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仙瓶(捉虫修)
青年扶起聂更阑站好,面色波澜不惊:“道友认得我?”
聂更阑一怔,这才发现这个青年俊美野性,神色冰冷隐隐透着一股不羁。
而他是从来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的。
也许,只是眼神气质有些神似罢了。
况且这里是幽禁的密室,强大如他怎么可能在此处出现?
聂更阑拱手:“认错了人,请见谅。”
青年没说什么,负手站到一旁。
邢简这时冲了过来:“聂更阑,你怎么吐了,没事吧?”
聂云斟哂笑一声:“邢简,你难道不记得了?论道会你退婚那日他说过不喜男子,而且吧,他若是被男子触碰还会呕吐呢。”
“我这弟弟可真是个贞洁烈男,呵呵。”
最后一句聂云斟刻意拉长了音调,语气极其嘲弄。
“就连哥哥我碰他,都——”
聂云斟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聂更阑脸上探。
一只手蓦地将他钳住。
聂云斟一看,又是方才那个青年,对方正冷冰冰睨着自己。
“我和我弟弟说话,你插什么手?”
青年:“他厌恶你靠近,没看出来?”
说时,青年慢慢弯曲手臂将聂云斟的手腕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聂云斟完全敌不过青年的力道,疼得发出惨烈嚎叫,“啊!”
青年见好就收,及时将他放了开来。
聂云斟捂着红肿几乎要骨折的手腕,转头对聂更阑怒目而视。
聂更阑却并不给他眼神,只是朝青年微微颔首,以示感激。
卫子野看出聂更阑兄弟二人不对付,立刻站出来劝阻,“二位,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待出去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叙家常。”
邢简也赶紧出声:“云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哼,下山历练,还能有什么原因,”聂云斟阴恻恻扫了眼聂更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的好弟弟。”
邢简:“原来如此,我们几个也是历练,半路遇见聂更阑就邀请他加入队伍了,说实话,他实力很不错的。”
聂云斟颇为意外地瞥向聂更阑,“是么?也对,弟弟如今已经筑基,不再是两年前跪在地上哭的无助少年了。”
“我还没恭喜你你筑基了呢,弟弟,父亲若是知道,多少会后悔把你赶出家门吧。”
聂更阑蹙起眉心。
聂云斟目光阴鸷地与他对视,嘴边的哂笑仿佛淬毒的蛇,“因为你顽劣,母亲身体近日越发不好了,你可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一句又一句的逼问灌入耳里,如同沉甸甸的钎子锋利而冰冷。
聂更阑不想听,神情阴翳地往后退了一步,将牙关咬紧。
青年又一次适时扶住他。
聂更阑抬眼,哑声道:“多谢。”
卫子野语调含着冰冷喝道:“好了,我不是说过这里不是你们唇枪舌剑的地方?如今我们不能内讧,应该先一齐想办法逃出这鬼地方才是首要目标。”
气氛正凝滞时,密室上方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动。
接着,上方入口的地板被掀起,一个少年被嘭地一声扔了下来。
少年在看到满壁的眼球时吓得失声尖叫,“这里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整个密室的人被他吵得摸摸捂住了耳朵。
那边人堆里有人不耐烦呵斥:“鬼叫什么,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历练?”
少年终于看清了密室这边还有这么多活人,立即连滚带爬冲过来挤进了人堆,瑟瑟发抖抱着膝盖不敢再抬头。
吵闹的动静消失后,卫子野继续道:“这个密室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我们又灵力尽失出去很困难。各位,你们有什么想法?”
陆金狂这时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后,卫子野惊讶地看向聂更阑,“聂道友,你有办法?”
密室里,所有人瞬间都看了过来。
聂更阑在众多视线瞩目下,将发冠上的火麒麟簪子拔了下来。
他一捏簪子,那看似细细的簪身一涌动,吐出了一个储物袋。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目不转睛盯着聂更阑手里的储物袋。
邢简磕磕绊绊叫道:“你、你居然有储物袋?他们为何没有搜你的身?”
聂更阑解释:“他们搜身时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簪子,因此这个储物袋没被搜刮走。”
密室里众人异常警察,角落里的人哗啦一下涌了过来将他们围住。
“你有储物袋!”
“一定要救我们出去啊,求求道友了!”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请一定要把我们也带走,求求你们了!”
邢简:“可是,如今我们没有灵力,这储物袋也打不开啊!”
所有人再次齐齐看向聂更阑手上的储物袋。
不少人失望地垂下头。
没了灵力,一切都是摆设。
却见聂更阑这时捏住簪子,把储物袋的口子一挑。簪子已经是一个小型法器,感受到他的气息立即涌出一股力量。
“嗤啦。”储物袋就这样眼睁睁地在众人面前打开了。
密室里传来一阵欢呼。
“打开了!”
“太好了,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我们能出去了!”
卫子野这时问:“聂道友,你是如何得知他们的目标之一是法宝而提前藏起了储物袋的?”
陆金狂沉声开口:“那日我们上山寻你,聂更阑示意我罩了个结界,在结界里告诉我可以留一手。”
“我的储物袋法宝丹药比较多,于是就把我的留给了他。”
聂更阑点头:“他们搜走陆道友的储物袋,来自于那日我杀死的那名女修。”
邢简却恼了,“等等!你们那日何时商量的?你们背着本少爷商量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陆金狂冷笑:“你若害怕,事情会更逼真。”
邢简怫然不悦,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质问陆金狂:“所以你锤篱笆痛哭的那一段,也是演戏?”
卫子野愣了愣,看向陆金狂:“你哭过?”
邢简为了发展嘲笑陆金狂的同盟,立刻把那日的事完整说了一遍,“哈哈哈,陆金狂这大块头何曾哭过,要不是气氛悲惨,我当时都想笑了。”
卫子野诧异地看向陆金狂,在他印象里,他从来不会为这些小事流泪。
陆金狂神色略显尴尬:“我一想到你可能真的出事了,怎么也控制不住,不是演的,算是真情流露。”
“嘶。”邢简摸了一把手臂的鸡皮疙瘩。
这家伙也太理直气壮了些,可真敢说啊。
卫子野摇摇头:“真傻。修真界随时随地都在有人陨落,若我真死了,你给我立个冢就是了。”
陆金狂眼眶渐渐又红了。
邢简:“等等,打住,别哭了啊!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本少爷不想再待下去了,这里瘆得慌,还没有储物袋,我晚上要怎么睡啊!”
卫子野这时问:“聂道友,你是如何看出那些村民有问题的?”
聂更阑:“你看出来了?你和陆道友接连失踪,对方一直鼓动我们上报宗门请求援救。于是我便猜测,他们希望有更多的修士能进入葫芦村。”
卫子野微微颔首:“所幸有你,否则这次真的麻烦了。”
邢简又叫了起来:“所以那晚卫子野失踪,之后你们没用防护法器,就是为了被掳走?”
陆金狂冷声道:“不然呢?”
邢简擦了把额头的汗,完全没了脾气。
他一个人用防护法器睡得还算安稳,没想到身边的两人却是抱着必定被掳走的心态坐在蒲团上的。
陆金狂这时从聂更阑手里接过自己的储物袋,翻找一阵后拿出了一瓶丹药,“这是高阶破障丹,服下之后能恢复灵力,但只有三十粒。”
他粗略估摸了一下,这间密室至少关押了一百五十多人。
陆金狂首先给卫子野和聂更阑分了一粒,自己服下一粒,而后又给邢简一粒。
邢简:“云斟是我朋友,也分给他一粒吧。”
陆金狂瞥了眼聂更阑,见他神情淡漠,所以并不理会邢简的要求。
聂云斟脸色沉了沉。
密室里,众人或惊慌或埋怨丹药怎么这么少,还有人争先恐后举手,恳求陆金狂把丹药分给他们。
卫子野这时道:“分到丹药的,对方下次进来把人带走,就需要你们主动站出来。”
话落,不少人蜂拥着退出了人群回到角落。
但也有极少数依旧站在原地。
方才的青年率先出声:“我可以。”
陆金狂便分给他一粒。
聂云斟不得不出声表态,陆金狂瞥他一眼,也把丹药递给他。
很快,一瓶高阶破障丹见底,丹药分光了。
众人纷纷坐下调息。
一炷香过后,服下丹药的三十人终于恢复自身修为和灵力,从地上一跃而起。
邢简喜极而泣:“终于能动弹了,我浑身都轻盈了不少!”
卫子野发话了:“所有人的储物袋还不知在何处,陆金狂是金丹,下次你先出去负责把储物袋找到,想办法带回来给我们。”
陆金狂正要点头,方才的青年忽然道:“我是元婴期,我去。”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
卫子野朝他拱手:“也好,那就有劳了,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无名。”青年言简意赅回答。
卫子野:“无名道友,有劳了。”
聂更阑:“我同他一道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青年身上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愿意接近他。
卫子野等人没有异议,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
密室一片安静时,上方入口传来响动。
接着有梯子放下,有人“嗒嗒嗒”走了下来。
聂更阑卫子野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无声站了起来。
“来四五个人,谁主动出来,否则我就点人了!”
来的似乎是两个人,说话声在密室里传来回音,空灵飘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当他们的脸出现在众人能看得清的视野里时,邢简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是两张熟悉的脸。
分明就是葫芦村村长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虎子和柱子!
只是虎子和柱子身上没有几处完好的皮肉,全身溃烂不堪,从里到外腐烂透了,同时还有不少蛆虫爬进爬出。
他们的眼睛自然也是空洞的。
眼球早已被挖了,说话看人并没有聚焦,只是身体朝着角落人堆的方向而已。
先来的这批人倒是已经看习惯了,反而是邢简惊恐地叫出声,同时还有那个昨日新进来的少年。
随后,两人一先一后对着墙面呕吐不止。
卫子野心情复杂看着虎子和柱子,“说是僵尸也不像,倒像是被凌虐致死后的模样,眼球也一样被挖空了……”
聂更阑皱眉打量虎子柱子。
这两个类似腐尸的东西已经没了身为人的意识,只是凭借幕后那残忍恶魔的命令机械行事而已。
两个腐尸这时开始走动,慢慢逼近角落的人群,“出来四个人,赶紧走。”
按照商定好的,聂更阑和无名青年站了出来。
忽然,卫子野也跟着站出来。
陆金狂见状,自然跟在了卫子野身边。
那头吐完了的邢简叫道:“等等,我也去,别丢下我。”
聂云斟一言不发,扬起眉也站到了队伍行列。
卫子野对两具腐尸道:“多三个人也没什么,横竖都要带出去,能否宽容一二?”
虎子和柱子的腐尸没有异议,示意他们跟上,然后咔嚓咔嚓转动腐烂的骨头和□□往前走。
六个人爬上阶梯,密室入口很快重新封上。
几人在安静的甬道走着,陆金狂给卫子野传音,问他为什么忽然想站出来。
卫子野无声扯了扯他衣角,示意他到了地方再说话。
经过一条暗无天日的甬道后,腐尸带着六人左拐右拐,约莫走了一炷香时间,六人才终于被推进一个黑暗的石牢里。
“咔嚓。”石门徐徐合上。
门一关,邢简忍不住又想吐了,“昨日推我们的那两只手,原来是腐烂爬满了蛆虫的腐尸!”
他向来见惯的是美人和鲜花,哪里见过这等肮脏恶心的东西。
陆金狂嗤笑:“就这点承受能力,小少爷还是趁早滚回家享福吧。”
邢简愤愤大叫:“我就是忍不住吐怎么了,本少爷又没说要跑回娘肚子里躲着!”
卫子野习惯了两人的口角之争,淡定劝阻:“别吵。”
陆金狂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东海银珠,整个石牢瞬间被照亮。
原来,这石牢同时被关押的还有十来个人,看到他们居然有夜明珠,有力无气地问,“几位道友,你们是没被搜身么?”
卫子野仔细观察这些道友的状况,答道:“此事说来话长,敢问各位,为何你们都这般病恹恹的,可是那幕后的恶魔对各位施了什么术法或下了药?”
这些先来的人大都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墙根下,即便看到进来的人身怀法宝,兴奋劲也比不上密室里那些人,总之浑身透着一股颓靡感。
其中一个少年虚弱出声:“道友有所不知,我们、我们是看了可怕的东西……”
邢简连忙问:“什么可怕的东西?能有那两具腐尸更恶心?”
“不好说,太难受,”少年咽了咽喉咙,眼里渐渐露出惧色,“你们明日便会知道了。”
“我们当中有人连续看了两天,有人连续看了三天,还有的是四五天。”
少年打了个冷战,“那魔头是要将我们的精神慢慢击溃,折磨我们……”
聂更阑和几个同伴相视一眼。
邢简急得抓耳挠腮,好奇这些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但问又闻不出来,只得踱来踱去干着急。
卫子野道:“先别管那些是什么,明日就会揭晓。”
他看向那名俊美青年,“无名道友,劳烦你现在出去寻回那些储物袋,可好?”
青年:“嗯。”
聂更阑出声:“我同他一道去。”
虽然不知为何这个无名青年会给他莫名的熟悉感,但这一年多进入修真界养成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对方为好。
倘若此人将所有人的储物袋卷走将他们扔在这,届时事情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陆金狂似是猜到聂更阑所想,问:“要不我也一块去?”
卫子野:“也好,那就你们二人同去。”
聂更阑脑子清晰,陆金狂有修为,他们跟着一块去能让人放心。
陆金狂于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名为“神仙瓶”的法宝,交给青年:“你能穿过这道石门吧?我和聂更阑先进神仙瓶,你带我们出去。”
青年点头。
聂更阑和陆金狂相视一眼,先后钻入瓶内缩小了身形。
青年神色淡淡携了神仙瓶进怀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身形形如一片薄纸如幽灵般穿过了石牢的门。
这等修为本事,起码目前石牢里没人能做得到。
卫子野心想,让这无名青年去还真是做对了决策。
后面墙根下,聂云斟面无表情盯着青年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
青年一出去便隐匿了身形气息,神识先是谨慎地在这幽暗偌大的甬道里铺散开来。
但一路往回探查,并未遇到什么强大的元神气息。
约莫几息后,青年终于探查到无数法宝聚集在一间石屋内。
他小心翼翼靠近石屋。
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动静。
青年立即收回神识,隐匿身形悄然靠近。
石屋门是洞开的状态。
里面果然堆放着一大摞储物袋,华丽的,破旧的,温馨雅致的,各式各样都有。
下一刻,青年便看到方才出现过的两具名为虎子和柱子的腐尸正弯腰在翻动那些储物袋。
腐尸虽然被挖了眼睛,但居然依旧可以从他们脸上窥见出一丝兴奋的神情,似乎对这些天材地宝渴望已久了。
眼看腐尸要拿起一个储物袋,青年身形一动就要上前。
蓦地,石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簌簌的冷风。
青年便继续隐匿身形待在墙根的位置,静观其变。
一具腐尸这时已经拿起了一只储物袋在打量,恰在这时,那阵诡异的寒风刮进石屋,将两具腐尸统统掀翻在了地上。
紧跟着,一大滩类似黑色液体的东西飞进屋子,同时嘶哑空灵杂糅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声音响起:“你们就这么想要这些灵器法宝?”
两具被掀翻的腐尸慢慢爬起来,他们倒地的石板还粘上了不少他们身上的蛆虫,恶心而肮脏。
“想、想要……”两具腐尸从嘴里发出漏风的咔吱咔吱的回答声。
那滩黑色的液体忽然发出疯狂的大笑,“这是你们最贪婪的执念,可我偏不给你们。”
黑色液体说着,下一刻冲着腐尸而来。
一瞬间,腐尸如同被抡起的两颗球,被扔来扔去砸向石屋的四面墙壁。
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四处都留下了深深的凹坑。而且看痕迹,有些凹坑形成时间已经很久远了。
两具腐尸被砸得血水和腐液横流,到了这时嘴里居然还能发出痛苦的嘶嘶声:“疼!疼!”
黑色液体疯狂尖啸:“给你们植入生前的意念意识,就是为了让你们生不如死,哈哈哈哈!真没劲,今日我玩腻了,明日再来!”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黑色液体话音落下,两具腐尸砰地一声飞出去摔在了甬道里,安安静静仿佛昏死了过去。
紧跟着,石屋门“轰隆”合上。
一直隐匿在墙角的青年感知到黑色液体已经远去,又等了一阵,才终于撤去身上的防护结界。
事实上他并不是元婴期,反而修为远在元婴之上。否则刚才早已在那魔物面前暴露了踪迹。
那滩不成人形的魔物,他也不知究竟到底是何物。
青年想着,屈指敲了敲怀里的神仙瓶。
聂更阑和陆金狂闻声而动,唰地从里钻出恢复了正常形态。
甫一落地,两人就被石屋里凌乱血腥的痕迹吸引。
墙面和地板到处都是血痕和蠕动的蛆虫,淋漓斑驳,大片刺目的液体溅在墙上,想令人忽视都无法。
这下别说邢简,就连聂更阑和陆金狂野忍不住皱眉捂起了鼻子。
方才他们能听到魔物和腐尸的对话,但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此刻见到了,只觉视觉上十分具有冲击力。
青年施了个清洁术,石屋立时焕然一新,像是从未发生方才激烈恶心的那一幕。
“是腐尸,”聂更阑道,“谁对他们做了这种事?”
青年摇头:“只察觉出阴煞之气太重,似魔非魔,不确定是何物。”
陆金狂:“想来不是个人了。”
聂更阑看向地上堆积的储物袋:“都拿回去还给各自的主人吧。”
于是,青年和陆金狂将储物袋捡起,不约而同都放进了聂更阑的储物袋里。
聂更阑瞥了眼青年和陆金狂,两人神色如常,似乎都下意识觉得这件事让他做比较妥当。
聂更阑没说什么,默认让他们都放了进来。
很快,石屋里的储物袋都收拾齐全了。
陆金狂问:“我们还需不需要钻进神仙瓶回去?”
青年没有动静,眼珠子也没动。
聂更阑讶异:“他怎么了?”
陆金狂:“他在用神识探查四周情况,等一等吧。”
聂更阑垂眸不语。
说来惭愧,筑基期虽然能放出的神识微弱距离也有限,但他居然从尝试过。
这个技能聂更阑还并未掌握。
陆金狂又道:“元婴期的神识比我们强百倍不止,他探查大可以放心。”
刚说完,青年眼珠子动了动,接着视线向他们扫过来:“那魔物还在附近,进来吧,否则你们会被发现。”
聂更阑和陆金狂点点头,再次钻入那神仙瓶中。
青年隐匿身形出去,往关押他们的石牢而去。
四周都是那魔物的气息,显然它还未走远,魔识依旧散在四周。
在青年终于即将进入石牢时,不知魔物从何扫过来一滩黑色液体,速度奇快无比。
青年不准备和它硬碰硬,为避免碰到那滩黑液,一个跟头摔进石牢缝隙钻了进去。
青年滚落在石牢地板上,神仙瓶也随之掉落,里面的两人同样骨碌滚了出来。
聂更阑在神仙瓶里被翻转得晕头转向,一个天旋地转间,人就控制不住滚到了青年宽阔的怀抱里。
第62章 惩罚(捉虫修)
聂更阑心里默认为这属于“撞到了人”,虽然尴尬,但还是撑起身子挣扎着打算爬起来……
被撞到的青年还贴心地揽住他腰身,以防他再进一步把脸埋到自己胸口。
聂更阑腰背略微僵硬一瞬,推了推对方。幽暗光线里,他似乎能隐约感受出撞到的是谁。
身上清冽的冷香,独特的气息……
果然,凭借昏暗的光线望向对方,聂更阑隐约看到青年那道锋利的下颌线。对方被他推了一把,还好心地把手递了过来要扶他。
聂更阑过意不去,居然鬼使神差把手伸了过去。
青年看他一眼,将他的手握住。
聂更阑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而后凭借对方的力道撑着站起了身。
这一幕不过是几息之间发生的事,来得快,结束得也在一眨眼之间。
却被那头的聂云斟捕捉到了,不由冷声哂笑:“弟弟无论走到哪都不忘勾搭男人啊……”
谁知聂更阑压根没听到他的讥讽,此时正面无表情凝视着石牢某一处,仿佛元神出窍了一般。
聂更阑此刻在传音,声音冷冰冰叫了声:“火麒麟。”
仅仅三个字就似乎要把东西撕碎了似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簪子里的火麒麟抖了抖,顺势活过来甩了甩火红色尾巴,战战兢兢地开口:“我在。”
“方才我撞进旁人怀里,是你所为?”聂更阑压着怒火问。
这熟悉的的狗血桥段,让他迅速记在灵音宗时的好几个画面,次次都是如此,从未失手过。
聂更阑有充足的第六感怀疑背后的主导者就是簪子里的家伙。
火麒麟当即大叫:“冤枉啊!我真的没有,这人我是第一次遇见那个人,都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你方才是因为那瓶子滚落所以才出了意外,我发誓!”
聂更阑眯起眼。
显然火麒麟的话在他这里可信度不高。
不过,方才确实看起来似乎意外大于“人为”推动。
聂更阑没有更好的证据进一步怀疑簪子里的“惯犯”,只得作罢。
但不知为何,青年的视线忽然淡淡扫了过来。
聂更阑罕见地感到一阵心虚,避开了他的目光。
另一头,聂云斟被聂更阑视若无物忽略,气极而笑道:“弟弟被我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才结束和火麒麟传音的聂更阑冷声道:“有狗在叫?”
聂云斟当即脸红一阵青一阵,冲他怒目而视。
卫子野听出二人似乎又要起争端,立即出声劝阻。
那头,邢简实在受不了这石牢的昏暗阴冷,嚷嚷着冲聂更阑伸手:“快把我的储物袋给我,这鬼地方怎么哪里都是黑漆漆一片,太压抑了!”
聂更阑收回与聂云斟对峙的视线,打开储物袋让邢简召唤出自己的那一只。
储物袋一到手,邢简如获至宝捧着亲了又亲,“我的元始天尊无量上仙啊,我的宝贝终于回来了!”
他赶紧掏出一颗东海银珠,珠子瞬间释放明亮温暖的光芒,将石牢照得每个角落都无比清晰。
之前在那间密室时他从未看清身边人的容貌,这一下照亮后,让他发现了聂更阑身侧不远处的青年,登时睁圆了一双眼睛。
“这、这就是那位无名道友?”邢简突然变得口吃,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青年从头到脚打量,像是魔怔了一般。
卫子野道:“是他。”
邢简低喃:“无量上仙啊……”
怎么又来了一个美人!
不同于聂更阑的美,青年身上充斥着成熟野性的俊美,分明一个字未说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可视线就是不由自主往他身上探寻。
这与他院子里那些什么仙子美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应当说,这位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天人下凡。
邢简双眼放光,心想这趟出宗门历练来得真是值了。
极品,两个极品都让他遇到了,还同处一室!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邢简眼神直勾勾盯着青年看,就差没留下口水。
卫子野皱眉,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咳、咳!”
邢简如梦初醒,立时奔到青年面前,活脱脱一个讨美人欢心的销金客,“无名道友,不不,无名美人,你缺不缺天材地宝?你可以到邢家来,你和聂更阑我都养得起,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邢家库房应有尽有,没有的也会命人天涯海角也给你们寻来!”
陆金狂眉心狠狠跳动。
这蠢货,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邢简被美貌勾得三魂去了七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自顾自又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你和聂更阑,我一人一天到你们院里,当然,我也可以直接待半个月,下半个月再到另一人的院子。这样分配够均匀了把,我认为相当不错!”
他似乎为自己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计划而沾沾自喜。
聂更阑:“……”
这厮是活得不耐烦了?青年显然比他更不好惹,他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大放厥词,委实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的。
陆金狂忍不住冷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邢简狂热得热血冲上头顶,没看出青年眼里的冷意,也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又转向聂更阑,道:“聂更阑,你觉得如何?我很包容的,你现在不喜欢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待到有感情了我再到你院里——”
“啊!”
邢简还未把美妙绝伦的计划全部道出,已经被聂更阑一脚踹飞到墙边,沿着墙根慢慢滑落下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还未响彻整个石牢之前,还被卫子野及时施了术法封住了声音。
要多惨有多惨。
聂更阑和青年对上视线,道:“这一脚,我替你踹了。”
青年原本掌心已经积聚起一团威力不小的灵力,闻言点头,“既是你的同伴,那便如此吧。”
他早已过了动心气的年岁,一根手指头能解决的事,绝不会先动气。而聂更阑如果觉得解气了,这事也就揭过了。
卫子野看着石牢里狼狈地翻来覆去打滚又发不出声音的邢简,感到十分好笑:“倘若你安分点,说不定还能少被踹几脚。邢简,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莫要再骚扰别人了。”
陆金狂:“活该。”
邢简被踹得眼冒金星,颤颤巍巍扶墙站起身时还胡思乱想,聂美人怎生力气这般大,也着实过于剽悍了些,不知在床上是否也这般凶猛……
然而一转头,他就对上了无名美人淡淡充斥杀意的眼神。邢简心底莫名涌上惧意,似乎这美人能听到自己心里所想似的。
他终于老实下来,不敢作妖了。
“咔、嚓。”
糟了。
邢简一动便欲哭无泪,他的腰骨似乎裂了。
遂连忙翻找储物袋拿疗伤丹药。
这一翻才终于发现储物袋上边似乎沾了好几条蛆虫,登时尖叫不已:“啊啊啊啊,从哪来的蛆虫,本少爷的手脏了!”
卫子野被一这一嗓子提醒了,道:“几乎要忘了正事,聂道友,现在把储物袋物归原主吧。”
聂更阑点头,打开储物袋,让石牢里的众人过来寻到找属于自己的那只。
陆金狂看着跳脚大叫的邢简,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是腐尸拿了你的储物袋。”
邢简崩溃极了,疯狂地一遍遍施清洁术一边问:“他们为何要碰我的储物袋,人都死了,还用得上里面的东西?!”
陆金狂想起方才石屋里的恶心画面:“……不提也罢。”
石牢里的其他人得到自己的储物袋都高兴不已,连日低沉压抑的气氛有所缓和。
有人忍不住问:“几位道友,为何你们能恢复灵力,可有什么破解之法能告知一二?”
陆金狂:“我们服了破障丹,这丹药是我某次在秘境中所得的机缘,拢共只有三十粒,已经分发完了。”
卫子野:“明日被带走的话,我们会保护你们,放心吧,大家暂且是安全的。”
说着,他看向聂更阑和青年,“对了,那对腐尸看上去似乎没有攻击力,我们何不现在就潜出去把密室里的人救出来?”
“不可,”青年第一时间否决了他的提议,“那魔物过于强悍,魔识在外面的甬道也许并未远离,尚未摸清它的底细之前,不可妄动。”
陆金狂于是把方才石屋里的事大致叙述一遍。
卫子野点头:“既然元婴期都这么说了,只能静观其变,明日若是被带出去再想办法。”
第二日很快到来。
腐尸兄弟前来打开石牢的门时,邢简早已收起东海银珠,这一次,二十来人都被领着出了石牢往甬道更深处走去。
不久,地势开始渐渐往下,出现了石阶。
聂更阑走在队伍中部,越往下,地底气息越来越阴冷,扑面而来的一股血腥气浓厚刺鼻异常。
这令之前就进了石牢的那十几个修士不约而同开始呕吐。
恐惧和作呕反骨交替,让这批修士纷纷摇头止步不前,“不去了,能不能不要去了,我不想再看了……”
地底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阴邪的狂笑,“哈哈哈哈,由不得你们说不!”
下一刻,这支队伍被无形的力量席卷往阶梯下方深处飞去。
“扑通!”
二十来人齐齐被扔在一个石台上。
这里燃着无数支火把,亦有数颗夜明珠置放,明亮如昼。聂更阑等人看得清楚,这里是一个极为宽阔的类似于密室的地方,只不过此处上方是高高的穹顶,看着就让人生出窒息和逃不出去的绝望感。
此处不止一个圆台,而是有三处。三个圆台连在一起,形成了一朵三瓣花的模样。
方才在作呕的修士依旧没有停止,而是恐惧地退到圆台边缘,似乎隔得远一些就能看不见那些恐怖的画面。
这时,两具腐尸从另一个入口进来,一前一后抬着个缸子走到圆台前,将里面的东西一倒。
“哗啦!”
一堆东西倾倒而出,赫然是无数只血淋淋的眼球在台上骨碌骨碌转动。
众人不禁色变。
呕吐声顿时又大了许多。
“这、这不是密室里的那些眼珠子吗,”邢简吓得连连后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方才那道出现的阴邪声音再次响彻穹顶,“哈哈哈哈哈!今天不过是想请你们观赏一场盛宴罢了!”
说话间,一大团黢黑似墨汁般的液体闪电般从外面飞入这个圆形穹顶的空间,从高空落到了放置眼珠子的圆台上。
借着明亮的光与火焰,聂更阑终于明白了青年口中的“魔物”究竟是何模样。
这团似墨汁般的黑影没有固定形态,啪地一声站立在台上,形状还随着晃动变化了无数下。
它也并没有一双眼睛,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但一说话,就感觉阴煞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就连威压也充满戾气。
聂更阑等人被压得脊背一弯,双膝也跟着跪了下去。
魔物阴恻恻的嗓音再次响彻空间:“出来吧。”
窸窸窣窣。
阶梯上爬下一个浑身毛绒绒的活物,速度很快就蹿到了堆放眼珠子的圆台上,那魔物幻化出一只黑液形成的手,往活物头上摸了摸,“吃吧。”
一声令下,活物张开血盆大口捧起眼珠子往嘴里塞,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这些眼珠对它而言仿佛是美味,能看得出,它吃得很开心。
聂更阑等人终于知道先前这批修士所说的恶心和恐怖是什么。
眼看一只只眼珠子被活物吃进嘴里,邢简腿已经软得跌坐在地,“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这黑色魔物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不是怪物。”聂更阑白着脸摇摇头。
众人瞬间朝他看了过来。
卫子野似乎也瞥见了活物凌乱毛发之下的五官,出声道:“这是一个女人。”
“女人?!”
众人纷纷往那啃吃眼珠子的活物看去。似乎在长长的毛发之下,那脸上确实长着人的脸和五官。
居然真是一个女人。
只见女人快速地吞吃眼珠子,兴奋得手脚舞动,仿佛眼前的是盛大的筵席,吞吃眼珠时发出的爆浆声异常清晰。
一只只瞳仁径直不动的眼珠爆裂在唇齿间……
尽管她略长的毛发遮挡了一部分画面,但众人依旧脸色煞白不已。
一个修士呕吐不已,掩住双目不愿再看。
却立即冲过来一股阴邪之气,强行将他眼皮撑开。
“啊!”修士眼眶充血,被迫抬头再次观看对面圆台上的情景。
忽然,邢简指着第三张空着的圆台惊恐大叫:“那些腐尸……”
聂更阑等人侧头看过去,发现台上除了虎子柱子两具腐尸,还多了三具。这五具腐尸被强制控在台上,空洞的眼睛遥遥对准了女人吃眼珠的圆台,身体被黑气缠绕,剧烈挣扎而动弹不得。
陆金狂忽然生出一个猜测:“他们的眼珠子也是被这个女人吃掉的?”
“极有可能。”卫子野点点头,脸色很不好。
邢简这会儿已经和其他修士一样摇摇欲坠,脸色惨不忍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聂更阑亦是有些犯恶心。
圆台上,那名毛发遮挡全身的女子终于吭哧吭哧把眼珠子吃了个一干二净。
魔物再次发出阴邪笑声,似乎以看到这些修士的惨转为乐,“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说着,它再次幻化出手,“啪啪啪”拍了三下。
又有两具腐尸从入口抬了一缸东西慢慢走了过来。
在众人注视下,往圆台上再次倒出里面的东西。
“哗啦。”
待到看清那是什么后,众人目眦欲裂。
赫然是十几只人的手臂、腿等部位。血淋淋的切断面血液还未凝固,显然是才从人体上斩断不久。
女人一看到这些断臂断腿,扑爬上期再次开始疯狂啃吃起来。鲜血很快将她乱糟糟的发丝和脸染上猩红。
“呕。”
这下,聂更阑也忍不住了,包括卫子野等人,纷纷眼泪狂飙,干呕不止。
只有青年依旧负手而立,神色冰冷凝视着那些断臂残肢,抿唇不语。
吐得不成样的邢简顺着他目光望去,忽然惨叫一声:“那、那里头有婴儿的残肢!”
呕吐的众人顺着他的惊叫声望过去,果然,在一堆肤色不一的断肢里发现了小小的两截雪白肢体。
这疯狂残忍的一幕冲击了圆台上这些修士的视线和心理防线。
滔天的愤怒和恶心齐齐涌上,众人恨不得上前将那魔物斩于圆台之下。但他们被死死压制着,依旧不能动弹。
魔物哈哈大笑起来:“这婴儿残肢不是给你们看的,而是给他们看的!”
它幻化出的手蓦地指向圆台上的五具瑟瑟发抖的腐尸。
“葫芦村里一旦有新生儿,都被我掳了来,粉粉嫩嫩的小手小脚吃起来特别有滋味,对不对?”
魔物说着,液状的手摸了摸正在吞吃食物的女人的头顶。
修士们俱是一惊。
这魔物已经到了丧心病狂无可理喻的地步,竟然婴儿也不放过。
魔物盯着五具腐尸,桀桀大笑:“这里面,有你们新生的孙儿,也有你们的后代族人,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也想尝尝这血肉的滋味?”
“是不是,很香啊?”
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圆台上的腐尸轰然跪下,腐烂的头部拼命嗑在圆台上发出无声的求饶。唯有脑袋嗑在石台上猛地发出“砰砰”声。
魔物再次放声大笑。
“磕得好啊!绯嫣喜欢看你们磕头的丑陋模样!”
“这只会让给她助兴,让她更兴奋地享用这顿美味!”
绯嫣?
脸色煞白的聂更阑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莫非是这个疯子般毛发凌乱似野兽的女子的名字?
这时,魔物忽然发现圆台上有一个青年久久伫立不动,一道黑烟激射而来,将他双膝击打得一弯,青年轰然跪倒在圆台上。
聂更阑悄然瞥向跪在自己身边的青年,以为他也被控制得动弹不得。
却不料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眼珠一动不动,神情无比呆滞。
聂更阑心下诧异。
这人难道元神出窍了?他去了何处,此时在做什么?
卫子野同样发现了青年的异常,脸色惨白地和聂更阑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修为太低,不知道这魔物究竟要做什么,难道,下一步便是将他们肢解喂给那疯女子?
陆金狂手掌撑着地面,一只手勉力扶着卫子野,生怕他跌倒了。
邢简早就吐了一地酸水,虚脱得早已无东西可吐。
聂云斟脸色一团死灰,方才牙关一直将牙关咬紧,如今也忍不住呕地吐了。
那边圆台的腐尸依旧在疯狂磕头。
疯女人此时已经把断肢残臂啃食干净,舔了舔满是血渍的手指,眼里迸裂出兴奋的光。
魔物陡然提高的声音响彻耳边,把众人吓了一跳。
“诸位,好戏才刚开始,你们可还能撑住?”
邢简满脸涨红,眼里泛着泪花,闻言拼命摇头,“不要了,什么好戏,不看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有了出头鸟,下一瞬魔物闻声而动,一整团散发阴煞之气的液体倏然飞至邢简跟前。
邢简吓得尖声大叫,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往后倾倒,不停地往后爬,“别过来,别过来啊!”
魔物如影随形,似乎在他身上嗅了嗅。
紧跟着放声大笑:“你已不是童子之身。”
邢简很快被扔到圆台另一端,被威压摁在圆台上动弹不了。
魔物再次朝聂更阑等人飞来。
在它靠近之前,方才一直没动弹的青年眼球动了动,接着元神迅速归位,头稍微挪动了一下。
聂更阑松了口气。
魔物恰好飞速掠过他和青年跟前,很快,它就将圆台上的修士分别扔在两端。
一边是元阳仍在,一边已经不是童子之身。
邢简被摔出了泪花,回过神后看向对面,蓦地发现聂更阑赫然在对面行列,包括无名美人、卫子野、陆金狂和聂云斟,以及其他几名修士。
“咳、咳!”邢简猛地咳嗽,手一扬唰地指着少年,“聂更阑,你,你不是……你怎么也在那边?你的元阳居然还在?!”
卫子野等人俱是一怔。
因为邢简的关系他们多少听说过聂更阑的传闻,听说他是凡界小倌出身,这等昳丽非凡的容颜,元阳怎会依旧还在?
邢简有些不敢置信,眼里渐渐绽放出异样光芒。
聂云斟忽然开口冲魔物叫道:“你是不是弄错了,聂更阑元阳怎么可能还在!”
霎时,一股魔气奔至他面门将他重重掼倒在地。
“元阳是不是还在我一闻便知,轮得到你来置喙!”
砰地一声响起后,聂云斟被摔得蜷缩起身体,神色痛苦来回在地面翻滚不停。
聂更阑身后的一个修士恐惧又愤怒地叫道:“元阳在不在又如何,你到底要怎么样!”
魔物阴邪嘶哑的笑声再次回荡在穹顶之下:“三天后,元阳若是还在之人便要沦为绯嫣的口粮,诸位,劝你们想清楚了!好了,今日观赏结束,都回去吧!”
话一出,圆台上传来死一般的寂静。
被扔在圆台两端的人呼吸一滞,死死盯着彼此两方的脸,纷纷从对方眼里窥见了惊涛骇浪般的惧意。
第63章 雅香楼(捉虫修)
063
一众修士被重新带回了石牢。
进去后,邢简的东海银珠将整间石牢照亮,也映出了一片惨白的脸。
所有人沉默无言,气氛死寂良久。
聂云斟方才被魔物扫落在地,此时依旧气血翻滚,心神震荡,他目光不甘心地逡巡在人群里的少年身上,森然阴鸷。
“弟弟,”聂云斟抹了把嘴角的血渍,似笑非笑开口,“你一个从凡界上来的小倌,为何元阳依旧还在?”
“能否告诉哥哥,你用了什么法器将气息掩盖骗过了那魔物?”
石牢里,聂云斟的质问声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昨日石牢的修士就已经知道这个漂亮的少年是凡界小倌出身。而聂云斟不容置疑的语气,分明就是认定他元阳早已丢了。
一个容貌如此绝伦的小倌,在勾栏怎么可能一直没有破身?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纷纷看向人群里的少年。
聂更阑冷笑一声,丝毫不屑理会聂云斟这个伪君子。
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恶心自己。
卫子野不禁皱眉:“聂大少,你何必执着于这些,而且,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而邢简从刚才起就两眼放光来回在聂更阑和青年身上扫视。他可不信聂云斟的,什么法器什么遮掩,他才不信!那魔物这般强大,怎么可能会嗅错气息,若是弄错聂更阑那也能弄错别人的,如今该有人站出来指认才对。
可是并没有。
这时,先前那批人中一个姓胡的修士战战兢兢抽泣道:“我早就说过,那魔头要一天一天在精神上折磨我们,到最后还要将我们凌迟侮辱致死!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另一个姓阮的修士眼里的恐惧已经盖过了欲望,眼里透着精光扫向聂更阑这批被宣示是元阳之身的修士,“我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邢简迫不及待抢在阮修士面前打断他的话,“对对,我们应该主动寻求突破口,我看不如这样,把元阳还在的配对给另一个人,只要破了身,一切都——”
说这话时,他眼神直勾勾盯着聂更阑,仿佛这个提议一定能通过,而少年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聂更阑的剑已经“铛”的一声闪至邢简嘴边,剑身微微颤动泛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不想要舌头,就继续说。”少年声似寒冰,目光森冷,似乎只要对面的人再敢发出一个字剑身就会应声而动。
邢简不是没被聂更阑凶过。
他并不觉得少年是在开玩笑。
“有话好好说,聂、聂更阑,你也不想被聂家主斥责吧……”邢简勉强赔着笑,伸手要把嘴边的剑挪走。
那剑却倏地挪动,邢简吓得手立刻缩了回来。
幸好,要是躲得再迟一些,他的手指头估计就要没了。
邢简心神惧骇,瞳孔张大盯着眼前持剑的少年,“你、你来真的啊……”
聂更阑眸色森郁警告他:“我早已被驱逐出聂家,无父无母了。”
“哎,哪有父母舍得真的把孩子赶出家门,等他们气性消了自然也就把你接回去了。”邢简憋了半天,忙乱地憋出了这么一句。
眼看聂更阑又要发作,卫子野忍不住斥责起邢简这个不着调的同门,“邢简,你也未免太想当然,这里不是邢家,由不得你想当然地任意妄为,若你乱来命丧在外,我届时也不得不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了。”
邢简:“我……”
就连卫子野也疾言厉色地发话,邢简悻悻地如一只鹌鹑缩到一边,不说话了。
聂更阑面无表情,稳稳收剑入鞘。
卫子野环视一圈石牢内众人,道:“还有你们,果真以为乖乖按照魔物命令行事它就当真会放过我们么?无论如何,最终所有人的下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区别只是在于,它到底要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何残忍地折磨你我罢了。”
方才的胡修士喃喃道:“是啊,横竖都是一死,那魔头分明是要令我们内讧互斗,我们有多痛苦,它就有多兴奋!”
卫子野和胡修士的一番话点醒了所有人。
在场大多都是外出历练的十几岁少年,身在局中迷了眼被恐惧攫了心智,以为一味地按照魔头指示走便会换来怜悯。
观看了那疯女人啃食血肉的惨剧这么多天,他们越害怕,魔物只会越高兴。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该自乱阵脚,团结一致想办法逃出去才属于上策。
这时,聂更阑转头看向了青年。
卫子野也立刻记起在圆台时青年似乎元神出窍了一阵,于是问道:“无名道友方可否告知我们,方才你元神出窍去了何处?”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魔物威压太过强大,他们当时都被死死压制着,这人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元神出窍且不被发现?!
青年神色淡淡:“这东西阴邪之气过重,恐怕早已堕魔。”
堕魔?
魔和妖不同,妖是自小从异形开始修炼,魔则可以是祖上一路传承下来。也可以半途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堕入魔道。
卫子野:“这东西心魔过于强大,魔气深重,我们都不是它的对手,无名道友可有办法?”
青年:“在堕魔之前,他也曾是血肉之躯,只要是人,就总有三魂七魄。”
“魂善,而魄恶。若想让它恢复理智,须得寻回它丢失的魂。”
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魂魄居然还有善恶之分,都聚精会神听着两人的对话。
卫子野:“也就是说,如今魔物身上只有魄,它的三魂全都不在了?”
“不知,”青年答得言简意赅,“须得找到剩余的魂方能知晓。”
阮修士问:“找回他的魂?可人死了魂魄不应该是去往阴曹地府么?难道我们要闯入地狱和阎王抢人?”
修士们顿时议论纷纷:“是啊,这可不是件小事,我们如何能斗得过阎王和判官?且不提还有黑白无常这么多恶鬼手下呢?”
石牢里议论声渐渐平息后,众人终于看向一言不发的青年。
都在等他发话。
青年:“不,他的魂被人拘禁了,并不在地府。”
话一出,语惊四周。
“魔物的三魂不在地府?那到底是何人将它的魂囚禁了?”
“囚禁他三魂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邢简叫道:“等一等,我跟不上了,这魔头不是自愿堕魔,而是被人拘禁了三魂才导致它成魔的?”
姓荷的一个女修开口道:“可是,这魔头和叫绯嫣的疯女人分明是与葫芦村民有仇怨,因此它才会堕魔,不是么?”
阮修士:“是啊!它难道不是心甘情愿入魔的么?”
等到石牢里议论声再次平息,卫子野忍不住问:“无名道友,既然如此,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青年答得言简意赅:“搜魂。”
***
片刻之后,一道影子依旧携带了神仙瓶钻出石牢,在探查出魔物的魔气在西边的甬道后,幽幽往西而去。
聂更阑藏在神仙瓶中,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知道事情是否会顺利,不知道魔物的三魂到底在何方。
搜魂之事非同小可。
方才青年说出搜魂二字时,众人纷纷央求将这个重大的任务委托于他,求他救他们逃出这魔物的手掌心。
青年却说,还需要一人协助。
此次前去也许危险重重,因此需要有人自愿前往。
所有人沉默之后纷纷退到墙角,整齐划一地摇头:“我修为不够。”
“我脑子不灵敏,恐怕坏了道友的大事。”
“我惧怕那魔物看到都会腿脚发抖,我不行!”
青年目光略一巡视,落在陆金狂身上:“修为较高之人——”
陆金狂后退一步站在卫子野身旁,“我怕有危险,须得守在他身边。”
而邢简和聂云斟早已退到后面的角落去了。
石牢中央只余一个聂更阑。
邢简松了口气,从角落那头远远传出声:“聂更阑,没想到你长得美,人也有种,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和无名道友了。”
……
神仙瓶内,聂更阑收回思绪。
感受着神仙瓶在青年怀里微微晃动的力道,估摸着他们此时走了多久。
青年的目的地,是魔物的巢穴,也就是它平日的居所。
此处是葫芦村后的一座山脉,山体延绵不绝,因此青年在甬道里飞了不知多久,也许快有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一处广阔的石殿之外。
青年早已隐匿气息,又额外落下一层结界,接着才把聂更阑从神仙瓶里放出来。
“石殿?”聂更阑打量四周一阵,看到了进入大殿的石阶。
青年:“找到它生平所用之物后,立即撤退。”
聂更阑点头,重新被青年带入神仙瓶从殿门缝隙钻入,接着再次被放出来。
石殿很大,一道岩石制成的屏风将大殿一分为二。
青年神识早已悄然铺散,但并未发现魔物在石殿中。想了想,他分出一缕细微神识出了石殿往石牢方向而去。
而此时,在岩石屏风后,聂更阑看到了白日里所见的疯女人,眼前情景让他怔了怔。
疯女人依旧长发乱糟糟披满全身,这会儿正蜷缩身体躺在一个悬空的透明球体内。
球体内充满了不知名的褐色与黄色缠绕的黏液,裹满了女人的全身。
她似乎睡着了,圆台上不曾露出的脸此刻完全暴露在聂更阑和青年眼前,眉眼安逸宁和,完全不似白日的癫狂疯魔。
青年出声:“应当是某种灵药混合制成的黏液。”
聂更阑:“所以,这魔物是在救治这名女子?”
……
另一头。
黑色液体形成的魔物在甬道地底倏然掠过。
很快,一大团黏液顺着石壁攀爬前进来到了关押修士的石牢外。
魔物从液体里探出一丝触角,悄然钻入石牢缝隙——
下一刻,石牢内的情景蓦地清晰呈现在眼前。
石牢内,东海银珠的光芒早已灭了。
宽阔的石牢四周皆是令人血脉偾张的喘/息以及不可.描述的水/声。
数具或半/裸或半掩的躯体激烈缠绕,难以分开。
也有人正被追逐,拖拽着到了石牢的更深处。有人兴奋,有人神色痛苦。
痛苦的并非自愿,而是委曲求全以求自保。
在另一个偏远的角落,两具交缠的身影美得惊心动魄,较为纤瘦柔美的曲线攀附于健壮的身形之上,沉沉浮浮之间,隐忍地压抑着破碎的音符……
魔物触角震了震,兴奋地发出嘶哑笑声,“哈哈哈哈!”
“这些道貌岸然的败类果然都一个嘴脸,为了自保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我只需稍微一吓唬,他们就会拼了命地往上爬。”
“看看,还有趁虚而入迫害别人的,都一个样,都一样烂到了泥里!”
接着,它又萎靡地垂下触角,低声自语,“绯嫣若是能看到就好了。”
“不,不,她看不得这些。”
黑液幻化出的脑袋猛地晃了晃,嗓音嘶哑悲鸣,“只会徒增她伤痛罢了……”
***
石殿。
青年:“是,它想救她。”
聂更阑叹息:“都已经这样了,若是救,恐怕以往记忆须得消除才能重获新生。”
二人不再出声。
接着,聂更阑和青年走向岩石屏风的另一侧。
这里显然是一道石床,上面铺有兽皮毯子和被褥。
青年道:“找到魔物生前用过的物品。”
两人开始翻找石床旁边那道石头制成的小橱,里头大多是女子所用之物,胭脂水粉,钗环,铜镜,衣裙,应有尽有,华美精致自不必提。
聂更阑不太明白,为何女子物品这么多,那绯嫣的身上却依旧脏兮兮凌乱不堪。
终于,他在一堆女子物品中找到一个男子用的荷包。
之所以看得出是男子用的,是因为它造型粗糙,陈旧泛着毛边,上面还绣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天”字。
聂更阑将荷包拿起,正要出声,青年已经将石橱的门迅速关上:“它回来了。”
两人迅速在结界里退到石殿角落。
不过几息,从石殿外钻入一大团黑液,飘然而至落在地上。
它勉强用液体糊出一个男子身形,快步来到透明球体面前将沉睡的女子放出抱到了怀里。
“今日的疗愈结束了,绯嫣。”
魔物将女子四肢紧密地抱在怀里,并不嫌弃她的凌乱肮脏。
“方才我去石牢看了,他们正颠鸾倒凤沉沦欲念,干柴烈火之景真是——”
魔物念念叨叨着所见情景,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伤心事,只是……”
它将女人放到床榻上,自己也跟着躺在了女人身边,“不说了,睡吧,今夜梦里必定都是美梦。”
它抱紧了女人,与她静静相拥而眠。
聂更阑瞥向青年,眸子藏了惊涛骇浪。
“石牢里……”
“出去再说。”
青年说罢,示意聂更阑钻入神仙瓶。
谁知下一刻,魔物忽然延伸而出一只触角径直往两人所在的方向扫来。
结界受到触角一击跟着晃动,聂更阑站不稳骤然倒向青年。
少年睁大的瞳孔迅速倒映出青年冷峻的脸孔。
在唇触到青年下巴之前,聂更阑及时以掌心抵在了自己唇上。
但手背还是狠狠嗑到了青年的下颌线。
两人一个踉跄就要站不稳,幸而青年眼疾手快搀住少年将其扶起。
聂更阑神色尴尬想解释,青年却不以为意,低声警示他:“立刻进来。”
聂更阑不再犹豫,钻入了神仙瓶。
在魔物触角再次试探地扫过来之前,青年身形化为青烟闪电般钻出了石殿外。
魔物没追出来,似乎消除了疑心。
青年身形风驰电掣掠过甬道,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寻到一个出口,哗啦一声破出山体来到外面的山林。
“此处不安全。”
青年对神仙瓶说了一句,带着瓶子飞往二十里之外。
星月流动,电光火石。
青年终于停在了一处无垠的荒地中,瓶子倾倒,少年从里出来。
“抓紧时间。”
青年沉声说着,把刻着天字的荷包拿出放在地上,身形如隼掠向天空,开始布阵。
搜魂阵之法聂更阑并不清楚如何进行,只知道青年在四周结了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印。
须臾,他对聂更阑道,“站到阵法西北角落。”
聂更阑依言照做。
接着,阵法开始徐徐启动,繁复的法印绽放淡紫色光芒,将地面的荷包升至空中。
不过须臾,便有了结果。
“东南方!”
聂更阑旋即被一只手揽腰带上飞剑。
星夜下,春风倒也有些寒凉。
好在聂更阑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也用不着火炎珠取暖了,因此能稳稳当当伫立于飞剑上。
“石牢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聂更阑始终不能忘记魔物方才所言,颇有些不安地问。
青年下颌线在月色下映出清辉,身形纹丝不动,“不过是个幻术罢了。”
“幻术?”聂更阑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紧跟着愕然惊问,“那幻术里,谁与我……”
高空的冷风里,青年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飞剑上的少年瞬时从头到脚炸毛一般,身形让飞剑晃动不已,气结得也只憋出了一个字:“你!”
但青年接下来的话旋即让他变得安静,“他们之中,你愿意?”
“闭嘴。”聂更阑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明显恼羞成怒了。
青年神色镇定自若:“我对你并无妄念,不过一个幻术,想开些”
“想开些……?”
聂更阑手紧紧攥着剑鞘,深呼吸之后又是深呼吸,极力忍住拔剑的冲动。
可直到飞出很长一段距离,他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青年的话的理由。
他所言居然是对的,所做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没有之一。
……
直到飞剑进入桐月城,聂更阑依旧拂不去脑海里的想象画面。
反反复复地胡思乱一遍又一遍,果然还是不能忍受——
青年忽然出声:“别想了,幻镜里你我身上笼着一层结界,石牢内的人看不到。”
聂更阑窜动的愤懑忽然像泄了气的球,四散而消,他怔愣一瞬:“你为何不早说?!”
眼看他要吵闹,青年随手往他口中弹入一粒清心丹,“定神,静心。”
“办正事要紧。”
聂更阑欲双目喷火,然而清心丹将他体内火气压制,并未能成功发作。
这人怎么和丘宿鱼一个德行喜欢逗他!
念头一闪而过,聂更阑不禁怔神。
他为何会把丘宿鱼同面前这人联系在一起?
甩了甩脑袋,聂更阑摒弃烦躁神思,不再胡思乱想。
飞剑迅速往桐月城里灯火通明歌莺舞燕的雅香楼而去。
青年解释:“雅香楼相当于凡界的青楼,搜魂阵所指的方向就在那里。”
聂更阑不禁诧异:“它的三魂怎么会在雅香楼?”
说话间,飞剑已经迅疾靠近雅香楼,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高达十三层的恢宏楼体。
一进入雅香楼,青年重新在自己和聂更阑的身上笼罩了一层结界。
“在最顶层。”
青年低语时,带聂更阑如鸿雁飞鸟轻轻落在第十三层刷漆锃亮的地板上。
下面人声鼎沸,丝竹声不绝于耳。
十三层亦是笙歌曼舞,轻纱攒动,只是排场比下面的楼层要宏大壮观几倍不止。
沿着长廊走过,经过不少穿轻纱手捧银盘的妖姬,两人来到一处举办筵席的开阔地段。
这十三楼显然是被筵席的主人包了,一整层的人忙忙碌碌皆是为了这场筵席。
筵席中央,多名妖姬轻纱舞动,妖媚不可方物。
在首座之上的正是十三层最大的恩客,一个端着酒杯神情散漫嘬饮的男人。
他眉眼缀着紫色流光,右手端酒杯,左手搂着一个妖姬,正欣赏大厅中央的妖姬歌舞表演。
青年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份,眉心蹙起正要开口,这时,只见雅香楼的楼主荀娘来到上首男人身边。
“尊上,今夜您是与流樱宿在一起,还是另挑一个?”
被称为尊上的男人手一挥。
荀娘见了,一笑,“是,尊上,祝您今夜春宵似锦,奴退下了。”
聂更阑忽然听到青年低低开口:“想拿到它的三魂么?”
“自然。”聂更阑感到奇异。
否则他们为何千里迢迢来此?
青年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聂更阑立时咬牙切齿对他怒目而视:“为何你不去?”
青年神色云淡风轻:“我元神气息过于强大,容易被发觉端倪。”
“你么,就像路边随手抓的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这是在嘲笑他修为低?
“我已经筑基了!”聂更阑咬牙。
青年点点头:“可有可无。”
聂更阑气极而笑,“到底怎么做?”
青年:“伸出双掌,传你一个小功法。”
“就在这里?”聂更阑惊讶不已,
青年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聂更阑没办法,只得与他双掌相对,开始接受青年传过来的功法。
“筑基期能分出分神,只是过于低微,因此不常被人在危险时刻使用。”
“但若是分神进入别人体内——”
随着青年话音落下,聂更阑脑海里渐渐出现了一套小型功法。
只不过运转了一遍,聂更阑已经倏然睁眼,对上了青年的视线。
“成了。”
青年满意了:“还算不错,看来颇有天赋资质。”
聂更阑沉眉不语。
“还愣着做什么?”青年催促,“抓紧时间。”
聂更阑终于瞪了青年一眼,在结界里分出一缕微弱分神迅速飘落于上座那男人怀里名叫流樱的妖姬体内。
甫一入体,恰好对上男人幽深似潭的妖媚眉眼里。
“不愧是雅香楼第一花魁,”男人似笑非笑捏住流樱下颌,“今晚你能让本尊满意,我就赏你一件玩物,要什么都行。”
被聂更阑分神控制了的流樱瞬间绷紧了脊背:“……”
第64章 魂晶石(捉虫修)
聂更阑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尴尬的境地。
即便从小待在绿苑好几年,可他从未真正接过客,总的来说就是只有理论,没有实际经验。
眼下这媚眼如丝的男子正含情脉脉捏着“自己”的下巴,神情姿态比他一个待在烟花之地多年的小倌还要老练专业,这让他情何以堪。
聂更阑只能让流樱的这张脸乃至那双妩媚的眸子定定与男人对视。
至于接下来该做什么,完全手足无措。
他该怎么办?要如何做才能拿到那件东西?
正兀自慌乱时,男人含笑开口说话了:“流樱是见了本尊太紧张,还是太激动?怎生这般可怜兮兮看着我也不说句话?”
说时,男人以拇指轻轻擦过流樱如玉的脸颊,抚过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挠着猫儿的脸。
“流樱”脊背又僵了僵,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会让对方起疑,只得轻启红唇:“太激动了。”
话一出口,只想一掌糊在自己面门上。
他何曾因为见到一个人而激动过?
只除了那个人。
“流樱”眸子黯淡了几分。
蓦地,一道清清淡淡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他耳内:“你在做什么?继续。”
聂更阑吓了一跳,以为是男人在说话,紧跟着立刻意识到,这是青年的声音。
他在给自己传音。
这时,男人泠然一笑,虎口虚虚掐住“流樱”的下颌轻轻晃动,“莫不是我看错了?流樱仙子方才眼里竟流露出伤感黯然之色,我就坐在你眼前,你却在想哪个过往的情郎不成?”
此话一出,聂更阑霎时感受到男人眼里一闪而逝的冷意。
糟了。
若流樱将他伺候得不满意,此人要么换人要么离开,事情恐怕会难以办妥。
兴许,长痛不如短痛来得好些。
青年的传音及时传来:“从脸开始,一路摸到他胸膛,按我说的做。”
聂更阑呼吸一滞,想传音回去,结果发现自己修为太低根本不会传音,不由气结。
青年在催促:“快。”
“流樱”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男人凝视的目光,青葱指尖慢慢抚上男人的脸,从轮廓一路蜻蜓点水般触碰,指尖若即若离,一直来到男人胸膛的衣襟处。
细滑修长的腕子倏地被男人握住,被迫停止了动作。
“流樱仙子?”男人笑吟吟地同聂更阑对视。
“流樱”风情万种地嗔他一眼,“奴不过是为尊上神伤罢了,一想到不能日日与君相见,就觉得天地黯然失色,凄凄惘然矣。”
青年声音幽幽响起:“做得很好,不愧是——”
赞扬声戛然而止。
“流樱”不能咬牙,只能强迫自己保持微笑:“……”
男子仰头而笑,似乎被流樱这番话取悦了:“本尊现在不就在你眼前么?此情此景便是最珍贵的,为何要想那些遥远的事?”
“流樱”香帕往他脸上一挥,清香顿时扑鼻四溢:“可奴脑子里就是忍不住嘛。”
这话说完,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男子再次低低笑了,继而是闷声大笑,“雅香楼的仙姬果真可人贴心,不怪我几十年没敢来,只要一来,恐怕就走不出这大门了。”
“流樱”:“……”
他巴不得男人赶紧把他从腿上放开。
青年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告诉他,舍不得那就不要走。”
“流樱”帕子于是往他面上一挥,做出依依不舍的表情,“那就不要走嘛……”
男人仍是低低笑着,喉头在震动,顺势将流樱揽进怀里,“你今日让本尊高兴了,说吧,想要什么?”
“流樱”下巴被迫靠在男人的肩窝,心中不由起了一阵恶寒,但一想这不过是那名叫流樱仙姬的身体,似乎又能勉强再忍受一阵。
青年传音响起:“说你要魂晶石。”
“流樱”雪白的腕子顿时往男人胸口捶了一捶,“尊上,奴想要魂晶石,你给不给嘛?”
“魂晶石?”男人脸色微变,旋即很快恢复之前的笑意,手指缠上她的发丝把弄着玩,“流樱想要这个做什么?”
“流樱”:“只是听说过罢了,奴觉得好玩儿。”
他觑着男人的神色,又嗔了一句:“尊上该不会舍不得吧?”
男人今夜心情不错,笑吟吟以一根手指抬起流樱的下颌,“怎么会?”
“不过一个小物件,赏给你就是了。”
“流樱”顿时眉开眼笑:“那奴先谢过尊上了!”
说时,男人已经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亮而黝黑的石头。石头虽然黑,但上面星星点点闪烁着亮芒,一闪一闪仿若繁星。
他姿态散漫地随意往空中扔去,“流樱”眼疾手快双手一接,稳稳捧在手心。
“流樱”笑逐颜开:“谢谢尊上!”
她将魂晶石收好,顺势撑着男人的胸口要起身,却被男人一把往扯回怀中,“流樱收了我的礼物就要走,这是去哪?”
“流樱”回头,嫣然一笑,“奴去给尊上再拿些好酒来,今夜我们不醉不休,尊上可敢陪奴?”
“有何不敢?”
男人话音落,“流樱”掩唇又是娇媚一笑,松开他的手就要转身离去。
就是刹那间,男人眸色寒凛无比浮现森郁之意。
方才流樱回眸说去拿酒,脸依旧是那张脸,只是,另一张透明到几近虚无的绝色面孔若隐若现沉浮其中。
在流樱妆容的映衬下,竟将那张虚无的面孔装点得妙若天仙,仿若惊鸿一瞥。
“流樱”的手从男人手里滑脱而去,身姿盈盈袅袅转身离开。
男人突然淡淡叫住她:“流樱仙子,不若别去了,我这里倒是有一壶千年佳酿,不如——”
而青年的嗓音这时轰然落入“流樱”耳中:“你被发现了。”
聂更阑心一沉。
“走!”
聂更阑那缕细微的分神倏然从流樱体内钻出,流光一般飞往雅香楼十三层穹顶。
下一刻,分神归位,他打了个激灵。
青年伸出手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稳,“立刻离开!”
两人在结界里倏然往外一跳,踏上飞剑往东南方向而去。
雅香楼里,男人狭长的桃花眼噙着亮芒,“从本尊这里拿了东西就要走?”
他飞身同样从十三楼往外一跃,凭风而飞流星般追了过去。
雅香楼十三层,流樱倒在地板上,脑袋昏昏沉沉坐了起来,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
……
骤风凛凛。
飞剑上,青年低声道:“进神仙瓶。”
聂更阑也意识到方才的男人不是善茬,迅速钻入瓶子。
能把葫芦村那般邪恶魔物的三魂拘禁的,能是什么善类?
雅香楼的流樱和荀娘都称那人为尊上。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蓦地,后方倏然传来冷笑,幽幽凉凉从四面八方响起。
御剑的青年被从天而降的黑影笼罩,继而飞剑倏地停在星空下,剑身微微颤动。
在他去路的前方,赫然已经伫立一道高大的身影。
男人含笑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怎么,流樱仙子拿了本尊的东西就要走,这不太合乎雅香楼的规矩吧?”
青年神色淡漠:“抱歉,我不认得你。”
“是么?”男人绕着青年在虚空开始走动,“难不成,你还真当能骗得了本尊?”
“白衣人。”
最后三个字落下,青年眸子一寒,肃杀之意瞬间迸发。
男人哈哈大笑,视线从头到尾将青年打量一遍,“你将他藏在何处了?交出来吧。”
青年沉默不语。
男人不禁冷笑,“还要装到何时?”
“哦,对了,你藏着的少年恐怕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说着,男人扬声传话:“那位流樱仙子,你可知道你身边的可是名震流月大陆的白衣人。”
风声飒飒,无人回应。
男人唇角含笑,道:“没错,正是那位无间魔域的主人!”
“他苦心瞒你,其心可诛,劝流樱仙子还是不要被蒙骗,不如回到本尊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奇珍异宝供你挑选,你看如何?”
“起码,我的身份坦坦荡荡摆在明处知根知底,对么?”
四周暗云流动,清月高悬。
依旧没有动静。
只有青年背着月光神情冰冷与他对峙。
倏然,青年一掌隔空拍来,同时飞身朝男人而来。
男人迅速接下这一道澎湃灵力,仰天而笑,“恼羞成怒了?你想杀人灭口,恐怕还不能够!”
“一年过去,本尊实力大涨,已今非昔比!”
说话间,他已经同青年接了无数招,两人一黑一白灵力交织,气墙随处筑立又瞬间倾倒。
青年神色淡淡,“那就看看你实力到底涨了几成,魔尊稹肆。”
……
这一战,一直打到了天光大亮还未分出胜负。
稹肆暗暗心惊,越打越惊疑。
对方悠闲从容灵力强劲,一直与他周旋游走,就是不见破绽。
稹肆初显疲态,但对方依旧从容不迫,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敌,一边咬牙道:“有本事,你就正面与我打,为何一直躲闪回避!”
青年在晨光熹微下缓缓绽开一道悚然微笑:“既然你要求,我便应你。”
话音落,青年掌心一道刚猛灵力骤然拍向稹肆。
后者凌空纵跃躲避,心下一惊。
这强悍的灵力……
稹肆顿时惊怒交加,骤然抬头望向对面的身影,“你留下了分神和我打?!”
……
另一头,聂更阑和青年星夜赶回了葫芦村后山。
“你的分神能撑多久?”聂更阑忍不住担忧,“万一被发现该怎么办?”
青年:“发现了会追过来。”
聂更阑悚然一惊,望向对方,“然后呢?”
“当然是阻挠我们行事。”青年仿佛逗小孩般,语气淡然。
聂更阑:“……”
这厮的语气为何渐渐透出一股莫名其妙让人牙痒痒的错觉?
索性懒得再问。
这家伙看上去神色自若,似乎并不惧怕雅香楼那个男人会追上来。
聂更阑也就不再担心,把心思收到回葫芦村这边。
然而两人一靠近葫芦村后山,青年突然低低出声:“不好,魔气四溢膨胀,出事了——”
聂更阑心神一震。
一道流光迅疾钻入山体缝隙。
聂更阑在晃动的神仙瓶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密室和石牢的修士情况到底如何,是否安然无恙。
很快,瓶口光芒大亮,青年将他放了出来。
聂更阑一个翻身落地,发现这是在密室入口。
青年将神识探入密室入口地砖,不过几息收回神识,道:“人不在密室。”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沉重地当即赶往另一处关押人的石牢。
依旧空无一人。
聂更阑低叫出声:“糟了,地下石室!”
青年立即携他赶往那个有着十丈高穹顶的地下石室。
不用青年提醒,就连聂更阑也嗅出来了,甬道里到处弥漫着浓厚的魔气,滚动翻腾,惊涛骇浪。
他能感觉到,散发魔气的主人此刻正大发雷霆,怒意滔天。
聂更阑暗暗祈求里面的修士千万别出事。
终于,他和青年进入往地底延伸而下的阶梯,穿过黑漆漆的通道后终于进入光亮大盛的阶梯石室。
聂更阑被亮意刺了眼,待到适应光线才骤然瞧见三个圆台之上都站满了修士。
除了修士,还有那些腐尸也在其中。
而石牢里的那批修士此时正神色痛苦地被魔气攫在半空,动弹不能。
……
一炷香前——
黑液形态的魔物和疯女人绯嫣在高处并肩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些任人宰割的蝼蚁。
“绯嫣,你说是把他们放在火上慢慢烤熟让你吃了,还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又或者,你想看他们用哪种方式内斗?”
疯女人不知是否听懂了魔物的话,凌乱的长发将她面容遮着,看不清她的神情。
魔物触手将疯女人牢牢圈在怀里,嘶哑阴森的声音含着嗜血阴煞之意,“绯嫣,我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已经搜集了九百九十二个童男童女的精血,还差七个人,医治你的丹丸就能炼成了。”
“到时候,我让他们都在这圆台上如同野兽j媾那般给你表演,怎么样?”
疯女人茫然地转过头,从脏兮兮的长发底下安安静静看他。
魔物疯狂大笑:“就这一次,我保证。”
圆台上的修士听到魔物拿他们如同草芥一般羞辱,登时怒气冲霄:“魔头,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魔物哈哈大笑,黑液化成的触手倏然一指另一张圆台上挣扎的腐尸:“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当年是怎么对我和绯嫣的?”
“他们!当年为了法宝灵器,曾经诱骗过无数修士进入葫芦村。天材地宝尽入囊中,而女人被他们、被他们……之后,他们竟还让我和绯嫣当着他们的面做那种事……”
魔物声声泣血,嗓音越来越低沉嘶哑,那段沉重的过往岁月似乎又重回眼前。
“葫芦村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干尽丧尽天良的下作之事,以往被抓进山洞的修士全都被折辱惨死在他们手里,法宝没了,元阳丢了,修为高一些的还被逼和他们双修,哦对了,在此之前,童男童女的精彩被他们采了拿去炼制丹药,我还是从他们这儿学到的这招,哈哈哈哈……”
低沉嘶哑的嗓音把葫芦村最血腥邪恶的那段时光讲述出来,令听者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魔物低声泣诉之后,触手一扬,圆台上的几具腐尸砰地一声被天降的火圈包围炙烤,发出了嘶鸣的惨叫。
“哈哈哈哈!”魔物欣赏着他们悲惨嘶吼的模样,发出喜悦的大笑。
圆台上,卫子野问:“难道就从未有人能发现村长的诡计将其制服么,为何这么多人都折在了他们手里?”
“丹药,服下汤水里的丹药只能受制于对方,他们往往会对路过的道侣下手,以性命胁迫一方与他们双修,否则就杀了另一方。”魔物喃喃说着,似乎往怀里的女人投去一瞥。
它本就没有眼睛,因此谁都看不出来它在注视哪个方向。
人群当中的胡修士忽然愤而大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谁害的你你就找谁,你为什么还要残害无辜的过路修士,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魔物放肆大笑,笑声含着砂砾摩擦的吱嘎质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们被日日夜夜折磨囚禁于此,绯嫣不久后就疯了,为了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区区牺牲几个修士又算得了什么?”
胡修士以及众人都被这疯魔丧心病狂的言论震得心神俱颤。
魔物倏然一凛,无数魔气散发溢满石室将所有修士死死缠绕,“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偷潜入我的石殿偷东西!”
“原本我打算慢慢地折磨你们,今夜你们将我惹恼,不如就让这场盛宴提前开启,逗绯嫣开心!”
随着它话音落下,缠绕众人身上的魔气忽的收紧。
“第一步,我要采集童子童女的精血给绯嫣炼丹——”
魔气飞速缠绕在所有人身上,迅速挑选出仍是元阳之身的修士。
这一挑,才发现昨日关在石牢的不少人依旧是完璧之身。
魔物骤然变得狂怒,魔气在石室来回飞速蹿动拍打,整个石室灰尘漫天飞舞,沙石走动。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交合,为何这些人元阳依旧在!”
很快它就意识到自己被耍弄了,顿时愈发暴怒狂躁,将石牢里卫子野陆金狂等人勒紧了脖子慢慢升到空中。
“好,很好,”魔物阴戾之气慢慢升腾,令人心头狂跳不止,“那就拿你们开刀,慢慢儿地玩。”
卫子野等人被魔气勒住脖颈,满脸涨红,眼珠子瞪得突出,手脚挣扎不已。
恰在这时,阶梯那头传来风声。
旋即聂更阑和青年的身影出现在石室内。
“住手!放了他们!”
修士们看到两人出现都大喜过望,圆台上纷纷沸腾起来,“太好了,他们回来了!”
高空中的魔物瞥见下方的聂更阑和青年,液体的触手动了动,“你们是幻境里交合的那对……”
众人还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在它低喃的同时,青年手里的魂晶石已然升空,同时身影快如闪电开始在四周布阵。
魔物狂暴地大吼:“住手,你在做什么!”
它大怒着向青年弹出黑色触手,另一边,被魔气捆着的修士纷纷如下饺子似的掉落于圆台上。
然而青年已经布阵到一半,黑液触手被阵法大亮的法印反弹回去,与此同时,阵法中央的魂晶石飞出无数道绿芒落在魔物上方。
青年道:“这是你的三魂,现在统统将其归位!”
魔物终于明白这些绿光是什么,狂怒大吼:“不,不要三魂!”
“我好不容易把魂献给他换来了这不成人样的半魔,我不能拿回这三魂!你给我住手!”
青年神色沉冷质问:“你打算顶着这副半魔之躯泯灭良知多久?”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蝼蚁插手!”魔物大吼的同时,石室内魔气四溢充盈整个空间,席卷了所有力量朝正在法阵中的青年掠去。
然而绿芒已经大半都落入了它黑色的液体当中——
魔物惊慌失措放开女人,开始运起魔气抵抗绿点的飞入。
聂更阑早已冲上圆台查看众人是否有伤亡,发现大伙都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
聂更阑于是仰头看向上方,厉声喝道:“你愿意顶着这丑陋的半魔躯体活着,你的道侣绯嫣呢?你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我不信她愿意每日重复地吞咽那些恶心的眼球和残肢断臂,她当真开心吗!”
魔物疯狂尖啸:“她愿意吃,她很高兴能看到肮脏的蝼蚁得到应有的惩罚,她——”
忽然,一只手攀附上魔物液体形态的一角,仿佛抓住了它的手,亲昵地抚摸着。
魔物一怔,低头看去。
疯女人绯嫣不知何时已经仰起头深深凝望它,嗓音含着嘶鸣和喑哑摇了摇头,“啸天,我其实,并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魔物心头大震,“绯嫣,你?”
“你选择成为不人不鬼的魔物,我心知你痛苦难当,你要成魔,我便陪你,只有这样,我才能算是配得上你。”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永远在一起。”
魔物大恸,竟流下两行黑色似泪的液体,“绯嫣……”
绯嫣忽然飞身朝他扑去,“我们的大仇已经报了,啸天,我不忍心你再继续沉沦苦海,只盼你三魂七魄俱全,我们在黄泉地府依旧能见面。”
魔物被女人紧紧抱住,挣扎不得,嘶哑的声音头一次染上无力的哭腔,“绯嫣,你放开我。”
青年催动阵法掉落的绿光越来越密集,全都注入了魔物体内,同时口中念道。
“第一只魂。”
“第二只。”
随着他一声声落下,修为被封禁的修士身上有灵力开始涌动,丹田处的力量逐渐在恢复。
绯嫣深陷的眼窝涌出两行热泪,“啸天,答应我,我们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旁相见,到那时我们再细细述说衷情,好不好?”
“我们的罪孽太深,你千万别再伤害他们。”
“我们,应该下去赎罪了……”
“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绯嫣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抽泣般的乞求。
随着第三只魂没入魔物体内,绯嫣忽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法器鬼刃斩。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沉闷,刺痛了魔物的听觉,心脏也跟着狂颤抖动。
刀刃从高空掉落,绯嫣嘴角大量汩汩深处血液,抱紧魔物的手也终于松垮掉落。
“绯嫣!”
魔物惊叫出声,而第三只魂也恰在这时没入它体内。
失去绯嫣的拥抱,魔物狂怒不已想要发作,然而三魂已归,他的良知在迅速归位。
魔物黑色液体的形态逐渐褪尽,渐渐显出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形。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这个叫啸天的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不知是烧焦还是被利器剜了,早已形成无数个丑陋的坑坑洼洼的疤痕。
啸天重新抱起绯嫣,恸哭声响彻石室。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觉得配不上我。”
他双目赤红可怖,陡然往下方的人群一扫,视线直勾勾落在人群中的聂更阑身上。
“绯嫣,我这就来陪你。”
“但在下黄泉之前,我须得找几个垫背的给你送葬!”
话音落,啸天暴起直直往下冲聂更阑而来。
那股暴戾凶残的灵力席卷起一股热浪,不过几息落在所有人头顶——
第65章 龙之暴走(捉虫修)
啸天仅余下的最后一股魔气朝着聂更阑俯冲而来,势必要和这方圆台上的修士同归于尽!
这些少年大多都是筑基,最高也只有金丹。
人群中陆金狂大叫着让所有人闪开,同时撑起一到结界防护罩。
可他的防护罩根本不足以抵挡这股浓郁的魔气。
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聂云斟只来得及躲到聂更阑背后,以求能有遮掩物替他抵挡灾祸。
而聂更阑毫无察觉。
千钧一发之时,青年从高空迅疾落下,掌心拍出一道灵力将啸天身体打偏,同时自己飞身将聂更阑一搂就地滚落到一旁。
啸天背部被强悍的灵力击中,魔气一偏恰好打在了暴露视野里的聂云斟身上。
“砰”地一声巨响,啸天口吐鲜血砸在坚硬的圆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漫天烟尘落下之时,众人终于看清,啸天搂紧了疯女人绯嫣坐在石坑里,双目圆睁瞪得极大,生前最后一刻依旧面露不甘和阴鸷。
绯嫣七窍流血,死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生前被凌辱折磨、死后成为供人驱策的魔物,终究还是依偎着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了。
石室逐渐趋于宁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久不能言。
……
“快,离开这儿,无名道友说了,魔族也许很快就会赶来,先撤退!”
甬道里到处都是脚步声,密室加上石牢的修士约莫有一百五十来人。
除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之外,众人都因为啸天和绯嫣的故事心情无比沉重。
一路上,无人交流,只有沉默。
聂云斟手臂和腿被魔气击伤始终血流不止,服了丹药也不见效。
邢简扶着聂云斟一路往前走,看着他流血的伤口急得不行,“哎,聂更阑卫子野,云斟的手和腿怎么会这样,你们谁来看看,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血流而亡了。”
聂云斟冷笑吃力地开口:“那魔气原本是要打在我的好弟弟身上,却阴差阳错击中了我,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弟弟。”
青年因为分神和布阵消耗过多灵力和心神,再加上最后抵御魔物那一击,此时亦是血气翻涌心神震荡,受了伤。
聂更阑这会儿扶着青年,面无表情听着聂云斟的阴阳怪气,不打算理会。
但青年却停下脚步,示意聂更阑转身查看聂云斟的情况。
聂更阑不解地仰头看他。
“意外发生的因果,需要善了。”青年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聂更阑只得扶着他来到聂云斟跟前。
卫子野和陆金狂已经看过聂云斟的伤势,也都给不出什么意见。
青年随意扫了两眼,道:“每日服三次固元丹,再以生机丹捣碎敷在伤口处,七日便能杜绝魔气产生的影响。”
邢简赶忙问:“那这会儿他血流不止又该如何是好?”
青年拿出一瓶丹药,扔了一枚过去,“极品灵丹,翠微丹,服下即可。”
聂云斟手忙脚乱接过差点飞了出去的丹药,惊疑不定看着掌心这颗淬着淡淡翡翠绿的丹药,“极品灵丹?”
邢简惊得嘴巴能塞下两枚鸭蛋,“极品灵丹?!无名美人,不不,无名道友,你从哪弄来这么高阶的丹药的?”
一般修真界的丹药分为低阶、中阶和高阶,高阶算是比较难以炼制的丹药,但在这三个等级之上,还有两种等级,极品灵丹和极品圣丹。
这两种丹药所需的灵植或是材料,每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要么稀世难遇,要么需要极为珍贵的机缘才能碰到。
因此,要炼制出这两个等级中的任何一种丹药,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心血和人力,当然,机缘更是必不可少。有时候,还需要炼丹者身上的功德抵消。功德越高者,能遇到的天材地宝炼丹材料也就越珍奇稀缺。
因此几人看到青年拿出了一整瓶的极品灵丹,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青年收回瓷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色淡淡道:“立刻服下,一枚足矣。”
极品灵丹翠微丹外表裹着一层淡淡的白芒,一看就是圣品,和低中高阶三种丹药完全不同。
聂云斟毫不迟疑吞下翠微丹,再服下固元丹,然后迅速碾碎了生机丹敷在手臂和腿的伤口处。
邢简松了口气,“好了,这下好了,云斟的伤势有救了。无名道友,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居然连极品灵丹都有,你是在哪个秘境得到的机缘吗?”
青年淡淡瞥他一眼,胳膊搭在聂更阑肩上,示意他搀扶自己继续往前走。
后边,卫子野道:“聂大少,你的伤七日后便能痊愈,就别再埋怨聂更阑了,历练生死和受伤都是个人机缘因果,他当时自顾无暇,并不是故意的。”
说罢,卫子野和陆金狂也往前走了。
聂云斟眸子里的阴冷转瞬即逝。
邢简:“走吧,我扶你,咱们也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魔气,太阴沉压抑了。”
一百多人最后终于出了后山,回到了葫芦村。
再次看到熟悉的村子,众人百感交集,都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后,星夜下,原本应该一片黑沉沉的村子不知何时都燃起了火把亮光。
胡修士这时道:“当初我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消失,还以为这里闹了鬼,现在想来居然是魔物和村民里应外合……”
荷修士忍不住打断他:“胡道友,我看你根本没弄明白,是村长一家被魔物控制了。村长等人早已成为腐尸,如何能将我们暗中搬运至山洞?”
“荷道士,那你倒是说说,我们都是怎么在村长家的屋子无缘无故失踪的?”
“我……”
荷修士也一时卡了壳,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卫子野:“我猜,这村子应当是被魔气覆盖,那魔物能幻化出触手之类的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掳走。”
说着,他看向青年和聂更阑,想听听两人的看法。
青年点头:“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阮修士忽然指着小路尽头惊叫出声:“你们快看,那些都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密密麻麻的腐尸正朝他们走来,腐尸俱是凶面獠牙,气势汹汹而来,一看就充满攻击性。
青年立即发号施令:“伤者退到一旁,其他人消灭腐尸,他们失去魔气控制,不除去会危害之后路过此地的修士。”
聂更阑立刻将青年扶到一旁的巨石上休息,自己提剑和其他修士一道冲入腐尸群中。
邢简一边对付腐尸,一边欲哭无泪大叫:“无名道友,不不,前辈,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既然村子里的人都是腐尸,那疯女人吃的婴儿残肢断臂又是从哪来的?腐尸也能生孩子吗?!”
青年闲适地躺在巨石上观看下方的厮杀,道:“你猜?”
“我要是猜得出还能问你吗!”邢简躲在聂更阑后面捡漏,用法宝震天锤砸扁了一具腐尸的脑袋。
青年却不再说话了。
底下厮杀声一片,很快,百来人就将整个村子的腐尸尽数消灭。
方才还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响动的葫芦村,终于彻底成为一座死寂之村。
卫子野难得面露伤感之色:“这个村子,没有一个活人了……”
陆金狂拍拍他肩膀:“不杀他们,以后会危害更多的人。这都是魔物遗留下的祸根。”
卫子野微微叹息一声。
聂更阑走到巨石前,把手伸到青年面前。
“什么?”青年困惑地偏头看他。
聂更阑觑着他:“不是受伤了?”
青年恍然:“啊……是。”
于是乎把手交给聂更阑,让他搀着从巨石下来了。
胡修士:“咱们赶紧离开吧,不是说此地不宜久留?”
青年:“等等。”
他对聂更阑道:“你扶我去一趟葫芦村的村口。”
卫子野和陆金狂走上前,“无名道友,可还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忙。”
青年看他们一眼,“还是我比较稳妥。”
聂更阑便扶着青年,卫子野和陆金狂好奇地跟在两人后面径直来到葫芦村的村口。
卫子野看到青年在打量四周,道:“我记得初时进来聂更阑就说过,这村子是个一只葫芦的形状。”
青年道:“不错,不过它最原始的地形并非一只葫芦,而是人为造成的。”
说时,青年掌心一道灵力轰然落在路边的山石上。
“轰隆!”
村里的邢简聂云斟等人远远听到村口传来惊天动地的岩石炸裂的动静。
村口这头,青年一道道灵力劈下,直至将这方葫芦口状的地形劈得四分五裂。
原本狭长的葫芦口地形,此刻从空中俯瞰,会发现葫芦嘴已经残缺不已,全然损毁了。
“此地聚阴煞之气,葫芦村魔气积聚多年无法弥散,全是人力所为。”
青年环视四周一圈,“好了,之后村里的魔气就能慢慢消散,恢复成正常的村落。”
四人回到村中,对众人道:“走吧,从村尾离开。”
离开时,邢简又忙着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卫子野将青年的话道出,他便到处将其告诉四周的修士。
众人都恍然大悟,看着被扶上飞剑的青年背影生出无限钦佩,“若不是这位无名道友,今夜我们所有人都要丧生在这魔物的手里了。”
青年扬眉,瞥向一旁的少年:“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
“起码拿到那块魂晶石,是他做的。”
众人循着他视线望向聂更阑,神情惊讶不已。
“聂道友可真厉害,居然拿到了锁着三魂的魂晶石。”
“都是筑基修为,怎么人家就如此优秀?真是令人钦佩!”
邢简好奇得不行:“聂更阑,那你到底是如何拿到魂晶石的,又是从谁身上拿到的,快跟我们说说啊。”
聂云斟目光阴冷地扫了眼人群里的少年。
聂更阑对上青年的视线,冷声开口:“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从飞剑上踹下去。”
青年神色淡淡:“我惜命。”
众人见状都露出一副惋惜之色,要是能知道,他们回去也多了份吹牛的资本不是?
胡修士等人这时道:“各位道友,既然如此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自珍重吧。”
卫子野拱手:“各位,后会有期,保重。”
所有修士纷纷踏上飞剑和聂更阑以及青年等人告别,不久后,身影渐渐在浓重的夜色下远去。
卫子野:“我们也走吧,无名道友,聂大少,你们有何打算?”
聂更阑看向青年:“他受伤了,暂时先同我们一道行动。”
青年没有异议。
聂云斟神色阴沉盯着聂更阑,“若不是我这好弟弟,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我也得和你们一块走。”
陆金狂冷笑:“自己本事不济躲不开魔气却怪到别人身上,而且不是都已经给你极品灵丹翠微丹了么,你还想怎么样?”
卫子野:“好了,不要吵。既然如此,我们六人暂时一块走吧,人多也算有个照应。”
没人提出反对。
聂更阑记着青年所说的因果,暗想,让他跟在队伍里,也算是还了这份因果。
于是,整装待发一块上路,六人都登上邢简的飞舟继续往西北而去。
他们需要找一个城池或镇子休息一两日。
飞舟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桐月城下方,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辰时将至。
飞舟上,青年和聂云斟都在打坐调息。
邢简站在甲板上指着下方繁华的城池叫道:“我们不如进桐月城休息一日再走,怎么样?”
聂更阑从船舱里走出来,望着下方的建筑,下意识拒绝:“不去那里。”
“为什么?”邢简感到奇异,“桐月城花天锦地热闹得很,一切东西应有尽有,我们就住一日又怎么了?”
聂更阑不与他费唇舌,神情更是没有波澜:“可以,我和无名道友下飞舟,你们进去便是。”说罢就要进去找青年。
邢简哎了一声连忙过来拦他:“有话好好说,不去就不去嘛,那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又不是非桐月城不可。”
他看了看卫子野和陆金狂,两人一言不发站在甲板那头,一副聂更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邢简一看就知道去桐月城没戏了,只得放弃挣扎。
城里的雅香楼可谓是仙姬云集,乃是个绝妙去处。
委实可惜了。
邢简百无聊赖地欣赏起飞舟四周的流云景致。
唉,可是不对啊,无名美人又没说一定同他一块下飞舟,聂美人为何这么笃定直接要把人带走?
……
流云下方,桐月城。
沈端枫和侍女银铃赫然出现在长街街头。
结界中,两人眼睁睁看着聂重远的飞舟停在雅香楼十三楼窗外,纵身跃入窗棂之中。
银铃愤愤不已:“那个什么渺渺仙子就如此迷人,让家主闹到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沈端枫戴着银狐斗篷,面纱下的脸神情冷淡:“事到如今,他也许不完全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么简单了。”
银铃语气担忧:“可是,夫人您的状况越发不好了,如何能熬到那个时候?”
面纱下,沈端枫过去霞姿月韵的一张脸已经皱纹满面,赫然是一张老妪的面孔。
她伸手抚上面颊,望着雅香楼高耸的楼层,“能撑得一时是一时,走吧,进雅香楼。”
蓦地,主仆二人后方传来阴毒森冷的声音,“二位,跟踪我们这么久,好玩儿吗?”
沈端枫和银铃身体僵硬,缓缓转身透过结界向外看去。
***
灵音宗,玉髓峰。
“不是,哥,你在开玩笑?”北溟朔夸张地把龙尾甩入寒池内,把池水搅动得噼里啪啦,“你说丘宿鱼的分神暂时还不能回到你体内?”
寒池内的清鸿剑尊眸子未曾睁开,“嗯。”
北溟朔激动地把池水再次搅动得铺天盖地形成一股浪花扑在他哥身上,将他衣袍全部打湿,“不是,他都陨落了,分神为什么不能回来,那他能去哪里?这对你本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暂时不会。”清鸿剑尊淡淡道。
北溟朔抓狂了:“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尚未可知。”
北溟朔彻底暴走了,索性从魂玉柱离开,在寒池上方凌乱地飞了一圈又一圈,刮起的风将玉髓峰上的林木山石扫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残碎渣滓。
清鸿剑尊终于睁眼:“发什么疯?”
北溟朔龙首胡冲乱撞:“我担心你的身体!”
“是么?”清鸿剑尊语调透着淡淡的讥讽。
“正是!”
北溟朔嗷嗷乱叫,直到把寒池附近的假山奇石损毁得七七八八才终于肯住手。
好吧!
他承认自己恼怒还有另一层原因。
丘宿鱼那家伙对聂师弟别有心思,他怕聂师弟羊入虎口!
清鸿剑尊岿然不动泡在寒池里,淡声开口:“把损毁的林木奇石复原,否则你晚上只能待在魂玉柱过夜。”
崩溃发狂的北溟朔一听,心情更差了。
既然最后都是他修整,不如干脆一次性撒气撒个够!
“嗷!”
银色长尾蛟龙咆哮着冲向寒池不远处的亭子,轰隆一声龙尾将亭子扫荡压塌。
***
飞舟过了桐月城后不久,青年和聂云斟已经调息打坐完毕。
恰好下方路经一个小镇,于是飞舟缓缓降落停在镇子外,几人下了飞舟往前方这个叫“海神镇”的镇子走去。
“海神镇?”邢简看着前方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的镇子,不屑一顾,“一般不都是叫什么杨柳镇,清水镇之类的,这个镇子的名字为何这么特别?”
卫子野:“据说海神镇三十里之外是有海的,很久以前海神还庇佑过这个镇子,故此得了这名字。”
“原来如此,卫大公子,本少又学到了。”邢简懒散地朝他随意一拱手。
一行人进入海神镇,邢简冲锋在前头,很快就打听回来了,“镇上只有两家客栈,一家是旺福,一家是妙境,妙境的环境最好,各位,本少爷请客,所有人都住上等客房,走吧!”
他生怕这几人随便找个什么破烂地儿将就住了,还不如自己主动将住宿的活儿揽下。
于是聂更阑几人慢慢在后头走,邢简风风火火奔去“妙境”客栈订了六间上房。
后方的五人姗姗来迟,一进客栈,店小二已经笑脸迎上来:“几位客官,六间上房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陆金狂:“等等,为什么是六间?”
邢简瞪他:“咱们这里六个人,不是六间,还能是五间四间不成?”
陆金狂翻了个白眼,“这一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子野向来都住一间房。”
邢简忍不住瞟了眼聂更阑和青年。
他当然知道。
但他总不可能一上来就订五间房,这样显得他在两个大美人面前多么小气!索性一口气订下六间,有什么要求后面再提也不迟。
恰在这时,另有几个修士从外面走进来,扬声叫道:“掌柜的,两间上房!”
店小二连忙迎过去点头哈腰道:“客官您稍等,上房有是有的,就是出了点问题,您且稍等一会儿。”
接着店小二走过来,为难地看着这六人,“客官们,您几位到底要几间上房,能否给个准话?”
陆金狂:“五间!”
青年却忽然出声:“四间。”
众人愕然看向他。
卫子野:“无名道友,你这是?”
青年一指聂更阑:“我同他住一间即可。”
聂更阑冷笑:“我有说过要和你住一间?”
青年神色淡淡:“成人之美也是一种功德,那边不是有人要两间上房吗?”
“我为你受的伤,总不能让我劳烦其他人挤一间屋子?”
卫子野居然点了点头:“聂道友,无名道友所言极是,不过如果你觉得委屈的话,那就让无名道友住——”
“住我这儿!”邢简双方放光举起手,“与我住吧,反正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我又打不过你。”
聂更阑冷睨邢简兴奋得如同见了香蕉的猴子的神情,道:“与我住吧。”
店小二瞬间喜笑颜开,“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青年眉眼斜斜上挑,跟在聂更阑身后上楼。
邢简痴心妄想落空,沮丧跟在一行人的最后。
两个大美人属于稀缺资源,就应该平均分配才对,待在一个屋子岂不是太浪费了。
可惜,着实可惜!
几人于是各自去了房里休息整顿。
聂更阑一进房,青年便主动打道:“我在蒲团上打坐即可,不需要床。”
聂更阑:“我也不需要床。”
他虽然才刚筑基中期,但是已经辟谷,睡眠也不太需要了,可以一整夜打坐修炼直至天明。
青年:“那就更简单了,你坐床上修炼,我在窗边的蒲团打坐。”
说罢,他自去窗下的蒲团坐了,闭上眼没再说话。
聂更阑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息。
昨日还在葫芦村时,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生出了错觉,这个神色清冷的青年似乎存着逗弄他的心思。
不过这种错觉也是一闪而逝。
聂更阑不免会认为自己想太多。
但方才听到青年主动提出要和他同住一间房,他又忍不住开始多想。
此刻青年老老实实开始入定打坐,他的疑虑再次打消。
罢了,应当是自己多思了。
聂更阑也去了床上打坐。
……
一个时辰后,卫子野过来敲门招呼他们下楼,说虽然他们已经辟谷,不过这家客栈的食物做得精巧美味,可以一尝。
六个人于是下楼来到二楼,挑了张窗边最大的圆桌坐下。
邢简啰啰嗦嗦关心了聂云斟伤势后,借机又开始询问青年的伤势。
卫子野让他不要烦青年,接着询问了众人意见后开始点菜。
菜很快上齐,几个人慢慢品菜赏酒,不多时,就听到二楼那边远远有人在议论什么。
“……这附近有一座永仙桥,据说南海佛门的高僧从前在悬崖上的彩虹踏着虚空走了过去,当时就受到天道眷顾立地成仙,飞升上界了。”
“是么?这永仙桥其实就是一道彩虹?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去走一遭这永仙桥了?”
“谁说不是,走的修士数不胜数,可是千年来除了那位高僧再也无人能重现立地飞升的盛况,可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去尝试呢!”
卫子野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在谈论永仙桥的两桌人有些眼熟,看清楚是谁后,当即向那头扬声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第66章 永仙桥(捉虫修)
那头正聊得火热的一桌其中有两个修士朝这边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腰间储物袋挂着天星草的女修定定打量卫子野一会儿,而后惊喜道:“卫道友?”
接着,两个修士被卫子野邀请坐了过来,再叫店小二加了两副碗筷。
卫子野向众人介绍:“诸位,这两位是药宗的道友,此前我们在参加弟子大选的路上相识,聊得投缘,没想到还能在海神镇碰见。”
不一会儿,店小二把碗筷添上,卫子野吩咐他再添了三个菜色,之后众人便一起动筷。
药宗的两个弟子一个姓瞿,一个姓叶。
邢简看着瞿道友与卫子野说起历练路上遇见的趣事,又瞥见那头吃相沉稳端庄的青年,心头忽然冒起一个问题:“哎,瞿道友,你们药宗什么时候能给我炼制一瓶极品灵丹,本少爷有钱,你们定制一瓶给我如何?”
瞿道友诧异地朝他看过来,“这位道友,你在开什么玩笑?”
邢简大刺刺道:“怎么?”
瞿道友耐心解释:“极品灵丹和极品圣丹都是极难炼制的丹药,可以这么说,高阶丹药需要炼制十年五十年甚至上百年,而灵丹和圣丹也许五百年也不能炼制出一瓶。当然,假如机缘到了,也许十年就能炼成,不过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几率才能遇到的,就另当别论了。”
邢简不以为意嗤了一声,“我知道极品灵丹和圣丹珍稀,但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你们药宗难不成是在故意夸大灵丹圣丹的炼制难度以此抬高价格?”
瞿道友“呵呵”道:“你不信?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药峰或者药阁吧,你们问问本门的真君或长老不就一清二楚了。”
邢简手指唰地伸向在安静吃饭的青年,“那你告诉我,为何他一个元婴期修士会有一整瓶的翠微丹,那可是一整瓶的极品灵丹啊!”
药宗的瞿道友和叶道友惊讶地看向青年。
桌上所有人都停下筷子,视线停在青年身上。
聂更阑亦是静静注视着青年。
瞿道友惊讶地问:“这位道友,你有一整瓶的翠微丹?”
青年不语。
卫子野接话道:“是,那日聂大少为魔气所伤,无名道友赠了他一粒翠微丹。”
瞿道友和叶道友相视一眼,心中深深地被震撼了。
叶道友:“你们可知,整个流月大陆极品翠微丹可只有一瓶?而这极品翠微丹当年正是出自我们前任宗主之手,他可是整整炼制了五百多年才得了这一瓶。即便是有百万上品灵石也不可能出售给别人。”
邢简:“什么意思,前药宗宗主炼制了这瓶翠微丹?那这丹药相当于镇宗之宝了,如何会流出去的?”
瞿道友:“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们老宗主受了灵音宗清鸿剑尊的大恩,因此特意赠予了剑尊这瓶翠微丹作为报答。”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面不改色在吃东西的青年。
邢简下巴都快惊掉了,当即有些语无伦次:“什、什么,他、他……清鸿剑尊?”
他唰地转向聂更阑和聂云斟,“喂,你们俩可都是灵音宗的,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剑尊?”
卫子野头一次不留情面地当众刺他:“邢简,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也知道,清鸿剑尊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还坐在我们身边?”
邢简许被卫子野训多了,面皮也厚实,大言不惭道:“那你们说,无名道友这瓶极品翠微丹到底怎么来的?”
瞿道友微微笑了:“也许是清鸿剑尊与无名道友有过什么缘分,又或者剑尊与别人结下因果,那人又与这位道友产生了因果纠缠呢?”
邢简仰头喝下一杯桑泉酒,用看着珍稀物种的目光盯着青年,“和清鸿剑尊认识的人产生因果,那也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才能做到吧。”
?
叶道友:“有时候,藉藉无名之辈若是机缘到了,也能得到天赐机缘,这位无名道友命中该有这一机缘,是天道眷顾,旁人羡慕不来的。身怀稀世珍宝,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宝贝。”
这几人闲聊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将青年的这瓶极品翠微丹当成了他无上的功德和福气,殊不知像翠微丹这种极品的丹药、法器在青年的储物袋已经堆成了山,天材地宝无数,极品灵丹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更别提上品灵石更了,若搬出来直接能当成一条灵脉使用。
聂更阑瞥向青年,见他从头至尾淡定如斯一副不愿多解释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聂更阑不出声,青年倒是有了动作,神情自若地把盘子里的莴苣夹到他碗里。
美名其曰:“小孩子不能挑食。”
不止聂更阑莫名其妙,整桌的人也都颇为意外。
邢简嫉妒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就是同住一间房的力量吗?两个大美人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聂更阑脸□□:“我已经十八了。”
况且,他为何知道自己不喜吃莴苣?
青年却又恢复了淡漠神色,对周围好奇或窥探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吃东西。
卫子野奇异地感受到两人之间有一种气氛在蔓延,至于到底是什么,他根本说不上来。为打破这种气氛,他开始转移话题,问起药宗两位道友方才在那边谈论的永仙桥一事。
瞿道友说起这个就来劲,嘴里多夹了一筷子猜,嚼巴嚼巴吞了说道:“永仙桥啊,最近一年去的修士可是越发多了,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多,听说彩虹两边的悬崖都被人挤满了山头。”
“当然,去的人多,死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聂云斟问:“为何会死人?”
叶道友:“那个魔头白衣人兴风作浪,弄得修真界人心惶惶,于是急于求成的人也就多了,都想一步登天呗。”
瞿道友:“那些还未筑基的散修或者宗门弟子兴冲冲跑到永仙桥想踏过去,都想不劳而获,结果炼气根本不会御剑,一踏上去立刻掉落深渊丧命。”
“不过呢,听说有不少会御剑的修士也丧命在了永仙桥,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陆金狂看向卫子野:“看来,我们得去一趟永仙桥看看了。”
“嗯,既然已经到此地,永仙桥是得走一遭,”卫子野道,“各位,不若用过饭我们就动身一块去看看,如何?”
叶道友和瞿道友都应了好。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吃过饭,几人一同御剑往三十里外海边断崖的永仙桥而去。
三十里的路程不长也不短,筑基期勉强能飞。
聂更阑面无表情乘风飞在空中,后面嗖的一声有人跟了上来。
一看,是无名青年。
聂更阑收回视线,不过几息,还是忍不住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青年负手伫立在飞剑之上,神色淡然:“没有名字。”
聂更阑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无言,又响起一件事,“你为何会知道我不吃莴苣?”
“很难知道么?”青年扫他一眼,“你的盘子旁堆着不少莴苣。”
“看来,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
聂更阑哽住。
他也不清楚自己思绪为何如此混乱,到底在想什么。
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面团糊在了脑子里,又如水中花镜中月朦胧至极,以至于他思路阻断,无法好好想明白一些事的关键。
青年淡淡瞥他,没说什么,飞剑骤然发力向前飞了出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一片蓝色的海平面。
之后,只听到卫子野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永仙桥就在那两处悬崖之间,我们到了。”
一行人驱使飞剑慢慢降落,停在了一片广阔的林子前。
这片地方只有这里最方便停飞剑,其他地方不是嶙峋怪石就是陡崖峭壁,不宜停落。
穿过这片林子,就能上到那边的悬崖。
林子前已经围了潮水般的修士,似乎还有人在排队。
还有一个用灵力维持扩音的仙音盒在不断传来喊话:“要观赏永仙桥,先排队每人付三枚上品灵石,三枚上品灵石!请友善和气排队,不要争抢,永仙桥都会看到的,不要争抢,请礼貌排队!”
叶道友立时跳了起来,愤愤不已:“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去永仙桥还要付灵石的?这不是抢钱吗!”
他们药宗多为行善、施恩布德之辈,哪里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做派。简直厚颜无耻至极!
卫子野:“诸位稍安勿躁,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打听打听。”
陆金狂便与他一块往队伍那边去了。
少顷,两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众人跟前。
陆金狂率先开口:“看来这灵石今日是非付不可了。”
邢简嚷嚷道:“为何?我们若是不交又怎样!”
卫子野:“把守入口的一个是元婴期,一个是化神期修士,还有一个是化神期大圆满,他们早已在这林子边缘布下结界,到永仙桥的大都是修为底层之人,不好与他们斗。”
众人都不禁瞥了眼青年。
即便是他,也堪堪只有元婴期而已,这还真不好讨个说法。
邢简不耐烦挥挥手:“真服了这几个人,就凭这么多修士站在这儿,一天他们都能赚好几万上品灵石吧。”
几人没法,只得乖乖排到了队伍末尾。
轮到聂更阑和青年时,青年居然主动要求聂更阑替他付。
“你连三枚上品灵石也没有?”聂更阑不禁疑惑,这像是一个能拿的出极品灵丹的修士的手笔吗?
青年神色如常:“还真没有。”
不过是那一整条灵脉不便当场剥下一颗完好的灵石罢了。
聂更阑已经很久没体会过“无语”是什么感觉,闭了闭眼,拿出六枚灵石替他付了。
一行人随着拥挤的人流终于进了林子,慢慢往里走,路经了一片沼泽地和瀑布,之后,终于来到一处悬崖边。
悬崖边远远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全是修士。
聂更阑几人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成功挤进了人群来到悬崖的最前面。
终于,传说中的永仙桥出现在视野里。
悬崖对面是三丈远的另一道悬崖。
两座悬崖之间,云雾浮动缥缈,下面是万丈不见底的深渊,再往外就是大海。也许深渊底下连通着海也说不定。
而一道七彩天虹横跨了两座悬崖,正正当当横亘在云雾和深渊上方,艳阳折射下,流光溢彩宛若天降神祇的座驾,神圣无比。
四周人群涌动,都在注视悬崖这头在排队要登上天虹的人。
此时恰好轮到踏天虹的,是一个脸部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
瞿道友对众人道:“这应当又是个炼气或者筑基,过来碰运气的。”
邢简不禁嗤之以鼻:“这些人都怎么想的,自己什么实力不清楚吗,还真当自己是南海高僧,跨过去了就能原地飞升成仙啊?”
“嗐,否则怎么叫碰运气呢?”叶道友笑了笑。
那头悬崖前,络腮胡修士口水咽了又咽,紧张地盯着五光十色的天虹看了半晌。
周围人都在催促:“你倒是上去呀,怕就一边儿去,让其他人来。”
络腮胡往手心呸了口唾沫,大声嚷嚷:“谁说老子不敢?老子已经筑基了,大不了掉下去御剑飞上来就是!”
“那你就赶紧上,婆婆妈妈还是个男人吗!”四周的修士都开始起哄。
络腮胡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你们都等着!”
喊罢,他再次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悬崖边的天虹,然后,在万众瞩目下深吸一口气,一只脚踏上了天虹。
谁知还没迈出一步,他身体骤然往下一沉往深渊呼呼掉落。
“啊!”
悬崖上的看客还来不及惊讶,已经听到络腮胡的惊叫声。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下方看,却被厚重的云雾隔绝,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过了一会儿,悬崖下方就传来破空的呼呼风声。
紧跟着是络腮胡乘着飞剑上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嗐——”众人发出一阵嘘声。
既害怕又紧张又激动的心情方才达到了顶峰。
“下一个,下一个继续。”有人叫道。
叶道友这时出声:“现如今永仙桥不仅仅是飞升的试炼场,也是炼气筑基等修士的试金石。若你已经学会御剑,可以到永仙桥试水锤炼技能和胆量。当然,若是能恰巧原地飞升那就最好不过了。”
聂云斟忍不住冷笑:“简直是痴心妄想。”
陆金狂道:“除了我和无名道友,你们不都是筑基么,恰好都是出来历练,不如都上去试试?”
卫子野微笑道:“我看你和无名道友一块来吧,也不枉来永仙桥一遭。”
青年没有异议。
众人都点头,脸上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啊啊啊啊!”
恰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从悬崖底部传来。
四周有人叫道:“方才下去这个是炼气大圆满,还未筑基就上去试了!”
聂更阑几人方才在说话,因此没注意络腮胡下一个是谁。
邢简立即抓了旁边一个男人询问,一问才知道,刚才下去的是一个样貌看起来是耄耋之年的老者。
“那修士估计是炼气大圆满之后一直未能有突破,眼看一百五十年的寿元将至,他被逼急了这才到永仙桥碰碰运气。”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
终其一生都在为突破修为忙忙碌碌,眼看一天天面容衰老大限将至,却始终寻不到机缘突破,这何曾不是一种无奈和绝望。
而这也正是大部分底层散修或是杂灵根修士的真实现状。有时候,资质再差的,用天材地宝也能将修为堆上去,可除了世家弟子,散修哪有这个实力不停往里砸法宝?
因此永仙桥受到众多修士追捧仰视,也是抓住了其中一根稻草而已。
知道耄耋老者掉下去后,陆金狂有些犹豫了:“子野,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卫子野笑道:“对我没信心?我已经筑基了,放心吧。”
他对大家扬声喊道:“诸位,看情况不对就及时召唤飞剑,姑且就把它当成一项试炼即可,走吧,我们去排队。”
于是,一行人来到天虹前的队伍开始排队。
除了方才的耄耋老者,之后也有不少散修掉落悬崖再无音讯,其余人都安然无恙地御剑回到了悬崖上。
很快,就到了叶道友和瞿道友,两人皆无事发生,平安回来。
接下来是卫子野陆金狂和聂云斟,几人情形都一样。
紧跟着,终于到了聂更阑和青年。
聂更阑深呼吸,提着一口气站在天虹前。他倒是不指望能飞升什么的,只求到时别太紧张忘记如何御剑就千恩万谢了。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去之际,后面青年忽然出声:“别紧张,放松即可。”
聂更阑几乎被他吓得心脏骤缩,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
少年幽怨地睨了一眼身后的人。
青年没事人一样,神色淡淡示意他继续。
聂更阑咬牙,往下看了一眼被云雾阻隔的深渊,终于绷着脊背手握成拳,一只脚踏上了绚丽多彩的天虹。
四周的修士瞧见这么一个仙姿绝伦的少年前来试水,身后还站着一个玉姿仙容的青年,顿时都被吸引了视线看过来。
两边悬崖、后面的嶙峋怪石、参天大树上满是人群,所有人都盯着这两个气质不凡的身影,屏住了呼吸。
聂更阑目光清冽,认真盯着脚下的流云。
蓦地,他踩上天虹之后脚下一空。
意料中的失重感传来,聂更阑身体一倾倒如断了线的纸鸢往悬崖下方掉落。
悬崖边,聂云斟暗暗松了口气。
邢简暗自庆幸:“幸好美人没有飞升上界,我还能继续欣赏个够。”
陆金狂:“看来永仙桥也无甚稀奇,我还以为是什么修罗试炼场,就连邢简都上来了,聂更阑怎么可能上不来?”
邢简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本少爷都上来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然而,两人吵了一句又一句,下方原本要御剑飞回悬崖的少年却始终不见动静,天虹下云雾缭绕,一切都静悄悄的。
卫子野几人不禁傻了眼,心头开始狂跳不止。
……
风声呼啸,寒气凛冽。
越接近下方深渊的水面,聂更阑就越能感受到无尽的凉意和寒气。
直到降落两丈远的距离时,聂更阑才终于惊骇地意识到,他召唤不出飞剑,也使不出任何灵力。
他掉落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细想其中原因,只听得一声巨响。
“嘭”!
他掉落在了一张无形透明的结界之上,或者换个说法,他落在了一张透明的网里。
而在他身下,则是滔滔不绝往海里奔流的深渊潭水。
聂更阑摔入透明结界后,悚然发现潭水四周竖立着不少尖利的岩石,有不少掉下来的人正是被插在了锋利的岩石上,穿透了脏器而亡。
“哈哈哈哈……”一阵轻柔又略显爽朗的笑声自水里响起。
“我在此处已经几百年了,还是头一次等到了被白丝网困住不掉落水里的人。”
聂更阑这才陡然看清自己摔落在一张白色的丝网里,丝网此时正慢慢收紧合拢,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动弹不得。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赫然发现水里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一颗有着长长卷发的漂亮女子的脑袋。
女子眼尾不知是描妆还是天然自成,携有淡淡的两抹金光,妆点在脸上别有风情。
她此时正言笑晏晏瞧着少年,眼里光芒大绽。
聂更阑面无表情看向女子:“这天虹是你设置的陷阱?你的目的是什么,搜集死尸?”
女子露出两只獠牙,仰天轻轻笑了起来,“这位美少年,你的猜测还真是大胆,不过么,也算你沾对了一点边吧,这天虹确实是因为我而出现的。”
聂更阑神情阴沉无比:“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
女子又是一阵轻笑。
聂更阑这才发现,她绮丽的面颊两侧居然长着鳞片。银蓝色的鳞片在水光映衬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居然使她分外妖娆瑰丽。
“啪啪、啪啪。”
在女子身后的水面,一道有着银蓝色鳞片的鱼尾拍打着水面,在昭示着鱼尾主人此刻激动的心情。
女子缓缓抬起胳膊,聂更阑便慢慢看到,她全身上下皆缚着粗大的冰玄铁铁链,蝴蝶骨皆被冰玄铁穿过,白皙的肩头硬生生像是被两条巨蟒刺穿,显得狼狈而狰狞。
聂更阑愣愣地注视着女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鲛人一族?
女子莞尔一笑:“你如今可是我最大的砝码,若是放了你,我可怎么办?”
话音才落,悬崖上方落下一道冰冷清晰的声音:“放开他!”
随着那声音飘飘然降落,衣袂飒飒飘动声也随之而来。
水中的女子蓦地面容狰狞,闻声而动,将一枚星辰之心径直打入白丝网中的聂更阑。
“噗!”
烟尘一闪,白丝网里的少年刹那间化为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睁着圆溜溜琉璃珠似的眼睛瞪着被困在水中的女子。
青年瞬息而至,然而赶来时,只看到水中的鲛人正得意洋洋盯着丝网中的白狐,又看向眼神冰冷的青年。
“喂!你是来救他的吧?”
“可是怎么办呢?我在星辰之心里滴入了我的心头血,星辰之心认我为主,只有经过我的许可,这位美丽的少年才能重新恢复人形哦。任何威胁或是逼迫我的手段都不能作数,否则他会心脉丹田俱碎,元神绞灭而亡。”
“吱!”白丝网里的白狐气冲冲叫了一声,饱含着无限怒意。
然而声音一出,它才发现自己的叫声软糯糯好似一块绵绵的糖糕,遂立即闭紧嘴巴,再也不肯出声了。
青年眸子含霜,冷冰冰注视着水里恣意张扬的女子,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他。”
“鲛人公主?”
女子脸色慢慢变了,半晌,声音掺上一丝喑哑:“你认得我?”
第67章 月影白狐(捉虫修)
青年视线定格在她眼尾和两颊的鳞片上,“不认识,不过据传鲛人王族血脉脸颊的鳞片向来都是金色。”
鲛人公主嘴唇一张一合,露出獠牙。鲛人说话时仿若在吟唱,声音虽然嘶哑,但又动听异常,“你来,可是为了这漂亮的少年?”
青年:“是,请公主放人。”
鲛人公主的喃喃声转为低笑,“看来我抓住他是正确的。”
“哗啦!”
两人正说话,深潭和外面海面的连接处开始泛起浪花和一道深深的漩涡。
几息之后,漩涡深处慢慢升起一个身影。
一个面带金色鳞片的鲛人神色肃然浮于水面之上,开口时梵音般的吟唱特征甚至比鲛人公主更为明显,“蓝儿,这个少年,你不能放。”
公主看到此人出现,在潭水里的身体陡然一动,身上的冰玄铁莲子也跟着哗啦晃动,于是铁链将她苍白的锁骨和肩胛骨摩擦出一道道血痕。
“父王,几百年过去,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若不是这少年出现,你打算多久才来看我?”
鲛人吟唱似的声调陡然变得尖锐:“蓝儿,你还想胡闹到几时?”
公主眼眶霎时爆红:“我没有胡闹!你把人还给我,我就把少年给你,这笔交易很公平,不是吗?”
青年声音凉凉开口:“两位,叙旧结束了?”
公主在水里转过身看向他,她眼眶依旧布满血丝,眼里的伤感却已经迅速掩藏,语气变得戏谑,“阁下,我与我父王做交易,没说不和你交易呀。”
“你么,若是捷足先登帮我找到人,我就让少年恢复原形,这个交易也很公平,对吗?”
漩涡中的鲛人厉声呵斥:“蓝儿!”
公主身上的冰玄铁链在潭水里拍打得水花四溅,神情发狠与父亲对视,“既然你不让我见他,就休怪我做到这个地步!”
公主径自看向青年,“喂,你要帮我找人,须得下一趟鲛人族的王宫。”
“我可以把狐狸先给你,他若是在七日内恢复不了人形,可就永远变成一只毛绒绒的白狐了!”
鲛人公主说着,尖利的指甲往悬在空中的白丝网一弹,白狐立即应声而落。
鲛人王目光一寒,立即乘波踏浪而来,势必要将少年抓住。
然而青年早已闪电般落于水面,幻影飘动间掌心一道灵力将潭水掀起一层层狂暴水浪,将慢一步赶到的鲛人王隔绝在水浪之外。
青年脚尖一点,在狐狸落水前接在怀里迅疾回到原先伫立的岩石之上。
鲛人王惊疑不定立在水面,脚下是一圈圈荡开的波纹,方才青年引起的浪花威势滔天,犹如惊鸿掠影,就算是鲛人最厉害的术师也不一定能造出这等气势。
他一个鲛人,在水里居然斗不过陆地上的修士?
公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肉眼可见地开心不少,白狐落入青年手中,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神情掺上了得意和阴冷,“父王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把这少年交给你吧?如今你和这位修士斗上一斗,才能给我灰暗的生活里增添一丝乐趣呢!”
“蓝儿!”鲛人怒气冲冲大喝,“你怎么能把他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修士!你明知道……”
“鲛人王。”
岩石上,青年衣袂无风自动,淡淡出声打断他。
在白狐看不见的地方,青年手缓缓上扬,出示了一个物件。
白狐圆溜溜的眼睛明显看到鲛人王面色变了变,旋即就要有所动作。
青年收回物件淡声道:“鲛人王,可否让我到王宫一叙?”
鲛人王神情已经由方才的冷厉转为恭谨,“是,您请随我来。”
他身下的漩涡在慢慢扩大,青年抱着白狐衣袍飘飘,一步步踏着水波入漩涡之中。
鲛人王看了眼困于潭水中的女儿,道:“蓝儿,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肆意妄为了。”
鲛人公主看到父亲跟在青年身后进入漩涡,最后消失在荡漾的波纹之下。
公主露出獠牙仰天大笑,“我还当是谁,原来竟是北海太子!怪不得我父王姿态忽然间变得这般卑微……”
……
白狐被青年抱在怀里,经过了无数五光十色的珊瑚和绿莹莹的水草,没多久,就看到一座还算恢弘的水下宫殿。
白狐记得在书中读过这样一段记述,说鲛人一族式微,盘踞的海底居所很小,比不得北海龙族那般势力庞大。因此鲛人族向来都希冀能攀上龙族这个亲家。鲛人族从来看不起陆地上的任何物种,只对北海龙族屈从谄媚。
白狐方才注意到,鲛人王看自己的眼神森冷无比,仿佛和狐族有着莫大仇恨似的。
守卫宫殿的鲛人看到他们的王神色恭敬地给一个青年和白狐带路,都纷纷整齐划一向他们行礼。
白狐被青年抱着进了宫殿。
在进入大殿之前,大门外石柱下有一个侍女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张望,看着青年和白狐进去后,接着又悄然离去。
鲛人王将他们一路请至宫殿最上首的贵宾位置,神色比方才的冷淡严厉相比很明显掺杂了浓浓的讨好,“不知太——”
“咳!”青年忽然咳了一声。
鲛人王蓦地抬头,看到青年垂眸淡淡瞥了眼白狐,识趣地改口:“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请坐。”
青年抱着白狐坐在宽大的鎏银座椅上,手不自觉一下一下抚着白狐脑袋柔软的毛。
白狐狸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抬头,用凶狠的眼神发出警告:“别摸我。”
青年迅速读懂了,压低嗓音道:“抱歉,怀里抱着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很难不抚摸一番。”
狐狸吱了一声,“我不是小东西!”
不过他张嘴的声音依旧是吱吱声,无法说出人话。
青年幡然醒悟,“抱歉,忘了。”
他掌心轻轻拍在白狐的后颈皮处,徐徐输入一股灵力。
白狐只感到灵台一个激灵,再张口时忽然能说人话了,“……让我坐到椅子上。”
只是声音依旧软绵绵,不似少年原本阴沉的嗓音,但也能听出它语气极其不爽。
青年诧异扬眉。
不过是摸了摸后颈的毛而已,反应这般大?
青年没说什么,正要将白狐放到旁边空着的座椅,只听得鲛人王语气森森开口:“我劝您还是不要和狐族往来密切,这对您没有好处。”
“他并非狐族。”青年淡声开口。
鲛人王不知是真对狐族存有偏见,还是对一切狐狸形态的生物感到厌恶,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白狐,几息后才移开视线,“任何狐狸形态的灵兽妖兽,都不可……”
青年冷声打断他:“还请鲛人王将公主索要之人交与我。”
鲛人王愕然,旋即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您有所不知,蓝儿所说那人并不在鲛人王宫,否则我如何忍心不让他们相见?”
“哦?那他在何处?”
青年神色淡淡觑着鲛人王的神情。
“这,其实我对此事并不知情,可蓝儿总怨怪是我拘了那人,”鲛人王颇为头疼,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既然贵客远到,不若我先让人带您去休息,之后再给您接风洗尘,到时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怎么样?”
青年垂眸,不置可否。
鲛人王见状松下紧绷的心弦,当即命人将贵客带去另一处宫殿休息。
直到两人远离方才出来的大殿,白狐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你方才在潭水那里给鲛人王看了什么?”
青年垂眸看狐狸,“很想知道?”
白狐:“……”
爱说不说。
即便他不说,他也能猜得出个大概。
青年微微勾起嘴角,“那东西,不是我的。”
白狐:“嗯?”
青年:“从前在某地,偶然捡的。”
捡的?
白狐原本几乎要以为他和北海龙族有关系,现在他却说那个信物是捡的?
青年:“你不信?”
白狐冷哼道:“没什么信不信的。”
真相只有一个,他要么和龙族有关系,要么没有,无非这两种情况而已。
青年笑了一声,见他愿意说话,应当是不介意自己声音变得如同狐狸那般绵软了,道:“把你方才掉落潭水的经过告诉我。”
白狐想了想,把事情说了一遍,道:“鲛人公主说,只有我能掉入白丝网,似乎一直都在等我。可我自凡界到了流月大陆后从未踏足过这片地域,他们等的人为何会是我?”
青年神情变得讳莫如深。
“不知。”
白狐还打算能从青年口中得到一点情报,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对了,卫子野他们还在悬崖上,没事吧?”白狐忽然记起这档子事,仰起毛绒绒的脑袋问。
青年垂眸时,恰好看到小家伙睁着一双宝石般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它的脑袋,“悬崖附近有魔族出没,不过都是虾兵蟹将,恰好能锻炼他们一回。”
白狐登时紧张不已,连被摸脑袋也顾不得了,它一颗心已经飞回悬崖边,恨不得立刻投身到与魔族的对抗中,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充满了昂扬斗志。
青年忍不住又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
手感确实很好。
软绵绵似云絮,十分轻柔。
狐狸终于回过神,狠狠瞪他一眼,“我说了,不要摸我!”
青年果断收回手。
小家伙生气时就应该顺着他,否则以后想再摸就难了。
白狐气过之后,气氛沉寂了一段路,接着又问:“雅香楼的那人,其实是魔族的魔尊吧?”
青年垂首看它,“猜出来了?”
不过还未等白狐说话,他已经朝后方的珊瑚处扬声开口:“阁下何人,不如进来一叙?”
珊瑚后面无人回应。
青年于是任由守卫将自己带入寝殿歇息,待守卫离开,他终于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大殿内粗壮的梁柱后慢吞吞走出来一个人。
赫然是方才在鲛人王大殿外偷偷摸摸尾随他们的那名侍女。
白狐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这个鲛人侍女。
青年淡声问:“你是鲛人公主的侍女?”
那侍女一怔,慌忙低下头,“您如何得知的?”
“既然偷偷跟着,想必是不能让鲛人王发现,除了鲛人公主的事,还有何事能让鲛人王震怒?”青年道。
侍女讶异地抬头,并没有否认他的话,而是飞快地扫了眼青年怀里的白狐,“我没想到,王居然把抱着白狐的男人请到王宫做客,想必您一定是很尊贵的客人。”
说着,她壮着胆子又迅速看了眼白狐,喃喃道:“这只狐狸,同公主当年带回来的那只白狐真的长得很像呢……”
青年沉声开口:“公主的心上人如今被关在何处?”
侍女身体一颤,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
“既然跟踪,必然是有求于我,”青年嗓音淡淡,“若不是鲛人公主,你以为为何这只白狐会同她的心上人长得这般相像?”
侍女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她果然没猜错,此人是公主请来的救兵。
“尊贵的客人,请您救救公主的心上人吧!”
……
片刻后,青年抱着白狐隐匿在结界里往王宫深处走去。
两人身处结界中,旁人并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白狐打量着四周不断变换位置的珊瑚和海底岩石,以及时不时大量涌过来的鱼群。
它的狐狸尾巴飘荡在水里,偶尔无意识一甩,被鱼群擦过时,弄得它尾巴微微发痒。
一只手将它白色的尾巴捞起,藏到怀里放好。
青年垂眸看了眼白狐,带着它加快速度来到关押鲛人公主心上人的囚妖笼附近。
囚妖笼有鲛人在把守,这倒难不倒青年。
他手一挥,十个鲛人昏昏沉沉倒地睡去。
难的点在于,囚妖笼四周有一个水系法阵在不断变幻,迫使他们停在了外围。
白狐看到,在水系法阵之内,那道白芒笼罩囚笼里静静躺着一只同样是白色毛发的狐狸。对方体型比他大上一倍,额间有一道玄纹。这只白狐此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白狐趴在青年肩头,正要问这水系法阵该如何解决,却见青年已经张开双手掐诀,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水系法阵当中打开一个缺口。
白狐还未来得及惊异,青年已经步入水系法阵来到囚妖笼边缘。
白狐:“……”
这法阵说打开就打开了?
青年绕着囚妖笼四周走动,手不时摸一摸笼身的柱子。
很硬,似乎比玄冰贴还要坚硬,韧度更高。
看来短时间内难以将这囚妖笼破开。
而下一轮鲛人守卫的换班时间很快就要到来。
白狐忽然出声:“笼子里的白狐,确实与我长得相似么?”
青年不禁神色微动。
……
片刻后,青年已然带着白狐离开囚妖笼,径直出了海底来到被困在潭水中的鲛人公主那里。
鲛人公主慢慢浮出水面,獠牙微张。
青年淡声道:“你把他变成狐族,目的是试探囚妖笼里关押之人是否是你的心上人?”
鲛人公主蓦地一笑:“被你发现了,狐妖的妖王族人与普通狐族之间会产生感应,彼此之间是不是同类,只要靠近立即就能察觉。”
“看来,囚妖笼里关着的并不是衡枝。”
她神情处于又哭又笑的状态,下一瞬又化为了狰狞,“父王究竟把他关到了何处!”
青年神色淡然:“想必公主已经有办法如何寻到涂山衡枝了?”
鲛人公主狂怒发作过后,被冰玄铁拍打的水面逐渐恢复平静,一双蓝色眸子冷静地望向青年,“是。”
她手一扬,将一个锦囊扔向青年。
后者将其接住,打开。
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根狐狸的毛发。
鲛人公主亦是盯着这根白色毛发,神情怔忪:“这是衡枝的毛发,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能查到他到底在何处,对吗?”
青年将狐狸毛发收回锦囊,“我会带他前来见你。”
公主眼眶有热泪大颗大颗砸下,唇角却悄声弯了弯,“好,那就静候佳音了。”
***
青年带着白狐先是去了一趟悬崖。
天虹依旧横跨在两道悬崖之间,只是人山人海的围观修士早已变得稀稀拉拉,四周岩石和树木也被毁坏不少。
卫子野等人已不见踪影。
青年带着白狐落地,寻了个正要离开的修士,一问才得知,两个时辰前有魔族出没,修士们人数众多团结一致,将那批魔族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几个收灵石的化神期也不是吃素的,反正那些魔族没讨到什么好处。”
白狐和青年相视一眼,回到妙境客栈,发现卫子野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青年看向白狐:“放心了?走吧。”
于是,一人一狐乘了飞剑加速离去。
飞剑上,青年从储物袋里挑挑拣拣半天,终于拿出一个形似钟磬的法器。
白狐一怔,脱口而出道:“追息钟?”
青年瞥向白狐,下意识要说话,不过转瞬又立即改口,“何为追息钟?”
白狐道:“我们宗门有一法器名为追息钟,可以通过主人用过的物品追踪其气息,从而搜寻到主人所在何处。”
“灵音宗的法器?”青年扬眉,“倒是与我这搜神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它应当比追息钟更为强悍。”
毕竟当初追息钟是清鸿剑尊随手锻造出来的一个小法器,尚未经过改良,而搜神钟则是正儿八经的追踪神魂的法器,有着天堑般的鸿沟,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白狐不以为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搜神钟,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这钟与追息钟到底有何不同。
青年一笑,将锦囊里的白狐毛发放到搜神钟内。
“嗡!”
灵力运转,搜神钟当即“嗖”地一声往北而去。
白狐毛发被强风吹动,当即钻入了青年怀里缩着。
一仰起脑袋,立刻对上青年的视线。
“风太大,我会掉下去。”白狐没什么底气地解释。
青年淡笑不语。
白狐不禁感到一阵懊恼。
没来由的,他下意识把青年怀里视为一个安全的去处,不知为何想也没想就躲到了他怀中。
罢了。
脸已经丢了,少说少错,安静闭嘴才是上策。
青年趋势飞剑加快了速度。
绵延的山和海不断变幻色彩,云层也被飞剑一路破开拖长的痕迹,蔚为壮观。
……
白狐昏昏欲睡一阵后,再次睁眼醒来,下方的景色已经成了一片蓊郁无边的森林。
“能确定目的地了么?”白狐睁开惺忪睡眼问。
青年淡淡道:“天魔谷,魔族老巢。”
白狐的瞌睡瞬间全无,毛发倒立变得警惕起来,“魔族?魔尊也在那里?”
青年:“若我预估得没错,魔尊应当不在天魔谷。”
白狐眯着一双狐狸眼思索一阵,出声道:“把你的修为借我一段,可否做到?”
青年笑了:“为何这么问?”
“你能把分神留在雅香楼同魔尊周旋,应当也有类似的功法将修为借与我,否则我一个筑基期如何打得过那些魔族?”
白狐说着催促道,“究竟有没有这种功法?”
青年又是一笑,控制不住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变成狐狸后,少年阴沉的性子似乎淡了许多,更为贴近寻常的少年。
似乎,有那么一点可爱。
“有。”
白狐立即精神了,两只毛绒绒的脑袋一颠一颠,眼巴巴地扬起脑袋,“还真的有?”
***
一个时辰后。
青年飞剑运行速度是以往的三倍,若没有这般高深的修为,是不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的。
穿过前方的一片密林和山脉后,天魔谷就在眼前。
白狐忍不住再次催促青年:“修为。”
它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倒像是个跃跃欲试新玩具的小家伙。
青年勾起唇角,掌心覆于白狐脑袋上,运起功法缓缓将修为注入其中。
片刻后,青年道:“走。”
……
天魔谷四周守卫重重,魔气缭绕。
时辰来到亥时。
更深露重,冷月高悬。四周山峦叠嶂,森林黑影幢幢。
青年和白狐已然身处结界之中,悄无声息潜入天魔谷。
两人并未被发现。
白狐的修为短暂地臻至了炼虚期。
当青年将这个事实告诉它时,白狐吓了一跳。
“从筑基到、到炼虚?”
青年扬眉:“怎么,不喜欢?”
白狐:“倒也不是,可从筑基到炼虚期,这差距委实太大了,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么?”
“安心,有也是反弹到施展功法之人身上。”青年道。
白狐讶然瞪着一双狐狸眼看他。
青年耐心解释:“我不会有事。”
白狐一怔,毛绒绒的狐狸耳朵抖了一抖:“谁说我在担心你了?”
它说罢,飞快从青年怀里跳到地面往林中蹿去。
在冷月清辉下,修为暴涨的白狐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成了九条。
“九尾?月影白狐?”青年喃喃低语。
他不确定地再次看向那道狐影,接着施展灵力追了上去。
……
搜神钟指示的方向,在天魔谷的最深处,也是在魔尊宫殿旁的一处石牢里。
到了这里,尽管一人一狐修为再高,但有魔族镇族法器在,他们的隐匿结界已经被悄然识破。
“叮铃铃……”
一人一狐才刚踏入石牢地界,魔族的破魔铃骤然发出警报声。
清晰的铃声在寂静的月夜下格外清晰。
下一瞬,青年和白狐的身形显现在石牢前。
四周立即传来魔族守卫的惊叫声:“来人!有入侵者闯入了天魔谷!”
青年和白狐相视一眼:“稹肆不在,你撑住一段时间,我进石牢找涂山衡枝。”
月夜下,白狐身形高大坐立在魔气缭绕的地面,洁白毛发圣洁得宛如神祇降临。
“你对我的实力这么有信心?”
青年勾起嘴角:“她给你化形的是月影白狐一族。”
“此时弦月当空,正是月影白狐的场子。”
“去吧。”
随着青年最后一声落下,白狐骤然飞起跳跃到魔族守卫之中。
青年眨眨眼,祭出一件法器破了石牢禁制,顺利进入其中。
……
一炷香后。
青年终于从石牢里出来。
但下一瞬,他被方圆五里内一片死寂之象惊得扬起了眉。
倒不是四周死了多少魔族士兵。
实际上,魔族根本没有真正地伤亡。
之所以用死寂二字形容,是周围实在过于静谧。
静,太静了。
唯有风声和鸟兽虫鸣证明,此处尚有活物在喘息。
皎洁冷月之下,天魔谷石牢旁一片的广阔林地上,高大的月影白狐巍然伫立,九条尾巴微微在空中晃动,昭示着白狐此刻稍显愉悦的心情。
在它脚底、四周乃至这一大片平地上,匍匐着密密麻麻的魔族士兵。
他们没死。
是只以一种近乎痴迷疯魔的姿态跪伏在白狐四周,是臣服,更是驯服。
而白狐琉璃般的眸子此时正闪烁着异样的紫色亮芒。
青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震撼的场景。
然而惊骇还未消退,少顷,他暗暗叫出了千年人生阅历中鲜少出现过的一个词。
“糟糕!”
第68章 月影白狐(捉虫修)
***
魔尊稹肆收到天魔谷被外敌入侵的消息勃然大怒,当即乘了飞舟火速往回赶。
“石牢出事……”稹肆眸子怒意暴涨,一挥袖将手边的窗棂毁了个粉碎。
他有强烈的预感,这次也许又是白衣人在作祟。
上次他从桐月城追到葫芦村,可对方早已消除气息痕迹离开,他无从追查他们的去向。
没想到他这次竟敢直接出现在魔族巢穴,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
天魔谷,幽冷银月高悬。
月影白狐四周密密麻麻伏跪着无数魔族士兵,其中包括两名魔族将领。
两个魔族将领像一头忠诚的灵兽,目光混沌但坚定无比,似乎谁要是敢侵犯白狐,他们就能立刻与之玉石俱焚
月下,青年看得心头一跳。
没想到鲛人公主将他幻化成月影白狐,再加上短时间提升他的修为,竟让他误打误撞使出了月影狐族向来不外传的秘法——魅影迷魂。
而这魅影迷魂竟能将魔族两名大将失去心智臣服于白狐脚下,可见其已经完全爆发了十成十的威力。
暂借的修为,威力爆发得越彻底,反噬的力量也就越大。不仅仅是针对借给白狐修为的青年,也针对使用这强大力量的白狐本身。
风吹动山谷外的松涛林海,林叶簌簌。
石牢四周灯火通明。
明亮火光之下,白狐听到动静缓缓转身,恰好对上青年的视线。
月影白狐眸子泛着幽紫异芒,瞳孔逐渐放大。
“嘭!”
青年不受控制单膝跪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飞扬。
月影白狐的瞳孔仍旧在扩大。
青年眸子渐渐浮现迷茫,径自起身走向白狐,以一种痴迷的神情来到它身边。
只是才靠近一丈以内的距离,白狐身旁两个魔族将领忽然凶狠地朝青年龇牙咧嘴,嘴里不断发出咆哮,不准他接近白狐。
白狐微微扬起前爪。
两个魔族将领立时恢复恭敬迷恋的姿态,重新趴在白狐脚边。
青年得以继续靠近白狐,终于,走到了它面前。
在白狐妖异紫芒瞳孔的注视下,他再次缓慢地单膝跪了下去,以极为热情的姿态伸手抚摸白狐的脚踝。
“嗷!”四周魔族再次传来低低的吼叫,强烈抵触青年碰白狐,但也无可奈何。
白狐不排斥青年,居然接受了青年的触碰。
而后,抬起一只前爪慢慢放在了青年肩上。
四周一大片魔族士兵和将领再次发出嫉妒的低吼,目光凶恶地瞪向青年。
青年得到白狐的恩赐,同样缓缓抬手抚上它的柔软的爪子。
“咻!”
平静刹那间被打破。
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起身,同时掌心抚上白狐心口。
“嘭!”
一股强悍的灵力灌入,力道大得白狐不禁后退了两步。
四周魔族再次骚动发出愤怒嘶吼,但碍于白狐没有发号施令,他们不敢擅自攻击青年。
白狐在受到灵力灌注之时,泛着妖异紫芒的瞳孔一颤。
接着,瞳孔占据眼球的面积开始渐渐缩小。
月影白狐的魅影迷魂术威势正在渐渐失效。
使用时效力越强,所能使用的时间也就越短。
青年眸子寒凛,顺手抱起白狐迅速冲出天魔谷上空,如夜鸟一般很快消失在夜空下。
月影白狐此时是一只高大雄壮的白狐体型,与先前的小白狐完全不同。
高大的白狐占据了青年整个身体,被他满满当当抱了个满怀。因此他也就能感受到,白狐浑身都在发热。
是一种不正常的燥热,温度烫得惊人。
月影白狐终于恢复神智,在青年肩头喃喃出声,“热,好热……”
它声音嘶哑难/耐低沉,不似小白狐的声音那般软糯。
青年手摸了摸它脊背,即便隔着一层柔软的皮毛,也能感受到惊人的滚烫温度。
“你过度透支了月银白狐强大的魅影迷魂术威力,若我猜得没错,这股强大的力量迫使狐族的发/情期提前了。”
白狐神志有些混沌,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嘶哑地温:“你说什么?”
“发、情、期。”青年简短地吐出三个字。
白狐的四肢当即变得僵硬。
***
白狐发/情期来势汹汹,青年不得不就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布下隐匿气息的结界后,抱着保护来到山洞内。
这里似乎有人来过,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
青年在山洞内施了一遍清洁术,才将身躯颤抖的白狐放到干草上。
白狐难受得发出低低的呜咽,身躯可怜地蜷缩成一团,呜咽声又逐渐转为难以抑制的喘/息。
青年叹息一声,“若是不愿被看到这副模样,我出去,等你熬过去了再……”
谁知,白狐那条长长的尾巴啪叽一下缠在青年手臂上,力道强劲锁着他,似乎不准他离开。
青年回头。
白狐难压抑着喉咙的喘/息,艰难出声,“不、不许走。”
青年神情讶异:“可是……”
“帮、帮我。”
白狐艰难而羞耻地说出这个请求,勾缠在青年手臂上的尾巴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青年无奈地顺势坐在干草堆上,“你确定?”
“不会清醒过后想杀我灭口吧?”
白狐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喉间传出难/耐的动静,“你!”
“好好,不说了,”青年感受到缠在手臂上的尾巴温度滚烫得惊人,心想再不出手,白狐也许真的挨不过去。
“怎么帮?”
“尾、尾巴……”白狐艰可怜兮兮地发出呻口今,“摸一摸……”
青年异常配合:“好。”
话音落,白狐感受到自己缠绕在青年手臂上的尾巴被温柔地取下。
青年掌心来回捋着白狐的尾巴。每触碰一下,白狐都情不自禁传出难而寸的动静。
可他知道,光是抚摸尾巴确实不能完全纾解度过狐族的发/情期。
白狐身躯依旧烫得惊人,身体蜷缩成一团,神情痛苦异常。
青年凝眉,沉声问:“除了尾巴,还可以做什么?”
白狐身体颤了颤,艰难吐字,“尾椎,脊、脊背。”
“好。”
于是除了尾巴,青年的手掌沿着白狐的脊背和尾椎抚至尾巴,同时辅以温和的灵力辅助,按照这个路线足足来回进行了无数次。
过程中,白狐脊背始终紧绷,身躯不停虫需动。比起独自强撑着被狐族发/情期吞噬湮灭最后神魂尽毁这种最坏的结局,有人能帮自己度过危机是最好不过。
起码等着它的不会再是死亡。
青年不知抚摸了白狐多少遍。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最后,白狐身体猛地紧绷之后放松,竟然直接累得昏睡了过去。
青年掌心里的白狐尾巴松软地垂了下去。
他讶异地看着掌心和衣袍沾上的氵虫液,愣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
罢了,终于结束了,就勉强原谅它吧。
青年将白狐身体翻过来,替它将弄脏的白毛施了清洁术,又给自己身上施了一遍清洁术。
清理完毕,他把白狐放在干草上沉睡,自己走到山洞口,静静伫立凝视上方的银月。
***
魔尊稹肆回到天魔谷时,并未发现四周有任何伤亡痕迹。
十分异常。
就连石牢外四周也并无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平静得似乎不寻常。
“魔尊!”
两个魔族将领这时从天而降,慌忙往地上一跪,“魔尊恕罪,我等未能将石牢守住——”
稹肆眸子凝聚起汹涌怒意,正要发怒,却蓦地嗅到一丝异样气息。
半晌,他低声自语:“月影白狐?”
两个魔将慌忙回禀:“确实是狐族将我等压制得动弹不能,那狐族的迷魂魅术出神入化,属下无能,还请魔尊恕罪!”
稹肆深吸一口气,将怒意暂且压下,“今夜是何种情形,立刻细细禀报。”
待到魔将把之前的情形禀明,稹肆眸中再次聚起滔天怒意。
白衣人……果然又是他!
只是,那月影白狐又是怎么回事?
稹肆心念一动,立即闪身进了石牢。
不到几息,他已经从石牢出来,脸上布满阴沉沉的磅礴怒意。
涂山衡枝的尸骨早已不见踪影!
白衣人不仅见了鲛人一族,还将涂山衡枝复活了?!
***
即便已经是深春,逆风飞行时,山风也依旧呈怒号之势。
已经变回小号体型的白狐将脑袋缩在青年怀里,无论青年怎么劝慰都不肯抬起脑袋。
“狐族发情期本就在春秋两季,你透支迷魂魅影术的力量,发情期受激提前到来属于正常,不必羞愧自责。”
白狐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没羞!”
倒是变回小白狐软糯的声音了,只是绵软中含着一丝恼羞成怒。
青年笑了,“是么?”
白狐兀自羞愤,久久没再说话。
它人生当中头一次碰上这种尴尬至极的事,还不得不央求旁人帮忙替它解决,这种羞耻感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青年轻拍它毛绒绒的脑袋:“一只可爱的狐狸发情并不丢人,想开些。”
白狐欲哭无泪。
想开些?
这种事如何能想得开!
四周风声呼啸,青年这时淡声道:“好了,莫要再羞恼,我这里有极品圣丹冰魂丹,服下一粒,若是发情期再来,可提前将其遏制。”
白狐身躯狠狠颤动了一下,紧跟着仰起毛绒绒的脑袋气冲对他怒目而视:“为何在山洞不告诉我服下这冰魂丹?”
“那时你发情期已然到来,只能靠纾解度过,强行服丹药中断恐有性命之忧。”青年声音难得透出一丝温和。
他怀里的白狐顿时不做声了,毛绒绒的脑袋埋在臂弯和胸膛之间,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青年瞥着掌心的冰魂丹,扬眉,“确定不吃这丹药?那我就收起来了,下次发情期我也不一定在你身边——”
他话音未落,臂弯的狐狸脑袋迅速一抬将他掌心的丹药叼走,又迅速把脑袋埋了回去。
青年眨眨眼睛。
他能感到柔软的舌尖将丹药扫走,并且还伴有些微濡湿的触感。
忽然能理解为何有些修士喜好豢养灵宠了。
身边有一只这般可爱的小东西,确实乐趣无穷。
……
青年带着白狐顺利赶回了水潭。
鲛人公主远远见了他们,激动得水里的冰玄铁哗啦晃动,泪眼婆娑。
看到青年和白狐伫立在水潭中的岩石上,鲛人公主面上不禁浮出一丝笑容,“看来,你们有所收获?”
青年把一个檀木盒子交给她。
鲛人公主好奇地地接过,慢慢打开盒子。下一刻,锦缎衬面躺着的一段白骨出现在眼神。
鲛人公主眉心狠狠跳动,蓦地望向青年,声音也连带着发颤,“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天魔谷的石牢,涂山衡枝的尸骨就拘在那里。”
水潭中倏然寂静。
鲛人公主拿着盒子的手在颤动,泪水无声扑簌而下。
须臾,她狂怒而起,带动冰玄铁炼在潭水扑腾哗啦啦掀起水浪。
“魔尊稹肆!”
“父王不是说,只是把人交给他而已,如今衡枝怎么会陨落了?他怎么会陨落!”
寂静的水潭回荡着鲛人公主的怒喊嘶吼,直至她嗓音变得暗哑低沉再也叫不出声。
片刻后,她蓦地望向青年,有着金色鳞片的面颊早已涕泗横流,“衡枝陨落,他的妖丹在何处?”
青年:“只有白骨。”
鲛人公主的脸唰的变白。她眼珠子死死盯着青年,仿若有一道天雷当空劈下将她定在原处久久动弹不得。
“你、你说他的妖丹……”
鲛人公主嘴唇颤抖到极致,甚至不能将话完整说出。
“哗啦。”
潭水中开始浮现漩涡。接着,鲛人王慢慢从中升上来,无声扫了女儿一眼,又看向青年。
鲛人公主蓦地迸发出一阵疯狂大笑,通红的眼眶飚出泪花,“哈哈哈哈!”
“父王,他死了,衡枝死了!”
“妖丹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你满意了吗!”
鲛人王皱起眉,严厉地呵斥出声:“鲛人与狐族本就不该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不再胡闹!”
“可是我喜欢他!”鲛人公主声音嘶哑地大吼。
“你不能因为母后当年喜欢过狐族就对所有狐族怀有敌意!”
“放肆!”鲛人王震怒不已,当即就要对女儿施水系阵法惩罚,但看到青年还在一旁,扬起的手不得不放了下来。
“贵客见谅,我女儿性子烈而骄纵,她被那狐族蒙蔽了双眼,因此才——”
“倏!”
一道浓烈的魔气划破空气而来径直奔向水潭里的鲛人公主。
那是魔族镇族法宝之一,劫骨魔箭。
众人在这电光火石间都未曾注意魔箭究竟何时到来,待到看清时,鲛人公主胸口已经被劫骨魔箭刺穿,瞬间汩汩流下黑沉沉的血水。
鲛人王大惊失色,一仰头,魔尊稹肆不知何时已经悬浮于半空之中。
“魔尊!”
稹肆眸子冷然:“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和修士勾结擅闯天魔谷,我留你们有何用!”
鲛人公主疯狂涌出血泪,声音疯狂,“稹肆,你这个奸邪之辈,你不得好死!你把衡枝的妖丹藏在哪儿了,还给我!”
她不等稹肆开口,已经转向伫立岩石之上的青年,“你!去替我把妖丹抢回来,否则这只小狐狸永远也不能变回人形!”
鲛人公主说着,从嘴里涌出大量鲜血,闷声咳了咳,“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这么快就死。”
青年瞥向怀中的白狐。
“我自己可以,你去吧。”白狐道。
青年将白狐放下,飞速纵身掠向空中的稹肆。
只要将魔尊引开,水潭这边就是安全的。
他神识探出,卫子野等人已经在上方的悬崖附近,很快就会赶到。
稹肆冷笑道:“我们终于又能交手了!”他立即转身飞往绵延的山脉。
青年神色冰冷紧追其后。
……
水潭里,鲛人王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眼里露出一丝不忍,似是想过来查看伤势。
鲛人公主当即厉声嘶吼:“别过来!”
鲛人王脚步顿住,半晌,沉着脸慢慢后退,在水中发出鲛人一族的王令,“附近有魔族出没,将他们全都绞杀,一个不留!”
水面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鲛人,全都应声领命,“是,王!”
下一瞬,悬崖上方、水潭四周果然冒出黢黑的魔族士兵。
岩石上的白狐纵身一跃,轻轻跳到了鲛人公主身前一块较为低矮的岩石上,凝眸打量她异常严重的伤势。
“你还好吗?”白狐轻声问。
鲛人公主吃力地勉强笑笑:“你傻不傻?我一直在威胁你们,如今你倒还来关心我?”
她说着,手轻轻往岩石上的白狐脊背一按,须臾,毛发纯白的狐狸已经悄然变换回了人形。
聂更阑惊讶地打量自己久违的人身,心下一松,接着看向公主,“你……”
“想问我为什么没等到他抢回妖丹就让你变回来了?”鲛人公主嘴角有血渍往下淌,“我要你帮我我做一件事。”
“替我报仇。”
“杀了魔尊稹肆!”
聂更阑一惊。
鲛人公主:“我知道你现在还做不到,不过你已经体会过月影狐族带来的强大力量,算是和衡枝有了某种因果联系。”
“横竖修真界对魔族的态度是除之而后快,你们迟早也要将其剿灭,不是么?”
聂更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鲛人公主胸口插着劫骨魔箭,黑沉的血水洇开将她衣裳染上黑红刺目的颜色,她笑了,笑得极为动人心魄,“杀了稹肆后,将他带到我和衡枝的坟冢前祭奠。”
聂更阑下意识回答:“好。”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鲛人公主的请求,只是那一瞬间,脑子一冲动就答应了。
在他应下这句话后,鲛人公主方才按过他脊背的部位倏然亮起一抹暗芒,紧接着没入他脊骨,彻底融入了他血脉之中。
而这时,上方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聂更阑!”
“别怕!”
“我们来与你并肩作战了!”
聂更阑仰起头。
上方密密麻麻有不少御剑修士往潭水下方而来,其中就有卫子野陆金狂邢简和聂云斟几人。
待卫子野等人御剑来到聂更阑待的岩石旁,看到水潭里被冰玄铁困着的鲛人公主以及她满身的黑血,都惊愕不已。
邢简:“聂更阑,这里到底发生何事了,这个鲛人又是怎么回事?”
聂更阑看向卫子野陆金狂二人,“这里的魔族能不能先交给你们,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卫子野颔首:“你安心办事,这里还有其他道友,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将这批魔族消灭。”
聂更阑对他们点点头,于是几人没再多问,御剑飞向其他修士开始齐心协力共同对付魔族。
聂更阑重新看向潭水中的鲛人公主。
“如何才能将这冰玄铁打开?”
鲛人公主低头看向身上的冰玄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扬起手捏向铁链,“哗啦”一声响起,接着她身上的铁链轰然落入水中。
“我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失,马上就要灭绝,冰玄铁感知到了,因此已经放弃束缚我。”
聂更阑于是把鲛人公主扶到一处宽阔的岩石躺下。
她猛地咳嗽几声,又是一滩黑色血水吐出,随即勉力抬头看向聂更阑。
“看在我生机就要灭绝的份上,你能不能听我唠叨几句,说一说我和衡枝的故事?”
“放心,故事不会很长,因为,咳咳,我快撑不住了……”
“可是我到底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聂更阑抬眼望向悬崖上方的绚丽天虹,“那道天虹,究竟是怎么来的?”
鲛人公主慢慢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是了,天虹。”
“当初我与衡枝打赌,我说父王一定会喜欢他,接受他做鲛人族的女婿。”
“衡枝一向信任我,认为自己输定了,于是不辞辛苦找来颂霄星种在了悬崖边,这一种就是五十年。等到天虹绽放悬崖两端,我才将他带回鲛人族见了父王。”
“衡枝原本该是涂山狐妖一族的族长,可族长是不容许与外族女子成亲的,于是他不惜卸下未来族长之位,就为了能与我长相厮守。人人都说狐族妖魅多情,定是他将我勾得三迷五道丢了魂魄,可是我知道,情况恰恰相反。”
“可是,他放弃狐族族长的身份随我不远万里来到鲛人的地盘,却得到了什么呢?”
鲛人公主眼神空洞地望着水潭上方的五光十色的天虹。
“我被父亲关在这水潭十余年才得知,他被我父亲设计囚困献给了魔尊。因此,我不得不答应魔尊的计策,在水潭设下白丝网,等待那个漂亮少年的到来。”
鲛人公主声音轻轻的,越往下说,瞳孔越发涣散,上方的天虹清晰地映在她眸中,奇迹般地愈发炫丽。
“魔尊说、说,只要我抓住少年交给他,他就把衡、衡枝还给我……”
聂更阑心念一动,沉声问:“魔尊抓的人是我,他为何要抓我?我从未与他相视,更是不曾结仇,他究竟……”
鲛人公主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只是口中用极低的声音喃喃着:“父亲居然到我死也没亲自替我解开玄冰铁链……”
“狐族,真就如此可恨么……”
“对了,你、你别把我的眼睛合上,我不想让衡枝的天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拜托……”
聂更阑以为她在说魔尊的事,不由低下头贴近她耳朵,“公主,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鲛人公主的低语已经消失了。
聂更阑等了许久,没再听到她的声音,不由怔然抬头。
鲛人公主身上黑色血水斑斑点点,獠牙微张,面颊上的金色鳞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
她瞳孔倒映着上方的天虹,死前没再闭过眼睛。
第69章 无量山(捉虫修)
鲛人公主就这么无声无息横在岩石上,陨落了。
聂更阑垂眸,静默片刻。
四周是修士和魔族的厮杀声以及呜呜的风声,一切都成为喧闹的背景音。鲛人公主即便在离世之时也不能拥有一个平和安宁的环境。
聂更阑不知道,鲛人公主临死之际依旧在想,衡枝的妖丹被剖时是何等痛苦,如此想来,她被冰玄铁链困在潭水中也算不得什么了,刚好能与他作陪。
“哗啦!”
岩石旁的水中传来巨大的动静。
鲛人王疾冲到岩石上,手里拿着一枝泛幽蓝光芒的灵植,“蓝儿!劫骨魔箭的毒碧波金草可以解,先不要与父王置气,把魔族的毒解了……”
然而当看到鲛人公主弥散圆睁的瞳孔时,鲛人王的话戛然而止。
“……蓝儿?”鲛人王手里的碧波金草从手里掉落,“父王没有真的离开,父王去找碧波金草了,只要连续服上七七四十九日再用鲛人族的秘法将毒素彻底……”
聂更阑冷冷出声:“鲛人公主已经陨落了。”
鲛人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跌坐于岩石上,慢慢将女儿抱起。
四周的鲛人随侍悲痛不已:“王,请节哀!”
鲛人王无声流泪,缓缓转向旁边的少年,“蓝儿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聂更阑凝视鲛人王泪流满面的神情,眉头蹙着。
似是对鲛人王迟来的关切多有谴责。
鲛人公主最后几句话,他实际并未听清。
聂更阑淡淡开口,“她说,直到死你也没亲手给她打开冰玄铁链。”
鲛人王浑身一颤。
“她还说,不愿意合眼,不想在死后还失去天虹的色彩。”
“胡闹!”鲛人王先是厉声怒斥了一句,继而又低头看向鲛人公主,神色大恸。
聂更阑面无表情站起身,注视鲛人王把女儿抱在怀里啜泣。
须臾,他转身御剑飞往正在对付魔族的伙伴,投入了战斗之中。
……
青年和稹肆风驰电掣你追我赶,直到早已远离那方水潭一百多里,青年才终于出手和稹肆斗法。
“呵呵,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稹肆眉眼流露一抹妖异的紫,“白衣人,今日总算能与你的本神斗法了!”
青年不语,手中飞快地掐了一个又一个诀。
稹肆见状语气嘲弄:“怎么,还没打就开始走旁门左道,一年多前在无间魔域你不是很能打么?”
青年眸子寒凛,迅速在他四周破空划开一道又一道波纹。
稹肆终于不耐烦了,凌空向他掠去,“看你今日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青年心迅速往下沉。
他先是分神在桐月城雅香楼与稹肆周旋斗法,后又在葫芦村使用搜神阵、归魂阵对付魔物,元神消耗极大。
之后,又在天魔谷借给聂更阑修为,且聂更阑还误打误撞使出了月影白狐的传承秘法魅影迷魂,以至于青年受到反噬颇为凶险。
此刻他并未有太多心力与稹肆斗法,只能被动等待对方进攻。
青年掐诀祭出一个小型阵法,在稹肆飞身袭来之际往他身上一拍。
一只从虚空而来的手掌试图从稹肆身上探查出什么,被稹肆一掌拍了开来,两方灵力激荡在空中产生了气墙波动。
稹肆讥笑道:“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试探我身上是否藏着妖丹?”
青年不语,迅疾往后撤退。
稹肆不容许他有喘息的机会,当即紧追其后!
才飞过两座山脉,青年已经遥遥甩了一个混元雷烛过来。
稹肆从袖中激射而出两道劫骨魔箭,将那混元雷烛应声射穿。
“你是真的力不从心了,哈哈哈哈!居然还没打上几个回合就开始依赖法器了!”
“白衣人,接招吧!”
青年神色冷若冰霜,纵身疾如雷电往前飞去。
“还想逃!”稹肆大喝一声,飞身紧追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稹肆进入无间魔域地界,才终于意识到白衣人这是彻底无路可走,再次扬声嘲讽:“怎么,退到从我手里抢来的地盘,你知不知道害臊二字怎么写?”
无间魔域上方,魔气翻滚缭绕,紫黑瘴雾浓郁。
青年神色寒冷,蓦地朝稹肆发起攻击。
稹肆早有准备,冷笑一声上前迎战。
然而青年元神渐渐耗至枯竭,已经扛不住稹肆的攻势。
他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稹肆眸中绽放一抹兴奋的暗芒。
只要将白衣人除掉,无间魔域的是不是就能重新认主?
思及此,他运出一道十成十威力的灵力往青年袭去。
青年被强大的气流狂风吹得衣袂翻飞,发丝舞动。
似乎猜出稹肆的意图,他眸子闪过一抹冷意,下一刻彷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落入无间魔域——
“休想逃!”
稹肆大怒,急起直追。
但就在即将触碰到无间魔域的缭绕紫物时,他被一道无形屏障“嘭”地一声挡了回来。
稹肆胸口一闷,血液翻涌沸腾不止。
这是无间魔域向他发出的警告。
稹肆目光阴冷地盯着无间魔域下方深不见底的紫雾,良久,终于拂袖离去。
***
水潭和悬崖附近的战斗结束了。
四周都是横陈的尸身和血水,随处可见席地而坐调息疗伤的修士。
整个海神镇的修士都赶来支援对付魔族,事半功倍之下,这次潜伏在附近的魔族已经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聂更阑也受了几处伤,服下丹药后同样在调息。
一个时辰后,修士们陆陆续续离开。
聂更阑疗伤完毕从地上一跃而起,恰好看到卫子野几人朝他走来。
卫子野:“聂更阑,怎么只有你一人,无名道友呢?”
“他有事要办,”聂更阑道,“你们伤势如何?”
邢简一脸得意:“我们的高阶丹药多得跟糖豆似的,随便吃几粒早就已经没事了。”
两日没见,他们几人堆积了很多问题连珠炮似的开始提问,譬如聂更阑和青年到底去了何处,他从悬崖掉下之后发生了何事等等。
他们叽里呱啦问了一堆,聂更阑压根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陆金狂这时忽然问:“对了,我们刚来时看到的那个鲛人呢?”
聂更阑不由看向之前那块巨大的礁石。
躺在那里的鲛人公主早已不见。
想来是被鲛人王带走了。
方才聂更阑告诉过鲛人王,鲛人公主希望葬在悬崖的天虹旁。也不知鲛人王究竟会不会实现女儿死前的心愿。
聂更阑正要说话,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传音符正正方方飘在他面前。
符篆闪着亮芒,一沉一浮,赫然传出了青年的声音:“不必等我。”
聂更阑心中一沉。
青年的声音看似很平稳,但越是平静,他心中的不安就越浓重。
陆金狂好奇地问:“无名道友此刻在何处?”
聂更阑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
“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聂更阑:“他是说,我们可以动身继续往下走,不必等他了。”
卫子野一怔:“无名道友不回来了么?”
“不清楚。”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青年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一个武力值强大的象征,也是他们的前辈,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只要青年在,似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仿佛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邢简哭丧着脸道:“以后我都见不到无名美人了吗……”
他赶紧看向聂更阑,语气带了恳求:“聂更阑,我看不若这样,这次历练回去你就转到我们临雾宗,你要什么临雾宗就给什么,宗主和师尊他们一定很喜欢你,你看如何?”
陆金狂冷笑不止:“说的好像临雾宗是你做主,宗门上下都听你发号施令似的。”
邢简脖子一梗:“我说的是实话!像这种修仙资质极高的天才,宗门能不抢着收吗,天才不嫌多,况且能从灵音宗手里挖墙脚过来,这是一件多——”
“哎,本少爷还没说完,你们怎么就走了!这里都是魔族的尸身,很可怕的,等等我啊,一起走!”
邢简手忙脚乱御剑起飞,朝前方的同伴追了过去。
……
高空的冷风不断拍打在脸上。
聂更阑任凭风将发丝吹得凌乱,糊了满脸。
是啊,青年此时究竟在何处,他也很想知道。
看来,要从魔尊手里抢回妖丹,并非是件易事。
一想起青年,聂更阑似乎身后冒出了一根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当时异样的触感清晰重现。
他终于不自在地将糊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抿了抿唇。
只要不是在稹肆手里受伤,不回来也好。
聂更阑心想。
否则回来了,接下来的路程他还不知如何面对青年。
……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海神镇。
聂更阑这才想起药宗的两位瞿道友和叶道友,于是问起卫子野。
卫子野道:“药宗道友战斗力不强,因此他们只负责替众多修士提供丹药仙草疗伤,相当于后勤人员,这会儿应当在客栈门口分发免费的灵药吧。”
几人回到“妙境”客栈,果然看到瞿道友和叶道友在给路过的修士分发灵丹妙药,甚至还熬煮了一大桶汤药,“对抗魔族受伤的道友们都可以过来领取药物,免费,免费啊!大家都过来领药了啊!”
两人看到卫子野等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和他们打招呼,“卫道友,你们回来了?”
“聂道友,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们那时都以为你掉落悬崖必死无疑,没想到你真的能回来!”
聂更阑朝他们拱了拱手。
卫子野笑了笑:“只要有无名道友在,聂更阑就不会出事。”
“好了,二位道友先忙,我们回客栈休息了。”
瞿道友笑道:“诸位,请便。”
进客栈后,邢简忍不住嘟囔:“聂更阑那日掉落悬崖无名美人可是紧张得很,你们说他俩关系是不是越来越好了?可是关系这么好,他还舍得离开,这也太不像话了。”
陆金狂哂笑:“他们关系是好是坏,都看不上你。”
邢简嗤了一声:“你最近越发爱怼本少爷了,卫子野,你真的不管管他吗!”
聂更阑看着几个人吵吵闹闹往楼上走去,默默垂下眸子。
他很紧张自己么?
聂云斟却冷笑一声,扫了眼沉默不语的聂更阑,将他挤到一边也上了楼。
当晚,夜幕降临时分,几人聚到二楼点了一桌菜,说是为了庆贺这一战小胜了魔族。
瞿道友和叶道友也被邀请了过来。
邢简狂妄自大地发表敌对魔族的经验,“别看我只有筑基初期,可是跟在陆金狂后头对付了那么几个魔族,居然多少也有些感悟出修炼之道……”
聂更阑嫌弃他吵闹,正要给耳朵施一道屏蔽结界,卫子野这时问:“聂更阑,你还没与我们说掉落深潭之后发生了何事,那些鲛人又是怎么回事?”
聂更阑思索一阵,开口:“不如这样,几日后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临走前我把故事告诉你们。”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三天后。
在出发去往无量山之前,聂更阑带一行人重新回到悬崖的天虹旁。
这两日魔族在附近出没,因此这一带观赏天虹的修士稀少了很多,那两个收取灵石的修士也不知去了何处。
一行人得以顺利地来到天虹旁。
聂更阑果然在这里看到了鲛人公主的坟冢。
看来鲛人王还没绝情到忤逆死去的女儿的愿望。
卫子野看到墓碑,走上前念道:“鲛人公主……”
邢简不等他念完已是大吃一惊,蓦地看向聂更阑:“那日的鲛人女子,是鲛人一族的公主?”
聂更阑点点头,在几人的注视下拿出装着涂山衡枝尸骨的盒子,亲手挖开坟冢将盒子埋了进去。
卫子野忍不住问:“这又是谁的尸骨?为何要将这尸骨埋入鲛人公主的坟冢里?”
聂更阑完成手里的事情,拍拍泥土给自己施了道清洁术,在坟冢前坐了下来。
“我给你们说说这天虹的由来吧。”
……
一盏茶时间过去后,聂更阑的故事说完。
几个人听得唏嘘不已,纷纷谴责鲛人王对女儿无情,魔尊心狠手辣。
“怪不得要瞒着鲛人王埋涂山衡枝的尸骨,若是让他知道,还不得把女儿的坟墓掀翻了天。”
“这个当爹的也太过薄情寡义,甚至有些愚蠢,竟然联合外人害死了女儿的心上人,就因为他讨厌狐族?”
陆金狂这时问道:“等等,你说,鲛人公主一直在等你,只有你来了她才能救出涂山衡枝,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都看向坐在坟冢前的少年。
聂更阑从不容迫道出事实:“因为魔尊稹肆要抓的人,是我。”
空气寂静一阵。
众人惊讶地迅速交换一个眼神,一时间竟都说不出话。
良久,聂云斟出言讥讽:“我的好弟弟,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大名鼎鼎的魔尊要抓你?他是看中了你身上的几个破铜烂铁,还是你这一身低微的修为啊?”
聂更阑嘴角勾起一抹冷然弧度。
陆金狂:“聂云斟,你看他像是想搭理你的样子吗?”
卫子野道:“这种事没什么好吵的,既然聂更阑这么说,我愿意相信。”
聂云斟再次冷笑:“相信魔尊对他图谋不轨?”
陆金狂呵斥他:“你认为魔尊大名鼎鼎高高在上,怎么,难不成你还崇拜这个无恶不作居心险恶的魔头?聂云斟,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们,不如索性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卫子野还是头一次看到陆金狂为替同伴出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聂云斟被这话一威胁,果然不敢再作声,只是目光森森地扫了眼聂更阑。
卫子野:“说不定魔尊是和聂家过往有仇怨,聂更阑,这件事你还是小心为上,不可大意了。”
聂更阑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走吧,去无量山。”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鲛人公主的坟冢。
把她和涂山衡枝的故事告诉卫子野等人,是希望有更多人知道。
也许只要没被世人遗忘,她和涂山衡枝就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世上延续。
……
无量山距离此处大约还有五十多里。
聂更阑一行人时而御剑,时而徒步,在路上合力斩杀过好几撮魔族士兵。
同时,聂更阑也尝试过好几次联系青年。
但传音符飞出去后,通通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没收到吗?还是收到了,不方便回音?”卫子野问。
聂更阑摇摇头,不得而知。
同时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
一道身影倏地飞至广阔无垠的无量山森林前,眼看就要蹿进密林。
但另一个身影比她更快,转瞬间如魅影魔魂般出现在女人面前。
沈端枫的斗篷和面纱已经在斗法中掉落,老妪一般的面容完全展露在对方面前。
她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身上早已血迹斑斑,浑身衣袍凌乱不堪。
“你们杀了我的侍女,究竟还想怎么样!”
打斗时,沈端枫一直在套对方的话,可从头至尾对方都不曾露脸,也没透露出任何重要信息。
那人冷笑道:“沈夫人一直跟踪我们,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你说我想怎么样?”
沈端枫知道再也问不出关键信息,索性一闪身就要进入无量山的密林。
谁知那人再次鬼魅一般出现在她前方,伸出一只手做出阻拦的姿势。
“无量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端枫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对方已经一掌拍往她胸口。
沈端枫骤然睁大眼睛,身体直直到底砰地倒在了泥地上。
那人盯着正在失去生机的女人,语气森冷:“游戏结束了。”
***
去往无量山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始终联系不到青年。
到后来,聂更阑索性不去想这件事,只是专注于历练之事。
又御剑飞行了一个时辰后,无量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邢简:“到了,原来这里就是无量山!这片森林看着一望无尽,一定有很多妖魔精怪在里面吧?”
在他们世家大族眼里,这种无边森林同时还象征着庞大的秘境和丰富的天材地宝资源,
陆金狂忍不住白他一眼:“废话。”
卫子野:“我们进去吧。见机行事,最好不要分散,打不过就用法宝。”
一行人落地收起飞剑,终于步入这片广阔无垠的森林。
森林枝叶茂盛密集,光线只投下丝丝点点,其余都是幽暗。
上次来到无量山,聂更阑记得是和丘宿鱼出现在森林当中的一片空地上。
重回旧地,他对这片森林没什么印象,记忆只停留在那片空地上,以及他被推进阵法前丘宿鱼一张一合的口型。
聂更阑眸子的光黯淡下来。
一行少年开始谨慎小心地往前走去。
还未走出一里地,蓦地从林中响起一阵天崩地裂的脚步声。
紧跟着一头体型如小山般大小的赤炎紫金兽咆哮着从天而降落在这些少年面前。
“嗷!”
赤炎紫金兽喷出鼻息,把地面厚厚的落叶吹起,飘飘洒洒落了少年们满身。
聂更阑等人纷纷拔剑亦或祭出法宝,警惕地盯着这头紫金兽。
“尔等黄毛小子!这无量山的新秘境不过才生成几个时辰,我们都还没赶上热乎的修士就来凑热闹!谁给你们的胆子!”
紫金兽话音落的同时,突然朝他们喷出一道熊熊火焰。
卫子野叫道:“不好,赤炎紫金兽的火焰能焚烧一切事物,我们的法宝不一定能对付他。”
“那剑呢!”陆金狂叫道。
“剑就更不用说了。”
邢简已经跳了起来:“那还不赶紧跑,还等什么!”
几个少年纷纷御剑起飞升空往森林深处逃窜而去。
赤炎紫金兽大怒:“你们还往哪里逃!站住!”
于是,聂更阑等人在前面飞,紫金兽在后面狂追不舍。
不久后,聂更阑在一处林子稀疏的地方看到大量的灵兽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奔跑。
“你们看。”
森林里,大大小小的灵兽密集成一支队伍,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兽在集体迁徙。
聂更阑沉眉解释:“这里面有大量的噬金鼠,它们在哪,就代表那个地方有大量的奇珍异宝出现。”
卫子野在呼啸的风声里叫道:“这么说,它们去的地方便是赤炎紫金兽口中所说的那个秘境?”
“看来应该是了。”
邢简双目放光:“既然是新秘境,就说明里面的宝贝都还在,哈哈,还真让我们赶上热乎的了!”
卫子野:“走,我们也去探一探那方秘境!”
赤炎紫金兽在后头怒气冲天大吼:“你们想得美!”
它朝森林四周发出呼唤:“都给我过来,把这几个修士解决了!否则秘境的事一旦传出哪还有我们的份!”
赤炎紫金兽一嗓子呼号之后,果然有不少灵兽调转方向朝聂更阑等人追来。
“不好,我们马上就要处于腹背受敌的险境!”卫子野立即暗叫不妙。
也就是这时,聂更阑终于看到了秘境入口。在入口四周,无数灵兽在外围了一大圈,攒动喧闹不已。
聂更阑大叫:“跟着我,一块冲入秘境!”
眼下他们别无他法,倒不如富贵险中求搏上一搏。
卫子野等人顿时紧跟在聂更阑身后,在一群凶恶追赶他们的灵兽前面加速御剑。
秘境入口就在眼前。
围在四周的灵兽见状纷纷开始发动攻击,四周灵力交织光芒四溢,场面一度很华丽壮观。
卫子野索性祭出了高阶法器华音镜,承受了所有灵兽的凶狠一击。
“轰隆!”
在卫子野的抵挡下,聂更阑身形隐没进入秘境的一瞬间,卫子野等人在下一刻也紧跟着进入了秘境入口。
成功了!
……
秘境入口外。
一片寂静。
无数灵兽呆愣地看着几个少年消失在秘境里,震惊得尾巴疯狂摇晃。
嗡嗡的议论声潮水般涌来。
“我们在此研究了几个时辰都找不到门路进去,这些毛头小子是如何做到的?!”
“吱吱吱,这新秘境难道歧视妖兽灵兽不成?”
有只寒武玄龟愤怒叫道:“我弟弟妹妹都被秘境掩藏在里面了,我要进去啊啊啊,为什么只有他们能进去!”
赤炎紫金兽怒吼出声:“这秘境虽然不大,但还是头一次看到两个秘境融合在一起,胜在新奇,里面的天材地宝一定不少!”
“真是便宜那些刚来的臭小子了!”
第70章 秘境(捉虫修)
***
一进秘境,除了扑面而来的泥土和林木气息,还伴随着一股温和的熟悉感。
聂更阑起初并不在意。
也许只是因为和他到过无量山以及这片森林,因此对这地方有着天然的亲切之感。
卫子野:“秘境和外面的森林一样暗无天日,也许比森林还要凶险,万事小心。”
几人点点头,各自拿出防身的法宝,剑也放在腰间方便随时拿取。
他们才穿过一小片高大的天叶木丛,一转角,迎面就碰到了几个同样持剑的女修。
这几名女修神色警惕,背靠背走在一起,看上去比聂更阑几人更为小心翼翼。
在看到几个少年后,女修们顿时收起剑朝他们小跑过来,“诸位道友,这个秘境着实可怕,幸好遇见了你们,可否一块结伴同行?”
聂更阑等人相视一眼。
这四个女修个个容颜韶秀,忽然间出现在这空旷的秘境中,很难不叫人起疑心。
其他人还没什么,邢简许久没见过这么多美人,顿时喜笑颜开,一边拉过一个人,摸摸这个的脸,捏捏那个的胳膊。
“哎呀,讨厌。”一个叫桃香的女修嗔怪地拍掉邢简的手。
嘴上说着讨厌,神色却娇羞得很。
邢简心更痒痒了,干笑几声对几个同伴道:“既然这几位道友主动要求,我看就把她们带上吧,大家路上也好互相照应对不对?”
陆金狂冷笑了一声。
聂更阑甚至没正眼看这几个女修,只是警惕地打量四周地形,随时注意附近是否有凶兽出没。
卫子野不作答,只是看向四个女修,“敢问几位道友来自何门何派,为何会在这新形成的秘境出现?”
桃香露出一抹明艳的笑,“道友们,你可知我们为何灰头土脸的,这秘境合拢时我等也很震惊,等到反应过来才知道也许恰好碰上秘境成型了。”
“看,那些千年百年的树枝落叶和尘土把我们弄得脏兮兮,真是无可奈何。”
桃香和几个女伴说着,开始施展清洁术清理身上的尘土残叶。
清理完毕后,另一个叫春茭的女修冲卫子野眨了眨眼,“我们师出春雨阁,你们呢,是哪个宗门的?”
“春雨阁?”邢简翻了个白眼,露出失望的神情,“原来是四大宗门之一的道友啊,我们是临雾宗和灵音宗的,与你们还是盟友呢。”
原来竟是宗门盟友。
他还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派,还当今日艳福不浅能试一试双修到底是何种滋味呢。
卫子野拱手道:“春雨阁确实都是女修,不知几位可否出示一下弟子玉牌?”
桃香和春茭和另外两个同伴相视一眼,桃香哼笑道:“几位道友,你们是男子,倒不如大方一些先出示弟子玉牌与我们瞧瞧,这才显出你们的风度不是?”
邢简:“这有何难,你们还当我们是骗子不成?”
说着,就要从腰间拿出弟子玉牌。
一旁的聂更阑早已没耐心听他们的谈话,冷淡开口:“几位打算观察弟子玉牌是什么模样,好临时变幻一张出来,对吗?”
桃香脸僵了僵,“道友,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
聂更阑失去与她们周旋的耐心,瞬息之间手起剑落,挨个将四人捅了个对穿。
“噗嗤。”
四个女修顿时化作白烟,消失时一直不可思议地瞪着聂更阑。
“怎么可能,他分明只是个筑基而已……”
话没说完,四个明艳动人的女修纷咚的一声倒地,胸口和嘴角流出汩汩鲜血,没了气息。
邢简吓了一跳大呼小喝道:“聂更阑,即便方才我夸她们好看,你也不用因为嫉妒把她们都杀了吧,你……”
卫子野照常把他当做空气,声音直接盖过吵闹的人看向聂更阑:“我用华音镜都没察觉她们有问题,你是如何发现不对的?”
聂更阑扬起手里的一枚玉佩。
陆金狂诧异地打量玉佩,神色惊讶至极,“这玉佩虽然不起眼,但居然比华音镜品阶还高,显然已经超越了高阶法器的范畴。这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件法器?”
聂更阑只道了句“故人赠予”,收起玉佩往前走去。
陆金狂和卫子野之前还以为聂更阑不被聂家待见,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宝,没想到随随便便拿出个玉佩就如此惊人。
邢简看着聂云斟跟上前面几人的脚步,叫了几声,“喂,云斟,你也和他们一样不理我?哎,等等我啊!”
他连忙拔脚追了上去。
卫子野:“……方才那几个是魅的升级种,精魅。不过这精魅的等级究竟有多高?竟连华音镜也照不出她们的原形。”
陆金狂:“幸好有聂更阑的玉佩,否则还要被她们折腾一阵才能脱身。这种精魅能吸人精气,并且不断吸收人的元神修为,比一般的魅更为可怕。”
邢简一听,也不敢再闹了,老老实实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
秘境虽然安静,但四周时不时也会传出灵兽嗥叫和虫鸟鸣叫声。
路上,他们碰见过一个老妪,也不知是精怪还是鬼魅。老妪并未主动招惹他们,于是几人没管她,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他们路经一片沼泽地。原本沼泽也没什么,只是它上方弥漫着一阵不同寻常的黑雾。
聂更阑等人看到时已经不小心吸进去了一些,根本无从防范。除了陆金狂修为是略高的金丹,其余人都暂时丧失了灵力。
“黑雾有毒,半个时辰方能恢复灵力,”陆金狂道,“原地休息吧,强行往前走会有危险。”
众人不得不找了棵粗壮的参天大树打算调息。
但还未坐下,四周丛林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一大群金刚猿猴从浓密的枝叶中蹿出将五人团团包围住。
卫子野顿时拔剑站起身:“金刚猿猴!这些猴子攻击性不强,伴生在沼泽附近专门蹲守灵力被封的修士,要除掉他们颇费功夫。”
陆金狂冷笑道:“不过是数量多了些,我解决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你们四个!”
说罢,他已经提剑冲入猿猴当中。
聂更阑也一言不发冲向虎视眈眈的金刚猿猴。
他动作迅捷灵敏,与猿猴周旋丝毫不费力,相反还得心应手。一年多前丘宿鱼训练他的成果终于显现。
“谁跟你说,在修真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灵力?”
从丘宿鱼说出这句话起,聂更阑每日都会进行力量和速度训练,还坚持不懈每日练剑。并且在药浴的淬体下,这种效果更为明显。
聂更阑就地滚过去,一手一只将猿猴摔在地上。就这么摔了三四只后,十几只猿猴齐齐涌向他。
聂更阑的衣袍很快被撕扯烂,露出大片肌肤。
十八岁的少年肌肉已经很显著,身形也不再单薄。
他爆发出的力量更为强悍,尽管衣袍被撕扯碎,但手上动作不停,十几只猿猴很快被摔晕了过去。
金刚猿猴武力值确实不高,但胜在数量众多,尤其烦人。
渐渐地,小半个时辰过去,四周的金刚猿猴已经被消灭了不少。
陆金狂护着卫子野作战,邢简和聂云斟也在另一头相互照应对付金刚猿猴。
等到所有目标被消灭,邢简随意扫了眼那边,登时眼睛都看直了。
此时,聂更阑上半身衣袍已经被撕扯得稀烂粉碎。在破了无数个洞的衣袍下,少年肌肉线条清晰,腰腹紧实,肩背肌肉不算特别粗壮但已经明显褪去少年的稚气,逐渐初现出一个青年生机勃发的气质。
聂云斟发现邢简盯着某个方向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望,不由也看得怔了怔。
虽然他从未承认过,可这个毫无血缘的弟弟确实长了一张仙姿玉色的脸,他从前只把他当成可以挑逗戏弄堪比女子一般的角色。
从未想过这个弟弟有朝一日能生出这般英姿绝伦的气势。
聂更阑前胸后背虽然被金刚猿猴抓出了数道细痕,但一转身朝他们走来,沉冷的气场却令几人都为之呆滞了几息。
“咕咚。”邢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美人。”
他被聂更阑身上展现的陌生气场所震慑,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幻想在床笫之间,他或许可以是承受的那一方……
聂更阑早已察觉邢简和聂云斟的眼神不对,眸子不由闪过一丝冷芒。
卫子野很快发现这两人神情有异,皱皱眉,向聂更阑抛过去一件法衣:“穿上吧,陆金狂的。”
聂更阑扬手接过,穿上。
邢简颇为遗憾地收回目光,“可惜,真是可惜了。”
聂云斟神色阴翳地别过头。
卫子野看向满地金刚猿猴的尸体,道:“还有半炷香时间,我们的灵力就能恢复。”
聂更阑点点头,去找了处较远的地方打坐。
身后那两道目光委实令人厌恶。
……
不多时,所有人的灵力终于恢复。
聂更阑拿出储物袋换上自己的法衣,给陆金狂的法衣施了清洁术后还给对方,又服了疗伤的丹药。
随后,一行人继续往秘境深处走去。
在路上,他们再次遇到了之前晃悠飘荡的老妪。
聂更阑只扫了了一眼,见对方依旧没有攻击意图,于是挪开视线。只是偶尔也会警惕对方随时扑过来。
还没走多远,邢简已经开始抱怨:“怎么进来半天什么机缘也没碰到,这也太不合理了。”
卫子野:“正因为叫机缘二字,是因为与你有缘才能遇见,否则还能叫机缘么。”
邢简垂头丧气地开始扯过路的枝叶和五色花。
聂更阑暗暗与火麒麟传音,问道:“这处秘境的机缘在哪个方向,该怎么走?”
发簪里的火麒麟传来呵欠声,似乎在里面睡得很欢,“这机缘嘛,无处不在,你随便往哪个方向走,都会碰到。”
聂更阑扬眉,跟着又追问了几句,火麒麟却不再出声,似乎又陷入了沉眠当中。
他心中疑窦丛生。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花灯节那夜在无量山传送阵里,他看到丘宿鱼嘴唇一张一合对他无声的叮嘱。
“记得日后回来一趟。”
因此,聂更阑才产生了强烈的前往无量山历练的想法。
思及此,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戒指。这是之前丘宿鱼赠予他的联络戒指。一开始聂更阑起床修炼还依靠丘宿鱼叫过他几次。
卫子野见聂更阑捏着一枚戒指在发呆,出声问:“怎么了?”
后者回神,摇摇头,接着按了按那枚戒指上的宝石。
没想到戒指还真的如往常那般发出亮芒。
几乎是同时,一道介于白色与灰色之间的身影飘飘悠悠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个男人的身影,很熟悉,但没有脸。
聂更阑一颗心提起,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是他吗?
灰白身影没看其他人,只对聂更阑道:“跟我来。”
聂更阑毫不犹豫迈开步子要上前,被邢简吵嚷着拦住,“等等,方才幻形如此逼真的女修你都能一剑捅穿,这次这个明显就是个鬼魂,你居然还敢跟着他走?”
聂更阑无声扫他一眼,毅然决然跟了上去。
卫子野略一沉思,道:“聂更阑做事与无名道友都自有他们的道理,走,跟上去。”
他一发话,其他人不再有异议,都跟着追了上去。
灰白男子的身影一路飘荡,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枝藤掩映的洞穴面前。
不过,这会儿有十几只噬金鼠、两只寒武玄龟以及一头双首妖狼聚集在洞穴旁,似乎正在商议如何进洞的办法。
“太坚若磐石了,怎么都进不去,怎么办?”
“我确信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若是拿到,能助益我们早日修炼成人形!”
“不如再多叫一些灵兽过来,集思广益想办法?”
聂更阑带着卫子野等人来到洞穴面前,见它们挡了道,对这些灵兽道:“烦请让一让。”
双首狼一看是几个毛头小儿,怒气冲冲道:“你们是谁,竟敢口出狂言命令我们让开?”
寒武玄龟嚷嚷:“先把他们收拾了再说!”
噬金鼠们顿时抱起脑袋要躲,“打架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俺们战斗力等于零,不方便啊啊啊!”
眼看聂更阑和这些灵□□战在即,卫子野连忙出声:“你确定这里面有机缘?”
聂更阑点点头。
卫子野:“好,这些灵□□给我。”
双首狼勃然大怒:“无知小儿,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他话才说完,卫子野已经祭出一件鸾凤密罩。只见强光一闪,鸾凤密罩已经把两只寒武玄龟和双首狼当成猴子一般兜住挂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至于那些噬金鼠,早已经抱头窜鼠跑得不见影踪了。
“无耻的修士,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架,用法宝把我们抓起来算什么本事!”双首狼气急败坏大叫。
卫子野漫不经心看着它们:“正是因为没本事,我才直接用了法宝。”
双首狼气得噎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
卫子野不再管它们,看向聂更阑,“我们进去?”
聂更阑点点头,看向灰白男人的身影,那道身影于是转向山洞,飘飘忽忽径直穿过了洞穴。
聂更阑记起在秘境入口也是直接穿过而入,于是跟在灰白身影后面,同样顺利地进了洞穴。
卫子野等人紧随其后跟上——
“嘭!”
余下的四人却猛地撞在山洞石门外,撞了满身的尘土烟灰。
邢简被呛得咳嗽连连,呸呸往外吐灰尘:“咳咳,为什么我们进不去,不是说里面有机缘吗!”
卫子野惊疑不定地打量洞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
聂更阑分明穿过岩石进去了,为何他们被阻隔在了外面?
挂在枝头的双首狼顿时笑得很大声:“哈哈哈!活该!”
……
山洞内。
这里一片平坦,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洞壁内到处摆放着夜明珠,四周亮如白昼。
尽管男人没有具体的身形,只是一团灰白影子,聂更阑还是能感受到他转身朝自己看了过来。
“秘境里,有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
聂更阑心砰砰猛烈跳动,喉结上下浮动。
他听到自己用干瘪的声音说,“我想见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师兄。”
最后两个字落下,灰白身影顿了顿。
像是没听到少年的话,或是刻意忽略,他平静地开口:“这里有两个储物袋,一个是我的,另一个,需要你去找到主人才能打开。”
灰白影子交代完事情,身形飘忽着往前,眼看就要从山洞出去。
聂更阑急忙叫住他:“等等。”
他记起了一件事,立即从储物袋里翻找出当初丘宿鱼赠给他的梵音铃。
灰白身影停了下来。
聂更阑深呼吸一口气,试着对面前的灰白身影摇了三下铃铛。
“铃铃铃……”
安静的洞穴内响起清晰的铃铛声。
聂更阑瞳孔圆睁,倒映面前出灰白的身。
“你,你……”
若梵音铃响,则说明铃铛主人动心。
聂更阑卡壳,说不出话了。
灰白身影似乎笑了笑,飘到聂更阑面前,声音也放轻了,他似乎在嗅那枚铃铛,半晌,退后一步回到之前的位置,“这不是梵音铃。”
聂更阑有些没搞懂状况,磕磕巴巴地出声:“什、什么意思?”
“铃铛,是假的。”
灰白身影的声音透出一丝无奈,“笨。”
说罢,他径直穿过山洞,消失不见了。
聂更阑攥着那枚铃铛,心神俱颤,大喊出声:“等等!”
可灰白身影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句带有渺渺回音的话:“不必跟了,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聂更阑脚步倏然刹住。
他回头望向摆在石桌上的两只储物袋。
一只,属于丘宿鱼。
上面熟悉的繁复花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聂更阑试了试,竟然能直接打开。尚未来得及惊讶于这个事实,他已经看到储物袋里堆成山一样的法宝丹药灵器以及灵石。
一座山、两座山、三座山……
聂更阑足足数了十多个数,依旧没数完。
不知为何,他忽然记起另一个人——无名青年。那人说过,他的法宝恐怕会多得吓到他们。
聂更阑晃了晃脑袋,他怎么会想起他来?
他把丘宿鱼的储物袋拉好,庄而重之收了起来。
视线不由瞥向另一只储物袋。
这一只上面溅着几滴血迹,早已干涸。上面绣着繁复的符篆法纹,其上缀着不少飘零的枫叶。
这只储物袋,没法打开。
他将其攥紧,暗想,除了丘宿鱼,他还会想见到谁?
思索良久也理不出头绪,他只好收起两只储物袋出了洞穴。
卫子野几人等得焦急,见状立即围了上来,“里面怎么样?是什么情形?”
聂更阑却问:“方才的灰白身影去了何处?”
卫子野奇异:“我们并未看到什么灰白身影出来,那位仁兄……他离开了?”
聂更阑一愣,那人竟是直接消失了么?
邢简这时急不可耐地问:“聂更阑,有没有奇珍异宝,分我们一点呗?”
卫子野:“有机缘也属于聂更阑,我们进不去,说明里面的东西和我们无缘。”
邢简顿时瞠目结舌:“十几只噬金鼠围在这里,里头的天材地宝一定数不胜数!然而我们却分不到一杯羹?气死本少爷了!”
聂云斟若有所思地盯着聂更阑,沉默不语。
恰在这时,他们之前几次遇到的老妪又一次出现在视野里。
邢简再糊涂也注意到了这个老妪,道:“都出现三次了,你们说她到底想干嘛,难道在伺机对我们下手?要不要先将她铲除了?!”
聂更阑忽然记起那只绣着枫叶的储物袋,心中一动,拿出玉佩对着老妪照了照。
这一照,老妪幽幽朝这边看了过来。
聂更阑看到,她一头银丝垂在皱纹遍布的脸颊两侧。而终于看清满头银丝下的面目,他浑身狠狠震颤了一下,呼吸不由凝滞,喉咙也仿佛被人堵住难受异常。
怎么可能?
在玉佩映照下,老妪显现的脸,赫然属于他的生母。
沈端枫。
聂更阑忽然记起储物袋上的枫叶,原来,枫叶暗喻了她姓名里最后一个字。
那是沈端枫的储物袋。
聂更阑拿出那只储物袋,攥到指尖开始泛白骨节也变了颜色。
老妪飘飘荡荡过来了,先是看了一眼聂云斟,而后,缓缓转头凝视眼前的少年。
她视线下移,望着那只储物袋,“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聂更阑唇早已失去血色,瞳孔震颤不止。
他眼睁睁看着老妪伸出手,在他的储物袋上按了按。
一道白色光芒自储物袋内飞出,注入了老妪体内。
她轻声道:“阑儿,你可以打开这只袋子了。”
聂更阑浑身一哆嗦,鼻子泛上酸意,眼眶也蓦地涌起一阵滚烫温度。
站在后面的聂云斟狐疑地盯着这如鬼妪一般的女人,阴冷视线在她和聂更阑之间来回扫视。
那道从储物袋内飞出的白芒注入老妪体内,她的身体逐渐变为透明,其他人再也看不到老妪,只有聂更阑能看见她依旧站在面前。
“阑儿,接下来,你要记住娘说的话。”
聂更阑鼻尖酸涩,涌出的泪花模糊了眼睛。
他慌乱地拿出丘宿鱼赠给他的那块留影石,开始记录这也许是人生中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
老妪的唇在一张一合,“你也许有无数的疑问,娘为何会忽然老态龙钟,为何神魂会出现在此……”
聂更阑已经泣不成声,渐渐地似乎听不到老妪的声音,但她的每一个字却又能清晰钻入耳内。
直至面前的人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毕。
老妪停止了说话,似乎还对少年笑了笑。
接着,她转过身,一如之前几次遇到的那般,重新往无尽的秘境丛林枝叶里荡荡悠悠地走去。
聂更阑眼泪流得凶狠,颤声叫道:“娘!”
老妪脚步没停,渐渐消失在高大的灵植之间。
一旁,聂云斟眉心重重跳动了一下,蓦地转头不可思议望向聂更阑:“你叫她什么?”
卫子野几人看得莫名其妙。
邢简诧异地问:“那个是你母亲?聂家家主的道侣,沈夫人?”
聂更阑心口颤动得厉害,胡乱地摇头,拔脚要追上前方消失的身影。
“嗤啦。”
他手里的留影石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聂师弟,聂师弟?”
“太好了,终于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永远也等不到你打开留影石呢!看来当初我送给你是对的,派上用场了哈哈哈!”
聂更阑怔然望向手里的留影石。
北溟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正激动地朝他挥手,“聂师弟!我是北溟朔,北溟师兄呀!还记得我吗?”
“你、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聂更阑面上泪痕未干,忽然嘶哑着声音问:“你说,这留影石是你送我的?”
“对啊!当初是我托丘宿鱼那家伙送你的,你喜欢吗——”
北溟朔欢天喜地说到一半,猝不及防从留影石里看到聂更阑背后的情形,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
“快跑!”
众人被他的惊叫弄得立刻回头,这一看,纷纷露出惊恐神色连连后退了几步。
一只金额巨蟒睁着金色的竖瞳,正在浓密的五色枝叶后静静盯着这几个少年。
金额巨蟒大约有一座山峦般高大,投射下的影子完完全全将几人的影子遮盖。
巨物骤然出现在眼前,令几人呼吸和心跳骤停。
聂云斟的记忆忽然被激活,嘴唇颤抖着开口:“那条金额巨蟒,丘、丘宿鱼……”
聂更阑记起来了。
丘宿鱼确实在他们面前变出过一个幻境。
幻境里,这只金额巨蟒过于逼真,以至于当时聂云斟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发生颜面尽失的事。
没想到,现实里居然真的存在这只巨型的金额巨蟒。
卫子野忽然出声:“快逃!对上这金额巨蟒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传送阵!陆金狂,立刻发起传送阵,逃出无量山!”
陆金狂也死死盯着那金额巨蟒,低声应道:“好!”
邢简已经吓到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失声了。
陆金狂在迅速掐诀,低声道:“聂云斟师承紫业真君,你也助我一块布阵!要快!”
聂云斟瞬时压下心头的恐惧,迅速帮起陆金狂。
两人布阵就在几个呼吸之间,这期间,金额巨蟒虎视眈眈盯着几人,信子“嘶嘶”吐着,仿佛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这时。
“好了,快进来!”
随着陆金狂声音落下,金额巨蟒也同时有了动作。
聂更阑等人往传送阵里一跃——
传送阵关闭的同时,几人看到金额巨蟒的庞大身形逐渐在靠近传送阵入口。
传送阵入口彻底关闭合。
邢简终于敢大口大口呼吸,但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阵法绞得头晕目眩。
黑暗的虚影不断闪过。
聂更阑同样被传送阵弄得头晕恶心。幽暗光影中,他忽然被一只手拽了拽。
无数虚影一闪而过。
没多久,聂更阑从传送阵跌了出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到了。”
聂更阑咳了两声,缓缓从地上爬起。
举目望去,眼前居然是一片悬崖,上方紫物翻腾缭绕,一看便阴森幽冷,魔气冲天。
不详之地。
聂更阑闪过这个念头,转身道:“速速离开,此地危险!”
但一回头,视野里只有聂云斟一人,哪还有卫子野等人的身影。
空旷的悬崖四周,只见聂云斟神情阴鸷,一步步朝聂更阑逼近。
“方才在秘境里,你见到了母亲?”
“她把自己库房的所有秘宝都传给了你,对不对?”
聂更阑一步步被逼着往后退,警惕地注视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你想说什么?”
“到底是不是!”聂云斟蓦地狂吼出声,“回答我!”
聂更阑沉默无言,只是冷冷与他对视。
聂云斟面上陡然绽放一抹森冷笑意,忽然,飞速上前几步把弟弟往深不见底的魔域推了下去。
聂更阑心神一凛,他早有准备,当即祭出了储物袋里的法宝混元天尺。
“没用的!”
“哈哈哈哈!”
悬崖上方传来聂云斟疯狂的大笑,他手里同样甩下一座九幽玄冥琉璃塔往少年身上砸去,“没想到吧,我这个是极品灵器,任你再怎么厉害,依旧压不住我!”
“聂更阑,你挡了我太多路!”
“我每日每夜都在心惊胆战何时会被父亲扔出家门,何时会沦落到与乡野散修争抢一个微不足道的法宝!何时天才的名声会被你这个从凡界爬上来的小倌抢走!”
“我只能这么做!”
“弟弟,永别吧!”
“叮!”混元天尺和九幽琉璃宝塔在浓郁的紫雾里发出激烈碰撞,后者被狠狠往下一压。
聂更阑心头狂跳不止,在无尽的紫雾中望着悬崖上方聂云斟疯狂猩红的眸子,渐渐的,被紫雾遮掩,再也看不清了。
紫雾穿透了他的身体,疼痛不断入侵。
聂更阑闭上双眼。
似乎四周有凛冽狂风袭来。
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无间魔域的底部似乎没有尽头。
聂更阑双目涌出泪意。
聂云斟阴狠森寒和决绝的眼睛和神情,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解。以至于震惊到浑身冰凉。
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他被魔气缭绕中的紫雾洞穿了肩胛骨、手、脚各个部位。
鲜血在空中乍然迸裂飞溅。
他想,在母亲神魂消散的这一天,他也要随着她在浓郁的紫雾中风云流散了。
母亲才叮嘱过的遗愿,似乎无法完成了。
“轰隆!”
在无限坠落中,无间魔域上空忽然传来隐隐滚动的浓云紫雷。
并且,看其威势浩大的景象,似乎是对准掉落无间魔域的少年而去的!
简直旷古奇闻!
居然有人的渡劫是在性命攸关、生死一刹那时到来的。
悬崖上方,聂云斟惊愕地盯着那紫雷,半晌,又一次疯狂大笑,直至泪流满面眼里充斥着晦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