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田阮气呼呼地给虞惊墨打电话告状。
虞惊墨沉默须臾说;“扣除王管家这个月奖金, 年终奖扣一半,你看如何?”
田阮想了想,“年终奖就不扣了吧, 小惩大诫就好,让他以后不要那么大嘴巴。”
虞惊墨轻笑:“你把他当成大内总管, 也许就不那么生气了。”
“大内总管?”田阮将其与管家联系起来, 还真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是大内总管,那你就是皇帝?”
“我要是皇帝,你就是冷落多年终于受宠的皇后?”
“……什么皇后。”田阮耳根微热, 却又忍不住问,“那你有贵妃吗?”
“没有,你独冠后宫。”
“照这样说, 也有可能是你独冠后宫。”
虞惊墨低低地笑:“好, 你当皇帝, 我当皇后。”
“真的?”
“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阮美滋滋地叫:“皇后, 今天来接我记得带两根糖葫芦,我好久没吃了。”
虞惊墨:“遵命,我的小陛下。”
田阮傻笑着进了德音大门, 挂断电话,只见路秋焰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田阮干咳一声:“你不要听管家胡说八道, 没有的事。”
路秋焰:“都皇上皇后的叫了, 还说没有。”
“……”
很快到了中午,田阮端着便当盒去找路秋焰, 结果惯常坐的位置上只有虞商一个人。
“路秋焰呢?”田阮坐他对面问。
虞商:“不知道。”
田阮看着虞商面前的两大饭盒,就跟两只小脸盆似的, 里面盛满刘妈准备的大餐,都是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的。
相比之下,田阮的便当盒小了足足两圈,不过里面的肉蛋菜一样不少,并且做工明显精致了许多。
刘妈给虞商的便当主打就是一个量大管饱,给田阮的就是费了许多小心思,比如胡萝卜是花朵,煎蛋是个爱心,小烤肠是章鱼,蛋卷上的番茄酱都写着英文字母“love”……
田阮本来想分享一下“love”给路秋焰。
他专门留了两只蛋卷,直到便当快吃完路秋焰都没来。
田阮与虞商面面相觑,“路秋焰不会有事吧?”
虞商打了电话过去,没有接通。
再打,还是没有接通。虞商的眉头蹙了起来。
田阮给路秋焰发微信,也是久久没有回音。他收拾好便当站起来,说:“去调监控。”
学生会执掌德音部分权利,任何一个班级的监控随时可以查看。两人去了学校监控室,和保安大叔说一声,调出高二6班的教室监控。
监控画面里,路秋焰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后看了眼手机便走出教室,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餐厅吃饭,而是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虞商调出学校周围的监控,只能判断路秋焰去了哪一条街,具体去向难以辨明。
田阮接着给路秋焰打电话,这次接通了。
路秋焰的声音有些急促:“干嘛?催命呢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来。”
“你在哪儿?”田阮赶紧问。
“打架。”
“打架?在哪儿打架?”
“你管不着。”路秋焰说完就挂了电话。
虞商打过去,给挂断了。
田阮觑着虞商的脸,阴沉得像是要打雷下雨。
“这个路秋焰……”虞商咬牙切齿地喃喃一句,走了出去。
田阮赶紧跟上。
虞商不让他跟,“你留下。”
“我不,路秋焰也是我朋友,我担心他。”田阮仔细回想原书,路秋焰打的架太多,基本隔三差五就打一次,虽然大多数时候有惊无险,但也那么几次险些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算有主角光环与不死定律罩着,田阮也要亲眼看到才安心。
他说:“我保证不参与打架,躲得远远的。”
虞商没空跟他废话,出了校门,坐上车。
专门接送虞商的司机平时无所事事,送虞商进入德音后就在周围溜达,一个电话三分钟飞驰而来。
“去枫叶大街。”虞商说。
“少爷难得去逛街,要买什么?”司机闲聊道。
“不买东西。”
司机习惯了虞商的经常冷场,改问田阮:“夫人有要买的东西?”
田阮:“没有要买的东西,有要救的人。”
“??谁?”
“我同学。”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确定保镖的车跟上,不需要他操心。
枫叶大街算是德音周边最繁华的一条街,不仅有各种奢侈品店,还有小吃一条龙、游戏城,比不得市中心,但足够德音的少爷小姐们出来休闲一下。
每到中午,这条街的豪车就多了起来,德音初高中的千金小姐们出来逛街,吃腻了学校的餐厅,顺便也去米其林餐厅吃个不算好吃但新鲜的饭。
因此想找穿着德音校服的学生,还真不太难。
田阮很有经验:“路秋焰打架都选小巷子,我们下来徒步去找。”
虞商点头下车。
两人进入巷子中,分头去找。
毛七跑在田阮前头,“夫人,我去找,你歇着。”
田阮:“快找吧你。”
不多时,毛七耳朵一动,猛地刹住脚。
田阮没刹住,强行转变方向,啪的撞墙上,“啊!”
毛七:“……夫人你没事吧?”
田阮扒着巷子粗糙的墙壁,扭过脸坚强一笑:“没事。”除了虞惊墨,他才不要撞别人身上,横生枝节。
“这边。”毛七跑向小巷的十字路口。
嘟嘟的电动车喇叭声传来,毛七让开路,等车子过去,他跑出十几步,钻入另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着实偏僻,周围人家被围墙拦起,也是这片的小区的尽头了,再往里面已经没路,人迹罕至,简直是个干架的好地方。
里面正有四个少年打得不可开交,身上都挂了彩。
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外校女生哭哭啼啼:“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想成为红颜祸水……”
田阮:“……”
算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特立独行的少女。
毛七上前制止:“不许打,报警了!”
那伙人一愣,登时被路秋焰一脚一个踹出去,摔在地上嗷嗷叫:“谁啊?你他爸的谁啊?!”
毛七:“我是你爷爷。”
“爷爷?我爷爷早死了,你也去死啊!”
毛七不多话,三下五除二制住辱骂的那个男生,掏出绳子捆住。余下的两个男生吓了一跳:“你干嘛?绑架?”
毛七不理他们,看向田阮。
田阮上下打量路秋焰,松了口气,除了手脸有点擦伤,似乎什么没什么大事,不由得上去捣一拳:“你饭都没吃就跑出来打架,虞商担心死了。”
路秋焰一抹脸上的擦伤,“……他也来了?”
话音刚落,虞商按照田阮发的定位,高挑肃然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冷着脸走来,问:“没事吧?”
路秋焰语气轻松:“没事啊。我都说不要来了,你们还非要来。”
虞商的一双眼睛也像虞惊墨,黑沉沉的,他望着路秋焰,一字一字清晰说:“路秋焰,你再打架,扣学分。”
路秋焰一怔,旋即热血上头,“你凭什么扣我学分?我在校外打架,碍着你什么事了?是你自己非要来看,还自说自话要扣我学分。”
虞商比路秋焰高一点,眼睫微垂,不容置疑道:“凭你是德音的学生,凭我是德音的学生会长。德音校规第七条,禁止校内外打架斗殴,纠集闹事。”
“……”路秋焰绷着脸,“我不服。”
“你是德音的学生,就得服。不然,请滚出德音。”虞商掷地有声,空气都似冻结。
良久,路秋焰捡起地上的校服,已经脏得不能穿,他干脆将校服摔在虞商身上,“你以为我想待在德音?滚就滚!”
说罢,他扭头就走。
田阮目瞪口呆,原书里确实写过那么一回,因为路秋焰打架,虞商找到之后很生气,勒令对方不准再打架,否则扣学分。
路秋焰也是硬气,说不去上学就不去上学,两人冷战了很多天。
好不容易对彼此积攒起来的好感,差点因为这件事一朝回到解放前。
而这件事,其实从根本上就是一个误会。
田阮看原文的时候就气得不行,但凡主角攻受或者旁人长了嘴,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眼看悲剧即将重演,田阮很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他大步追上路秋焰抓住他手腕,“路秋焰,你别走。”
“放开。”路秋焰眉眼含着不耐烦的火气,但他没有甩开田阮,“和虞商那根木头没什么好说的。”
“对,他就是木头。”田阮赞同,“和他说话就是对木弹琴。”
虞商:“……”
田阮斥责虞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扣路秋焰的学分,你问过他为什么打架吗?是他想打架吗?”
虞商抿唇,“打架就是不对的。”
田阮指着地上的三个外校男生,“路秋焰根本不会主动找人打架,肯定是他们找打!”
三个男生无言以对。
田阮又指着那女生,“你别哭了,就是因为你,对不对?”
女生目光躲闪,带着哭腔说:“我只记得路秋焰的手机……”
“说清楚!”
女生一抖,从实招来:“他们三个要追我,我害怕,就打了路秋焰电话让他过来。他一来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不对,是他们要打路秋焰,以为路秋焰是我男朋友。可是我和路秋焰只是邻居而已……”
原书也是这么写的,邻家的妹妹被人欺负,主角受当然不能放着不管。结果就是因为这点小误会,致使主角攻受冷战。
听清前因后果,虞商沉默须臾,对路秋焰说:“抱歉,是我错怪了你。”
路秋焰翻个白眼,“不需要你的道歉。”
田阮拉着路秋焰到虞商面前,“光嘴上道歉没用,你们亲一个……不是,握个手。”
“……”
虞商伸出手想去握手言和。
路秋焰打开了,扭过脸挣脱田阮,“不握!”
虞商想了想,掏出书包里硕大的饭盒,“那你吃饭吧,还没冷。”
“……不吃。”
“你不饿吗?”
“饿不饿关你什么事?”
虞商默然。
田阮看得着急,“当然关虞商的事,你饿着,他心疼!”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
那三个男生一脸惊悚地抖了抖,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肉麻的话。邻家女生更是满面错愕,讷讷地张口:“你们真的只是同学吗?”
妹子,好问题。田阮递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女生:“……”在初中生眼里,高中生是大人也没毛病。
田阮继续助攻:“这饭盒挺重的,路秋焰你要是再不接住,虞商的手就要累断了。”
路秋焰默不作声接过饭盒,果然分量很足,一打开,饭菜香四溢,肉蛋都有,还有一盒牛奶。他的肚子咕噜噜一响。
他拿着筷子,就在墙边干饭。
那三个男生看得眼睛都直了,“操,你爸的怎么还带打架中途吃饭的?”
路秋焰:“吃饱了好继续揍你们。”
三个男生都被保镖控制住了,田阮灵光一闪,拿着一根鸡腿去逗他们:“想吃吗?香香的大鸡腿。”
“……呸,才不想吃。”他们话音刚落,肚子就齐刷刷咕噜噜响。
田阮拿着鸡腿在他们眼前晃,“大鸡腿,大鸡腿,香香的红烧大鸡腿,你们吃不到。”
保镖们笑起来,简直嘲讽拉满。
三个男生:“……”
不知道哪家的小黄狗跑出来,汪汪叫着,田阮将鸡腿丢了过去,“吃吧。”
小黄狗叼住鸡腿嗷嗷叫,欢快得尾巴都摇起来,“汪汪~”
田阮叉腰哈哈大笑,像极了反派。
毛七默默将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虞惊墨。
远在市中心集团大楼最高办公室的虞惊墨失笑一声,看来他的夫人今天也很调皮。
第62章
等路秋焰吃完迟来的午饭, 倒也没有真的对那三个耍流氓的男生怎么样,只是“教训”了他们一顿,警告不许再“强抢女生”, 在他们亲口认错后,便放走了他们。
紧接着, 路秋焰训了那女生一句:“以后那些三流子约你出来, 你别傻傻地跟过去。”
女生羞惭地说:“谢谢你, 路哥。”
“我不是你哥,也护不了你一辈子。”路秋焰冷漠道,“你想要自保能力, 就跟你父母商量寒假去报个武术班。”
女生:“……哦。”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些时间,田阮说:“难得出来,我们去街上逛逛, 顺便买点好吃的压压惊。”
虞商刚要拒绝, 就听路秋焰说:“好啊。”
显然, 除了游戏城, 这条街基本上是为了女性消费而建立的。各种奢侈品店、化妆品店、服装店、美甲店……除了小吃街、大型商超和游戏城, 还真没什么可逛的。
田阮很久没逛超市了,兴冲冲地买了很多零食,然后以吃不完为由, 都塞给了路秋焰。
路秋焰很无语:“你吃不完买这么多?浪费钱。”
田阮:“对啊,所以你做做好事, 帮我吃了。”
“你可以带回家吃。”
“你觉得我拎这么大一袋零食到虞先生面前, 不会被说教?”
“……那你还买。”
田阮嘿嘿一笑,虽然虞惊墨不限制他吃零食, 但书包就那么大,除了装书装不了多少零食。除非户外活动课的时候, 虞惊墨才会默许他多带一点的零食,除了自己吃,也跟同学分享,以此进行基本的社交。
下午没再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田阮正常地上下课,他这个学生会考察员身份形同虚设,根本不需要他去参与。
并且他和虞商到现在都没说服路秋焰加入学生会,原书里路秋焰根本就没加入学生会,这个设定目前来看是改变不了。
下午四点半,太阳西移,其他高中还在上下午的第三节课,贵族学校德音高中已经放学。
田阮收拾好书包,经过文昌帝君的神像,虔诚地告辞,奔向校门口。
时间一长,他不再那么“车盲”,虞惊墨基本坐迈巴赫来。俗话说,平平无奇迈巴赫,这车在一众奇形怪状的豪车中算得上好认。
田阮坐进车中,他已经忘了早上和虞惊墨说过什么话,直到两根油纸袋包装的糖葫芦递过来。
“一串山楂,一串草莓。”虞惊墨说。
田阮都拿出来看了看,“我吃山楂,你吃草莓吧。”
“顶端的草莓最大,你吃。”
田阮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咬住,实在塞不下,就咬了一半。
虞惊墨吃了剩下的半颗草莓,连带外面裹的脆脆一层糖,在口中迸出酸甜的滋味。
原来吻不是像糖一样甜,而是糖没有吻甜。
田阮呆呆地看着虞惊墨,那么自然地吃自己咬过的草莓。
“有点酸。”虞惊墨评价,“没有家里的草莓好吃。”
田阮:“……那肯定的,外面店里可不用二十块钱一颗的草莓,做五块钱一串的糖葫芦。”
虞惊墨慢慢咽下酸甜的草莓肉,“你下次要是想吃糖葫芦,可以让刘妈做。我查过了,做法很简单。”
田阮再吃一口山楂糖葫芦,“糖葫芦吃的就是一种情怀。”
“情怀?”
“是啊,小时候没零食吃。偶尔就去买一串糖葫芦,那时候才一块钱一串。”
虞惊墨:“我小时候倒是没怎么吃过糖葫芦,我爸妈说吃太甜会蛀牙。”
田阮点头,“确实,我小时候周围的小朋友多多少少都有蛀牙。我吃的少,所以没有。”
糖葫芦偶尔吃一串确实好吃得很,就是落到肚里泛酸。
虞惊墨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皇后,你可真是及时雨。”田阮玩笑道。
虞惊墨还没说什么,司机惊得方向盘打滑,车子晃了一下。
田阮没坐稳,一下子扑到虞惊墨身上——
距离亲到虞惊墨优美如弓的唇,只差一个糖葫芦的距离。
司机往车内后视镜一看,“……抱歉先生夫人,你们没事吧?”
何止没事,还冒着粉红泡泡。司机都快被淹死了。
田阮慌忙坐好,手里举着和虞惊墨共同“吻”过的糖葫芦,一口吃了一颗,腮帮鼓鼓好似松鼠。
虞惊墨舔了一下唇上的糖霜,没说什么。
刚回到庄园放下书包,田阮就见管家毕恭毕敬地过来说:“夫人,杜家邀请您和先生去一趟。”
罚一个月奖金是有效的,管家明显慎重了许多,一举一动很是得体,绝无逾矩。
田阮问:“去做什么?”
管家:“听说杜董事长回来了。”叫杜先生显得年轻,叫职位刚好。
田阮一听是便宜爹回来,就开始回忆便宜爹在原书中剧情占比。结论是还没炮灰多,配角中的配角,性格人设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和杜夫人关系淡淡,和杜恨别关系淡淡,和其他人关系淡淡。
因此便宜爹的名字非常随便,叫杜淡仁。
于是读者对便宜爹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个淡淡的人。
“……”
虞惊墨换了身银灰的西装,喷了点雪松味的香水,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遍,那叫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相比之下,田阮还是清纯男高的样子。
田阮:“我要不要打扮一下?”
虞惊墨打量田阮,抬手给他捋了捋略微凌乱的头发,“你这样就很好。”
这次虞商没有跟去,毕竟人家点名邀请的只有田阮和虞惊墨夫夫二人。
驱车进入“金玉满堂”别墅区,田阮有点小紧张:“不知道我的便宜爹喜不喜欢我。”
“便宜爹?”虞惊墨轻笑,“很准确的用词。”
田阮真是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觉得他不喜欢你。”虞惊墨提前给田阮打个预防针,“不要抱有过高的期待。”
田阮:“……好吧。”
要是真喜欢这个小儿子,也不会现在才回国内。就算再忙,不至于连个视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由此再明显不过,这个便宜爹对失而复得的小儿子一点也不期待。
“别难过。”虞惊墨握住田阮的手。
田阮细细品味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他一点也不难过,“……我可能是个不孝子。”
“?”
“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期待,除了血缘,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虞惊墨轻笑:“嗯。”
很快到了杜家的别墅,这里虽然是暂住的,但装修风格优雅大方,满庭的花更是充满热爱生活的气息。
田阮按响门铃。
管家dew走出来,微笑着说:“小少爷请进,姑爷请进。”
进入客厅,不大的沙发区坐着一家三口:母亲温柔坚韧,儿子稳重大方,父亲……好像在游离天外。
“小阮。”杜夫人站起来,吩咐佣人,“快去将小吊梨汤端来,现在天气干燥,喝这个润肺。”
过了三秒,杜淡仁的目光转了过来——他虽然已有五十,但面白无须,戴着细细的银框眼镜,看上去不像个商人,倒像大学教授。
杜恨别显然遗传了父亲的斯文长相,还青出于蓝胜于蓝,比父亲会笑。
杜淡仁几乎不笑,神色冷酷:“你好。”
田阮:“你好。”
虞惊墨:“岳父好,我是虞惊墨。”
杜淡仁:“嗯,你好。”
“……”
杜恨别为这场父子重逢做了个总结:“你好我好大家好。”
杜夫人剜了大儿子一眼,有些尴尬地笑笑:“来,都坐下。”
田阮就跟虞惊墨坐在留给他们的双人沙发上,左面是杜夫人,右面是杜淡仁,对面是杜恨别。
小吊梨汤上来,每人都捧了一盅,制造其乐融融的假象。
田阮却很认真地在喝汤,白梨的清甜与山楂、陈皮、枸杞等味道融合,仿若热乎乎的暖流进入胃中。
“呼~”田阮吹拂。
“呼~”杜淡仁吹拂。
“……”
“……”
“烫吗?”虞惊墨问田阮,“等会儿再喝吧。”
田阮喝一口温热的梨汤,“没事,我吹吹就好。”
杜夫人看着杜淡仁,“你轻点吹,别吹出声来。”
杜淡仁:“……好。”
田阮也不敢吹出声了。
杜夫人却说:“小阮,你慢点,别烫了。”
“嗯。”
一家人在略微拘谨中喝完小吊梨汤。
杜淡仁像是终于想起自己是个父亲,盯着田阮问:“你多大了?”
田阮:“二十?”
“二十还念高中?”
“……中途辍学,又回去念了。”
“为什么辍学?”
“家里没钱。”
杜淡仁沉默须臾,说:“现在有钱了,你可以念到博士。”
田阮:“嗯。”
杜淡仁又问:“结婚也是为了钱?”
田阮:“……”这个便宜爹的问题好犀利。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离婚了。”
“…………”
杜夫人不高兴:“你怎么说话呢?上来就让孩子离婚。”
杜淡仁反而奇怪:“只有因为爱情结婚才有意义,他们并不相爱。”
“你怎么知道?”田阮着急,“我、我和虞先生结婚当然是因为爱情!是吧虞先生?”
杜淡仁看着他们,威严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
虞惊墨对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望着田阮一笑,深邃的凤目似乎还带着一丝柔软,“当然。”
田阮反而不敢直视虞惊墨的眼睛,他是情急之下才说的那种话,他哪有什么信心说他们是相爱的,简直天方夜谭。
他对自己的心意还迷迷糊糊的。
只是……他不想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做主。
在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三年之约未到,田阮是不会轻易和虞惊墨离婚的。况且,他还要近距离嗑主角攻受的CP!
绝不能和主线剧情脱节,不然一切皆是未知。
田阮坚定地看着自己的便宜爹,“我和虞先生结婚,不后悔,也不会离婚,你别想拆散我们。”
虞惊墨弯起唇角。
杜淡仁:“……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既然你们都对彼此有意,我又不是棒子。”
田阮:“?”
杜淡仁补充:“棒打鸳鸯的棒。”
“……”
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呢?
田阮回想,好像他决定撮合虞商和路秋焰的时候,为他们的爱情讴歌并锦上添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绝不当棒打鸳鸯的那个棒!
田阮:“……”
杜淡仁站起来,“好了,人也见过了,我去工作了。”
杜夫人欲言又止。
杜淡仁:“夫人,晚上见。”
“嗯。”
杜淡仁左右看了看,选择从大儿子那边走出沙发区,也不知怎的,脚下一绊,轰隆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杜恨别:“爸!”
杜夫人:“淡仁!”
田阮:“便宜爹!”
“?”
第63章
杜夫人体弱, 随身带着一支五人组成的医疗小团队。谁都没敢动杜淡仁,于是他就那么僵硬地趴在地上,直到被两个医生手忙脚乱地翻过来。
杜淡仁宛如一条咸鱼, 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眼镜,果然磕碎了一个角。
“淡仁, 你怎么样?”杜夫人问, “医生你快给他看看。”
医生又不是火眼金睛, 表面上真看不出来什么,就问:“杜老板,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杜淡仁感受了下, “骨头疼。”
“……还是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杜淡仁想要自己爬起来,奈何五十岁的“老人”了,骨头确实不如年轻时, 他一坐起来就疼得躺了回去。
田阮惊奇:“你都这样了, 还做仰卧起坐?”
杜淡仁:“……”
虞惊墨忍笑拉过田阮, “别捣乱。”
田阮:“??”
很快, 在杜恨别和医生的共同合作下, 将杜淡仁抬上原本专门给杜夫人准备的“急救车”。
车上设备齐全,医生先用一块小木板给杜淡仁疼的那条腿固定,防止乱动——其实杜淡仁一动不动, 只有眼睛不时张望,问:“我可以戴眼镜吗?我看不清。”
杜夫人坐在一旁, “戴什么戴, 到了医院还是要摘下,别戴了。”
“哦。”
田阮坐在另一边, 问:“那你能看清我吗?”
杜淡仁看着杜夫人,“能看清。”
“……”
杜夫人:“小阮在另一边。”
杜淡仁:“?他的妈不就是你?”
“……”
田阮:“是吗不是妈。”
杜淡仁没听出区别, 眉头微蹙,扭过脸看着车顶。
车内空间就这么大,一旦安静下来就有种尴尬的氛围。还是虞惊墨低沉温和的声音打破尴尬:“岳父平时有过神经失调的症状吗?”
杜淡仁:“没有。”
“我建议再去神经科检查一下。”
杜夫人忙问:“惊墨你对这方面有研究?”
“我认识这方面的一个专家,他说很多人岁数上去之后,尤其是平日里劳心劳神,神经会很敏感,稍不注意就会失调,发生跌打损失的意外。”
杜夫人神色凝重,对杜淡仁说:“正好你也有两年没做过全身检查,正好这次去医院做一下。”
杜淡仁想了想,“我有个酒会要去参加,只剩不到半小时。”
“那就不去。”杜夫人气得心窝子疼,“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杜淡仁惊愕:“当然是我的命重要。我没了,就没人赚钱养你们了。”
“……恨别也会赚钱。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该歇歇了。”
杜淡仁:“我觉得我和三十岁时没区别。”
杜夫人:“你看看你儿婿,就知道你和三十岁有没有区别。”
杜淡仁看着虞惊墨,差别不要太大。
三十岁的虞惊墨风华正茂,力能扛鼎,俊美非凡的身姿犹如初升的太阳,耀眼夺目。
相比之下,杜淡仁已经透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虞惊墨不失礼貌地笑笑:“岳父还很年轻。”
杜淡仁:“……”
到了医院,杜淡仁被送去急救,骨科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骨折,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
杜淡仁听到天都塌了:“那我的工作怎么办?我已经跟人说好了今晚谈一谈,明天打高尔夫球,后天去开会,大后天视察……”
杜恨别说:“爸,这些我都能替你完成。”
杜淡仁:“……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没用了?”
“怎么会呢爸,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等我老去,说不定还没你这么享福。”
“说的也是,谁让你喜欢男人,不会生小孩。”杜淡仁似乎想开了一点,对杜夫人说,“夫人我还没吃饭。”
管家dew坐另一辆车跟了来,说:“饭菜都给您打包好带来了。”
“嗯。”杜淡仁这就准备吃饭,看到四五个餐盒,里面的菜都是少量的,“这些不够我们一家五口吃吧?”
杜夫人:“你在这里吃,我们回去吃。”
“……”
田阮临时前,好像在杜淡仁眼里看到了“孤寡老人,一人吃饭”八个字。
虞惊墨礼数周全:“岳父,明日田阮还要上学,告辞。”
杜淡仁:“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田阮:“……好的。”
还是坐杜家的车先回杜家,陪杜夫人吃了一顿饭。没了杜淡仁,席间倒也融洽。不过田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就算便宜爹存在感不强,好歹是个人。
结果连饭都没有一起吃。
吃过饭回庄园,田阮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虞惊墨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
田阮玩着手上雪白的泡泡,“不知道。”
虞惊墨抓过他的手,给他细长的手指仔细搓了搓,只有手心有点肉,很软很好捏。
洗手泡泡融为一体,互相粘连,难舍难分,田阮手指被虞惊墨略显粗糙的手把玩,有点痒痒,又不想分开,弄得洗手台上都是泡泡。
虞惊墨强行将他的手拽到感应龙头下,哗啦的水声冲走泡沫,露出洁净修长的两双手。
“果然年纪小,喜欢玩泡泡。”虞惊墨轻笑。
这么一说,田阮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洗完手就打了一个哈欠。
“去睡吧。”
“嗯。”田阮跑去客房,虞惊墨也没说什么。
翌日上学,田阮欣慰地发现虞商和路秋焰没有出现什么裂痕,避免了原书中令人纠结郁闷的误会情节。
午休后,汪玮奇激动地跑到田阮面前说:“田阮,你太牛逼了。”
田阮:“?”
汪玮奇:“你没看群消息吗?班长发布市作文比赛的获奖名单,你是第一名!”
田阮:“啊?什么作文比赛?”
“就是小长假的时候啊。你忘了?”
田阮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小长假时他在半天内写完所有作业,包括作文,随手就提交到了班级群。
班长确实说过会挑选几篇作文参加比赛,田阮当是作业交了上去,过后就忘了。
现在告诉他获奖?没有半点真实感。
汪玮奇羡慕道:“你真的好牛逼,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田阮:“我就是随便写的,不会同名同姓吧?”
“德音高级中学高二1班田阮,只有你。”
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来班里,特地将田阮获奖的荣誉证书送来,夸道:“作文写的不错,已经张贴在告示板上了。”
田阮悄悄给虞惊墨发消息问了这事。
田阮:不会是你搞的黑幕吧?
虞惊墨:一个作文比赛,能有什么黑幕。
田阮:那为什么虞商的作文没得奖?他写的比我好。
虞惊墨:他没有参赛。
田阮:……
主角攻受不要这个光环,结果意外落到了田阮身上,这就是阴差阳错。
下午课间,田阮没忍住好奇,悄摸去了告示板前。果然围了许多学生,都在拜读他的作文,连连惊叹:“写的真好啊。”
田阮默默戴上口罩,忽然就有了身为“校园明星”的压力。
挤进人群,他看着电子屏上放大的作文本,洋洋洒洒,四页纸,笔迹清秀端正,行云流水。
田阮已经忘了自己写过什么,此时再看,忽然发现这篇作文确实很有灵气。
作文名叫《我是一棵树》。
在开篇,就写了这棵树的死去,然后以倒叙的方式,写树的前半生重要的几个节点。最后,在清晨死去的树于月光下复生,开始新一季生命的轮转。
题材中规中矩,树的生命轮回也是常态,但不知为何,当田阮回头看这篇作文,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大约因为他死过一次。
“……我于旷野中迎风而立,草木岁岁枯荣,大雁年年南飞,寒冬带来冰雪,也带来一只松鼠。松鼠在我身上栖息,捡果子,直到春暖花开,它离开,又回来。”
“我无所渴盼,无所期待,无所畏惧,我只是一棵树。但每年,我还是会长出新的嫩芽,去拥抱春风,喂饱蝉蜂。直到大旱,我终于明白,我也在努力扎根,努力活着。”
一个短发女生声情并茂地朗读这篇作文,到最后泪如雨下:“我是一棵树,一棵生于旷野,死于旷野的树!”
田阮:“……”
周围稀稀落落响起掌声。
那女生犹如唱歌般“啊”了一声,噔噔挤到田阮面前,“你是、你是——高二1班的才子田阮!”
田阮:“?”
周围人唰地看过来。
田阮拔腿就跑。
“别跑——”大家都有从众心理,那女士一追,十几二十个男女生一齐追赶,“才子别跑!”
尴尬之下,田阮跑得更快,到教室后就关起门反锁。
路上,那伙人又带了十几个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德音高中有明星来开演唱会,就在高二1班”。
几百人乌泱泱跑来,“哪个明星?男的女的?姓严?不会是严xx吧?”
“啊啊啊!严xx!”
田阮:“?”
同在教室里的还有汪玮奇,他震惊地环顾四周:“严xx在哪儿?”
田阮:“不知道啊。”
教室前后的门和窗户都扒满激动的学生,一个个满面红光,宛如丧尸围城:“看到了吗?严xx在哪儿?别挤我……”
汪玮奇:“……兄弟,这阵仗我有点害怕。”
田阮:“我也害怕。”
这些NPC会做出什么,根本不是田阮能控制的,他给虞惊墨打电话求助:“虞先生,我被丧尸包围了。”
虞惊墨:“?”
比虞惊墨先来的,是学生会。
那么多人,虞商只能用喇叭喊:“各回各班,不然扣学分!”
没人理他。
虞商:“各回各班,不然扣学分。”
还是没人理他。
田阮在教室里都听到了,外面的人不可能没听到,看来学生会的威严岌岌可危。身为学生会一员,他必须挺身而出。
于是他打开教室门,提前预料般往后退了几步步,果不其然,外面的学生鱼贯而入,扑通摔了一大片。
田阮擦着缝隙出去,一群人看到他没什么反应,紧接着继续往教室里钻。
汪玮奇就惨了,第一次体会到被当成“明星垫脚石”的感觉,被踩了好几脚。
胡主任和李校长接到虞惊墨的电话后赶来,怒斥了他们一顿,才避免了发生更多踩踏事故。
汪玮奇唉唉叫着被学生会抬出来,看到南孟瑶时,他的表情又绝望了几分,因为他也被南孟瑶踩了。
南孟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被人推着。”
汪玮奇:“你为什么在这?你就是喜欢严xx!”
南孟瑶:“我喜欢谁关你屁事?”
汪玮奇:“呜哇哇……”
田阮默默给倒霉的汪玮奇点了一根蜡烛。
然后他给虞惊墨报备:虞先生,我没事了。
虞惊墨:嗯,到校门口。
田阮:?
第64章
田阮背着书包到德音大门口。
司机在迈巴赫旁站桩, 看到田阮后打开车门:“夫人,这边。”
田阮坐进车里,鼻尖萦绕虞惊墨身上独有的木质与冷调混合的气息, “为什么给我请假?”
“去医院。”虞惊墨言简意赅。
“我妈怎么了?”田阮立即问。
“你爸见了你妈,你妈妈也去了。”
“……”田阮差点没绕出来, 父母多就是麻烦点, “他为什么见我妈?”
“可能好奇你养母是个怎样的人, 想要摊牌。”
“他干嘛呀?”田阮难以理解,“昨晚才摔了,今天就蹦跶到别的病房了?”
虞惊墨:“没有蹦跶, 拄着拐杖。”
“……”田阮想象了一下杜淡仁拄着拐杖,拖着一条打了石膏的腿一蹦一跳去了沙美鹃的病房,上来就叫孩儿他养母。
沙美鹃肯定被刺激得不轻, 养了那么大的儿子忽然成了别人家的。
坑爹啊。
“就不该让他们一个医院。”田阮心累地开了一个马后炮, “才一个晚上, 就出事了。”
虞惊墨:“你妈总要知道。”
“我原打算等她身体好点再说。”
“我问了主治医师, 他说你妈恢复良好, 昨天还和其他病房的病友一起举了2·5公斤的杠铃。”
“……”田阮想象不出沙美鹃举杠铃的样子,好魔幻。
到了医院,杜恨别已经在住院大楼门口接应, 对田阮说:“你妈把我爸打了一顿,用杠铃砸到另一条腿, 也骨折了。”
田阮:“…………”
一时间, 田阮不知该为杜淡仁点一根蜡烛,还是刷新对沙美鹃的认知。
沙美鹃向来胆小内向, 到哪儿都谨小慎微,只是骨子里有一股傲气, 不许她轻易低头。她可能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那……你爸呢?”田阮还是没能叫出“我爸”。
杜恨别皮笑肉不笑:“在等手术。”
田阮:“带我去看看。”
住院大楼五楼就是专门手术的科室,里面不时有即将手术与做完手术的病床飞驰而过的轱辘声,病患的家人有的等候时间太长,买了水与食物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吃。
一片愁云惨淡。
只有不时传出的广播,与电子大屏上滚动的病患信息,是唯一的活气。
杜淡仁躺在病床上,两眼发直。
杜夫人眼眶微红守在一旁,轻声数落:“你说你,那么大的人了,摔一跤都骨折,还跟人打架。”
杜淡仁:“我没打架,是她打我。”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小阮的养母,你这么冒然跑过去,她当然接受不了。你生意上那么精,怎么一到人情世故,就是不会。”
“对不起。”
杜夫人身上披着薄薄的羊绒披肩,但大厅里没开暖气还是冷,她裹紧了披肩。
杜淡仁看向她,“夫人,你的脸好冷。”
杜夫人:“我身上也冷,心里也冷。”
杜淡仁掀起身上的被子,“你把这个披上。”
“别乱动。”杜夫人给他掖了掖被角,看见他的腿吊得老高,就忍不住想笑,“真是的。”
“?”
“……妈妈。”田阮唤了一声。
杜夫人收拾好情绪看过去,眉眼温柔,“小阮,你不要上学吗?怎么跑来了。”
田阮看了眼杜淡仁,问:“怎么样了?”
“小手术,主治医师说十几分就好了,就是取一下腿里的血块。”
“不危险就好。”田阮稍稍放心,对杜淡仁说,“对不起,我妈情绪有些激动。”
杜淡仁:“不是有些激动,是很激动。”
田阮:“……你干嘛跑去?”
杜淡仁:“你养母在这里,我当然要去看看,我还拎过去两箱补品,她也给扔了。为什么?”
好问题,其中缘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但和便宜爹解释起来麻烦多了。
田阮给他打比喻:“如果我妈妈和你结婚多年,其实我大哥和我都是别人的孩子,你作何感想?”
杜淡仁:“……”
杜夫人有些尴尬,刚要打圆场,就听自己丈夫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们是不是我亲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夫人是我夫人。”
一片沉默。
杜夫人宛如被火苗燎过,跳开一步,脸色不自然:“这么大的人了,胡说八道什么。”
杜淡仁虎着脸,威严十足:“男人,就该一诺千金。”
“……”
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滑稽地吊着两条腿,可能挺让人感动。
一开始的问题已经不重要。
杜夫人一只手掩住唇,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都什么跟什么……”
田阮也算有点了解这便宜爹了,跟他一样真男人,重诺。
所以他决定:“只要你安全从手术室出来,我就叫你爸。”
杜淡仁:“我本来就是你爸。”
“叫不叫你爸是我的自由。”
恰时广播传出——“杜淡远,杜淡远,请到3号准备室。”
田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意识到是叫便宜爹。
两名护士来推杜淡仁,并婉拒家属跟随,杜淡仁一脸正直地被推走了。
杜夫人眼看准备室的门关上,和田阮解释:“叫错曾用名了。你爸原本叫杜淡远,后来非要改名。”
说起来还有这么一桩小趣事,杜淡仁原名杜淡远,取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寓意美好。但后来行商,屡屡不顺,杜淡仁觉得是自己名字和钱犯了冲。
于是他在三十岁那年,日夜盘算改名。
又不想丢了父母的期许,于是他决定保留一个“淡”字,后面的“远”改成“仁”。
《论语》孔子曰: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无论做什么,有了仁德才能长久。
于是杜淡仁对妻子说:“我要改名,叫淡仁。”
杜夫人一开始没当回事:“你怎么不叫蛋黄?”
杜淡仁:“……夫人觉得蛋黄好?”
杜夫人:“随你,只要不是叫蛋蛋就好。”
然后真的从杜淡远变成了杜淡仁。
手术时间确如医生所说,只用了十几分钟。杜淡仁被推出来的时候,大家也没什么喜悦或难过的情绪,因为真的就是一个很小的手术。
唯一麻烦的就是接下来两天杜淡仁不能动自己的腿,尿尿都要专人伺候。
dew请了两个男护工来,杜淡仁还是不能接受,选择插尿管,好过在别人面前坦屁露鸡。
杜家有钱,住的单人VIP病房,不仅环境清雅,还很无聊。
田阮专门到隔壁探了一圈,说:“隔壁有个六十多的老大叔,刚割了痔疮,也是躺着不能动。爸你要是无聊,可以让护工推你去和人家聊聊。”
杜淡仁:“……聊什么?我没有痔疮。”
“又不是只能聊痔疮,那老大叔喜欢钓鱼,这个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钓鱼我喜欢。”
田阮看出来了,这些钓鱼佬的气质都是气定神闲的,看来杜淡仁住院不会无聊了。
然后田阮和虞惊墨一道去看沙美鹃。
杜恨别说:“我一起去。”
杜夫人没说什么,显然因为这事,她也是有气的。
田阮来到沙美鹃病房的时候,还真看到了杠铃,不大,但2·5公斤砸人的腿也是非常疼的。
“小远!”沙美鹃一看见田阮就掉眼泪,“那个混账男的说你是他儿子,怎么可能。
田阮先是宽慰她:“妈,我永远都是你儿子。”
沙美鹃点头,有了笑容。
“就算我和杜家有血缘关系,我还是你儿子。”
此话落下,沙美鹃笑容瞬间凝固,“……你什么意思?你就是我儿子啊,我把你从小养大,你就是我儿子!”
田阮肯定地说:“是,你从小养到大,就是你儿子。”
“小远……”
“妈,我没告诉你,我改名了,叫田阮。”
“改名?为什么改名?叫小远不好吗?”
田阮不知该怎么说,“你就当以前的田远已经远去,而我依然是你儿子。”
沙美鹃激动地抓住田阮手臂,“你就是我儿子!”
田阮有些吃痛,但没有挣脱,试图讲理:“但我确实流着杜家的血,我也是杜夫人的儿子。”
沙美鹃不肯相信:“你就是我亲生的孩子啊,怎么会不是?那我亲生的孩子在哪儿?”
田阮:“你不是说,二十年前,我走失过。”
沙美鹃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丈夫粗心大意,把孩子弄丢过。难道说,那时候根本没找回来?
怎么会……怎么会呢?
沙美鹃倒在病床上,泪流满面,“我的小远丢了,他去哪儿了?”
田阮下意识弯腰去扶,“妈……”
“你不是小远,你不是。”沙美鹃躲开,难以接受地看着田阮,“我的小远去哪儿了?”
田阮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人揪了一下。这么些日子下来,其实他已经把沙美鹃当成母亲,就算杜夫人出现,沙美鹃在他心里的地位依旧比杜夫人高。
可是沙美鹃似乎不这么认为,她更寄望于血缘带来的连结。血缘没了,儿子也就没了。
这是普天之下很多母亲的现状,她们都会思念自己亲生的,血缘是这场母子关系里最牢不可破的契约。
现在,田阮只能亲自了断这纸契约。
他的心里陡然空落落的,他想,就算沙美鹃不把他当儿子了也没关系,他还是会继续对她尽孝。
“妈,你别难过。也许还能找到您亲生的儿子。”田阮徒劳地说。
虞惊墨揽住田阮的肩,似一种的无声的安慰。
田阮依靠着他,心里有了底,“真正的田远,也许就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沙美鹃猛然回神,“真的吗?还能找到小远?”
“总要去找才知道。”田阮知道,沙美鹃只需要一个盼头,就能继续活下去。
沙美鹃果然泪眼婆娑,“好,好……只要还能找到他。”
只有田阮知道,田远可能不会在这个世界了。
二十年前,田父抱错了孩子,因为尿急随手放到花坛边上,致使田阮消失。
二十年后,田阮回到这个世界,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因果循环,他暂替了田远这个身份。
直到被杜夫人认回,田阮才明白自己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书外世界十八年,书中世界二十年。
交错的人生,终于回归正轨。
真正的田远去哪儿了呢?也许他在另一个世界从河里被救上岸,炮灰的命运在那个世界被抹去,“孤儿”的他再无牵挂,可以从头开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又也许,田远真的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像一棵坚韧的树立于旷野,等待被发现。
不管怎样,田阮希望田远活着,好好地活着。
虞惊墨垂眸看着怀中的青年,并无难过或伤心的样子,纤长的眼睫一眨,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抬手替他拭去,这滴泪仿佛没有存在过。
第65章
激动过后, 沙美鹃渐渐冷静下来,看着田阮愧疚难言。
田阮说:“妈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杜爸。”
提到杜淡仁, 沙美鹃看向杠铃,尴尬地问:“他怎么样了?我当时太冲动了, 我也去看看他吧。总该道个歉。”
说着她掀开被子下了病床, 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强颜欢笑:“我去洗把脸。”
“嗯。”田阮等着,顺便将病房简单收拾了一下。
杜恨别狐疑地望着田阮,但他什么都没问——弟弟找回来就好, 别的不重要。
等到沙美鹃洗漱好,换上得体的外套,便跟着田阮坐电梯去了上面两层的病房。
一进去, 杜淡仁看到沙美鹃就抖了一下, 打着石膏的腿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杜夫人倒是从容大方地站起来, 看到田阮抬手招了一下, 田阮就到她面前。杜夫人心疼地问:“眼睛怎么红了?哭了吗?”
田阮:“没有啊。”
沙美鹃闻言看了一眼田阮, 但她好像已经没法再为田阮做什么,只能局促地说:“杜老板,杜夫人, 是我不对。我不该用杠铃砸了杜老板的腿,医药费多少我都赔。”
杜夫人下颌微抬, 郑重地说:“沙女士你好, 我是田阮的生母,阮梦聆。”
“你好……”
杜淡仁下意识接:“你好。”
沙美鹃:“你好你好。”
“嗯, 你好。”
“……”
杜恨别扶额,“我看你们都不好。”
虞惊墨好笑地拉着田阮坐在一边, “大家都坐下来说话。”
于是大家都坐着,心平气和了些。
“医药费就不用了。”杜夫人见沙美鹃这样,也有些同情,“小阮他爸也有错,不该冒然上门找打。”
杜淡仁:“我没有找打,我是找她谈谈。”
杜夫人:“谈你个头,腿都被打折了。”
杜淡仁:“……”
沙美鹃越发局促:“杜夫人,真是对不起。”
杜夫人宽慰:“没事。我还要感谢你,把小阮养这么好。”
沙美鹃笑笑:“他也是今年才懂事了点,以前经常气我,喝酒打架抽烟样样不落。”
杜夫人惊讶地看着田阮,“是这样吗?”
田阮:“……”不,那不是我,是田远。
“年少不懂事,很正常。”虞惊墨握住田阮微凉的手,渐渐焐热了,他看着身旁的青年,“现在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一词让田阮红了脸,因为他和虞惊墨当葫芦娃的时候,虞惊墨也这么夸他。
歉也道了,话也说开,往事不可追。
杜夫人承诺会帮沙美鹃寻找真正的田远,沙美鹃再三感激地走了。
天色擦黑,傍晚霞彩未散。杜夫人邀请田阮去家里吃。田阮却说:“刘妈做好了饭。”
杜夫人也没勉强,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多的是。
回庄园的路上,田阮查看班级群的消息,有恭喜田阮拿了作文比赛第一名的,有求作业抄的,还有讨论杂七杂八的事。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田阮以为庄园到了,往外一看却是一排石墩挡着,不远处郁郁葱葱,水波荡漾,俨然是个公园。
“下去走走。”虞惊墨砰的关上车门,长腿阔步走到田阮身边,拿过他书包丢进车里。
跨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石墩,田阮用力呼吸公园清新的空气,郁结的心情舒展许多。
斑斓绚烂的晚霞宛如仙女的披帛挂在西天,田阮走在霞光下,奔着不远处的曲径通幽、亭台楼阁。
虞惊墨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皮鞋的闷响与踩过枯叶的脆响互相交错。
田阮抬头寻觅秋天的果实,捡到许多漂亮的松果,自己的口袋塞不下,他就塞虞惊墨口袋里,“虞先生,帮我装一下。这个可以做手工。”
“做成什么?”虞惊墨看着田阮将松果装进自己十几万定制的西装,没有拒绝。
“风铃,装饰画,都可以。”
“嗯。”
两人绕着公园走了一圈,田阮看到湖边的小船,非常心动。
虞惊墨径直走向售票处,扫一眼价格表,扫码付款,“上去吧。”
田阮欢快地上了小船,坐在一边,另一边还能坐下一个人。
虞惊墨长腿跨入,小船咣当一晃,田阮吓得抱住虞惊墨的大长腿,等船稳了才松开。虞惊墨坐了进来,占了大半的船。
“虞先生,你太高了。”田阮握住船边的桨说。
虞惊墨:“是这船太小。划吧。”
两人一人一只桨配合,水波荡开,船在水里打圈圈。
“……”
虞惊墨无奈:“你划得太快了,配合我点。”
田阮划慢了,还是打圈圈,头都要晕了。
虞惊墨捉住他的手,说:“松开,我来划。”
然后还是打圈圈。
“……”
两个不会划船的人面面相觑,田阮哈哈笑起来:“原来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啊。”
他们一起忙活了十几分钟,总算让小船游出码头,渐渐掌握了技巧,越来越配合。
“人生就像划船,不是生来就会。”虞惊墨说。
“?”田阮配合地点点脑袋。
虞惊墨看着他懵懂的模样,问:“你多大?”
“二十?”
“但你并没有活二十年,对吗?”
田阮舌头打结:“什么、什么意思?”
虞惊墨叹气:“我原本想着,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但你太傻了,还以为我没发现,我不能再看着你犯傻。”
“……”
“你是田阮,不是田远。对吗?”
田阮心中惊愕难以形容,像是一道惊雷劈开迷雾,照亮了他眼前的一条路——原来虞惊墨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漏洞百出。
田阮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虞惊墨“互助”时,虞惊墨问他有没有成年,他之后慌张就给忘了,细想一下,其实虞惊墨一直在试探。只是他的心太大,根本没往深处想。
田阮简直给自己整无语了,一开始还想着模仿一下田远的人设,结果过着过着就给忘了,上学之后的脑子更是学生思维,根本没从其他角度看待过自己。
在虞惊墨的角度里,自己的夫人从一个爬床的小流氓,变成热爱上学的小娇妻,怎么可能没发现?
就算虞惊墨和田远不熟,也知道一个的基本行为模式是不会变的。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两个可能,被夺舍,或者换了一个。
排除夺舍,就只剩下“夫人被替换”的可能。
田阮汗流浃背,呆愣地看着虞惊墨。
虞惊墨捏他脸蛋,“又傻了?”
田阮一激灵回神,蔫蔫地承认:“我确实不是田远,不是你的夫人。”
虞惊墨:“与我结婚的是你,朝夕相伴的是你,睡一张床的还是你。你就是我夫人。”
“……”田阮本该慌张低落的,此时却心脏怦怦跳,“可是我替代了田远这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替代他?”虞惊墨问,“你是神仙?”
田阮摇摇脑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虞惊墨揉了揉他头发,“在我看来,你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能消失又出现。”
田阮张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消失又出现。”
“你专门问沙美鹃你小时候有没有走失,其实怀疑走失的不是田远,而是你。”
“……是我。”田阮不知该怎么说,“我到了另一个世界,被一对田姓的夫妇收养,只是不久后他们就遇到了飞机事故。我在那个世界过了十八年,快要高考的时候坐车掉进水里,就来了这个世界。”
虞惊墨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你对这个世界好像很熟悉,能‘预料’一些事的发生。比如虞发达家的事。”
“……”田阮被虞惊墨的观察入微惊呆,这么点小事他都记着?
“你在那个世界,看过这个世界吗?”
田阮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犹疑道:“虞先生,如果我说了,你会失望的。”
“我不会失望。”虞惊墨黑沉沉的眼瞳在霞光下也似染了一层瑰丽的颜色,嗓音轻缓,“只有怀着巨大的希望,才会因为相反的答案而失望。我没什么好失望的,我对任何答案都接受。”
田阮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少年的虞惊墨,父母双亡,失怙孑然,温和平静地处理所有后事,一人撑起虞家这片天。
没人问他会不会累,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
虞惊墨不会,因为他接受所有答案。
田阮的心稍稍定下来,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虞惊墨,也能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来历:“我曾去过的那个世界,也像这里一样有战争,每天都有人死去。它们极度相似,而又不尽相同。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基于那个世界创建的。”
“平行世界?”虞惊墨一点即通。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个世界的事,有些被写在书里,所有人都能看到,包括我。这些事也在这个世界如实地发生着。”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田阮轻轻点头,“这个世界除了主角团与配角,其他人都是NPC。”
虞惊墨眉梢微挑,“我也是NPC?”
“你不是。你……很重要。”
“但不是主角。”
田阮遗憾地点头,“你不是主角,我也只是一个炮灰配角。按照田远的人设,会在两年后死于豪门争斗。”
虞惊墨:“所以你为了改变这个结局,去上学。”
“我喜欢上学。”田阮为自己正名,“我热爱学习,我有自己的梦想。”
虞惊墨笑一声:“看出来了。”
田阮却又纠结:“我原本以为,我只是穿来的,可是杜夫人出现了,她竟然是我的生母,而我其实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我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我替代的是田远的身份,而不是其他人的?甚至我不用替代谁,我就是杜家的小少爷。”
虞惊墨沉思良久,“这个问题也不难,我们从头梳理一下。”
田阮向来知道虞惊墨比自己聪明多了,所以他才坦然承认,就是希望虞惊墨能给自己答疑解惑。他立马挨近了些,求知欲满满:“好。”
虞惊墨抬起食指一点青年微蹙的眉心,只见对方纤长的睫毛眨动,“先说说你的感想。”
“?”田阮整理自己的思绪,“我觉得,二十年前田父抱错了孩子,致使我从这个世界消失。十八年后回来,他已经死了,我代替他的孩子是一种因果循环。”
“说的有道理,但比起因果循环,我更倾向于量子纠缠。”
田阮对量子纠缠也算有点了解,闻言点点头,“科学的角度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
虞惊墨:“我们回到出生的起点——在此前提下,默认有世界意志的存在,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服务,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世界意志一直存在,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凿因为主角而存在。
虞惊墨:“二十年前,沙美鹃只是这个世界普通的一名妇女,她的丈夫也只是极为普通的NPC,称他为a,沙美鹃为b,a与b结合,生下孩子c。”
“a+b=c?”
“那时候恰好杜夫人在同一家医院生产,杜淡仁也在,他们就称为1和2,1+2=3,这个3就是你。”
“……嗯。”
“在世界的意志下,abc是这个世界极为普通的一家三口,在这个世界也会发生各种意外、死亡、分离。ab注定失去c。”
田阮心惊,跳出原本的框架,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虞惊墨:“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剧情中,应该是a抱走c,致使c失踪,也许被拐卖,也许发生其他的事,ab会一直寻找c。大世界背景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都在世界意志的掌控下。”
田阮点头。
“但a抱错了1和2的孩子3,a与3产生量子纠缠,原本注定失踪的c变成了3,因果论下c与3也产生量子纠缠。”
田阮继续点头。
“ab没有失去c,他们的生活继续,这违背的世界的意志,但在另一个意志下,c成了田远。”
“……为什么偏偏是c成为田远?”
“那你就要问原作者了。”虞惊墨四两拨千斤道出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理,“这个世界在原作者的小说蓝图上创建,而在创建之初,就有了脱离作者意志掌控的世界意志,因为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田阮思绪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虞惊墨见他不明白,就指着岸边的果树,“为什么苹果树上结的一定是苹果,而不是石头?”
田阮:“那肯定不能结石头啊。”
“你玩《勇者的冒险屋》的时候,为什么要开绿光宝箱,而不是红光宝箱?”
“红光宝箱里是陷阱。”
“你看,一切都是有规律可循,因为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田阮好像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如果c失踪,还会有其他人成为田远?c没有失踪,他就是田远?”
虞惊墨点头,“就像两条世界线,γ与β,世界γ中,a抱走c,c失踪,3会作为杜家的小少爷,平平安安长大。你在那条世界线里,也许永远不会参与主线剧情,在国外留学,永居国外。c不会成为田远,在别的地方成为新的人。”
他又说:“而在β世界线中,a抱走3导致3失踪,c没有失踪,c在作者意志下成为田远,而后在世界意志下被3替代,因为世界意志监测到你们的量子纠缠。这是世界意志与作者意志共同博弈的结果。”
田阮怔怔地听着,好像明白了一点,“因为a的抱错,我被迫处于β世界线。可是我与田远的量子纠缠,就一定是此消彼长吗?一定会有一个消失吗?”
虞惊墨温和地看着田阮,说:“根据量子守恒,没有谁会真正的消失,就像你回来了。田远也许只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两条世界线逐渐相交。”
“平行时空也能相交?”
“在非欧几何的空间曲率下,就算两条平行线,也终会相交。这是既定的结果。”
“不能改变?”
“当然能。”虞惊墨抓住他手,放在自己心口,“在β世界线中,如果你偏离主线剧情把我推入湖里淹死,你就会进入第三条世界线。但我们的量子纠缠依然在,你一定得到世界意志施加的‘惩罚’,我也有可能变成‘亡夫’跟着你。”
田阮掌心贴着虞惊墨心口,感受掌心鲜活有力的跳动,不敢去想自己杀了虞惊墨,想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按住。
“敢吗?”
田阮慌张,动作一大,小船摇晃起来,“我不要……”
虞惊墨放开手抱住他,小船慢慢停止摇晃,“逗你玩的,我不会变成鬼吓唬你。”
田阮被逗哭了。
“……”
虞惊墨这辈子没哄过人,轻轻拍着田阮的后背,说:“不怕。”
田阮问出一个人类终极的问题:“我为什么存在?”
虞惊墨说:“存在即合理。”
“真的吗?”
“嗯,不管你闯什么祸,我给你兜底。”
“……”
第66章
苹果树上只会长苹果, 不会长石头,这是必然的结果。
单机RPG游戏里只会开安全的绿光宝箱,而不是代表陷阱的红光宝箱, 这是必然的选择。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两个例子说明这世上很多事的本质, 从存在的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这是经过计算与设计的结果。
但无论哪条路, 路上的风景四季轮换, 不可能一直不变,这就是变数,或者说bug。
田阮的人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变数, 他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和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这个偏差在二十年后被修复,他在世界意志与作者意志的拉扯中夹缝生存。目前看来, 是世界意志占了上风, 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 将他安插到一个更为合适的位置。
由此看来, 杜恨别提前出现, 也是世界意志影响的结果。
田阮划着船桨,脑细胞都要烧光了:“难道我被世界意志偏爱?”
船在水中央转圈圈,虞惊墨握住他的手控制船桨, “你喊一声,如果你被偏爱, 天象应该会变。”
田阮半信半疑, 仰着脸看天,高声喊道:“世界意志!我变成重要配角了吗——?!”
话音落下三秒、五秒、十秒、一分钟过去, 风平浪静,晚霞静谧。只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仿佛嘲笑。
田阮:“……”
虞惊墨忍笑划船:“没关系,你不会变成炮灰,我护着你。”
小船在湖里游了一圈回到码头,虞惊墨腿长一脚踩上去,他朝田阮伸手。田阮搀着他,也一脚蹬了上去,虞惊墨下意识揽住他腰。
田阮贴近虞惊墨,忽然感到他和虞惊墨之间的感情变质了,原本他迷迷糊糊的,与其说把虞惊墨当成丈夫,不如说是老板、大哥,甚至长辈与老师。
就算互相摸过,睡过一张床,他还是无法将虞惊墨当成亲密的结婚对象。
现在,田阮对虞惊墨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虞惊墨没有认为他疯了在胡言乱语,反而谆谆开解。尽可能用科学的逻辑、这个世界运行的本质,为他拨开云雾见明月。
田阮确凿明了自己的一丝心动。
他也是喜欢虞惊墨的。
为什么用“也”?以虞惊墨的洁癖,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根本不会碰。
田阮羞羞地想,虞惊墨还用手给他挤牛奶……
“你脸红什么?”虞惊墨问。
田阮:“……我悟到了生命的真谛。”
“什么真谛?”
“活着就好。”
虞惊墨失笑,牵着他的手走出公园,“很有道理。”
回到庄园已是弯月悬空,管家如常迎接,顺嘴拍马屁:“今天的先生夫人也是郎才郎貌,天生一对,琴瑟和鸣。”
令管家没想到的是,平时虞惊墨都是直接当做耳旁风的马屁,今晚居然停下脚步,用一双黑沉沉的冰冷凤目盯他。
管家保持维持微笑:“今晚的菜单有……”
“果然是NPC。”虞惊墨撂下这句,心情很好地牵着田阮走进主宅。
“?”
刘妈热情洋溢:“听说夫人昨晚在杜家吃了五六个荠菜肉馅春卷?我今天也包了,夫人来尝尝。”
田阮:“……是谁告诉你的?”
刘妈酸溜溜:“今天我去菜市场买鱼,遇到杜家那个大厨,哎呦喂跟我炫耀的,谁还不会包春卷了?”
“你还去菜市场?食材不是每天都有冷藏车送来?”
“别人送来的哪有菜市场新鲜捕捉的好,鱼汤就得鲜鱼才好喝。”
“原来如此。”田阮洗过手就坐在餐桌边,佣人上菜。他想快点吃完写作业,就每个菜都夸,刘妈悄摸听着,脸都要笑烂了——夫人果然还是喜欢她做的菜。
确认刘妈走了之后,田阮心累地呼出一口气。
虞商语调淡淡:“还是第一次见主人拍帮佣马屁的。”
田阮:“是啊你高贵,所以你的便当永远不会有爱心煎蛋。”
“……我不在乎。”
“等你以后掌管公司,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给你带来效益?”
“这是两码事。”
“虞先生你说呢?”
虞惊墨:“食不言,吃饭的时候禁止斗嘴。”
“……”
一锤定音,两个不省心的人都老实了。
第二天清晨,刘妈交给田阮的便当里果然多了一只爱心煎蛋,她还嫌不够,特地给便当盒贴了很多可爱的猫咪贴纸,还给便当盒缝了一件粉绿的碎花小衣服。
田阮:“……”
田阮接过这只溢满慈爱的便当盒,“谢谢刘妈,今天的便当也很好看。”
“不光好看,还好吃。”刘妈信心满满,她是绝不会被别的厨师比下去的。
虞惊墨出门时看到这只花里胡哨的便当盒,装在缝了花边的便当保温袋里,“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田阮生怕被误会,“刘妈做的,不是我。”
相比之下,虞商提的便当袋可谓素过了头,黑灰的颜色一不注意就会被当成垃圾袋。
这个垃圾袋……不是,便当袋,还真在这天被学生会后勤当成垃圾扔了。
虞商到处没找到自己的便当,“……”
为了揪出这个便当小偷,他调了学生会的监控,发现被扔了之后还去垃圾桶找了找,结果已经被垃圾车运走,可能已经到了垃圾场。
午饭时,虞商两手空空出现在餐厅。
等着虞商投喂的路秋焰无聊地看着田阮给便当盒脱衣服,“你家便当成精了?”
田阮:“这不是怕便当冷了,你试试,现在还没冷呢,正好吃。你吃个煎蛋。”
路秋焰叼着煎蛋看到虞商,饥饿的视线雷达般扫描虞商全身上下,没有发现便当的踪迹,他看一眼排队的打饭窗口,沉默半晌,“你把便当都吃了?”
虞商冷静地坐下,说:“被学生会后勤当成垃圾扔了。”
“……”
田阮看着自己一人份的精致小便当,“要不,一起吃?”
虞商视线扫过打饭的窗口,“怎么这么多外校的人?”
路秋焰无语道:“今天下午四校篮球联赛,在德音举行,他们提前来排练。当然也有很多外校的混进来,因为午餐免费。”
为了等虞商的便当,路秋焰错失免费午餐,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窗口一个接着一个挂上“售罄”的牌子。
虞商:“……”
这下是真的没饭吃了。
田阮哀叹:“堂堂德音学生会长,居然沦落如此,可悲可叹。”
虞商不为所动,邀请路秋焰:“我们出去吃。”
路秋焰不想饿肚子,也只能这样了。
田阮挥挥小手,“约会快乐。”
“……什么约会,找打。”路秋焰握拳吓唬他。
田阮痴痴笑着,手没注意一带,悲剧发生——他的便当咣当扑在地上。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便当。
田阮笑容瞬间凝固,弯腰心惊胆战地捡起便当盒,嗯,只剩便当盒,饭菜完整地卡在瓷砖上,宛如一个bug。
“……”
路秋焰同情:“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吃。”
田阮不想当电灯泡,可是他没饭吃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吧。
餐厅保洁很快将这团美味的饭菜扫进垃圾桶,田阮蔫蔫地跟在路秋焰和虞商后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即将吃饭,饭却离我而去。”
对比一下虞商的饭被丢进垃圾桶,田阮这种好像更悲催——果然不该蛐蛐主角攻吗?
在他们走出校园时,一个短发女生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拿着小本本记着:才子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啊!”女生坐进车里满面陶醉,把自家司机吓了一跳,“才子就是天生的诗人,文学社有救了!”
司机:“小姐,这是第几个才子了?”
女生信誓旦旦:“我保证这次是真正的才子。”
枫叶大街最高档的餐厅也不过米其林,田阮点了名字花里胡哨的牛小排、炒鲜奶、鲍鱼。
等饭上来的时间,田阮无聊地拍了一张桌子的照片发给虞惊墨:出来吃饭了。
虞惊墨:便当不够吃?
田阮:便当掉地上了/大哭
虞惊墨:节哀顺变。
田阮:虞商的便当被扔了,就一起出来吃了。
虞惊墨:你们的饭还真是多灾多难。
田阮:这也是世界的意志吗?
虞惊墨:因为你昨晚说了虞商的坏话?
田阮:有可能。
虞惊墨:这么说虞商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还有一个主角是谁?
田阮:……
虞惊墨:是路秋焰?
田阮:求求你给我留条底裤吧。
虞惊墨:叫老公,用语音。不然我棒打鸳鸯。
田阮:……
要是虞惊墨插手主角攻受的主线,那就真的完了。
田阮假装尿急:“路秋焰,我去趟卫生间。”
路秋焰:“哦。”
田阮:“你别跟来啊。”
路秋焰:“……我跟你去卫生间干什么?我又不是变态,滚吧你。”
田阮麻溜地跑去卫生间。
高级餐厅的卫生间就是不一样,不但空荡荡,还有一股玫瑰的香氛。田阮放水洗了洗手,然后擦干,虔诚地拿起手机。
他清清嗓子练习:“乐意奥……”
“乐意……奥老。”
“个唵公……”
“老公?”
反复练习三遍后,他按住语音,“老公?行了吗?”
虞惊墨也发了语音:“不行。”
田阮:“老公,老公,老公。”
虞惊墨:“现在差不多。”
田阮声情并茂:“老公~”
虞惊墨:“很好,乖孩子。”
田阮对着手机脸红,抿着唇笑,反复播放虞惊墨夸他的语音,“嘿嘿嘿……”
角落的隔间门打开,走出一个高挑帅气的男生,面无表情到洗手台边洗手。
田阮:“……海朝?”
海朝:“呵呵。”
“…………”
第67章
“公共场合, 注意点吧。”海朝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语调冷冷。
田阮握着手机尴尬,“我在跟你叔叔说话。”
谁知海朝神色更是冷然:“我没有叔叔。”
“……哦。”
海朝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 “而且既然你上学了,就该有个学生样。”
田阮纳罕:“我没有学生样吗?只要我穿校服站在虞先生身边, 大家都以为我是他儿子。”
海朝:“……”
海朝皱着眉还要辩驳一句, 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玫红裹胸低领、豹纹包臀短裙、外披一件仿真毛貂皮、浓妆艳抹的寸头“女人”走了进来, 登时一僵。
“哎呀,小朝朝,你也来尿尿呀。”那人一开口, 粗犷的嗓音使得洗手台前的二人皆是虎躯一震。
田阮震惊之下喃喃问了一句:“人妖?”
人妖娇羞一笑:“好俊的学生,还是贵族学校的,你寂寞吗?”说着, 他伸出玫红色的长指甲朝田阮的脸蛋探过去, “好嫩。”
田阮被雷出天际, 一时间僵硬忘了躲开。
海朝把呆愣的田阮往旁边一拽, 躲过了人妖的魔爪。
“哎呀, 干嘛啦?摸一下都不能,你的小情人?”人妖娇滴滴一笑。
海朝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说这些,皱眉看田阮, “还不走?你想被人妖强暴?”
田阮猛地一抖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跑出卫生间不久, 他回头看见海朝也走了出来, 不由得停下脚步等他,“你没事吧?”
海朝掠过他:“没事。”
“你怎么认识人妖的?”
“关你什么事?”
“……”
田阮见他不想多说, 便没再多嘴问。
半路上他们分道扬镳,田阮以为他吃过走了, 便回到餐桌,好心提醒虞商和路秋焰:“刚才我在卫生间看到一个人妖,你们要是看见了赶紧跑。”
“跑不了。”路秋焰说,“还要吃饭。”
虞商冷着脸,威压感十足,服务员上菜时小心翼翼。
“他怎么了?”田阮把自己的点的往面前挪了挪,腾出位置。
路秋焰嗤笑一声:“他已经被人妖调戏过了,我说打一顿,他不同意,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田阮惊异地看着虞商,“你被人调戏,都不还手的?”
虞商:“……这是在餐厅,打架成何体统。”
田阮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路秋焰讽刺:“你可真有礼貌。”
虞商:“……”
有时候做人太有礼貌,也挺累的。田阮都替虞商感到累,这么端着,毕竟才十七岁,还没有沉淀出大佬的气质,一些厚脸皮的人只会觉得好玩。
要是虞惊墨在这里,一个表情就能把人吓死。
田阮觉得,必须帮虞商重振雄风,找回学生会会长的威严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餐厅经理点头哈腰地过来,“虞少,有什么吩咐?”
虞商淡淡地说:“刚才有个人妖,以后不许他来。”
说人妖人妖到,妖妖调调扭过来:“嗨~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啊,要一起玩吗?小家伙们~”
餐厅经理猛地一抖,这就招出几个强壮的男员工,“把他给我赶出去,以后都不许来碍着虞少的眼。”
人妖被两个大汉抓住,兴奋地扭了扭屁股,“哎呀~不要这么粗暴,人家很柔弱的。”
两个大汉也是一抖,怒气冲冲拖拽人妖,在人妖一叠声的娇呼中逐渐面孔狰狞。
经理当即道歉:“虞少对不起,以后一定禁止人妖来吃饭。”
虞商:“是禁止不正常的人,无关其他身份。”
“哎哎,明白。”经理擦着汗,“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顿饭我请。您看可以吗?”
“嗯。”
随后,经理又送了三杯餐厅招牌的佐餐鸡尾酒,好巧不巧,送酒的服务生正是海朝。
“怎么是你?”田阮问,“你在这里兼职?”
海朝为他们摆好鸡尾酒,没有回答,扭头就走。
经理看着,气得不行:“……海朝你有没有礼貌?不好意思虞少,我一定好好训斥他。”
虞商问了一句:“他成年了吗?”
经理:“……呃,我去问问。”
这一问,就给未成年的海朝开除了。
海朝脱下工作制服走出来,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瞥了田阮这一桌一眼。
田阮:“……”
路秋焰问:“他这是被开除了吗?”
田阮:“肯定是。”
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路秋焰也是未成年,还在虞商的眼皮子底下打工,唯一的区别是,他身份证多报了一岁,法律上成年了。
最后,路秋焰没忍住来了句:“他要是不困难,也不会出来打工。”
虞商:“他生父是我二叔,再怎么穷困潦倒,不至于连赡养费都不给。”
路秋焰没再多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海朝的情况他管不着。
田阮知道,海朝根本不屑用虞发达的钱,也不用海明月的钱,他有一股傲气,支撑着他度过贫穷的少年,可能就这一点与路秋焰惺惺相惜。
这天放学,虞商没忘了这事,特地用家里的座机给虞发达打电话。
虞发达接到庄园的电话很是惊喜,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被虞家其他人理睬过了,都瞧不起似的,开心地问:“小商,有事吗?要不要来我家里坐坐?”
虞商言简意赅:“我看到海朝去餐厅打工,他很缺钱吗?”
虞发达一愣,局促道:“我给了钱的,都是给他妈。难道是他妈忘了?”
“你每个月给多少?”
“我工资两万,给她一万,剩下的总要存一点。”
虞商心里有了数,上缴给海明月的一万块钱根本不够花,遑论给海朝——虞老爷子也不喜虞发达再婚,派了人盯着,看到过几次海明月去奢侈品店,刷爆虞发达的信用卡。
虞发达除了基本工资,还有年终分红,起码几百万,是以海明月无所畏惧,平时的钱大手大脚全给花完了,还负债。
只有海朝在拮据地过日子。
挂断电话,他又将此情况反应给虞老爷子。
不管怎么说,海朝都是虞家的血脉,虞老爷子的亲曾孙,还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孙辈。虞老爷子听完果然勃然大怒:“虞发达这个狗东西,只生不养。自己亲儿子管不好就算了,外面生的也不管!”
座机的通话声天然就比手机大一倍,虞商不由得将听筒拿远了一点,田阮本来在楼上写作业,一听赶紧跑下来,对着座机添油加醋:“就是啊爷爷,海朝也是我侄子,在餐厅洗盘子手都冻裂了,还被人妖调戏摸了脸,我看了都对二堂哥心寒!”
虞老爷子:“什么?!还有这回事??我现在就去剥了虞发达的皮!”
对面啪的一声挂断,座机里传来嗡嗡的电流音。
田阮开心得手舞足蹈:“我作业写完了,我们去看戏吧。”
虞商:“……”
而当虞惊墨下来,田阮就正经了脸色说:“虞先生,二堂哥家里又出事了,我们去看看。”
虞惊墨:“又出什么事了?”
“爷爷要去剥了二堂哥的皮,因为二堂哥只生不养。”
“?”
虞商无语地看着田阮,那表情好像在说“就你会煽风点火”。
这大逆不道的表情又被虞惊墨捕捉到,“你那什么表情?对你小爸尊敬点。”
虞商:“……哦。”
他爸的不看了还不行。
田阮专门穿了一件喜庆的橙红橘绿运动外套,这就坐上车去看戏,为了确保直播电量充足,他专门在车上给手机充了会儿电。
车子进入虞发达新家所在高档小区,田阮偷偷和路秋焰视频电话。
路秋焰甫一接通,就看到一只水润润的嘴巴,赶紧拿远了一点,“什么鬼?”
田阮拿着手机一看,发现摄像头是前置的,赶紧换到后置摄像头,对准灯火通明的小区高楼,小声说:“别说话,带你去看戏。”
“……什么戏?”
“无良男人只生不养,妻离子散后重组新家,弃养私生子。”
路秋焰来了兴趣,将手机靠在墙边,手里转着一只水笔吃瓜,偶尔往作业本上写两个字,头顶灯光昏暗,身后是一排排的货架。
田阮注意到了,问:“你不在家?”
路秋焰模棱两可,“嗯。写作业。”
田阮心里有了猜测。
进去电梯需要刷卡,虞惊墨在苏市手眼通天,只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小区的物业亲自带他们上楼。
电梯缓缓上升,田阮装作无意地拿着手机。电梯内气压低沉,物业大气不敢喘,等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物业赶忙说:“那就不打扰虞先生和家人团聚了。”
“嗯。”虞惊墨去按电子门铃。
不多时,门开了,是穿着粉色真丝睡裙,披着一件水貂外套的海明月,大波浪头发披散着,素面朝天眼波流转,柔美的女性气息扑鼻而来。
田阮忍不住感叹一句:“二堂哥吃的真好。”
海明月:“……”
虞惊墨冷冷瞧了田阮一眼。
田阮一抖,“幸好我不喜欢女人,不会色迷心窍。”
虞惊墨唇角压着,“海女士你好,我爷爷来了吗?”
海明月尴尬地让开,“爷爷在。”
偌大客厅装潢华美,虞发达蔫头耷脑地站在虞老爷子面前,虞老爷子的管家也站着。虞发达看到虞惊墨他们,勉强笑了笑:“稀客。”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人家晚上亲热的时候来。
虞发达打从心里不欢迎,却无可奈何。
田阮毫无察觉,只觉得虞发达家里诡异的香,太香了,像妖精的洞窟。再看风情万种的海明月,活脱脱摄魂心魄的女妖。
好在虞家人都分得清主次,虞发达才是罪魁祸首。
虞老爷子拄着拐杖敲地:“看看你干的好事!”
虞发达:“爷爷,我以后一定对海朝好,我每个月亲自给他零花钱。”
海明月嘴角牵动,没能说出什么。
田阮:“就算你给,海朝也不会要。”
虞发达:“这话什么意思?”
虞老爷子冷笑:“就你这样的父亲,人家想认才怪。”
虞发达:“……”这倒是实话。
虞惊墨提议:“爷爷,不如将海朝接到您那儿去。”
“嗯。我正有此意。”虞老爷子说,“那孩子总归是我虞家的血脉,不能被发达这狗东西糟蹋了。”
田阮一惊,这不行啊,虞老爷子有了海朝陪伴,还能记得虞商吗?况且一个亲孙,一个养孙,血缘总会让人心软。
要是海朝代替了虞商的位置,那才是倒反天罡。
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只能是虞商。
田阮问虞商:“你觉得呢?”
虞商:“我没意见。”
田阮:“……我反对。”
虞商不明所以看着他。
田阮灵机一动:“海朝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虞家资助的,不然他也不会自己打工,不跟二堂哥相认。”
“所以把他送到太爷爷家最稳妥。”
“你觉得虞浚干吗?虞浚他妈会怎么想?虞浚都没这待遇,他只会越来越针对海朝,他们已经结了梁子,这样只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互捅刀子的剧情还没发生,但已经有过血光之灾,虞浚肯定恨透了海朝。再捅刀子说不定就死了。
虞惊墨沉吟:“有道理。”
虞老爷子默然,“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海朝,他成绩好,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田阮心想,海朝就算大有作为也不是在苏市。原书里,海朝在大学时交换留学去了国外,借此机会在国外工作定居,再也没有回来。
只要虞家不施加压力,就困不住海朝。
沉默中,虞商目光垂落,忽然看到田阮的手机屏幕——五颜六色的灯光下,一个少年拿着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有酒液顺着雪白修长的脖颈流下,渗入圆领T恤。
少年喝完,一抹嘴,举着酒瓶转一圈,周围一群男男女女哄笑拍手。
那个少年,赫然是路秋焰。
虞商抢过田阮的手机,再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路秋焰。
这时,那头的路秋焰拿过手机,想看直播到了哪儿,还对周围的人笑道:“年度豪门狗血大戏开场,有想看的吗?”
众人把脑袋凑过去,结果看到一张冷沉英俊的少年脸。
“他谁啊?”一个女生问,“长得真俊。”
路秋焰垂眸一看,与虞商那张冷沉的脸面面相觑,“……”
田阮大惊失色,想去抢回手机,虞商轻而易举避开,关掉静音键,嘈杂的摇滚乐震天响。
虞商一字比一字冷:“路秋焰,你在哪儿?”
路秋焰:“……”
虞商眼眸黑沉沉的,“你在酒吧?陪一群人喝酒?”
路秋焰说不出话。
虞商:“你给我等着。”
视频挂断。
田阮傻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芭比Q啦。
虞惊墨冷冷地看着他。
田阮:“……”
第68章
点击就看豪门年度狗血大戏之吃瓜人变成了瓜。
田阮后悔, 为什么非要来吃这个瓜,明明已经不新鲜了不好吃了。还拉着路秋焰一起,结果一起翻车。
“小商, 怎么了?”虞老爷子不明所以。
虞商将手机还给田阮,“没事, 我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
“太爷爷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虞老爷子慈爱地说:“去吧, 你明天还要上学。”
田阮脚底抹油, “我也先回去了。”
虞惊墨揪住他后领,“过会儿。”
田阮眼睁睁看着虞商去抓路秋焰,毫无办法——算了, 虞商总会发现路秋焰在酒吧打工,然后大吵一架,为他们的感情“升红温”。
田阮被揪着坐在沙发上, 虞惊墨大马金刀地往他身边一坐, 威压深重, 空气一时凝滞。
虞发达还犯了错似的站着, 海明月也只好站着, 明明在他们自家,却好像领导视察一样压力山大。
“把海朝这孩子叫来,听听他的想法。”虞老爷子发话。
虞发达哎了一声打电话。
嘟——被挂断。
虞发达:“……”
海明月:“我来打吧。”
她打过去几秒后被接通:“妈, 这么晚有事吗?”
海明月柔声说:“你来家里一趟,太爷爷想见你。”
海朝:“我没有太爷爷, 明天还要上学, 挂了。”
“你这孩子,听话, 过来一趟,你太爷爷要你住他家。”要是和虞老爷子住在一起, 那她儿子也不是没可能靠着虞家这棵大树飞黄腾达。
“不住。”海朝挂了电话。
海明月神情僵住,“他明天要上学,就不过来了。但爷爷你放心,我之后一定带他去拜访你。”
虞老爷子没吭声,拐杖杵地站起来,“你们两个自己小日子舒坦了,把孩子丢在一边吃苦。你们现在贪图享乐,等老了有你们受的。”
虞发达为自己辩解:“爷爷,我和明月叫了海朝过来住,他自己不来。那么大的人了,我也不好硬拽过来不是?”
虞老爷子:“哼,你自己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还不到九点,就猴急脱裤子上床了,还把好好的一个房子弄得像风月场所。”
虞发达:“……”
这么一说,田阮反应过来那诡异的香味是什么了,像一整瓶依兰花香的香水打翻,浓郁得让人产生一种亢奋的情绪。
田阮立即捂住口鼻,“爷爷,这香味催情!”
虞发达大惊失色,“这个就是普通的香水……”
“混账玩意儿!”虞老爷子一拐杖打过去,虞发达腿上挨了一棍,登时脸色发青跳开,口中不停解释,但于事无补。
田阮一溜烟跑出门,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把虞惊墨忘了,又赶紧回去乖乖牵住虞惊墨的大手往外走。
虞发达脸色难看送出门,怎么也说不出“下次再来”。
坐进车里,田阮心有余悸:“虞先生,我们不会中招吧?”
虞惊墨睨着他,“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你也信?”
“可是那次在高尔夫球场休息室,我们洗澡的沐浴露有依兰花……”田阮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所以还是有点用的。”
“这不是重点。”
“?”
“你经常偷偷和路秋焰视频电话?”
转移注意力失败,田阮只能从实招来:“也不是经常,遇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我会和他分享一下。”
虞惊墨:“为什么你想到和他分享,想不到和我分享?”
田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望着身边俊美无匹的大佬丈夫,“虞先生,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话音落下,司机似乎把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他们。
车内灯光昏暗,虞惊墨的凤目尤显黑沉,如夜间潭水,透着一星半点的月色。
这月色落在田阮脸上,照进他的眼睛。田阮心头一跳,不敢直视这目光,却又挪不开视线。
“我开……”
“嗯。”
他们同时开口。
田阮那句“开玩笑”被堵了回去。
虞惊墨淡声说:“以后你遇到有趣的事,记得分享给我。”
田阮愣愣地点头,“好。”
虞惊墨终究没有苛责田阮什么,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但对于路秋焰而言,这意外来得太突然,他在酒吧打工的事猝不及防掉马。
周围的男男女女也不是什么二流子,路秋焰倒也不是陪酒的,而是上酒的。只不过他总遇到一些客人要求他陪一两瓶,给的小费非常丰厚。
路秋焰手头短缺的时候就会给个面子多赚一点,不那么需要钱的时候就让人滚蛋。
他这劲劲儿的样子还真闯出一点名头,来酒吧喝酒的常客都知道他打架厉害,不敢招惹。
今晚正好有个常客女生过生日,他出于面子喝了两瓶啤酒,结果就这么被虞商抓包。
“……他谁啊?”身边的女生问。
这个酒吧其实不乱,因为老板喜欢摇滚,所以音乐灯光不像个清吧,但其实来的人还算守秩序。大多都是逃课的学生、身心俱疲想要放松的上班族,以及无所事事与每天失恋的单身贵族。
这一桌就都是学生,来为女生庆祝生日,大蛋糕还在桌上摆着。
手机响了好几声,路秋焰都给摁断,“没谁,我同学。”
“也是德音的?厉害。”
一个染着绿毛的男生晃着啤酒罐,“要说德音最厉害的,还是那个学生会长,叫什么来着?虞家的。”
“虞商。”路秋焰淡淡开口,声音没有被摇滚盖过去,“他就是。”
桌上登时一静,紧接着齐声惊叹:“真的假的?他就是虞商?我靠,居然那么帅。我还以为好学生都是戴着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书呆子!”
路秋焰看傻子似的,“书呆子当不上学生会长。”
“路秋焰,把他介绍给我。”过生日的吊带短裤女生笑着说,“凭我的美貌,你看有没有机会?”
路秋焰一言难尽,“他……算了,他找不到这里的。”
“约他来啊!热闹热闹。”
“他会击剑、拳击、散打,你们确定我被他抓到不会挨揍?”
“……他为什么揍你?”
绿毛:“还能为什么,贵族学校都是好学生,路秋焰跟我们喝酒,是学坏。”
女生啧了一声:“什么嘛,不还是书呆子。思想迂腐。”
路秋焰懒得跟他们打嘴仗,拿着手机去后厨,打开微信,忽略虞商的,点开和田阮的聊天页面,接连蹦出三条消息。
田阮:路秋焰,对不起,虞商去找你了。
田阮:别看虞商面上正经,其实特别好哄,你亲他一口就好。
田阮:不要越界,你们都还是未成年,不能做大人的事。
路秋焰:“…………”
路秋焰打字:去你爸的。
虞家庄园,田阮洗过手,正叼着草莓的时候听到手机震动,赶紧拿起来,果然是路秋焰发来的。
田阮:你别生气,先想想怎么哄好虞商。
路秋焰:还不是因为你。
田阮:这事也不全是我的错,我正好在给你直播吃瓜,你正好在酒吧,虞商又正好看到。
路秋焰:他找得到这里吗?
田阮:你太小瞧虞家的情报网了,苏市一只名叫杰克的老鼠都能立即找出来。
路秋焰:……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不多时,酒吧老板慌张跑来:“路秋焰!你惹到什么人了??”
“那就多了。”路秋焰悠悠地说,“一双手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虞家,那可是虞家。”老板就跟看对家似的,“真是服了你,什么人都敢惹。你赶紧去吧,虞家的大少爷找你。”
路秋焰才不怕,抬头挺胸,擦过老板肩头走了出去。
摇滚乐没了,灯光也从五颜六色变成惨白,仿佛昭示着老板的心情。来这里放松的人发出不满的声音:“怎么回事啊?这个酒吧还开不开了?”
老板快步跟在路秋焰后头,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当然没人干。尤其是过生日那桌,过生日的吊带女生满是惊艳,兴冲冲地走到虞商面前:“帅哥,今晚我过生日,一起吃个蛋糕怎么样?”
虞商不理她,只看着路秋焰,脸色风雨欲来。
路秋焰到他面前,无视周遭的视线,“干嘛?出去说。”
虞商终于将目光垂落过生日的那桌,“你今晚就是陪这些人喝酒?”
“对啊。”路秋焰浑不在意。
虞商点点头,对那桌人说:“看你们的样子,都是未成年吧?”
那桌男女生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未成年禁止喝酒。”虞商冷着脸一招手,十几个警察冲进来围住那桌,全部逮捕。
那桌人:“…………”
路秋焰:“…………”
第69章
田阮:怎么样了虞商怎么说?
田阮:你们吵架了吗?亲嘴了吗?
田阮:未成年不许做恨!
接连发给路秋焰的几条微信, 都石沉大海。
田阮坐立难安,没吃到这口主角攻受的瓜让他心里有如一只蚂蚁爬上热锅,急得团团转。嘴里的奶油草莓也不香了, 倏地掉了下去。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接住这只吃了一半的草莓,“浪费可耻, 不知道?”
田阮对上虞惊墨沉静的脸, 默默把手机往口袋藏, “没有浪费,掉地上洗洗还能吃。”
虞惊墨非常自然替他吃掉这半颗草莓,“还能吃。”
“……”
然后田阮就被虞惊墨抓上楼, 这样那样亲了一顿,二人的唇齿间皆是甜糯的奶油味,与若有似无的草莓味。
刘妈上来送睡前的牛奶, 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将稍微纤瘦的身影按在墙上, 没敢看仔细, 赶紧放下牛奶下楼。
到了楼下, 她才长长吁一口气, 拍着胸口满面红光地找管家、找张姐、找所有能找的人唠嗑:“我看见先生和夫人亲嘴了!”
于是短短十分钟内,庄园上下全都知道了。
不过,当家主人和夫人亲嘴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二楼走廊, 田阮被亲得七荤八素、嘴巴红红脸也红红之际,虞惊墨总算停止掠夺。
“……我明天还要上学。”田阮双手抵住虞惊墨胸口, 掌心下一片结实的胸肌触感, 难免有些意乱神迷,但脑子还算清醒。
虞惊墨以拇指细细摩挲青年柔软的唇瓣, 水润润的,皓齿舌尖皆是草莓的清甜, “嗯。”
话这么说,但气息离得很近,近到四片唇即将再次贴紧,田阮的嘴巴被单方面的蹂躏。他身子一矮,动如脱兔从虞惊墨臂弯溜了出去,跑回客房关门。
“……”虞惊墨一只手维持壁咚的姿势,慢慢站直了。
忽然看到拐弯处的墙边有一只托盘,上面是一对雪白的陶瓷汤盅。虞惊墨端起托盘敲响客卧的门,“喝了牛奶再睡。”
过了会儿,田阮开门冒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伸出手,“给我吧。”
虞惊墨将温度刚好的汤盅拿到他手上,“快喝,不然凉了。”
“嗯。”田阮眼睛亮晶晶,“虞先生晚安。”
“叫老公。”
田阮关上了门。
虞惊墨失笑,又不是没叫过,还这么害羞。
田阮喝了牛奶洗了澡,睡前看一眼手机,路秋焰还是没有回音,迷迷糊糊发了句“让虞商戴避孕套”就睡着了。
梦里,都是主角攻受的不可描述。田阮心急火燎要闹洞房,结果不知怎的,被虞惊墨扛进了洞房。
虞惊墨说:“我们先来洞房。”
田阮欲拒还迎,就这么接受了……
醒来的时候,田阮体会到每一个青春期男孩子春梦后都会发生的事,裤子湿湿的。
他羞耻地脱下睡裤,自己拿卫生间洗了洗,然后第一次勤快地早上冲澡,微凉的水不但成功冲走了精虫,还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带着不祥预感,田阮换好衣服后打开微信——
路秋焰:你个*&%@
路秋焰:迟早有一天我要扒了你的裤子,丢虞惊墨床上。
路秋焰:还不给你们准备避孕套。
田阮:“……”
好凶哦。
田阮不敢再挑战主角受的威严,发了个“可怜”的表情。
路秋焰:卖萌没用,给我等着。
田阮:……
本来只是想吃瓜,不会被打吧?
带着沉重的心情,田阮下了楼,看到虞商时灵机一动:“虞商,你今天一定要保护我。”
虞商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爸发疯。
田阮:“路秋焰要打我。”
虞商:“活该。”
田阮:“……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大儿了?”
虞商:“不是。”
田阮不再对虞商给予希望,只能自己想办法挽回路秋焰的友情,吃完饭,他特地吩咐刘妈给自己的便当多加几根鸡腿,然后带了一大包零食。
虞惊墨见了好笑:“这就是你的歉意?”
“对啊。”
“放心,你要是挨打,最多挨一下就会有保镖救你。”
“……”田阮瑟缩,“最好还是不要打我,我允许保镖今天贴身保护。”
半路,迈巴赫缓缓在路边停下,田阮壮士一去不复返地说:“虞先生,我去了。”
虞惊墨看着田阮左手一袋便当,右手一袋零食,还背着一个书包,“让保镖给你拿吧。”
“不用,我拿得动。”田阮想要挥手,但实在抬不起手,只能动动嘴皮子,“虞先生再见。”
“放学来接你。”虞惊墨说完,关上车门,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毛七带着三个保镖跟在田阮后头,说:“夫人,我给你提。”
田阮拒绝:“不用,看到路秋焰,我直接给他挂车头。”
果不其然,过了大约十分钟,路秋焰的二八大扛就是整条街道最靓的仔,比平时更快冲到田阮身边,差点撞上去。
“保护夫人!”保镖紧急拉开防护,仿佛遇到刺客。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路过的其他学校的学生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小片,不敢过去。
路秋焰拨了拨自行车铃铛,“有毛病?”
田阮赶紧冲破保镖防线,拎着零食到路秋焰面前讨好一笑:“我从家里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都给你。还有便当……”
路秋焰看着田阮,“你还真怕我生气?”
田阮把零食挂他车头,闻言一愣,“我怕啊,怎么了?”
怕朋友生气很正常吧。
路秋焰有些不自然,“那你带这么多保镖算什么?”
田阮:“……我也怕被打。”
路秋嗤笑:“你还真以为我会打你。”
田阮惊喜:“不会吗?那这么说定了,你以后都不能打我,不然光着屁股在虞商面前跳舞。”
路秋焰:“滚。”
天上闷雷滚滚,田阮赶紧跳到路秋焰身边寻求庇护,“我再也不嘴瓢了,我保证,对不起!”
“??”
雷不滚了,仿佛一个警告,让田阮注意言行。
田阮老实了,倒出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专心当个普通的配角。
但他还是好奇:“昨晚虞商找到酒吧了吗?”
“找到了。”路秋焰无所谓地说。
“那他发现你在酒吧打工,是不是很生气?”
“是吧。”
“然后呢?”
“他带了警察来,把未成年的都抓了。”
“啊?”田阮始料未及,原书里明明写虞商和路秋焰大吵一架,冷战了两天才和好。
路秋焰也很无语,“他怎么这样?”
田阮:“……是他会干的事,很符合人设。”
在原作者的笔下,为了剧情的戏剧性,主角攻受发生过多次争执与误会,还有各种炮灰插足,但细想两人的人设,有很多剧情不合理。
遵纪守法正义凛然如虞商,不会光顾着小情小爱。
“然后呢?”田阮又问。
路秋焰:“那些人就被带走了,请家长,写检讨,教育一顿或者关一晚上就老实了。”
“那你呢?没被带走吗?”
“我身份证上成年了,又不是虞商说的算。”
“没吵架?”
路秋焰闻言蹙眉:“他连嘴都没张几次,怎么吵?”
要是吵一架还好,路秋焰最怕虞商忽然的沉默,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田阮:“这么说,他跳过吵架,直接进入了冷战。”
路秋焰对这方面没经验,况且虞商还和他处于暧昧期,他问:“冷战之后怎么办?”
田阮脑子空空想了想,“……你哄哄他。”
“怎么哄?不要说亲嘴之类。”
田阮硬着头皮想自己怎么哄虞惊墨的,呃,好像没哄过,“不会哄的话就撒娇。”
路秋焰:“不可能。”
过了会儿。
路秋焰:“怎么撒娇?”
这方面田阮有经验,认真传授道:“叫他会长大人,然后说我错了。”
路秋焰半信半疑,“这样就行?”
“一定行!”田阮信心满满,虞商就是很好哄,不哄也能自己调节好,这是主角攻的基本技能。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路秋焰专门等着虞商。
虞商虽然生气,但没忘了给路秋焰带便当,这次他在便当袋外贴了很多刘妈用剩的猫咪贴纸,没再被当场垃圾袋扔掉。
现在冷脸带便当,以后也会冷脸洗内裤。
田阮给路秋焰使眼色,鼓励他,到你表演的时候了,上吧!
路秋焰清清嗓子:“会长大人……”
虞商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波澜不惊地看着路秋焰。
路秋焰:“会长大人,他错了。”指着田阮。
田阮:“???”
虞商看向田阮。
田阮:“啊?”
路秋焰观察虞商,“现在不生气了吧?”
虞商无语。
路秋焰:“田阮,没用啊。”
田阮服了:“是你错了,不是我错了。”
路秋焰点点头,重整旗鼓,看着虞商说:“会长大人,你错了。”
虞商:“……”
田阮:“……”
田阮差点当场裂开,反正就是主角受没错是吧?
路秋焰:“怎么,还生气吗?我都哄你了。”
虞商:“…………”
这要是算哄人,恐怕下辈子才能见了。
虞商都气笑了:“没必要跟你生气,我说的话,你又不听。”
路秋焰跟他讲道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去酒吧只是兼职。”
“嗯。”虞商拿起筷子吃饭,低眉敛目再无表示。
今天餐厅的外校学生依然多,一个外校男生路过,餐盘里的汤碗忽然一倒,滚烫的冬瓜虾仁汤就撒了出来——
田阮眼睁睁看着那汤泼向路秋焰,“哎!”
咣当一声汤碗掉在地上碎裂,热汤悉数泼在路秋焰手臂上,隔着衣服依旧烫烫的,他蹙起眉,不悦地看向那外校男生。
外校男生:“对不住啊。”说罢就要走。
“快去医务室。”田阮说,指着那男生,“你也去!”
男生:“我都道歉了,还要怎样?贵族学校的学生就是身娇体软是吧?”
虞商冷冷看去,说:“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当然是无意的。”
“看你的校服是二中的,里面是篮球服,所以下午跟德音对垒的也有你。”
“那又怎么样?”
“这么巧,路秋焰也是篮球社的社员,会参加四校联赛。你们就这么怕输?”
那男生摔了盘子,“什么玩意儿?贵族学校真会污蔑人。”
虞商懒得多言,抓住路秋焰,“去医务室。”
路秋焰:“一点小伤,不碍事。”
虞商眼神严肃,“去处理一下。”
路秋焰本来还想婉拒,这点小伤在他看来就跟被人踢了一脚一样,然而看到虞商的脸时,忽然福至心灵,说:“会长大人,我没错。”
虞商:“……你没错,去医务室。”
田阮收拾好便当,想了想还是对那炮灰说出经典台词:“敢惹学生会会长罩着的人,你死定了。噢耶!”
男生:“……”噢耶什么鬼?
今天,田阮也是一个合格的配角。
毛七默默将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虞惊墨。
第70章
路秋焰手臂上的烫伤没什么大碍, 校医给他开了烫伤药膏,嘱咐一天三次涂抹,不出三天就能好。
医务室忽然来了电话, 校医去接听,药膏顺手给了离得最近的虞商。
虞商看着药膏, “我给你涂吧。”
路秋焰:“我……”
田阮打断:“赶紧的, 别浪费时间, 饭菜要凉了。”
虞商拧开药膏,挤了一小坨在手上,紧接着涂上路秋焰手臂烫红的地方, 薄荷绿的半透明药膏均匀地涂抹开来。
路秋焰绷着清俊的脸部线条,白皙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细密的汗,“快一点。”
虞商:“……”
路秋焰赶紧改口:“别磨磨唧唧的。”
虞商修长的手指在伤处转圈圈, 但可能药膏涂多了, 怎么也不干。
田阮来了句:“挺适合当润滑的。”
“……”
路秋焰不明所以:“什么润滑的?”
田阮:“润滑……自行车链条。”
路秋焰看了眼药膏, 怎么也无法和自行车链条联系到一起, “你可真敢想。”
田阮神游天外:“路秋焰, 你的皮肤好白、好嫩。”
说罢艳羡地看着虞商,好大儿的福气在后头。
虞商:“……”
路秋焰:“……滚。”撸下衬衫袖子,胡乱穿上外套完事。
从医务室出来, 他们去餐厅把饭热热继续吃。结果就有一群二中的男生吊儿郎当围过来,为首的光头男生粗声粗气:“就是你们欺负我兄弟?”
田阮十分惊讶, 真是倒反天罡, 炮灰欺负人还反咬一口。
紧接着,学生会的人过来, 为首的谢堂燕说:“就是你们用汤烫伤我校的篮球队员,还在这里寻衅滋事?”
光头色眯眯地打量谢堂燕, “小妞,长得不错嘛。”
谢堂燕拿出拳击手套戴上,一拳打翻光头,嗤之以鼻:“什么二中,二逼吧?”
“……”
二中七八个男生不干:“贵族高中就是这德性?当着大家的面打人?”
谢堂燕一招手,学生会也站出七八个男生,“群殴还是单挑,都奉陪。”
二中几个男生面面相觑,骂骂咧咧说“赛场上见”就跑了。
“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姑奶奶叫嚣。”谢堂燕取下拳击手套,收到了田阮的海豹鼓掌。
虞商眉心微蹙:“谁让你动手的?”
谢堂燕不服:“是他们先动手的,幸好路秋焰皮糙肉厚,不然下午还能打球吗?”
“即便如此,也该等到比赛后再清算。”
“打人的是我,有什么处罚我一人担着。”谢堂燕不以为意,“而且被一个女生打趴,他们也不好意思说出去吧。”
虞商:“你代表的是学生会。”
两人一来一去斗嘴时,田阮举手:“我当裁判!”
“?”
“谢堂燕你说的不对,路秋焰才不是皮糙肉厚,是细皮嫩肉。”
路秋焰:“……你住嘴。”
谢堂燕闻言却是认真打量路秋焰,恍然大悟:“这么一看,确实比绝大多数人细皮嫩肉,你平时怎么保养的?”
路秋焰懒得回应,吃完最后一口起身就走。
正如虞商所说,不出半小时,二中那批男生就将状告上了校长室。
校长室还有其他学校的校长在,吵吵嚷嚷的,就把当时旁观的田阮叫来问话。
“田阮,你把你知道的都说说。”李校长和颜悦色地说。
田阮:“是二中一个瘦猴样的男生先用滚烫的汤泼了路秋焰,严重到去医务室包扎。然后二中的人又找上来,谢堂燕看不过去,就和领头的光头比划了一下,谁知光头那么弱,一下子就被打趴了。瘦猴见状跑了,其他人也跑了。”
李校长点点头,“大家都听明白了?不是学生会找茬。”
二中校长和稀泥:“都是小打小闹,我们各自教育一顿就好了。”
田阮不认识校长,但看他顶着一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就问:“那个小光头是你这个大光头的儿子?”
二中校长:“……是我儿子没错。”
“怪不得气焰嚣张。”
“……”
李校长说:“去教室吧。”
田阮点点头走了。
二中校长气不过,“李校长,你这学生真会怼人。”
李校长温文一笑:“想来是深得虞先生真传。”
“虞先生?”
“就是我们德音最大股东的那位虞先生。刚才那学生就是田阮,是虞惊墨先生的小舅子。”
“……”
没人敢再对田阮指指点点。
回教室的路上,田阮正低头给虞惊墨发微信,忽然脚下一顿,下蓦地往后看去——除了空荡荡的走廊与办公室,什么都没有。
他又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后背发毛,猛地提速跑起来,直到下了楼梯,沐浴在秋高气爽的炽烈阳光下,毛毛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不会是保镖吧?但保镖一般不跟到教学楼啊。
霎时,各种校园传说涌入田阮的脑海——
比如某个女生遭遇渣男劈腿,选择在教室上吊在风扇上;比如某女生偶然怀孕,在厕所生下死胎;比如某女生因为校园霸凌而选择从教学楼跳楼……
为什么都是女生?因为女生容易受欺负,是天然的弱势群体。
田阮感觉跟在自己后面的,就是个女生。
不会的,这是校园文,没有灵异事件!
虽然这么想着,田阮还是火急火燎跑回了自己的教室,在二十多个同学充足的阳气中得到了治愈。
然后他上校园论坛,搜索关于灵异的帖子,结果搜索结果为0。
果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灵异事件,尤其是在主角攻受身边。
不过一个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帖子名叫:八一八我校某社团的爱恨情仇。
他点进去,津津有味地吃瓜。
某社团团长称为总攻,团员一号称为眼镜受,二号美貌受,三号有钱受,四号落魄受。
据可靠消息,总攻喜欢落魄受,眼镜受对总攻求而不得,有钱受财大气粗但没有总攻有钱,美貌受虽然美貌却是总攻的无血缘关系舅舅。
炸裂的标题引出一排排的“求八”“放只耳朵”“妈耶摩多摩多”。
然后楼主开始用优美的文体、抓马的叙述,小作文写了将近三万字。
田阮光是吃瓜就吃了整整十几页,结果越看越不对劲,嘴里的瓜逐渐变味。
总攻带美貌受和落魄受出去吃饭,偶遇人妖骚扰,落魄受重拳出击,美貌受柔弱地倒在总攻怀里,总攻不予理睬,挥手招来经理,将人妖赶走。
田阮:“…………”
田阮默默将帖子转发给路秋焰、虞商、奚钦、钱赖赖。
几人看完:“…………”
这是什么精神攻击,创飞整个学生会。
不多时,那帖子就被封了,楼主的手机号也被查出来,打了电话过去,居然是个女生。
虞商语气严肃:“下午联赛过后你到学生会一趟。”
女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写你们的小作文了,放我一马吧,会长大人!”
虞商:“你果然在跟踪我们。”
女生:“我跟踪的不是你们,只有田阮。他才值得我跟踪。”
虞商看向田阮。
田阮:“……什么鬼。”
这么说,从校长室出来后感觉毛毛的,就是因为这个女生?
田阮又好气又好笑,抢过电话问:“你跟到学生会了吗?上来我们谈谈。”
女生:“不,我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以此确定你确实是我要找的人。”啪的挂断电话。
“能查到班级姓名吗?”田阮气呼呼地问。
奚钦推了一下眼镜,“查到是能查到,但这是违法的。”
“她都跟踪我了,这也是违法的。”
奚钦耸耸肩,“好吧。”
不出十分钟,电话号码的业主姓名、家庭情况、班级成绩一览无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高二八班祝枝枝,上次模拟考年级排名106,医药集团千金,德音文学社团团长。
谢堂燕惊讶:“居然是她。”
奚钦:“你认识?”
谢堂燕:“也不算认识,我高一有一次拿了作文奖,她找我加入文学社,我没去。”
田阮仔细回想这个祝枝枝的剧情,还真有那么点,和同班的南孟瑶不对付,经常给彼此使个小绊子。不过有一次户外活动,南孟瑶腿受伤,是祝枝枝给包扎的。
两人从敌对变成朋友,算是原书的一个小插曲。
“先去看联赛吧。”田阮分得清轻重主次,路秋焰这次篮球赛才重要。
因为四校联赛,来的人多,就在室外的篮球场上进行比赛,看台一溜看去全是人。德音的学生仿佛与外校的学生有天堑,中间隔了十多米远。
篮球队员们在场上热身,外校女生的呼声简直掀翻了天。
田阮跟着学生会组织秩序,一边目光梭巡寻找路秋焰的身影。各校领导信步走来,与学生会打个照面。
田阮专心看篮球场,没注意到校领导队伍,嘭的撞上一堵肉墙。
“抱歉,我……”
田阮一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凤目,黑如点墨的眼瞳却好似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虞先生,你怎么来了?”
虞惊墨旁若无人地给他头发捋了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看着点路。”
田阮乖乖应声:“哦。”
虞惊墨扫一眼周遭,李校长笑着招呼目瞪口呆的校领导们先走。虞商也面无表情地带着学生会继续巡查。
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田阮愣是没发现,只一眨不眨地看着虞惊墨。
虞惊墨被他这么看着,喉结动了动:“在学校,别这么看我。”
田阮疑惑:“我怎么看你了?”
虞惊墨保持着与田阮的距离,低沉的嗓音却说:“你在诱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