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
第二天, 一点红早早就起来了。
他当然一整晚都没睡,乔茜就窝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地睡着,他的手虚虚地环抱着她, 一闭上眼睛, 鼻尖萦绕的桃皮香气便格外诱人……
他这样已算得上逾越非常了。
乔茜喝醉, 他又没有喝醉, 他本不该躺在她的帐篷里,与她就这样共度一夜的。
但他却没有起身,他的手臂就这样搭在裹着小毛毯的乔茜身上, 感受着身体里那种难捱的酸胀,他的身子至少稍微一动, 皮肤与粗糙布料摩擦, 似乎都能令他榨取出一丝难耐的痛苦。
直到第一缕天光笼罩帐篷。
杀手起身出去, 把熄灭的篝火重新燃起来,再把干粮饼、腌牛肉和出门前煮好的粥放在炭火上热一热,自己席地抱剑而坐,双眸垂下盯着篝火, 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乔茜还抱着她的小毛毯睡着。
大漠的夜晚虽冷,帐篷里却温温热热的,她不晓得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耳根与鼻尖都红彤彤的,好像怎么也醒不过来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无意识地伸长摸了摸身边……空的。
乔茜一下子醒了过来。
乔茜:呆滞.jpg
红大爷昨晚睡在旁边么……?
其实她不是很确定,昨晚她的确有点懵懵的,她记得她好像借着酒劲儿在撒娇,想叫红大爷留下来……啊!!她居然干了这种事么?!
乔茜在心底尖叫!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想……想不起来了……T▽T
好像完全睡死了……
乔茜悄悄咪咪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往身边那位置上移了移,然后鼻尖又轻轻嗅了嗅……那股清洁的香气便瞬间包裹了她。整个帐篷里,都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清洁、冷淡……一如他这个人,乔茜身上也沾满了味道,好似从里到外都被完全入侵了一样。
乔茜的脸红了。
楚留香在外头喊她:“乔乔,醒了么?来吃些东西。”
乔茜:“哦……哦!”
她又开始变得只会干巴巴地说哦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帐篷里爬出来,眼神非常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周,仿佛刚刚做完贼一样。
楚留香与陆小凤正坐在篝火旁,就着酱肉吃馕饼。
这馕饼在炭火上烤过,那炭火里还有昨日烤肉时滴下的油脂与调味料,因此被烤得热热的饼上,也就带上了粗犷的烤肉风味;酱肉是乔茜自己做的,比不上眉镇里的那家酱肉铺子,但也很有风味。
饼、肉,都很不错,还有一碗红豆热粥,楚留香吃得很有滋味,听见声响后,他抬眸一瞧,就瞧见了眼神警惕、鬼鬼祟祟的乔茜。
楚留香忍不住想笑。
乔乔啊乔乔,脸皮还是太薄……还没干什么呢就这样心虚,要真干了什么,岂不是会当场炸成一团晕乎乎的毛球?叫人一眼见了,就知道有鬼。
嗯……以后大概也是干不成偷情的事的。
他微笑道:“醒了?来坐下吃点东西吧。”
陆小凤道:“还别说,咱们这酱肉做的,味道好得很!”
这二人神色如常,全然看不出半分不自然、也无甚揶揄……乔茜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瞧见了胡铁花那探究的眼神,二人的视线一对上,胡铁花掩饰性地咳咳两声,又立刻把视线收了回去。
胡铁花大声道:“没事,我没事!”
一点红冷冷地瞪了胡铁花一眼——他真的看这小子不顺眼很久了。
乔茜:“…………”
乔茜开始浑身难受……
她低着头过去坐了,一点红给她递了碗粥过来,乔茜接过,声如蚊蚋:“……红大爷。”
一点红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还似乎有些疲惫:“吃吧。”
乔茜道:“哦……哦!”
胡乱吃了些早饭,日头又已升了起来,将这片小小的绿洲完全照亮,胡铁花被强制安排了洗碗的任务,带着碗碟去潭水中清洗,众人又一齐把帐篷、睡垫、毛毯等东西拾掇起来,一样样码在后备箱里放好。
旭日东升之时,众人又坐上了车子,朝酒馆的方向驶去,乔茜依然坐在后排,只不过这一次她靠着窗户坐,伸手搭在车窗之上,摘下墨镜,瞧着外头的风光。
旭日之下,这片大沙漠也好似温柔下来,金光悄然的流动着,这是无数干燥的砂砾顺着沙丘的坡度滑下的痕迹,好似沙海的波浪,一层接着一层。
车子的速度带来了风,吹皱了沙海,带起了干燥的砂砾,迎面打在了乔茜的脸上,略有些刺痛。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酒馆处升起的炊烟。
天地一片辽阔,万里无云,天空是亮晃晃的白,地面则是延绵不绝的无尽沙海,这片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凉风,因此那一缕大漠中的孤烟,便直上云霄,沟通天地。
野营这种事,一段时间来一次就是了,回到酒馆之后,乔茜狠狠地窝了几天,一步都不肯踏出门去,连带着对越野车也没了兴趣。
楚留香与陆小凤却对这个很感兴趣,时常开着车出去溜达,车上后备箱里堆满了冰露,若遇上了缺少食水的旅人,二话不说,甩下一打矿泉水就跑,也算是做了不少善事。
乔茜觉得这挺好的。
在沙漠里卖水,自然是极好的发财法子,半天风的那沙漠客栈臭名昭著,却仍然能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就是因为总有人愿意冒险走进去、总有人□□渴折磨到宁愿被大卸八块、也要先喝上一口水。
但乔茜已从石观音这里获得了足够的金钱银两……她也不愿意做过于缺德的事情。
又过了十几日,回家的日子到了。
当天晚上,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在心里和大沙漠说了再见。
第二天一早,青山依旧。
秦岭依然矗立在原地,金色的阳光就照耀在青山之上,远处,延绵的山峦勾出了片片青黛色的眉峰,起起伏伏如同一副永恒不变的画卷。乳白色的晨雾,斑斓而清新,笼罩在半山腰,好似仕女的披帛。
小院里,胡杨树已重新变回了高大的丹桂树,树冠茂密,阳光穿过树影罅隙,在地上落下了星星碎碎的光斑,珍珠斑鸠很是兴奋的样子,扑闪着大翅膀飞起来,钻进树冠之中消失不见了。
它钻出来:“咕↑呜~~咕↓~~顾!”
它钻回去:“咕↑呜~~咕↓~~顾!”
它再钻出来……乔茜痛苦地呜咽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
大咕咕浑然不觉,继续开心叫唤、飞来飞去,一会儿在树冠里、一会儿落在石桌上……一只苍白有力的手忽然伸出,一把攥……差点都要攥不住它。
这人当然就是中原一点红。
大咕咕:依恋.jpg
一点红:“…………”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撒米,敷衍一番斑鸠,敷衍完就迅速走开了。
傻咕自然发现不了,傻咕只要有小米,那就谁都可以哒~
胡铁花直冲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和牛玲一样大,他目瞪口呆,瞧一瞧这青山绿水,再瞧一瞧一脸冷淡的一点红,语无伦次道:“你……你……我……咱们……”
一点红理都没理他一下,抬脚从他身边过去了。
接着过来的是二月霜。
这小酒馆突然长腿跑了的情况,已发生过了很多次,一回生二回熟,十杀手们早不是刚开始那副东倒西歪呆头鹅的模样,态度冷淡且平静,自出来要做自己的事。
胡铁花一把就想抓住二月霜问个清楚!
然而二月霜又岂会让他抓住?
做杀手的人,从来都最讨厌人无故靠近,胡铁花伸手要抓,二月霜那双漆黑的眼睛眯了一眯,身形一转、已轻飘飘地掠出五步远,他冷冷瞧了胡铁花一眼,扭头走了。
——十杀手们只效忠于乔茜一人,当然了,大师兄的话也要听,但除此之外,他们其实谁也不用理会。
胡铁花:呆滞.jpg
楚留香伸了个懒腰出来,路过他身边。
胡铁花:“老臭虫,你可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胡啊,还是见识少了啊……”
胡铁花:“?”
胡铁花:“…………”
……这是见识少不少的问题么?
楚留香悠悠闲闲地往前头去了,只留下胡铁花一个人站在原地疑惑……难道真的是我见识太少?
***
入夜,眉镇。
整条长街之上,灯火都已熄灭,唯有一盏昏黄的灯笼还在夏夜凉风中摇摆,一圈蚊虫绕着灯笼在飞,灯笼之下,是个小小的面摊。
三两张桌子、四五条板凳,一个煮面的老头,还有一个黑衣的青年。
青年人的脸上似乎结着永恒的冰霜,他的高马尾被微风吹起,他那柄黑皮剑鞘的长剑,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之上。
冷漠、无情,无言、锋利。
这就是他……至少是外在的他。
若不是这人实在生了一对潋滟烟波般的眼睛、又拥有一个总爱吃点好东西的胃口,恐怕这面摊的张老头,也不会敢同他搭话。
张老头道:“六爷,好久不见,还是原样?”
青年人短促地道:“嗯。”
张老头便道:“好嘞!”
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很快端上来,吃油泼面要吃宽宽的扯面、吃清汤面却最好用细如龙须的面丝,这些道理,本是每个老饕都要懂的。
面很快吃完,青年人在桌上放下了一块碎银,等到张老头再回头时,人已不见了。
他正走在街巷之中。
这半夜吃面的青年人,自然就是六钧弓,再回秦岭,杀手们不必再住温泉小院儿,就回了镇子上来住,六钧弓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高兴——毕竟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他真的已经很久都没吃上一口好的了……
今晚出来吃面,都像做贼一样……
倏地,他的脚步停下了,冷冷道:“出来。”
有人一直跟着他。
黑影一闪而过,那人道:“六爷,好久不见,最近生意如何?”
六钧弓撩起了眼皮,瞧着自己面前那人。
会叫他“六爷”的,自然是熟人……一个杀手的熟人,自然就是他的主顾,还是老主顾——一个人其实不会有这么多的仇人,此人之所以是六钧弓的老主顾,是因为他是个牵线搭桥的掮客。
六钧弓神色淡淡,不动、也不说话。
他们师兄弟都是这样的——杀手生意其实是个卖家市场,因为这世上武功好的人少,仇恨到要杀人的人却很多,杀人不比买货,货买错了不要命,杀手选错了,那却很有可能害到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们这一门,就格外受到追捧,对自己的主顾,也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自然也一样。
此人道:“我这里有一桩大生意,不知六爷有没有兴趣?”
六钧弓眯了眯眼,没有阻止这人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主人其实杀人抢劫的事真的也干了不少……这大生意,她说不定也会感兴趣呢?
感不感兴趣,先听一听,总没问题的。
这人便接着道:“二十万两银票,四大恒钱庄,保证足银现兑——”
六钧弓道:“二十万两?”
这人道:“二十万两!”
六钧弓道:“谁?”
这问的便是要杀谁。
这人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话却又从嘴边给咽下去。他四下一看无人,又凑近了六钧弓一些,压低声音道:“楚留香!”
六钧弓:“…………”
六钧弓:“?”
我?杀楚留香?
第七卷 窃听风云
第222章
***
楚留香何许人也?
江湖上绝没有一个学武功的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湖上也绝没有一个怀春的少女不知道他的名字。
十年之前,他与胡铁花、姬冰雁二人结伴闯荡江湖,便留下了“雁蝶为双翼, 花香满人间”的美名。
胡铁花的那“蝴蝶穿花二十七式”, 乃是天下一流的功夫, 而姬冰雁惯用判官笔, 他那一手认穴打穴的功夫,在江湖上也可随意横着走。这样的二人,却也只被江湖人公认——此乃楚留香的左膀右臂。
楚留香:大家都是我的翅膀.jpg
而十年之后, 他的名声更盛。
“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说得便是他。
如此文雅、如此神秘。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自称盗帅, 此乃江湖人的美称, 意思便是说, 楚留香虽然是个贼,但他却是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
对此,乔茜曾经表示:“那为什么不叫流子呢?”
流氓中的佳公子……嘛~
楚留香:“…………”
楚留香:“………………”
对此,楚留香给出的唯一回应, 就是不停地摸鼻子——每当他不想理人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这样做。
扯远了。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武功非常好、名声非常大的人。他能自皇宫之中盗取九龙杯、也能与天下罕见的剑术高手打得有来有回, 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又有极为成熟的心智、极为镇定的个性,做朋友,他会是最好的朋友。
——而做敌人,他也会是最可怕、最难缠的敌人!
二十万两白银,买楚留香的项上人头。
此刻,楚留香正半卧在沙发上。
他穿着件薄而舒适的衣裳, 一条腿曲起踏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正搭在他的膝盖上,修长稳定的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开、合上。
二月霜就坐在另一面的沙发上,乔茜、一点红、陆小凤都在。
楚留香忽叹了一口气,道:“二十万两,我竟不知道,原来我值这样多的钱。”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正放着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银票果然是四大恒钱庄出具,保证足银现兑。此乃定金,事成之后,带着楚留香的首级,再兑现后面的十万两。
不错,六钧弓已接下了这生意。
不接不行,因为既然有人出这么大一笔钱来杀楚留香,就说明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他拒绝了,自有别家杀手会接这活儿。
——楚留香固然是个可怕的对手,但杀手却也是古往今来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杀手们可以杀死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目标——毒药、迷香,敌明我暗。
除却一点红这种当杀手当出原则的人之外,其实大家都有许多杀人的好法子,六钧弓也不例外。所以,虽然敌我武功差距巨大,六钧弓接下这活计也不会引起怀疑,反而,二十万两之巨的财富摆在眼前,直接拒绝,这才引人怀疑。
六钧弓收下定金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确认无人跟踪后,他也不敢贸然前来酒馆,只与二月霜秘密碰头,细细说了情况。
二月霜听后,当即动身来了酒馆,于是众人这才得知——原来竟有人想要楚留香的命!
乔茜沉思道:“找上六钧弓的人是……”
一点红冷冷道:“掮客。”
——无论是哪一行哪一业,都少不了这种牵线搭桥的人,杀手这一行也是如此。
薛笑人的杀手集团共十三人,一点红坐第一把交椅,他已算得上是杀手这一行的行首,自然而然的,他的同门们在买凶市场中也炙手可热。
几乎每个想买凶杀人的雇主,都想雇佣他们这一门——但杀手又不能和其他生意一样,在大街上吆喝生意。
于是,掮客们就负责在其中牵线搭桥,一点红对这种人也熟悉得很,他从前也有几个很用得来的掮客,手中总有好生意可以任他挑选。
六钧弓自然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脉。
但那只是牵线搭桥的人,并非真正的雇主。
一点红问:“打听不到?”
他的问题说得非常简洁,也只说一次。
二月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问他,六钧弓有没有打听这掮客背后是什么人?
二月霜道:“那人口风很紧,六师弟不便太强硬。”
楚留香立刻便道:“不错,的确不能太强硬,杀手接活儿杀人,天经地义,可若想方设法要去弄清楚真正的雇主,那倒是怪事一桩,恐怕会打草惊蛇。”
一点红撩起眼皮扫了楚留香一眼,似乎在说:这很需要你来向我解释么?
楚留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点红道:“二十万两。”
——能出的起二十万两白银要杀人的人,想要隐藏自己,自然会有许多法子。莫说那掮客口风紧……他就算嘴巴四处漏风,恐怕他们也查不到幕后主使之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楚老兄,你究竟得罪了谁?让人家花这么多钱来杀你?”
楚留香苦笑——他当然也没有头绪。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人的确恨透了我。”
乔小茜探头:“你是不是始乱终弃了人家?”
陆小凤探头:“你是不是和人家的老婆偷情?”
乔小茜探头:“你是不是和人家的老婆偷情之后又始乱终弃了人家?”
陆小凤:“…………”
乔小茜:“…………”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捂住了嘴巴,同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楚留香:“…………”
楚留香双手抱胸,无奈地瞧着这两个活宝,苦笑叹气道:“你们可真让人伤心。”
乔茜立即重重地蹬了陆小凤两脚:“真是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楚哥!楚哥才不是人渣!”
陆小凤:“…………”
陆小凤:(个_个)
陆小凤道:“我看你更人渣……甩锅甩得这么熟练做什么?!”
乔茜:无辜.jpg
乔茜极乖巧、极端正地坐好,理也不理陆小凤,道:“既然六钧弓已接下了这门生意,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楚留香道:“正有此意。”
这的确已是最好的法子……六钧弓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拒绝接下这活计,使得他们可以进一步商量对策,想出一个能钓出幕后主使之人的法子。
而且……乔茜莫名其妙突然入账十万两!
乔茜:苍蝇搓手.jpg
是谁这么好心!一定要找出来!
不过,具体要怎样做呢?
楚留香沉吟道:“出二十万两白银,恐怕当真是对我恨之入骨,不见我死,绝不罢休……”
乔茜也沉吟道:“那么,我们干脆就做一出好戏,让六钧弓真的去追杀你……或许加上二月霜也行,红大爷,你去么?”
一点红回答得非常干脆:“好。”
楚留香:“…………”
这是不是答应得也太快了一些?
楚留香挑眉,古怪地瞧了一点红一眼。
一点红双手抱剑、面无表情,根本连瞧都没瞧楚留香一眼——他看起来一点私心也没有。
楚留香开玩笑道:“不至于真的拿你楚哥的首级去钓鱼吧?”
乔茜道:“怎么会呢,我想想啊……”
她托腮思考着。
楚留香道:“既然目标是我……或许可以引诱他们亲自出手?”
人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亲自出手呢?
答案是很简单的——那就是只差一步就能实现目标的时候!
乔茜的脑袋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智慧的闪电所击中!
她一拍大腿,大声道:“只需要楚哥你假装还差一点点就死,但红大爷这个时候却无法亲自出手就行!楚哥你最好走路打颤、喝水掉杯、一口气三喘,最好吃一口米能掉一半……我就不信,这样他们还能忍住不出手!”
这话说完,乔茜自己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句自己!
楚留香含笑瞧着膨胀的乔茜,点了点头,非常配合地称赞道:“高,实在是高啊!”
乔茜哈哈一笑,谦虚道:“没有啦,我其实也就比陆小凤高明一点点而已啦~~”
陆小凤:“…………”
陆小凤斜眼瞅她:“……你三句话离不开我是吧?”
乔茜才不理会他,她又极乖巧、极端正地坐好了,问道:“可是,为什么楚哥被红大爷杀到绝路上的时候,红大爷却忽然不能亲自动手了呢?”
楚留香一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于是故意做出了为难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乔乔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乔茜立刻笑开了,道:“那很简单啊……美救英雄!”
只需要在最后关键时刻,她——大漠冰露甘霖的降下者、五岳派里唯一的太阳、欢乐谷中当之无愧的支配者——乔茜,横刀向前,与大魔王一点红打将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大战三百回合嘛……那自然控制不了位置,打着打着、打着打着,就远离了楚留香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么到时候……只见杀人良夜、月黑风高,孤巷野林中,重伤的香帅三步一呕血、两步一打颤,内伤加倍外伤惨烈,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直接点死!
楚留香笑道:“不错,这正是个很容易引人上钩的计划,那幕后主使之人要是能忍得住不出手,那楚某人也只能说一句佩服佩服了。”
乔茜严肃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咱们这计划,却还有一个漏洞。”
楚留香道:“哦?”
乔茜道:“楚哥你这么厉害……怎么能被人轻易打到内伤加倍外伤惨烈呢?做得太假,恐怕要引人怀疑的。”
一点红忽然冷冷开口:“杀手要杀人,倒也不止一个法子。”
楚留香:“…………”
楚留香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乔茜道:“红大爷的意思是……?”
二月霜接话道:“我们同门十人……大可先疲其筋骨,轮番折磨,待到肉体疲倦紧绷到极致时,再请大师兄出手,给香帅一个了断。”
乔茜双眼放光:“哇哦!折磨……具体、具体怎么个折磨法?”
楚哥那完美的肉体!战损起来一定很带劲吧!
楚留香:“…………”
楚留香古怪地瞧了一眼乔茜那忽然兴奋起来的模样,再瞧一瞧一点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一点红有点跃跃欲试。
楚留香继续:“…………”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了他们两个……
第223章
***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 它就坐落于秦岭山麓之间,被八百里秦川环抱,远远望去, 便能瞧见太白主峰矗立于天地之间, 山巅是苍黛色的, 与穹顶融为一体。
这里就是眉镇。
此刻, 天色已近黄昏。
整个镇子都被笼在一片金纱似的霞光之下,地面上的青石板被晒得热热的,山间习习的凉风, 已吹了出来,令这镇子上的每一个人都愉快得很。
人们干完了一天的活儿, 正要用自己兜里的几个铜子去吃一碗热腾腾的扯面、再配上二两小酒。
一个人正负手走在镇中的街道上。
这是个极吸睛的男人。
他的身形高而雄浑、脊背宽而有力, 面容英俊而温和, 皮肤被日光一照,竟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极为香甜的蜜色。他的身上穿着件舒适、合身的劲装——原来这是个江湖人士。
眉镇坐落在由陕入川的陆路要道上,马帮、镖局时常宿在此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当街杀人的事情都不知道上演过多少回了……镇民们早已见怪不怪,这样一个潇洒风流的青年才俊出现在此处,也没有任何人感觉奇怪。
这男人好似愉悦、惬意得很。
他好似对任何事都感兴趣, 他看上去是一副教养很好的样子,但又绝没有世家公子的倨傲,他负着双手,随意走进了一家小店,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小店的老板就问:“客官,吃点什么?”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瞧了一瞧墙上的菜牌——菜式不多, 不过就是卤豆干、花生,荤菜就是卤牛肉,都是下酒用的小菜,除此之外,这里也买面。
他微笑道:“每样都来一点,再来一碗面。”
老板笑道:“好嘞!”
他伸出手来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紧不慢。
此人自然就是楚留香。
现在,他是自大漠中刚刚归来的楚留香,正落脚于眉镇。此时,他已得知自己的三个妹妹并没有危险,所以他的心情很好、惬意悠闲,能坐在这里吃一点卤菜。
他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将近。
吃完了饭,楚留香信步而出。
此刻,天色已马上就要完全暗下去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楚留香负手进了客栈,要了间上房,又要了二两黄酒,店小二殷勤地将他送上了楼,黄酒就装在酒壶之中,很快送来。
楚留香点起了灯,坐在了桌旁。
烛火一闪!
极细的风声就在这时响起!三点银光带着破空之力直冲楚留香的后背而来!
而楚留香简直就像是背上长了眼睛一样!
他几乎是在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身形倏地一侧,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起,三点银光就这样自他面前闪过,那金属煌煌的银白擦亮了他的眉心,也令他那双永远温和的双眼中闪过了凌厉冷酷的光芒!
楚留香的折扇在手中转了一个俏花样,只见他抬手一敲,飞驰的透骨钉立即转了方向,刺破了门上的白棉纸,直冲外头飞去!
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
楚留香一脚踢开了门,却见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上跌了下去,狼狈不堪的逃跑,地上有点点血迹,这正是楚留香方才的反击造成的。
浪子唇角依然带着宜人的微笑,他的口中说出的话,也显得极为温和,好似情人之间略带情趣的低喃。
“就这么想跑?”
——但他说出来的这句话,却绝非无害。
楚留香能在江湖上纵横十多年,绝不是只有好脾气的。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愿意慷慨地回三分,可别人若是想拿他当傻子、当猪羊,那他也不介意好好教训教训对方。
楚留香的身形一掠而过,如明月下的清风,又文雅、又迅速。
他掠出了客栈,掠上了屋顶,屋瓦在他脚下片片飞过,明月之下,那负伤的黑衣人已越来越近。
一柄长剑忽然刺出!绝无半分预兆!
一个黑色劲装的蒙面剑客忽然跳上屋顶来,与楚留香打将起来!
这蒙面剑客掌中一口青光莹莹的宝剑,剑身闪动出锋利的光芒,而比这剑光更锋利的,则是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冰凉、冷漠、残忍如野兽,其中绝无半分感情可言,好似他自一出生起,活着的意义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这简直不能说是个人,他是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月光之下,剑影如飞虹,砭人肌骨的杀气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缠绕着楚留香。
楚留香的动作自然就被阻了一阻,而那负伤的黑衣人,自然也已完全消失在了夜色里。
楚留香道:“他是你的同门?”
黑衣人不答——就在这片刻之内,他已刺出了十二剑。
剑出如闪电,然而却沾不着楚留香一点衣袂。
楚留香竟还有余力与他闲聊:“我以为你是个无情之人,却没想到,你竟然会为掩护同门留下与我决斗。”
黑衣人眯了眯眼,仍不说话。
他好似永远也不会与自己的目标说话——因为他们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块死肉!
然而,他的武功虽然犀利刁钻,却又怎么能是楚留香的对手呢?
一点乌光忽然闪过!
这一点乌光,竟然是从这黑衣人的嘴中吐出的,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面巾,嘴里却咬着什么暗器,双唇骤吐之际,那一点乌砂带着机簧之力直接刺破了面巾,冲着楚留香的面门而去!
怪不得他不肯说话……因为他的口中藏着暗器!
楚留香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折扇已然抛起,只听“夺”的一声,乌砂正好击打在扇骨之上……它穿透了扇骨还在继续往前!
楚留香的身形倏地一闪,左臂向前,以袖风卷住这点乌砂……这暗器就在他的手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却终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这真是险之又险、避无可避的时刻。
好在,这样细的乌砂,是无法淬毒的。
那黑衣人自然也已不见了,他已趁着这时间走脱了。
夜风送来了他那冷酷嘶哑如刀锋般的声音:“楚留香,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把自己洗干净了等死吧……”
楚留香负手立在屋顶上,久久不动。
他的面色已有些凝重。
——是谁?究竟是谁要来杀他?他被暴露在日光之下,而他的对手们,却如阴暗贪婪的野狼一般,在黑夜中亮起獠牙,静静地窥探着他,等待着、等待着……
半晌,楚留香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怪事一桩……”
他跃下屋顶,返回客栈。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如他离开时一般,床头略放了些他的杂物、桌上放着个木盘,盘子上放着白瓷的酒壶与酒杯——这是他要的那二两黄酒。
楚留香瞧着那酒壶。
敌暗我明,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呢?
但楚留香或许不这么想,他瞧着酒壶,忽然笑了笑,又重新坐在了桌边,伸手握住了酒壶的把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落在白瓷的酒杯之中,在烛火之下荡漾着微光。
楚留香微微一皱眉,忽然把这酒液泼在了地上,地面上倏地升起了一点奇异的白烟。
酒中有毒。
奉命来杀死他的,原来并不只有那两个黑衣人,他们方才不过是行调虎离山之计,将他从屋子里引出去后,又有另外的人进了屋子,在他的酒中下毒。
……或许不只酒中有毒。
楚留香当机立断,起身下楼,扔给了主人家一块银元宝,包下那有问题的房间一个月,并不许任何人进去——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屋子里还有什么,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这样会害了后来住进来的人的。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悄悄自后门出去,在路上随意找了家小客栈住了进去。
——如此,今晚大概是能安心了。
楚留香坐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他伸出右手,出手如闪电一般,将自己左臂上“天泉”、“侠白”等五个大穴全都点住!
——他那只修长、有力的左手,竟隐隐约约透露出乌紫的颜色!
是酒壶的把子!
这些黑衣人知道他是楚留香,也知道他不能以常规的武力手段来对付。
于是他们先是诱他出门,又在他的酒中下毒,谁知这些竟然都只是表面上拿来迷惑他的,真正的毒药被涂在壶把之上,他的手心中又有一道伤口,毒气顺着他手心的伤口,已流入了他的经络之中!
若不是他突然反应过来,恐怕连这条膀子都要不得了!
好可怕的黑衣人、好缜密的黑衣人。
楚留香的面色,终于也沉重了下来。
眉镇……眉镇,这眉镇的夜色,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张蜘蛛的大网,而他正在其中挣扎。
这一夜还算宁静,没有人再来袭击。
但楚留香显然过得不太好,他虽然封住了左臂,但毒素却依然流进了他的身体,这毒素不至于杀死他,却令他发起了高热,他的身子反反复复的绷紧、块块肌肉难耐而痛苦的收缩着,上头沁出了一层灼热的汗,但他却只觉得寒冷从脊背上窜起来,一阵接着一阵。
他卧在床榻上,浑身好似在水中浸没过一样的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惫地喊道:“小二!上些食水来。”
店小二立刻应和着送上了些食水,食物简简单单、水也只是普通的温水,楚留香现在没有心情挑三拣四,因为他深知,自己必须摄入足够的营养,来面对接下来的危险!
可惜,对方没有给他这机会。
饭菜中带毒,一口也吃不得。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带毒的饭菜,忽苦笑一声,道:“竟与我仇恨如此之深么?”
黑衣人们的阴影仍无处不在,他们似乎已在眉镇经营许久……楚留香自己出门,自己找食水的时候,从街边买的东西,竟然也一口都不能吃。
三天,接连三天,他竟连一口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
他简直已好似又回到了大沙漠!被饥饿与干渴所折磨着!但这里的危机,竟然比大沙漠之中还要更可怕!
楚留香的嘴唇都已干裂,他忽然觉得好像变成了一只飞蛾,被黏在蜘蛛网的正中心,四面八方,那些黑色的蜘蛛、吃人的蜘蛛,都在朝他窥探……
天色又已黑了。
屋中,一灯如豆。
隔着一层门板,便能听见楚留香的呼吸声……这永远潇洒自如、永远风流倜傥的浪子英雄,如今却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呼吸声有些颤抖、有些虚弱,有时那毒劲冲刷他的身体时,他的声音又粗重如野兽一般。
有人一脚踢开了门!
榻上,楚留香霍然睁开了双目!
恶毒的剑光,如毒蛇出洞一般蹿来,直冲楚留香而来!
楚留香一跃而起,与此人打将起来!
——他毕竟是个武学奇才,他毕竟已经经历过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候!想这样杀死他,那可不容易!
可是,千万莫要忘了,楚留香的左臂已废了——他自己点住了自己左臂的穴道,虽然止住了毒气的蔓延,却也令他这条手臂只能软绵绵地垂下。
武者少了一条胳膊可用,这是多么大的劣势?
若这人还中着毒、发着烧、三天三夜连一口米都没吃过呢?
“哧”的一剑,已削破了楚留香身上的衣裳,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剑光贴着他的身体划过,空气中渐渐染上了血腥的味道……杀手冷笑道:“这是报你伤我六师弟的仇。”
楚留香苦笑道:“原来你们杀别人是天经地义,别人要反抗你们,却是万万不能够的。”
杀手出剑顿停,剑锋嗡鸣。
他的眼中闪出了奇异的冷光,一字一句地道:“不错,你绝不会死得很轻松!”
楚留香忽一拳击出!
这一拳竟仿佛有龙虎之威、雷霆之势!
杀手的瞳孔忽然剧烈地收缩,他的身子也在不停地后掠……楚留香真不愧是楚留香,他这一拳,内劲虽不强盛,却恰到好处,若是砸实在了,这杀手起码也得吐出点内脏碎片。
但他只有一人!
一柄剑直朝他的后心而来!这杀手不是一个人来的!
楚留香身形倏地跃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记致命的攻击,然而他反击的节奏却被打破了——
霎时间,二杀手的双剑汇聚成了一片,病困、饥饿与干渴已令楚留香痛苦至极,只听“哧哧”的衣料裂开声不绝于耳,这两柄薄而窄的长剑,竟好似化作了两条牛皮的长鞭,正残酷地鞭笞着楚留香的身体!
他那身贴身的劲装,已不知被削开了多少条口子。
而他的身体之上,也已不知道被这剑划开了多少条血口子,在肌肉的紧绷与扭曲之间,汗水渐渐沁出,而这些汗水又完全将伤口浸湿,令他们变得滚烫而红肿,刺痛的感觉,已逐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只令他肌肉的每一寸都在打颤。
这无疑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折磨。
但这却也无意是一种极快乐的享受——在喜好折磨他人的杀手们眼里。
楚留香啊楚留香,他竟然也有今天。
但他毕竟还是不会被这二人所打倒!
二人却也并不着急、也不喊救兵,他们倏地收了宝剑,凌空一跃,已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中,只有那诅咒般的话语留了下来——
“楚留香,记住我说的话,把你自己洗干净,好好等着吧……你还要死得更痛苦一些……更痛苦一些!”
楚留香好似被榨干力气一样,忽然重重地跌在了床榻上!
……不是,还没打算结束么?
……可是他是真的三天都没吃一口饭!
第224章
***
三天没吃一口饭的楚留香表示很无奈。
他跌在榻上, 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爬起来, 伸手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毒自然是假的。楚留香精通易容之术, 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让他改扮个佝偻的老乞丐,他也不在话下,此刻只是装作中毒, 自然轻轻松松,全然没有半分破绽。
但他身上这些伤口却是真的。
灯火如豆, 昏黄的烛光打在楚留香的身上, 只能照亮他一半的身体, 也令他的背肌与胸腹、手臂上的肌肉阴影分明,六七条血口子,就这样横亘在他的肉躯之上,割开殷红的血线, 点点血珠,就自他的胸腹上流淌而下,令他更显得……凄艳。
楚留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中有汗巾, 他假装自己很勉强,一步三喘地走到水盆前,把汗巾沾湿了,轻轻擦过自己的身体。
刺痛被随之带起,他忍不住咬了一下牙。
这场面还让他想起了刚才那句台词……
“楚留香,你把自己洗干净等着吧!”
楚留香忍不住想起了乔茜写下这句台词时那副敲锣打鼓、高兴得好像要过年的表情。
楚留香:“…………”
当时的楚留香只好伸出手来,摸一摸鼻子、再摸一摸鼻子——每当他不想理人的时候, 就会下意识地这样干。
……他到底哪里得罪乔茜了?
六钧弓就坐在他身边,他倏地抬起眸来,面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表情,那双如水仙花石子般清凌凌的眼睛里,也似乎闪动着奇异的水光。
这计划毕竟也要求他受伤。
这是必须的,楚留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杀的阿猫阿狗,而杀手们与他的纠缠,也需要一个理由。
楚留香伸出手,拍了拍六钧弓的肩膀,温声道:“放心,我的手很准。”
六钧弓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感动地道:“……二师兄居然是为了我来报复。”
六·团宠·钧弓:痴呆.jpg
楚留香:“…………”
楚留香抿着嘴唇,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下他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而一点红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冷酷模样,好像对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看法一样。
然而,他又怎么能瞒得过洞察力极强悍的楚留香呢?
楚留香总觉得他的唇角好像控制不住想往上翘一翘似得……
楚留香:“…………”
总而言之,在这个周密严谨的计谋之中,好像人人都得到了快乐,除了他本人……
楚留香无言以对。
他擦洗了身子,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在衣裳里摸了摸,摸出了两个奇怪的小零食,上书“士力架”三字,这是乔茜怕他饿死提前塞给他的。
当时楚留香还觉得不至于,现在看来,乔茜到底是怕他饿死、还是怕他饿不死呢?
饿得能追着牛啃的楚留香惆怅地吃了两条士力架……这东西放在平时,他是嫌太甜不肯吃的,然而放到此时此刻,他却悲哀地发现,他不仅有滋有味地吃完了,甚至还想把包装纸上残留的巧克力酱给舔了。
楚留香:“…………”
楚留香的尊严不许他这样做,即使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吃完了东西,他空荡荡地睡着了,睡到半夜还梦到邪恶狸花乔乔挥舞着一面小旗帜,指挥六钧弓和二月霜把他吊起来打,嘴里还发出了很邪恶的笑声。
楚留香当场就醒了!
更饿了。
他摸了摸鼻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天明。
第四天夜里,杀手们又上门了。
这时,楚留香的状态已然很糟糕。
如豆的灯火依然在夜风中摇曳,灯火已变得比昨夜还要更暗,因为烛芯已该剪了……可是,楚留香竟然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是非常讲究的人,衣裳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极好闻、极神秘的郁金香气,他的教养也很好,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世家高门,只要他想,他都可以让对方高高兴兴、绝不会产生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躺在这样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笼罩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之下,发丝凌乱、衣冠不整,身上的衣裳被削的破破烂烂的,那些狰狞的伤口,是杀手们的宣战、也是他们对楚留香的侮辱!
不错,正是侮辱!
一个英雄,他堂堂正正生,也该堂堂正正死!楚留香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一场惊天动地、旷古烁今的决斗之中!
可是、可是他如今竟像是一只病猫一样,被人一脚就能踢死!
这或许就是英雄末路。
这或许就是这世上最悲凉的事情。
房间的门,忽然被轻轻地推开了,楚留香背对着房门躺着,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声响。
一双纯黑色的靴子,悄悄地踏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好似一条轻灵的猫。
这人的身上,裹着一件紧紧的黑色劲装,面上也蒙着黑色的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冰冷漆黑的眸子。他的背上背着剑鞘,长剑却早已出鞘,隐在肘后。
他已来到了楚留香的床前。
冷光在他肘后闪过,他只肖的反手一剑,当即就可杀死这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楚香帅。
而楚留香依然痛苦地喘息着、喘息着。
忽然!
杀手飞快地自怀中掏出了拍立得,对着楚留香拍了张照。
楚留香:“…………”
楚留香:“………………”
乔乔啊乔乔,你看看你干的这好事!
被乔茜给予重任的二月霜低头看了一眼照片……嗯,楚留香真不愧是江湖闻名的美男子,虽然扮做憔悴模样,却也难掩俊美。
他把照片和拍立得又都塞回怀中。
毒蛇般的剑光蹿出,直刺楚留香后心!
电光火石之际,楚留香的身形忽一跃而起,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气势也惊人,二月霜一剑刺空……楚留香已如流星般坠出窗户!
楚留香在江湖上,乃是以踏月留香的轻功出名的,这世上绝没有人一跃能跃出七丈远,若有,那这个人就只能是楚留香!
杀手的眸光中几乎已燃烧起了毒火——他被楚留香摆了一道!
但是……没有关系。
杀手冷冷道:“死在我手里多好……”
何苦要去招惹大师兄呢?
而此时此刻,楚留香已几乎把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一路朝镇外掠去!
一条漆黑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跟在了他的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很是悠闲,似乎正是要看看他的气力究竟在什么时候才会耗尽。
这无疑是个正确的选择,毒气已流遍了楚留香的全身经络,令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打颤,生出剧烈的反应来……出了镇外,他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
剑光如爆裂的火花,自黑衣人的手中闪出!
楚留香身形一闪,手中折扇已出,与这个人打将起来!
这人却没有带面巾,一张苍白俊俏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然而瞧见他的人,却只会注意到他身上那剽悍残忍的劲力,以及那双如野兽般的碧色瞳孔。
他出剑的姿势也奇特非常,只以手腕发力,肘部以上纹丝不动,手腕巧妙运转之间,剑光爆出一连串火花。
楚留香道:“‘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你是一点红!”
杀手的长剑突然停止,剑身说停就停,简直像是没有惯性一样的突兀,真是连剑身都不曾颤动一下。
他冷森森地瞧着他,声音阴森而凄厉:“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我平生一大幸事。”
楚留香叹道:“只可惜与你交手的,却只是一只病猫罢了。”
一点红冷冷瞧着他,忽讥诮地道:“你想求饶?尽管求吧。”
这句话刚一说完,他的长剑就又突刺而出,毫无征兆!
楚留香避得险之又险!
剑光已笼罩了他!
一点红劲力充沛、身形矫健,整个人健康的不得了,楚留香却已被杀手们连续折磨了四天四夜,他中毒虚弱、四天未进食水、废了一条左臂、还有身上的伤口在刺痛……胜负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刻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了。
按照计划,乔茜应当闪亮登场,与一点红打将起来,逐渐将一点红引开……随后,就只留楚留香一人在此苟延残喘,勾引那幕后主使之人出来,亲自了解了他。
然而就在此刻!草丛中忽然闪过了极细微的银光!
乔茜扑了出来!
她根本就没有拔刀!
这一扑完全是情急之下扑来的,绝没有半分演的成分在……一点红哪里会对着这样的乔茜出手,当即被她扑倒在地!
下一秒,一蓬极灿烂的银光激射而出!只听“夺夺夺”数十声响,数十点银星已钉入地下,仿佛暴雨疾下!
暗器,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暗器!而这数十点银星所射中的位置,正好是方才一点红所处的位置!倘若不是乔茜扑得及时,现在一点红已被打成个马蜂窝了,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乔茜的心中蓦地浮起了五个字——暴雨梨花针。
这样快的暗器,若不是乔茜提前看到了银光,是以先发行动……否则的话,他们二人绝躲不开。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暴雨梨花针能做到这一点了。
而暴雨梨花针目前的持有者是……
乔茜抬头,目光倏地盯住了道路旁的林子。
黑暗之中,有两个人忽走了出来。
这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那个斯文秀气,身上穿着件剪裁很合适、料子很高贵的衣裳,显然是个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女的那个更是美丽,面上不施粉黛,眉头似蹙非蹙、眸光烟水朦胧,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好似天下下凡的仙子,身上连一丝烟火气都不带。
而她的眉毛——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柳无眉!
乔茜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柳无眉与李玉函夫妇二人!
李玉函乃是剑术名家李观鱼的儿子,他的妻子柳无眉的身份却更神秘,她乃是大漠女魔头石观音的弟子之一,当初是为了给石观音打探消息,才从大漠动身来到中原的。
前头说过,石观音是有一片罂粟花海的,这些邪恶的花粉,正是用来控制别人的。
非常不幸的是,柳无眉就对花粉成瘾。
更不幸的是,她与长孙红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怎么样,这样重要的一件事,她竟完全不知道,她只以为自己中了石观音的毒,浑身时不时就疼得厉害,唯有花粉吸起来可以止疼,却殊不知这只会令她下一次发作时更痛苦!
最不幸的是,这对夫妇居然是真爱。
他们真心爱着彼此,李玉函自然不愿瞧见妻子被奇毒折磨,他们一直都在寻找解脱的法子。
但乔茜却丝毫不同情他们。
他们固然伉俪情深、爱情感天动地,但问题是,他们完全不在意除了彼此之外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柳无眉为了给楚留香施恩,就潜入石林洞府之中,杀死了她所有的师姐妹!她杀人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她活活勒死她的姐妹、她用剑刺入她昔日姐妹的鼻梁、她用钝器重击姐妹的脸、她将姐妹的头颅割下……她将这些尸体整整齐齐码好,就像是在陈列货物一般。
她仇恨石观音对她的控制,于是就将这份仇恨发泄在了石林众女的身上,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她们也是石观音的受害者!
这样的人,心性何止是残忍?这样的人,她的爱情就是再感天动地、再凄美绝伦,又怎么能令人生出同情之心?!
乔茜几乎立刻明白了过来!
二十万两白银雇佣杀手,其实正是因为柳无眉夫妇要对楚留香施恩,他们有求于楚留香!
所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用出了暴雨梨花针,为的是钉死杀手,救下楚留香……之后,他们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以楚留香知恩必报的心性来说,必定不会拒绝!
这可真是……该死啊!
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直接杀了这二人是不行的,因为李玉函实在有个好爹,他爹是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李观鱼有很多好朋友,都是武功极高强之人,若是杀了这对“佳儿佳媳”,惹上了拥翠山庄,那不仅是她麻烦、楚哥也很麻烦。
但是如果不杀的话,这出戏就应该继续演下去,伺机再动。
可是,该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呢?
——她原本是来救楚留香的,结果却变成了救一点红。
——一点红原本是来杀楚留香的,可现在却被她所扑倒,一动不动。
该如何反应,才能令这出戏接着演下去呢?
楚留香的反应极快,他捂着心口、呼吸粗重,那双迷人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乔茜,那眼神复杂极了,欣喜、震惊与茫然同在。
只听他道:“乔儿,你……你认得他?”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简直就好像是……发现情人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一样。
一点红的反应居然比乔茜要快——这大概是因为情杀的确是杀人业务中占比很大的一块。
杀手那双冷酷如狼的眸子,也倏地凝注在了乔茜俏丽的面容上,他眯了眯眼,声音阴森凄厉如生锈的刀片!
他冷冷逼问道:“他为什么管你叫乔儿?”
乔茜:“…………”
……啊?
乔茜:智慧的眼神.jpg
第225章
***
月黑风高, 杀人良夜。
风流香帅,杀手无情。
两个男人的眼睛,竟然都紧紧地盯在这俏丽娇小的姑娘身上, 姑娘双眼圆睁, 面颊爆红, 一时之间, 竟然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这……
柳无眉与李玉函表情古怪,对视了一眼。
柳无眉是个人精,她在石林洞府之中时, 就能完全摸清石观音的个性,将石观音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奉承伺候得妥妥帖帖, 最终放她离开大漠、前往中原, 这已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
她当然一眼就瞧出了这三个人的关系。
楚留香是个风流浪子, 柳无眉既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提前就做了调查。
据她所知,楚留香的红颜知己可不少,不过去了一趟济南, 就引得那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女儿黑珍珠春心萌动,一直念想着他……否则的话,这黑珍珠又怎会同楚留香的三个妹妹一直待在一块儿?
这样的男人, 与任何女人有过一段情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中原一点红……他居然也……?
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一柄只会杀人的利剑,他是什么时候动了春心,对象还是……
柳无眉那探究的眼神,就落到了那手足无措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倒是的确生得很俏,不过以柳无眉那挑剔的眼光来看,却也算不得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人, 若是只是在路上瞧见了她,柳无眉甚至不会多分给她一个眼神。
况且,她看起来的确什么也不懂,在男欢女爱方面,还只是个傻子而已。
这样的女孩子,竟然能脚踩两条船?
她踩的这两条船,竟然还都很有来头。更巧的是,这两个男人,竟又因为柳无眉的计谋,而在此相遇、比武、你死我活。
……若不是她突然出现,现下中原一点红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柳无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阴霾,她已开始觉得乔茜碍事得很。
而乔茜呢……乔茜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疯狂过载之中!
楚留香与一点红的眼神,都已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杀手几乎从来没有用这么冷酷、这么咄咄逼人的眼神瞧着她,这眼神好似化作了一条酷烈的鞭子,正在拷打着她,令她的身上忽然涌起了一阵奇异的热流、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楚留香……他似乎已快要支撑不住,整个人背靠在一棵树上,喘息声粗重,他身上的衣裳被剑划得破破烂烂,面容憔悴,眉头微皱地瞧着她。
乔茜忍不住伸手,绞住了自己的腰带。
沉默,是今晚的小树林。
气氛已相当凝重。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柳无眉与李玉函,竟是连一句话都不能说的。
他们本来早已想好了要说什么,他们手上有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针”,确信能百分百杀掉中原一点红,接下来,他们只需要踩着这杀手当垫脚石,再将楚留香接走悉心照料,楚留香自然愿意为她卖命、去闯一闯神水宫……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这么尴尬的场景之中,他们哪里敢说一句话!
须知感情之事,最是剪不断理还乱,女人脚踏两条船,又是极伤男人脸面之事,瞧也瞧不得!他们两个人如此多余,将这一出好戏尽收眼底……楚留香若是对他们没有芥蒂,那才奇了怪了!
柳无眉简直恨不得没听见没看见!
可是如今,他们能走么?
戏已经演到了这一步,他们暴露了自己有暴雨梨花针的事、又没能杀死这中原第一杀手,二十万两银子也给出去了十万……此时退却,如何能甘心?
柳无眉、李玉函二人,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半晌,才见那修罗场正中的姑娘一面绞着腰带、一面斟酌着说:“红、红大爷,这是我的……哥哥。”
……好烂的谎话。
“哥哥”楚留香神情古怪、目光复杂地瞧着乔茜……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吧,他早在这长长的沉默中就明白了什么。
但他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句拆台的话也没有说。
这就是楚留香。
他是个非常美妙的情人,却绝不是个一心一意的情人,
他当然没有那么霸道、那么不讲理。男人既然能找许多情人,女人为什么不行呢?他自己做的事情,他的情人当然也可以做,只不过是这种当面否认他们关系的行为,的确令他感觉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或许只是没想到,乔儿居然这样能干?
……但她找的另外一个情人,却显然比他难缠多了。
中原一点红冷冷地瞧着乔茜,缓缓地站了起来。
杀手生得手长腿长、身形劲瘦有力,比乔茜足足高了一个头,如此站直了的时候,瞧着她的眼神也是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沉沉。
乔茜垂着头,盯着自己被绞住的腰带看,根本不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看。
杀手讥诮地冷笑道:“哼,哥哥……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乔茜:O-O
红大爷……你好会说词儿啊。
现在压力又来到了乔茜身上,柳无眉、李玉函夫妇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凝注在了她身上。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啊,有了!
乔茜忽然跳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双眸中迸射出了愤怒的火焰,大声尖叫,好像一只完全不讲道理的坏脾气猫咪:“你不信我?!你无缘无故打杀我的哥哥,还不信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倒打一耙!很合理吧!
柳无眉、李玉函的头又齐刷刷转向了一点红。
杀手的后槽牙都咬紧了!
他的下眼睑都好似在抽搐,那双绿眸之中好似已跳动起了杀人的欲望,他倏地抬头,冷冷地扫了正在苦笑的楚留香一眼,又霍然回头,森然扫过李玉函、柳无眉夫妇。
柳无眉几乎在瞬间,就感觉毛骨悚然!
然而,一点红却全然没有理会她,他只是又把头扭了回去,冷冷地瞧着乔茜,嘶声道:“你想救他,也得看有没有那本事……”
说完这句话,杀手凌空一跃,整个人就已走得瞧不见了。
但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已说明,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乔茜呆呆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只听楚留香苦笑道:“乔儿。”
乔茜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凑过去,扶住了楚留香,楚留香的大半个身子,就这样沉压压地压在了乔茜身上,令她本就不高的个头雪上加霜。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我是不是很重?”
乔茜赶紧摇了摇头,又眼泪汪汪地道:“楚哥……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楚留香:“…………”
还真好意思问我啊……
他在心里这样腹诽了一句,原本是想酸溜溜地再演一演,逼问一番那“红大爷”的事情,不过乔茜方才那精彩的反应显然已耗尽了她的脑细胞,再问恐怕……就要破功了,哈哈。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同你那‘红大爷’有些龃龉,好妹妹。”
他刻意加重了“好妹妹”三个字的语气。
乔茜的嘴唇嗫嚅着,脸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简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面对一点红咄咄逼人的追问,她能倒打一耙气急败坏,可面对楚留香这样的软刀子,她却好像立刻心虚了起来,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由此可见,楚留香比一点红更懂女人。杀手的个性太过锐利,他表现的愈强硬、尖锐,他心爱的女人其实会愈发远离他。
楚留香抬眸,又朝柳无眉、李玉函夫妇二人瞧去。
这二人突然出现,还用出了暴雨梨花针,是为了救他。
这两个人难道与那二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完全无关,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话说给小胡听,小胡大概会立即相信……可楚留香又不是个傻子。
这未免也有些太巧合了,楚留香对他们保持合理的怀疑。
然而,他的面上却全然不显山露水,全然瞧不出半分怀疑之色来,他费力地喘息着,勉强笑道:“多亏二位相助,若无二位出手,楚某人今日危矣!”
柳无眉微微一笑,上前作了一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夫妇二人既瞧见了,自然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楚留香微笑道:“在下楚留香。”
——被救的人,自然应该先行报上姓名,也不该报以假名,楚留香既然怀疑他们,自己就要做到滴水不漏,不叫他们发现端倪。
这夫妇二人便也报上了姓名——楚留香果然没有听闻过。
这也很正常,石观音的弟子都生活在大漠中,柳无眉不显山露水,谁也不可能发现她的身份,而李玉函呢,他虽然是李观鱼的儿子,却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楚留香也不可能把江湖上每个世家子弟的名字都记全了。
双方互相寒暄。
只有乔茜心情很不好,她冷冷地瞧着这夫妇二人,眼神很是不善——楚留香与一点红都是她的翅膀(?),如何处理,是她的事,可是这两个外人,方才却差一点杀死她的红大爷!
这仇恨完全没有演的成分。
她完全没有自报姓名的意思,硬邦邦地道:“楚哥,咱们走是不走?你已快压死我了!”
李玉函赶紧道:“乔姑娘,让我来吧。”
乔茜立即恶狠狠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管你什么事!”
楚留香也只好苦笑。
他倚着乔茜,对这夫妇二人道:“二位莫怪,我这……妹妹就是这样的脾气。”
柳无眉笑道:“令妹天真率性,何错之有?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不若咱们先一同入城去,香帅身上的伤,也需得尽快治疗。”
楚留香道:“夫人说得极是,请。”
柳无眉道:“请。”
两拨人这么说着,便结伴朝镇中去了。
这夫妇二人可疑,乔茜与楚留香都没有要把他们引到酒馆里的意思,如无意外,楚留香这伤,得在眉镇中养。
乔茜更不放心让楚留香与这夫妇二人单独相处。
他们的确没有杀楚留香的意思,可是他们拐弯抹角的施恩,却是为了让楚留香替他们去做更加危险的事情。柳无眉花粉成瘾,却认为自己中了石观音的毒,她认为唯一能解石观音之毒的人,就是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神水宫宫主!
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内功第一高手。
只比拼功夫,楚留香不是她的对手,而神水宫更是严禁男子进入,要楚留香去偷一个完全不存在的解药……那难道不是在要他的命?
而且……
以楚哥的心软程度来说,他若瞧见了柳无眉毒发的惨状,绝对会既往不咎,真的同意去走上一遭的。
……这也太恶心了,乔茜不能接受。
她要把楚哥身边护得滴水不漏!绝不让这对邪恶夫妇有任何可乘之机!还要让楚哥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保护楚哥!乔乔有责!
乔茜:严肃.jpg
所以她最近也不打算回酒馆了。
一点红自然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他方才说是走了,其实是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瞧着他们,见乔茜扶着楚留香朝镇上去了,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半晌,他自月色下掠过,朝酒馆的方向去了。
——外头的环境不比酒馆,即使是最好的客栈,住起来也不可能有酒馆舒服,乔茜没住过外头,怕是住不习惯。
他打算收拾些东西,偷偷给她送去。
……为什么他非得偷偷?
柳无眉、李玉函。
杀手危险地默念了好几遍,已起了浓厚的杀心。
第226章
***
今夜原本是大戏收场的好时候。
然而, 这样一场大戏,却没有陆小凤与胡铁花的份儿。
胡铁花那很好说,因为他是一只猪(楚留香语), 所以那天夜里, 众人商议敲定之后, 没告诉胡铁花, 楚留香第二天想了个说辞,直接就把他给支走了,起码十天半个月才回得来。
但陆小凤又不是一只猪。
他聪明绝顶、英俊可爱、武功又好、人缘又棒, 走到哪里不被人追着捧着?这样有趣的事情,万万不该落下他的!
那日晚上, 只听乔茜噼里啪啦地安排任务。
“六钧弓, 你最开始上去招惹楚哥, 被他反伤!”
“二月霜,你负责放狠话,那句狠话是‘楚留香,你就把自己洗干净等着吧!’嘿嘿。”
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提醒她:“一般来说, 大家放这种狠话时,说的都是‘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这样。”
乔茜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呢,一听这话, 当即表示不同意,蛮横地道:“二月霜,你听我的还是听楚哥的?”
二月霜:“…………”
二月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不明白这为什么会发展成一个站队问题……主人这个人,其实个性上是有点幼稚的,比六钧弓还幼稚。
他没有什么情绪地顺着她的毛撸一撸:“但凭主人吩咐。”
楚留香是谁,他不认得, 楚留香倒霉和他二月霜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
这一晚上,他这摸鼻子的频率直线上升,总觉得鼻子上都起皮了……
乔茜继续噼里啪啦地安排工作。
“红大爷要最后压轴的时候出场呢……嗯?楚哥你问什么时候压轴?不知道呢,看我玩够……啊不是,是看情况!”
“二月霜你记得……”
她的声音忽然鬼鬼祟祟地低了下去,脑袋凑一凑。
二月霜极有眼力见,身子也微妙地一倾斜,与乔茜凑得近近的,于是乔茜就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难懂的话,楚留香想听……乔茜忽然瞪他一眼,道:“不准偷听。”
楚留香无奈地抿唇,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光明正大,并不爱偷听别人说话。
乔茜:“……¥#%拍立得……%#¥……”
楚留香:“…………”
楚留香心累到连鼻子都不想摸了。
而陆小凤耐心地听了半日,听到最后,居然发现并没有自己什么事……他忍不住道:“我呢?我做什么?”
乔茜温柔地道:“你呀,你一边儿玩去吧。”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个_个)
陆小凤气得跳了起来!
可是,他就算气得跳了起来也没有用,因为这个剧本之中,的确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是以,这大戏落幕的重要时刻,陆小凤正百无聊赖地窝在酒馆里嗑瓜子。
一点红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从陆小凤身边经过。
陆小凤:“呸……红兄回来了?怎地不见乔乔和楚老兄?”
一点红:“…………”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一点红浑身飕飕冒冷气。
陆小凤疑惑:“嗯?空调也没开啊,怎么觉得有点冷呢?”
一点红:“…………”
一点红言简意赅:“他们不回来。”
陆小凤:“啊?”
一点红却懒得同陆小凤解释,径直进了后院,推门去了乔茜的屋子里,给她拾掇东西。
一点红走南闯北十多年,客栈自然是不少住的,无论好坏贵贱,客栈中擦脸用的汗巾,都无法与酒馆中那柔软吸水的毛巾去比;自然,什么皂角膏、澡豆,与酒馆中的洗发露、沐浴液也无法比;还有拖鞋睡衣之类……
他的目光落在乔茜的床上。
……乔茜没叠被子。
她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她也不喜欢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她的床榻看起来真的像是小动物的窝一样,只需要往里头一跳,整个人就钻进了个极柔软、极温暖的地方。
一点红只是瞧着,就好似瞧见了她跳上床榻,整个人缩进去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
……然后立即又收敛了。
李玉函、柳无眉。
这两个人怕不是冲着楚留香来的,好端端碰上这两个人,让他只能偷偷去见乔茜。
收拾完了后头,他又去了前头,乔茜爱喝酸奶,酸奶带两瓶;乔茜爱吃薯片,薯片带两桶;还有可乐、肉干,她也爱吃,一点红也带了一些。
陆小凤正在同六钧弓说悄悄话。
——六钧弓今天隐在丛林中,也听见了一些。
陆小凤惊讶道:“她真这么说?!”
居然能接得住戏,乔乔很聪慧嘛,看来平日里那种智慧的眼神还是掩盖了她玲珑的心思。
六钧弓点点头。
陆小凤摸摸胡子:“果然是爱胡搅蛮缠的乔乔啊……不错不错,这法子很不错……诶!我想到了!”
陆小凤一拍大腿,抬起了手,大声道:“我可以演乔乔的第三个姘头!红兄,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一点红:“…………”
一点红:“………………”
一点红挑零食的手停滞在了半空,慢慢、慢慢地回头,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慢慢把手给缩回去了,假装无事发生一样,嘴里吹起了若无其事的口哨……但是吹跑调了。
一点红又冷冷瞧了六钧弓一眼。
六钧弓:“!”
他突然从大师兄那冷酷冰凉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是不是不该同陆小凤说这么多……?
六钧弓:“…………”
六钧弓默默地垂下了头。
杀手没理他们,带着包袱出了门,又往眉镇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摸摸胡子,叹道:“他很介意啊……”
六钧弓抬起头盯着门的方向,声音平平道:“他很介意……嗯?陆公子,大师兄在介意什么?”
陆小凤:“…………”
陆小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六钧弓的肩膀,道:“你问的有点太多了,小六。”
六钧弓:“?”
是……是么?
***
话分两头。
却说乔茜、楚留香,并李玉函柳无眉夫妇四人,一路就这么进了眉镇。路上四人默默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情原本不应当是这样的。
在柳无眉的预想之中,他们夫妇二人救下楚留香之后,自然要与其寒暄一番,李玉函会自称“小弟”,再尊楚留香为“大哥”。
这样的兄弟,自然不是真的,然而江湖中的英雄好汉,讲究的却就是这个调调,嘴上叫得亲热,话语之中的仰慕自然就更多几分——况且,他们这仰慕是真的,全然不掺一点假!
——天下若有人能从神水宫偷走东西,那个人必定就是楚留香!
然而,他们刚刚才目睹了那样一场……修罗大戏。
这瞧起来天真纯然的姑娘乔茜,竟然如此能干,不仅同风流楚香帅是情人关系,更与那天下第一杀手不清不楚,这二人也不知是谁先谁后,谁给谁带绿帽子……看反应来说,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头上有顶绿帽。
这就叫共轭绿帽……
香帅的头越看越绿……
这种情况之下,李玉函的恭维之语,怎么好说出口呢?
说他仰慕香帅许久?这听起来也太阴阳怪气了!他们是来施恩的,不是来结仇的。
如此,这对不管别人死活的伉俪一路上倒也安静,没放多余的屁,也免得乔茜想法子堵他们的话。
一路进了镇子,此时天色已晚,大街上的门面都上了板儿,严严实实瞧不见里头,楚留香带着他们去了自己住的那家小客店,敲开了门。
李玉函、柳无眉夫妇只说那杀手保不齐还要再回来,反正他们夫妇也未曾选定落脚处,不若就一齐住了,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二字说得委婉得体,其实话中之意就是不放心楚留香,愿意在他伤好之前照看保护他。
这是何等的侠义!
楚留香自然不会拒绝,乔茜却没有理会他们。
上了二楼,乔茜与楚留香一块儿进了屋子,李玉函与柳无眉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对“兄妹”居然住一间屋子这件事表示奇怪,为表光明正大,他们夫妇特地挑选了走廊另一头的上房。
乔茜反手关上了门。
乔茜抬头,眼泪汪汪:“楚哥你没事吧……嘶,伤得好重,哎呀,怎么还中毒了!好心疼啊呜呜呜……”
楚留香:“…………”
楚留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瞧着乔茜。
乔茜看着他,超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了……拍立得,眼睛亮晶晶、充满希翼的仰头瞧着楚留香。
楚留香只好表示拍吧拍吧,机会难得……哎……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陆小凤常说的一句话。
“你就宠她吧!”
乔茜悄悄道:“楚哥你露出痛苦一点的表情嘛……嘶,不是这样,这是牙疼的表情!”
楚留香:“…………”
楚留香温柔地问:“要不要把上衣脱了,拍得更好点?”
乔茜有点兴奋:“啊!真的可以么?”
楚留香双手抱胸,无言地瞧着她。
乔茜:“…………”
乔茜乖巧地低下了头。
她从怀里掏出个酱肉夹干饼来,塞给楚留香,道:“楚哥,吃点东西。”
楚留香好笑道:“好乔乔,总算没白疼你。”
三秒后,干饼消失了。
楚留香文雅地擦擦嘴。
乔茜:O-O
乔茜看呆了……
原来楚哥真的饿成这样啊……
乔茜:Q-Q
她又从怀里掏出个酱肉夹饼,递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一气吃了三个酱肉夹馍,乔茜又殷勤地倒了杯水给他递过来,楚留香含笑接过,一饮而尽,终于觉得好些了。
四天的罪,也没白受,这不钓上了李玉函、柳无眉这二人么?
接下来,还仍需见机行事才是。
不过今晚怎么睡呢?
楚留香倒是没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让乔茜睡在榻上,把床帘子放下来,他在地上打地铺也就是了,不过还需得说好明天不许赖床,免得在那对夫妇面前穿了帮。
乔茜却觉得这客栈真是越看越新鲜。
说起来,穿越之后,她还从来没在外头住过呢……
乔茜不知为何有点兴奋,把客房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还摇了一摇木床,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没有拖鞋……
这时,打开的窗户外忽然跃进个人来,一双漆黑的靴子落地,轻灵如猫一般,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中原一点红面无表情地进来,把包裹放在了桌上,从中摸出一双新拖鞋来,扔给了乔茜。
乔茜惊喜地道:“红大爷,你来啦!”
一点红道:“哼。”
乔茜狐疑:“哼?”
一点红道:“……嗯。”
乔茜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最近她瞧见一点红时,脸上总是忍不住露出这种甜蜜的笑容。
楚留香双手抱胸,坐在榻上,就含笑瞧着他们两个。
忽然!一丝极细微的声音引得了三个人的主意!
有人偷偷进了隔壁那间空客房。
像这样的客栈,墙壁与地板全是木质,最是不隔声音,隔墙有耳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而偷听的人……哼,不是柳无眉李玉函,又能是谁?
他们是否已经听见了一点红的声音?
中原一点红本欲杀楚留香而后快,他们甚至还是情敌关系,正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们怎么可能平平安安、和和谐谐地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怎么又快穿帮了。
情急之下,中原一点红反应极快,立刻冷冰冰道:“你迷晕了你这好哥哥,把我请到这里来做什么?”
乔茜:“…………”
乔茜:O-O
啊……啊……做、做什么呢?我有这么变态么?
楚留香用嘴巴给她做口型,无声提醒:“毒——药——毒——药——”
哦!对哦!
乔茜的大脑又瞬间被智慧的闪电所击中了,她有些期期艾艾地道:“红大爷,我听闻……你们给他、给楚哥下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是不是?”
杀手声如寒冰:“你想为他求解药?”
乔茜嗫嚅着,发出了细细的啜泣声,好好给隔壁那两个长耳朵听一听。
她的声音有点弱弱的,又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撒娇感,道:“红大爷……求你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杀手久久地沉默着。
整个屋子里无人说话,只余下他陡然有些粗重起来的呼吸……这一句“我什么都会做的”,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很多,令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激动。她居然说了这种话……他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话。
李玉函与柳无眉还在偷听,他们这戏还得接着演……
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灼热的气。
他的目光倏地凝注在了乔茜身上,好似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狼,忽然一口叼住了自己的猎物!
他冰冷、嘶哑地道:“很好,你为什么不现在就使出你的手段?好叫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第227章
***
这样的对话发展, 完全合情合理……就是有点变态。
深夜,灯火如豆,三人。
两对情人, 一对情敌。
一个被迷晕的男人, 还有就在他床前, 威胁拿捏他情人的无情杀手, 乔茜为了解药约一点红前来时,有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竟然残忍至此,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她呢?
她是不是总以为撒娇能解决一切?
她是不是就是靠着这手段, 踩到了这么两条船?只可惜二舸争流,船头难免相撞, 这站在船上的人, 自然也遭了殃。
乔茜:O-O
乔茜的脸爆红!
她有点呆呆怔怔地盯着一点红。
一点红就站在她的面前, 桌上的烛火正被窗外的凉风吹得不住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完完全全罩住了她,令她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被笼在皂角香的黑影中, 她忽然完全被……抓住了。
不错,就是抓住。
红大爷垂眸瞧着她,他的眼睛好漂亮……是那种翡翠冰片一样的绿色呢……
乔茜一直都觉得红大爷其实很迷人。
然而, 此时此刻,她却也无暇顾及他俊俏的长相,因为那双冷碧色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他的脸上仍然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好似他刚才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可是他的胸膛却在起伏,浑身的肌肉都已紧张了起来,将他这身紧紧的劲装撑得很满。
她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红大爷的衣裳, 一直都很……诚实,如此诚实的展现出他勃发的张力。
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一瞬间,乔茜好像完全被这种氛围给抓住了,好似她真的是一个于两个男人之间斡旋的女人,背后是昏迷的情人,而面前又是虎视眈眈的情人,她被夹在两个人之间,一种奇异的背德感涌了上来,令她的身子冷一阵、热一阵、紧一阵、缓一阵。
好可怕的感觉,她被刺激得语无伦次,一双圆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点红,连喉咙都感觉干渴……
正在这时,背后的楚留香忽然发出了一声略带痛苦的闷哼,仿佛是在昏迷中喃喃道:“乔儿……”
乔茜被吓得直接炸毛了!
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差点尖叫出声,被一点红一把捂住了嘴巴,浑身像过电一样打了个哆嗦。
一点红道:“冷静点,他没醒。”
然后迅速抬头,盯着楚留香,用他的眼神传达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意思——赶、紧、给、我、滚!
楚留香都快憋笑憋出毛病了!
他手里还捏着拍立得——相纸吐出来,刚好拍到乔茜吓得原地起跳的模样。
乔乔……哈哈……怎么被吓成这样?果然,她以后绝对做不出什么偷情的事情。
这四天来的饥饿与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楚留香觉得演戏这件事其实真的还蛮好玩的,也开始觉得拍照片收集写真这件事有意思得很……
不过,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做尽的人,此时此刻,已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楚留香才不会留在这里妨碍他们发挥……虽然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想近距离瞧一瞧。
他悠然起身,向一点红做了个“两炷香”的口型。
随即,一点红指风一动,熄灭了烛火。
楚留香身形一掠、凌空一跃,整个人就如猫一样自窗户消失了,完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连衣袂都没有响动。
莫说是在隔壁偷听的李玉函、柳无眉了,就是屋子里的两个人,倘若闭上眼睛不看的话,都发觉不了有人离开了。
楚留香的轻功,就是出神入化到了这个境界。
现在,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这两个人还都处于黑暗之中。一点红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他的手还捂着乔茜的口鼻,她急促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手心里,令他的手心细细地瘙痒着。
而乔茜已经快要在黑暗里融化掉了!
他的手捂住她的口鼻,整个人都虚虚笼罩着她,他们忽然离得好近,那股……那股他身上的温热清洁味道好像突然炙热了起来,烧得乔茜双颊绯红、身子发抖,心跳如擂鼓一般……
红大爷……红大爷的呼吸好急促……
还有两个偷听的人……他们怎么还不走啊?到底还想听什么啊?
然而,乔茜却没有生气,她很莫名的没有生气,脑袋里甚至晕晕乎乎地在想:要赶紧做出反应才行,红大爷还在等着呢!这是在演戏,要演好一点才行……红大爷、红大爷不会多想的……
乔茜:蚊香眼.jpg
杀手的手,默默地放了下来。
乔茜顶着浆糊一样的脑子,忽然鬼使神差掂起脚尖,在一点红脸上小鸡啄米一样地亲了一下,羞赧地道:“这样……这样可以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自己都懵了。
啊!!她干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啊,红大爷,不是、你、我……啊……不是……
乔茜整张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身子紧紧地绷着,不安地扭动,一点红似是已经惊呆了,他就立在那里,好像是一座石头雕就而成的雕塑一样……
乔茜立即陷入了紧张与羞赧之中,她不安地绞住腰带,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李玉函和柳无眉那两个爱偷听的王八蛋,她真的、真的……
一点红忽然俯身吻了下来!
乔茜瞪大双眼,她的檀口微微张着,然后立即被堵住,只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带着呜咽腔调的声音,一点红左手五指箕张,一把就扣住了乔茜的后脑,重重地压上了她的嘴唇。
乔茜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他的面颊,那样羞怯、那样可爱地问他这样可不可以。
有那么一个瞬间,杀手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更莫要说,隔着一堵薄薄的木墙,还有两个窃听的贼,他本不该失去警惕的。
然而,他的确没法子控制自己……那种剧烈的欣喜几乎是在瞬间涌了上来,这是假戏,但倘若她不想真做,谁又能真的逼迫她?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抱住她,她的味道……那股桃子的鲜美味道就颤颤巍巍地萦绕着他……
他身体中那种最原始、最强烈的冲动,已在此刻被她轻松点燃。
——当然不可以,只是这样怎么够?
一点红几乎想都没有想,俯身就吻住了她!
他的确已快要到了极限,就好似一根绷紧的弓弦,在乔茜最后的撩拨之下,瞬间断裂!
乔茜的双眸骤然睁大,一点红的另外一只手臂已牢牢锢在了她的背上,将她用力一带,便令他们紧紧地、严丝合缝地拥抱在了一起。他的心脏在重重跳动、他的青筋暴起、肌肉隆起,浑身上下都坚硬到像石头——
他好诚实、他好诚实,诚实到令她完全感受着他那种剧烈的刺激与变化……
乔茜哆哆嗦嗦,双颊红得快要烧起来一样,亲吻的感觉居然这么……这么可怕……她以前总是觉得小说里写的那种把人亲得浑身发软很夸张,但是此时此刻,她自己真的快要化掉了……好可怕、好幸福……
乔茜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呜咽。
过了半晌,他们才分开,一点红一言不发,抱着乔茜坐在了榻上,这简陋客栈里的榻就发出了“吱呀”的一声,二人额头对额头,轻轻地、急促地呼吸着,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月光下,乔茜盯着一点红的侧脸,他的眸光之中似乎有什么暗沉沉的东西,紧紧盯着她,仍未满足,但又有一种极为……极为动人的愉悦。
他没有说话,又凑过来,轻轻地吻住了她。
乔茜的脸红红的,其实她好喜欢……好喜欢这种可怕的感觉。
乔茜伸手抱住了他。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美好得很,超乎寻常的美好,只有一点,那就是柳无眉与李玉函居然还没走。
……真讨厌,到底还要听多久啊!到底还想听什么啊!
一点红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了床沿,轻轻晃动着。
整张榻都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乔茜:蚊香眼.jpg
乔茜一边和一点红接吻,一边开始用浆糊一样的脑袋思考这行为的意义,等到她想明白在李玉函、柳无眉耳朵里他们这在干什么之后,她整个人大脑都宕机了,怎么会这样……啊,那她岂不是等于在楚哥身上被红大爷……
隔壁那两个窃听人的呼吸声都有一瞬间石化了,似乎没想到一点红居然是这么一个胆大的狂徒……嘶、这也太……嘶……
发生了什么,已然很明确了,再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额外信息,这二人终于悄悄地离开了隔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今晚,他们估计得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点红的手放开了床沿,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与她分开。
乔茜呆呆坐在他怀里,似乎整个人都被羞耻淹没了,好像已融化成一滩。
一点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似乎又那么一点犹豫,却又明白此时此刻并非犹豫退缩的时候,于是便伸出了手指,轻轻自她嘴唇上擦过。
他的手上有剑茧,令乔茜的感官如此清晰。
她如梦初醒,像是在抓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就抱住了男人的身子,在他怀里急促颤抖地呼吸。
可是,她却似乎忘记了,把她弄成这样子的罪魁祸首,正正好就是他。
第228章
***
为什么要突然抱住红大爷呢?乔茜其实并不知道。
事实上, 她现在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她晕晕乎乎,大脑简直变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也完全软了, 变成了一只颤颤巍巍的焦糖布丁, 仿佛只需要放在嘴里轻轻一抿, 就毫无抵抗之力地化掉了。
她的嘴巴上还残留着那种触觉……亲吻的触觉, 人或许很难说清楚唇齿交融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美妙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发觉过,原来舌尖是那么敏感的地方, 只肖被轻轻含一含,就会、就会……
一点红的手指轻轻自她的嘴唇上擦过。
乔茜立刻就重新回想起了那种灌顶般的可怕快乐, 浑身上下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 热气儿把她蒸得好难受, 又一阵一阵仿佛发冷似得。那股皂角的香气好灼热,热得乔茜双眼迷蒙,大脑空白,只觉得自己被抛进了一片完全陌生的空间, 接受这这种完全陌生的鞭笞。
只有他是熟悉的。
乔茜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咽喉里发出了细细的声音,像是骤然受惊、只能选择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的肌肉完全是紧绷的, 浑身都硬邦邦的,乔茜抱住他一动不动,紧紧和他贴在一起,好像唯有这样,才能消除她这种陌生的恐惧感。
一点红的心重重地跳动着!
她就这样投怀送抱而来。
这实在、这实在是一件……
一天之前,他还在苦苦捱着,在梦中与乔茜相会, 他沉默地觊觎着她,沉默地等待着时机,像是蛰伏的野兽正蹲伏于草丛之中,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机会。
他已这样苦苦捱了很久。
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的人,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从前从来不明白这世间的美好,他已完全失去了从日常生活中榨取快乐的能力,可是因为乔茜,他麻木的肉体与心灵,却好似又逐渐复苏了。
她比春日更斑斓,比夏阳更高烈。
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满足。
可他不满足。
对她的觊觎与日俱增,他下定决心要得到她,满足自己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可即使如此,他还是饱受折磨,保守自己良心的折磨,还有时远时近的乔茜。
她近的时候,他仿佛一低头就能吻住她……但不能,时机还未到。
方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像是做梦一样。
乔茜亲吻了他。
她就掂起脚尖,凑过来,那么轻、那么柔软地亲他的面颊,留下一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时候,灯火已然熄灭,突然的黑暗之中,他听见了她急促的呼吸,还有一点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这是她的手在无意识地绞动她腰带的声音。
……她每次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这样做。
……她在紧张。
她在紧张……他的反应么?
其实那一瞬间,一点红已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的脑海里炸开烟花,他所有的感官好似都集中在面颊之上,身子都仿佛酥了半边,下一个瞬间,强烈的冲动立即被唤醒,还有那种野兽的直觉——
那直觉的名字叫“就是现在”!
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扣住了她的后脑,俯身吻了下去。
那感觉……果然极为美妙。
而现在……她是这样主动地投怀送抱。
这是更美妙的感觉。
一点红的身子似乎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僵硬,他能感觉到她的双臂紧紧地攀在了他的背上,有什么极柔软的东西被挤压着……他没有僵硬太久,慢慢、慢慢地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一只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好似在安抚她。
他张了张口,声音又湿润、又嘶哑:“方才这床的声音……抱歉,我不是有意如此,只是那对夫妇太难缠。”
他不说还好,一说,乔茜立刻又自动转换成了李玉函、柳无眉的视角,在他们的视角中,她、红大爷和楚哥是在、是在……
乔茜的咽喉里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羞耻的呜咽声,她慌里慌张、小声尖叫:“不……不许说!”
再说她一定要因为羞耻而昏倒了!!!
一点红:“…………”
一点红觉得乔茜真的挺奇异的……她可以用她那拍立得去拍楚留香半裸身体的照片,全然没有半点羞赧,好似阅尽天下男子,结果居然只是一个亲吻,就能把她亲得完全不知所措……
她真可爱。
一点红的唇角忍不住要翘起来,他抱着乔茜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将她整个人都收进自己的怀抱里,乔茜乖乎乎地被他抱着,手还环住他的腰身。
杀手柔声道:“不说。”
乔茜羞愤地流眼泪:“等事情了了,我要杀了那夫妇二人!!”
一点红冷哼了一声,道:“不必脏了你的手,我杀。”
乔茜气呼呼地道:“嗯!!!”
那两人在一点红心里早就是死人了。
——他们当然不是来干什么好事的,倘若他们真的只是路过救下楚留香,为什么要来听墙角?
行事如此鬼鬼祟祟,他们的目的绝不单纯,出二十万两银子杀楚留香的,极有可能就是这夫妇二人。
既然如此,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是该死的!
乔茜想了想,又道:“咱们偷偷说好,先不告诉楚哥。”
一点红的唇角又忍不住要翘起来了……他轻轻地抚摸着乔茜的脊背,道:“好。”
他的手就一下一下抚过乔茜的脊背,他对力道的控制,果真是炉火纯青,摸得乔茜舒服极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像是瘫在他怀里一样。
她的手还环抱在他腰上。
红大爷的腰,好细哦……
乔茜:o(*////▽////*)q
他们这样子算不算、算不算已经……已经在一起了?
完全没谈过恋爱的乔茜如是想到,用力嗅了嗅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杀手抚摸她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慌张,乔茜似乎无法去直视他的双眼,所以她干脆直接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她的头发在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中,变得乱蓬蓬、毛躁躁的,一点红总觉得他心口处停着一只阴暗小章鱼……
杀手的唇角终于还是忍不住翘起来了。
他的身上当然是难捱的……从前,无处发泄的欲念会化作杀欲,让他在生死搏斗之中榨取一点快乐,现在,他身体的开关却完全系在了乔茜一个人身上,她这样紧紧地、热情地抱着他时,只令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如绷紧的弓弦一样。
但是,他的心里却这样快乐、这样满足,他早就肖想乔茜,如今,她已在他的怀里。
一点红忽然哑声道:“乔茜?”
乔茜的声音喷洒在他的心口:“嗯……嗯?”
杀手的胸膛忽然又难耐地起伏了几下。
他张了张口,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这无疑是一句非常……非常朴素的话,简直已朴素到了笨拙的程度,如果是楚留香的话,他一定有千万句比这更美好的话——但楚留香是不会许诺“以后”的。
这是一点红的承诺,他这辈子都没对别人承诺过什么,唯有此刻、只有此刻。
乔茜:o(*////▽////*)q
果然!我和红大爷已经在一起了!
她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幸福的小泡泡在她身体里浮起,令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自己已变成了一只狸花猫氢气球,马上就要飘到天上去啦!
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她只好又往一点红的怀里缩了缩。
一点红听见她甜蜜又羞涩的声音:“以后,我也会对红大爷好的。”
杀手的唇角越翘越高。
这表情莫说十杀手了,就算是楚留香见了,说不定都要吓一跳,好在没人瞧见。
他只是用力抱紧了乔茜。
他们的告白之夜,或许的确没有什么仪式感,没有鲜花、气球和我爱你,只有窃听狂、漆黑的房间和嘎吱作响的床。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心里,却都被填得很满很满。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拥抱在一起,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半晌,乔茜悄悄咪咪地抬起头来,结果正巧就看到了一点红垂着头瞧着她。
她的脸又红了,却没有再垂下去,反倒是有点羞涩地凑上来,又啄了他的嘴唇一下。
杀手的眸光柔和的像是倒映青山的春日潭水。
他俯下来,想要再亲一下乔茜,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令他食髓知味,恨不得将她揉到完全融化。
他们显然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但是没关系,有人会提醒他们。
楚留香突然从窗口上又跃了进来,唇角含笑,握拳轻咳、若无其事——
“咳咳。”
乔茜立刻就从一点红怀里跳了出来,紧紧张张、语无伦次:“啊……楚哥你回来了……!”
楚留香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我?”
乔茜:“…………”
他在故意逗乔茜,乔茜又不是什么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她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其实还略有那么一点嫌弃。
一点红:“…………”
一点红的嫌弃就直白多了:“啧!”
楚留香这辈子被人这么直白嫌弃的时候大概不太多吧……
但他的心情却显然愉悦得很,完全不以为意,他负着双手,悠然自得:“两炷香到了,接下来是我和乔儿的时间了,红大爷,你请吧。”
一点红:“…………”
一点红:“………………”
一点红的额头爆出了青筋。
——还有心情说垃圾话,看来这两天折腾他还是折腾得太轻了。
第229章
***
沉默, 是今晚的客栈。
一点红面无表情、无言地冷酷地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
乔茜保持着一对蚊香眼。
……很显然,刚才那句“现在是我和乔儿的时间”再次超出了她的大脑处理范围,令她当场宕机、头冒热气、手足无措, 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只好下意识地去行动。
她才刚从一点红怀里跳出来, 此刻又一头钻了回去, 把头彻底埋在了杀手的胸膛里,一点儿都不肯露出来了。
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乔乔,乔乔, 实在是太好玩了!
她这幅第一次品尝到爱情滋味的情态,实在是可爱极了, 还有红兄, 干嘛做出一副“不准欺负她”的模样?当真像是个毛头小子, 又笨拙又膨胀,有了情人就有了全世界。
楚留香只觉得愉悦得很——他也总算瞧着这对纯洁的情人走到了一起。
不过话说回来……
楚留香忍不住道:“这一回,这李玉函、柳无眉夫妇倒是也帮了大忙。”
乔茜:“…………”
乔茜:“………………”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 乔茜立马又想到了极为羞耻的事情,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小声尖叫道:“不准说!不准说……!”
一点红道:“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这话说得粗鲁且不耐, 自然不是对乔茜说的。
楚留香挑了挑眉,拉了把椅子坐下,双腿懒洋洋地抻长,手中把玩着折扇,道:“他们听了很久?”
一点红冷笑道:“找死的东西。”
乔茜悲愤地道:“变态!”
李玉函、柳无眉是变态!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忍笑道:“你仔细想想,在他们眼里, 是谁更变态?”
乔茜:“…………”
乔茜一时卡了壳,羞愤交加、恼羞成怒,立刻又变成了一只坏脾气的猫咪,强力攻击道:“我……我只是变态而已,楚哥在他们心里什么形象,那可就不好说了!”
你的乔乔向你发出了绿帽攻击.jpg
楚留香:“…………”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可真是难办啊……”
风流倜傥的楚香帅,居然有一天会遭受到这样的怀疑,对于男人来说,这恐怕已是最严重的侮辱之一。
不过,话虽如此,楚留香却依然悠闲坐着,看起来全然没有半点负面情绪,反倒是很想瞧瞧李玉函、柳无眉这对夫妇明日过来是一副什么表情。
楚留香是极为自信的人,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自信。
许多男人与女人相交、甜言蜜语,不过是拿女人来作为自己炫耀的工具,给自己增添脸面罢了,要说他有多喜欢女人,那却很是说不准……楚留香足够自信,他这个人,只需要随随便便往人跟前一站,任何都都能瞧见他的风姿、他的本事与他的魅力,无需任何外在的事物为他增色。
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流言、什么样的误会,都无法伤害到他,这个人虽然瞧起来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他的心却坚定如磐石一般,想要攻他的心,那难度可大得很。
不过,柳无眉、李玉函夫妇,大概并不太想攻击他。
楚留香倒是不担心这个,他只是很好奇明天那两个人要怎么来面对他们,还有……乔乔。
哎呀,乔乔啊!
楚留香笑道:“乔乔,你想好明天怎么应付他们了么?”
乔茜阴沉沉地道:“想好了。”
这倒是让楚留香略微有些惊讶:“真的?”
乔茜磨着自己的后槽牙,道:“楚哥放心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楚留香:“…………”
他突然觉得李玉函、柳无眉夫妇二人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很好过。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
这夫妇二人大半夜的来听人墙角,难道安了什么好心?楚留香虽然是个温柔的人,但对于不怀好意之辈,也完全不介意教训教训他们,乔乔既然想要出气,他自然不会反对。
至于现在嘛……
楚留香忍笑道:“红大爷,乔大王,要不楚某人再出门逛一逛,逛到天亮再回来?”
乔茜:“…………”
一点红:“…………”
一点红很想说好,你快滚吧……
但很显然,事情不是这么干的,他站了起来,道:“我明晚再来。”
乔茜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红大爷,我会想你的……”
杀手垂眸瞧着她,见她的嘴唇肉润、水光涟涟,只忍不住又想要上去吮上一吮……但楚留香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
一点红眯了眯眼,伸手抚了抚乔茜的侧脸,道:“万事小心,明天我再带些吃的玩的过来。”
乔茜依依不舍地瞧着他,点了点头。
杀手凌空一跃,自窗口飞了出去,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走得瞧不见了。
乔茜瞧了一眼楚留香。
楚哥依然风流倜傥、春风得意。
乔茜又把目光挪了回去,幽幽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楚留香:“…………”
楚留香锐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乔茜:“…………”
乔茜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倨傲的、重重的“哼”,伸手就放下了床帘,盖上被子不说话了。
楚留香无奈的声音从床帘外响起:“乔乔?乔乔?”
乔茜道:“你就算现在跟我道歉求饶,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楚留香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道歉求饶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把铺盖拿出来。”
乔茜:“…………”
天哪!
楚哥居然回声呛她,一点儿都不客气!
乔茜:Q-Q
乔茜委屈巴巴、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去,把铺盖扔出去!
她的手心里迅速地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冰凉凉的。
乔茜拿进来一看,居然是个金色小猫的首饰。
小猫的尾巴快乐地蜷起,四脚朝天,拨弄着一颗大而圆润的珍珠,身形圆润,神态天真。
楚留香的声音在外头悠然响起:“古有二龙戏珠,今有狸花捧珠。”
乔茜:O-O
乔茜:o(*////▽////*)q
乔茜的声音都变得软糯糯的了:“楚哥~~~!”
楚留香“呼啦”一声,钻进了个脑袋,笑道:“还生不生气?”
乔茜在被子里蛄蛹:“不生气,不生气~~”
楚留香又笑道:“还敢不敢嫌弃你楚哥?”
乔茜继续蛄蛹蛄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楚留香笑骂道:“小混蛋。”
他把脑袋缩回去,自己给自己打了地铺,大喇喇地躺在上头,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前几天肚子里实在空荡荡的,每天还梦到乔狸花在磨爪子,真是折腾死人了。
他是睡好了,李玉函、柳无眉那夫妇二人这一夜却是辗转反侧、相对无言。
正所谓计划是完美的,执行是状况百出的……饶是柳无眉在石观音身边那么久,也从来没在办事的时候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
风流盗帅,踏月留香……楚留香其人,简直就好像是个古朴而浪漫的传说,他能入京城盗取九龙杯、也能在赌场中一掷千金、大笑往来,柳无眉之所以把自己得救的希望全都压在他的身上,正是因为这种令人向往的光环。
然而现在……
她与李玉函对坐在桌旁,默默无言,忽然抬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意外就出在乔茜身上,这个女人……真不知该说她是简单还是不简单,是能干还是个傻子。
更烦人的是,她与香帅的关系是更密切的,倘若没有她在,今夜守护在香帅旁的人物,便是他们夫妇二人了,如此一来,何愁关系不亲?
可因为有乔茜在,他们就只能躲得远远的!
此人碍事,实在太碍事。
柳无眉的眉头蹙起,道:“那乔姑娘与中原一点红的事情……”
李玉函忙道:“不敢!不敢!万万不可告知香帅,咱们是来施恩,不是来结仇的!”
正所谓疏不间亲,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都是极难处理的,一个不好,很容易弄巧成拙。
柳无眉叹了口气,道:“不错……这事实在难办……”
李玉函道:“只可惜了香帅那样一个风流英雄,竟碰上了这样的女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哎!”
柳无眉道:“明日咱们就只当不知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要想法子把她从香帅身边赶走。”
李玉函点头称是,叹气道:“也只好这样做了。”
二人一夜无言。
翌日一大早,这夫妇二人便起了,去眉镇里逛了一逛。
他们两个,乃是姑苏世家拥翠山庄的佳儿佳妇,平日里吃穿都很精细,眉镇只是个小镇而已,菜色粗犷、比不得富贵江南。
二人瞧见剁得碎碎、浇上肉汁的夹馍也不喜欢;瞧见油泼的宽扯面也不喜欢,最后一人吃了碗汆丸子汤,因要示好,他们又胡乱买了些碗托、绿豆凉粉之类的东西,装在食盒里,给楚留香二人带回去。
回了客栈,上了二楼,刚到了楚留香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他爽朗的笑声,还夹杂着几声乔茜的娇嗔。
李玉函当即笑道:“看来香帅今日精神甚好!”
楚留香在里头道:“李公子?快请进来吧。”
柳无眉便推开了门,款款而入,笑道:“香帅怎么不叫我,难道我竟没有名字么?”
她一进来,就瞧见了靠在床头的楚留香。
楚留香的状态显然已好些了,昨夜那条一直垂下的左臂,此刻也能动了,他的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正在替乔茜绾发髻,乔茜就坐在榻边上,把头凑过去一些,任由他动作,口中还催促道:“好了没有呀?你真是慢死了。”
楚留香含笑道:“马上就好。”
他手心一晃,那个金色小猫玩珍珠的发钗就出现在了他手中,他一伸手,便把这可爱的金钗插进了她的发间,只瞧她双眸晶亮、鬓若堆鸦,一颗圆润珍珠点缀其中,实在是显得她又俏又骄。
楚留香真不愧是浪子中的浪子,他才刚刚自追杀中捡回来一条性命,就有心情哄情人开心了……还是给他带绿帽子的情人。
李玉函极为复杂地瞧着乔茜,见她双颊绯红、眸光水润,只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滋润,她显然已没有了昨夜的慌张,还会对楚留香发小脾气。
他又瞧了瞧含笑的楚留香,只觉得他的脑袋上简直顶着一圈绿色的圣光……
李玉函忍不住皱了皱眉。
柳无眉却已笑道:“我们二人早起,已去外头转了一圈,这镇上好东西还不少哩!香帅与乔姑娘可用过了早饭?若不嫌弃,便用这个吧。”
食盒已放在了桌上。
楚留香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夫人。”
乔茜便道:“我去端。”
楚留香道:“乔儿,要你受累了。”
她款款起身,朝八仙桌走过来,这屋子里明明只有四个人,却被无形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圈子,乔茜与楚留香在一边,柳无眉与李玉函欲加入进来,却被乔茜直接挡住,连身都近不了。
乔茜从食盒中取出了那一碗碗托,碗托如白玉一般,切成一片片的,稍微一动,就在碗中颤巍巍的,上头浇了一勺浓浓的汁子,倒是看着令人很有食欲。
乔茜却没有给楚留香端过去。
只见她手上一晃,两根手指捻着一根银针,轻轻探进碗中,竟是在验毒!
李玉函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看!
他乃是名门之后,平日里谁见了他不是好言好语、体面非常,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难道她还怀疑他们给楚留香下毒不成?!
乔茜无辜地道:“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楚大哥先前就着了人家的道,这两天实在是要谨慎行事。李公子,我这么做,你该不会介意吧?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
第230章
***
李玉函的脸色如何能不难看?!
这简直是对他们夫妇二人的一种羞辱!
他们夫妇二人, 在楚留香危机之时,仗义出手相助,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悉心护送他回客栈, 又在一旁守护, 免得那些杀手再上门来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此刻, 乔茜这女人却这样的怀疑他们?!
倘若李玉函、柳无眉当真是古道热肠的仗义侠士,岂能受得了这样的怀疑与侮辱?他们立刻就该脸色一变、拂袖而去了!
但他们竟不能,因为他们对楚留香有所求, 是故意接近楚留香的。
李玉函这世家子弟,今日也方知道什么叫做耻辱!
更可气的事, 乔茜方才把声音压得很低, 她取银针验毒的举动, 也是背对着楚留香的,楚留香身上还中着毒,此刻正闭目养神,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此处发出的小小争执。
李玉函面上的肌肉十分不正常地抖动了一下, 咬牙道:“自然不介意。”
乔茜笑道:“李公子真识大体。”
李玉函:“…………”
这话是这么用的么?
他很勉强地道:“不敢当。”
乔茜又十分自然地道:“那二位请吧。”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乔茜对他们夫妇二人的敌意,丝毫没有掩饰,严严实实挡在楚留香面前, 完全不许他们与他相交。
更可气的是,楚留香显然很喜爱他这情人,昨夜明明发觉有猫腻,自己都被撇清关系是“哥哥”了,可一日之后,又是绾发髻、又是插首饰的,哪里有半分要怪罪的意思?
他睡得那张榻, 昨天晚上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上头玩乐!
或许就连他这个人,都变成了一张肉躯所化作的床榻,只为令中原一点红那狂徒更兴奋些!
这是何等的耻辱!作为一个男人,李玉函简直看不过去!
乔茜哪里有脸对他们这般敌意的?他们虽然有些对不起香帅,但比起她做出来的事情,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乔茜不仅有脸,她还实在理直气壮得很,全然不顾他们的脸面,直接下逐客令!
柳无眉的眸光中闪过尖锐的冷光!
她直接无视了乔茜,只朝楚留香道:“不知香帅为何被人追杀,到底是得罪了谁?”
楚留香苦笑一声,道:“让夫人见笑,楚某人若知道的话,恐怕也不会被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柳无眉沉吟道:“据我所知,那中原一点红出手的价格极高,若没有七八万两银子,恐怕请不来他。”
说罢这句话,她就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八仙桌旁,桌上有茶壶,她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和李玉函倒了两杯茶水——一副完全听不懂乔茜逐客令的意思。
乔茜的脸沉了下去。
柳无眉那张病西施一般的面上,却出现了淡而得体的笑容,她轻叹道:“这茶已凉了,怎么好让香帅喝冷茶……小二!来换一壶茶来。”
柳无眉面上不施粉黛,那种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总是一副倦容,只让人觉得她病歪歪的活不长了,然而她内息充沛、呼吸匀长,乃是一等一的内功高手,这样一喊,声音清亮却不显尖锐,店小二在楼下也听得见。
那店小二一边高喊“来咯”,一边手脚麻利地上来换了壶新茶。
柳无眉微笑道:“乔姑娘可要用茶?”
乔茜哼了一声,道:“不必。”
柳无眉又故意道:“还请乔姑娘施针吧,咱们也得瞧一瞧,这店小二送得茶里头有没有毒。”
这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刚好能让楚留香也听见。
楚留香原本是在装聋作哑,与乔茜演一出双簧戏,此刻柳无眉这样说话,他却也不好再装不知道。
只见楚留香挑了挑眉,道:“验毒?”
乔茜还未说话,柳无眉已轻笑道:“不错,乔姑娘倒是对香帅上心得很,只怕香帅再中了贼人的毒,喏,这不是嘛,我们刚买上来的吃食,已验过一回了,干干净净,再没有问题的,还请香帅放心。”
乔茜的脸色愈发阴沉了。
好嘛,原来在和风细雨恶心人的方面,这柳无眉也很有造诣。
不过,乔茜可不会等着楚哥帮她解围,她自有办法。
只见乔茜冷哼一声,突然站起了身子,理都没理会这对夫妇,径直朝楚留香走去。
楚留香:“?”
脸绷得这么紧,是要做什么呢?
却见乔茜忽然伸出双手,扯住楚留香的衣襟,左右一扯——!
蜜色的胸膛当即便暴露在空气之中,上头还横亘着一道红肿的血痕。
楚留香:“……?!”
柳无眉:“…………”
李玉函:“…………”
乔茜若无其事地道:“我们楚哥要擦擦身子、换件衣裳了,柳夫人、李公子,你们二人大概没有看男人脱衣裳的爱好吧?”
柳无眉……柳无眉已完全惊呆了!
她未免也有些欺人太甚了!
这病西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简直气得连嘴唇都快要哆嗦起来了,李玉函更是又惊又怒,脱口就是:“你——!”
柳无眉一把就拉住了丈夫!
她勉强一笑,道:“乔姑娘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怪罪我们么?”
乔茜理都不理她,又朝楚留香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楚留香:“…………”
楚留香一把压住了她的手,无奈地道:“乔儿,别闹。”
乔茜眼睛瞪圆了……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扑到床榻上连挠楚留香三十六下的样子,好嘛,陆小凤被她连踹三十六脚、楚留香又要被她连挠三十六次,真是众生平等、善哉善哉。
柳无眉哪里还敢呆……这人昨晚上可是干了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的!乔茜是个无赖,可以就地就与楚留香打情骂俏、撒娇卖痴,难道她柳无眉也行么?!
这夫妇二人赶紧出去了……
出去之后又不甘心,便又收敛了气息,躲到隔壁房间去偷听。
一墙之隔外,只听见那屋子里,乔茜又发了小脾气,楚留香无奈道:“你不高兴,也不好当众那样吓他们。”
乔茜便冷笑道:“哼,我看他们没安好心。”
楚留香道:“哦?”
乔茜道:“那二人说话文雅、衣着合身、衣料也高贵,是也不是?”
楚留香道:“不错,而且他们的武功也很好,能有暴雨梨花针傍身,想来他们的出身也很显赫,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佳儿佳妇。”
乔茜又道:“世家公子,大都脾气倨傲,受不了委屈,是也不是?”
楚留香道:“……你故意给人家气受?”
乔茜冷笑道:“哼,我的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们若是有点傲气,必然要拂袖而去,可他们却死赖着不走,那李玉函都快气死了,怎么连强忍着不发作呢?要我说呀,事出反常必有因,说不准,杀手就是他们请来的呢!”
李玉函的心直接漏了两拍!
这女子看似骄横无礼,谁知心思却还很是细腻,随口一言,竟直接道破了事情的真相!
李玉函侧头去看自己的妻子。
柳无眉的脸色已是完全的阴沉,她那双如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里,也已闪过了刀锋一样的光!
二人对视一眼,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李玉函就已忍不住了,骂道:“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贱人!”
她自己倒是好,脚踩两条船,这两条船看起来还都对她喜欢得很,可他们呢?可他们呢?可他们呢?!
李玉函简直牙呲目裂!
他们这对夫妇才是最可怜的!他们夫妻情深、举案齐眉,谁见了他们不说一声般配?他自遇见无眉之后,便再也瞧不见任何人了……她是石观音的弟子又如何?她就是坏事做绝又如何?李玉函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可是,无眉却、无眉却……
无眉却被她那狠心的师父算计了。
她那瘾头一旦发作起来,痛苦好似万蚁噬身,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被剧痛所折磨,她甚至会痛哭着求他给她一个了断算了……
李玉函是自私的人,他不愿让柳无眉离开她。
每当这个时候,他只能徒劳地抱紧她,安慰她:“再忍一下就好了……再忍一下就好了……”
无眉便狂乱地道:“花粉、给我花粉!”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花粉有问题。
柳无眉从前很得石观音的宠幸——能伺候好石观音那种喜怒无常的人,便说明她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就算一开始她发现不了,可等到了后头,就是个傻子都能发现花粉不对劲!否则的话,为何她犯病时,一吃花粉,立刻就觉得浑身舒爽!
可是,她又怎么敢回大漠,再去求石观音赐下花粉?
现如今,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水母阴姬,水母阴姬不仅内功天下第一,更是个极出色的神医,神水宫内部据说有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再加上石观音生平最怕的人就是水母阴姬。
有一次,石观音喝醉后,曾告诉柳无眉,她这辈子,处处都比不过水母阴姬,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招惹到神水宫,所以才躲到大漠这缺少水的地方。
所以,水母阴姬一定有能克制罂粟花粉的办法。
可是现在,乔茜却挡在她唯一的生路之前,不准她过去。
柳无眉的牙关紧紧地咬着,好似已对乔茜生出了深深的仇恨。
得像个法子对付她才好……他们手中知道了昨夜这样一个大秘密,应当干点什么、才能令她自乱阵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