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求你(捉虫修)

    无间魔域上方,翻涌的雷云骤停。

    原本轰隆隆准备落下的劫雷也仿佛哑声一般,静静消退了。

    “哈哈哈!”聂云斟神情阴鸷地盯着天空渐渐散去的乌云,笑出了眼泪,“已死之人的雷劫可不就该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原本他还不确定落下深渊的聂更阑生死下落究竟如何,现如今倒是彻底清楚了!

    悬崖边上,阴风频起。

    聂云斟打了个激灵,立即动手布下传送阵——

    他修为有限,没有金丹期的陆金狂助力,只能依靠消耗符篆完成传送阵。可即便如此,当回到灵音宗时,他还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猛地喷了一口鲜血在地。

    “救、救命……”

    “弟弟、聂更阑陨、陨落……”

    话未说完,他彻底昏迷过去。

    ***

    聂更阑在无尽下坠中被紫雾洞穿多处身体部位,浑身犹如浸泡在沸腾滚烫的火山中,煎熬若百虫噬心。

    不知何时,遥远的上方会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下雨了?

    更阑迷迷糊糊地想。

    而在他意识弥散之际,那雷声也忽然了无动静,停止了作响。

    难道就连雷声也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默哀悲痛么?

    他还有很多话没和母亲说。

    他还有没见到的朋友,许田田,许盼娣,君杳然,慕容证雪……

    还有师兄。

    聂更阑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之时,一双手忽然揽住他腰身。

    但他眼皮沉重得仿佛黏上了天星草的汁液,一点也没办法打开。

    一道白色身影将坠落的人接住,迅速在他身上各大要穴封住筋脉,并用迅速封住被紫雾洞穿的血肉,同时不停给他注入生机。

    才刚堵住,紫雾再次洞穿了填补好的血肉。

    紫雾洞穿了多少次,白衣人就填补了多少次,直到他抱着少年终于落地,脱离了紫雾飘散的区域。

    白衣人眉心紧蹙,掌心再次在聂更阑身上各处重新注入生机……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唇色开始泛白。

    “咳!”

    终于,聂更阑猛地睁开眸子咳了一声,瞳仁倏然圆睁。

    然而他被魔气入侵过深,体内依旧被魔气霸占着心肺。只苏醒了这一瞬,下一刻他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白衣人垂眸注视缩在怀里的少年。

    静默不到几息,无间魔域上方重新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天道察觉出渡劫之人生机重现,居然再次蠢蠢欲动打算劈下雷劫。

    白衣人眸色一凛,迅速将人放下在聂更阑后背输入灵力,同时祭出数十家件法宝在四周替聂更阑护法以抵挡雷劫。

    “轰隆隆!”

    声威颇大的紫雷终于从遥远的悬崖上方劈下!

    紫色闪电一道又一道劈在聂更阑身上,将眸子唇色苍白的人劈得身体东歪西倒,嘴角不断渗出血丝。

    所幸有法宝在一旁将不少雷劫的威势化解了几分,否则昏迷的人早已被雷劫劈得外焦里嫩,死在筑基大圆满的雷劫之下。

    白衣人早已退到一旁,远远看着雷电声势浩大劈下。

    他只能帮到这了。

    这雷劫,需要他自己撑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十八道雷电终于劈完。

    乌云和紫电慢慢消退,无间魔域上方日光重新浮现。

    白衣人快步过去将少年拦腰抱起,往魔域深处走去。

    聂更阑居然顺利渡过了雷劫,突破了筑基期大圆满。

    白衣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在昏睡之下渡过雷劫的,而天道居然也认可了这次渡劫的突破。

    简直闻所未闻。

    ……

    白衣人抱着昏迷的聂更阑一路穿过蓊郁的群植花丛,不少魔域中的魔物纷纷低下脑袋嗅他怀中少年的气息。

    “嗷!”

    一头暗影魔兽咆哮一声,坚硬的触角眼看就要朝昏迷的少年拱上去,被白衣人弹出一道魔气打向它的触角。

    “这是我的人。”白衣人淡声道。

    暗影魔兽及其周遭的魔兽纷纷埋下脑袋,低低咆哮着如潮水般退了开来。

    白衣人顺利穿过大片幻月□□,进入一处洞府。

    把聂更阑放在石床后,白衣人再次给他徐徐输入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额间渗出细汗已然筋疲力尽,他的伤势并未好全,方才又替聂更阑注入大量生机,如今元神耗得不止一星半点。

    撑着聂更阑后背的双手一松,他的身体一软也随之倒在石床上。

    “咳……”

    聂更阑似是再次苏醒,模糊地掀开汗水濡湿的眼皮,但看不清四周的景物。

    强烈的愤恨情绪随之涌上心头。

    “杀……杀、咳咳!”

    白衣人虚弱出声,“你现在不宜乱动。”

    但聂更阑只胡乱吐出几个字,手蓦地垂落在石床边缘,又一次昏死过去。

    ***

    “嘭。”

    卫子野、陆金狂和邢简从阵法里跌落直直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邢简眼冒金星哎呀叫了半晌爬不起来,然后听到卫子野说:“我们回到海神镇了。”

    陆金狂因为布下传送阵消耗心神过大伤势较重,他吃力地扫视一圈四周,忽然出声:“聂更阑他们呢?!”

    卫子野也立即发现不对劲,叫道:“糟了!立刻联系宗门!”

    ……

    聂云斟伤势过重,在丹药和灵力的各方疗效下,终于悠悠醒转。

    才睁眼,就听到师尊紫业真君的声音响起。

    “徒儿,你醒了!”

    聂云斟胸口闷痛,手扶撑着床沿要起身,紫业真君连忙拦下,又一次给他服下一粒冰魄丹,“你元神受创内伤颇重,至少须得休息半年才能下床。”

    “师尊,我……”

    紫业真君扬起手:“好了,责怪的话先不必提,既然醒了,可否告诉师尊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聂小道友,你说说,聂更阑陨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房里传来。

    聂云斟微微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这里不止他和师尊二人。

    在屋内四周,整整坐满了一圈人。

    宗主元千修,独孤真君,以及各个峰头的真君竟都来了。

    聂云斟猛烈咳了两声,“宗主,诸位真君,弟子……”

    宗主:“不急,你慢慢说。”

    独孤真君神色冷然:“把你知道的一切细节都详尽告知。”

    聂云斟眼里划过一道暗芒。

    一个聂更阑陨落竟然让宗主和各个真君都赶来询问状况,他凭什么?

    看来,除掉他是正确的。

    这时,房里另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还在等什么,赶紧说啊!”

    聂云斟一抬头,赫然看到北溟朔站在在帘子那头对自己怒目而视,显然是才赶过来。下一刻,对方竟直直朝他冲过来。

    眼看北溟朔双手要对聂云斟动手,一道灵力及时将他打偏,紧跟着响起宗主的斥责声:“不可胡来!”

    北溟朔被拦在床榻之外,怒气冲天转身瞪着宗主,“聂师弟的命灯从昨日起就忽明忽灭,生死未卜,我能不着急吗!”

    床上的聂云斟急急出声,“聂……我弟弟的命灯现在如何了?”

    北溟朔怒不可遏:“他的命灯时而亮,时而灭,昨日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后来再也没亮过!”

    聂云斟心下一松。

    也就是说,聂更阑彻底没了生机,陨落了?

    北溟朔狐疑地盯着聂云斟的表情变换。

    后者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立即心虚地垂下目光,做出悲痛的神情:“看来,命灯是不会再亮了,我弟弟真的陨落了。怎会如此?我们不过是下山历练又恰好进了一处秘境,没想到巧合之下竟碰见了白衣人……”

    北溟朔听不下去这人耗子哭猫的念叨,忽然上前一把拎起他衣襟,冷声问:“你说什么,白衣人?”

    聂云斟被他的气势吓到,嘴唇哆嗦不止:“是,是白衣人。”

    “胡说八道!你的意思是白衣人害死了聂师弟?”北溟朔怒声大喝。

    宗主和紫业真君连忙上前把北溟朔扯开,呵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如让聂小道友说清楚,到时再做定夺。”

    震怒的北溟朔被拉到一旁,宗主下了命令:“聂小道友,你立刻把当时情况一一说明。”

    聂云斟苍白着脸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们一路历练,进入无量山的秘境,谁知在那里遇见一只金额巨蟒,慌乱之下临雾宗的陆道友让我助他布下传送阵,也许是我法力不够,我和弟弟竟被传送到了无间魔域的悬崖边,于是弟弟就被、被白衣人推下了无间魔域……”

    “金额巨蟒的事北溟师兄也知道,他当时在同我弟弟通过留影石联系。此事弟子绝不敢期满宗主和各位真君,还望宗主明鉴!”

    宗主看向北溟朔,“可是真的?”

    北溟朔早已脸色煞白,目光闪了又闪,手垂落在两侧,“是真的。”

    这时,执事堂的管事长老进来传话:“宗主,临雾宗那边说是有弟子传送到了海神镇,想问问这边聂家两位道友可安全?”

    宗主瞥向聂云斟,叹了口气:“你告诉对方,本门弟子聂更阑,命灯已灭,陨落了。”

    执事堂长老目光一震,躬身应了是,然后退了出去。

    北溟朔神情呆滞一瞬,接着瞳仁疯狂乱撞,连连摇头。不可能,聂师弟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陨落了!似乎哪里出了问题,不对劲!

    聂云斟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黯然神伤道:“那金额巨蟒实在过于庞大,我和弟弟以及几位结伴的道友极其慌乱,也许传送阵就是因为这样出了问题……宗主,师尊,弟子有罪!弟子没有保护好弟弟,他是我的弟弟更是同门,我却没能护着他平安回到宗门。”

    紫业真君看了眼北溟朔,叹息一声:“天道注定他该有这一命数,躲不过啊,徒儿无须自责。”

    宗主神情沉了沉,咬牙道:“又是白衣人!”

    呆滞的北溟朔听进白衣人几个字,顿时从迷茫中醒悟,怒喝出声:“白衣人不可能害死聂师弟!”

    他疾步上前再次揪住聂云斟的衣襟,凶神恶煞地怒吼:“你给我老实交代,实情到底如何!”

    聂云斟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又是胸闷地咳了两声,“师兄,我、我拼尽全力赶回宗门,受了很重的伤,说的也全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宗主和师尊!”

    这时有弟子进来通报:“宗主,聂更阑的好友许盼娣来了,她说……”

    弟子还没通传完毕,许盼娣已经怒气冲冲闯了进屋,一进来首先双膝跪在地上,“宗主真君恕罪!弟子听闻好友聂道友陨落,特意赶来探听实情。方才聂云斟所说弟子听到了,可弟子并不认为他说的一定属实!”

    聂云斟目光划过一丝阴鸷,面上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道:“这是我亲眼所见,他是我弟弟,纵然平日口角再多,可我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许盼娣冷笑不已:“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聂云斟骤然喷出一大滩鲜血,“你这是污蔑同门……”

    说罢,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紫业真君连忙给弟子输入灵力调息。

    许盼娣向宗主和几位真君拱手:“弟子只求宗主能查明此事,为聂道友的死还明真相。”

    ?

    北溟朔连连附和,“对,此事需要明查!”

    宗主注视眼前激愤的女弟子,道:“倘若属实,你可就犯下污蔑同门的罪过了。”

    许盼娣神色坚定异常:“宗主,弟子只是想弄清楚,聂道友是否真的掉落了无间魔域!”

    宗主:“好,就依你所言。”

    “倘若查明此事,也需得通知一声清鸿剑尊。”

    他看向一旁的独孤真君,“原本你该是聂小友的师尊,如今他不幸陨落,就由你去一趟无间魔域探查此事。”

    他本意是让独孤可以明日动身。

    没想到独孤苍眠蓦地起身已经往外飞去,“宗主和诸位真君就在此处等候,我去去便回。”

    宗主扬了扬眉,继而叹了口气,瞟向一旁的北溟朔,“这家伙,只要有关于清鸿……”

    北溟朔不由对冲他横眉竖目看了过来,宗主不得不收声,端起灵茶抿了一口。

    ……

    独孤苍眠在阵法中急速转动。

    须臾,在无间魔域的悬崖旁降落而下。

    他从储物袋中召唤出一面绛仙镜,一扔,宝镜悬浮在无间魔域上方散发出斑斑点点的光芒,亮芒投在了一大片紫色雾气上。

    接着,独孤苍眠拿出了一只金色铃铛。

    那是他从聂更阑手里悄悄换走的梵音铃。上面沾染过他的气息。

    独孤苍眠手一扬,梵音铃高高飘起,和绛仙镜散发的光芒对接上。

    镜子里的影像当即开始飞速转动,不过几息已经停下。

    聂镜中,更阑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悬崖旁,飞速往下坠落——

    独孤苍眠冷哼一声,骤然收回梵音铃和绛仙镜。

    “还以为有本事活着回来,真是高看你了。”

    说罢,独孤苍眠重新布下传送阵,刹那间消失在无间魔域的悬崖旁。

    “咻。”

    片刻后,独孤重新出现在聂云斟所住的院子外。

    他大步往房里走去,一进门,宗主已经站起身,“怎么样,情况如何?”

    独孤苍眠暗自调息片刻,平稳了心神后才慢慢开口:“聂更阑确实落入了无间魔域之中。”

    北溟朔浑身一震:“师弟!”

    许盼娣瞳孔骤缩,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聂更阑,真的陨落了?!

    宗主重重叹了口:“看来确实得通知清鸿了。”

    他手一挥,召出了水镜。

    独孤苍眠亲眼看到清鸿剑尊的脸孔在水镜中浮现,苍白的唇勾起一丝弧度。

    ……

    北溟朔已经火急火燎冲出屋子,径直御剑赶往玉髓峰。

    “哥,哥!”

    一到玉髓峰,北溟朔扔了剑化为龙形狂奔飞到寒池。

    “哥,他们说聂更阑被白衣人害死了,他已经跌入无间魔域,命灯已灭!”

    “怎么可能,白衣人怎么可能害死聂更阑,哥,你说,是不是他脱离你控制成魔了,还是说他和丘宿鱼一样性子多变成了嗜杀之人?”

    龙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寒池里的男人始终没传来动静。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龙终于停了下来,忍不住催促了两声,“哥!”

    寒池里,清鸿剑尊从缭绕的烟雾中掀开眼帘。

    他还未开口,龙就急吼吼叫道:“我知道你一定要说让我冷静,可是我怎么冷静得了!”

    “就连独孤那个老不死的都说他掉下去了,聂师弟他……”

    清鸿剑尊淡然出声:“掉下去,不代表会死。”

    龙怔然,傻愣愣地盯着寒池里的人,“无间魔域雾气浓重,即便白衣人有心,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忘了,丘宿鱼的分神还未回归。”清鸿剑尊掀起眼皮淡淡瞥向他。

    龙再次怔了怔,长长的龙尾落在寒池里被水打湿,一时间,水面平静了很久很久。

    ***

    无间魔域。

    聂更阑在一张坚硬的石床上醒来。

    但他不能动弹,浑身剧痛无比仿佛被万箭穿心火焰灼烧一般。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石洞的顶部,思绪飘忽不定。

    白衣人在这期间来过几次。

    聂更阑因为不能动,只感到有人靠近,于是每次都只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滚。”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白衣人垂下眼睫,无声出去了。

    石洞重新恢复静谧。

    聂更阑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

    他从没想过沈端枫是爱着自己的。

    初到聂家庄时,他看出这个母亲对自己冷淡,反倒是对假哥哥亲切关怀,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个母亲种下了排斥和不信任的戒心。

    只要他的心足够冷硬,母亲关心谁牵挂着谁,都与他无关。

    可在秘境里看到老妪,听到生母亲口对他说出那番话,他才终于潸然泪下,悔恨不已。

    他不是不知道沈端枫修了清心道,只是花灯节那夜他求见母亲却被拒之门外,还以为聂家早已视他如敝履,就连生母都不肯见他一面。

    如今聂更阑全都知道,也全都明白了。

    不是狠心不想见,而是无能为力。

    沈端枫在花灯节那夜,甚至更早以前已经开始筹谋着如何把自己库房累积的天材地宝赠与她亏欠良多的小儿子。

    而她的储物袋此时就静静挂在他腰间。

    聂更阑思绪混沌无边,眼泪流了又干,又再反复落泪。

    上天眷顾,他居然没死。

    他昏迷半醒之际似乎听到白衣人说,自己竟然还成功渡过了了筑基期大圆满的雷劫。

    聂云斟那张阴狠的脸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是他一手把他推下了无间魔域。

    他一次又一次被聂云斟陷害、戏弄和侮辱,受尽冷眼和嘲讽,这些居然都不够。

    如今竟要他死了才甘心。

    这个仇,不报如何能甘心!他势必要亲自手刃害他和母亲的仇人,才能有资格左右自己的生死。

    再次蔓延而上的滔天愤怒和恨意席卷了他的心智。

    石床上的人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试图爬起来。

    但他浑身受到重创,在剧烈震颤下魔气洞穿的伤口隐隐疼痛泛痒,细细密密的疼钻入骨髓,疼得他骤然摔回石床,发出嘶哑的尖锐呼喊。

    倏地,白衣人鬼魅一般及时出现在石床边,给他输入灵力将他稳稳压制了回去。

    “你受无间魔域诡气侵袭,神魂遭到重创,暂时还不能动。”

    聂更阑哑声怒吼:“放我走,我要、我要杀了他……”

    “唔!”

    他骤然又喷出一大口鲜血,心神狠狠震颤,一刹那间忽然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

    不胡来,再乱动,也许他真的会就此丧命。

    白衣人的声音在此时淡漠传来,与他的想法重叠在一处:“再乱动,你会就此丧命。”

    聂更阑口腔满是血腥气味,喉咙发出“嗬嗤、嗬嗤”的漏风声,他死命动了动嘴唇,发觉连说话也开始变得艰难。

    “救、救……我……”

    白衣人衣袍一扬。

    聂更阑只感到一阵风呼啸而过,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另一处洞府的玉榻上。

    这里明显要比刚才的洞府宽敞精致,显然是长期有人居住的。

    而聂更阑也终于看清了之前每次都很模糊的白衣人的面容。

    玉骨冰肌,仙姿绝伦。

    聂更阑呼吸一滞,因为白衣人的仙姿玉貌,他甚至觉得方才的濒死感减轻不少,这方洞府也逐渐变得亮堂。

    “嗬嗤、嗬嗤。”他张口想说话,但血腥糊了满嘴。

    白衣人一挥袖,又往他嘴里弹入两粒天机丹。

    聂更阑口腔瞬间恢复洁净,元神稳住,濒死感再次减轻。

    此时,他正被白衣人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圈在怀里。

    聂更阑眼眶泛起一圈红色,嘶哑着声音开口:“你能帮我,解诡气……?”

    白衣人垂眸,淡淡觑着怀里的人,“你身中无间魔域诡气,双修才是唯一解法。”

    说着,白衣人手再次一扬,自己的衣袍滑落,衣襟半遮半掩之下,锁骨和宽阔的胸膛若隐若现。

    接着又以同样的法术挑开了少年身上的腰带衣袍。

    显然,他是默认对方接受双修这一疗法了。

    聂更阑却一惊,心神惧颤之下一挣扎。

    白衣人猝不及防脱手,少年顿时自玉榻滚落摔到地上。

    他眼眶越发泛红,泪扑簌簌无声掉落,拼了全身力气拢起衣袍襟带,嘶哑的嗓音裹挟着冰冷和凶狠:“双修?”

    “你休想!”

    他只当白衣人高洁无双,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原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居然趁他危难之际提出这种无耻要求。

    聂更阑喉咙再次泛起血腥气味,死死咬唇拼着力气往前爬。

    就算爬,他也要爬出去。

    玉榻上的白衣人缓缓出声,冰凉的嗓音在空旷的洞府中回响:“无间魔域的诡气若是不除,你将会肝肠俱裂,浑身皮相剥落,最后受万虫啃噬之痛而亡。”

    白衣人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黑白无常,残忍而冰冷地在聂更阑后方传来。

    “你如今连爬都困难,却妄想着能手刃仇人?”

    在地上艰难爬行的聂更阑蓦地一僵。

    滚烫的泪花大滴大滴砸落,再次模糊周遭的视野。

    聂更阑喉咙开始发出濒死的喘息声。

    他还不能死。

    聂云斟将他推落悬崖时的阴狠和绝情,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少年狼狈地转过身,在玉面的地砖上爬行,身后早已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长,他终于艰难地碰到了白衣人的袍角。

    聂更阑布满鲜血的手吃力地抬起,紧紧攥住对方的一尘不染的衣角。

    他喉间再次发出“嗬嗤嗬嗤”声,口腔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嘴唇艰难地蠕动,喘息着开口。

    “求你,帮我。”

    第72章 快意(捉虫修)

    耳边有风声掠过。

    有身影一闪,接着聂更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腾空而起被轻轻放到玉榻上。

    玉榻上,已然是聂更阑仰躺在下白衣人在上的姿势。

    那张仙姿佚貌的脸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少年瞳孔缩了缩。

    他从未与人以这般亲密的姿势靠近过。

    过于贴近,过于暧昧。

    他喉结动了动,呼吸有些急促,长睫颤抖如狂舞的蜂蝶。

    他在等,等待意料中的不适亦或恶心和厌恶传来。

    可并没有等到。

    少年身体在微微颤动。

    白衣人双手擒着少年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恰如其分地抑制了他万一反悔想挣扎的举动。

    聂更阑:“……”

    即便他没被桎梏,也没剩多少力气了。

    白衣人视线从自他不点而朱的唇开始,慢慢往下打量,那双点漆深邃的黑眸使得少年不敢深入对视。

    聂更阑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声音颤抖着开口:“别这么看着我。”

    “血污。”白衣人简洁地解释,对他施了一遍清洁术。

    聂更阑松了口气,紧张喉结上下浮动,哑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着实过于忐忑。

    在绿苑时他被强行拉着观摩过房/事,但没看多久就会不适,但也从其他小倌口中大概得知其中的情形。

    老鸨觉得这样不行,于是逼着他看春.宫话本图册,聂更阑勉强看了一点,只觉得厌烦恶心,于是好几次称病不起。

    后来没办法,老鸨才请了先生教他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想把他往头牌清倌的方向打造,专供给王孙贵族陪同作乐。

    是以聂更阑到如今还未真正经历过一个小倌需要伺候客人的那档子事。

    白衣人神情不变,眸色淡到了极致,“看得出来。”

    “所以,我来做。”

    聂更阑紧咬嘴唇,目光死死和俯身的白衣人对视。

    白衣人催促:“没时间了。”

    聂更阑体内的魔气在乱窜,丹田灵根灵力凝滞受阻不说,浑身依旧有江海沸腾般的痛楚在翻搅,皮肤的每一个细恐仿佛都有一根针在扎着,细细密密的疼痛遍布全身。

    确实没时间了。

    他索性把眼一闭,脸色苍白着紧紧咬住唇。

    白衣人似乎在低笑。

    聂更阑不由觉得一阵恼火。他在笑什么?

    他都要把自己交给——

    “啊。”

    一阵轻柔的舌忝舐忽然自喉结传来,聂更阑不由自主发出惊呼,依旧嘶哑的嗓音不自觉裹着一层清亮。

    除了舌忝舐,他还感到白衣人那双温度滚烫的掌心从他月要间慢慢滑落而下。

    一股陌生的感觉来袭,让他不禁蜷缩了脚趾。

    聂更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小月复会有热意聚集往下流淌,为何浑身都在发抖下意识带着抗拒,可又莫名产生了一丝难受的愉.悦。

    轻如羽翼的触感在口肯咬他的肩头,酥麻和痒意齐齐奔涌,但也抵不过那阵随之而来的难受。

    难受和煎熬、魔气侵蚀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死死咬住唇,险些渗出血丝。

    聂更阑开始从心底生出深深的恐慌,魔气在体内翻搅冲撞,已经超过了方才所有触碰带来的感受。

    他忽然撑起手臂抵在白衣人胸前,重重喘了口气,“魔气,太疼——”

    “害、怕。”

    显然是不愿进行下去了。

    白衣人停下动作,漆眸定定注视少年,从他淡色琉璃一般的眸子窥到了恐惧。

    白衣人支起身体完全在玉榻上坐了起来,黑眸里的情氵朝淡下几分。

    “是我过于急切了。”

    “既然如此,不若从神交开始试试。”

    聂更阑喘着气与他对视。

    白衣人主动解释:“神交,便是双方神识结合,无需肉.体接触,但效果比起直接双修会差一大截。只能暂时借用神交过渡适应罢了。”

    “你识海尚未打开,神识也较为薄弱。倘若你信我,我可以将你的识海打开。”

    “识海?”聂更阑哑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记得,自己还并未掌握神识探测四周动静的技能。

    若是识海开发,也许从此就能放出神识了。

    白衣人声音沉沉在聂更阑耳边传来:“若开放了神识,你须得到我识海里,你的识海过于薄弱,禁不起我折腾。”

    聂更阑乍一听并未觉出什么,之后却渐渐红了耳根。

    这话不啻于在说,他家徒四壁不能住,而他的伴侣要求换一间更富丽堂皇的屋子。

    白衣人忽然道:“想什么?”

    聂更阑像是被抓了包,长睫一颤,抿唇不语。

    “不可胡思乱想,”白衣人沉声道,“能坐起来么?”

    聂更阑闻言,双手撑着玉榻边沿想慢慢爬起来,但方才的事再加上魔气乱窜,他手脚发软也浑身疼痛,居然一个趔趄要摔下玉榻。

    白衣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带着他双臂让他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盘腿坐下。

    “调息,入定,放松。”

    随着白衣人的叮嘱传来,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闭眼开始入定。

    不多时,他感受到一道明亮发着光的神识没入自己体内。

    聂更阑虽然闭着双眸,但却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道发光的神识似乎在他体内掐诀念咒,飞了一圈,之后一道口子撕开,聂更阑忽然就看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平静水面。

    这片只有水面的空间干净,纯粹,静谧而温暖,仿佛只要一进入此处,整个神识就能放松心神安定下来。

    “这便是你的识海。”那道发光的小人淡声说道。

    “每个人的识海最初都是这般模样。”

    循着他的指引,聂更阑终于看到了在识海中团坐着一只小小的发光体。

    这就是他的神识了么?

    聂更阑视线不自觉绕着这团神识打量,他正要说些什么,广阔无垠的水面忽然出现大面积的波纹颤动。

    有水滴不断掉落。

    下雨了?

    聂更阑的意志飘了过去,和神识并为一体。

    属于聂更阑的神识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果然,方才还澄澈湛蓝的天空,这会儿已经阴云密布雷鸣电闪,那道紫电仿佛要撕裂苍穹般声势浩大得令人心惊胆战。

    四周开始迅速显现黑黢黢的群山,天空黑沉沉压下,没有日月星光,天地间仿佛只有聂更阑一人伫立在幽黑的识海。

    沉闷、压抑。

    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幸而在不远处,还有白衣人的神识在散布着光芒。

    聂更阑忽然松了一口气,终于感到自己似乎还活着。

    只是,他的识海为何会从干净清澈转瞬间成了现在这般沉郁的景象?

    白衣人蹙眉打量他的识海:“仇怨愤恨堆积压抑着情绪,会间接体现在主体的识海里。”

    他不多作解释,道:“跟我走。”

    聂更阑忽然被一股力道隔空拽了拽,下一刻倏地飞入了白衣人的识海之中。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白衣人的识海是一片清澈碧波,比他的识海不知宽阔了上千万倍,根本望不到尽头。

    在碧波的最中央,一个莲花座静静漂浮着。

    这便是白衣人神识平常在识海里待的地方。

    聂更阑惊讶地打量四周景象,觉得识海真是一处奇妙无穷的地方。在这里,似乎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白衣人声音淡淡响起:“准备好了?”

    聂更阑猛然收回飘远的思绪,这才记起初时进入识海的目的是什么。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即便现在自己是一团神识,他也觉得无比紧张,“怎、怎么做?”

    “很简单。”白衣人低低笑了。

    聂更阑:“?”

    “待着不动就好。”

    随着白衣人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聂更阑感到眼前白芒一闪。

    白衣人的神识瞬息而至,双方神识即刻水.乳.交.融。

    聂更阑神识后仰要滚落水面,被白衣人强大的神识接住,将其紧紧嵌在自己神识里。

    因为是神识相接,白衣人没了诸多顾忌,行事一改方才的温柔,竟然又凶又野。

    实际上,聂更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一阵强烈的快.意瞬间蔓延席卷全身,让他脑海陡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睁大双瞳,全身蜷缩在散发炽烈光芒的神识当中,无意识发出低低的口申吟——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的玉髓峰。

    寒池里,清鸿剑尊倏然睁开眸子,清冷面容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忍难.耐。

    倏而,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在寒池的水底,他修长的指尖紧紧攥住早已打湿的衣袍,身体在水里一歪。

    “哗啦。”

    盘在魂玉柱养伤的龙听到水里的动静,缓缓睁开竖瞳。

    下一瞬,龙发现男人的不对劲,赶忙出声询问:“哥,怎么了?”

    清鸿剑尊向来冷淡疏离的脸居然浮现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氵朝.红。

    他体内有强.势的快.感在横冲直撞,可这股感觉却飘飘渺渺,遥远得丝毫无处可循。

    “嗯……”

    清鸿剑尊忽然抑制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沉重的口耑息。

    龙慢慢地睁圆了竖瞳,不可思议地望着寒池里的人。

    一向雅正端方、仙人之姿的清鸿剑尊竟然在此时仪态尽失,衣袍凌乱地歪斜着身体靠在池壁上。

    龙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清鸿剑尊。

    ……

    “嗯。”

    聂更阑无意识发出低吟时吃了一惊,立即紧紧咬住唇。

    可这漫天席卷的愉悦如何能压制?

    他想抑制的心情有多重,体内的快.感就有多强烈。

    在绿苑时,他原先不明白其他小倌为何会发出那种声音。

    他们告诉他,交.合时会产生愉悦感,那时他不信,不仅不信,还觉得厌恶恶心,以为他们在刻意假装谄媚恩客。

    可现在他完全懂了。

    此时,白衣人的神识已经完全与他融在一处,难舍难分。

    聂更阑被完全温暖轻柔的触感包裹着,紧.致浓烈,四周全是独属于白衣人的气息。

    冷香。

    寒凛而冷峭。

    而白衣人攻.势丝毫不减,霸道凶.猛之姿掀起一道又一道惊涛骇浪。

    忽的,又是一阵情氵朝奔涌而来。

    聂更阑死死抵制着下意识想发出的尖叫,将无数情绪淹没在喉间。

    白衣人的神识将他包裹得更紧了,似乎要将他完全融入到自己神识当中。

    聂更阑的神识颤抖不止,被无尽的谷欠望淹没填充。

    不知何时,他的神识已经回归本体,原先盘腿入定的姿势早已发生变化。

    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躺在了原先那张玉榻上。

    聂更阑口耑着气,没了平日的阴沉,眸子和眼尾泛红反而极其惹人怜惜。

    白衣人视线定格在他泛着水光的双瞳上,静静凝视,不知在想什么。

    聂更阑面颊一热,低斥出声:“别看着我。”

    声音一出却是低哑中含着软绵的调子。

    他于是愤而闭嘴,不做声了。

    谁能想到,双修带来的快.感这般激.烈,而印象中沉稳冷清的白衣人竟又凶又狠,完全不似此刻面前这个气质端方持重之人。

    “吓到了?”白衣人淡声问。

    聂更阑浑身依旧泛.软,不欲搭理他,只是阴沉沉扫他一眼。开口是不可能的,他死咬住唇,打定主意在余.韵散去之前都不会说话。

    白衣人唇微勾,眼前闪过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狐狸,少年与白狐当时置气的神情分毫不差。

    聂更阑却见白衣人依旧在注视自己,恼羞成怒要卷过被子将自己蒙起来,却发现玉榻上空空荡荡,四周也皆是冷清简洁,何来被褥这类东西?

    白衣人定定凝视忙乱成一团的少年,云淡风轻开口:“倘若你体内的魔气有十分,方才的神交连一分也未曾消除。”

    聂更阑蓦地仰头,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须臾,眼里划过一丝阴郁,恼羞成怒道:“你耍我?”

    白衣人不为所动,“我提醒过你。”

    “你试试,如今爬的起来么?”

    聂更阑怔然,动了动手脚。

    动弹是完全不能的,他根本不能下榻走动。

    但之前因为魔气而产生的剧痛似乎消解了大半。

    白衣人:“疼痛暂时被压制了,大约两个时辰后会重新出现。”

    聂更阑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彻底祛除魔气,须得真正地进行双.修。”

    扔下这句话,白衣人已经飘飘然出了洞府。

    聂更阑从呆愣中回神,一低头,玉榻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本书册。

    字条上曰:“一个月内,将这套双.修功法背熟,届时会用到。”

    聂更阑咬牙,想拿起那本功法扔出去,却再次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弹。

    使不出一丝气力。

    他彻底躺回玉榻,双手颓然落在玉榻边缘,神情复杂变幻莫测。

    脑海里不由自主传来方才神.交的触感,小月复的异样感过于深刻以至于现在还能记起,余.韵延绵至今。

    聂更阑重重地将唇咬出一道血痕,眼眶渐渐被晶莹水雾充斥。

    若是粗.暴的心怀歹意之徒也就罢了。

    可偏偏是白衣人。

    对方似乎处处都在为他着想,替他考虑,势必要替他解了这无间魔域的诡气。

    他同他并非这种非救不可的亲密关系,他能从中得到什么益处?

    聂更阑怔怔地思索这一切迷雾中看不清的线团,还没理出头绪,白衣人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来到玉榻前。

    “喝了,能勉强让你下榻行走。”

    “一个月后必须双修,否则诡气压制不住,反噬的后果不堪设想。”

    聂更阑面无表情和白衣人对视,“我动不了。”

    白衣人挑眉,“我知道。”

    他将药碗放在,扶起聂更阑坐好,开始一勺一勺将汤汁喂到他嘴边。

    聂更阑心里压着怪异的感觉,不动声色将汤药喝下。

    药腥臭而味苦,他始终蹙着眉,一直忍着不做声。相比不能手刃仇人的绝望而言,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这一想就分了神,他的唇偏了位置没能含住汤匙,汤汁立即低落在唇和衣袍间。

    白衣人似乎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丝绢,轻轻地替他擦拭唇角的残汁。

    聂更阑瞳孔睁大。

    他的动作太过温柔,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个于他而言是珍宝的存在。丝绢软和地扫过聂更阑的唇角,带起丝丝痒意,而后,被白衣人收了回去。

    喝完汤药,白衣人收了碗径自离开,不多时再次进来,居然捧了一碟蜜饯放到玉榻旁的石桌上。

    聂更阑愣然:“为何此处会有蜜饯?”

    白衣人眉眼淡淡觑着他:“没毒,放心。”

    聂更阑咬牙:“我没说有毒。”

    白衣人扬扬眉,不置可否转身要走。

    聂更阑看着眼前高大修长的身影离去,身体忽然一歪开始剧烈地痉挛颤抖。

    “唔!”

    他神情痛苦,手艰难抬起捂住小腹,“魔气……”

    白衣人听到动静去而复返,风声掠过人影已至,手摁在聂更阑小腹间,低声询问,“很疼?”

    “很疼……”聂更阑紧咬住唇,脸色重新变得苍白。

    白衣人:“按理来说,喝下魇花熬制的汤药不至于如此,难道魔气——”

    “唰。”

    白衣人神情凝重地分析着,蓦地感到腰间一松。

    聂更阑竟拼着浑身痛楚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储物袋取走。

    那储物袋此时就在他掌心攥着。

    聂更阑脸色苍白,疼得身躯蜷缩成一团,眉眼却在勉强扯出一丝笑,“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下颌线紧紧绷住,一言不发。

    “没有名字?”聂更阑喉结上下浮动,将手里的储物袋捏紧,“好巧,与我之前历练遇见的一位前辈一样,他也没有名字。”

    白衣人语气有些微生硬:“有,我叫……”

    话在嘴边,迟迟未出口。

    似乎他从清鸿剑尊本体剥离出来就从未有过拥有姓名的想法。

    他要做的事,注定隐秘晦暗,名字对他而言没有必要。

    无所不知的白衣人头一次卡壳了。

    聂更阑冷笑,笑意将疼痛牵扯,疼得他眉心紧蹙:“编不出来?那就算了。”

    他小臂僵硬地把储物袋递过去。

    白衣人上前一步,要把储物袋拿回来。

    聂更阑在他即将碰到时忽的收回手,神色阴恻恻地开口:“没有名字,就意味着无法称呼,这一次你依旧打算这么做,是么,前辈?”

    白衣人淡漠睨他一眼,出手如电将储物袋拿回,转身消失在石洞内。

    似乎是怕少年再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

    聂更阑看着几乎是仓惶离开的那道背影,扯了扯嘴角,老老实实躺倒在玉榻上。

    疼是真的疼。方才他并未完全是在做戏。

    罢了,当务之急是解除体内的诡气。

    若是将那人惹急了把自己扔在无间魔域不闻不问,届时反而得不偿失。

    当夜,白衣人并未回洞府。

    聂更阑第二日在玉榻上醒来,很快发现自己手脚能自如动弹,也可以下榻走动了。

    他欣喜地举着胳膊不住打量。

    白衣人恰在这时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见状淡声提醒,“只是暂时压制了诡气,今日起将那本功法,记住,一个月后须得双修。”

    “把这碗药喝了。”

    聂更阑正想说什么,白衣人已经放下药碗在原地消失。像是迫不及待要走似的。

    “呵。”

    聂更阑扯起嘴角,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接着迅速捏起一枚蜜饯塞入嘴里。

    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回避自己到何时。

    喝完药汤,聂更阑试着打坐调息了半个时辰。

    他已经是筑基大圆满,身体各个机能比之前提高了一个层次。只是灵力在丹田灵根处依旧凝滞受阻,魔气和灵气胡乱在体内冲撞,以至于他无法良好地将灵气吸收。

    聂更阑懊恼,长叹一口气。

    目前,魇花暂时压制魔气,倒是走动了,但浑身依旧剧痛无比。他要在一个月内背熟双.修功法,彻底进行一次双修才能将诡气祛除出体内。

    聂更阑垂眸,神色黯然下了玉榻,拿起那本功法走出洞府。

    同时,试着放出神识查探四周情形。

    这里到处都是岩石,院子,门、窗户,皆是石头。

    外面是一大片幻月□□,暗红的花在黑黢黢的魔域中绽放着丝丝红色亮芒,诡异妖艳。

    他沿着幻月□□一路走,不知不觉走远了,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兽类的咆哮声。

    四周都是迷茫雾气,并非魔雾,而是一片白茫茫的烟雾。

    这导致聂更阑看不太清四周的景象。

    也就更不知道,不知何时身后竟然已经出现一只庞然大物。

    “嗷!”

    聂更阑被惊天动地的声响惊得后背僵直。缓缓转过身后,他赫然对上一双妖异的眸子。

    赫然是暗影魔兽。

    这魔兽双目似圆盘大小,乍然一对视上,聂更阑冷汗顿时直流,完全僵在原地动弹不能。

    暗影魔兽动了动,鼻子凑近在嗅聂更阑的气息。

    下一瞬,白衣人不知从何闪身出现,将聂更阑一拎飞身远离了这片地域。

    “不要走出幻月□□和院子的范围。”

    聂更阑被放下时,发现四周的幻月花重新出现在眼前。怪不得方才幻月花逐渐稀少,原来他早已走出了院子地界来到了魔域深处。

    聂更阑惊魂未定,“方才那是?”

    “暗影魔兽,”白衣人道,“即便是化神期也打不过,可这仅仅是无间魔域最低阶的魔兽之一。”

    聂更阑不由感到心惊。

    他还欲再问,白衣人已经转移话题,淡声道:“背熟功法之前,不可再胡玩。”

    “现在就背。”

    说着,他走到幻月□□旁的一张石桌坐下,示意聂更阑可以开始了。

    他这是要监督自己?

    聂更阑觑着白衣人不容抗拒的神情,抿起唇来到石桌前。

    这种感觉颇为怪异,似乎是凡界的夫子在盯着学生念书一般。

    聂更阑默默把那本双.修功法打开。

    才扫了一眼,他已然耳根通红,又羞又怒将功法“啪”地一声合上冷声道:“世间怎么会有人修习这种东西!”

    第73章 天地合璧(捉虫修)

    石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玉盘,白衣人斟了一杯清露饮下,道:“这功法有问题?”

    聂更阑啪地一声将书册摔在离他最近的石桌上,咬牙切齿道,“一口口天,吞口口口浊,混沌相接,渐历丬士大,口口若春泽,液液象解冰,男女相须,含.吐以滋,刚柔相.结……”

    聂更阑念道一半实在念不下了,对白衣人横眉竖目,“这是什么功法?!”

    这在他眼里就是所谓的yin书!

    是能在绿苑之流的烟花之地成为人手一本流传的“典籍”!

    白衣人放下白玉杯,偏头遥遥瞥向他,“这就受不了了?”

    聂更阑眸子阴郁盯着他。

    白衣人扬起手臂,绣着云纹的衣袖随之滑落,“功法。”

    聂更阑脸色沉冷把桌上的书册扔到他手里。

    白衣人拾起翻看,须臾,眼里浮现一抹惊讶,“原是我弄错了。”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翻出另一本书册,“这个才是。”

    聂更阑恼火之色更甚:“?”

    继而冷笑,“你到底有多少本双修功法?”

    “也就几本,”白衣人神色云淡风轻,“你不妨看看手里的这本。”

    聂更阑冷笑着翻开。

    只见书里写道:

    敲竹唤龟吞玉芝,瑶池饮罢月澄辉。

    偃月炉中玉蕊生,跨个金龙访紫微。

    执津.氵夜以运周天,须臾战罢云.雨收。

    不识玄中颠倒颠,跳出樊笼万寿年。

    聂更阑只看了个大概,面无表情将书合上。

    白衣人无声瞥着他,“这回满意了?”

    “满意?”聂更阑脸色阴沉,指尖早已将书册一角捏得又皱又破烂。

    这书尽管比上一本功法收敛不少,可终究还是属于双.修一类的功法。

    若不是他要靠这书救命,早就将这书当场焚毁了。

    白衣人理所当然颔首:“别看这只是一本双修功法,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为何?”

    白衣人:“因为一旦流传,不知会坑害多少人。说起了,这本功法还与我颇有渊源。”

    原来当年清鸿剑尊云游历练,遇到一位合欢宗女修拿着一本氵??词乱象的功法坑害他要双修,清鸿假意答应,而后连夜将这本功法修改一通还了回去。

    于是合欢宗唯一一本“阴阳和合”双修功法,也就是聂更阑一开始拿到的那本,失传了。

    从此合欢宗多了一本“天地合璧”功法,也就是聂更阑此时手里拿着的这本。

    为了气女修,清鸿当年将阴阳和合”功法改成了适用于男子与男子间的双修之法。

    女修拿到手的“天地合璧”已经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后来果然大发雷霆一场,将“天地合璧”撕了个粉碎,发誓要让清鸿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往事说完,聂更阑不由看向手里这本“天地合璧”,“这是……你改后的那本功法?”

    “嗯。”

    “我誊抄了一份,如今世上仅剩这一本天地合璧了。”

    聂更阑忽然生出一个疑问:“你是魔族中人,也会如修士这般到处历练云游?”

    白衣人心中惊了惊,接着面不改色端起清露饮一口,不着痕迹转移话题,“背功法吧。”

    “方才观你记忆天赋异禀,想来只需半个月便能背熟。”

    聂更阑额头青筋直跳:“半个月?”

    “嗯,背吧,”白衣人道,“越早解除体内诡气越好。”

    聂更阑气结,拿起那本书册,唇微微张开。

    视线在书页上扫视来扫视去,就是开不了口。

    虽然“天地合璧”改过之后遣词用句比“阴阳和合”文雅端庄不少,可本质未变。

    字里行间读起来依旧会让人脸红心跳,不堪直视。

    眼看这边没了动静,白衣人撩起眼皮看过来:“怎么不念?”

    聂更阑一咬牙,开始默念“天地合璧”双修功法。

    可默念不久,他发觉还是念出声的方式更适合背诵。但这天地合璧怎能在有人在一旁的情况下念出口?

    聂更阑忍不住咬牙道:“你能不能出去?”

    一开口,才发觉这是在幻月□□旁,已经属于“外面”的范畴。

    聂更阑太阳穴青筋直跳:“你到别的地方,离我远点。”

    “我自己能背。”

    白衣人扫向少年耳后那一抹淡淡的绯红,起身步入幻月花丛。

    聂更阑不知为何脑子一抽,忽然叫住他:“等等,你为何不用背?”

    白衣人转身,神色淡淡看过来,“天地合璧出自我之手改编。”

    “然后?”

    “阴阳和合、天地合璧我只看一遍便记住了,要背给你听?”

    聂更阑立即羞愧难当。

    他自诩记忆超凡,想当初那本灵音宗纪事册也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背下。没想到白衣人居然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只看一遍就能背下整本功法。

    白衣人:“还有问题?”

    聂更阑咬牙,没脸再支使他了。

    白衣人挑眉,踏入幻月花丛窸窸窣窣走远了。

    聂更阑见他走远了,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扬声喊道:“走到你听不到的地方!”

    他不清楚他修为到底多高,但想来必定不低,耳听视力都属于极佳状态。

    白衣人无奈地勾起唇角。

    只要是在魔域方圆五十里范围,一切动静皆在他掌握之内。

    这让他如何走远?

    ……

    ***

    灵音宗。

    一名弟子匆匆步入妙音峰主殿,“宗主,临雾宗那边送来了挽联,说是本门弟子与我们灵音宗弟子历练出事,他们理应表示慰问。”

    才说完,又一名弟子进来行礼。

    “宗主,药宗那边也送了挽联,说药宗弟子也与聂更阑在海神镇历练同行,他们也应当表示慰问。”

    宗主元千修看着执事堂弟子送进大殿的挽联,放下手中杯盏,“呵呵,临雾宗和药宗倒是会攀关系,当年没出事之前他们对灵音宗关系不咸不淡,出了那档子事后态度亲和了何止几倍。”

    “罢了,把挽联收起来吧。这两年临雾宗还要到本门进学,关系自然不能僵。”

    “让我看看,这挽联该送到——”

    元千修略一思索,“是了,聂小友生前已经搬到璇玑峰内门弟子宿阁了吧?”

    “那就把挽联送到璇玑峰他住的院子好了,届时再通知他的好友过来……”

    “宗主。”

    大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嘶哑低沉的男声,“这挽联不若送到天境峰,毕竟他原本该是本君的弟子。”

    元千修一瞧,独孤苍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大殿外,正徐徐往里走来。

    元千修沉吟道:“独孤,看来你很满意聂小友这个弟子,竟愿意为了他把挽联收到天境峰?”

    “还望宗主成全。”独孤苍眠拱了拱手。

    元千修:“也罢,那就……”

    “等一等!”

    大殿外传来另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紧跟着北溟朔旋风般冲入殿内,一脸冷怒瞪了独孤苍眠一眼,“宗主,这挽联为何要交给天境峰?聂师弟之前与丘师兄相处较多,而我又与丘师兄要好。依我看这挽联应当交给我才算合理!”

    元千修看着忽然冲进来的北溟朔,顿感头疼。

    北溟朔与丘宿鱼交好?

    恐怕大殿内也只有元千修和独孤苍眠清楚丘宿鱼究竟是谁。如此说来,北溟朔要回挽联确实也不过分。

    独孤苍眠阴郁的视线扫过来,神情似笑非笑,“你要这挽联?”

    北溟朔硬着头皮昂起下巴,直视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怎么,不行吗!”

    独孤苍眠又笑了笑。

    “自然可以。”

    说着,他看向元千修,“宗主,既然聂更阑的师兄对他关切,挽联便交给他们罢。”

    不等元千修说话,独孤苍眠已经飘然消失在殿内。

    他并不需要这挽联,只不过需要在清鸿剑尊身边之人跟前亮相一二,让对方知道他对聂更阑亦存有关切之心就可以了。

    北溟朔怒视那道消失的背影,对上首拱手:“宗主,既然如此,弟子便将这挽联拿走了。”

    “去吧。”元千修揉了揉眉心。

    这几人究竟何时才能消停让他省一省心?

    头疼又犯了。

    ***

    聂更阑背了一天的功法。没了白衣人监督,他的进度还算不错。

    当夜,聂更阑回到之前“神交”的洞府,一看到那方玉榻,他面皮微微发烫,转身就要出去。

    于是恰好和迎面而来的白衣人打了个照面。

    聂更阑没有细思为何自己才结束背书白衣人就准时回来了,反倒是对方出声问:“去哪?”

    “这是你的洞府,”聂更阑扫了眼那张玉榻,“我随便找个山洞待着打坐,不会占用你的玉榻。”

    说着就要出去。

    白衣人道:“不必。”

    他来到聂更阑面前,示意他回去,“你就待在这里。”

    不等聂更阑说话,他已经出去了。

    聂更阑眸子沉沉转身回去,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玉榻上,入定调息。

    他可不想与白衣人在这些琐事上纠缠拉扯。那样只会让这件事看起来更为诡异。

    就像是凡间的夫妻在推让住在哪间屋子一般……可他们却又不是夫妻。

    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无法入定,聂更阑又一次深呼吸,开始打坐运行灵力。

    ……

    第二日。

    白衣人从早上起便没出现过,是以聂更阑丝毫没受到干扰,背“天地合璧”的效率极大提高。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生怕对方又提出监督自己,只能逼自己专心再专心,用效率堵住对方的嘴。

    背了足足一个时辰,他终于松下一口气。

    今日的任务完成了。

    聂更阑打算暂且歇一会儿,再继续把明天的份额也背了。

    于是,他沿着幻月花丛的小径慢慢散步。这回他记住白衣人的话,没再开小差走出幻月花的范围。

    然而这次居然又碰到了魔域里的魔兽。但并非昨日的暗影魔兽。

    聂更阑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浑身银色的流狱魔兽朝自己走来。

    他记得白衣人说过,暗影魔兽是无间魔域里最低阶的魔兽,那么眼前这只银色魔兽武力值应当比暗影魔兽更高。

    他没有跑的必要,但手还是按在腰间准备祭出防身法宝。

    流狱魔兽却并未展现敌意,两只瞳孔近乎温和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聂更阑察觉出它没有攻击性,于是慢慢松开了手里的法宝。

    流狱魔兽走得更近了,还低脑袋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果然越发清晰地嗅到了属于白衣人的气息。

    流狱魔兽发出独属于魔兽的嘶嘶说话方式,“他把气息渡给你了?”

    聂更阑听不懂魔兽语言,只当它是在同自己表示亲近。

    流狱魔兽再次发出嘶嘶声,“暗影他们说无间魔域来了个小屁孩,没想到是真的。”

    聂更阑依旧没听懂。

    流狱魔兽于是低下了脑袋。

    聂更阑吓了一跳,以为这独角魔兽改了主意要发起攻击。

    但流狱魔兽只是抬起爪子在他肩头拍了拍,接着,从他身边经过,慢慢走远了。

    聂更阑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看起来,这魔兽与昨日的暗影魔兽不同,对他并没有攻击性。

    幻月花丛深处。

    白衣人在大片幻月花掩映下望着聂更阑与流狱魔兽的情形,静默不语。

    ……

    半个月很快过去。

    聂更阑果然用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将“天地合璧”的功法背了个滚瓜烂熟。

    实际上,他只用了十天就已经背下了。

    只是一直拖着迟迟没告诉白衣人。

    若是让对方知道他十天就背完功法,倒显得他有多迫不及待似的。

    于是聂更阑多忍受了几日诡气的侵蚀。

    第十六日,白衣人准时出现在玉榻前。

    他看起来面色略显苍白,脚步有些虚浮。

    不过在聂更阑心中白衣人一向是个强大的存在,因此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直到白衣人哑声开口:“准备好了?”

    聂更阑不禁诧异:“你怎么了?”

    白衣人摆摆手:“无事。”

    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聂更阑到玉榻躺下。

    聂更阑:“等等,你沐浴过了?”

    白衣人答得简洁:“施了清洁术。”

    “不行!”聂更阑强烈抗议,“这毕竟是双.修,怎能不沐浴?”

    此时已经戌时,洞府外光线一片幽暗,内里的夜明珠也应聂更阑的要求撤掉了,但白衣人还是一眼就发现少年的耳根红了。

    白衣人:“……”

    聂更阑语气又冷又强硬,咬牙道:“你去沐浴。”

    白衣人体内的灵力正在乱窜,这让他有些分神。

    他每日都会用清洁术清理身体,身上洁净得不能再洁净。

    聂更阑依旧在催促,“你到底去不去?!”

    白衣人敛下眸子,强行压制体内乱窜的灵力和魔气,胸膛起伏不定。

    罢了。

    少年还保持着凡界的习性,不沐浴这双修恐怕是进行不下去。

    “去。”

    白衣人说着,转身出了洞府。

    聂更阑悄悄跟上,确定他进了另一处洞穴,亲眼看着人泡入浴池,这才放了心。

    他转身回到洞府内的玉榻旁。

    玉榻其实很宽,能容十人躺下也绰绰有余。

    聂更阑想了想,散开衣襟躺下了来。

    这些天他早已托白衣人找了一条锦被过来,此时锦被就盖在他身上。

    又想了想,他将一头青丝也散开,整个人松散地平躺着。

    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自在,开始侧卧。

    但翻来覆去怎么都不对。

    因为呕吐的毛病,他从未真正接过客人。但这会儿要同白衣人双.修的紧张心情却又与做小倌时截然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他是完全说不上来的。

    总之他极容易口干舌燥,喝了几回清露也不见缓解,小腹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电流,心更是砰砰砰加速跳动不停。

    在聂更阑忐忑紧张时,隔壁洞穴的浴池里,白衣人冷汗涔涔,修长的指节紧抓浴池边沿,眉心蹙得极紧。

    上次在无间魔域悬崖处,他因为多次耗得元神灵力枯竭而打不过魔尊稹肆,只能狼狈退入魔域。

    元神重创之下同时被稹肆所伤,伤势极难恢复。

    因而聂更阑背功法的这些时日,他亦是在默默养伤,偶尔还会应聂更阑的要求出去一趟寻个镇子,买些被褥枕头之类的用品。

    然而这疗伤进度着实有些缓慢了,且三天两头还会发作。

    此时,白衣人已经汗如雨下,唇色惨白如纸,他强撑着运起灵力,无声抵御着魔气和灵力冲撞带来的剧痛和虚弱疲累感。

    ……

    聂更阑等了很久。

    等到脑子开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下一刻,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洞府入口传来。

    混沌立时消散。

    聂更阑灵台一片清明,手重新攥紧被子。

    他方才过于紧张,于是在洞府角落放置了一只东海银珠,思来想去又将银珠撤了。

    因此这里依旧一片黑暗。

    聂更阑听到了衣袍擦过玉榻的窸窣声。

    “洗好了。”白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聂更阑眼皮没来由重重跳了跳,“你怎么了?”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比往日要喑哑低沉。

    白衣人:“无事。”

    “若准备好了,坐起来与我面对面,按照功法循序渐进开始双.修。”

    他刻意掩去了低哑的嗓音,此时听着似乎又正常了。

    聂更阑于是不以为意,掀开锦被坐起身,低声问,“双修难道不是……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白衣人嗓音淡淡:“双修的目的在于祛除你体内诡气。”

    “你说的,应当是道侣之间j媾的姿势,若你想——”

    “闭嘴!”聂更阑粗暴地将男人话头打断,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迅速升高,忍不住闭了闭眼,“开始吧。”

    他身体坐得笔直,脊背也异常绷紧,下颌线更是冷硬无比。

    却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感。

    白衣人双掌已经穿过他腰间,将他整个人托起放到自己大月退间,声音淡淡响起,“定神。”

    聂更阑一惊。

    如今他完全坐在了白衣人双月退间,比起他方才说的上下姿.势,此时这个才更为紧.密暧昧。

    他早为了双.修做过准备,身上穿的是单薄的中衣,这会儿与白衣人肌月夫相.贴,对方的氵昷度分毫不差传递过来,竟燙得惊人。

    黑暗中,聂更阑神情飘忽不定的神情,白衣人再次提醒他定神,道:“运功法。”

    聂更阑顿时顾不得那抹羞怯还是其余的情绪,赶忙运行灵力和功法,“不识沉浮,宁分主客,虎跃龙腾风浪米且……”

    他才默念了几句,白衣人已经有了动作。

    聂更阑只觉得浑身血氵夜全部往头顶冲,口中訷訡比上次神.交还要尖锐。

    疼。

    极度的庝痛一路传到他大脑深处。

    聂更阑忍不住重重口耑了口气。

    他已然与白衣人密不可分。

    “执口口以运周天。”

    淡淡的嗓音在聂更阑脑海里传来。

    这是白衣人在提醒他别忘了运行功法和灵力。

    聂更阑浑身像是要炸开一般,还是极力忍着继续运转灵力和天地合璧的功法。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疼.痛感。而这是上次神.交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白衣人依旧凶.蛮霸道,可这次同上次在识海中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若不是在运行灵力,聂更阑怕是要当场撂挑子不干了。

    但熬过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庝楚后,居然渐渐散开一阵庝快无比的舍予慡.感。

    聂更阑长睫颤动,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泛红,落下几滴晶莹泪珠。

    他身上愉忄兑的庝已经完全将魔气带来的庝意掩盖了。

    ……

    遥远的千万里之外,灵音宗。

    “噗通!”

    正欲走出寒池的清鸿剑尊身体倏然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寒池里。

    同上次一样,他体内再次泛起弓虽烈而无法忽视的悦慰感。

    缥缈虚无,无迹可循,且就在一息之间,毫无预兆可言。

    魂玉柱上的龙见状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在疗伤瞬间化作人形奔了过去,“哥!”

    他跳入水里把人扶到寒池边缘坐下。

    清鸿剑尊在发抖。

    巨大的愉忄兑在体内肆意流窜,毫无顾忌地霸道横行。

    北溟朔焦急地问:“哥,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和上次一样?”

    上次清鸿剑尊的异样持续了很短时间,且只出现了一次,因此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次的感受远远不同。

    这一次,比上次更为清晰、深刻。

    清鸿剑尊唇微张,艰难开口:“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北溟朔焦灼不已,恨不得爬进他肚子里当蛔虫,这样便能立刻得知他的想法。

    清鸿剑尊脸色白了白:“说不上来。”

    “但,难受……又欢慰。”

    北溟朔目瞪口呆:“啊?”

    正说着,清鸿剑尊浑身一个激灵,从北溟朔搀扶的手里滑脱而出倒在寒池边,修长的脖颈如新月般仰起,重重发出一声口耑息。

    北溟朔彻底惊呆了。

    “哥?”

    清鸿剑尊已经无暇顾及回答,只知道身体正处于一种极度舒适的状态,从紧绷到放松的快.慰,这种深深刻在骨髓里的快意冲击着大脑。

    北溟朔惊奇地看到他哥淡漠的眸子浮现一层晶莹,额间早已渗出汗滴,一向苍白的面容也出现了一抹红晕。

    “哥,等等,你等等。”

    北溟朔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反复喃喃之后飞快地朝寝殿飞奔而去。

    不多时,他手里拿着一本话本狂奔回到寒池,“哥,你看看,这上面所说是否与你方才的状况一模一样?”

    清鸿剑尊眸子迷蒙散去,已然恢复清醒。

    他狼狈地坐起身,开始运转灵力调息,让自己灵台保持清明。

    然后,看向北溟朔手里的话本。

    “这是何物?”

    北溟朔急得不行:“我在凡界搜罗的话本,流月大陆的话本也有,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你赶紧看,快看啊!”

    清鸿剑尊接过其中一本《合欢宗师兄大战狂野师弟双修三百回合二三事》,视线触及这一长串的书名后,眉心一蹙。

    北溟朔看他磨磨蹭蹭,火急火燎替他翻了三四页,停在其中一页上,“你看啊!”

    清鸿剑尊额角青筋跳了跳,低垂眼眸看向书页。

    一目十行。

    不过几息,清冷的剑尊大人额头青筋再次猛地一跳,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北溟朔辛苦地憋着笑。

    却又不敢笑。

    他从未在清鸿剑尊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冷怒至极。

    恼羞成怒至极。

    第74章 身材(捉虫修)

    北溟朔不敢惹此时的清鸿剑尊,嘴角肌肉抽搐着就怕一个憋不住破功,干脆去搀扶歪斜在池边的清鸿剑尊。

    “哥,我扶你起来——”

    没成想,后者猝然绷紧脊背翻身滚向一边,神色极为窘迫地将身体背向北溟朔。

    “哥?”

    北溟朔正要问,清鸿剑尊却已经扬手罩下一层结界。

    他彻底看不到他哥下一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了。

    不仅如此,他还被一道灵力激射而来强行化为了龙形,被迫往大殿的方向飞去。

    龙很无奈:“哥!”

    不就是那一回事吗,都是自己人,这也太见外了!

    ……

    结界中。

    清鸿剑尊衣袍凌乱,束发的玉带已经松垮散开,如瀑青丝披散而下,形容异常狼狈。

    他沉眉,漆眸划过一丝寒意,连人带结界一同跃进寒池溅起一片水花,打算入定调息。

    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始,倏然,他手臂肌肉的青筋再次骤然绷紧。

    寒池中,素色衣袍散开飘荡在水中,宛如一朵纯净的白莲。

    ……

    聂更阑神思已然恍惚。

    仿若浑身轻飘.飘,又仿佛处于湍急汹涌流水之中被暴烈冲刷。

    原来神交只算是浅尝辄止,真正的双修竟还要凶猛,自己像是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舟浮在暴雨汪洋大海之中,毫无所依。

    眼瞳涣散混混沌沌之时,一声细微的呼唤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师弟……”

    声音很低。

    低到聂更阑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茫然睁开双目,却连眼皮子也沉得粘住了一般。

    昏沉之际,耳边另一道清冷的嗓音不忘传来叮嘱。

    “专注。”

    “灵气聚会阴,运转一周天再睡。”

    聂更阑眼皮子未掀,迷迷蒙蒙撑着最后力气照做了,而后沉沉陷入一枕黑甜梦乡。

    他极度困倦,睡去之前似乎还能听到耳边有说话声。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灵音宗的清鸿剑尊漆眸闪烁寒芒以无情冰冷的语气对他道:“你与魔域中人往来勾结,本尊怎能收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为徒。”

    一会儿,清鸿剑尊的脸变换为丘宿鱼的脸孔。

    “师弟,你看着师兄的眼睛。”

    聂更阑怔然抬头。

    丘宿鱼温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师兄?”

    聂更阑淡色琉璃般的眸子盛满水雾,神色充满歉疚,“师兄,对不起,如今我已经……”

    可他话未说完,丘宿鱼骤然变得面目狰狞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师兄?”聂更阑愕然睁圆双眼,缓缓低头望向刺入小腹的剑尖。

    丘宿鱼面目冷然:“与害我陨落的魔头宿寐纠缠在一处,你也配称我为师兄!”

    “唔!”

    丘宿鱼忽然张大眼睛,被白衣人从后面一掌拍成了齑粉,含恨化为烟尘消食。

    聂更阑瞪着眼睛看到冷清如玉的白衣人缓缓朝自己走来,脸上沾满了四溅的血污……

    ……

    灵音宗玉髓峰。

    清鸿剑尊额头冒着细汗,缓缓结束双手掐诀的动作。

    方才寒池中的波纹一度晃动不止,荡漾激烈。

    在他终于成功在自己和白衣人之间削弱了元神感应后,那一道道强烈的欢慰才逐渐黯淡消退。

    但他仍能清楚地得知,千万里之外那一头并未结束。

    清鸿剑尊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居然能清晰地立刻感知,那边停了。

    清鸿剑尊脸黑了黑。

    又等了等,他终于运起一道自混沌漩涡里浮现的水镜。

    须臾,那头传来一道还算平静的声音,“不是说过,没必要不联系?”

    清鸿剑尊神色冷然:“你伤势颇重。”

    “是,所以接了你的水镜,元神耗费更大。”

    清鸿剑尊冷冷扫视镜中之人:“双修之后,你的伤势显然恢复不少。”

    “是,否则我怎会轻轻松松在这里与你说话?”

    清鸿剑尊冷笑出声:“你何时成了一个利用旁人双修疗伤之人?对方知道么?”

    那道声音极淡,“我此前可并不知道给他祛除诡气能给自己疗伤。”

    清鸿剑尊的脸色变了。

    白衣人绽开一抹诡异的笑:“你必然已经知晓了。灵音宗一名唤作聂更阑的弟子跌入了无间魔域。”

    清鸿剑尊神色渐渐转为冷厉,出声喝道:“放肆!”

    “我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白衣人淡淡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你此前不知,他……”

    “嗡嗡。”

    混沌漩涡里的水镜裂开两道缝隙。

    白衣人伤势未愈,灵力无法支撑面前的水镜太久。

    那镜面如同散沙一般,倏然倾塌了。

    “罢了。”

    白衣人斜斜挑眉。

    清鸿剑尊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回到隔壁洞府,缓步走到玉榻前。

    锦被下的少年肌肤如玉,闭眸睡得正沉。

    忽然,他记起少年似乎喜爱洁净,于是把人从榻上抱起去了隔壁的浴池。

    “哗啦。”

    水波荡漾,聂更阑被放入浴池。

    白衣人打湿布巾替他仔细擦洗。

    布巾下,这张眉目轻蹙的脸已经初具青年的轮廓。他的眸子越是阴郁,面容就越是沉冷稳重,尤其是在面对生人之时。

    布巾擦拭面庞后,再往下,一一擦洗了全身。

    白衣人倒是神色淡然,只是不禁想,聂更阑若是醒着,恐怕又要羞恼得耳根绯红了。

    擦洗完后,他把人抱回玉榻。

    方才他并未来得及清理清鸿的水镜已经先至,因此这会儿才得空施清洁术将玉榻清理一遍,然后把人放回锦被躺下盖上。

    他将少年落在锦被外的手臂臂放回被子里,把他散在面颊的发丝理到耳旁。

    而后,缓步出了洞府。

    ***

    玉髓峰。

    水镜倾塌后,清鸿剑尊在寒池里继续调息。

    接着开始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诀。

    片刻后,清鸿剑尊脸色越来越黑,一向耳熟能详的清心诀居然蹦不出几个字,翻来覆去搅腾的只有早已淡化的惊涛骇浪的火热。

    似乎还残留在皮肤深处。

    若是没有及时削减元神感应,恐怕这汪池水早已被搅得天翻地覆,不堪入目。

    所幸,此时体内的残余只有淡淡的渺远之意。

    清鸿剑尊眉心蹙起,停止默念清心诀。

    下一刻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纤瘦的少年身影。

    第一次化作丘宿鱼借给少年玄袍,以及上次收徒大典,他拢共只见过他两次。

    可如今自己的分神却把人给……

    清鸿剑尊忽然无法直视这少年了,心中渐渐浮现出愧疚。

    想法甫一落下,龙屁颠屁颠从大殿飞到了寒池边,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事……你结束了?”

    清鸿剑尊眸子冷淡瞥向他。

    龙立即赔着笑脸道:“我知道不是你,我的意思是,方才可是你的分神?除了他,还有谁敢有这个胆子与人——”

    龙觑着清鸿的脸色及时住了嘴,“对了哥,你问过他对方是何人了么?”

    “毕竟是用你的分神与那人产生了因果,你是不是该早做打算——”

    “啪叽。”

    龙蓦地被一股力量扔回魂玉柱,身躯长长盘绕了几圈。

    “哥,哥!”

    他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也无法离开魂玉柱。

    龙欲哭无泪,“哥,这种事习惯就好,毕竟你也活了一千多年,看开些。”

    “想当年我也是花丛老手,你若是有困惑之处尽管问我——”

    “唔唔,唔唔!”

    龙瞬间被封住口,忽然不能说话了。

    ***

    “呃!”

    聂更阑骤然从玉榻上坐起身茫然四顾。

    视线落在眼前还算精致的洞府里,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聂更阑眼眸低垂。

    是了,直到现在,他也依旧奢望着能成为灵音宗清鸿剑尊的徒弟。

    那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可如今,他却衤果露身体掩着被子坐在刚发生过激.烈双修的玉榻上……

    那是无间魔域的主人,白衣人。

    还有师兄。

    想到丘宿鱼,他面色沉了沉,耳边似乎响起沉睡之前那声低低的呼唤。

    是错觉么?

    聂更阑思索之下毫无头绪,只能掀开锦被起身。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体裸露,脸不自觉一热。

    他下了玉榻,刚从屏风旁的架子拿过衣袍,就看到白衣人从洞府外走了进来。

    聂更阑面颊倏然一热,动作幅度颇大地坐回榻上,慌乱扯过锦被将身体遮住。

    白衣人似乎少了几分平日说话的清冷,语气里透出戏谑:“昨夜不是已经看过了?”

    聂更阑扯着被子遮在胸口,蓦地仰头,“你看得见?”

    白衣人诧异:“我以为你知道。”

    “也是,筑基大圆满确实还不能做到在夜里视物。”

    聂更阑面颊陡然一阵滚烫,“你看到了,为何不说?”

    才问完,自觉这是一个蠢问题。

    有什么必要说,说了又能如何。

    聂更阑咬唇,目光扫向眼前之人,面上浮现一抹忿忿不平。

    白衣人觑着他神色,唇角勾起,“觉得不公平?”

    “哗啦。”

    白衣人手一扬,身上的衣物瞬间褪尽,精壮坚实的身躯顿时呈现于少年眼前。

    “看回来便是。”

    聂更阑没想到那点微末的心思居然被对方读懂了,更没想到这人这般直截了当,居然褪了衣袍直接让他看了个光。

    昨夜那凶蛮主导双修的利.器就这么毫无阻碍映入眼帘……

    聂更阑心头狂跳不止,只看了一眼脸颊重新烧了起来,神色阴郁地手一挥施法将衣物给对方穿了回去。

    白衣人勾唇,“好看么?现在开心了?”

    聂更阑额角青筋直跳,“你平日也是这般随便在人前脱衣服吗?”

    白衣人神色波澜不惊,“自然不是。”

    末了补充一句,“只给你看。”

    聂更阑惊疑不定地盯着这人,慢慢的,耳后一片肌肤腾地烧红。

    他在……说情话?

    白衣人淡淡扫视他横在胸前的被子,“好了,我来是有正事要说。”

    他从储物袋拿出一卷心决,递过去,“这是一套剑法心决,七日后的双修,天地合璧与这套坚决要同时进行运转。”

    “这几日,切记将剑诀背熟。”

    聂更阑下意识接过那卷剑诀。

    手里的锦被柔软滑落,顿时现出他大片新雪般的肌肤。

    聂更阑脑子一懵。

    下一刻但见架子上的衣袍朝他飞过来自动往他身上套,飞快地穿好了。

    白衣人放下施法术的手。

    聂更阑一时无言,收敛心神捧起那卷心决,“为何要练这心决?”

    “强身淬体,”白衣人淡扫他一眼,“你受魔气侵蚀,身体较为虚弱。”

    聂更阑顺着他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阴恻恻道:“我不虚,也不弱,身材已经够好了。”

    白衣人:“……”

    “我的意思是,体质。”

    聂更阑咬了咬后槽牙,抛出另一个问题,“总共需要双修几次?”

    白衣不由沉吟:“剑诀有七七四十九式,一次七式,至少还需要七次。”

    “届时你体内诡气清除,剑诀也将全部掌握,倘若运气好,或许还能精进一层修为。”

    聂更阑问:“七日一次双修?”

    “是。”

    “在这之后呢?”

    白衣人终于与聂更阑淡色琉璃的眸子对视上,声音淡漠响起:“在这之后,你便可以离开了。”

    说罢,他身影一闪,原地消失。

    聂更阑茫然四顾,环视一圈四周的洞府。

    七次双修之后,他就可以走了?

    白衣人说这话时神情泛着淡漠,丝毫见眷恋之色。

    似乎只是随手救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聂更阑神色暗了暗,指尖悄然将手里的剑诀攥紧。

    良久,他看向手里的剑诀,长舒一口气将其放回石桌。

    聂云斟在灵音宗,他确实需要回去。

    想通这一点,他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的弟子玉牌。

    灵力运转之下,他将玉牌握紧,想进入宗门的通灵世界看一眼。

    在无间魔域苏醒后,他竟从未想起还有这么一块能联系宗门的弟子玉牌,眼下记起了,忽然有些期盼。这么说,他能联系许田田他们了?

    然而,弟子玉牌只是骤然闪过一丝亮芒又迅速熄灭,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通灵世界的界面并未出现。

    聂更阑感到诧异,又反复试了几次,结果依旧如初。

    他拿起弟子玉牌打量半晌,皱起眉头。

    为何会没有反应?

    不知许田田他们这时是否依旧在闭关,许盼娣在做什么,君杳然和慕容证雪又在何处。

    他们是否已经知晓他落入无间魔域的消息,联系不到他会不会担忧?

    聂更阑瞳孔忽然缩了缩。

    既然联系不上,宗门该不会以为他出事了?

    ***

    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往停剑坪而去。

    “通灵世界聂更阑的名字是灰色的?”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许田田一怔,急忙拿出弟子玉牌进入通灵世界翻找起来,果不其然,属于聂更阑的名字显示着属于陨落弟子的灰色。

    他闭关将近一年,才刚出关就被许盼娣找上了门。

    许盼娣是在他筑基中期的雷劫结束后过来的,一到药峰就将聂更阑陨落之事告诉了他。

    许田田攥着弟子玉牌怒火中烧大吼:“聂云斟该死!”

    说罢,他踏上飞剑流星般朝玄音峰驶去。

    许盼娣紧跟其后。

    片刻后,两人以探望聂云斟的名义闯入玄音峰聂云斟所住的院落。

    “聂云斟你这个伪君子,给我受死!”

    许田田嘭地踢开房门提剑就往聂云斟床榻刺去。

    正在喝药的聂云斟睁大双眼,故作惊恐地望着他刺来的剑不能动弹。

    过来探望徒弟的紫业真君一掌将许田田的剑打偏,厉声呵斥:“本君知道你们与聂更阑情谊可贵,但也不能随意污蔑同门。”

    许田田面色涨红,怒不可遏道:“真君,弟子不信此事和聂云斟无关,从前他便总是陷害污蔑聂更阑,真君莫要被他骗了!”

    聂云斟惊惶地看着许田田手里的剑,害怕地往紫业真君身边缩了缩,“许道友,从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同弟弟或许有过节,但在同门生死之间都是小事,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许盼娣冷冷睨着在床榻上装模作样的聂云斟。

    许田田冷笑,又是一剑往床榻刺去。

    紫业真君正欲阻拦,屋外有弟子匆匆进来通传,“真君,许道友的家人前来宗门,说有急事要见他一面。”

    许田田的剑倏然停在半空,“我的家人?”

    那名弟子应道:“是,说是十万火急,您家中出事了。”

    ***

    聂更阑无法得知灵音宗的消息,干脆放弃摆弄那块玉牌,看向石桌上的剑诀。

    这卷轴不厚,很薄,估计只有十来页,他一日就能完全背熟。

    他还是头一次背除了天地合璧以外的功法心决。

    是不是背了剑诀后,就能循着这功法融入练剑招式当中了?

    聂更阑忍不住记起丘宿鱼在天境峰时交给他的那些强身的剑招。那些日子,他每日泡过药浴之后都会在月下练剑,丘宿鱼就会在一旁边看边指点。

    思及此,他望向白衣人住的另一处洞穴的方向,怔然发呆。

    须臾,聂更阑收回神思,走出洞府来到隔壁的浴池,打算清洗一番之后再去背剑诀。

    才走到浴池边,耳畔倏地响起白衣人的声音,“昨夜已替你洗过了。”

    聂更阑吓了一跳,旋即沉下眸子往白衣人洞府方向恼怒喊道:“把你的神识收回去。”

    “还有,你何时替我清洗了身体?

    “害羞了?”那道声音淡然飘来。

    聂更阑咬牙对着隔壁的洞府怒目而视。

    白衣人清淡的嗓音飘飘悠悠,不紧不慢回答他的问题,“昨夜双修结束之后,洗得很干净,放心。”

    聂更阑面容瞬间仿佛一只果子烂熟后的表皮,由内而外爆红了个透。

    “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拳头攥紧了,恨不得冲到隔壁将对方扒个精光看回来才解气。

    不对,方才他已经看了个精光。

    意识到这一点,聂更阑心头又开始砰砰狂跳。

    白衣人笑了笑,“看来不收回神识,你怕是不能专心背剑诀了。”

    下一瞬,洞穴内恢复悄然寂静。

    白衣人神识已经不在此处。

    聂更阑松了一口气,默默往那汪清澈翻腾着烟雾的池水看了一眼。

    人没泡进去,身上倒是都裹了一层莫须有的烫意。

    聂更阑垂下眼眸,快步出了洞穴回到玉榻拿起那卷剑诀。

    这浴池是不能待了。

    是以他直接去了幻月□□背剑诀。

    比起天地合璧,剑诀背起来速度简直可以称得上异常顺利。

    不过半个时辰聂更阑已经背完两页。

    想了想,他照旧慢慢散步来到幻月花丛深处。

    才离开小径几息,果然,远处幽暗峭壁中间有两道庞然身影缓步走来。

    赫然是前几日的暗影魔兽和流狱魔兽。

    这次,还多了一只孽梧魔兽。

    “看,我就知道他这几日要到幻月花丛附近念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小子,身体似乎比前几日更为强健了?我没看错吧。”

    “是魔主有办法,将他变成这样的。”

    “你们闻闻,他身上携带的魔主的气息越发浓烈了。”

    聂更阑骤然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打量这几只魔兽。

    流狱魔兽走过来,脑袋拱了拱聂更阑的胳膊,说话声再次传来,“为何这么一副表情看着我们,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流狱魔兽知道聂更阑听不见,因此这话是对另外两只魔兽说的。

    孽梧魔兽得意洋洋开口:“也许是第一次瞧见我,认为我长得威武霸气。”

    暗影魔兽嗤笑:“少自恋,论威武还是我长得最能吓唬人。”

    聂更阑打断他们的拌嘴,阴沉沉出声问:“你们原来会说话?”

    三只魔兽吃惊地朝他看过来。

    流狱魔兽讶异:“你能听到我们说话了?”

    暗影魔兽:“我们一直都会说话,只不过用的是魔兽之间的语言。”

    孽梧魔兽惊叫道:“他前几日还听不懂我们说话,今日怎么忽然……”

    流狱魔兽想了想,道:“应当是魔主的精气和气息存在于他体内,说不定已经流入了血液之中。”

    孽梧魔兽吃惊地一甩火红色的尾巴,当即在暗影魔兽的皮毛上唰地留下一道痕迹,“能做到把精气融入另一人血液之中的,也只有j媾能做到了。”

    说着,三只魔兽齐脑袋齐刷刷对准聂更阑看了过来。

    这些魔兽几乎有一栋三层的竹屋那么高大,若不是听得懂它们的谈话,聂更阑也许要被这三只魔兽包围的气势给吓得心惊肉跳。

    “小子,你同魔主交合了?!”三只魔兽齐齐叫道。

    这种事从三只魔兽嘴里堂而皇之说出来,不禁让聂更阑有些赧然,也变得哑口无言。

    流狱魔兽一下子看出他不自在,蹄子在地面踩来踩去开始宽慰他:“这有什么,魔兽j媾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魔主若是要找一个无间魔域的女主人……”

    暗影魔兽抢白道:“是男主人。”

    “反正就是能交合的那种关系的,你别插话!”

    流狱魔兽一本正经看向聂更阑,“无间魔域的魔兽很多,你要是想了解j媾的知识,可以问我们。”

    孽梧魔兽不停点头附和:“对对,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聂更阑听着他们一口一个j媾,感到头疼不易,“唰”地转身离开回到幻月□□里。

    暗影魔兽在后面叫道:“喂喂,怎么走了?不学j媾也可以学学其他的,喂,怎么越走越快了?”

    三只魔兽面面相觑一阵,交头接耳几句,嘀嘀咕咕走开了。

    聂更阑在幻月□□里走得很快。

    那几只魔兽方才的话始终在耳边重复萦绕,让他的面颊几度涨红。

    白衣人的精气和气息融入了他的血脉,于是他听懂了魔兽的语言交流?

    面上热意褪去后,聂更阑收敛神情深呼吸一口气,先是尝试屏去自己的气息,接着尝试放出自己的神识去往白衣人所在的洞府。

    那处洞穴有门窗。

    因此神识只能停在窗外。

    里面一片安静。

    由于屏去了气息,洞穴中的人竟然没有察觉有神识靠近。

    聂更阑心想,看来,这就是精气相融的作用了。

    很快,他的神识听到了从洞穴里传出的说话声。

    似乎此时有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同白衣人谈话。

    第75章 主导(捉虫修)

    石屋内,低沉的声音与白衣人的说话声同时传出。

    聂更阑只知道他们在交谈,但具体说了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

    白衣人在石洞外罩了结界。

    聂更阑又听了一阵,里面的声音始终朦朦胧胧。得不到有用信息,不久后,他慢慢离开了。

    难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的精元融入自己血脉经络,两人之间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联系,所以他能在结界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只是这联系目前看来还不够强烈。

    ……

    此时,在白衣人所处的洞穴内。

    那道低沉的声音问:“你把剑诀教给他了?”

    白衣人:“嗯,你不赞成?”

    那道声音发出苦笑:“我曾授他心源剑法,倒是与这剑诀十分匹配。”

    白衣人脸色有了细微变化。

    那道声音又道:“心源剑法和这套剑诀同宗同源,以师弟的聪明程度,发现端倪是迟早的事。”

    白衣人不作声了。

    片刻后,他道:“如此也好,他早晚会知道。”

    ……

    聂更阑在院子里开始背剑诀。

    背了一页后,他开始觉得这剑诀与丘宿鱼教给他的心源剑法极为适配,以至于他心痒痒地召唤出一把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把心源剑法舞一遍。

    恰好,白衣人端着一个玉盘缓步而来。

    看到他的动作,白衣人放下玉盘走过来从他手里抽走那把剑。

    聂更阑:“……”

    白衣人把剑放到石桌上,道:“想把剑招融入到剑诀当中?”

    聂更阑吃惊于他能敏锐地猜测到自己心中所想,无声点点头。

    白衣人:“剑诀还未修炼,你身体受不住,至少也要等到第一次剑诀和天地合璧同时修炼后。否则,强行练习只会让魔气横行加重伤势。”

    聂更阑凝眉不语。

    但也听进去了白衣人的话,走过去把剑收回储物袋。然后,就看到了圆盘里的糕点和甘露。

    这糕点剔透粉糯,形状制成了花朵,可爱又晶莹。

    很是眼熟。

    这不是灵音宗膳堂里的透花酥么?

    且当时丘宿鱼分神性子还未稳定,亲自给他喂过几块。

    聂更阑目光狐疑看向白衣人,“这糕点从哪来的?”

    白衣人:“附近百里外的城镇买的。掌柜说灵音宗膳堂做过这种糕点,我想你是灵音宗弟子应当会喜欢,便买了一些回来。”

    聂更阑看向那盘透花酥,往日场景浮现于眼前,于是下意识拈起一块透花酥,轻咬一口。

    白衣人见状,指着那晚甘露道,“这甘露加了魔域的幻月花作辅助,对你的伤势会有疗效,记得喝了。”

    聂更阑只吃了一口,便将透花酥放下。

    白衣人:“不好吃?”

    聂更阑摇摇头,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糕点再美味,可记起之前的事,总是容易黯然神伤。连带着秘境里灰白身影、沈端枫老妪的身影一同浮现在眼前,他们说过的话隐隐在耳边回荡。

    以及,丘宿鱼和沈端枫各自留了自己的储物袋。

    “铃铛,是假的。”

    “那日娘到了灵音宗并非不愿等你,只是元神受制于清心道……”

    “阑儿,娘求你的事,若是能完成娘会很高兴,完不成也无须有压力,知道吗?”

    ……

    口中糕点已经味同嚼蜡,聂更阑囫囵吞咽下去,眼角堆积了几滴晶莹泪珠,又迅速抬手擦掉。

    他从储物袋拿出那只金色铃铛,目光沉沉打量着。

    白衣人体内的丘宿鱼元神来不及开口,前者已经出声道:“你这铃铛被施了一层高阶幻术。”

    聂更阑怔然,猛地垂眸端详那枚金色的梵音铃。

    白衣人一挥手,眼前有白光闪过。

    金色铃铛摇身一变,立即变成了一只银色铃铛。

    聂更阑瞳孔缩了缩,仔细端详掌心的铃铛。

    不消多时记忆已经冲刷而至,顿时脑中警铃大响。

    这是……他初到独孤真君天境峰时拿到的传唤铃铛,说是真君有事便会通过铃铛召唤他。

    聂更阑眸色一寒,当即去翻找储物袋。

    寻了半晌,里面哪还有别的银色铃铛。

    更没看到那只真正的金色梵音铃。

    聂更阑脸瞬霎时变得惨白,目光阴鸷地凝视掌心的银色召唤铃,久久不语。

    一个事实似乎已经浮出水面,昭然若揭。

    白衣人这时温声开口:“这铃铛上的幻术过于高阶,你无法识破属于正常,之后再寻回那只真正的铃铛即可。”

    注意到白衣人忽然切换的温柔语气,聂更阑不由眯起眼睛。

    之前与无名青年相处时,他身上也偶尔会传出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如同当初丘宿鱼体内有不同灵魂来回切换一般。

    白衣人迎上少年无声注视自己的眼神,柔声问:“怎么了?”

    聂更阑神情似笑非笑,不着痕迹将话题转移,“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白衣人语气恢复了淡然,“昨夜摸到了?”

    聂更阑咬牙,“不是刻意要摸,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嗯。”

    白衣人不置可否,干脆利落褪下衣袍,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肉.体。

    毫无防备的,一股热血往聂更阑头顶冲去。

    他面红耳赤地瞪着白衣人,“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脱衣服?”

    白衣人挑眉:“不是要看?”

    “我何时说过要看了?”聂更阑脱口而出。

    但下意识的,他还是不由自主看向白衣人后背。

    只见他从肩胛骨到脊背布满一道道红黑交错的深深伤痕,很明显,是术法造成的伤口。

    聂更阑抬起手欲抚摸那些伤痕,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这些伤,怎么来的?”他低声问。

    其实不必问,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白衣人却拢起衣袍重新穿戴整齐,回身看向他:“把甘露喝了。”说罢,已经缓步向外走去,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洞府外。

    丝毫没有回答聂更阑询问伤势的打算。

    聂更阑气极而笑,慢慢握紧拳头。

    罢了,慢慢来。

    他不着急。

    反正,他横竖也跑不掉。

    ……

    七日时间匆匆而过。

    这七天,聂更阑顺利熟背了剑诀。

    上一次双修,他体内魔气暂时得到压制,因此这七天他偶有剧烈疼痛传来,但并未出现大碍。

    在剑诀、天地合璧同修的前一晚,聂更阑体内的魔气却忽然开始乱窜。

    先是每一处毛孔传来针扎般的痛,紧跟着魔气四溢重新在血脉经络里横冲直撞,铺天盖地的剧痛一下下敲击着骨髓。

    聂更阑额头和后背很快冷汗涔涔,浑身发冷倒在玉榻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呃!”

    肆虐的魔气胡乱冲撞,迫使他在玉榻上翻来覆去打滚,汗水很快将他鬓发和眼皮粘湿。

    洞府外白衣人倏然而至,手里的托盘端着一碗甘露匆匆进来。

    他将疼得打滚的少年扶起,迅速在他几大筋脉输入灵力,而后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让他靠在了怀里。

    聂更阑得到强大的灵力输入,四溢的魔气消停了几息,脸色煞白地重重喘息着,但身体发冷并未得到解决,只能不住往白衣人温暖的怀里缩。

    他嘴唇惨白如纸,在不停哆嗦。

    白衣人双臂把他托住,稳稳地将其圈在怀里,“为何会忽然发冷?”

    聂更阑贪恋他温暖的胸膛,手不自觉攥紧他衣襟,颤抖出声:“不、不知……”

    “又疼,又冷。”

    这无异于一个人发高烧浑身发疼,接着又被扔进冷池一样。

    着实过于折磨。

    白衣人将少年抱紧了,接着端起那晚甘露递到他嘴边,“把这个喝了,能缓解症状。”

    聂更阑艰难地张嘴,就着玉碗边缘一点一点将甘露喝光。

    喝的过程中,他浑身发抖,连玉碗也跟着在抖。

    白衣人把喝空的玉碗放回去,重新把人搂紧掀开锦被躺下,圈着聂更阑紧紧拥在怀里。

    聂更阑浑身生疼,冷得牙齿上下打颤,见了白衣人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推了推,以示抗拒。

    这种姿势在他眼里看来,完全是一副柔弱的姿态。

    “怎么?”白衣人察觉到少年的抵抗,下巴动了动,呼吸下一瞬喷洒在他后。

    聂更阑耳后传来麻痒的触感,脊背一僵。

    下一瞬,他自己不曾意识到苍白的脸浮现一抹红晕,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你别动。”

    白衣人莫名:“嗯,没动。”

    “你把手松开。”

    白衣人照做,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聂更阑咬牙忍着浑身细密的疼和寒意,抽出双手往上挪了挪身体。

    下一刻,白衣人感到一双冷冰冰的手臂有力的穿过自己腰间,结结实实地环住了。他的头部还被挪了挪,搭在了少年的肩窝上。

    白衣人被少年以一个强势的姿势拥在怀中。

    少年体型已经处于青年体型的过渡期,手长脚长,已经能将他完全揽住,不过,相比白衣人的体型还是差了些意思。

    白衣人不解,但任由他抱着。

    聂更阑喘着气,嗓音颤抖地问:“我这样抱着,你会冷么?”

    白衣人勾了勾唇,“我修为高出你许多,一般的寒意对我构不成威胁。”

    聂更阑几乎忘了这一点,于是放心了,更为亲密地将他抱紧。

    白衣人身上仿佛一个火炉,温度奇高,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

    聂更阑舒服地发出一声隐秘而低沉的喟叹。

    石洞内一片静悄悄。

    玉榻上一冷一热两具身躯紧密相拥,时间慢慢流逝。

    也许是聂更阑饮下的甘露慢慢起了作用,他身上的寒意渐渐散了,体温渐趋正常。

    聂更阑却迟迟没有松开白衣人。

    心里居然隐隐对以这种姿势抱着对方感到很满意。

    肩窝处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不冷了?”

    被发现了。

    聂更阑颇为不舍地把人松开,面上故作淡漠道,“嗯,不过还是疼。”

    白衣人慢慢坐起身,望着他依旧苍白的面颊,几息后低声问:“撑得住么?需不需要把明日的双修提前?”

    原不过是句正常的问话,却惹得聂更阑陡然撑起半边身子,眼神和动作都透出一股强烈的反对之意。

    他忍着体内还在乱窜的魔气,咬牙开口:“就明日,不需要提前。”

    白衣人感到奇异,“确定?”

    “确定!”聂更阑苍白的面颊扶起一抹不自然的绯红,凶巴巴盯着白衣人,“你回去。”

    白衣人不明白他为何忽然羞恼要赶人,便道:“躺下歇息吧。”

    他下了玉榻。

    “嗒嗒嗒。”

    脚步传来,不一会儿在洞府外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聂更阑听到白衣人走远了,重新拉过锦被裹住身体,将脸埋住。

    因为魔气的缘故,他现在依旧疼着,还无法用劲。

    明日,等到明日就好了。

    聂更阑耳尖悄然泛起一抹红。

    之后,他撑着疼痛过了大半夜。

    也许是掺了魔域灵药的甘露饮完全发挥出了药效,他身上的疼痛开始缓解大半,慢慢地也就闭眼睡了过去。

    甫一睡着,白衣人的身影出现在玉榻边。

    他慢慢坐下,双掌隔着锦被贴上少年的身躯,默默替他输送灵力。

    ……

    翌日。

    聂更阑醒后,身上的疼痛比起昨夜缓解了不少。

    一整天,他都在反复温习剑诀,又把天地合璧功法重新背了几遍。

    白衣人看出他魂不守舍似乎很紧张,当时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聂更阑只是不答,眸子低垂压下了眼里的暗沉和隐秘的兴奋。

    终于,日月交替,漫天星辰遍布无间魔域上方。

    第一次剑诀与天地合璧同修的双修来了。

    这次聂更阑在石洞角落放置了东海银珠,把石洞内光线调整到极为昏暗的程度。

    既然白衣人能在黑暗中视物,就没必要让石洞完全处于漆黑的境地。

    片刻后,白衣人坐到玉榻上,和聂更阑相对而坐。

    “昨夜可还好?”白衣人问。

    聂更阑盘腿双手置于膝上,故作镇定道:“还好,后来药效完全挥发,不疼了。”

    “现在……也不太疼了。”

    实际上说这话时,他指尖悄悄嵌入了双膝的皮肉之中。

    甘露饮只是暂时压制那几个时辰的时间,此刻他体内诡气依旧肆虐,剧痛持续不断传来。

    只是他太过能忍,脸色苍白着强装镇定以证明自己没事。

    白衣人:“是么?那便开始吧。”

    眼看他要褪去衣物,聂更阑忽然叫道:“等等。”

    白衣人停下动作,“怎么?”

    聂更阑刻意不去看他的脸,闷着嗓子提出要求:“这次换我主导。”

    白衣人这才惊讶了,“你不疼,还有力气?”

    聂更阑咬牙道:“我可以。”

    空气中忽然变得安静无比。

    昏暗光线下,聂更阑忐忑而期待地等着对方回应。

    不料下一刻,白衣人骤然出手如风一连点了聂更阑五六处重大筋脉。

    后者闷哼一声,额间立即渗出一滴冷汗,脸色惨白如金纸。

    白衣人语调云淡风轻:“还说不疼?”

    他瞬间把人放倒在玉榻上躺好,将其双臂紧紧钳制住。

    聂更阑喘了口气,不甘心地瞪着昏暗光线下男人朦胧的轮廓:“你做什么?”

    白衣人一语道破他此刻的情形:“还是很疼?”

    “看来,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聂更阑一颗心高高悬起,不甘心被他钳制双臂,开始剧烈挣扎。

    白衣人勾起唇角,“别想了,在魔气未除之前,双修都由我来主导。”

    聂更阑脸上顿时浮现羞怒之色。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还不能够随心而为。

    黑暗中,白衣人广袖的柔软布料轻轻扫过聂更阑面颊,在他脸上激起一阵麻痒,“好了,无须多心,时辰不早了,开始吧。”

    紧跟着,将聂更阑拉了起来。

    聂更阑重新盘腿而坐,对不能自己进行主导的事实感到懊恼和遗憾。

    白衣人及时出声提醒,“定神,调息。”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依言照做。

    很快,同上次一般的双修步骤开始循序渐进进行。

    功法运行之间,聂更阑意识逐渐涣散。

    而白衣人清淡的嗓音转为暗沉,持续不断提醒他,“天地合璧运转后,别忘了运转剑诀。”

    于是乎,聂更阑再次被魔气以及另一种疼痛席卷。

    他无声咬住唇,暗暗忍耐着。

    奇怪,上次的teng痛到后来已经并不强烈,为何这次却……

    聂更阑额间有汗滴淌下。

    白衣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哄他放松。

    “是我的过失。”

    随着白衣人话音落下,天地合璧功法运行放缓。

    须臾。

    聂更阑仰起的剪影在昏暗光线下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

    之后,疼痛果然减轻了。

    功法继续运转。

    因为这次增加运行了剑诀,渐渐的,聂更阑开始感到疲累。

    不过体内的诡气也因此暂时得到压制,得到的更多是欢慰而非诡气带来的疼痛。

    再加之白衣人伤势痊愈了几分,运转功法的强度较之上次猛烈不少。

    聂更阑强撑着运转了四遍剑诀和天地合璧功法,又让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

    终于,他撑不住了,干脆任由白衣人引领自己进入两重功法无尽的探索中。(我都改成探索功法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审核大大你们要一遍遍地锁?我很不理解)

    意识迷糊之际,聂更阑却依旧清晰地记得要主导的事,不服气地嘟哝:“下次……我来。”

    白衣人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着这事,掌心无奈地按在他灵台处给他输入灵力。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本欲昏睡过去的聂更阑立即拼着最后一丝意志强行恢复清醒。

    黑暗中,白衣人看到少年唇微张,气恼恼地问:“为什么?”

    白衣人:“魔气对你影响颇大,只能通过一次次双修消解祛除,在此期间你怕是有心无力了。”

    聂更阑陡然提高了声调,喑哑的声音在昏暗环境下清晰异常:“我现在很好!”

    话音落,他一把掐住白衣人的腰.身将其拉到怀里,和昨夜一样把他按在自己肩窝上紧紧抱住。

    白衣人整个人完全压在了少年身上,满腔皆是无奈。

    聂更阑忿忿开口,耳根温度出奇地高:“你觉得我不行?”

    他强势地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气势汹汹垂眸往白衣人肩颈亲了亲——

    “不要勉强。”白衣人单手圈住少年的腰,正要劝阻,少年已经噗通一声滚落到他怀里。

    白衣人一怔,低头看去。

    他竟已经累得睡着了过去。

    白衣人不可抑制地弯了弯眉眼,唇边绽开一抹淡然笑意。

    他把人捞起来去了隔壁的浴池清洗。

    结束后,将人放回玉榻,自己也跟着躺下,把少年捞过来贴近,将人完完全全圈进怀里,又把锦被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谁知聂更阑在梦里也不肯服软,才被圈住,忽然挣扎着要把白衣人按到自己怀里。

    白衣人居然也任由睡着的人和自己来回拉扯了三四次,最后少年终于抵不住困倦,恢复了安静。

    白衣人终于成功再次把人捞过来拥住,相拥而眠。

    尽管他从不需要睡眠。

    没过多久,石洞中传来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

    玉髓峰。

    寒池里,波纹荡漾了一圈又一圈。

    清鸿剑尊显然比以往都要烦躁。

    以往打坐能一整日不动如山。

    可自从白衣人与那少年双修后,他每隔几日就要不安生一回。

    虽然已经削弱了和白衣人的元神感应,可在强烈的情.事上,是无法完完全全阻隔的。

    魂玉柱上的龙金瞳睁了又闭,闭了又睁,看到寒池里的水波荡漾了足足将近两个时辰。

    清鸿剑尊这次并未有任何摔倒或是难以自抑的动静。

    可龙就是能感受到,他哥很烦躁。

    异常烦躁。

    终于,龙在寒池的水波荡漾不知几圈后好奇地问:“哥,他们又开始了?”

    “这次也太久了吧。”

    暴躁的清鸿剑尊倏然睁开冷淡的眸子。

    龙悻悻地主动闭嘴,不说话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事算他哥的逆鳞,不能提!

    ……

    翌日。

    聂更阑醒来后,魔气平稳了不少。

    他知道,这种情形将会持续五六日,之后又会开始失去压制,需要双修不断稳固镇压,最后将诡气彻底排出体内。

    聂更阑掀开锦被起身,四周已经没有白衣人的身影。

    奇怪。

    可为何他昨夜一直隐隐约约记得自己霸道地箍着对方舌忝舐脖颈和锁骨……

    聂更阑记忆回闪,忽然记起昨夜的豪言壮语,面容瞬间腾地爆红。

    他猛地下了玉榻匆匆来到外面的幻月□□,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脸上热意依旧不散。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放浪之人吧?

    聂更阑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脸,爆红的颜色久久不能褪尽。

    片刻后,他强装镇定召唤出一把剑,提剑往幻月花丛深处走去。

    “唰!”

    动作利落地拔剑出鞘。

    聂更阑开始配合着昨夜刚练的剑诀开始舞动丘宿鱼教过他的心源剑法。

    昨夜运转剑诀时他就已经发现,这剑诀和心源剑法似乎同源,于是今日索性尝试着练一练,看看会不会出奇效。

    幻月□□里,剑光飞舞不断。

    无论是哪个门派的剑法,都讲究心随意动,意随剑动,人剑合一。

    聂更阑从剑招里感悟着剑诀的奥妙,渐渐的,配合着灵力,剑风居然能将幻月花吹得簌簌拨动。

    “真不错呀,小魔主这身法有魔主的风范。”

    “这才刚开始,哪跟哪呢,你也太谄媚了。”

    “我可没有胡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小魔主资质还是很高的,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哎,是喝了那初阳的甘露,才让他这次压制了诡气吧?看来成效很大啊……”

    聂更阑听到交谈声,一招“流云飞月”往魔兽那边飞身而去。

    几只魔兽自然不能被这较为低阶的剑风伤到,纷纷避开了。

    聂更阑收剑回鞘,脸上划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情。

    “你们方才说什么?”

    暗影魔兽:“小魔主,我们说你天资颇高,将来必有——”

    “不是这句。”

    “小魔主的身法有魔主的风范——”

    “不是这句。”

    孽梧魔兽转了转铜铃一般大的竖瞳,激情抢答:“我们说你喝了初阳配合幻月花熬制的甘露,魔气得到了很好的压制!”

    聂更阑瞬间脸黑。

    他不敢置信地咬牙问:“你再说一遍,我喝了什么?”

    第76章 “强吻”(捉虫修)

    “幻月花甘露,”孽梧魔兽前爪刨了刨地面的泥土,“魔兽鼻子很灵敏,魔主采幻月花时我们都嗅到了,绝对错不了。”

    暗影魔兽:“没错,魔主采集幻月花定是掺入了初阳,我们绝对不会嗅错。”

    流狱魔兽:“魔兽之间也有发情期,j媾对魔兽来说最平常不过,我们对这类事物的气息直觉从没出过错。”

    魔兽们每说一句,就看到少年脸色沉了一分。

    “小魔主,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孽梧魔兽瞥着少年沉郁的脸色,语气好奇又小心翼翼。

    初阳珍贵,若是利用好了可是大补之物,小魔主这脸色似乎不太对劲,难不成很讨厌这东西?

    那可是魔主辛辛苦苦炼制的,对双修之人而言绝对是仙品。

    聂更阑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终耳根红透了,连带耳后的一大片肌肤也透着淡淡的绯红。

    “唰!”

    几个魔兽被聂更阑忽然提剑的动作吓了一跳。

    “小魔主,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聂更阑已然提剑往洞府方向而去。

    几只魔兽在原地面面相觑,嘀咕着交流,“我们该不会坏了魔主的好事吧?”

    ……

    聂更阑气势汹汹提剑来到白衣人所在的洞府,一看,洞府门和上次一样是关闭的。

    且外面照旧笼罩了一层结界。

    不过,他与白衣人双修了两次,那层感应似乎又强了一些。

    聂更阑正欲举剑劈向结界,剑身在即将落到结界的一刹那蓦地停住。

    剑尖在颤动。

    他狐疑地停下动作,仔细聆听洞府内的动静。

    倏然,他怔了怔。

    白衣人在洞府内的气息有些虚弱,似乎正在调息疗伤。

    聂更阑能感觉得出,他元神此时分外虚弱。

    一想到白衣人在洞府内面色苍白虚弱地独自疗伤,聂更阑目光瞬间沉了沉,眸色黯淡了几分。

    方才杀气腾腾而来的气势也削减不少。

    洞府内,泡在药浴里的白衣人察觉到门外动静,一扬手让衣袍落在身上,随后快步走出洞府。

    他早知道是聂更阑,在来到门外的一瞬间已经抬手撤了结界。

    聂更阑狐疑地望向石洞里的浴桶,开口问:“你在疗伤?”

    白衣人随手关了石门,语气淡然并不在意,也不反驳他的猜测,“是。”

    聂更阑:“疗伤便疗伤,为何要关起门不让人知道?”

    白衣人眉心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找我有事?”白衣人淡声纹。

    聂更阑上前,一掌轰在石门上。

    石门却纹丝不动。

    白衣人以询问的目光觑着少年。

    聂更阑咬牙:“进去继续泡着,边疗伤边说。”

    白衣人暗叹一声。

    他伤势过重,疤痕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上次双修被少年摸到,如今也无法隐瞒了。

    白衣人使出一股灵力打开石门,看向聂更阑,“进来吧。”

    聂更阑于是看着白衣人一步步走向浴桶,褪去衣袍没入了桶里的药浴之中。

    浴桶水汽氤氲,白衣人上半身裸露在水面之外,发丝懒散束着,眼眸微阖。

    许是感应到少年灼热的目光,又微微睁开,迎上他的视线。

    聂更阑不是没见过他的肉.体,还是一看就面皮发烫,发现偷看被抓包,随即仓促移开目光。

    随后又懊恼地想,躲什么,他不是过来质问人的么?

    方才他气势汹汹地来,这会儿知道白衣人伤势依旧严重,不舍得与他生气,只是面上仍然维持恼怒,故意沉着脸问:“你给我喝的甘露饮,乃是初阳和幻月花炼制而成?”

    白衣人抬眸,淡淡扫向他,“知道了?”

    聂更阑冷声盯着他:“若不是魔兽告知,我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白衣人叹息一声,“这甘露饮确实是特制的,是提取了初阳中的精气配合着幻月花炼制而成。”

    “起初怕你面皮薄不肯喝,因此并未透露。”

    白衣人透过药浴氤氲的水汽打量少年的神色,语气鲜少有了迟疑,“害羞了?”

    聂更阑目光阴恻恻睨着他,“不是!”

    “我讨厌别人事事瞒着我。”

    尤其是最亲密之人。

    话虽如此,他耳根却泛着可疑的薄红,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白衣人定定望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他确实有事瞒着聂更阑,并且不止这一件。

    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扩散蔓延。

    聂更阑在等,希冀着能让对方产生动摇,或许,他会把隐瞒他的所有事都告诉他?

    可等到浴桶的水汽散去许多,白衣人始终不曾开口。

    聂更阑心头慢慢浮现一丝失望。

    不过是之前瞒着他以无名青年的身份陪他历练,眼下似乎还同师兄有着牵扯,又或者,他们也许是同一个人。

    有何不能说的?

    聂更阑心尖泛起一抹酸涩。

    在眼眶被水雾弥漫之前,他蓦地转身。

    “你疗伤吧。”

    说罢,快步走出了洞府。

    或许他应该狠心一剑挑破白衣人的皮肉,让他感受到痛楚,质问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聂更阑被生出的想法搅得心头一震。

    他体内的魔气隐约在乱窜,于经络血液里游走呼啸,肆意冲撞。

    聂更阑忍着突如其来的疼痛御剑迅速飞向幻月花丛。等终于到了花丛,他才“砰”地一声掉落在密密麻麻的花丛中。

    “唔。”

    聂更阑淡色琉璃般的眸子在疯狂转动。

    内心隐秘的情绪在魔气催生下瞬间滋生放大。

    愤怒,遗憾,悔恨等思绪原本在这段时间已被暂时压制,却在方才的失望激发之下变得浓厚强烈。

    也许除了失望,还有一丝自己也不曾觉察的的委屈。

    聂更阑琉璃般的眸子被缭绕的魔气充斥,一双漂亮的淡色眸子隐约有黑红魔气在疯狂蹿动。

    体内的魔气亦是在摧残肆虐身体,剧痛浮出水面。

    须臾,聂更阑抬起一双阴鸷沉冷的眸子,重新召唤出剑在花丛里舞动起心源剑法。

    为何昨夜双修刚结束,今日魔气的摧残却突然提前降临?

    受魔气控制的聂更阑无暇思考这些问题,被魔气缭绕的眸子始终有晶莹水雾打转其中,越发看不清眼前的花丛,只知道自己招式越来越狠,将幻月花丛劈刺挑砍扫了个一塌糊涂。

    片刻后,他终于意识到此时自己心绪激荡,在魔气的影响下更是暴躁性烈。

    聂更阑气喘吁吁落地,把剑插入地面,浑身都是对抗魔气滑落的冷汗。

    也许是曾经受过太多委屈。

    他想,自己为何就不能从亲密之人身上寻找一丝慰藉呢?可他刚才让他失望了。

    魔气在体内横行,眸子里的黑红魔气忽明忽灭。

    已经筑立起来的理智瞬间又崩溃,聂更阑神色阴恻恻,忍着疼从地上一跃而起剑身重新向幻月花横扫而去。

    “窸窸窣窣。”

    眼看他方圆十丈以内的幻月花被挑了个七零八落,不远处,暗影、流狱和孽梧魔兽几乎是飞奔而来。

    “小魔主,手下留情!”

    聂更阑充耳不闻,神色乌沉沉,一道剑光闪过,不远处的幻月花又被劈了个粉碎。

    流狱魔兽急得蹄子不停刨土,“幻月花是魔兽发情期的救命魔药,我们发情期若是寻不到合适的魔□□合,全靠这个压制!小魔主,千万别把幻月花全都毁了!”

    剑影和灵力交织间,纵横跳跃的身影蓦地急停。

    聂更阑目光沉冷从半空中降落,沉声问:“发情期?”

    暗影和孽梧拼命点头,“对对!”

    聂更阑此时处于狂暴当中,听不得发情期三个字,迅速御剑疾驰来到魔兽们面前。

    “这附近可有石头?”

    几只魔兽没想到他话题转变的速度这么快,呆滞地“啊”了一声。

    “石头,岩石之类,都可以。”聂更阑压制心底那一抹不耐和躁动,但丝毫做不到。

    暗影魔兽:“小魔主随我们来,那边的山脉有魔晶石!”

    几只魔兽当即腾空飞身冲入黑暗之中。

    幻月花之外的范围,魇花发出的红色光芒星星点点,在昏暗光线下格外诡异。

    聂更阑御剑跟随三只魔兽起飞,往魔域深处而去。

    直到飞出七八里之外,终于看见魔域中蜿蜒横亘的那片山脉。

    山脉呈灰黑色,岩石亦是灰黑。

    在无间魔域里,这便是魔晶石了。

    三只魔兽停落在地面,孽梧道:“小魔主,这里的魔晶石多得很,您要石头做什么?”

    聂更阑快步上前捡起一块黑灰的魔晶石细细打量,“这石头对人无害?”

    “那倒也不是,”流狱道,“您如今不是同魔主结合了么,身体里流淌着魔主的血液,是以魔晶石对您而言就是普通的石头。”

    “对外人来说,这石头魔气厚重,他们若碰了魔晶石,怕是会重伤而亡。”

    暗影魔兽嘁了一声,“那些该死的人类根本没有机会下到无间魔域,魔晶石就更不可能接触到了。”

    聂更阑打量手里的魔晶石,看似很小一块,但是重量分外沉。

    正符合他的需求。

    聂更阑随手劈下一块人身大小的魔晶石,又将其劈成了无数块手掌那边大小的石头。

    魔兽们看着他把石头往自己手臂、大腿和小腿一块块绑了上去。

    “小魔主这是做什么?”暗影低声问孽梧。

    孽梧还没回答,聂更阑的身影已经带着满身的魔晶石一跃而起,重新开始练起心源剑法。

    魔晶石绑了十几块,让他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因此举剑所花的力气也比平日要大。

    聂更阑体内魔气还未平息,剧痛依旧盘踞在体内,再加上沉重的魔晶石,他舞剑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吃力。

    被劈砍为小块的石头两端尖利锋锐,很快也在他胳膊和大腿划出无数血痕。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在黑灰的魔晶石山脉下格外显眼刺目,“嘀嗒嘀嗒”落在地面。

    鲜血气味四溢,顺着魔域中的阴风向四周渐渐飘散。

    那几只魔兽的目光在悄然中渐渐变得凶厉残暴,仿佛人类的血液在他们眼中是激发原始凶残兽性的导火索。

    “嗷!”

    孽梧、暗影和流狱三只魔兽身体低低伏在地面,后半身弓起,口中发出凶残的咆哮声。

    不仅如此,在魔晶石山脉的十里之外,魔域的更深处,似乎也有庞然大物被惊动,隐隐传来低沉的怒号声。

    三只魔兽和魔域深处的更多魔兽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道道诡异的乐章。

    聂更阑却越发兴奋。

    越兴奋就越疼,挥剑的动作也愈发卖力,一滴滴鲜血滴落得愈发频繁急促。

    一声声魔兽的低吼在魔域深处回荡,地面上的三只魔兽也逐渐开始失控,扭动着身躯形成攻击前的姿势,似乎随时都能扑向空中挥剑的少年。

    “嗷!”

    终于,竖瞳已经变为黑红色的孽梧魔兽再也压制不住狂暴兽性朝少年飞身扑了过去。

    魔兽在狂暴状态下无法抑制魔性,掀起的一阵风当即将聂更阑扫落在地。

    “噗!”

    聂更阑胸口闷痛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身为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他面对这些魔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就在孽梧咆哮着要一爪子把这弱小的人类踩扁时,一道白影疾速飞身而来,手里一道灵力往方圆二十里的范围内扫荡而去。

    魔域深处的魔兽以及地面的三只魔兽瞬时偃旗息鼓,怒号声顿消。

    三只魔兽低低伏趴在地面,发出惧怕敬畏的“呜呜”声。

    白衣人将滚落在地的聂更阑揽到怀里,迅速在他各处伤痕处注入灵力,同时把他身上绑着的魔晶石挥了个粉碎。

    而后,他纵身飞跃穿过绵亘的魔晶石山脉,疾风掠影一般将人带回了幻月花丛后方的洞府中。

    聂更阑血流被灵力止住,但狂暴的魔气依旧没得到缓解。

    疼痛让他保持清醒,神色始终阴鸷地盯着白衣人,看着对方把自己轻轻放到玉榻躺下。

    又注视着白衣人出去,不久后又端着一碗幻月甘露回来,坐在玉榻边缘。

    白衣人扶起聂更阑靠坐好,把玉碗递到他唇边,“你的魔气因为见血所以肆虐暴冲,喝下幻月花露能辅助压制住魔气。”

    聂更阑冷笑一声,一手拂开玉碗,“魔气暴冲在见血之前就开始了。”

    白衣人愣了愣,一个没防备,玉碗里的幻月花露险些要洒落地面。

    他再次把碗递到聂更阑唇边,“听话,把幻月花甘露喝了。”

    聂更阑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眸色冷淡。

    白衣人无奈,视线落到他身上的伤痕,“为何忽然绑着魔晶石练剑?”

    聂更阑不答,冷漠而倔强地抿着唇。

    白衣人忽然生出一丝错觉,眼前的少年似乎在同自己置气。

    因何置气?

    白衣人来不及想这么多,玉碗再次递到聂更阑唇边,“先喝了再说。”

    聂更阑狠狠把碗夺走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毫无预兆地把白衣人扯到自己身上。

    白衣人压到他身上的伤口,激得他痛吟出声。

    聂更阑不管不顾,毫无技巧地封住白衣人的唇。

    两人面容相贴,近在咫尺。

    白衣人也就瞥见了少年眸中仍旧在乱窜的黑红魔气。

    不同于初时被侵袭的紫色魔气,此刻少年双目里横行的,竟是黑红之色。

    这魔气比紫色魔气更为暴虐无常,极容易令人走火入魔,更严重者会堕入魔道,永远受魔域以及魔气控制,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白衣人意识到这一点,手上使了力气把少年拉开一段距离。

    却见少年眸中蓄着晶莹的泪花,正“啪嗒啪嗒”往下掉落。

    “如今你连亲也不让我亲了吗?”少年嘶哑出声,“我在你眼里只是双修的工具,是么?”

    白衣人一怔,下意识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

    少年泪水掉得更凶,于玉榻慢慢跪坐而下,颤抖地捧过白衣人面颊重新吻上他冰凉的唇。

    才不过几息。

    白衣人再次把人拉开。

    少年眸中黑红魔气更为狂暴,委屈地低吼出声:“还说不是!”

    白衣人再次摇头。

    下一刻,少年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腰.身向后倾倒,唇遽然被冰凉的唇封住。

    少年瞳孔瞬间睁大。

    白衣人扶着他后腰,温柔如流水潺潺啄吻他的唇。

    一边是魔气带来的疼痛,一边却又融化在春风里。

    聂更阑既欢慰又痛。

    不过,这还不是他想要的。

    聂更阑手攀上白衣人后背的蝴蝶骨,正要有动作,后者忽然抽身再次拉开距离。

    聂更阑依旧保持着被他扶住腰身悬空向后倾倒的姿势。

    白衣人毫无征兆将他放开,让他愣了几息。

    “把幻月花露喝了。”白衣人第三次次端起那碗花露,递到他唇边。

    聂更阑冷笑不已:“原来是为了哄我喝它。”

    和他充斥情欲的双眸相比,白衣人目光已经平淡如水,坚定地端着那碗甘露。

    倘若聂更阑再不喝,或许他要考虑使用强制手段了。

    黑红魔气侵袭不是小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聂更阑却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唇,笑容森森,“方才是你亲我,做不得数。”

    “让我亲回来,我就喝。”

    白衣人不出声,迎着他的目光并未退缩。

    聂更阑当他答应了,就着玉碗边缘一口气将幻月花甘露喝了个精光,边喝眸子边抬着注视眼前的人,生怕他消失。

    白衣人没走,一直看着他把幻月甘露喝光,而后放下玉碗。

    还未说话,聂更阑的身影已至。

    唇狠狠咬住白衣人的唇,口肯咬含吮一番又迅速放开,观察白衣人的神情。

    后者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不知是淡笑,还是在勾引少年进一步继续。

    少年被这张仙姿玉容的脸看得晃了晃神,目光发狠再次重重咬上眼前冰凉的唇瓣。

    清冷气息相接喷洒于面颊之上,少年浓密眼睫频繁颤动。

    下一瞬,他身形一晃,跪坐在玉榻上喘息不停。

    居然是体力不支了。

    今日他体内紫色魔气转化为黑红魔气,已经将他体力掏空,而后又被魔晶石划伤,再加之被魔兽劲风扫得出了内伤,更是雪上加霜。

    聂更阑不甘心地抬头,目光发狠望向白衣人。

    冰凉的唇近在咫尺,不动,不偏倚。

    似乎在对他发出邀请,说,我就在这,有本事过来亲。

    聂更阑晃了晃神,视线重新聚焦在白衣人面容上,发现他神色淡然,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白衣人:“你体力透支,别动了。”

    说着,强制摁住他肩头把他轻轻放到玉榻躺下。

    聂更阑眼前已经迅速变黑。

    失去意识前,唇上传来一阵羽翼般的冰凉触感。

    白衣人替其盖好锦被,缓步走出洞府。

    “心疼死我了,”丘宿鱼元神的声音传来,“你就真忍心这么对我的师弟。”

    白衣人嗓音淡而渺远,“你始终是要回去的,而我归期不定,尚且有要事在身。”

    丘宿鱼喟叹道:“我的好师弟定是觉得你冷情冷心,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对你怨气颇重呢。”

    “他体内的黑红魔气可不会毫无缘由出现,今日惹他生气也只有你了吧?”

    白衣人蓦地停下脚步。

    并非没有可能。

    这段时间,对少年做出亲密举动的大多都是丘宿鱼的意志,他淡心淡情,多数时间只是旁观而已。

    照丘宿鱼所说,似乎还真有可能。

    ……

    翌日。

    聂更阑昨日疲倦睡去后,幻月花甘露发挥药效,黑红魔气暂时得到抑制,但也只是缓解了疼痛而已。

    他眼底的那抹幽森阴沉始终不能淡退。

    白衣人和师兄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他无法预估。

    而按照两人目前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根本没资格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

    正因为这一点,他昨日才忽然为黑红魔气侵扰,滋生了一点微末心魔。

    “唰。”

    聂更阑掀开锦被骤然御剑飞出洞府朝幻月花丛而去。

    经过幻月花丛时,他没停下,直接去了昨日的魔晶石山脉重新扛了一大块魔晶石回到幻月花丛。

    聂更阑才把劈碎的石头绑在身上,几只魔兽脚步踢踢踏踏地走来了。

    暗影嗫嚅着开口:“小魔主,昨日我们发狂几乎伤了你,对不起。”

    流狱:“小魔主的血对我们的冲击力太大了,我们没法控制,我们错了!”

    孽梧嘤嘤求饶:“我们错了!”

    聂更阑被孽梧强行挤出的幼儿嗓音雷得外焦里嫩,无言片刻。

    几只魔兽面面相觑,不知道小魔主心里是否还在生气。

    就在他们以为少年气性未消时,他出声了。

    “既然过意不去,就陪我练剑。”

    三只魔兽齐齐出声:“啊?”

    片刻后。

    幻月花丛里聂更阑身形翩跹,剑影飞舞掠过大片花丛。

    他如今连武力值最低的暗影魔兽都打不过,若是有它们作陪,剑法必能有所提升。

    幻月花丛里。

    暗影魔兽只需要偶尔慢吞吞地一挥爪,少年的身体就会被拍飞掉落到花丛中。

    “小魔主,你太慢了,慢到我以为你在故意放慢动作诱我袭击你。”

    聂更阑霎时脸黑。

    他已经使出所有的力气和灵力,在他看来自己身形已经如同一片残影。

    可在暗影魔兽眼里,他终究是太慢了么?

    聂更阑咬了咬牙,拖着满身沉重的魔晶石重新起飞跃到空中,开始新一轮的剑招练习。

    可不论来多少次,暗影魔兽每一次都能轻轻松松将他从空中拍落摔飞。

    而魔兽连万分之一的力气都没发挥出来,聂更阑的剑招,连给魔兽吞噬修士打个牙祭都不够格。

    它就像是挥赶一只讨人厌的虫子,毫不费力。

    片刻,聂更阑在无数次被暗影魔兽打落掉入花丛后,阴沉沉地问:“魔域里最厉害的魔兽,是谁?”

    暗影、流狱和孽梧闻言,再次相视一眼,竖瞳里流露出惊惧之色。

    第77章 发情期(捉虫修)

    流狱魔兽身上火红的绒毛抖了抖,问:“小魔主,您要做什么?”

    聂更阑表情理所当然:“挑战最低战力没意思,不如直接挑战最高的。”

    暗影魔兽两爪往前昂了昂,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小魔主,被您这么一说,我好像弱爆了不堪一击似的。”

    孽梧魔兽:“小魔主真是少年英雄气概,别人修炼升级都是从最低阶一步步往上爬,您居然要从最高阶的开始挑战,这也太——”

    聂更阑挑眉,目光阴郁地看向它。

    “——这也太勇气可嘉了!”孽梧话锋一转,赶紧改口。

    好可怕,方才它从小魔主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缕若隐若现的黑红魔气!

    忤逆不得,忤逆不得!

    流狱魔兽:“小魔主,您要找影幽魔兽吗?先别说您实力远远不如影幽大人,退一步来讲,您恐怕也见不到影幽大人的。”

    聂更阑一挑眉心:“为何?”

    这些魔兽称影幽魔兽为大人?如此看来,它在魔兽群中有着绝对高的地位。

    “影幽大人它……”流狱魔兽眼神躲闪,有些支支吾吾,“它知道魔域里多了个小魔主,还是个筑基大圆满,对您不屑一顾呢,恐怕大人是不会见您的。”

    聂更阑眼中那一缕滋滋若闪电的黑红魔气陡然变粗。

    流狱魔兽赶紧找补:“小魔主无须多虑,影幽大人向来都是这么个脾气,不是刻意针对您的。”

    不过,流狱越说到最后越发没有底气,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更不敢看聂更阑的眼睛。

    好吧,它承认,影幽大人好不容易以魔主为尊,如今又来了个筑基期修士。在大人眼里筑基期就相当于最低阶的暗影魔兽,简直不堪一击。哦不,暗影魔兽是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块,筑基期修士就相当于可以随手碾死的蚂蚁。

    管他是魔主夫人还是什么小魔主,总之在影幽大人眼里就是如同泥尘散沙那般低贱。

    流狱魔兽默默地想着,不禁有些同情地抬头偷偷瞟一眼聂更阑。

    聂更阑双眸亮了亮,黑红魔气陡然一个暴涨,语调尾音微微上扬,“是吗?既然如此,我不会去招惹影幽。”

    流狱、暗影和孽梧松了口气。

    下一刻,聂更阑面不改色地问:“影幽住在何处?”

    孽梧“啊”了一声,“小魔主,您这是……?”

    聂更阑:“打听清楚它在何处,以后好避开它。”

    孽梧看了一眼两个同伴,道:“原来如此,小魔主真是吓死我们了。影幽大人它就住在上次魔晶石山脉东南处十里之外的石殿中,您可要小心千万别往东南方去,否则后果很严重的!”

    聂更阑神情似笑非笑:“记住了。”

    之后,几只魔兽果然没听到聂更阑提起影幽魔兽的事。

    一连多日,聂更阑只是刻苦修炼以及练剑。

    就连白衣人也都不怎么搭理。

    白衣人照常每日送透花酥和甘露饮过来,第二日再过来,发现糕点纹丝不动,甘露饮倒是喝了。

    再扫向玉榻上的人,少年只是闭眸在打坐修炼,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想要与他亲近的疯魔状态。

    白衣人蹙了蹙眉。

    他能感知到,聂更阑体内的魔气在失控,而他在强行运转灵力将其压制。

    但成效并不显著。

    白衣人忽然生出一丝担忧。

    相比起少年故意忽略他,隐忍地克制,他倒希望他能发泄出来。否则时日久了会伤身,心魔亦是会深入侵蚀身心。

    白衣人于是在石桌旁的石凳坐了下来,静待少年修炼结束,打算同他说说话。

    这一等,两个时辰匆匆而过。

    白衣人从入定中回神,睁开双眸。

    少年居然仍旧在修炼,纹丝未动。

    白衣人以手撑着下颌,看得入了神。

    不知多久后,少年终于掀开眼帘,似乎才发现白衣人在洞府里。

    他瞥了眼白衣人,重新又合上眼帘。

    竟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白衣人有一瞬间的怔忪,不多时,起身离开出了洞府。

    丘宿鱼幽幽出声:“看吧,都是你把师弟惹生气了,那日他没亲到你就昏睡过去,你也不主动让他亲回来。如今他心魔在身,怕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

    白衣人:“……”

    ……

    数日时间飞逝而过,第二次剑诀、天地合璧同修的时间到来。

    ?

    当夜双修,聂更阑居然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

    整个过程,白衣人让他做什么,他都依言照做,丝毫没有多余的举动。

    只是眼尾的一抹绯红昭示,他在以最大的意志力忍耐着。

    忍耐欢愉,忍耐体内想把白衣人禁锢在玉榻上的冲动,忍耐想狠狠拥有他的强烈欲望。

    居然让他做到了。

    他在同修之前服了两碗幻月花甘露,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忍耐。

    于是,之后又是一连数日的修炼,他依旧对白衣人不冷不热,无时无刻都在修炼、练剑。

    魔晶石绑在身上的重量让他在短时间内把剑法挥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配合着剑诀,剑法的熟练度日益渐增。

    有那么偶尔几次,他也能从暗影魔兽尾巴的强力攻击下成功躲避逃脱。

    已然算是有了巨大进步。

    幻月花丛深处,结界里。

    白衣人静静看着少年身上绑满魔晶石在舞剑,时不时还能从暗影魔兽手里躲开攻击。

    丘宿鱼语气颇为宠溺:“果然是个天生的剑修料子,不愧是我宠爱的师弟。”

    此时,聂更阑恰好在同暗影魔兽甩来甩去的尾巴周旋。

    剑影飒飒舞出风声,他一个纵跃翻腾,恰好听到了结界里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不愧是我……爱的师弟。”

    空中舞剑的聂更阑剑身一倾,身形凝滞一瞬,接着狼狈地从空中掉落滚到花丛中。

    结界里,丘宿鱼声音焦急:“师弟怎么了?”

    白衣人淡声道:“分心了。”

    丘宿鱼:“怎会如此,是因为心魔么?”

    聂更阑确实分心了。

    这会儿他把剑杵在地面支撑着身体,眼里黑红魔气缭绕不已。

    因为丘宿鱼那句话,他几乎要发狂暴走,恨不得冲向那道结界把人揉进身体里。

    但此时只能狠狠咬着唇,用疼痛掩盖内心的暴动。

    已经忍了这么多日,不能冲动。

    他怕。

    怕吓到了他。

    果然,在他几乎快把唇咬出血后,魔气果然暂时被压制下去。

    白衣人见状,不久后转身离去。

    聂更阑感受到那道身影已经远去,眼里的黑红魔气“唰”地重新翻腾而上。

    他提剑,再次在花丛中迅速舞起心源剑法以借此压制疯狂涌动的渴望。

    ……

    日子流逝,在这样强度的修炼下,第三次剑诀、天地合璧同修的日子很快临近。

    在双修前一天,聂更阑刻意避开暗影几只魔兽,悄然御剑飞向魔晶石山脉东南方的石殿。

    距离越近,他就越能感受到石殿方向源源不断传来的强大无比的魔气,以石殿为中心向方圆十里的范围扩散着。

    聂更阑人尚在十里之外,已经碰到了除暗影、孽梧和流狱以外的更多魔兽。

    一路上,散发着幽蓝光影的魔林里,魔兽们被擅自闯进来的人类修士打搅,纷纷从沉睡中惊醒。

    无数双森暗竖瞳在黑暗中悄然睁开。

    聂更阑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魔林里的魔兽们数以万计,他能感觉得出,暗影那几只魔兽,实力远远在这些魔兽之下。

    四周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就是暗影他们说的小魔主?”

    “哼,我看也不怎么样,普普通通。”

    “这是魔主养来解闷的小东西吧?他怎么会看上这么弱的修士?”

    “没错没错,按照鬼域公主的说法,就是魔主的面首!魔主不是受伤了么,应当就是养来双修给魔主疗伤的小玩意儿罢了!”

    “暗影他们还称他为小魔主,真是笑死我了!”

    “只有那几个战斗力低下的傻子才会这么蠢,管他们做什么!”

    聂更阑听得懂魔兽语言。

    一路走下来,越听越是心惊。

    在听到他们把他评为白衣人的“疗伤面首”时,眼里的黑红魔气陡然一闪。

    魔林里的魔兽们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纷纷沸腾了。

    “这个小面首身上怎么会有黑红魔气?!”

    “这不是影幽大人才有的魔气吗,他是如何得到的?”

    聂更阑一怔,黑红魔气在暴冲之下,正欲举剑劈向林木,这时,十里之外的石殿方向迅疾蔓延过来一阵又一阵强悍的魔力。

    这道魔力直接把聂更阑扫得摔落出魔林之外。

    “嘭”地一声,聂更阑喷出一口鲜血。

    遥远的东南方,影幽魔兽低沉森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了出来。

    “他不配拥有这黑红魔气——”

    正说着,第二道魔气再次席卷而来,这次竟是想把聂更阑直接压碎五脏六腑,让他魂丧在无间魔域深处。

    聂更阑被第一波魔力击中已经失去意识,奄奄一息。

    哪里还能承受得住第二轮袭击。

    幸而,这时白衣人身影如鬼魅般掠到了聂更阑身边。

    “你。”

    白衣人头一次生出了怒意,偏又发作不得。

    因为聂更阑已经闭上双眸,渐渐看不清他了。

    视野中的白衣人一扬手,把影幽魔兽散发而来的魔气挡下,连连后退几步。

    聂更阑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白衣人对着石殿的方向说了一句什么。

    接着,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石殿里,影幽魔兽发出阵阵山摇地动的怒吼,“什么,怎么可能!”

    白衣人说完那句话,不再多言,抱起聂更阑飞身离去。

    聂更阑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一路上,白衣人不停给他输灵力,灵药丹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他嘴里灌好吊着他的命,再持续不断给他输入灵力。

    在路上,聂更阑七窍慢慢渗出血迹。

    回到洞府后,他把玉榻上弄得一塌糊涂,到处遍布刺目的鲜红。

    在仙丹妙药的配合下,白衣人输送的灵力在聂更阑的五脏六腑及经脉中游走。

    两个时辰过去,总算是把这条命从鬼门关及时拉了回来。

    玉榻被清理后,聂更阑被扶着躺下。

    白衣人拉过锦被替他盖上。

    本应该极其虚弱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惨白的唇微张,低低叫了声:“师兄。”

    白衣人手里的动作一顿。

    少年却又像是在梦呓,紧跟着沉沉睡去。

    睡是睡了,手是不肯放开白衣人的。

    白衣人试着动了动,睡梦中的少年蛮横地将他的手往怀里拢过去,坚决不肯放开。

    无法,他只得陪着他躺下。

    ……

    翌日。

    聂更阑一睁开,首先感受到下身以及胸膛被一汪温凉的池水泡着。

    他一惊,睁开眼。

    举目四望,这方池子四周怪石嶙峋,五花八门的灵植生长其中,散发着淡淡的幽芒。

    这些应当是魔域中特有的灵植。

    他手一动,扑腾了一下水花,转身看向另一头,恰好白衣人端着一碗幻月花甘露缓缓走来。

    “嘶。”因为转身的动作,聂更阑牵动了内伤,从嘴里发出一声痛吟。

    白衣人把幻月花甘露递给他,“你被影幽魔气所伤,已经服下大量灵丹,只不过魔力强劲,灵丹修补过慢,此刻伤势依旧严重,”

    “恰好今日需要双修,便在这药池进行吧,池水布满魔域灵药,对伤势颇有疗效。”

    说着,白衣人踏入池水,很快,一身白衣被水洇湿了。

    聂更阑把那碗幻月花甘露一饮而尽,整个人没在水里,定定注视着白衣人。

    “你……”白衣人启唇,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现在不是好时机。

    若是惹得少年心魔作乱,恐怕双修也不能顺利进行。

    聂更阑脸色惨白如纸,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看到白衣人欲言又止,笑了笑,哑声道:“开始吧。”

    出乎意料,这次双修异常顺利。

    尽管聂更阑眸中时不时泛起黑红魔气,可他并未有疯狂的举止。

    白衣人正诧异时,却听到怀里的人痛呼出声。

    “疼。”

    白衣人低头,恰好瞥见那抹由苍白转为绯红的唇微微张开。

    低沉嘶哑的嗓音一声又一声,在空旷的空间传出了回音。

    “疼……”

    反应似是比之前几次双修更强烈了。

    白衣人怔了怔,低声询问:“何处疼痛?”

    “都疼。”

    聂更阑这段时日鲜少与他交流。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示弱不知为何像是在白衣人心中狠狠扎了一针,猛烈震颤。

    到底有多疼,能让少年打破连日的冷淡,甘愿向他低头。

    白衣人嗓音不由放柔,“功法还在持续,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说话时,池水荡漾的波纹频率慢慢变低。

    可聂更阑还是在叫疼,琉璃般的眸子有黑红魔气在一闪一烁,口中喘着气,“你亲我,否则,我挨不过去……”

    白衣人怔然。

    这段时日聂更阑态度冷淡,是以双修时白衣人并未有多余举动。

    聂更阑话音一落,那张染上淡绯色的唇似有魔力一般,吸引他扣住了少年脑袋,将其亲吻含吮。

    兴许还是疼。

    他瞥见少年眉间紧皱。

    竟是连柔和绵软的亲吻也不能缓解他的痛楚。

    白衣人眸色沉了沉,暗暗运转灵力往他胸口输送。

    绵长的一个吻结束。

    聂更阑依旧在喊疼。

    白衣人叹息:“影幽的魔气过于强大,你日后莫要再去招惹——”

    聂更阑却剧烈扑腾了一下水面,眼神发狠地觑着他,紧咬住唇畔,“疼!”

    白衣人话头戛然而止。

    直到第三次双功法同修结束,他也没找到机会再把剩余的话告诫于少年。

    聂更阑是被疼晕过去的。

    白衣人把人从水里捞出来,赤足往石洞方向而去,一路滴下不少水渍。

    两具湿淋淋的身体紧紧贴合。

    幽暗光线下,怀里的少年无声睁开一条眼缝,紧紧箍住白衣人的腰身,沉沉昏睡过去。

    ……

    翌日。

    聂更阑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白衣人照料了他一整晚,又是灌灵药,又是输灵力持续治疗内伤。

    聂更阑一睁眼,恰好看到白衣人在给他灌第五碗灵药,药汁低落唇角,白衣人正一手端碗,一手以巾帕替他擦拭。

    他确实能忍受浑身蚀骨般的疼不发出一点儿动静。

    可白衣人此时就在眼前,意志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黑红魔气在闪动。

    “嗯……”聂更阑唇微张,溢出一丝痛楚带来的呻吟。

    白衣人放下药碗,“躺着,你需要休息。”

    聂更阑感受着巾帕擦拭在唇角的柔和痒意,沉沉开口:“我被你魔域里的魔兽所伤,疼了一整晚,你不打算赠我一点福利作为补偿么?”

    白衣人擦拭的动作停住,定定迎上他的视线。

    他还没教训他擅自惊动影幽魔兽,他却向他索要起赔偿来了?

    只不过沉默了几息,玉榻上的聂更阑眉目已经染上几分戾气。

    “不肯?”

    “咳咳!”聂更阑捂着尤其剧痛的胸口,闷声咳嗽,一把将白衣人替他擦拭的手打掉。

    “不用你管我。”

    白衣人眼眸微动,被打掉的手臂重新放上玉榻,握住他的手。

    聂更阑只是倔强地冷睨他。

    气氛静得诡异,两人许久不曾说话。

    终于,他听到白衣人轻声开口:“想要什么?”

    恶劣的因子终于得到承诺,开始活络沸腾。

    聂更阑眼神直勾勾盯着白衣人的唇,哑声道:“亲你。”

    白衣人摇头,神色颇有无奈,“你昨日才被影幽重伤,双修已是迫不得已,不能……”

    话说到一半,聂更阑眸中的黑红魔气开始闪烁,散发出不妙的气息,他打断白衣人:“那就带我出一趟魔域,散心。”

    “不可出魔域,”白衣人否定了这个提议,“你我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还未痊愈,若是出去,我恐怕不能护你周全。”

    少年眸中的黑红魔气再次一闪,下一瞬,他强忍着滔天剧痛一个翻身把白衣人压在身下,钳住他冰凉的下颌,“那你能给我什么?”

    “想好了再说。”

    聂更阑眸中的黑红魔气像是一个警告,好似在提醒白衣人,若是给出的答案不满意,他的心魔会随时面临爆发的边缘。

    白衣人被他颤抖的身体压制,没有动。

    片刻后,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支形似饰品的金莲。

    聂更阑眯起双眸,“这是什么?”

    “此莲唤为罗刹莲,”白衣人缓缓开口,“罗刹莲可替虚弱的神魂炼养精气,是难得一见的法宝。”

    说罢,他将那支罗刹金莲缩小成玉佩大小的形状,就着被聂更阑压着的姿势将金莲别在了他腰带上。

    就像是一支精致漂亮的挂饰。

    白衣人骤然感到身上的重量一松。

    聂更阑已经从他身上下来,捏起那支罗刹金莲反复端详。

    白衣人终于看到他眸中的黑红魔气稍缓。

    聂更阑定定打量那支金莲,视线胶着在上边,久久不曾挪开,“这算是……定情信物?”

    白衣人从玉榻上坐起身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

    聂更阑察觉他的动作,语气变得冷凝,“不是,还是不想回答?”

    眼看他眸中的黑红魔气又有闪烁的预兆,白衣人坐起身,理了理衣襟,神色淡淡道:“以后会有更好的。”

    意思便是,以后会有更好的法宝作为定情信物赠与他?

    聂更阑心尖狠狠颤动,唇边扯起一道弧度,目光沉郁之下竟是笑了,一只手握着罗刹金莲,一只手抚上白衣人面颊,握紧了他的下颌,“既然这样,今日先放过你。”

    他向上抚摸白衣人的动作牵扯到了伤痕,轻轻龇牙溢出痛吟,不得不重新躺下。

    “累了就睡吧。”

    白衣人俯身弯腰替他拉过锦被。

    接着要转身离开。

    聂更阑却拼着拉扯伤痕的疼一手勾住他腰身,强行把他拽回来,阴沉沉质问对方。

    “你怎么能走?”

    白衣人:“你需要休息。”

    聂更阑语气不容置喙,冷声道:“陪我躺下。”

    白衣人瞥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须臾,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聂更阑顺手把被子分给他一半。

    见白衣人肯留下来,心中的不安和荡动的心魔终于缓和几分。

    既然以后要送他定情信物,就该时时刻刻陪着他,不能离开他半步。

    几个呼吸之间,少年已经阖眸睡着。

    白衣人从被他揽住腰身的姿势脱离出来,轻用着他,静静凝视他的面容。

    聂更阑的黑红魔气到底该如何化解,他至今没有定数。

    也是昨夜双修时他才发现,少年体内肆虐的依然是紫色魔气。

    黑红魔气只存在于他那双淡色的眸子当中。

    若是任由蔓延扩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心魔完全吞噬陷入无尽的深渊。

    ……

    聂更阑一睡就睡了一整日。

    期间白衣人给他喂灵药、输入灵力,他都毫无所觉。

    再次睁眼时,白衣人依旧在他的怀里。

    聂更阑稍微满意了,定定注视白衣人沉静的面容,正要亲他的唇,对方忽然睁开眼睛。

    聂更阑无视那道清淡的目光,直接低头,啄了啄对方冰凉的唇。

    白衣人身形未动,任由他亲。

    聂更阑没有多余力气,只一个啄吻的动作又躺了回去,还无法抑制地喘了口气。

    白衣人这才淡声开口:“今日我教你一个新的功法。”

    “这些时日你睡眠时间增多,这功法能让你在入睡时也能持续不断修炼,不会浪费一分一秒。”

    聂更阑眸中有情绪波动,他抑制着激动的心绪,沉声问,“你以后都肯同我睡了?”

    白衣人:“你保持了凡人的作息,再加之连日的伤势,这个功法对你日后的修炼大有裨益。”

    “日后?”聂更阑眯起眸子,心中浮现一抹不爽,抬手掐住白衣人下颌,即便牵扯伤口剧痛不已,手里也毫不留情把对方下颌掐得泛起一层淡粉。

    白衣人伸手将他手腕桎梏在掌心之中,“嗯,不要胡闹,我现在就将功法传授于你。”

    聂更阑却不依不饶,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两人的掌心和手腕互相掣肘,一时间在玉榻上形成对峙之势。

    白衣人不舍得弄疼他,因而没使太大力气。

    不料聂更阑却眉心一紧,下一瞬奇异的酸胀在全身蔓延散开。

    聂更阑竟主动放开了白衣人的手,霎时在玉榻上反复翻滚起来,浑身冷汗涔涔不已。

    白衣人眉心一蹙,上前捉起少年的手腕。

    下一瞬,惊异地从他眸中看到了一丝水雾和一闪而逝的白芒,以及……难以消除的滔天情欲。

    “你,发情了?”

    只有妖兽魔兽一类存在发情期,聂更阑不过是一个血肉凡胎的修士,如何会发情?

    第78章 鬼汤黄泉(捉虫修)

    聂更阑唯一一次发情还是被鲛人公主变成白狐之时。且上次是因为阴差阳错使用了狐族秘术,这才激化了白狐发情期提前。

    这会儿距离他恢复人身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为何突如其来再次发情,难道是上次变成白狐的后遗症么?

    玉榻上,聂更阑眼眸泛着媚色的桃红,双腿已经蜷曲而起,颤着手试图拉扯白衣人的袖袍,“难、难受。”

    下一瞬,白衣人猝不及防被压倒在玉榻被少年欺身而上,俯下腰身亲吻冰凉的唇。

    又是一个呼吸间,蓦地,聂更阑身体被翻转腾空而起落入冰凉的怀抱。

    白衣人把人揽在怀中迅速去了上次的魔泉。

    “哗啦!”

    巨大的水花掀起,两人没入冰凉的魔泉之中。

    聂更阑的亲吻被打断,阴沉发狠地要扒拉白衣人的脖颈,试图迫使他弯腰。

    “别闹。”

    白衣人低低说了一句,瞥了眼少年媚眼如丝的眸子,蹙眉飞快地从储物袋掏出无数疗伤的灵丹妙药往扔入池子。

    其中也不乏压制发情的丹药。

    可显然并没有效果。

    双腿勾住白衣人腰身挂在身上的聂更阑又急又气地掰过他的脸,哆哆嗦嗦地要亲他的唇。

    一只有力的手钳制住他的小臂,阻拦了他的动作。

    白衣人保持着被少年勾着腰身的姿势,把人脸颊扳正了回去,让他和自己对视,“知道自己到底如何发情的么?我好对症下药。”

    聂更阑微微喘着气,使出蛮力与掰着自己脸颊的手较劲,眸色既泛红又阴郁,“管他为什么。”

    “我难受得紧。”

    说话间,他眼中泛起晶莹水雾,看似凶狠实则委屈地抿起唇,“帮帮我。”

    “好不好,哥哥?”

    轰隆。

    这二字一出,脑袋被发情热意迷蒙了的脑袋传来轰然崩塌的声音,连带着脸颊也“唰”地爆红。

    聂更阑在绿苑时常听其他小倌在情事中迷糊时唤客人为“哥哥”、“好哥哥”,他们说过这是情趣,聂更阑过去不理解觉得恶俗。

    没想到在发情期催化下,自己神昏意乱竟也叫出了口。

    白衣人眸子微闪,“你叫我什么?”

    “哥哥,”聂更阑意志混沌,顾不得其他,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白衣人神色一难难尽,一双漆眸子飞快转动光芒闪烁,似乎在与什么较劲抵抗,几息后,一阵细密的欢愉自他内心深处翻涌而起。

    末了,白衣人额角青筋抽动,掐着少年的腰将其从身上扒下来,让他整个人没入魔泉药池之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泡药池。”

    说罢,他踩上浴池边缘的地砖,要去取甘露饮。

    不料聂更阑“哗啦”一声从水中伸出手,一把拽住白衣人湿透了的衣袍一角,继而又顺着袍角攫住他的脚踝。

    脚踝冰凉,他指尖来回摩挲着他的踝骨,邀请意味十足。

    白衣人身形未动,“我去拿幻月花甘露。”

    “你昨夜才结束双修,再来一遭恐会伤身。”

    聂更阑嗓音已经转为柔细妩媚的声线,却又透着森冷,“帮我涂药不就好了。”

    “我是说,你的内伤。”白衣人无奈地叹气。

    聂更阑忽然发了狂,黑红魔气开始滋滋在眸中乱窜,“哥哥才赠了我罗刹莲,如今又不肯碰我了,莫非你要薄情寡义将我弃之不顾?”

    白衣人终于转过身,慢慢蹲下,伸手揉了揉少年一头松散的青丝,“不是。”

    “哗啦!”

    又是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

    聂更阑趁白衣人不备骤然将他拉入药池中,双手箍住对方坚实的腰身,嗓音绵细染上了颤抖,“别拿幻月花甘露了,哥哥。”

    “我就要死了。”

    白衣人被少年耽搁了这一会儿,自然明白已经来不及取甘露,叹息一声后,道,“我来吧。”

    又一阵水花掀起,失去最后一丝力气的聂更阑被白衣人压到了池壁上。

    为免伤到他,白衣人并未沉沦。

    水波一阵又一阵荡漾。

    聂更阑小腹泛起一阵又一阵密密麻麻的怪异感。

    很快,水面一阵剧烈荡漾后,他喘气抓住白衣人的手。

    媚眼如丝的双眸依旧充斥惊涛骇浪办的情欲。

    “哥哥,只用手,不行。”

    少年柔媚的视线在白衣人透湿衣袍下若隐若现的宽阔胸膛间扫视,喉结上下滚动。

    “就一次,”他哑着嗓子恳求,“不会伤到我。”

    “可以吗,哥哥?”

    白衣人呼吸一滞,似乎又在与什么抗争,漆黑的双眸闭了又闭。

    也因此,他清晰地看到少年眼中的黑红魔气在滋滋闪烁,暗明暗灭。

    最后,他记起上次白狐如何渡过发情期的情景,蓦地掐住少年的月要身,缓缓顺着蝴蝶骨往下——

    很快,空旷静谧的山洞传来一浪比一浪激烈的水声。

    恍惚中,大脑被热意燃烧失去理智的聂更阑红唇颤抖着出声:“哥哥,很厉害。”

    白衣人太阳穴青筋一阵一阵猛地跳动,双瞳疯狂转动,无奈又气,声音低沉斥他:“闭嘴。”

    “哥哥……”

    霎时,水声晃动更为剧烈。

    ***

    灵音宗,玉髓峰。

    寒池中的清鸿剑尊几百年来头一次生出了些微恼意。

    这一次,除却清晰地接收到白衣人的触感外,他还感知到了对方强烈的情绪。

    不过片刻,整个玉髓峰上方迅捷笼罩了一层主人寒凉冷冽的气息。

    龙见状不妙,早已经结束疗伤从魂玉柱溜往大殿。

    不妙,不妙,他哥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杀人。

    白衣人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放着正事不办,成日到勾栏地纵情笙歌去了?

    ***

    在玉榻上拥着聂更阑醒来的第二日,白衣人头一次察觉自己失控了。

    他低头,怔忪端详怀里沉睡的人。

    丘宿鱼的意志力间接影响了他,以至于昨日他一次又一次失控。

    可却并未产生恼意。

    只是觉得这事如打坐修炼和呼吸一般自如,也似乎有一丝食髓知味的意味。

    白衣人被冒出的念头弄得怔了怔,再次垂眸看向怀里沉静的睡容。

    昨夜他硬是逼着聂更阑喝了三碗幻月花露才允许他睡过去。

    谁知聂更阑却缠着让他喂才肯喝。

    白衣人别无他法,只得端着玉碗到他嘴边。

    在此之前,也都是这么喝的。

    聂更阑却扒在他身上,仗着发情期余效刚退,眸子似是裹了微醺,半威胁半闹着要他喂。

    “哥哥,是不是还未用嘴喂过我?”

    于是,白衣人在“威胁”下含了甘露饮一口一口渡给聂更阑。

    足足喝了三碗,少年也亲够了本,这才满意地沉沉睡去。

    白衣人唇角微勾。

    思及此,他松开身侧之人,悄然起身掀开聂更阑的锦被,又撩起他的中衣。

    确实伤了。

    是他失控造成的。

    白衣人寻出一管仙灵药膏,打算给少年上药。

    这几日他算是摸清了他心魔发作的路数。若是在他醒的时候上药,要么他会羞恼,要么就是缠着威胁他提出各种要求才肯上药。

    望着少年熟睡的面容,他将他的中衣下摆掀开。

    白衣人以指尖捻了一点药膏,正要往那处抹去,恰在此时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醒了?”白衣人迎上少年的视线。

    聂更阑头痛欲裂,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你在做什么?”

    白衣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没叫哥哥,看来是清醒了。

    “我说过,会伤着,”白衣人淡声道,“替你上药。”

    聂更阑耳根倏然浮起薄红,“不必,我自己来。”

    白衣人:“你够不到。”

    聂更阑咬牙道:“我可以。”

    白衣人反而奇怪地觑了他一眼。

    此时少年眸中黑红魔气没有发作,神色也算正常,没有之前那般森冷。

    白衣人沉吟片刻,道:“昨夜,是谁缠着我唤哥哥?”

    “如今知道害羞了?”

    聂更阑脑中的一根弦轰然“嗡”地震了震,“你说什么?”

    不消白衣人提醒,潮水般的记忆全部涌来,药池里以及玉榻上喂药的一幕幕接踵而至,简直精彩纷呈。

    “帮帮我,哥哥。”

    “哥哥……好厉害。”

    “哥哥是不是从未用嘴喂过我?”

    聂更阑脑中的弦崩了又崩,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放,忽然感到头疼,脸颊也瞬间烫得惊人。

    “头疼。”

    他仓促扔下这句,慌张之中将锦被猛地往身上一扯,盖住了全身。

    他纵然渴望与白衣人缠绵,但在意识迷蒙之际第一次唤了小倌床笫之间常用的称呼,还是会感到羞赧,震惊于自己为何会忽然这般孟浪。

    心中想法似乎被窥探了一般,白衣人淡淡的嗓音隔着锦被传来,“并非孟浪,只是爱称。”

    “无须想太多。”

    聂更阑脑中的弦“轰然”又一次崩了。

    爱称?

    淡色琉璃般的眸中,黑红魔气似乎又在闪烁。

    他竟不嫌弃,不厌恶么?

    原本那一丝微末因为怨愤和委屈而滋生的心魔,此刻却因为激动和强烈的兴奋再次壮大。

    锦被下昏暗的光线里,少年的眸子再次开始忽明忽灭,魔气交织。

    白衣人不知道聂更阑的黑红魔气此时在翻滚,道:“既害羞,那就盖着被子,药却是必须抹的。”

    聂更阑于是顺势装死,装作“害羞。”

    不多时,大腿间传来冰凉触感时,他蓦地从被中伸出手箍住白衣人的手,刻意凶狠出声,“轻些。”

    否则,他怕自己拼着伤势也要将白衣人再次压到玉榻上。

    “自然。”白衣人看着那只手道。

    那只手蓦地缩了回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锦被里安静了。

    白衣人轻轻涂抹了三层药膏。昨夜聂更阑发情缠了他许久,足足一整夜临近天色熹微才肯放开她。

    白衣人思及此,又额外再抹了两层药膏,此事才算了了。

    聂更阑依旧闷在被子里。

    他被影幽魔兽所伤,须得过两日才能练剑,因此也有了理由赖在玉榻不起来。

    白衣人轻拍被子,哄他,“昨日提过授予你梦中修炼的功法,不若现在传你口诀吧。”

    被子下方一动不动。

    白衣人颇有些无奈。

    发情时如此恣意,如今这般模样,反差得倒是过于可爱了。

    白衣人被冒出来的念头弄得再次怔忪,下一瞬,已经坐到了玉榻边缘,轻轻拉了拉被子。

    对方却把被子往回扯,不准他掀开。

    “功法口诀很短,很快就能学会,”白衣人放低声音,“无须花费太多时间。”

    锦被里依然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里头越是不动,白衣人心中便越发像是被绿草尖尖拂过心房一般,想把被子里的人哄好。

    他道:“若学会口诀,下次便让你亲。”

    锦被里,聂更阑的黑红魔气瞬间亮了亮。

    不急。

    还不能这么快松动。

    于是依旧一片沉寂。

    白衣人又道:“想怎么亲就怎么亲,不拦你。”

    黑红魔气在飞快旋转跳跃,聂更阑心中隐秘的亢奋在幽幽颤抖。

    良久,白衣人似乎是叹了口气,继续加码:“近日,我会带你去一趟鬼市。”

    “去散心。”

    聂更阑此前提过要与他出无间魔域外的镇子或者城池游玩散心。

    没想到,他居然肯主动承诺带自己到鬼市玩?

    锦被下忽然传来响动,紧跟着被掀开。

    聂更阑握住白衣人的手腕,摩挲着捏了一遍又一遍,眸中的激动和欢喜被暗暗压制着,“真的?”

    “嗯。”白衣人给了肯定回答。

    聂更阑终于点头,“教我功法口诀。”

    白衣人体内的那缕分神生出了一丝把人哄好的淡淡喜悦感,且这丝情绪传递给了他,“好。”

    接下来,他将一套“梦莲妙法”传授给了聂更阑。

    聂更阑学得很快,再加上梦莲妙法不长只有六十四句口诀,因此只花了两个时辰便融会贯通,完全掌握了。

    白衣人强制他又服了九转冰魄丹,再喝了两碗幻月花甘露,随后让他躺下歇息,顺便运转梦莲妙法尝试成效。

    聂更阑眸子隐隐闪动着亮芒,视线一瞬不瞬盯着白衣人的唇,继而流连到他半敞衣襟的锁骨上。

    那里有他啃噬的好几处暗红痕迹,分外扎眼。

    他舔了舔唇,道:“我才刚醒,不急睡。”

    白衣人顺着他视线望向那些暧昧痕迹,终于察觉少年眸中的黑红魔气浮现,不由怔然。

    此前原以为他是受压抑暗沉的情绪控制产生了心魔,可如今……为何他会盯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忽然心魔发作?

    强大如斯的白衣人困惑了。

    他当然不知道,聂更阑在锦被里就已经发作了心魔,远比他想的要早。

    这些暧昧红痕不过是将魔气刺激得愈发躁动罢了。

    聂更阑忽然伸手一扯,不顾紫色魔气和伤势带来的剧痛,将白衣人扯到了被子里和自己一同躺下。

    “既然如此,陪我一起。”

    白衣人担忧他心魔不受控制,只能依言与他躺下。

    被子里,聂更阑心魔躁动乱蹿,兴奋得身体在颤抖。

    还没睡着,手先悄然抚向白衣人胸膛上的暧昧红痕,吻紧随而至落了下来。

    白衣人失笑,把少年的脑袋掰开,淡声提醒,“尽快入睡,修炼。”

    “这段时日你已经耽误不少修炼时间。”

    聂更阑闻言,终于变得老实了。

    确实浪费了不少修炼时间。

    他舔了舔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轻轻扫过其中一道暧昧红痕。

    白衣人心口传来砰砰颤动,正要训他,却见聂更阑已经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

    于是伸出宽大的掌心揉了揉少年睡得乱糟糟的柔软青丝。

    聂更阑感到身后的人把自己拥入怀里,唇角无声扬起,安心入睡。

    ……

    两日后,聂更阑伤势好转。

    白衣人允诺,带着他出发前往鬼市。

    此前白衣人曾说过不许他出无间魔域,也许魔尊稹肆派了人在魔域上方监视,一旦他露头就会遭到绞杀。

    聂更阑忍不住问:“你我皆负伤在身,如何出得去?”

    白衣人只是淡声道,“随我来。”

    他踏上飞剑乘风而起,带人往魔域深处西北方向而去。

    在剑上,聂更阑看到了东南方的魔晶石山脉,以及遥远山脉那头的魔林,更远的,就是一座恢弘的石殿了。

    那里应当就是影幽魔兽的住处。

    很快,飞剑载着两人往魔域更深处而去。

    不知驶离了幻月花丛多远,聂更阑心想,起码也有一百多里开外了。

    终于,在飞剑上瞥见了前面尽头的黑黢黢的悬崖。

    两座悬崖间吊着铁链交织的铁索桥,在阴风中晃晃悠悠发出惊心凶险的声音。

    而在铁索桥下方无尽之处,静静淌着一条森冷的黑河。

    黑河之上,漂浮着数只小舟,无浆,无人,却一直缓慢往前流动。

    最诡异的是,每一只小舟之上都悬空竖立着一把鲜红色的纸伞。

    伞柄亦是漆红。

    仿佛赤红血色一般。

    “下去了。”白衣人淡声提醒。

    聂更阑被他携着迎风呼啸飞下,不多时轻轻飘飘落于小舟之上,丝毫未引起船身晃动。

    聂更阑问:“乘坐这轻舟便能到达鬼域?”

    白衣人却道,“牵着我的手。”

    聂更阑呼吸一滞,抬眸望向他,遂咽了咽喉结,接着,小心翼翼牵上那只宽阔的手掌。

    那只手立即握紧他的手。

    随即,白衣人抓住了那只静立于半空的红纸伞。

    “拉紧我。”

    白衣人只落下这么一句,下一瞬,两人的身形开始旋转,消失在静静流淌的黑河之上。

    不知是不是身处阵法中,聂更阑头晕目眩正要大口喘气,忽然间眼前一亮,已然到了目的地。

    比阵法还快捷。

    慢慢地,一整条长街的灯火通明在他眸中如画轴一般打开。

    长街上,鬼影幢幢,幽森阴煞之气四溢,铺满了整个鬼市

    聂更阑看到了鬼市入口上方横着一道歪歪扭扭以赤红鲜血书写的匾额。

    “鬼汤黄泉。”

    白衣人顺势向他解释,“鬼汤,意味着此处有不少供鬼怪洗浴的汤泉。黄泉二字,则是蔑视挑衅阎罗王的威严。”

    聂更阑听着白衣人的解说,好奇地打量四周,两人缓缓步入鬼汤黄泉长街,算是进入了鬼市之中。

    与人类一样,长街两旁皆是各式各样的摊贩,兜售着自己的物品。

    有獠牙外翻的猪头在出售自己生前的两只猪蹄,一只尾巴,还有两只骨碌转个不停的眼球。

    还有一只长耳兔妖,没了脑袋,毛绒绒的身体却在旋转表演脚踩灯花。

    在兔妖旁边,是一只长满潦草鬼幽花的骷髅,骷髅此时正在吆喝着自己的物品,“鬼丹,煞气十足的鬼丹,服下一丸保准堕入鬼道成为呼风唤雨的鬼域大佬,把鬼域公主踩在脚下吊打——”

    “砰砰砰、噼里啪啦。”立即有无数残肢桌腿椅凳往骷髅方向砸过来。

    “你不要命了,敢这么贬低鬼公主,找死是不是!”

    “哈哈哈死骷髅,你该不会是想当公主的面首,故意引起公主注意吧!”

    四周当即传来阵阵嘲笑声,“别开玩笑了,公主的面首个个天香国色,他就是一只丑陋的骷髅,哪里当得起!”

    骷髅的头骨被打歪,给自己晃晃悠悠重新接上,愤愤道:“你们别管我怎么吆喝的,公主都不生气,你们跳什么脚?能卖出去算我的本事,谁都别来破坏我的生意!”

    聂更阑听着那边的动静,“没想到,这些鬼怪居然也有使用汤泉的癖好。”

    他甚至看到了一只腐烂的树精,心想,它泡进鬼汤难道不会越发腐烂而损毁么?

    两人一路沿着长街慢慢往下走,直到聂更阑发现,鬼市长街上形形色色来往的,无论是精魔鬼怪亦或是人类,都撑着一把和他们手里一模一样的赤红纸伞。

    聂更阑不禁好奇,仰头望向白衣人:“为何到鬼市都要撑一把赤红纸伞?”

    白衣人道:“赤血纸伞是为了遮掩非鬼域之人的气味。”

    “据传,那位鬼域公主不喜除却鬼以外的生人气味。”

    “若赤血伞倾倒或毁坏,气息泄露,就要遭殃了。”

    聂更阑恍然大悟。

    这鬼域公主性子还挺古怪。

    他再次望向身侧之人。

    白衣人举着赤血伞,袖袍滑落,露出一段布满苍虬青筋的小臂。

    昨夜就是这只手,替他……

    聂更阑面颊微热,眸中黑红魔气在闪动。

    倏然,他才发觉自己与白衣人已经手牵着手在长街上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长街灯火通明,蔓延向遥远的尽头。

    一簇簇血色灯笼之下,身量稍逊白衣人的少年立于身侧。

    一高一矮的身形并肩而立,紧紧执手漫步于鬼市长街之上。

    暗色血红的光影将两人的拉长,添了几分鬼魅和阴煞的气氛。

    聂更阑感受着冰凉和温热两股不同触感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喉结不停滚动。

    他还是第一次与白衣人牵手,这分明是亲密道侣之间才有的举动。

    兴许是感受到聂更阑的灼热视线,白衣人朝他这边瞥了过来。

    “怎么?”

    接着,顺着他视线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原来,从黑河小舟上开始,两人的手便一直牵着了。

    白衣人道:“抱歉,我——”

    他以为少年不喜被禁锢手掌,说话间,似乎想把手脱离出来。

    聂更阑却反手将那道宽阔的掌心拢着,慢慢收紧了,阴恻恻问:“不喜欢与我牵手?”

    白衣人瞥着他眸中的魔气,云淡风轻道:“怎么会?”

    “牵着吧。”

    简单的三个字,让聂更阑心尖颤了颤,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任凭黑红魔气缭绕旋转着,慢慢收拢握紧了白衣人的手。

    又走出一段距离,他才想起什么,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白衣人答得干脆:“鬼算生。”

    “在鬼域,他相当于百晓生,若有疑问恳求于他,须得交付一定的报酬。”

    “报酬?”

    “嗯,可以是鬼域流通的冥珠,也可以是修真界的灵石,或是各式奇珍异宝,足够贵重即可。”

    聂更阑映着血色灯火的眸子微微一动,忽然惊疑般再次望向白衣人,“你找鬼算生,想问什么?”

    语气顿了顿,他眸子的黑红魔气猛然一个暴冲,几乎要冲破瞳孔。

    少年的语调瞬时化为阴森低沉的气声,幽冷而凄厉地落下一声又一声质问,“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寻鬼算生?”

    “你带我到鬼市只是顺便,你来此处,另有所图。”

    “是不是!”

    第79章 鬼芥子(捉虫修)

    短短几息,白衣人从聂更阑瞳孔里看到了黑红魔气飞快扩散充斥了整个瞳仁,隐隐处于心魔爆发的边缘。

    白衣人握紧伞柄,喉间紧了紧,“来鬼市,确有要事要办。”

    聂更阑瞳孔黑红亮芒大盛,冷笑着掐上白衣人的腰,力道逐渐收紧,“为何骗我?”

    “你是不是……”他喉咙忽然干哑冒火,对于即将要问出口的问题感到惶然不安,以至于掺上了一丝逃避性的恐惧,但又实在不甘心憋屈着。

    “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干哑的嗓音落在白衣人耳里,他握着伞柄的骨节又一次拢紧直至泛白。

    腰间,少年的两只手依旧在狠狠掐着他。

    “回答不出来?”聂更阑眼眶一红,黑红魔气在四处流窜。他的鼻尖陡然一酸。

    竟是一副泪将掉不掉的模样。

    白衣人终于叹了口气,“没有骗你。”

    聂更阑一怔,眼眶的晶莹倏然收了回去,嗓音陡然拔高,阴沉幽森,“叫我如何信你?”

    白衣人不说话,同他静静对视。

    几息后,他另一只没握着伞柄的手缓缓抚上聂更阑脊背,顺着肩胛骨一路往上,接着,扣紧了他后脑。

    聂更阑一怔。

    下一瞬,白衣人倾身吻上他的唇。

    聂更阑瞳孔睁大,感受着冰凉的唇在安抚性地舌忝舐他的唇。

    继而,白衣人的舌尖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聂更阑呼吸变得急促。

    在此前,白衣人从未这般主动。如今却……

    聂更阑反应过来后,凶恶地打算反客为主,无奈他一动浑身便有成千上万的剧痛席卷而来。紫色魔气尚未排除干净,影幽魔兽带来的内伤也尚未痊愈。

    疼痛牵扯着神经和肌肉,迫使他一动便疼得蹙起眉心,只能继续任由白衣人撬开唇齿攻城略地。

    聂更阑很快被亲得眸子漫起水雾,眼角染上一抹绯红。

    他的双手依旧掐在白衣人腰间,在对方炽烈的亲吻下渐渐松了力道,虚虚搭在腰间。

    慢慢的,他发觉自己被白衣人亲得双腿发软,不得不依偎在他怀里才不至于跌倒。

    他双眸有些迷蒙,脑中空白的同时,居然觉得被亲得很舒服。

    不甘心服输的人顿时生出一丝残留的意志,眸子闪过一道暗芒,势必要把白衣人也亲到服气。

    可是力气已然残缺。

    最后,仿佛过去了一个时辰这般漫长,聂更阑气喘吁吁靠倒在白衣人宽阔的胸膛。

    “信了?”亲吻过后的白衣人嗓音亦是喑哑,手轻轻抚过少年的发顶。

    聂更阑抬眸,水雾充盈而绯红的眸子狠狠瞪向他。

    只觉得这人瞒他在先,如今又被他他亲成这般腿软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白衣人无奈,“没骗你,也想带你出来散心。”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眉心的跳动,凶巴巴问:“你到鬼市究竟有何目的?”

    “两件事,”白衣人答得简洁,“皆是为了你。”

    聂更阑眸光一滞。

    片刻后。

    聂更阑听过白衣人的解释,道:“寻鬼算生问有关发情期的事?”

    白衣人颔首:“除此之外,你眸中有黑红魔气,这种魔气不同于紫色魔气,会让你心魔越发严重。是以也打算寻找祛除魔气的法子。”

    聂更阑仰头,目光深邃地望着白衣人,一时间默默不语。

    “怎么?”白衣人垂眸看着他。

    聂更阑摇了摇头,睡下眼帘以掩饰眸中隐隐盛放的兴奋。

    每次黑红魔气滋扰他时,白衣人必会对他百依百顺。

    聂更阑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不解除魔气,就这样下去似乎也很好。

    思及此,他故作凶狠地开口:“即便如此,你也不是专程陪我出来散心。”

    白衣人颇为无奈,“你想怎么样?”

    聂更阑扯过他的衣襟,正欲说话。

    掐在这时,一只庞大的牛头马面鬼飞快从街头往这边冲过来,后面还追着几只骷髅架子,“没钱还敢偷溜进鬼汤泡澡,找死!”

    牛头马面鬼跑得飞快,经过聂更阑身边时不小心猛地撞上他的肩头。

    聂更阑身体一歪,连带着白衣人握住的赤血伞一个不稳,鲜红的伞瞬间往后一仰。

    没了红伞遮掩,两人的气息立即暴露在鬼汤黄泉长街之上。

    长街四周立即传来一连串的喧闹声,“这两个修士简直作死,不知道鬼公主不喜欢他们擅自暴露气息么?”

    “完蛋喽,每年都有不少人触犯鬼市规矩,他们这次不被抽筋扒骨才怪!”

    “啧啧,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说不定会被公主抓去做面首呢!”

    与此同时,鳞次栉比的高楼远处飘然而来一股强大的魔气。

    “不好。”白衣人神色一凛,搂着聂更阑要走。

    不过已经来不及。

    魔尊稹肆那张邪魅的面孔倏然出现在血红灯光的上空,阴森森地望着下方的两人。

    “唰!”

    他迅疾出手,一面万鬼幡骤然祭出朝着聂更阑而来。

    白衣人伤势并未痊愈,搂紧聂更阑紧急转身,但依旧让一丝万鬼幡的鬼气钻入了他体内。

    稹肆嘴角哂笑在扩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正欲再出手,这时,长街尽头隐隐传来一阵凄冷哀嚎的鬼乐。

    四周的鬼怪们纷纷发出低语,“是鬼公主的亲兵!公主果然派人过来捉人了!”

    长街尽头,由十几个纸人糊成的两列队伍缓慢而来。纸人悬浮飘在地面,速度极快,它们脸上没有五官,只有赤血染就的一张血盆大口,在红灯笼的光线之下显得极为诡异。

    稹肆笑容瞬间消失,阴恻恻扫了眼白衣人搂着的少年,一个转身消失在长街上空。

    白衣人心下稍定。

    若是稹肆在此处强行与他斗法,他只能不停祭出法宝逃进无间魔域,或许就会暴露魔域的另一个入口。

    正沉吟着,那队纸人亲兵已经飘飘悠悠停在了聂更阑和白衣人面前。

    “真的是公主亲兵呢!”那只无头猪激动得狠狠在自己兜售的猪头上砍了一刀。

    “好久没见着亲兵队了,”兜售鬼丹的骷髅架子激动地搓着两只没肉的骨架手,“真想看看今天这两个修士是怎么个死法,是被浸泡进鬼泉受鬼蛇啃噬,还是被剁碎成肉泥扔进鬼窟?”

    长街上的众鬼都好奇地盯着纸人亲兵和这两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修士。

    聂更阑冷眼睨着面前阴气森森的纸人,白衣人这时开口道:“在下到访鬼市,理当前往鬼殿拜访公主,有所疏忽,还请公主谅解。”

    其中一个为首的纸人亲兵张开血红的嘴巴,嘎吱嘎吱发出声音,“你认识我们公主殿下?”

    “久仰公主大名,只是未曾亲自拜访。”

    纸人发出不屑的冷笑,纸糊的下巴抖动着传来簌簌声响,“哼!卑贱渺小的修士,还敢妄图和殿下攀关系!”

    “今日你们擅自暴露气息,都知道鬼市的规矩吧?那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那纸人说着,张开血盆大口要有所动作,它身旁另一个纸人立即道:“等等!”

    为首的纸人不耐烦道:“怎么?”

    “头儿,你看他们这两个,像不像殿下宫中养的那些小白脸?”

    纸人头目“唔”了一声,蓦地,伸出一只纸手往面孔戳了两个窟窿眼,窟窿立即渗出血水,渐渐形成两只潦草的眼珠子。

    “唔,”纸人头目有了眼睛,立刻打量起聂更阑和白衣人,一双潦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看着的确像是那些小白脸,或许正是公主喜欢的类型!”

    “头儿,既然这样,就把他们交给公主,说不定还会得到赏赐呢!”

    纸人头目被属下说得心动,当机立断一挥纸手,“也罢,就他们都带回去给殿下过目!”

    它说着,用刚戳出来的眼珠子瞪向两人,“都给我老实点,在这段时间想想怎么讨好殿下,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

    说着,它一挥手,身后的纸人亲兵立即上来擒住了聂更阑和白衣人。

    聂更阑感到肩上滑了一只轻飘飘的手上来,淬着阴邪之气,异常锋利。

    他望了眼白衣人。

    后者给他传音:“此处乃是鬼域,你我皆负伤,不便出手。”

    聂更阑眸中黑红魔气在闪烁,沉沉低语,“我倒是没这么渴望解除魔气……”

    “你说什么?”白衣人没听清,但看到少年眸中的戾气后,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发顶,“听话,勿要惹事。”

    聂更阑仿若一只被顺毛的小狗,倏然眯起眼睛,享受着被抚摸带来的舒适和温暖,脑袋蹭了蹭那只手的掌心。

    “好吧,”他舔了舔唇畔,“随他们走便是。”

    ——他很喜欢白衣人的抚摸。

    于是,两人被一队纸人亲兵押着浩浩荡荡前往鬼域公主所居住的鬼殿。

    鬼殿在鬼汤黄泉街二十里之外,一路上越接近鬼殿,阴煞鬼气越是浓厚。

    尽管一路上都燃着血红灯笼,但光线依旧朦胧暗沉,仿佛四周黑暗处随时会有鬼刹精怪跳出来袭击人。

    终于,不知多久后,一行纸人和两人到了鬼殿。

    举目望去,高大恢弘的宫殿淹没在灰黑暗沉的鬼气之中。

    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纸人亲兵,看到这队人走来,都齐刷刷转动纸脑袋看向他们。

    纸人头目乐呵呵向侍卫长解释:“抓了两个小白脸给公主当面首,放我们进去吧。”

    宫殿大门的侍卫长打量聂更阑和白衣人几息,“这些小白脸都长得一个样,公主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美丑的?”

    纸人头目道:“煞引啊,你要不也戳一对眼珠子出来吧,就因为你公主错过了多少漂亮面首,恐怕你两百年内升迁是无望了!”

    侍卫长不耐烦一挥手:“废话少说,带他们进去!”

    纸人头目耸耸肩,命人押着两人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四处都悬挂着白纱和白幡,在黑灰的鬼气之中显得分外惨白。

    七拐八绕之后,聂更阑两人终于被带到一座气派的宫殿门前。

    纸人侍卫立即进去通传,不多时,出来呼喝道:“公主让你们进去!”

    纸人头目立即把人押着一路进去,穿过院子迈上台阶,终于进入大殿之中。

    不同于整个宫殿悬挂的白幡和白纱,鬼公主的寝殿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装饰,羽毛,灵兽,奇珍异宝,无一不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而鬼域公主此时正搂着一个面色惨白得如同死了几百年的面首,正与他耳鬓厮磨。

    鬼公主起初还漫不经心,直到抬手慵懒地往下方扫了一眼。这一瞧,眼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当即把怀里的面首推到一旁,撩起缠绕在脖颈和脸上的长长卷发,“哟,这是从何处来的天仙,竟然让我这鬼殿都蓬荜生辉了?”

    押他们来的纸人头目谄媚笑道:“殿下英明,属下起初也不确定呢,还是戳了双目才看得清楚,公主若是喜欢这两个小白脸,属下就很开心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鬼公主咯咯笑了起来,“这两个美人儿本宫就收下了,也不降罪你自戳双目的事,还要给你赏赐三千磕冥珠外加金珠链子。”

    纸人头目当即欢喜下跪:“多谢殿下,殿下万岁千秋!”

    “下去领赏吧。”鬼公主懒洋洋挥了挥手。

    待纸人头目下去后,鬼公主看向珠帘外伫立的二人。

    一道身影略低于另一道白影,两人皆是如珠似玉,天人之姿,观之赏心悦目。

    此时,聂更阑察觉察觉到一阵浓郁的鬼气扑面而来,眸色一寒,悄然无声上前一步挡在白衣人身前。

    鬼公主在榻上慢慢坐起身,咯咯咯发出空灵诡异的笑声,“真是有趣。”

    “分明就比这白衣身影要弱,却居然挡在前面护着他?看来,你们感情很不错呵。”

    “两位美人,今日便都留下来给本宫侍寝,如何?”

    话音一落,鬼域公主看到面容稍显青涩的小美人眸中有暗芒一闪。

    她眯了眯眼,透过珠帘渐渐看清了少年眼中闪烁的黑红魔气。

    除此之外,他体内似乎还有一道阴煞鬼气在游荡。

    鬼公主又是轻轻笑了起来,“越发有趣了。”

    “看来,你们是来者不善了?”

    白衣人沉沉开口:“在下前来鬼域是为了寻鬼算生,并无与殿下争锋相对的打算。”

    鬼公主:“是么?不过你身边这位小美人,看起来似乎想把我吞了。”

    “小美人,你很紧张身边这位大美人么?”

    聂更阑眸子的黑红之气一闪,刹那间一掌拍向珠帘后的鬼公主。

    岂料白衣人一道灵力及时把他的术法封住去路,把那道裹挟着魔气的森然之气消散在空中。

    白衣人把沉怒的少年拉回来站在自己身侧,“他年岁尚小没有分寸,请殿下见谅。”

    鬼公主扬起眉,目光在少年和白衣人之间来回转动,又扫到少年唇上的红肿痕迹,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嗤,真是不经逗。”

    怪不得要对她动手,原来是他的心上人呢。

    鬼公主瞧着聂更阑眼中的黑红魔气,再次道了声:“果真有趣。”

    她看向殿内的聂更阑,问,“二位要寻鬼算生?”

    白衣人:“在下想打听两件事。”

    “两件事?”鬼公主把一缕卷发撩到耳后,“鬼算生可是出了名的酬金高,看来,你很富有了?”

    白衣人:“不敢。”

    鬼公主瞧着他一身的白衣,再次打量起这两人,须臾,白衣人的身份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

    鬼公主笑了笑,道:“我竟不知,今日是有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了。”

    “二位美人,鬼算生忙得很,若要找他还得排上三天的队,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本宫可以立即召他前来,如何?”

    白衣人心下了然,看来,今日必须要承鬼域公主这份情了。

    “如此,先谢过殿下了。”

    榻上,鬼公主一笑,扬起手开始捏诀,召唤出一面水镜对里面森森低语。

    聂更阑不明白鬼域公主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狐疑地在白衣人和鬼公主之间来回扫视。

    他似是想歪了,忽然狠狠拽了一把白衣人的衣袍,冷声威胁,“你只能是我的。”

    白衣人怔然,垂眸与他视线相接。

    忽而,他勾起唇角安抚少年,“并非你所想。”

    聂更阑戾气充斥着眸子:“她看上了你,你也不许因为一时势弱从了。”

    “不从,”白衣人摸摸他的鬓发,“有你在。”

    聂更阑心尖一颤,慢慢眯起眸子。

    这不像是白衣人会说出的话。

    这时,珠帘里传出鬼公主的声音,“二位打情骂俏结束了?鬼算生可是已经到了哟。”

    随着她一拍手掌,大殿中央地砖一松,渐渐浮起一池鬼汤。

    在鬼汤里,一团黑雾沉沉浮浮,看不清黑雾下具体是哪种类型的鬼怪,只听那团黑雾呵呵笑道:“多谢殿下赏赐的鬼汤,小的泡的很舒服。”

    鬼公主手一抬,懒懒指向殿中的二人,“鬼算生,你卖本宫一个面子,替他们解决两个问题。”

    “殿下的面子小人自然是要给的,”黑雾呵呵笑道,说话的赫然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不过么,报酬还得照付,两个问题的话换算成冥珠,起码也得二十万冥珠——”

    黑雾打了个旋,伸出一团疑似脑袋的雾气转向聂更阑二人,“敢问二位酬金可带充足了?”

    二十万?

    聂更阑顿时紧张起来。

    在凡界,二十万两银子是一笔天文数字,在修真界,二十万灵石亦是不菲,想来这二十万冥珠当然也是相当价高了。

    为了他,白衣人要如何弄来这么多冥珠?

    聂更阑望向身侧之人,正要说无须勉强,他并不想解除黑红魔气,至于发情期,就更不愿意了。

    反正,他解决完所有事情会回到他身边,永远同他相伴左右。

    白衣人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缓缓来到那方鬼汤面前,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

    黑雾打开,往缝隙里瞧了一眼。

    白衣人道:“二十万,绰绰有余。”

    黑雾顿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储物袋里并非二十万冥珠,而是打磨成银珠的二十万颗魔晶石。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黑雾嘿嘿笑了几声,收好储物袋,不住点头,“原来竟是贵客。”

    “贵客想问什么,请尽管开口吧。”

    于是,聂更阑和鬼公主看着白衣人静静伫立在鬼汤面前,与黑雾相对而视。

    他们正在传音。

    少顷,黑雾终于回答完白衣人的问题,看向珠帘内,“殿下,小人任务已经完成,该赶回百晓阁继续做生意了。”

    鬼公主慵懒地挥挥手,“去吧。”

    “多谢殿下款待。”黑雾说着,渐渐消失在那方鬼汤之中。

    殿内恢复安静,那方鬼汤也重新缩回了地底。

    鬼公主颇为感兴趣地看向白衣人,“大美人,既然本宫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本宫究竟问了鬼算生什么问题?”

    白衣人颔首,“殿下,在下不过是想知道,玄鳞魔珠能从何处得到?”

    聂更阑望向他,目露不解。

    何为玄鳞魔珠?

    鬼公主语调拉长,眉毛上挑,“哦?玄鳞魔珠?”

    她瞥了眼下方的少年,“看来,你们关系果真亲密无间啊。”

    “那另外一个问题呢?”

    白衣人淡声道:“恕在下不能告知公主殿下。”

    鬼公主阴森森绽开一抹笑容,“又是为了这位小美人,对么?”

    她说着,开始细细打量起聂更阑,“确是仙品,滋味怕是要比我宫中的任何一个面首都要来得美妙。”

    鬼公主手遽然拉伸变长,一直冲出了珠帘外,做出一个勾手的手势,“小美人,不若你们就陪在本宫身边,我就告诉你们关于玄鳞魔珠的事,怎么样?”

    聂更阑脸色阴晴不定,再次挡在白衣人跟前,眸中黑红之气闪烁不定,“我尚且有未完成之事要做。”

    “待我完成,就来见你。”

    鬼公主对此不置可否,哈哈大笑,笑声阴柔而空灵幽森,“玄鳞魔珠在鬼楼,这次,我可就帮不了二位了。”

    “鬼楼七日一开,自有它的规矩,距离本次开楼还有四日,二位,祝你们好运。”

    白衣人听出公主在送客,明白已经是他们离开之时,于是微微颔首:“多谢殿下告知。”

    他拉起聂更阑的手,慢慢往大殿外走去。

    珠帘后,鬼公主忽然出声叫道:“等等。”

    ……

    不多时,聂更阑和白衣人顺利出了鬼殿,重新往鬼汤黄泉长街的方向而去。

    聂更阑忍不住问:“方才鬼公主单独同你谈了什么?”

    白衣人道:“不过是询问我的身份,她早猜了出来。”

    聂更阑心想,怪不得鬼公主从方才起便一直称他们为“贵客”,现在看来,鬼公主似乎是带了点讨好的意思。

    白衣人这时拿出一个透明珠子递给聂更阑,“这是鬼公主赠予你之物,此物名为鬼芥子。”

    聂更阑接过珠子,看到内里有一丝丝的黑气在缭绕盘旋,“何为鬼芥子?”

    “鬼芥子中含有鬼公主身上的鬼气,纯正强大,若遇万鬼,它们皆不会为难于你。”

    聂更阑斜斜挑起眉毛,冷冷哼了一声,“她必有所图。”

    看来,鬼公主知道白衣人无间魔域主人的身份,借机想与他们示好,至于没有单独赠给他鬼芥子,恐怕也是临时起意顺带让白衣人交给他罢了。

    聂更阑把玩着鬼芥子,将其一上一下抛在空中,神色变得沉冷。

    而在他们离开后,魔尊稹肆悄然现身在鬼殿外。

    待通传后,稹肆身影鬼魅般来到大殿外,“公主殿下。”

    “您背着我接见白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

    由于要在鬼域待上四天等待鬼楼开楼,白衣人便提出带聂更阑去泡一回鬼汤。

    聂更阑心中浮起一阵恶寒,冷冷道,“鬼汤里看着像是会掺杂不干净的东西。”

    白衣人:“在鬼域,鬼汤乃是巩固鬼气之物。”

    在白衣人的解释下,聂更阑明白了鬼汤的作用。除了巩固鬼气,一方面也是加深其民众的鬼域标识,如此,阎王那边才不会把人误收了回去。

    当然,除此之外,鬼汤也有最基本的养肤美颜、令鬼舒适的功效。

    聂更阑汗颜,无法想象鬼汤是怎么给百鬼美容养颜的。

    当夜,二人住进了一家“福鬼”客栈。

    聂更阑不允许白衣人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在睡前强行把他按在床上与自己同被而眠,“你今日惹我生气,我还并未原谅你。”

    白衣人无奈勾起唇。他不会在这时违逆少年,顺从的任他拽进了被子。

    聂更阑终于心安,运转梦莲妙法后,抱着白衣人的腰嗅着他脖颈的冷香气息沉沉入睡。

    这梦莲妙法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从此以后他便有了借口拉着白衣人同眠,再也无须一个人独自打坐到天明。

    第80章 掐腰(捉虫修)

    翌日。

    聂更阑在“福鬼”客栈的床上醒来,一睁眼就感到四肢被紧紧锁在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他掀开眼皮,茫然四顾,一转头恰好对上白衣人锋利的下颌线。

    聂更阑眨了眨眼。

    昨夜他分明记得自己强行摁着白衣人靠在自己怀里睡了过去,为何一觉醒来睡姿却完全颠倒了?

    聂更阑眨了眨眼,手悄然摸捏起白衣人的腰线,同时试图把他的手掰开换回原来的姿势。

    没动几下,白衣人已经被他弄醒,淡漠的眸子微微睁开。

    一低头,对上了正在使坏的少年的视线。

    聂更阑感觉到温凉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上,眨了眨眼,旋即被白衣人捉住手,“在做什么?”

    聂更阑索性沉下脸,质问他为何一夜过去睡姿变了一个样。

    虽然,他下意识觉得被白衣人揽在怀里颇有安全感。

    白衣人眸子微动,跟着松开搂紧聂更阑的手,轻咳一声解释道:“昨夜梦中,你在我身上添了一道伤。”

    聂更阑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眸子阴沉沉道,“我睡时不可能打人。”

    白衣人垂眸,过了一阵问道:“你与旁人一同睡过?”

    “不曾!”聂更阑脖颈涨红,恶狠狠地反驳。

    白衣人:“既如此,你如何得知在梦中未曾打过人?”

    聂更阑被这句反问弄得怔了怔,瞬间沉默下来。

    他确实没办法回答。

    白衣人撩开衣襟,露出胸膛一角,唇角似是含笑浅浅勾起,“看。”

    聂更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他胸口发现了一团色泽深邃的淤青,看得出下手的人用了狠劲。

    他彻底没话说了,愧疚地轻轻抚上那团乌黑淤青,眸中的阴郁化为心疼,“怎么没有服丹药?”

    白衣人神情极为自然:“淤伤还在,就能证明你下过手。”

    聂更阑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化瘀丹递到白衣人嘴边,“吃了。”

    白衣人微微张嘴,就着他的手把丹药吞下喉咙。

    聂更阑神色含着歉疚,声音沉沉嘟哝着:“我也不知,为何会在梦中动手。”

    白衣人道:“许是梦里运转妙莲功法负担过重,过段时间适应了便能改善。”

    说着,他垂眸看向少年,“以后,你须得被我抱着睡。”

    聂更阑顿时有些垂头丧气,阴沉的眸子转来转去,竟找不到一条可以反驳的理由。

    他刚想妥协应好,转念一想,随之又眉开眼笑了起来。

    白衣人说了“以后”。

    思及此,眉目阴沉的少年唇角扬起一抹澄明笑意,视线在白衣人胸口那道乌黑淤青上凝视许久,竟觉得这一拳打得实在恰到好处。

    白衣人揉揉他的脑袋,“别发呆了,起身,准备前往鬼汤。”

    片刻后,两人收拾妥当,撑了那把赤血伞并肩出了客栈。在打听到最大的鬼汤阁在何处后,两人徐徐漫步走向街尾。

    鬼汤阁不愧是鬼市规模最大的汤池,它一共有十层楼,每一层都宽阔无边得能让众鬼在里面迷路。

    两人在进入鬼汤阁之前,被门口看守的一只花精鬼拦住了,“二位,需不需要买两支鬼芡花戴在头上?”

    聂更阑问:“鬼芡花有何作用?”

    花精鬼:“鬼芡花可暂时替代赤血伞遮掩气息,你们若是撑伞泡鬼汤,怕是会很不舒适哦,鬼汤效力须得在一盏茶功夫后才能发挥呢。”

    “多少冥珠?”

    花精鬼一板一眼回答:“两支鬼芡花一千冥珠,双人进入鬼汤阁一万二冥珠,一共是一万三千冥珠。”

    聂更阑眸色沉了沉,这些鬼未免也太会做生意,这不是抢钱么?

    花精鬼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你们到底买不买,进不进去?后面还有人排队呢,赶紧的啊。”

    白衣人昨日才花出去二十万魔晶石,聂更阑不愿他再多花钱,正要再说,白衣人已经掏出了一个小型储物袋递过去,“一万三千。”

    花精鬼顿时咧开枯萎的花枝,接过储物袋笑得谄媚:“好嘞客人!请问客人是要高中低哪个规格的汤池?楼层越高隐秘性越好哦,最后一层要再加三千冥珠,两人便是六千冥珠,您看要不要要最高规格的?”

    聂更阑已经火了,黑红魔气在眸中隐隐蹿动,“你们有完没完?”

    花精鬼被少年突变的气势吓到,还隐隐嗅到了他身上似乎传来一股强大的鬼气,立即抱着脑袋求饶:“客人,这是鬼汤阁的规矩,小人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客人请消消火吧!”

    一只手搭上聂更阑肩头,按住了他躁动的火气,“定神。”

    白衣人对花精鬼道:“加六千。”

    说着,把另一个稍小的储物袋递过去。

    花精鬼顿时喜上眉梢,“好嘞,两位客人,天字鬼汤池,请带上楼!”

    瞬时,有一只脚不沾地从头到脚披着白布的鬼从里面出来,先是递给二人两支鬼芡花,之后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白衣人捏了捏聂更阑掌心虎口的肉,“上去吧。”

    两人随着白布鬼一路往螺旋阶梯而上,越是下面的楼层,鬼越密集,当然也不乏到鬼域交易或办事的三教九流。

    而最低的两层,甚至有众鬼共浴的巨大汤池,那里价钱最便宜,鬼也最多。

    聂更阑扫视着来来往往的鬼怪出入一道道汤池隔间,语气莫名不爽,“怪不得街上大多鬼都选择撑伞,一般的鬼根本付不起高昂的冥珠。”

    他瞥了眼白衣人,方才看他眼睛眨也不眨如流水般一下花出去一万六千魔晶石,顿时觉得肉疼不已。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照这个速度花下去,恐怕日后……

    罢了。

    待所有事情解决完毕,他负责出去挣钱养他便是。

    白衣人不知道聂更阑在心里已经默默规划好几百甚至上千年后的赚钱养家计划,只察觉到身侧之人灼灼的目光,便朝他瞥了过来。

    恰好这时带路的白布鬼出声了:“两位贵客,天字四号汤池到了,请入池吧。”

    白布鬼微微鞠躬,躬身退下。

    两人步入鬼汤池,隔间的门立即啪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嘈杂声响。

    接着,他们没入了鬼汤之中。

    一进入汤里,立即感到一阵阵丝丝凉凉的寒意笼罩全身。

    而聂更阑也借着隔间四壁燃着的鬼火在这时看清了白衣人的模样。

    方才一直在光线昏暗的回廊中行走,他竟一直不曾注意。

    仙姿佚貌的男人此时头戴一朵血红色的鬼芡花,竟衬得他面容分外绮丽,少了一丝九天之上清冷的仙气,多了一分尘世凡俗的丰姿。

    聂更阑看得呆怔,察觉耳后一大片肌肤热了热,立即回过神。于是乎发现,白衣人亦是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在幽暗的鬼火下,一双漆眸显得异常深邃。

    聂更阑被他看得小腹冒出一股邪火,抓住对方手腕沉声问:“看什么呢?”

    白衣人眸光微动。

    聂更阑被他弄得莫名,一低头,在清澈的鬼汤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头戴血色鬼芡花的模样。

    肤如新雪,娇妍夺目。

    他手立即像触了雷电般缩了回去,一咬牙伸手摸上那朵鬼芡花,“我倒是忘了手里有鬼芥子,如今我在鬼域不需要戴花,也无须撑伞了。”

    岂料白衣人一手架住他虎口,摇头淡声道:“无须拿掉。”

    “好看。”

    聂更阑眸色茫然地注视眼前玉姿仙容的青年。

    旋即,耳边的声音像是有水倒灌进来,渐渐地明白过来方才白衣人到底说了什么。

    “你……觉得我好看?”聂更阑嗓音哑了哑。

    “嗯。”

    是肯定的回答。

    聂更阑心脏“噗通噗通”加速跳动,舔了舔唇,哑着嗓子摇摇头:“你比较好看。”

    白衣人却一动不动泡在鬼汤里,直勾勾盯着身前的少年。

    聂更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尾椎似乎有奇异的电流蔓延而上。

    眸中的黑红魔气在闪烁。

    为掩饰不自在,聂更阑故作凶狠地把白衣人推到池壁边,坏心眼地将一只腿勾上白衣人腰间,有意无意轻蹭着,手也慢慢摸到白衣人散开了的衣襟里。

    指尖稍微用了劲。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白衣人面色变了变。

    白衣人抓住他作乱的手,眸色发沉,“不许胡闹。”

    聂更阑龇牙咧嘴,笑容再荡漾不过,为确认又问了一次,“你喜欢我这副样子?”

    “嗯。”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聂更阑呼吸依旧凝滞了一瞬间,一阵酥麻电流瞬时往大脑直冲而上。

    “既然如此,这一个时辰便让你看个够。”聂更阑嗓音低沉着开口。

    接着,他掌心从白衣人衣襟里滑出来,渐渐掐上他的腰。

    白衣人及时制止了他:“别闹。”

    聂更阑从善如流地松开手,黑红魔气在眸中肆意跳跃,“那换你来。”

    说罢,他往池壁边缘倾倒,一副没骨头似的模样靠在了池边,大有一副任人采撷的架势。

    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尚未痊愈,紫色魔气依旧令身体剧痛,不便大幅度动作,若非如此,他早把白衣人摁倒在了汤池中。

    白衣人见少年这般模样,喉结动了动,紧接着,漆眸寒光一闪低声开口:“有人在窥视此处。”

    聂更阑立即警醒地从池壁边起身来到白衣人身边,与他背靠背坐在鬼汤里。

    一道魔气由远及近在飞速靠近他们所在的鬼汤隔间。

    白衣人垂眸沉思,下一瞬,掌心蓦地扣住聂更阑后脑,唇封住他略显嫣红的唇。

    魔尊稹肆的魔气自隔间外面渗透进入,停留在了白衣人布好结界之外,流连窥探不去。

    稹肆看不到结界中是何人。

    这缕魔气只能察觉到,里头似乎有一股纯正强大的鬼气在盘旋。

    魔气稹肆倏然一惊,迅速将魔气从隔间里撤出,闪电般原路返回。

    这股纯正鬼气为鬼公主所有。

    她带面首到外面寻刺激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昨日鬼公主做出的事,稹肆目光划过一丝森冷,继续泡回鬼汤里闭目养神。

    聂更阑和白衣人所在的鬼汤池里。

    两人依旧维持着亲吻的姿势。

    察觉到那股魔气已经离开,白衣人的手从少年后脑出撤下打算把人放开。

    但唇才退出一丝距离,就被聂更阑阴恻恻的声音威胁道:“不许放。”

    旋即,聂更阑主动堵住白衣人的唇。

    但他因了伤势不能使出太大力气,没能成功撬开白衣人的唇齿,反而被对方钻了空子闯进来,来势汹汹勾住了他柔软的舌尖。

    几息后。

    聂更阑双腿发软就要跌落鬼汤,被一只大手及时揽住腰侧。

    聂更阑头一次发觉白衣人的亲吻能如此野蛮凶狠。

    直到被亲得全无力气,招架不住了,他才不停拍打白衣人的肩背。

    后者终于将他松开,让少年靠在自己身上大口喘气。

    白衣人勾起唇角,抬起他下颌问,“不若再来一次?”

    说着,便要再度封住那张水润的唇。

    聂更阑腰肢酸软地连连摆手,气喘吁吁道:“不、不要了。”

    说罢,他拼着力气恶声恶气开口,“待我伤势痊愈,看你怎么……”

    欺负我这三个字一时卡壳,说不出来了。

    聂更阑心想,白衣人才应该是被他欺负的那一方。

    来日方长。

    白衣人并未理会少年的威胁,无声勾起唇。

    ……

    鬼汤浸泡结束后,两人出了鬼汤阁重回大街,这回,他们终于不用再撑那把赤血红伞,随意地在大街漫步,沿路闲适地回到了“福鬼”客栈。

    两人被稹肆先后两次偷袭都心存警惕,回来便是潜心养伤和修炼。

    在四日内,均是没踏出“福鬼”客栈一步。

    四日后,鬼楼终于开楼。

    鬼楼不在“鬼汤黄泉”长街,而是在长街后的一座黑山之中。

    聂更阑和白衣人直接去了黑山,到达时,发现已经有不少鬼和人排起了长队,队伍中亦是有不少人和鬼撑着赤血伞的。

    聂更阑和白衣人随着一大波人流鬼流进入鬼楼的顶层,来到一处十分广阔的阶梯式看台,在场地中央有一个圆台,应当就是稍后展示拍卖奇珍异宝的地方。

    看台分为赤血红伞区,和无需撑伞的区域。

    聂更阑和白衣人在无伞区挨着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靠着我。”聂更阑低低出声,手把白衣人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为避开稹肆的窥探,两人今日出门皆幻了形。

    聂更阑自己不肯化作女子形态,却偏要白衣人这么做。拗不过他的要求,白衣人只得化身成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

    聂更阑则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两人像是一对普通的修士道侣湮没在人群中,亲密无间地相互依偎着。

    很快,场地中央的圆台冒出一顶花枝招展的——青丝。

    这家伙没有任何骨架和皮肉,也没有头颅,单单只有一顶青丝悬在半空。之所以说它花枝招展,只因它上面戴满了五颜六色的鬼芡花,看得出它极力想往妖娆这一路线发展。

    青丝咳了咳,扬声大喊:“拍卖开始了啊,现在开始讲解拍卖规则!”

    听声音,还是个男鬼。

    青丝鬼道:“鬼楼规矩,若是想要什么,就在心中默念你想要之物的名字,在场修为越高之人,所想宝物就会优先浮出这方圆台!之后,便是价高者得了!”

    聂更阑偏头低声对白衣人耳语,“如此说来,修为低的修士岂不是永远没有资格竞拍宝物?”

    白衣人同他解释:“对,也因喂这项规定,衍生出了委托修为高超之人入场帮忙的生意,修为越高,价格也越高。”

    聂更阑不禁咋舌。

    这鬼域真是,处处都是吸钱的地方。

    聂更阑忽然发现自己还从未具体了解过白衣人的修为究竟在哪个等级,于是再次偏头问他。

    白衣人伸手摸摸他鬓发,“大乘初期。”

    聂更阑心一惊。

    大乘?

    大乘之后便是渡劫期,若突破了渡劫大圆满,便能功德圆满立地飞升上界了。

    白衣人竟然已经到了大乘初期。

    岂不是说,他很快便能突破渡劫大圆满了?

    “你……”聂更阑喉咙发紧,眸色随之一暗,“你是不是很快就要飞升了?”

    白衣人莫名,侧头望向他,窥到少年眼中的担忧后似是明白什么,失笑道:“修为越往上,要突破下一关便越是艰难。”

    “安心,不会这么快。”

    聂更阑嗓子眼也开始发干,变得更紧,“可总有一日,你终究还是要飞升。”

    白衣人沉默,垂下眸子。

    聂更阑目光黯淡几分,随后握紧了拳头,“我会努力追上你。”

    “能不能等一等我?”

    白衣人却道:“为何非要飞升上界?”

    聂更阑一怔。

    白衣人眼睫动了动,低沉的嗓音传进聂更阑耳里,“修士可以压制修为,控制雷劫到来的时机。”

    聂更阑心砰砰开始加速跳动。

    半晌,声音嘶哑地挤出一个字,“好。”

    白衣人愿意等他,足矣。

    这时,青丝鬼的声音再次放大:“准备好了吗!现在!请各位开始默念自己所想之物!”

    场中,不少修为高强之人纷纷低下头。

    白衣人亦是。

    很快,青丝鬼哈哈大笑,宣布道:“各位,请看看台!”

    随着他发丝一舞动,看台渐渐浮出一个银盘,上面正是一颗缓缓旋转的发光珠子,里头萦绕的竟是丝丝缕缕的黑红之气。

    “玄鳞魔珠!”青丝鬼大声介绍,“看来今日有贵客想得到这颗神奇的珠子!”

    “据传玄鳞魔珠内含有无间魔域影幽魔兽的黑红魔气,乃是一件稀释珍宝!”

    “现在我宣布,起拍价十四万冥珠,每五万起步叠加一次,开始竞拍!”

    随着青丝鬼话音落下,看台上有不少人纷纷开始喊价。

    “二十万!”

    “二十五万!”

    “三十万!”

    白衣人在一众喊声中不动如山,直到价格来到五百万冥珠,喊价的声音开始稀稀拉拉,最后,场上只剩下两个人在较劲。

    一个是白衣人,另一个,是同样容貌幻形了的魔尊稹肆。

    稹肆听着场内那个容貌平凡的“女人”云淡风轻地逐步往上加码,咬牙一路跟随。

    奇怪的是,直到价格来到一千万,“女人”依旧没有退让,似乎对这玄鳞魔珠势在必得。

    稹肆咬紧牙关,继续往上追加。

    对面的人毫无退缩之意,直至,对方报出了两千四百万冥珠的价格。

    稹肆手抖了抖,幽怨愤恨地瞪向对面看台的“女人”。

    自从魔族被迫迁徙到天魔谷,无间魔域从此关闭再也没有打开,他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进入,而他在天魔谷库房的魔晶石数量显然不比从前。天魔谷不可能为了一个玄鳞魔珠掏空所有家底。

    如今他想拿回玄鳞魔珠,试图从此物入手夺回无间魔域。

    岂料今日竟碰上这么一个棘手的竞拍对手。

    稹肆恨得目眦欲裂,看出对方今日势必要拿下魔珠,阴鸷地盯着对面,故意往上不停加价。

    “两千八百万!”

    “三千万。”

    “三千三百万!”

    “三千四百万。”

    ……

    越往上加,稹肆越是心惊。

    对方居然依旧面不改色,目光淡定得如同在吃饭喝水一般。

    “三千四百万!”青丝鬼从未有过如此兴奋的声音,“还有没有!另一位尊敬的客人还要继续加价吗!”

    看台上的众鬼和众人已经呆了,一片鸦雀无声。

    聂更阑更是呆若木鸡,头一次以傻愣愣的目光望向白衣人,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青丝鬼把手里的定音锤拍得洪亮:“玄鳞魔珠,三千四百万,成交!恭喜这位尊敬的客人!”

    白衣人颔首,一弹指,储物袋倏然飞向下面的圆台。

    青丝鬼接到储物袋,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立即叫鬼过来帮忙查看。

    末了,青丝鬼抬头,点点头,“成交!请!”

    随后,众人眼睁睁看着玄鳞魔珠飞到白衣人面前。

    后者从容不迫地将玄鳞魔珠收入囊中,接着,拉起身侧呆怔得已经不会说话的“男人”,原地消失在看台之上。

    场上,一大片哗然声如潮水般涌来——

    聂更阑和白衣人自然是听不到的,两人已经出了鬼楼,在往鬼汤黄泉街的方向赶。

    聂更阑嘴边的话咽了又咽,正欲提问,白衣人这时忽然出声:“有人跟踪。”

    “往鬼殿方向走,甩开他。”

    白衣人说着,携带聂更阑迅速朝鬼殿的方向飞身而去。

    身后不远处,稹肆煞气满身追了上来。

    没多久,他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纯正的鬼气幽幽飘来。

    再看前方的路,竟是通往鬼殿的。

    稹肆顿时勃然大怒。

    鬼公主这是要彻底要与天魔谷作对了?!

    ……

    白衣人携着聂更阑飞了许久,在鬼殿上空足足转了五圈,见对方没再追过来,于是从支路返回鬼汤黄泉长街,回到了“福鬼”客栈。

    一进屋,聂更阑当即阴恻恻开始“拷问”白衣人,“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三千四百万到底是这么回事?”

    亏他之前还替白衣人心疼那鬼算生那二十万以及一万六千的鬼汤费用,没想到他竟面不改色地甩了三千四百万魔晶石出来,就为了买下那只玄鳞魔珠!

    白衣人淡淡勾唇:“这时同你解释,时机再好不过。”

    “那些魔晶石,乃是出自魔域里的魔晶石山脉。”

    聂更阑一怔:“你的意思是,那片山脉有多广,能拿得出手的魔晶石就有多少?”

    “不错。”

    白衣人答得笃定。

    聂更阑瞠目结舌地眨了眨眼。

    那一整片魔晶石山脉,可不止三千四百万,兴许,有几百万个三千四百万也未可知。

    思及此,聂更阑倏地扣紧白衣人下颌,语气阴恻恻:“亏我之前还想着替你省钱!”

    白衣人揉了揉他的鬓发,温声道,“好了,不气了。”

    聂更阑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白衣人的下颌,正打算从他身上找补点什么赔偿受惊的一颗心,却在这时忽然发现彼此依旧是幻形状态下的脸孔。

    “男人”再次冷笑出声,扣紧“女人”下巴,“今日,是不是该双修了?”

    “不若就在此处吧。”

    “男人”掐着“女人”的腰,一路推着他退到墙边把人顶在墙面,只这一个动作,他眉心已经蹙起,仿佛花光了所有力气。

    “女人”温声开口:“鬼域不安全,回去再双修。”

    “男人”恶狠狠道:“我偏要在这里!”

    说着,他挑起“女人”的下巴,顺势抚上她的锁骨,唇边逐渐扬起一抹笑,眼看手要滑落至“女人”胸前的春色,客栈里蓦地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叫声。

    “杀鬼啦!”

    “好凶的女鬼!”

    “这女鬼面容姣美,怎么却又忽然冒出来一副老妪的脸!”

    “杀鬼啦!别别,我不动你了,放过我吧!”

    “男人”手里的动作倏然顿住。

    “老妪”二字传入耳里,令他眉心一蹙。

    无量山秘境中的一幕幕迅速闪回至眼前。

    “女人”一弹指,两人迅速恢复至原本的面貌。

    暧昧的气氛已然消散全无。

    聂更阑低声道:“我想下去看看。”

    白衣人点头,陪他一路往楼下走去。

    终于来到客栈一楼大堂,只见四周已经乱成一团。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鬼被一只长发披散的女鬼掐着脖子,正大喊大叫求饶。

    此鬼见这女鬼生得美丽,想过来搭讪亲近一二,没想到女鬼忽然发怒,脸也迅速变成一张老妪的脸孔,还凶残地要把指甲刺入他的脖颈。

    “打不过,我认输!这位女鬼,我再也不骚扰你了,求求放过我吧!”

    “噔噔噔。”

    有两道轻微的脚步声而来。

    凶神恶煞的女鬼一转头,凌乱长发下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聂更阑瞳孔一缩。

    他原本只是抱着一丝希冀下楼,心想,若是别的老妪,他或许能帮忙一二。

    没想到,眼前这张脸竟与无量山秘境里那张老妪的脸一模一样。

    无暇思考为何沈端枫的鬼身为何会在此出现,聂更阑鼻尖陡然一酸,眸子迅速泛红漫起一层水雾,颤着声音低低唤道。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