洞府中的。

    他哥也真是,怎么把人放在这么偏僻的洞府也不让人住到那间空着的殿宇里。

    “……反正没有剑尊的吩咐不要随意进去就对了。”

    聂更阑点了点头。

    北溟朔道:“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后山的无数灵植,一些灵兽,还有一大片天音树林,树林里有很多幽谷兰,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聂更阑御剑跟着北溟朔到天音林逛了一圈。

    “天音树可是灵音宗老祖还未陨落时就种下了的,其树干树枝散发出的芳香清冽沁脾,能够提升灵气运转效率,保持灵台清明,你平日里可以到这片林子修炼,对你修为增进大有裨益……”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北溟朔还意犹未尽地在讲解。旁边站着个大美人,他是越说越兴奋,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哪里肯让聂更阑轻易离开。

    最后,还是无脸分神御风落地,拦在二人之间:“时间到了,去清风殿。”

    “是。”

    聂更阑当即调转剑头跟着无脸分神前往方才来时路过的清风殿。

    北溟朔就这么被无情地“抛弃”了,忍不住愤愤咆哮。

    “喂!我领人参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把美人师弟抢走了合适吗!”

    ……

    聂更阑跟在无脸分神后面御剑而行,很快,就到了清风殿。

    前方的身影留下一句:“直接进去。”

    接着,身影倏然往殿宇里遥遥飞过去没入其中。

    应当是回归本体了。

    聂更阑思及此,剑已经稳稳降落到殿外的台阶之下。

    清风殿占地辽阔,外面的庭院亦是。

    “吱呀。”

    知道有人来,殿门已经然自动打开。

    聂更阑收起心思,理了理衣襟,一步步迈上能映出人影子的玉石台阶。

    这里不是内殿,须得穿过内里一道小门再拐过一道小回廊才是。

    一进入大殿,聂更阑首先看到了一座屏风。

    隔着屏风,里面似乎有人在翻动册子一类的事物。

    聂更阑正要行礼,对方已经传来清冷的嗓音:“坐。”

    坐?

    聂更阑四处张望,看到屏风那头有一张玉石制成的桌椅,不由怔了怔。

    倒是与无间魔域洞府里以及幻月花丛旁的玉石桌椅有些相似。

    他收敛心神,撩起弟子服衣袍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一炷香的功夫。

    那边始终未传出人声,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沙沙书写声。

    聂更阑终于按捺不住,沉声开口:“剑尊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可否……让弟子助剑尊书写拜师大典派发出去的请柬?”

    几息后,屏风那头传来清鸿剑尊泠然的嗓音。

    “不必,你待在那就好,若是觉得无聊,那边有一方玉榻,可在上面入定修炼。”

    聂更阑怔了怔,玉榻?

    可他不是专程过来研墨的么。

    他忙一转身,又走了几步,果然在一处窗棂下方看到了剑尊所说的玉榻。

    形制与白衣人洞府中那方玉榻别无二致。

    没想到两人的偏好居然极为相似。

    聂更阑不解地望向屏风那头因为书写而微微挪动的胳膊和身体。

    剑尊传唤他到清风殿,就只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打坐修炼?

    他大为不解,但也不敢拂逆剑尊之令,只好坐上去开始修炼打坐。

    殿内香炉中,正燃烧着一截类似树木的东西,散发处丝丝缕缕清幽淡淡的香气。

    在冷香的环绕中,聂更阑灵台的神思开始飘荡游走。

    ……

    他似乎被魇住了,眼皮睁不得。然而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入定修炼,怎么可能随意睁眼?

    但,他又感到前方似乎有沉沉的脚步声传来。

    旋即,有一只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眉心。

    指尖冰凉,似乎与鬼域的那些游魂没什么差别。

    可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魂在此?

    聂更阑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开始转动,似乎想从梦魇中醒过来。

    这熟悉的触觉,同白衣人初时在聂家庄点在他眉心的那一刹那实在太过相似。

    蓦地,那指尖从眉心慢慢滑落,触到他唇间,似乎还捻了捻。

    聂更阑长睫颤动,身体瞬间绷紧。

    他极力想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情形。

    不是亲近之人,不可能做出这般亲密之举。

    忽的,聂更阑一个激灵,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他光天化日竟在剑尊的清风殿做了一回春梦?

    指尖捻过他唇的,定然是白衣人。

    聂更阑心神一动,想睁开眼,但双目似有黑雾困住,怎么也无法睁开。

    那只冰凉的指尖在他唇停留片刻,之后挪开了。

    此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别走!”

    聂更阑想叫出声,却发现开不了口。

    ……

    这一修炼,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聂更阑从入定中收回神思,香炉中的幽香便直直钻入了鼻中,香气比方才进殿时更为明显。

    方才不曾注意,此刻他倒是察觉出,今晨剑尊在他石床边时,身上隐隐传来的便是这种幽冷香气。

    “剑尊。”聂更阑沉声开口。

    清鸿剑尊的声音隔着屏风再次传来:“嗯,怎么?”

    聂更阑声音低哑:“剑尊真的不需要弟子帮忙?”

    那头静默一阵。

    气氛中诡异地沉寂下来。

    清鸿剑尊望着桌上一堆已经写完的请柬,平静地开口:“回去吧。”

    聂更阑终于诧异了:“剑尊?”

    “回去。”屏风那头的人再次出声。

    聂更阑虽然不解,但还是站起身,却不敢抬头窥探屏风后方,只能行了个弟子礼,“弟子退下了。”

    离开清风殿时,他不由遥遥回望一眼大殿。

    紧跟着,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

    方才的触觉不像是假的。

    与昨夜和白衣人缠绵的触感如此真实。

    他思念他至此,竟在未来师尊的清风殿做起了白日宣淫的春梦。

    今晨,他在梦里还拉扯剑尊的衣襟,差点对他……

    聂更阑回忆起今晨男人凌乱的前襟,以及,肩颈那处极容易令人忽略的透明水渍……

    一阵懊恼自心头而起,连带着深深的自责一并浮出水面。

    他竟在一日之内亵渎了剑尊两次。

    “啪!”

    聂更阑狠狠一掌拍在自己脸颊,发出清晰的脆响。

    “对不起,弟子无意冒犯。”

    他喃喃着,失魂落魄从清风殿离开。

    大殿内。

    男人终于搁下手中的玉笔,神识探到青年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垂眸,神色淡淡瞥向某一个指尖。

    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上面,久久不散。

    也罢,晨间他对自己……算是扯平了。

    思及此,清鸿剑尊拉开衣襟,手一挥,一面水镜赫然浮现。

    水镜里,冰雪如玉的肩颈处横亘着一道淡淡的红痕。

    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这道红痕居然还未有消褪的迹象,彷如一枝突兀延伸出墙外的桃色般,锲而不舍地盘踞在上方。

    第89章 同袍(捉虫修)

    聂更阑跌跌撞撞出了清风殿。

    因为失魂落魄,他并未御剑,只是没头没脑一路沿着奇石花.径往前走。

    没想到来了玉髓峰不到一日,他竟当着剑尊的面做了两回春梦,且次次反应都分外激烈。

    所幸接下来两日他与剑尊无须交集,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他。

    聂更阑状态游离地路过了天音树林,又经过了一大片幽谷兰。

    思绪依旧混沌不堪,脑子里仍旧是今日发生的事。

    ……可剑尊,未免也太过通情达理了些。

    方才他灵台混沌之际,似乎还感到有一双手在他腰间游走。

    而在他醒后,梦里的强烈反应却还未消除。

    方才屏风那头剑尊一直在忙碌请柬的事,聂更阑只能寄希望于他没发现准徒弟在他玉榻上所发生的异常。

    “唰唰。”天音树林中寒风阵阵,将他头脑的发热吹散了丝丝缕缕。

    是臊的。

    还有什么比当着未来师尊的面做出这种事更丢人?

    聂更阑就这么神游一般穿过了整片天音树林。

    回到洞府时,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外表看似清冷不苟言笑、被传当年脾性火爆的剑尊,居然意外地仁慈温和,对徒弟格外宽容。

    而越是这样,聂更阑心中愧疚就越甚。

    于是乎,梦中的绮念已经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为平定心神,聂更阑打算运转个十来遍心源剑诀,保持灵台清明。

    才准备坐下调息,他腰间的弟子玉牌亮了。

    聂更阑拿过玉牌注入灵力,才发现许田田方才一直在通灵世界里呼叫他。

    “聂更阑!你小子!听说你要拜清鸿剑尊为师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的老天爷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个臭小子居然真的拜清鸿剑尊为师了?你等着,我和许盼娣这会儿在凡界有事,拜师大典那天应该能赶回去观礼!至于君杳然和慕容,他俩正在一处小秘境历练,可能赶不回去了。”

    聂更阑诧异:“你和许道友在凡界?”

    “是啊,说来话长,是件棘手的事,回去再同你细说,先这样,这里灵力不足……”

    聂更阑才看到这串字冒出通灵世界的界面,下文忽然夭折失去了踪影,不由失笑。

    看来灵气是真的极为稀缺。

    他收好弟子玉牌,开始专心致志打坐修炼。

    这一修炼,两日时间弹指而过。

    聂更阑也下意识发现了,自己借着修炼逃避和剑尊见面,逃避想起那日的尴事。

    但明日便是拜师大典,无论如何是避不开了。

    ……

    当天晚上,北溟朔亲自送了一套弟子服过来。

    “师弟,不是,哎,叫习惯了可真难改过来,聂更阑,”北溟朔把弟子服递给青年,“这是我哥让我给你送来的,明日拜师大典穿。毕竟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会到场观礼,穿得隆重才体面嘛。”

    聂更阑接过那套晴苍色的弟子服,淡淡扫了眼,“嗯,多谢。”

    说罢,转身往洞府里走。

    北溟朔在后面“哎”了一声,“你就这么进去了啊?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真走了啊?”

    “我明日须得好好疗伤,不能观礼你的拜师大典,你真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玉髓峰后山玩儿也成啊!”

    洞府里没传来任何回应。

    北溟朔抓耳挠腮等了好一阵。

    “好吧。”

    他悻悻转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现在洞府里这个美人可得罪不起,否则动辄便是魔气发作,凶巴巴地要拿剑砍杀人。

    清风殿那个,这两日也不好惹。

    这两日除了能在寒池见上那位主儿一面,北溟朔是半步都进不了清风殿。

    也不知在搞什么,神秘兮兮的。

    ……

    当晚,聂更阑一夜未睡,打坐到天明。

    一来是紧张明日的拜师大典,二来,是生怕自己在拜师前一晚又做什么春梦,亵渎了拜师大典的庄严性。

    很快,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洞府外天光大亮时,聂更阑松了口气,下了石床开始洗漱,而后穿上那套崭新的弟子服。

    这弟子服与宗门的弟子服不一样,颜色还要浅上三分,穿在一众灵音宗弟子当中想来很是扎眼。

    聂更阑穿戴好,诧异地发现衣服居然格外合身。

    当初宗门弟子服可是每个人都依身量了尺寸制作的。

    这套晴苍色的弟子服……难道是按照之前的旧尺寸做的?合身得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聂更阑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他穿好衣服束了发,接着便出发前往清风殿等候清鸿剑尊一同去妙音峰。

    北溟朔此时在寒池那边疗伤,正郁闷不能一块过去凑热闹呢。奈何他实在怵他哥,不得不老老实实待在玉髓峰。

    片刻后,聂更阑御剑到了清风殿,恭恭敬敬候在大殿外等清鸿剑尊出来。

    不一会儿。

    终于看到大殿里迈处一只穿着玉锦长靴的脚。

    随即,聂更阑被眼前之人通身的晴苍色震惊得瞪圆了瞳孔。

    “剑、剑尊?”聂更阑发出了近乎耳语般的低喃,“您的袍子……”

    清鸿剑尊赫然穿着一身晴苍色袍子,并未按照宗门地位崇高长辈的制式制作,而是一件与聂更阑身上无异的同色袍子。

    聂更阑吃了一惊,扫了几眼后又迅速低头。

    清鸿剑尊通身出尘萧疏,晴苍色穿在他身上意外添了一分仙人之姿。

    “这袍子有何问题?”剑尊垂眸望着台阶下的青年,淡声问。

    聂更阑迅速躬身行礼,沉声道,“弟子不敢。”

    上方始终未曾传来声音,聂更阑也就不敢直起腰。

    清鸿剑尊视线停留在青年微微拱起的脊背。

    弟子服修身,青年身量比之过去长了一大截,这身晴苍色袍子倒是将他衬得更为肤如新雪了。

    几息后,清鸿剑尊淡淡“嗯”了一声,“走吧。”

    聂更阑连忙抬头,看到男人已经带起一阵清风迈下了台阶。

    他立即跟上。

    御剑飞行时,聂更阑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身旁之人。

    须臾,清鸿剑尊终于察觉到青年投来的视线,淡声道:“怎么?”

    聂更阑心思转动间,已经沉沉问出了声:“剑尊今日,可是分神出席大典?”

    旁边的身影未动,只是“嗯”了一声。

    聂更阑一怔。

    为何要用分神,而不是真身出席?

    他还欲再问,此时,妙音峰已经近在眼前。

    ……

    妙音峰主殿。

    除了本门的真君和长老已经到场外,四大联盟的临雾宗、春雨阁和药宗的宗主都已经分别到齐,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各宗的宗主亦是到了灵音宗捧场。

    这可是流月大陆第一剑修清鸿剑尊,也是灵音宗地位最高崇之人,人人想巴结灵音宗都来不及,清鸿剑尊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收徒大典自然是要来观礼的。

    当两道晴苍色身影穿风踏云而来时,主殿外有弟子唱和道:“清鸿剑尊到!”

    殿内不少目光当即望了过去,随即纷纷起身。

    元千修率先带人来到殿外迎接。

    聂更阑一下飞剑,便感到无数双带有审视的目光町在了自己身上。

    有高深莫测,有不屑,有欣赏,亦有鄙夷。

    临雾宗的林宗主等人神情格外担忧,目光犀利地打量着眼前昳丽沉郁的青年,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那日在无间魔域一模一样的疯魔的迹象。

    然而并没有。

    直到众人的视线双双停留在他和身侧清鸿剑尊的同色衣袍上。

    众人的神色短暂地出现了一丝诡异般的停滞。

    这……

    这同色平辈制式的衣袍是怎么一回事?

    执事堂的安如风已经打算溜出去悄悄问长老是不是把衣服弄错了,只听这时宗主元千修出声打破了安静,“咳咳,清鸿终于来了,拜师大典可误不得吉时,快请进吧。”

    临雾宗、春雨阁和药宗等宗主纷纷过来同清鸿剑尊寒暄,提前道声恭喜。

    后者向来不耐烦应付这种场合,不过千年来他性子已经变得沉稳,只是云淡风轻周旋一番,便带着聂更阑入了大殿。

    众人皆知他脾性,不以为意,纷纷跟在身后入殿。

    清鸿剑尊自然是坐了上首,聂更阑在下首静默而立。

    趁着人声沸腾众人纷纷回原来位置之时,元千修悄声对旁边的元德真君耳语:“元德啊,你看清鸿同他小徒弟穿的同样制式的衣袍出席仪式,是不是觉得很古怪?”

    元德真君向来只爱待在炼器峰,极少出席这种场合,闻言不由扭头望向上首的男人和青年。

    “宗主,您想表达什么?师尊与徒弟穿一样的衣服,很奇怪吗?”

    元千修夸张地捋着下巴的短须:“不奇怪吗?”

    “本君认为一切皆在合理范围之中,”元德真君扫了眼元千修惊异的表情,“宗主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打理好灵音宗身上,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

    元千修气得胡子抖了抖,“元德你这没良心的,当初你们谁都不想坐这宗主之位,我好心接过来当牛做马为你们服务,嘿,你现在居然学会对我阴阳怪气了是吧?”

    然而元德真君已经扭头过去同紫业真君说话了,权当没听到。

    元千修气得微笑咬牙,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现在是宗主,要冷静。

    好不容易重新摆出一宗之主该有的威严仪态,他看着大殿内众人落座得差不多了,于是扬声开口:“感谢诸位今日光临本宗参加清鸿剑尊收徒大典。”

    “人来得差不多了,既如此,仪式便开始吧。”

    大殿内,众人已经恢复安静。

    聂更阑忽然有些紧张。

    夙愿得偿,总归是高兴的。

    只是在这群人当中,似乎总有些目光不是让他很舒服。

    方才,他似乎在大殿外看到了淹没在人群中的周炎和张涛等人。

    凭着他金丹中期还算出色的耳力,清晰地听到了这几人在忙不迭和身边同门传播谣言,诸如“他居然连清鸿剑尊也勾搭上了”、“竟活着从无间魔域回来,不会是也勾搭上了白衣魔头吧”、“说他浪荡下贱不要脸他还恼怒,真是当得起小倌二字,生来就是给人x的”。

    聂更阑当时便要发作,奈何自觉前两日对不住清鸿剑尊,不愿破坏这拜师大典,因此生生忍了下来。

    元千修这时开始宣布拜师大典致辞:“今有璇玑峰内门弟子聂更阑,欲拜入灵音宗清鸿剑尊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聂更阑,请出列。”

    聂更阑被这一声拉回思绪,从下首站了出来,端端正正躬身站在上首仙姿佚貌的男人面前。

    元千修拿出一封帖子,开始念起拜师词,“内门弟子聂更阑,欲拜入清鸿剑尊门下……”

    接下来,就是一段冗长陈词,一一昭告了聂更阑的生辰、乃是何方人士以及品性如何诸如此类的信息。

    “……特此昭告本宗以及各个友宗……”

    好不容易念完,元千修也终于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看向聂更阑,扬声喊道,“敬茶!”

    一旁已经有弟子茶盘在候着。

    聂更阑欲跪下三叩首。

    清鸿剑尊却淡淡出声:“不必。”

    聂更阑身形一顿,愕然抬头迎上剑尊那双漆眸。

    元千修亦是不解,出声道:“清鸿,你对弟子温和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拜师仪式该行的礼还是要做到的。”

    紫业真君和元德真君等人不明白清鸿的意思,亦是纷纷劝说。

    元千修这时又道:“这么多人看着呢,礼数不周全,旁人还以为你轻视了这个弟子。”

    因为这最后一句,清鸿剑尊视线终于扫向大殿之中,环视了一圈众人,依旧坚持道:“我的徒弟,我自有分寸,他不必跪我。”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纷纷瞠目结舌,不明白清鸿剑尊此举意欲何为。

    五百年前清鸿剑尊就因为一剑平万象横扫流月大陆闻名天下,又因为行事乖张,脾性暴烈,因此得罪过不少名门修士。

    没想到五百年后性子已然云淡风轻的清鸿剑尊,今日那不驯服又偏执的性子再次重现于众人面前。

    元千修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坚持,聂小友,上去行一个寻常的弟子礼便敬茶吧。”

    聂更阑按下诧异,在众人瞩目下接过一旁弟子递来的茶杯,姿态端正地捧到清鸿剑尊面前。

    “师尊,请喝茶。”

    说话时,他声音似在颤抖。

    清鸿剑尊从座上起身,缓步来到他面前。

    两人同色的晴苍衣袍身影交叠在一处,在庄严肃敬的大殿内形成一道瑰丽的风景线。

    清鸿剑尊接过茶杯,浅饮一口。

    元千修见状,终于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仪式到这总算是差不多完成了。今日他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还以为要拜师大典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除了方才惊世骇俗的“不必下跪”之外,居然顺顺利利地进行到尾声了。

    元千修发自内心喜笑颜开,道:“请清鸿剑尊赠予弟子拜师礼。”

    这是灵音宗的传统,收徒时无需弟子送束脩,而是师尊赠予徒弟一件拜师礼物。

    清鸿剑尊一手带着晴苍色衣袍缓缓扬起,一串淡紫色的混沌灵坠赫然出现在掌心。

    聂更阑见状,微微弯腰,紧张地等待他替自己戴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从此以后他也要有自己的师尊了。

    还是流月大陆最无可匹敌的剑修,灵音宗的崇高至上之人,清鸿剑尊。

    聂更阑浑身绷紧,连带着雪肤般的脖颈弧线跟着绷紧,透出一股淡淡的绯红。

    大殿内落针可闻。

    清鸿剑尊手持混沌灵坠,深沉的眸色在青年脖颈处略微扫荡几息,之后,缓缓俯身要替他戴上。

    “剑尊!不可收聂更阑为徒!”

    蓦地,大殿外遥遥传来一声怒喝,打破了殿内的一片平和。

    眼看那串坠子要戴上,就差一点。元千修懊恼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瞪向外面御剑飞进来的身影。

    到底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长眼!执事堂的弟子喝醉了还是都倒下了,怎么不知道拦人!

    可当他看清来人是谁后,同殿内其他真君一样,都定在了座位上。

    “聂云斟?”

    来人居然是紫业真君的亲传弟子,聂家庄的大少爷,聂云斟。

    聂更阑猛然转头,在看清聂云斟那张虚伪的脸后,一双淡色的眸子瞳孔骤然变得沉郁。

    聂云斟一步步踏进来,嘴角噙着冷笑盯着上首正躬身接受拜师礼的青年,一出声便是斥骂:“聂更阑!”

    “你风风光光要拜入剑尊门下,可曾想过已经仙逝的母亲?聂家沈夫人陨落一事你不可能没听说吧?你一回来便要拜师,有没有想过前去祭奠一次母亲?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母亲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孽种,冷血无情不知感恩!不孝不仁,枉为人子!”

    一声声指责谩骂宛如千钧之石砸在身体僵硬的聂更阑身上。

    大殿中所有目光彷如冷寒针尖纷纷刺向他。

    “砰砰、砰砰。”

    他的心脏因为聂云斟这张道貌岸然的脸靠近而加速跳动。

    那是因为看到仇敌出现而异常兴奋的表现。

    一双瞳孔也奇异地绽放出一丝丝从识海泄露而出的魔气。

    殿内气氛一度奇诡无比。

    旋即,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好奇清鸿剑尊怎么会收这样一个不孝不义的人为弟子。

    这会儿,元千修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扫了了眼紫业真君,皱了皱眉,又看向聂云斟,“我记得,聂更阑不是被驱逐出了家族,不再是聂家庄的人?”

    聂云斟冷笑一声,“宗主明鉴,即便已经不是聂家人,可母亲从前待他不薄,他难道就毫无一点回去祭拜的心思?此等不仁不义的作为,如何能当得起成为清鸿剑尊的弟子?”

    聂更阑无声弯起唇角,淡色琉璃的眸子涌起一道又一道诡异的暗芒。

    他依旧不语,静静等着此人还能说出什么污蔑他的假仁假义之言。

    聂云斟又拱手道:“宗主,诸位真君,弟子并非刻意阻挠拜师大典,只是,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必须陈情。”

    “聂更阑此前掉落无间魔域却安然无恙,众所周知,到现在为止修真界无人能在白衣人手里生还。”

    说到这,他目光阴鸷地扫向静默不语的青年,声音充斥嘲讽,“是以,谁知道如今这具壳子里究竟是不是我那个好弟弟?”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除了临雾宗、春雨阁那日知晓聂更阑身负无间魔域魔气外,其他宗门对此一无所知,今日头一次听到此等言论,不由惊愕万分。

    临雾宗的林宗主终于扬声开口:“这位聂道友,你究竟想说什么?”

    聂云斟阴恻恻扫了眼青年,道:“林宗主,各位宗主,难道各位就不怕这是白衣人的诡计?万一聂更阑被魔头控制,宗门岂不是大难临头!”

    临雾宗的林宗主和春雨阁的于阁主纷纷点头,“是啊,元宗主,这位弟子所言不无道理。当初我等亦是有此担忧,故而才提议——”

    但不等林宗主说完,元千修已然发出一声威严的呵斥将其打断。

    “聂云斟!”

    元千修神色沉怒瞪着紫业真君的这位弟子,“聂更阑到底有没有问题,难道清鸿剑尊会看不出来?”

    临雾宗、春雨阁两位宗主原本也十分疑惑,听到元千修的话,不禁又相视一眼。

    聂云斟又是一声冷笑,“宗主,请恕弟子直言,白衣魔头实力深不可测,又诡计多端,万一剑尊也被其蒙蔽……”

    他大逆不道的言论还未说完,上首一道身影已经持剑朝他凌空袭来。

    聂云斟眸子蓦地圆睁,狼狈地被来人一道剑气扫得滚落地砖上,继而哆嗦着召唤出一把星辰宝剑抵抗那道凌厉的剑气。

    “聂更阑?”

    看清这一轮来势汹汹的攻击出自谁手后,聂云斟神情瞬间变得狠戾。

    方才这一击,已经将他震得心神震荡,若不是他强行用灵力护住心脉,恐怕早已血溅大殿。

    聂更阑眸色森然,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声若阴司鬼魂,“兄长,这还只是前菜而已,准备好接招了么?”

    聂云斟瞳孔霎时张大。

    下一瞬,那把凤凰骨神剑再次朝他划下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气。

    使用凤凰骨神剑,是他刻意为之,只因师尊说过,凤凰骨神剑能配合他的火灵根将烈性发挥到极致。

    大殿中,紫业真君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徒弟打不过青年,他豁然起身要阻拦,却被一道突然横空降临的结界拦住了去路。

    紫业真君骤然回头,吃了一惊:“剑尊?”

    清鸿剑尊神色漠然,口中却说道:“此乃绝佳的斗法机会,珍惜。”

    紫业真君闻言,硬生生忍了下来。

    聂云斟今日在众多宗门面前口出狂言,也确实该给他一些教训。

    可筑基中期如何敌得过跨越了两个小境界的金丹中期?

    很快,聂云斟已经被凤凰骨神剑的剑气扫得发髻纷飞散落,束发的银冠“当啷”掉落,衣袍也被剑气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聂云斟初时没发现,直到又勉强接了青年几道剑招,才赫然发现对方在把他当成鸡仔一般戏耍。

    他衣袍被挑开洞口的地方,全都是人身体部位敏感之处。

    臀部、胸口、大腿根处……

    尤其是后面臀部两个呼哧漏风的破洞。

    终于明白过来的聂云斟恼怒异常,扔了星辰剑骤然召唤出法宝太乙神木杖,打算借着高阶法宝一击震向聂更阑头部的天池穴和百会穴。

    一旦击中,他从此不疯也会变成一个痴傻儿。

    聂更阑看出他的意图,森然冷笑,“玩儿够了吗,聂家大少?”

    话落,他骤然增添了三成的灵力,凤凰骨神剑持在手中轰然劈向准备突袭的聂云斟。

    金丹期的速度风驰电掣,筑基期在其面前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弱得令人发笑。

    聂云斟的高阶法宝太乙神木杖才刚拿出来,一道冷冽风声已至。

    聂更阑身形如从地底钻出的幽魂,防不胜防。

    “啊!”

    一道剑光闪过之后,聂云斟骤然发出响彻大殿的哀戚惨叫。

    大殿整洁的地砖上,一只手臂和一只脚冒着血水齐齐整整摔落在了一处。

    第90章 龙族(捉虫修)

    大殿内再次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能清晰映出人影的玉石地砖上,到处是喷涌的鲜血。

    临雾宗、春雨阁和药宗以及各宗的宗主皆震惊不已,愣愣看向坐在另一头的元千修。

    灵音宗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能容忍各大宗门看着他们弟子内斗闹了这么一出丑闻。

    元千修以手遮挡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唉声叹气摇头不止,已经不想去看各宗的反应了。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管。

    他怎么管?

    玉白的地砖上,聂云斟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那段斩断的左臂和左腿,就连脸上也溅了不少血水。

    “啊!”他面色霎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发出一阵惨叫。

    结界外,紫业真君面色大变骤然起身,顾不得许多立即飞身一掌劈向结界。

    “轰隆。”

    结界乃是清鸿剑尊亲自设下,法力非寻常人能匹敌,因而紫业真君是拼着受伤的后果硬生生破开结界,迅速赶到徒弟身边飞快地替其止血治疗。

    聂云斟一手一脚被斩断,钻心般的痛慢慢泛起开始深入骨髓。

    “聂更阑……”

    他咬牙盯着面容含着森冷笑意的青年,“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

    聂更阑先是闷声低笑,接着,慢慢转为阴冷大笑,“聂云斟,你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今日我立地能取了你狗命,可惜,还不到时候!”

    聂云斟惊慌失措扫了眼在替自己疗伤的师尊以及大殿内众多大能,“你、你要说的无非就是当时在无间魔域我为何没救你的事罢了,那可是白衣魔头!你跌落无间魔域全是你的造化,岂能把罪名加在我头上!我、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哥……”

    聂云斟说着,顿时咳出两滩血迹,苍白虚弱的模样顿时引起殿内众人的同情。

    “是啊,一个筑基弟子对白衣魔头根本无可奈何,这莫须有的仇怨委实有些莫名了。”

    “听说聂家这两兄弟向来不和呢,但无论怎么不和睦,也不该当众砍下兄长的一手一足啊,也太过狠辣无情了!”

    “还是灵音宗的弟子呢,行事风格居然同魔头一样残忍冷酷,清鸿剑尊怎么会收他为亲传弟子?”

    此时,紫业真君已经迅速将那断了的手脚替聂云斟接上,慢慢起身对上首的男人躬身:“请恕本君失礼,须得带徒弟回去接上腿脚,望剑尊见谅。”

    清鸿剑尊容色淡然,一动未动。

    紫业便行了一礼,又对元千修微微颔首,带着徒弟聂云斟提前离开。

    “师尊……”聂云斟显然还不想走,目光阴毒般扫向大殿中央的青年,“我不能走,我还要……”

    紫业低低呵斥他:“若还想认我这个师尊,今日就老老实实回去疗伤!”

    聂云斟被这声冷斥吓得缩起脖子,目光森森地闭上了嘴。

    药宗的楚宗主见不得这血流成河残暴的场面,当即追上去向紫业真君提出可以提供药宗的疗伤丹药及灵药。

    聂更阑眸色冰冷目送几人离开,握着凤凰骨神剑的手臂青筋突突跳动,昭示着他此时内心翻涌滔天的怒意和仇恨。

    方才他杀意暴动,有那么几个瞬间都想把神剑刺入聂云斟胸膛。

    但还不是时候。

    为了娘,为了大局。

    且今日是师尊收他为徒的重要日子,不能搞砸了。

    无妨,他可以等。

    只要最后能亲自手刃仇人。

    慢慢的,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执事堂的安如风早已上前施了清洁术将地砖上的脏污血迹清理干净。

    临雾宗的林宗主和春雨阁的于阁主相视一眼,林宗主随即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闷,“元宗主,那日在无间魔域,聂更阑身上的——”

    “魔气”二字未出,元千修已知晓他要说什么,当即咳了一声,“林宗主,你可看清楚,想好了再说话!”

    林宗主和于阁主疑惑地再次看向大殿中央的青年。

    聂更阑方才因为盛怒,识海中的黑红魔气已然蹿了出来。

    本来不必魔气,仅凭金丹期的修为他也能完全虐杀聂云斟。

    方才是他怒意无法控制魔气才忽然四溢了出来。

    而在林宗主于阁主等人被聂云斟吸引视线时,他已经迅速服下一颗清鸿剑尊赠给他的紫灵丹,将魔气压了回去。

    青年还忍不住瞥了眼坐在上首神情淡漠的男人,怀疑他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会发生这种事,因此才将紫灵丹赠给了他。

    林宗主、于阁主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青年,哪有发现任何魔气存在的痕迹?

    聂更阑神情除了冷怒之外,并未任何疯魔之兆。

    两人顿时无话可说了。

    于阁主不甘心,目光极为责备地扫向聂更阑,“即便如此,当着各宗门的面将同门的手脚斩断,此事还是太过冷血无情……”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声将他话头打断:“聂更阑!我同许盼娣一进山门就听说你把聂云斟那厮狠狠教训了一顿,干得漂亮!”

    众人齐齐看向外头,只见一个青年和女子风尘仆仆御剑而来,接着降落在大殿外匆匆迈下小阶进了殿内。

    林宗主皱起眉斥责出声:“聂更阑可是直接将同门的手脚斩了下来!怎么,你们灵音宗莫非今日个个中了邪?残害同门莫非是小事吗?!”

    灵音宗是四大仙门之一,名门正派正义凌然,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何曾受过旁人这等明晃晃的斥责。

    元千修脸上火辣辣像是被扇了一道耳光。

    灵音宗诸位真君正要呵斥方才出声的弟子,却见他居然喜笑颜开,双手拼命鼓掌蓦地看向聂更阑,“什么,你还把那恶心人的家伙砍下了手脚?做得好,做得好啊聂更阑!”

    后者勾了勾嘴角,表示知道。

    药峰的青炎长老,也就是许田田的师尊当即厉喝出声,“许田田,不得放肆胡言!”

    赶来的青年赫然正是许田田。

    他眨了眨眼,无辜地耸了耸肩,“当初聂云斟就屡次羞辱谩骂聂更阑,上次必然也是他害得聂更阑落入魔域,这种血海深仇斩下他一手一足而已,师尊你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

    青炎真君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这逆徒!不得再大放厥词!给我过来!”

    许田田吐了吐舌头,朝聂更阑递了个眼神,又看了看许盼娣,慢吞吞过去站在了青炎真君身边。

    许盼娣朝聂更阑扬起一个笑容,退到了后面观礼的弟子人群中。

    元千修以手扶额,一口气叹了又叹,扬声道:“让各位宗主看笑话了,宗门弟子有矛盾乃是时有之事,他们的事本门自会处理。”

    他所言不无道理,林宗主、于阁主闻言,也只能打消心头的疑虑。

    在场的各个宗主依旧疑惑,面面相觑不知元千修几人此前发生了何事。

    元千修这时道:“诸位,今日的重点是拜师,是不是该回归正题了,清鸿剑尊,您意下如何?”

    众人见他把话头转向上首的男人,目光也纷纷落在剑尊身上。

    聂更阑忽然又变得紧张无比。

    众人不明白无间魔域发生的事,对他指责在所难免,师尊呢?

    他才刚拜过师,拥有了自己的师尊。

    他会不会后悔收了这么一个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徒弟?

    又或者,他会当场宣布拜师延后,重新考虑要不要他这个徒弟?

    聂更阑指骨泛白握着那把染血的凤凰骨神剑,忐忑不安地垂眸等待男人发话。

    上首,清鸿剑尊的神色却格外淡然,仿佛方才的一幕并未掀起他任何情绪,“仪式继续。”

    竟是一句责备也无。

    聂更阑愕然抬头,视线撞入男人一双漆黑寒凛的瞳孔中。

    方才因为聂云斟而掀起的恨意也未能将他击垮。

    此时却因为师尊一句坚定的话眼眶瞬间生出一股酸涩感。

    聂更阑悄然按捺下鼻中的酸意,恭敬地应声:“是,师尊。”

    元千修顿时松了口气,扬声开口:“继续方才的仪式,请清鸿剑尊赠予弟子拜师礼!”

    聂更阑已经重新走到神色清冷的男人面前。

    他浑身冷戾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会儿乖顺得仿佛一只小狗,正垂头等待师尊替他戴上拜师礼物。

    青年脖颈间的一抹雪色肌肤再次出现在清鸿剑尊视线里。

    竟是夺目得有些晃眼。

    清鸿剑尊喉头攒动,将手里的混沌灵坠替青年戴上。

    温凉的指尖划过青年脖颈,带出一抹颤栗感。

    聂更阑极力克制内心的亢奋和激动,一动不敢动。

    混沌灵坠终于成功戴了上去。

    聂更阑直其身体,脖颈那抹玉白也就随之掩在衣领之下。

    清鸿剑尊收回视线,无声垂眸。

    “谢过师尊!”聂更阑颤声开口。

    元千修又宣布道:“最后,请剑尊对徒弟训话!”

    聂更阑于是低垂了脑袋,恭谨听训。

    他眼帘映入一双玉锦长靴。

    继而脑袋沉了沉。

    是清鸿剑尊的手轻轻在他鬓发上抚了抚,很快又放了下来。

    一股暖流顿时涌遍聂更阑全身。

    下一刻,只听得男人的嗓音泠然如雪巅幽泉一字一句清晰落下。

    “于物,不可爱憎重,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

    聂更阑瞳仁倏然扩大,惊异地想抬头。

    男人的下一句话却紧随而至。

    “然事出有因,心正则可,心中自有天平断是非,足矣。”

    聂更阑猛地抬头,眼眶慢慢泛起一层水雾。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尊并未责怪他方才出手狠辣,而是在安抚他?

    可这里是妙音峰主殿,宗主以及诸位真君、各宗各派的宗主皆在场,清鸿剑尊亦是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不是做梦,他没听错。

    聂更阑唇颤抖,身体同样在发抖。

    大殿内,众人从未听过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纷纷交头接耳,四周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这时,青炎真君不悦要出声,元千修却已经抹了把额头的细汗,麻溜开口:“很好,礼成!拜师大典顺利结束,恭喜清鸿剑尊收了一个乖巧聪颖的徒儿,聂更阑,从此以后可得勤勉修炼,心有凌云,以锄强扶弱为己任啊!”

    聂更阑心头的暖流奔涌不息,低低应声道:“是。”

    大殿内众人哗然。

    聂更阑才刚把一个同门的手脚斩断,元千修是如冠冕堂皇把“乖巧”二字用在聂更阑身上形容的?

    元千修哪还顾得上大殿众人的议论?

    他早就汗流浃背了,恨不得这拜师大典赶紧结束他能早点赶回神音峰美美地喝灵茶吃灵糕。

    哦,不对,他似乎还要和临雾宗春雨阁那几个老匹夫商议要事。

    元千修顿时垂头丧气了,连带着语调也失了三分血气,“感谢诸位今日到场观礼,若要留下用膳,可随本门弟子前往璇玑峰。”

    “林宗主,于阁主,请随我到神音峰议事吧?”

    两个宗主点点头,跟着起身。

    清鸿剑尊在一片违心的“恭喜”声中离开大殿,接着众人亦是纷纷起身告辞离开。

    一片嘈杂的人声中,聂更阑对许田田两人低语几句,连忙追上前方挺拔如松的身影。

    “师尊。”

    清鸿剑尊已经踏上飞剑,似乎正在等他上来。听到徒弟的叫声,垂眸淡淡往下方看去。

    “何事。”

    聂更阑仰头问:“师尊,许田田他们想一同前往玉髓峰参观弟子所住的洞府,师尊可准许?”

    清鸿剑尊“嗯”了一声,“除了寒池,整个玉髓峰皆可以走动,但只有半个时辰。”

    聂更阑心下一松,躬身行礼:“弟子谢过师尊。”

    这时,他忽然在人群中瞥见一道身影,扬声又朝飞剑喊道:“可否请师尊先行一步,弟子随后便回去。”

    清鸿剑尊垂眸淡扫他一眼,“我在此处等你。”

    聂更阑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师尊,其实不必……”

    “我在此处等你。”清鸿剑尊淡声重复了一次,嗓音寒凛不容置喙。

    聂更阑顿了顿,飞快地行了个弟子礼,而后让许田田许盼娣稍后,接着迅速钻入人群中。

    很快,他办完了事回来,许田田许盼娣才终于敢跟着聂更阑踏上飞剑升空,慢慢来到清鸿剑尊身旁。

    方才剑尊说要等他们,可把他们给吓坏了。

    这新收的徒弟才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威名赫赫令人崇敬的剑尊似乎并不嫌恶这徒弟,居然还屈尊降贵要亲自等小徒弟一道回玉髓峰,说出去谁敢信?

    一路上,清鸿剑尊御剑在前方飞。

    聂更阑三人跟在后面,许田田和许盼娣皆屏声静气一路静悄悄,聂更阑性子沉,就更不会主动出声了。

    一直回到玉髓峰,清鸿剑尊径自去了清风殿,许田田和许盼娣才终于喘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

    神音峰。

    “于阁主,林宗主,延龙秘境还算凶险,半年后秘境开启,你们要带多少弟子过去,咱们互相商议后各自上报人数吧?”

    元千修看着两人,又看向药宗的楚宗主,方才楚宗主去协助青炎真君替聂云斟疗伤,此时已经回来了。

    楚宗主、林宗主以及于阁主都纷纷赞成,“三日后我们把人数拟定好了告知元宗主,如何?”

    元千修:“也好。还有,从延龙秘境回来后,临雾宗就该派弟子前来灵音宗进学了,我记得药宗和春雨阁也有名额?”

    “这样吧,从延龙秘境回来后,便把进学的名单交给我,如何?”

    三个宗主齐齐拱手:“元宗主,有劳了!”

    林宗主、于阁主相视一眼。

    正因为之后本门弟子要到灵音宗进学,因此方才在大殿才并未过多追究聂更阑一事。

    ***

    “聂更阑,你快跟我们说说落入无间魔域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生还的,又是怎么突破了金丹中期的?”

    许田田在清鸿剑尊离开后,迫不及待地问起聂更阑历练中的事。

    聂更阑只是淡淡道:“遇到奇缘,侥幸突破了金丹而已。那位大能不准我泄露任何信息。”

    许田田和许盼娣相视一眼,“也是,大能行事从来神秘低调,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许田田扬眉吐气地叫道:“你资质佳气运好,这回狠狠把那个恶心的聂云斟比下去了,气死他!那双手脚斩得好!”

    话说完后,气氛顿时变得沉寂。

    聂更阑垂眸,无意识盯着地面的灵草发怔。

    那把斩断聂云斟腿脚的凤凰骨神剑,乃是出自母亲留给他的那些库房中的天材地宝。

    若对方知道,恐怕会恨他更甚。

    而聂更阑只会被激得越发兴奋,方才在大殿中,他的魔气几乎要难以压制,全靠着紫灵丹才没有爆发让临雾宗春雨阁抓住把柄。

    气氛依旧处于沉寂的状态。

    许田田能感觉得出,聂更阑从丘师兄陨落之后就变了许多,从无间魔域回来后性子更是比从前沉郁不少。

    不光他自己,聂更阑同样也察觉到他许田田以及许盼娣的变化。

    时光真是一种恩赐,同时也是极为残忍的东西。它逼着人们不得不往前走,一旦前行,便再也不能回头。

    聂更阑慢慢看向许田田,蓦地开口:“你若是很累,大可以不必强装笑脸。”

    许田田忽然就愣住了。

    许盼娣噗嗤笑出声:“聂更阑,你看出来了。”

    许田田神情慢慢浮现尴尬之色,挠了挠头,有些不敢看聂更阑,“那次花灯节你同丘师兄在桐月城都看到了吧?我其实是凡界皇宫的皇子……”

    聂更阑:“嗯。”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只是宫中勾心斗角,每日如履薄冰地活着让我习惯了伪装。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你明白吗?”

    聂更阑:“我明白。”

    “嗐,你能理解就好!”许田田撤去沉重的神色,再次恢复笑脸,“不像许盼娣这死丫头,一开始知道时差点没把我揍得半死。”

    许盼娣扬起拳头:“你还好意思说?”

    “不说了,我不说了。”许田田连忙躲到聂更阑身后,生怕这丫头再给他踹上一拳半脚的。

    她这力大无穷的拳脚他可受不住啊!

    聂更阑:“人生在世谁没有秘密?问心无愧即可。”

    许盼娣点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同他说的。”

    聂更阑打量了一眼许盼娣。

    上次闭关一年,出关后他也曾发现,许盼娣变化也颇大。性子沉稳老练不少,该狠就狠,对付起周炎之流毫不心慈手软。

    他倒是觉得挺好。

    起码不会被他们欺负。

    思及此,聂更阑问起两人这次下到凡界发生了什么事。

    许田田正要回答,这时,玉髓峰寒池方向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在魂玉柱上疗伤的龙没化成人形,竟直接咆哮着冲了过来,“聂更阑,是谁擅闯玉髓峰!他们不要命了吗,我哥可不是吃素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碎——”

    话音未落,聂更阑、许盼娣和许田田看到了一条长达三丈的金龙张牙舞爪盘旋在他们头顶上方。

    龙咆哮间,喷出的鼻息把地上的灵草、花丛以及三人的衣袍掀起,宛如刮过一阵狂风。

    许田田几乎要被突然出现的大金龙吓得跌倒,语无伦次大叫,“这这这,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龙?这是活生生的、真的龙?”

    聂更阑也惊疑不定打量着上方盘旋的金龙。

    龙的声音显然是出自北溟朔。

    他亦是头一次看到北溟朔化成这般形态。难道,他果真是一条龙?

    头顶上方,龙又喷了一次鼻息,金瞳盯着许田田和许盼娣,哼声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没什么事的话赶紧离开,外人不得随意出入玉髓峰。”

    聂更阑道:“此事我已问过师尊,得过准许才带了他们进来。时限是半个时辰。”

    龙惊讶地张开血盆大口,说话时龙须跟着一颤一颤,“我哥不喜喧闹,竟同你带人进来?”

    “啧,真是……”

    “罢了罢了,待在玉髓峰对你们没好处,”龙的金瞳瞪着许盼娣和许田田两人,“半个时辰后马上离开。”

    说着,龙已然在空中打了个转,重新飞回寒池。

    瞧着这庞然大物离开,许田田叹为观止地摇摇头:“居然是活生生真的龙!”凡界的人皇自诩为真命天龙,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真的见到了龙!

    “不过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聂更阑望着寒池的方向,淡声道:“他是北溟朔。”

    半晌后,许田田两人终于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

    在聂更阑解释下,许田田嘴巴几度张大得塞下两个鸭蛋。

    “北溟师兄居然是龙!还同剑尊住在玉髓峰!那他为何之前骗我们说是元德真君的弟子?”

    他兴奋得不停手舞足蹈,也不在意聂更阑回没回答,频频探头望向寒池的方向。

    魂玉柱上缠绕的金龙遥遥传声过来,响彻在几人耳边,“此事说来话长,你们须得保密,若有风声传出,剑尊定不饶你们。”

    许田田猛地点头:“放心吧北溟师兄,既然剑尊信任我们,我和许盼娣一定不会多嘴的!”

    聂更阑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陷入了沉思。

    方才离开妙音峰之前,他便是看到了元德真君,于是亲自过去找了真君问话。

    “弟子见过元德真君。”

    元德真君瞧见清鸿剑尊新收的徒弟忽然出现,吃了一惊,“聂更阑?”

    后者点点头,开门见山道:“真君,弟子特意寻来,是为询问丘师兄命灯一事。”

    “不知真君可否同意把丘师兄的命灯赠与弟子?”

    元德真君闻言,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

    ……

    聂更阑收回思绪时,龙已经把话告诫完毕,于是便带着许田田许盼娣一路参观玉髓峰,还带他们去了他居住的洞府。

    许田田一路上都兴奋无比,也不知参观玉髓峰和知道北溟朔居然是龙这两件事,哪一件更让人激动。

    直到聂更阑把两人送出玉髓峰,许田田才终于亢奋地低声对两个同伴道:“龙族!北溟师兄是北海的龙族!”

    “对了!他唤清鸿剑尊为兄长,那是不是——”

    许田田像是忽然发现了了不得的惊天秘密,倏地捂住嘴。

    聂更阑和许盼娣比他淡定多了。

    许盼娣扬眉:“你才发现?”

    许田田激动得脸瞬间涨红,“我是太亢奋了,这不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简直和做梦一样!”

    “龙族!”

    “据说北海的龙族一向势力强大,没想到咱们宗门居然有俩,俩!”

    聂更阑淡定出声:“剑尊是否是龙族此事尚未可知,我并未下过定论。”

    许田田“嗐”了一声,笑眯眯道,“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在外面乱传谣言,放心吧。”

    聂更阑没再管他,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

    一阵遥远的记忆袭来。

    上次在海神镇悬崖的天虹处,他被鲛人公主变成白狐,而后白衣人出现,鲛人王把他和白衣人带到了深海处鲛人的宫殿。

    那时,鲛人王对白衣人态度便极为崇敬。

    而鲛人族从不向除了龙族以外的种族主动示好。

    聂更阑脑海里闪过一个微乎其微到不太可能的念头。

    当时鲛人王似乎得到了白衣人授意,鲛人王这才改了口,称他为“尊敬的客人”。

    难道,白衣人正是来自北海龙的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