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林仙儿的牙齿在打颤。
“第一个问题, 谁说我是‘快活王后人’的?”
当这句话从乔茜的嘴巴里轻快地说出来的时候,林仙儿只觉得遍体生寒。
其实,她并不如其他人想的那样全然不通武功。
她当然是会武的, 她虽手上的功夫平平,但因在百晓生那处多学了学,于品评武功之上, 的确有些独到的心得——因为她知道,一张讨巧而甜蜜的嘴,是对付男人的利器, 要夸人, 得夸到点子上、夸到心尖儿里,才能令人通体舒畅。
所以, 乔茜这一方的五个人, 武功如何强过五大门派联手, 她看得清清楚楚。
林仙儿都能看清楚的事, 五大门派这亲历者, 又怎会看不真切?
林仙儿这个人,其实十分谨慎, 冷香小筑之内, 虽有她做梅花盗积累下来的财富, 但不过一半而已, 她剩下的生意……贷印子钱的生意、布庄的生意, 其实都在别处。
由此可见狡兔三窟。
她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早在那武当派的七个少年使出剑阵之时,她心中便道:这是要糟!于是静悄悄地、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地想要离开。
然后,她就被人堵在屋子里头了。
那是个持剑的少年。
不……那并不能叫一柄剑,那只是一截铁片上随意钉了两片软木罢了。这柄剑就握在一只手中, 手指修长骨感,皮肤很白、能透出皮肉下淡青色的经络,像是用冰雪雕就的雪人忽然有了生命,连这生命都冷得可怕。
林仙儿突然冲着人柔柔地笑了。
她轻轻地道:“原来你没有事,那天,我后来听说了你的事,真是急也要急死了。”
阿飞的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林仙儿的脸上,背着火光,他的眼神好似一把刀。
他说出来的话也像一把刀——一把冰雪铸就的刀!
“是你把我引入陷阱的。”
林仙儿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阿飞冷冷地与她对视,林仙儿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说我?”
她忽然愤怒了起来,双颊都被染成了嫣红的颜色,道:“我偷偷瞧见了田七爷把李探花送下去的!你……你且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就在那酒窖之中?”
一个人干了亏心事时,在面对别人的质问时,很是容易提前起跳,佯装愤怒。正所谓先声夺人,这其实也是一种极有用的对话策略,乔茜对林仙儿极其有敌意,这法子对她不好使,却说不定能稳住这初出茅庐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却仍然没有表情,冷冷地瞧着她。
林仙儿的眼泪蓦地坠落,哀哀道:“你……你们这些英雄好汉,全都是一个样!在外头受了欺负,就只知道转头来欺负女人!”
“好吧……你若真得那样想,就杀了我吧!我只当是看错了你,帮错了人!”
说着,她掩面痛哭了起来。
阿飞握剑的手指忽然痉挛了一下,他的神色有那么一点不对,眉头皱起,又似乎对这种场面无所适从似得,十分别扭地别开了眼,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林仙儿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捂着脸,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复而整理好表情,抬头道:“你不杀我?”
阿飞冷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林仙儿破涕为笑:“那你提着剑这样对着人家,人家吓都要吓死了。”
她理了理衣裳,站了起来,走到门前,忽然冲阿飞嫣然一笑,道:“我虽不是有意将你指进了埋伏,但你受伤……我心里很是过意不起,你……你若有空,来冷香小筑找我吧。”
说着,她就想走。
长剑横于她的身前,把她又逼了回去。
林仙儿又惊又怒:“你不让我走?”
阿飞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走?”
林仙儿勉强笑道:“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一个大姑娘家,当然应该待在自己的闺房里。”
阿飞又冷冷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仙儿垂着头,道:“我……我是被人虏来的。”
阿飞皱眉——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林仙儿的头垂得很低,道:“是……是那武当掌门谢沧海……”
她倏地抬头,凄声道:“他好可怕!……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讲出来,你带我走好不好?就是现在,带我赶紧逃好不好?”
阿飞冷冷道:“事情了结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阿飞抬眸,目光穿透过人群,远远地落在了乔茜的身上。
她身上已披上了白狐狸毛的披风,那件披风其实是陆小凤的,披在她身上有点大了。
阿飞的眸光忽然闪动了一下。
他其实藏了一个秘密……他身世的秘密。
他是名侠沈浪的儿子,而白飞飞……幽灵宫主,是他的母亲。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快活王的后人,因为他的母亲白飞飞是快活王与情人生下的孩子。
乔茜……也是么?
在五大门派以“快活王后人”来称呼乔茜时,阿飞简直如遭雷击!
刹那之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紧紧攥住一样,令他只感觉连呼吸都很困难,随即……一种极其怪异、极其微妙的情感顺着他发胀的心脏流向四肢。
阿飞很难去形容这一种情感。
抗拒、陌生、酸涩……似悲非喜,令他花岗岩般的面庞也忽然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候,乔茜且没有空管他,陆小凤瞧了一眼阿飞,只道:“小阿飞,今天这事古怪,你且去后头,看看谁想趁乱离开,千万莫要叫人走脱了。”
于是,阿飞这才自屋顶而去,寻到了这五大门派的后方,恰恰好抓住了正想要开溜的林仙儿。
林仙儿巧舌如簧,阿飞却冷硬的像一块石头。
想要捂热一块石头并不容易……阿飞虽然初出茅庐,但他实际上只是江湖经验太少,人却并不傻,他在荒野之中生存,观察力绝非常人可比,岂能看不出林仙儿急着想跑?
再加上,他已经被林仙儿坑过一次了。
一个人岂能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说:“是那林姑娘说的!”
“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林姑娘。”
“这秘密是兴云庄发现的,林仙儿说她是代秦孝仪秦老爷子来的,她说秦老爷子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秘密,才被梅花盗灭口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快活王的后人和梅花盗有关系。”
阿飞霍然扭头,冷冷地瞧着林仙儿!
火光在他身后跃动,剑影在他掌中浮跃。阿飞握剑的那只手慢慢地收紧,指节骨力凸出,手指稳而有力。
不远处的乔茜扬声道:“阿飞!把人带过来!”
林仙儿嘶声道:“不!不是我……他们血口喷人!放我走,放我走吧!!别把我交出去!!”
阿飞冷冷道:“站起来。”
林仙儿道:“求你,求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你一定不知道我……”
阿飞出剑,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林仙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恐惧地瞧着阿飞,身子已开始颤抖。
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怕死。
江湖高手在对决时,倘若真的被人家一剑刺中,那身体上也是会有极其剧烈的反应的,趋利避害乃是人类的本能,江湖人于刀剑上行走,其实是一个不断对抗自己的本能的过程。
林仙儿却没有这种对抗的经验。
不……或许说是,其实,一个总是躲在幕后去决定别人生死、别人命运的人,往往会比其他人还要怕死。
林仙儿一抖一抖地站了起来,阿飞漠然命令:“走,不要停下,嘴里不要说多余的话。”
林仙儿从屋子里走出去,阿飞跟在她的后头,那柄无情的剑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没有抬起,因为并没有什么必要。
路被人群自动让开,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仙儿的脸上和身上,林仙儿的眼神的确会说话,此刻说的话意思也都很明确,可是,那些平日里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的男人,此刻却一个个都成了聋子和瞎子,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有用的!
终于,她走到了乔茜面前。
乔茜道:“林姑娘,又见面了。”
林仙儿非常、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柔顺地说:“乔姑娘……我、我可以解释。”
乔茜道:“好,你解释吧。”
林仙儿颤声道:“我……我是替龙四爷做事,他的心里埋怨姑娘,我……我是寄住在兴云庄的,姑娘也晓得,林家一家子,都是兴云庄的仆人。”
李寻欢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上去十分憔悴,可一双眼睛,却比鹰隼更锐利,冷冷地盯住了林仙儿。
林仙儿心里简直恨得发狂!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龙啸云有李寻欢这样庇护?龙啸云那样害李寻欢,为什么他全然当做看不见?!他们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到底有多好!
其实,她更恨得是——为什么她身后就没有这样一个可以替她兜底的人!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
但现在却也不是嫉妒龙啸云的时候……
林仙儿忽然跪倒在了雪地里,膝行了几步,凄惨地道:“仙儿愿为姑娘为婢!为姑娘当牛做马,只求姑娘留仙儿一条性命……”
以退为进!
这就是策略。
要知道,氛围这个东西其实相当之微妙,随时会向自己的对立面去转换。
就好比,方才乔茜这一帮人展现了武功,五大门派的气势被压住,便不由自主地服软,不愿再与他们作对。
这是对“强”的仰慕。
然而,她却只是一个不怎么懂武功的绝美少女,串联五大门派是为了自己在兴云庄中当仆人的老父亲,她有罪,却罪不至死,骤然下跪,做出了极柔软、极谦卑的姿态,倘若乔茜还要对她拿乔,此时此刻就要取她的性命,那必然会引来五大门派的不满。
这是对“弱”的同情。
强者令人敬佩、想要服从,但恃强凌弱,却会激起绝大多数人心中那朴素的正义观念。
更重要的是——其实林仙儿观察酒馆的这些人,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更像是……同伙,他们是同伙。
这就意味着,乔茜说话做事,必须得考虑她同伙的意见。
林仙儿恰好是个很擅长激起旁人同情心的人。
这样以退为进的手段,乔茜焉能看不出来?
乔茜道:“你想做我的婢女,我还不想呢,林姑娘,请起来吧。”
林仙儿当然不肯起来,阿飞伸手,拿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提了起来,并不让她继续卖惨。
乔茜道:“阿飞曾已五十两银子的价格,要把黑白双蛇的脑袋卖给他们自己,这件事你知道么?”
林仙儿非常勉强地道:“不……不知道……”
乔茜道:“你现在知道了。”
林仙儿不说话。
乔茜道:“你为谁去做事,都是与我作对,你既然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自然是知晓自己对我不起,那么很好……今日我也来学一学阿飞的做法。”
她的脸忽然沉了下去,冷冷道:“我要你用钱,把你自己的脑袋买回去……具体的价码嘛,那就是你做梅花盗时抢来的钱!”
林仙儿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乔茜!
乔茜冷冷地瞧着她。
林仙儿尖叫:“什——我不是梅花盗!我怎么会是梅花盗……乔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梅花盗怎么可能是我……!”
乔茜道:“啰嗦什么,阿飞,剁她一根手指!咱们是厚道人,记得捡小指剁,把大拇指留下。”
谁要和她玩什么虚与委蛇、以退为进,她又不在这江湖上混,名声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阿飞与乔茜曾一起被梅花盗所坑害……乔茜做事,事事有条理,说救出李寻欢就救出李寻欢、说要毁灭兴云庄、就毁灭了……龙啸云。阿飞对她已产生了信任,此刻,她说林仙儿是梅花盗——那么她必然与梅花盗真的有关系。
无情的剑光闪起。
林仙儿的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尖叫道:“救我!谢沧海,你人死了么!!”
谢沧海就是武当的掌门……可是,他连剑都被花满楼缴了,又拿什么来救林仙儿?
阿飞冷冷地瞧着林仙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林仙儿嘶声:“钱六!!!钱匣子,快去拿钱匣子!!”
方才她走出去的那间屋子里,忽然蹿出个人来,抱着个匣子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原来,她方才所在的这家铺子,正是她在暗中设下的眼线。
乔茜道:“打开来看看。”
钱六就打开了匣子。
乔茜又道:“一共多少钱?”
钱六赔笑道:“一共是七万八千六百两。”
七万两之巨!
众人简直都惊呆了——林仙儿怎地有这么多钱?她有这么多钱,还要说自己全家都在兴云庄当仆人、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骗鬼呢。
乔茜道:“你家林姑娘是做什么生意的?”
钱六支支吾吾。
乔茜冷笑:“支支吾吾,心里有鬼……要剁,就先剁你的手指头!”
钱六魂儿都吓飞了,慌忙道:“放印子钱!是放印子钱的!”
乔茜:“九出八十一归?”
钱六忙道:“九出十三归!九出十三归!姑娘。”
九出八十一归那不是明抢么!
乔茜:“哦,放印子钱没点势力是不成的,你们林姑娘的势力从哪里来的。”
钱六又不说话了。
乔茜却笑了笑,并不追问,只道:“我不信你做梅花盗只卷了这么些钱。”
林仙儿嘶声道:“不……不……”
乔茜:“阿飞!”
阿飞的头倏地转向了林仙儿,冷冷地盯着她,一步步逼近她。
林仙儿尖叫:“王彰!!王彰!!钱匣子!!”
却有另一人自人群中蹿出,却是并不朝着这头来,而是将轻功运转到了极致,冲另一边逃窜去了,一点红眯了眯眼,展动身形追了上去,很快将那人残酷地制住,拖着半死不活的他往后走,手上一抛一送,这百十斤重的汉子,就高高抛起、重重落下,砸在了林仙儿身边。
他身上当然也有钱,五万两银票。
算上之前乔茜在冷香小筑里拿到的钱,加起来一共足有二十万两之巨。
乔茜转怒为笑,道:“看来当梅花盗的确很赚钱……好吧,你已把你自己的命买回去了,你叫人来对付我的事情,算是两清了。”
林仙儿的身子在颤抖,却说不上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但她的确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命在,其他的……可以容后再想着怎么报复回来。
梅花盗的事,他们却没有证据,只要不面对这个叫乔茜的女人,铁了心认为她是梅花盗,面对别人……她对自己的口才有信心。
结果,乔茜说:“那么接下来,你该还梅花盗的债了!”
“什——!”
林仙儿嘶声道:“我不是——”
乔茜厉声道:“她就是梅花盗,江湖百晓生与心鉴和尚,与她一起密谋成事!她之所以还要去做糟蹋女子的事情,正是因为她决不能让别人猜到,梅花盗其实是个女人!”
“阿飞!杀了她!”
阿飞冷漠地盯着林仙儿。
林仙儿恐惧地摇头:“不——不——!”
她忽然转身,狂奔而逃!
阿飞冷冷地瞧着她——其实,他的心里也早有这感觉了,早在林仙儿说,秦孝仪的死是因为猜出了“快活王后人”的身份时。
秦孝仪是死于梅花乌管的,外人只认为秦孝仪死于梅花盗。
知道乔茜这里有梅花乌管的,只有真正的梅花盗。
林仙儿如此针对乔茜,是否因为她真的非常恨她?又在细节处突然提到了秦孝仪之死与乔茜有关……
阿飞扬起了手中的剑,剑光如飞虹,所有人都瞧不出他是怎么样出手的。
林仙儿的心脏已被刺穿,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冷……她有些怔怔地低下头,看到剑尖自自己的前胸穿出,她的心尖血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阿飞收剑,林仙儿倒地,一声不吭,就此死了。
乔茜用刀尖挑起了青魔手,又忽地给了李寻欢一个钱匣子,朗声道:“这里头是十万两,是给梅花盗的苦主的,我替他们解决了这采花盗,钱,我拿一部分,算我应得的,剩余的部分,还请你代为张罗,分发了吧!”
说完这话,她又道:“李探花,龙啸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变成如今这模样,你却仍然不肯杀死他。那好吧,我毁掉了他的地位和名声,杀死了他的狐朋狗友,也请你收回兴云庄,令他再无财富傍身!你既不肯杀死这恶人,就要肩负起把这恶人管束起来的责任!从此不得令他们父子二人再出庄子一步,不许他们手中再握有一丁点的权势与地位!”
说完,她转身回了酒馆。
五大门派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今日的事情……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收场。
小姑奶奶究竟是不是快活王的后人?
天下第一美人难道真的是梅花盗?
来都来了,这一趟难道什么收获都没有,就这样走了?
众人不愿离去,于是都闹哄哄地住在了保定,第二日,他们有人想去酒馆里头,酒馆外却挂出了“歇业中”的招牌,众人不敢打扰。
又过了几日,不见小姑奶奶一行人出来,也不见他们卖肉米柴碳之类的生活必须品。
众人又去查看,却发现,那价值千金的琉璃窗户,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破破烂烂的绵纸和木窗格,再一推门进去,哪有什么无名酒馆?此地一片破败,乃是个荒废了许多年的废宅!
一片破败之中,一片素净的手帕自屋内吹来。
有人抓住了这片手帕,却见手帕之上,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两句诗——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1)
第三卷 第一杀手
第72章
***
前一天的晚上, 乔茜悄悄咪咪地摸过来,狂敲阿飞的门,一边敲一边道:“阿飞你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阿飞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狼少年立在门口, 面无表情地垂眸瞧着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乔茜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飞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的样子:“我没想到, 你会敲门。”
毕竟之前, 他一睁眼,就看见乔茜和陆小凤在他床边开零食茶话会。
乔茜“唔”了一声, 笑眯眯道:“那小飞仔也是要隐私的嘛。”
阿飞皱了皱眉, 道:“我不小。”
乔茜:“你多大?”
阿飞:“…………”
阿飞居然还卡了一下壳, 似乎算了一下, 才开口:“十八。”
乔茜道:“哦, 我比你大呢!”
阿飞不理会这句话,侧身让开了路, 淡淡道:“进来, 外头冷。”
乔茜也不客气, 从他身边直接钻了过去。
这屋子的格局, 还是她一手设计的, 进来之后,自然轻车熟路地往桌边一坐,又从口袋里依次掏出了冻梨两个、冻柿子两个、冻酸奶小冰棍两根、花生一包、瓜子一包。
口中道:“来来来,吃呀,不要和我客气呀, 阿飞。”
阿飞:“…………”
阿飞:“………………”
阿飞不看她,反手带上了门,目不斜视地走过来,顺手拎起了一件他刚扔下、准备随后去换洗的一件外衫,一边叠好、一边开口:“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吃喝东西?”
乔茜说:“倒也不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阿飞已经开始整理床头柜了,口上淡淡地道:“嗯。”
乔茜托腮,开口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呀?”
阿飞手上的动作骤停。
他回身过来,道:“你的店不开了?”
乔茜道:“开,不过不在这里。”
阿飞便不再多问,道:“不了,多谢。”
乔茜早猜见他会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桌子,道:“你坐下呀,大晚上的,我来了,你倒开始收拾个不停。”
阿飞:“…………”
阿飞只好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其实,他收拾个不停,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乔茜……乔茜是快活王的后人么?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血缘的关系。
他很抗拒去想这件事,刚听见这消息时,他甚至觉得五雷轰顶。
乔茜却不晓得这傻孩子是真的误会了……她真的以为这误会是不言自明的……
所以,她虽然瞧出了阿飞神态有异,却只当是其他的事。
乔茜单手托腮,瞧着阿飞,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有一个忙想要你帮我,你能不能先同我们一块儿走,帮帮我呢?”
原来是这样。
阿飞道:“嗯。”
乔茜双手合十,做出一个“阿弥陀佛”的手势,道:“施主善莫大焉~~”
阿飞:“…………”
阿飞别开了眼,盯着冻梨表皮因为骤然温暖而迅速结出的那一层霜花。
阿飞淡淡道:“你救我两次,我本就欠你不少。”
乔茜非常有情商地道:“你这小子,怎么总是一副要把账算得清清楚楚的模样呢?咱们俩谁跟谁啊?你再这样算账,我可要不理会你了。”
阿飞的身子蓦地一震!
乔茜:“?”
乔茜:“你怎么了?”
阿飞默然半晌,道:“我没事。”
乔茜道:“自那天后,你怎地一直闷闷不乐?”
阿飞沉默。
又过了半晌,他忽然道:“……江湖,是这个样子的么?”
乔茜:“嗯?”
阿飞沙哑地道:“身为大哥,三番四次戕害结义兄弟;身为女子,只为掩盖身份奸□□子。”
这说的是龙啸云与林仙儿。
乔茜静静地看着阿飞,没有说话。
阿飞却仰头望天,他是个极其倔强坚韧的少年,无论是受伤还是病倒、他几乎从不会露出脆弱的神色。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因为痛苦与激动而颤抖。
他不是为自己痛苦,而是为他的母亲痛苦,为这天底下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在痛苦。
从前,他只知道这红尘世界让他的母亲受尽了折磨,令她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形如枯槁、精疲力尽。
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山下繁华、富足的生活究竟为什么会令她那样痛苦。
现在……他却好像已窥到了一点人世间永恒的苦难。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一路从关口到保定,会看到那么多香火很旺盛的寺庙、道观,人们求神拜佛,到底是在求什么。
母亲因为是快活王的女儿,所以一辈子都痛苦至极。
他因是母亲临死前的遗愿,一定要在江湖上闯出大名声来——不成名,他就死!
那么……乔茜呢?她好似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她有没有……痛恨过自己的身世?
阿飞却问不出口,他一向如冰雪般的面庞,竟已因为激动而扭曲了起来。
乔茜的声音就在这时候静静地传来。
她道:“是啊,这世上当然有这么坏的人,这么坏的事,可是……”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道:“可是,这世上也有很多好人和好事呀,我瞧见老王头就很好、瞧见我们家陆大头也很好……等你跟我去了我们的落点你就晓得啦,陆大头真的很好很好,还有你——”
乔茜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道:“这世上因为有你这样……会为别人的苦难而痛苦的人,只要咱们这样的人还活在世界上,那这里还是挺美好的,对吧?”
阿飞的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
他的牙齿忽然紧紧地咬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的胸口处胀发着——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
半晌,他才慢慢开口,声音嘶哑极了:“你不知道。”
乔茜:“嗯?不知道什么?”
阿飞道:“……我下山时,心里充满了仇恨,只想要报复这个世界。”
这句话他说的其实相当的艰难,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展露出来的。
而他说完这句话后,拳头忽然紧紧地攥住、头也猛地偏到了一边,十分羞愧的样子。
乔茜:“…………”
乔茜:“………………”
乔茜古怪地道:“你……报复社会么?”
阿飞紧紧咬着牙,不肯说话。
乔茜:“…………”
乔茜很不客气地说:“你想什么呢?你连龙啸云做的事情都做不出来,我告诉你,你但凡早点碰到林仙儿,早被她吃得渣子都不剩下啦,还想报复社会,社会报复你还差不多,小鬼头!”
阿飞:“…………”
阿飞霍然抬头瞪着她——似乎难以接受乔茜对他的评价……乔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疾手快,在阿飞的头顶“啪!”的拍了一下。
……阿飞因为太震惊了而没躲过。
乔茜:“…………”
乔茜:“啊。”
头毛,还挺柔软的。
感觉很神奇,她已经阿飞个性这么硬的人,头发也会硬邦邦的,结果好柔软,像小狼的肚皮毛呢……好吧,她没有摸过小狼崽的肚皮。
乔茜又伸出了罪恶的魔爪,试图再揉弄一把。
阿飞皱着眉躲开了她的手,说:“不要乱叫我。”
乔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这一次的夜话活动非常的成功,既得到了与阿飞正式组队的结果,还解开了阿飞藏在心底的心结……这令乔茜感到非常满意与自得,觉得自己果然是一代话疗大师。
那么,话疗大师此刻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那就是留给对方独处的空间,令他细细地思索今天的对话,从而消化吸收,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乔茜拍了拍手,爽朗地站了起来,爽朗地说:“好,那我走啦,咱们明天就能回去了。”
阿飞不理她。
乔茜的嘴里开始哼“乱世巨星”,推门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帮阿飞带上了门。
阿飞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
半晌,他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冻梨——她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走的时候却忘记拿了,浪费粮食当然是不好的。
冻梨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放了一会儿,捏上去已经有点软和了,这东西就是要这时候吃才好,皮轻轻一搓就掉下来了,只剩下沙沙的、甜甜的梨肉,像是在吃清甜的雪。
这种个头很小的梨子,与阿飞以前在山里经常采集的野梨很像,未成熟时是绿色的,成熟后,果皮好像红霞,轻轻一摁,就能摁出一个坑来,有一股水果熟过头才有的发酵味道。
阿飞第一次瞧见,以为梨子快坏掉了,于是努力全吃光了。
结果晚上听见乔茜尖叫:“啊!!谁偷吃了我的梨!谁偷吃了我的梨!”
阿飞:“…………”
阿飞:冷汗.jpg
后来,他才知道,这叫“南国梨”。
……她是生活在南国的人么?
阿飞自小生活在北国的荒原中,从来不曾见过南方的艳阳。
他咬了一口,把梨子咬开一个小口,丰沛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他吸了一口,把冰凉凉的梨汁吞下去。
要……跟着她去她生活的地方了。
不过……明天就能回去了是什么意思?
阿飞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怪异,不过,这种事反正到了明天就知道了,无需放在心上细想。
他吃掉了容易化掉的东西,花生和瓜子可以先留着,然后去洗干净了手,拾掇拾掇,躺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咕↑呜~~咕↓~~”
“咕↑呜~~咕↓~~”
阿飞缓缓睁开了双眼。
窗外,阳光明媚,雪在一夜之间全都消融了,桂树郁郁青青、青草与鲜花的新鲜香气从虚掩的门外探进来……
等等,桂树郁郁青青?!
阿飞一跃而起,推门出去,只见远处青山延绵、清晨的山雾斑斓湿润,阳光带着秋日的暖意,泼洒在他的身上——
这哪里是保定城、正街外。
他在一夜之间……不,无名酒馆在一夜之间换了个地方!!
而乔茜……
乔茜蹲在屋顶上。
听见声音,她扭头冲阿飞一笑,道:“看,是珍珠斑鸠!可不可爱!”
第73章
***
「风雪保定」场景地图, 三个月的限时免费期已至。
系统非常贴心,为乔茜留下了一个「付费游玩」的选项,乔茜仔细瞧了瞧, 价格是「1银 /日」。
……谁会花钱继续和龙啸云当邻居啊,要掏钱也是因为老王头。
而且还这么贵!
不过,即使不打算继续游玩, 她还是仔细研究了一下。
总的来说,这个「更多地图」模块的设计还算科学,去过一次的地图的确可以再去, 而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 体验过的时间节点无法重复体验。
也就是说,乔茜的确可以回到「风雪保定」, 但是这里严格意义上来说, 并不是一个可以重复打重复进的副本, 否则的话, 乔茜岂不是可以通过无限次数地花式榨干林仙儿, 直接把自己榨成千万富翁?
狗系统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嘛!
过去的事情,就已经是既定发生的事情了。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同步的。
也就是说, 乔茜在主世界呆了三个月, 然后再回兴云庄副本溜达……那么兴云庄的时间也会同步来到三个月后。
好吧, 暂且就先这样吧。
乔茜把从林仙儿处、龙啸云处得到的银票, 一一存入了系统钱包, 以防它们回去之后直接变成废纸,又在心里过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事情没有干。
想了半晌,睡不着觉了……
于是干脆翻身起来,翻出了纸笔, 准备给王掌柜一行人写封临别的信。
她下笔如有神,很快写了一封回望过去三个月点点滴滴的信,包含情感,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写完信,等待情绪平复,再看一遍。
好、好矫情……
乔茜被自己羞耻到了,捂着脸无声尖叫,快速把信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重新拿出纸笔,准备重写一封。
结果这次写不出来了……
那就送点吃喝吧。
乔茜开始在系统商城里翻翻捡捡……记得老王头对麻辣火锅爱得很,一个中年大爷,口味居然还挺重,那就买上吧,买了一箱。
又弄了一箱保质期很长的果汁。
她还想着留点新鲜果蔬,可是这些东西都容易坏,便只能作罢,最后挑了些真空包装的玉米,拾掇拾掇,悄悄咪咪把陆小凤给薅起来,一块儿去给空空荡荡的王家铺子送了去。
陆小凤翻身起来的时候,那个衰衰的表情,简直和老王家那杂役小五差不多。
不过听说是给老王头送温暖,他的起床气就消失了大半。
王家铺子在长街的尽头。
送完东西,乔茜和陆小凤并排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陆小凤问:“三个月马上到了吧。”
乔茜点头:“明天就能回啦。”
陆小凤又回头瞧了一眼老王家的店幌子——他们家的店幌子做的是个烧饼样。
陆小凤把头扭回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终于回啦!这地方,除了老王头、小阿飞,真没几个有意思的人。”
乔茜道:“是啊,还是我们那个江湖更有意思。”
陆小凤失笑。
乔茜瞅他:“你笑什么呢?”
陆小凤忽然犯了他那混不吝的恶疾,低低笑道:“我们的江湖,嗯?我们的江湖。”
他笑得声音还有点使坏的意思在里头,倒是搞得乔茜都不好意思了,她的脸一拉,不满地道:“好呀,陆小凤,你在这里嘲笑我!”
其实却是她没听懂。
在陆小凤心里,乔茜根本就不是人——废话,她要是人,那房子长腿跑了的事情该怎么解释呢?
所以,他的意思其实是说——山林里的乔乔精怪,也有江湖可以混啦!也把江湖当做自己的啦!
结果乔茜没懂……但陆小凤全然不介意她突然伸爪子挠他一下,反而笑道:“好乔乔,坐不坐飞鸡?”
乔茜打他:“怪话!”
乔茜又笑:“坐坐坐!”
陆小凤半蹲在乔茜身前,眉毛一扬、豪气冲天:“上鸡!”
乔茜:“噗!”
乔茜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说法:“这叫登鸡。”
陆小凤:“…………”
陆小凤哈哈大笑:“登基?奥哟哟!咱们的好乔乔,原来是奔着当千古一帝去的!”
乔茜:“啊……”
一个古人与今人的不同常识造成的误会。
乔茜忍不住笑了,轻轻对陆小凤道:“谐音梗是要扣钱的喏。”
陆小凤:“什么?”
乔茜微笑着,摇摇头。
她跳上了陆小凤的背,陆小凤大笑:“坐飞鸡咯!”
乔茜却又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不对不对,还不能起飞呢!”
陆小凤挑眉:“哟,坐飞鸡这么讲究啊,小姑奶奶。”
乔茜学着飞机播音的声音:“飞鸡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记好安全带——”
陆小凤:“别勒我!故杀啊你!”
乔茜哈哈大笑:“坐飞鸡咯~~!!”
陆小凤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一个点地,冲天而起,在这一刻把他那凤舞九天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仿佛要冲上云霄,与云霞共舞、揽九天明月。
过了好一会儿,乔茜忽然开口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
陆小凤却反问她:“为什么要问?”
乔茜一怔,复而又失笑了。
是啊,为什么要问,又何必要问……虽然乔茜不大喜欢说什么“人生啊……”之类的心灵感悟,然则此刻,她的想法却的确是这样的——
人生不正是如此?和有些人是萍水相逢,或许还会再见、或许再也不见……陆小凤四处流浪,鲜少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很久,所以,他一定比她要更了解这种离别的感觉。
但她也很理解离别,离开父母亲朋,永远、永远地不再见面……但她有好好地、精彩地生活着。
等回到屋子里时,乔茜的手脚都被冻透了,一个劲儿的抖抖抖,她瞧见活力满满、满身热气儿的陆小凤,忍不住抱怨道:“你一直施展轻功,我就一动不动的,冻死人啦。”
陆小凤很无所谓地说:“好吧,下次换我坐飞乔好了。”
乔茜冷酷地拒绝:“不要,超重了。”
陆小凤:“…………”
陆小凤:“哼!”
二人各自回屋,乔茜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塞进被窝里,关灯、闭上眼。
第二天,她被秋日的阳光所唤醒。
不同季节的阳光也是不一样的,冬天的阳光虽然亮,却好像个假的一样,冰凉凉的、没有一丁点热气儿,夏天的太阳又太毒辣了……唯有春秋天是很舒适的。
秋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乔茜的脸上。
乔茜的面颊绯红绯红,额头有汗,好像快被热死了……
她气喘吁吁地睁开眼,瞧见屋外明媚的阳光,与许久未见的、没有覆盖冰雪的青石板小院儿,桂树郁郁青青、枝繁叶茂,已能窥见一两点橘红的丹桂小花儿……还没到了正是该开的时候,这是丹桂里的急先锋呢!
乔茜:“哇~~”
回来啦~~~~
可是……秋天不该这么热吧?
乔茜坐起来,伸手就抓过了放在床头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才感觉冒烟的嗓子好了一点,一跳下地……地板发烫。
哦,原来是忘了把地暖给关了。
迅速关掉。
于此同时,久没有存在感的系统突然开始在她耳边播报一大串消息。
【特殊任务:抢夺·金丝甲!】(已完成)
【任务奖励:「可口乐可」*1;「金丝甲」*1】(已到账)
【恭喜您在限时地图中完成交易!】
【-卖出:林仙儿の头】
【-追单:林仙儿の小拇指】
【-收入:128,600 银】
【-成本:0】
【-利润:128,600 银】
【-黑心度评级:★★★★★】(Bravo!bravo!bravo!毋庸置疑,请对方花钱赎买自己的性命是老黑店们的惯常作风,拿到钱后反手撕票的行为则为这地道的老黑店作风增添了一丝戏谑!黑,是乌漆嘛黑的黑;黑,是天再也不会亮了的黑;黑,是西部老黑店的黑!)
乔茜:“…………”
乔茜冷酷地在心底对系统说:“看把你激动的,至于么至于么至于么?少见多怪。”
【特殊任务:发卖!发卖!统统发卖!】(已完成)
【完成详情:使对方赎买回自己的性命,是发卖的高级形式,不得不品尝】
【任务奖励:「家用超高清投影仪」*1;「随机电影」*3(今日摇树活动可得)】
乔茜:啊啊啊啊啊啊!
乔茜:啊啊啊啊啊啊!!
电影!!是电影啊!!!
【系统】:【loading……】
【系统】:【看把你激动的,至于么至于么至于么?少见多怪。】
【系统】:【(本内容为「宿主上传录音」自动循环播放,仅供参考)】
乔茜:“…………”
记仇!
【店铺升级:LV.18——LV.20!】
【「面包房」已解锁,是否花费10,000银增设?(是/否)】
果断选「是」!
乔茜的爪子拍下来的超级快!
【「面包房」已增设,快来装修你的新面包房吧!】
哇呜~~
新鲜的蛋挞、菠萝包和曲奇饼干,还有戚~风~蛋~糕~
而且陆小凤和小阿飞再也不用苦一苦了呢……但是话说回来,其实亲手制作的黄油会更有风味来者……
算啦,这个就先放在一边吧。
乔茜盘腿坐在床上,继续盘点她的收获。
【等级:LV.20】(虽然名叫酒馆,但拥有客房、中厨、饮料柜与独立面包房,连酸菜都腌了六种,是很厉害的地方)
【店主:乔茜】
【钱包:183,743 银 】
【店员:1(睡觉中) 】
【物品:「柳叶刀」*1;「丹心丸」*1;……「梅花乌管」*1(new);「青魔手」*2(new)】
很好,她最想要的青魔手,已然到手了。
最后是「功法学习」模块。
乔茜打开,细细查看一番,果然瞧见里头已多了五样武功,分别是「七巧毒经」、「达摩易经筋」、「青魔毒经」、「青魔白打」以及最重要的「小李飞刀」。
「七巧毒经」来自那少林寺的心鉴和尚,也就是林仙儿的同谋,从前江湖诨名叫“七巧书生”的单鄂,乔茜先前杀了他,就得到了他的武功。
单鄂与她打斗时,使出的其实是少林神拳的功夫,但小李飞刀世界的少林神拳,与主世界的少林伏虎拳好像是一种东西……无花身上已经掉落了,此处就不再重复掉落。
而「达摩易经筋」那个时候就在单鄂身上……乔茜没拿原本,就伸手接触了一下,果然也录入到了系统之中——这是她发现的录入功法的第三种方法。
但「达摩易经筋」对乔茜来说根本没用……这是少林寺至刚至正的内功心法,乔茜哪里能和至刚至正四个字扯上关系,因而处于锁定状态,不能学习,暂且放在一边。
伊哭那里得到两种,「青魔毒经」的性质和「七巧毒经」差不多,都是用毒的一些零碎,不过,里头的内容区别却很大。
伊哭用毒,是淬在武器上、藏在袖风中,以供对敌之用,那单鄂用毒,却是多下在人的饭食之中。不用毒的人怕是不太了解这两种方法的区别,简单来说呢,伊哭的那种用法,毒只需要烈就行了,苦涩酸腥的怪味不必在意,但在饭食之中下毒,却需要做到无色无味之中取人性命。
好像是单鄂比较适合乔茜……或许他们可以假装是个正常的店,然后把薛笑人给毒死?
且待她之后细细研究。
最后,重量级的「小李飞刀」。
例不虚发,因果律武器,射谁死谁,谁不信邪死谁。
很好的东西,可惜锁定……果然锁定,和「灵犀一指」一样,仍然锁定。
这倒也在乔茜的预料之中,毕竟小李飞刀这样的逆天神技,哪能容她这么容易就学会呢?她的基本功还不够好呢。
乔茜的心态很乐观,反正功法都录入了,这武功已经是她盘子里的菜啦。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红大爷叫起来摇树!有三个随机电影可以抽取呢!
小红手此刻不用,更待何时呢?
她快乐地跳起来,快乐地开门,快乐地……笑容凝结在了她脸上。
陆小凤站在树下,试探性地伸出了手……
乔茜怒吼着冲过去:“不————!!!”
但已经迟了,陆小凤的罪恶之手已抚上了丹桂树,树枝轻轻拂动,树叶簌簌作响,“哒吧”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陆小凤眼神特别清澈,把东西捡了起来,很快乐地说:“乔乔,我的运气是不是变好了?你看,这次不是马蜂窝!”
乔茜冲过去,急吼吼地抓过他手上的东西一看——
《房间》(2003),导演:托米·韦素
乔茜:“……”
乔茜:“…………”
乔茜:“………………”
电影史上的超级大烂片,烂片界的《公民凯恩》,惊天地泣鬼神,史无前例、创造奇迹、改写人类历史的——烂片之王!
乔茜绝倒!
第74章
***
乔小茜:“……”
陆小凤:“……”
乔小茜:“…………”
陆小凤:“…………”
陆小凤:“看来我的运气还是……”
乔茜冷酷地道:“很烂。”
陆小凤:“唔……”
乔茜继续强调:“很烂很烂很烂。”
陆小凤:“嗯……”
乔茜仍要张嘴斥责, 陆小凤眼疾手快,在她嘴巴里塞了块酥糖。
乔茜总算闭上了嘴,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怪怪的“哼”, 又用严厉的眼神禁止他继续靠近丹桂树。
陆小凤乖得像个鹌鹑一样,举起了双手,示意他不会乱来, 还请乔乔大王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不要将他就地正法。
乔茜:“哼!”
乔茜指挥他:“快去叫红大爷起来!”
陆小凤:“是是是,好好好, 现在就去。”
陆小凤麻利地溜了。
正要敲门, 一点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身黑色劲装、利落干净的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无言地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吹了个口哨:“红兄, 秋日正好啊, 早!”
一点红:“…………”
一点红:“嗯。”
其实之前, 一点红多是不理会陆小凤的。
陆小凤是个不错的人, 一点红并不讨厌他,从前未曾认识时, 他就已经听过此人的不少传闻……此人大概就是那种江湖上最常说的、但也最少见的侠义之士, 经常为了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东跑西跑、还经常豁出命去。
一点红不可能讨厌这样的人。
但他仍然不愿与他、还有花满楼相交, 因为他认为他们是两路人, 君子与杀手如何相交?且他终究是要走、是要死的, 何必在死前多结因果?乔茜……乔茜是个意外,她太缠人了。
但是,在保定的三个月无疑改变了这件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感觉,原本就是这样玄妙的事情,在秦岭山麓时, 他可以独来独往、这江湖就是他的,他独身一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在保定,换了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唯有他们四人是熟悉的、可以合作的,他们甚至还共同的保有一个秘密……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更亲密了……一点点吧。
一点红不太想承认很有很多。
这下回来了,总不好突然变脸,再当陆小凤不存在,一点红对他点了下头,说了声“嗯”,还问:“她怎么了?”
陆小凤道:“她要剁我的手!”
一点红:“…………”
一点红无言地盯着陆小凤,然后伸手拨开了他,从他身边走去院中。
穿越,不是第一次了,且有三个月的时限在那里卡着,这一次大家都挺淡定的……除了还没醒的阿飞。
一点红的眉宇之间自然也无什么波动,只是从寒冬腊月忽然回到秋天的感觉实在太怪异了,令一点红不知日月几何,抬头一瞧,见院中那棵丹桂树上点点繁星、早开的桂花炽烈吐香,才不由心道:已经八月了。
果然,这头也过了三个月。
他的心里沉了一下,面上却并不显示出来,问她:“要摇树?”
乔茜冲他羞涩地点点头。
一点红已很有经验了,寻了个方便跳开的位置站着,然后伸手……无需太用力,便见桂树枝叶摇动,大自然的馈赠扑簌簌落地……嗯?这一次居然不是很大的能直接砸死他的东西?
一点红都没等东西落地,半空之中,就伸手一抓,细细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三个缺胳膊少腿的字——狮子王。
一点红:“?”
什么东西?
乔茜:“哇哦!”
乔茜道:“陆小凤,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
陆小凤表示很不服气:“狮子王为什么比房间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判断好不好的!”
乔茜并不肯直言,老神在在地道:“你长大就明白了。”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双手抱胸,无言地冷酷地盯着她看。
乔茜哈哈一笑,道:“总之呢,是很厉害的东西,今日不见分晓,明日必给你们瞧个大热闹,且等好吧!”
她都这么说了,陆小凤能说什么呢?陆小凤只能耸耸肩,表示:“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呢。”
乔茜又道:“红大爷,小红手,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嘛~~”
一点红于是又摇了一次。
这一次掉下来的,是《乡村老尸》。
额……鬼、鬼片……
但是,就质量来说,此片也算是鬼片中个翘楚,虽然拍摄画面对于乔茜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古旧了,然则故事情节极有感染力、女鬼楚人美也是一代人的心理阴影……
而且,大家一起看鬼片,这不是很好嘛,哈哈,哈哈哈。
乔茜胆子很大的,以前也爱和朋友们一起看鬼片,然后用自己宽阔的双开门大胸膛(大误)来做大家的主心骨,好后盾!
小红手,真不愧是小红手啊。
乔茜服气了。
她美滋滋地拉着一点红去摇门前的石榴树——她已经很久都没见着自己的石榴树和猕猴桃藤啦,穿越小李飞刀世界时,酒馆位置在保定城中的一处小巷里,她门前的小花园、竹篱笆和果树藤,全都被自动“优化”了。
二人穿过酒馆前厅,推开了木门,门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叮咛婉转着远去了,远处青山之间,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好似一缕缕圆而细的烟雾,与铜铃的声音缠在一起。
乔茜忽然停住不走了。
一点红在她身后,被她挡在了门口。
一点红:“?”
乔茜的眼睛睁圆了。
她忽然兴奋地叫道:“快看呀!石榴结果了!”
一点红一怔,已被乔茜从门口拉了出去。
他抬头去看,只见花圃之中一片青绿,点点白色野花缀在其中,清晨的雾气是乳白色的,落在花瓣上、落在青草间,凝结成粒粒露珠,空气湿润、阳光高远,石榴树上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子,而那夏日里的绿藤之上,也结出了香甜馥郁的野猕猴桃。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啊。
刹那之间,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喜悦……真是奇怪,活了二十大几年,他见过多少秋天?爬过多少山林?他当然见过收获、见过馥郁的野果,可是——
可是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刻一般的平静与满足。
或许这就是乔茜的魅力所在,她的情绪是非常有感染力的。
乔茜冲到了树下,又不敢伸手去摇,只好围着石榴树转了三圈,仰着头观察她的石榴,看看它们生长得好不好、看看有没有不知趣的鸟儿来偷吃……
过了一会儿,她才扭头,对一点红说:“接下来可有的忙啦……每天都要摘果子,明年我想种樱桃树!过一阵子,咱们去挑一挑树苗吧!”
一点红静静地瞧着她。
他道:“樱桃好吃树难栽。”
乔茜信心满满地道:“可咱们有七童啊!”
有花满楼在,还怕什么?怕什么?小小樱桃树,拿捏拿捏。
一点红只能承认她说的对。
他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还给她出主意:“圃中可移栽菊花。”
秋日菊花正开好。
乔茜道:“好哦!”
她又说:“我们还可以收集菊花花瓣拿来做饮料、做糕点。”
一点红道:“嗯。”
乔茜歪头。
乔茜若有所思地瞧着这杀手,忽然笑道:“红大爷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心情真好呀?”
一点红道:“你还要不要摇?”
乔茜摇头晃脑,道:“习惯性回避话题可不是好习惯喏。”
一点红作势转身要走,不想理会她了。
乔茜忙拦住他,道:“摇摇摇,摇完记得摘果子哟,一会儿放桌上就好了,我要想想,石榴咱们怎么吃才好……猕猴桃吃不完倒是可以做成果酱。”
她要用一点红的点金圣手,还顺带着给他安排了活儿,杀手倒是没什么不耐烦,还对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你且忙你的去吧。
……果然心情很好。
——看来,天气对人的心情影响真的很大,看了三个月的风雪,再回秦岭,这山清水秀、秋高气爽,实在叫人很舒畅呀。
乔茜钻进了屋子……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准备回屋去换件颜色鲜亮的衣裙——秋天适合什么颜色呢?其实,一想到秋天,她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柿子的颜色。
上回陆小凤给她挑衣服的花样子,记得是裁了一匹柿红色的缎子的。
她穿过后院的时候,发现陆小凤还站在丹桂树下……花满楼也出来了,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手里拿着折扇,正对他道:“桂花开了,在等一段时日,便能打桂花了。”
乔茜道:“七童!想要菊花!”
花满楼:“好啊,过几日我去镇上,没有好的,就去一趟长安。”
乔茜真心实意地说:“花满楼,你真好。”
花满楼:“噗。”
花满楼:“我只有这时候才好么?”
乔茜一本正经道:“那哪儿能呢?七童当然什么时候都很好啦。”
花满楼对这样的恭维之语照单全收,还点评道:“陆小凤就常常这样说,说完就来我家又吃又拿。”
乔茜:“……路走窄了哈,陆小凤。”
陆小凤:“哈哈。”
乔茜进屋去换衣裳——保定太冷啦,又天天都是一副阴沉干燥的样子,总叫人都没心情换好衣裳,乔茜这一柜子新做的衣裳,许多都没拿出来见过天日,她扑进去好一顿乱翻,才翻出了她想穿的柿红织锦半臂来。
织锦织锦,上头是有花样的,这件衣裳的花样恰恰好是用金线织就的一团团小柿子,取“柿柿如意”的意思,可爱极了。
乔茜心下喜欢,仔细搭配了,又把头发梳成自己唯一会的那双团子头双麻花小辫儿的发髻,在镜子前瞧了又瞧——柿红鸡心领半臂,内搭淡色长袖衫,下着青矾绿阔腿裤,腰带挑了一条绣着大花卉的橘色长锦,长长垂下一半,这样可与裤子形成撞色的感觉。
此时妇女的裙子裤子,多要遮住脚面,只露出脚尖来,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乔茜在眉镇之中见过华山派的弟子,皆是高高系着鬓发、衣带利落。
所以,乔茜裁衣裳的时候,特地给那老裁缝说,要短一些,老裁缝能活到这么高寿的年纪,当然正是因为他少管闲事,和和气气地说他记下了,隔了几日,衣裳送来,果然很和她的心意。
于是脚上再套上一双小牛皮的靴子,正正好。
在镜子前瞧了又瞧,只觉得脖子上还空荡荡的,于是开了首饰匣子再挑拣一下——她自来了,也没置办过什么首饰,这一匣子头面,还是龙啸云送的。
结果,龙啸云那厮,真是一点审美都无,鎏金红宝的头面虽好,却太过雍容,乔茜这人哪里能同雍容华贵四个字扯上关系呢?瞧了半天,一件合适的都无,只好悻悻地合上了匣子,就这么出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院子里。
陆小凤笑道:“好看,我挑的衣裳果然好看。”
乔茜:“…………”
乔茜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小凤:“…………”
陆小凤:“打扮起来的乔乔更是美人!”
乔茜道:“这还差不多!”
陆小凤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摸着小胡子道:“脖子上太空,加点东西才好。”
乔茜便故意问道:“哎哟,那加什么才好呢?”
陆小凤笑道:“加一串和乔乔一样可爱的珍珠,就最好不过啦。”
乔茜:“嗯~~珍珠啊~~”
陆小凤道:“项链中间,再串上一朵小珠花,这就最好不过啦。”
乔茜:“嗯~~珠花啊~~”
陆小凤:“花满楼,听见没有,咱们小姑奶奶在暗示要珍珠呢。”
乔茜跳起来打陆小凤膝盖:“谁说我要了,谁说我要了,你胡说。”
两个人又打打闹闹起来,不过也没太认真,绕着树溜达。
现在,乔茜就不太介意陆小凤靠近树了——反正今日份的摇树活动已经结束了,他再摇也不打紧的。
谁知,陆小凤一碰上树,树上居然又掉下来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肥肥的。
乔小茜:“?”
陆小凤:“?”
陆小凤:“还能摇么?”
乔茜看他一眼,摊了一下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两人靠近那团肥肥的东西。
那团东西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咕↑呜~~咕↓~~”
啊……是珍珠斑鸠。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鸟类,在现代,这种鸟儿十分适应城市生活,每到早晨,就开始傻乎乎地叫……据说还很喜欢在空调外机上安家,不过乔茜没有这个福气,从没近距离接触过。
此刻,终于能好好观察一番了。
珍珠斑鸠……就是珠颈斑鸠,脖子上有一圈“围脖”,布满了白色的半点,仔细瞧一下,很容易叫密恐患者头皮发麻,不过乔茜倒是没这烦恼。
傻咕咕叫了一声,闭嘴了。
乔茜:“……”
傻咕咕:(⊙T⊙)
乔茜:“…………”
傻咕咕:(⊙T⊙)
眼……眼神好智慧啊……
而且怎么一动不动的,人都到跟前了还不动,这鸟真的活着么?
花满楼提出了非常深刻地猜想:“会不会是饿的?”
乔茜:“陆小凤,去抓一把小米来!”
陆小凤:“来咯~”
小米很快就来,凑到了傻咕咕跟前。
傻咕咕:(⊙T⊙)
傻咕咕:(⊙▽⊙)!
鸟头动了,啄一啄,吃一吃,狂炫、狂吃。
吃完了,中气十足地叫唤:“咕↑呜~~咕↓~~”
扇动翅膀飞起来……由于它的确很肥美,导致它张开翅膀开始扑棱的时候,那声音大的要命,还显得它很吃力。
傻咕咕飞上了屋顶,落下,又不动了。
不动,也不喊,呆呆的。
乔茜觉得它可爱,跳上屋顶去瞧。
阿飞就在这时候冲了出来。
他整个人似乎都已惊呆了——一夜之间,从风雪交加的保定冬天,来到秋日爽快的秦岭山麓……这、这……阿飞就是再没常识,都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那双石头一样的眼珠简直都要地震了!冰雪般的面庞好像也要化不化的样子。
哈哈,雕虫小技,洒洒水啦~
乔茜冲他一笑,道:“看,是珍珠斑鸠!可不可爱!”
不显山、不露水,只以珍珠斑鸠切入话题,侧面显得她如此神秘,小装一手,好舒畅。
第75章
***
阿飞如坠梦中。
可是, 梦里头的阳光又怎地会有温度?梦里头的桂花又如何会有香气?小院屋脊的瓦片是黛色的,屋檐翘起,地上的水磨青石块块排列, 他其实已看熟悉了……但他不熟悉的,却是这里没有雪的景色。
山林苍翠,鸟鸣嘤嘤。
乔茜坐在屋顶上冲他笑, 陆小凤与花满楼二人正坐在树下,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令阿飞产生了一种非常荒诞的疑问——难道,真的是他……见识太浅薄?
不对。
阿飞紧紧皱眉, 看了看乔茜, 又看了看眼前秋日山麓之景,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陆花二人, 迟疑道:“你……”
一出口,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乔茜惊了一跳, 道:“怎么嗓子哑成这样?”
阿飞这下才方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肿痛不已……陆小凤递了杯水给他, 阿飞喝了, 仍不见好。
陆小凤道:“屋子里太热了吧。”
是了,地方也不知道是昨夜什么时候转移的, 可酒馆里的地暖却是今天早晨才关上的, 乔茜早晨起来的时候, 那也是嗓子冒烟。
原来如此……
可是, 酒馆诸人, 大家都被热了一遭,谁也没向阿飞这样严重。
乔茜若有所思地道:“阿飞,原来你怕热啊……”
想想也是,阿飞从前是生活在北国之地的荒野之中,一年之中, 冷的时候比热的时候要多多了,荒野生存,燃料将将够用已很幸运了,哪里能天天烧炭?
阿飞对于寒冷的耐受度极高,冬日里也时常只穿单衣,手被冻的发白,却依然不减灵活,说一剑戮出,就必有人要死。
谁能想到,他被不合适的热度一激,会直接上火上成这个样子呢?
好像一只会在太阳底下融化的雪人啊……
阿飞道:“我没事,你……”
乔茜自屋顶上一跃而下,轻灵如狸猫般落地,一个转身,制止了阿飞接下来的话,只道:“别说话啦,我去给你弄点梨水消消火吧。”
以前,乔茜上火的时候,她妈妈会给她弄冻梨水来喝,还很是讲究——梨子放在冰箱里冻,其实不会冻成表皮漆黑的模样,只有冻了又消、消了又冻,才会变黑。
据说,这用以下火止咳的冻梨水,就是要用这种消过又冻的梨子,汁水很充足,挤来喝一喝很好。据谁说的,乔茜也不知道,她以前根本不信这些,只不过这东西喝起来冰冰甜甜很好喝而已。
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说的有样是样了。
……可能是因为还有很多梨子冻在冰箱里吧。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阿飞的问题却还没能问出口,他皱了皱眉,心中突然想起她昨晚上说的那话。
“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回去了。”
这话竟是真的!
屋子居然能长着腿自己跑了……她究竟……究竟是……?
余光却扫见了陆小凤。
阿飞皱眉,道:“她究竟是……”
陆小凤伸手,示意阿飞不要再说,只是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伸直了双臂扇了一扇,面上浮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甚是难懂的表情来,微笑道:“你懂了么?”
阿飞:“…………”
阿飞:“………………”
他懒得理会陆小凤,直接无视了他,穿过后院,去前头了。
陆小凤点评:“小孩子家家,懂得东西还太少哩!”
花满楼:“…………”
花满楼微妙地说:“你说别人是小孩子……”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
***
这一趟去保定,因龙啸云、秦孝仪这样的阴险小人太多,李寻欢这个人又实在优柔寡断,所以乔茜的体验并不怎么好。
说起李寻欢那人,还真是……他其实是个嘴巴上很不饶人的家伙,怼人那是一怼一个准,可偏偏只要一遇上龙啸云,顿时便成了个苦菜花。
不过,乔茜这一趟收获颇丰,系统钱包里的数字膨胀到了六位数,此后酒馆的几次升级增设,暂且不用愁了。
LV.20的「面包房」增设之后,下一个可以增设的,便是LV.30可解锁的「8-22便利店」,价格是五万银。
虽然天价,但很值得呀!乔茜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吃到薯片、辣条、夹心软糖和猪肉脯了。有了烤箱之后,猪肉脯还可以考虑自制一下,可是自制薯片什么的……她就是想吃黄瓜味的乐事啊!
不过,现下却也还不到想这问题的时候,LV.30且有的等,慢慢来吧。
现在,乔茜的注意力还是主要集中在「家用投影仪」上。
投影仪!
看电影!
虽然只有三部……而且其中一部还属于刑具的范畴,不过,乔茜依然高兴得不行,穿越大半年,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电影了,简直都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记得好像是在电影院看了一个烂片……不对,是连着看了两个烂片。
想起来了,那一阵子,两个电影同档期在打擂台,乔茜和朋友精挑细选,挑了其中一个,看了一半,烂得真是如坐针毡,于是偷跑出来,正好另一场要开场,她们两个就买了另一场的票,进去之后,看了不到三分之一……又被难看出来了。
两张电影票,花了将近两百块呢。
乔茜回家之后,怒发影评,喷完这个喷那个,结果第二天上网站上一看——这家的粉丝说她是那家的水军,那家的粉丝说她是这家的水军。
简直了。
可是,这件事当时想很气,现在想来,她却忍不住笑出声了,只可惜,没有人懂她为什么笑,给陆小凤讲,他也不会懂,红大爷呢……他或许会很安静地听她说完吧,但他会做什么表示呢?
想象不出来呢。
或许……会给她递杯茶喝?
乔茜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把这想法扔到一边儿去,转而思考起这影音室应当如何布置、布置在哪里。
其实,乔乔酒馆说是有客房可以住,但现在其实住的都是自家人……正房乔茜独占,东厢套房一间、单间一间,也都塞满了,西厢呢,住着阿飞,满打满算,能空出来的空屋子,只有三间。
她打算把影音室设在正房的西间儿,也就是她一直空着、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的那间屋子。
这也很好,毕竟电影这样的新奇玩意,可不是什么人住进来都能瞧新鲜的,主人家允了,那才可以。放在独属于乔茜的私人空间里,才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呢。
乔茜很快决定好了,就抱着她的投影仪进了西侧间,四下瞧了瞧……没有幕布,但也没关系,用「快捷装修」刷一层专用的投影漆就好了。
按摩椅什么的就不必了……乔茜其实蛮讨厌那种按摩椅的,坐上去连人的头都不能乱动了,椅子里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乱动,也不甚舒服,简直就好像在坐刑具一样。
看电影的地方,当然要搞舒舒服服的沙发床啦。
她挑了两个沙发床,靠墙放,又在上头放了两个小几子,用来放水果啊零食之类的,之后,乔茜又把投影仪安在天花板上,窗户上需要用遮光效果非常好的窗帘,系统给的这投影仪参数还蛮好的——有很多投影仪白天就算拉窗帘,也根本投不清楚。
没过一会儿,她这就算装修完了。
所以说,有「快捷装修」真的很方便啊,她就在系统光屏上用手划拉划拉,再抬头看看房间里,东西已摆放好了,即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仍然会觉得很解压。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创世主。
装修完,她扑通一声把自己跌进沙发床里——可以,很舒服的。
可以再弄几块小毯子……还不能是太轻巧的那一种,乔茜有中国人的通病,但凡只要是躺着,那就必须在身上盖着点什么才觉得舒服,否则那真是浑身不对劲。
她躺在沙发床上,思考还少什么……
哦!抱枕!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手里抱着抱枕,再端一杯冰可乐,多美的事儿呀!
她躺平了,一动不动。
陆小凤从窗口探头,观察她在做什么。
乔茜跳起来,冲到窗前,对他做了个口型:“不———准——偷——看——”
然后哗啦一下,把窗帘拉的死死的,连一条缝儿都不给他留下。
陆小凤:“…………”
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乔茜从里头出来了,看见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眼神。
乔茜笑道:“怎么啦?”
陆小凤道:“你说的那个大热闹……”
乔茜道:“什么大热闹呀?我怎么不晓得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呀?”
陆小凤:“…………”
陆小凤冷笑。
乔茜哈哈大笑,不跟他玩儿了,道:“本来说明日,不过我今天就弄好啦,晚上就请你们瞧热闹!”
一点红正好路过。
乔茜:“红大爷,晚上请你看热闹呀,你可千万不要被吓到。”
一点红:“…………”
一点红:“………………”
被吓到,他么?
陆小凤忍不住道:“比房子长腿跑了还过分么?”
乔茜道:“嗯……也挺过分的,不过不是同一种过分吧。”
陆小凤狐疑:“……不会真的蹦出来只狮子吧。”
乔茜笑而不语,神神秘秘。
至晚间,众人吃了饭后,乔茜也不着急,在院子里溜达,试着从桂花树上摘一点丹桂下来,又剥了两个石榴,捏了一圈猕猴桃——猕猴桃还都硬着,不能吃。
如此这般消消食,她又玩儿了一手调酒,也不调什么复杂的,弄了些长岛冰茶、冰箱里还有冻着的酸奶,当做冰激凌,上面浇上草莓味道的百利甜酒,这酒热量很高,里头可是有不少奶油的,可是架不住真是好喝啊。
零食……零食就只有瓜子花生米炸薯条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忙活了一回,她这才动身,砰砰砰一顿敲们,把人都喊出来。
“红大爷,红大爷,快跟我进小黑屋。”
“阿飞,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路过陆小凤的屋子,无视,走过。
陆小凤从里面跳出来:“你怎么不来敲我的门?”
乔茜只道:“我不用敲,你自己就被钓出来了呀~”
第76章
***
这间“小黑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屋子相比,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顶上多了个黑漆漆的盒子。
众人都一一进来了——阿飞也一点红也不例外,因为乔茜实在是很会缠人, 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倘若有人胆敢不配合,那么她就会……当场变成一只大狸花猫, 哈着气弓着腰开始绕着人转圈,顺便如念经一样的狂念“来嘛来嘛来嘛来嘛”。
……好吧。
沙发床是很舒服的,能躺能坐能靠, 陆小凤“咻”的一声, 如飞鸡猛扑一般,把自己跌进了里头, 又懒洋洋地翻转了半个身子躺好——这时候, 他突然端庄了起来, 两只手很规矩地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开始……海豹拍肚皮。
似乎还是有节奏的, 只不过节奏全错,四拍里能错两拍。
乔茜:“…………”
其他人就没有他这般放松了, 花满楼还好, 花满楼很有世家公子的涵养, 但却也是个很松弛的人, 悠然飘入, 像坐躺椅一样地半卧在沙发床上——即使是如坐躺椅一样,也只好似公子夜读书,让人瞧不出任何不妥来。
世家公子的气度,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嗯, 他就算皮一下,你也会觉得他皮的真优雅。
一点红不习惯在人多的时候放松……
就说乔茜放在酒馆前厅里的那个沙发,时常能看见陆小凤瘫在上头喝酒,但是从来都看不见一点红歪在上面。
有谁见过坐沙发还要脊背笔直、双腿盘坐、五心向上的?
乔茜盯着一点红。
一点红站在沙发床前。
乔茜:盯.jpg
一点红:“…………”
一点红盘腿坐了上去,长剑横于膝上,看上去不像要看电影,倒是像准备静心打坐的样子。
乔茜轻轻地说:“切!”
一点红:“…………”
阿飞也很抗拒……阿飞还处于不喜欢人多的场面这个阶段,有的时候,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坐在屋子里,围炉烧烤,阿飞过来的时候,立在门口会停顿、迟疑……好似一只眷恋火光的小狼,却又害怕这火光会燎了他的皮毛。
这时候,就到了乔茜该出马的时候了。
她亲亲热热地出来,亲亲热热地拉过他,假装没看到他的那种淡淡疏离,把他带到火炉旁来。
此刻,她也想要这么做,她伸出手来,说:“阿飞坐这里。”
就在一点红身边。
其实,一点红并不是非常刻薄的人,他只是冷淡而已……他先前对阿飞那样苛刻严厉,其实是为了她。
可他不晓得,乔茜之所以想要收服阿飞,却是在暗中布置如何从他师父手里把他抢过来,令他完全自由。
如此这般,她当然也想要弥合这二人的关系,于是她不坐在他们身边,而是往陆小凤和花满楼中间一钻。
乔茜:拆散.jpg
阿飞瞧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一点红……杀手没在看他,一副“我在打坐,不要打扰我”的模样。
阿飞盘腿坐下了,他选择谁也不理会,独坐角落中。
开始之前,乔茜还注意提醒他们一下:“是很厉害的……皮影戏,莫要被吓到了。”
然后,也不等他们反应,就关掉了灯。
室内登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余下人的呼吸声,今夜是满月,外头的青石板上铺了一层亮亮的银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乔茜的脸上,她瞧了一眼,忽然又“唰啦”一下,拉上了窗帘。
一束光柱忽然自头顶的黑盒子上打出,随即,令人惊讶的事情便出现了——
光柱所打向的那面墙壁上,竟然出现了极为清晰的图样……而这却也不是单纯的图样,行走坐卧、嬉笑怒骂,会说话会跳跃会玩乐,竟如同活物一般!!!!!
陆小凤的身子当即就坐直了!
花满楼也十分惊讶,道:“这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呼吸声,怎地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说话?”
——他因为看不见画面,情绪显得最为稳定。
陆小凤……陆小凤盯着投影墙……眼睛发直。
这……这这……!
这还真是和房子会自己长腿跑掉一样的离谱啊……orz……
投影仪的光源打在墙面上,又反射回去,落在一点红的脸上。
即使是这面对任何事好似都漠不关心、冷淡至极的杀手剑客,此刻也不免有些失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虽然克制到极好,仍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他后脖颈却突然发紧——这杀手穿的衣裳又很贴身,故而乔茜发觉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缩了起来。
似乎是发觉了乔茜在看他,一点红的眼神忽然精准地对上了她!
乔茜歪歪头,一脸无辜。
杀手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毕竟十分信任乔茜,见到再令人震惊的事情,也都觉得她是出于好意。
而阿飞……
阿飞好像直接停止了思考,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冰雕……嗯,有点像猫头鹰那样的冰雕,眼睛瞪大,一动不动。
冲击好像太大了啊……
乔茜只好先暂停了电影,道:“就是消遣看来玩的东西,同看戏没多大的区别。”
陆小凤激动地道:“你管这叫皮影?你管这叫皮影?”
这分明就是仙画!
乔茜道:“啊……你说这个……”
她想了想,解释道:“你们这头有玩过小人书么?连环画,就是那种一摞纸上,画着一个人的行动变化,若快速翻过,就只好似这个人在纸上动起来哩!”
这解释倒是通俗易懂……但阿飞肯定不懂。
陆小凤这爱玩的人倒是很明白,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可……”
可是,是什么人在翻动这一本连环画呢?
乔茜及时制止了他,道:“莫要可是、莫要可是……看片、来,看片。”
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还是觉得这房子明天一早起来只剩一片残垣断壁才比较对味儿……”
对志怪那味儿。
这真的很像志怪小说里的那种奇怪的法术啊!!
乔茜:“…………”
乔茜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道:“我猜你舍不得对坐骑干这种事的,嗯。”
御用飞鸡!
乔茜:“…………”
乔茜继续播放。
狮子王,动画电影,故事的模式也很简单,属于文学母题之中的“复仇”。
复仇、爱情……文学母题之所以为文学母题,正是因为全世界无论什么人,在他的一生之中,都会对这些问题有所考虑、有所感知,这是能激起人类最多共鸣的课题。
好的作品,不管给谁瞧见了,都能引起共鸣的。
好莱坞剧本那标准的三幕式结构,于乔茜这样的现代人来说,已经十分腻味了,然而,却要知道——古人的娱乐其实是相当匮乏的,就好比说九九寒梅图,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画的呢?可不是没有其他可玩儿的了,这才想方设法么。
因而这将观众注意力研究到极致透彻的三幕式结构,对古人来说,自然新奇极了,本来,众人都只是震惊于墙上的画儿竟然能跑能跳、能说能笑,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这情节之跌宕、节奏之明快给吸引了……
陆小凤都没嘴贱地吐槽一声狮虎居然能说话这事儿……
乔茜舒舒服服地半卧着,从小几子上拿起自己那浇了奶油酒的酸奶冰激凌,吃了起来。
又顺手递给了陆小凤一杯。
陆小凤的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了,瞧见那辛巴出生,被高高举起时,他只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咱们这头,举小猫崽就是这样举的。”
继续观影,乔茜分发零食给大家吃,陆小凤的注意力完全被电影吸引,正巧此时,电影演到了那辛巴之父被他的兄弟害死的一幕,他便长叹一声,道:“一如宋太宗烛影斧声之故事!”
乔茜给他塞了一把薯条。
又听陆小凤啧啧道:“为当皇帝,竟不惜引入戎狄戕害百姓、占得国土,一如后晋石敬瑭儿皇帝之故事!”
乔茜又给他塞了一杯掺了茉莉茶的奶油酒喝。
她故意道:“阿飞,把你们那头放得可乐给我呀。”
易拉罐可乐就放在阿飞手边……乔茜本想着叫他递给一点红再递给她,谁晓得这小子直接眼睛都不眨一下,抬手就把可乐给扔过来了,并没有要经手一点红的意思。
乔茜:“…………”
乔茜挪了个位置,坐在了一点红和阿飞之间……这还根本就不用让他们两个挪一挪位置,因为他们两个显然连眼神交流都欠奉,中间的位置足能坐得下两人。
乔茜笑眯眯的:“劳驾,把您的剑往旁边稍一稍。”
这是在说一点红,他的剑就横在自己膝盖上。
一点红:“…………”
一点红伸手,准备挪开剑。
却见乔茜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剑,嘶溜一下就抱进了自己怀里。
一点红:“…………”
一点红看她。
乔茜把剑往自己身后一搁,道:“这时候还带什么剑嘛!没收了!”
一点红:“…………”
一点红说:“哼。”
乔茜又扭头和阿飞说话,结果,阿飞是看动画片看得最起劲儿的那一个,眼睛瞪得很大很圆,简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瞧见那辛巴与刀疤在悬崖边打斗时,他的呼吸声竟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乔茜忽然觉得有点想笑……阿飞爱看动画片。
不过想想也是,他的年纪真的不大,而且他生活在荒野之中,恐怕完全没有接触过任何娱乐。
乔茜伸出了爪子……探向阿飞的手。
阿飞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电影看。
乔茜的魔爪化作一只螃蟹铁钳,准备捏一下阿飞的脸。
阿飞的眼睛还是很圆、很专注……但是精准地躲开了乔茜。
乔茜:“…………”
乔茜:“切。”
乔茜扭回了头,随手拿起了一杯饮料,用力吸了一口,开始专心看起了电影。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动画电影很快就放完了,室内的灯光亮起之时,众人都只觉得恍如南柯一梦,自好像从另一个世界遨游回来了一样,这仙画果真是不同凡响……
陆小凤呆坐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站起来,开门出去了。
乔茜:“?”
乔茜扭头问花满楼:“他去做什么了?”
花满楼摊手,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过了一小会儿,陆小凤回来了,手上捏了什么肥肥的东西。
肥肥:(⊙T⊙)
啊,是傻咕咕……它怎么还没走。
陆小凤伸出双手,自傻咕咕的翅膀下面穿过去,然后把它举起来,大声道:“辛巴!”
傻咕咕:“咕↑呜~~咕↓~~”
乔茜:“…………”
但是有一说一,这个举起小狮子的画面还真是让人印象很深刻呢……
陆小凤把傻咕咕放走了,傻咕咕飞了一段,只飞到了桂花树上,便不愿意再飞。
陆小凤有些意犹未尽,便道:“是不是还有两个没瞧呢,今天摇树摇出来的,就是这仙画吧。”
乔茜意味深长地道:“你真的要看么?可千万莫要被吓着。”
下一部是鬼片啊。
陆小凤:“?”
陆小凤古怪道:“这仙画放第一次,算我没见识,你都要放第二次了,难道我还这么没见识?”
乔茜桀桀怪笑了起来。
而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眉镇,正有两个人来了。
这两个人俱是江湖豪客,其中一人剑眉星目、年轻俊秀、腰间斜插着一把缅刀,身上的衣裳贴身而讲究,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他另一边的腰侧上挂着个打着补丁的布袋——原来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少帮主南宫灵。
而另一人的气质则更为出众,此人穿着一身蓝色劲装、一身的皮肉俱是古铜色,肌肉峥嵘、内力充沛,有一种十分狂野的魅力,许多人一见了他,俱都吃了一惊,只觉这浪子浑人,真是天赋异禀,实在很是……勾人。
然而奇异的是,他那双冷冷剑眉之下的眼睛,却仿佛带着整个春天的春风一般,显得又温柔、又多情,他行走坐卧的动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与贵气。
如此矛盾的气质,却同时出现在这一人身上。
与他相比,那本也英俊秀气的少年英豪南宫灵,简直就好像一只猴子。
“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1)
此人就是楚留香。
他们二人前来,却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好友——妙僧无花。
第77章
***
却说无花这秃驴, 好也有一,不好也有一。
无花好就好在死得好,因不肯光着屁股打架, 死于名刀「中华绘图铅笔」,这难道还不叫死得好、死得妙?
他不好的地方却在于……无花实在很有名。
有名、英俊、云游四海、交游广阔。
楚留香自是他的朋友,朋友失踪, 他来寻找,自当义不容辞。
而这南宫灵嘛……楚留香以为他和他一样,也是无花的朋友, 却不知道, 无花与南宫灵,其实本是兄弟——亲兄弟, 同父同母的那种。
前头说过, 无花乃是东瀛武士浪人天枫十四郎与大漠女魔头石观音的儿子, 当年, 石观音还是黄山世家的李琦李姑娘, 因黄山世家被灭门,逃亡海外, 与这天枫十四郎共结连理枝, 生下了两个孩子。
却不成想, 石观音生下南宫灵后没多久, 就不辞而别, 回了中原,天枫十四郎心存死志,与中原武林泰斗——少林天峰大师,以及丐帮帮主任慈决斗,并设计死于任慈之手。
他的两个孩儿, 便被这两个人收养了。
任慈夫妇未曾生育,收养了南宫灵后,便将他视若亲子,自小养大,教他习武,又令他成了丐帮的少帮主,待到任慈百年之后,便由南宫灵统领这天下第一大帮派了。
这夫妇二人,决不能说有一丝半点的亏待南宫灵。
只可惜这南宫灵是个白眼狼。
无花长大后,便寻找到了他,当年天枫十四郎出事的时候,南宫灵尚在襁褓之中,无花却已七八岁、记得事了。
他只将当年生父的死这样一说,登时便令南宫灵倒戈,视任慈夫妇如仇敌,并设计在任慈的食水之中下毒,想要慢慢、慢慢地毒死任慈。
而这计划其实已经开始实施了,任慈已有了反应,因这毒是长期的下,剂量很小,难以查出,只能当病养着,南宫灵时常去侍疾,趁着这机会,继续下毒。
要知道,下毒与激情杀人是不同的,而且是长期下毒——得有多么狠毒的心,才能慢慢、慢慢,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给自己的养父下毒,看着他憔悴衰弱,找不出原因,身边的人惶恐伤心……而没有一丝犹豫呢?
但凡稍微有点人性,都会在这过程中犹豫、停止的。
但凡稍微有点血性,拼着这丐帮少帮主不当,与任慈把事情说开,当面对峙,都不至于做出这种阴险毒辣的事。
南宫灵实在拥有不输给他哥哥的狠毒心肠。
但是,他哥哥竟失踪了。
他们兄弟二人,已预备着要把任慈与天峰大师全都暗害了,共同执掌这两大门派。南宫灵脑子不大行,但凡大事,均需要哥哥拍板决定,如今无花失踪,他自然是怀疑事情败露了,故而要出来寻找。
正巧,却碰上了楚留香。
楚留香道:“我与无花大师有约,他却未曾赴约,再一打听,江湖上已好几个月无人听见他的消息了。”
这明摆着是遇见事儿了,于是立即动身去查,从无花最后讲经的那一家的位置找起,因这丐帮弟子遍天下,眼线众多,于是便锁定了眉镇。
眉镇不大,无花很帅,一个他这样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即使时间已过了好几个月,还是有人能准确说出无花的事,看来他的确在此地停留过。
这里是由陕入川的要道,出眉镇后,有一条大路可走、还有一条小路可走,两条路,当初无花走的是哪一条呢?
南宫灵道:“分头!我往小路,你往大路,两个时辰后,眉镇东门见!”
话音刚落,南宫灵已凌空一个翻身,走得叫人瞧不见了。
楚留香失笑摇头,道:“南宫灵啊南宫灵,你的性子就不能稍微慢一慢么?”
但他却没有反对这个提议,眼见南宫灵已往小路上去了,他便也径直进了大路。
***
小路,幽径,先出镇子时,只见此路杂草丛生,唯有一条用人的脚踩出来的小道,沿着这路走,镇子的景象逐渐从背后消失,道路两旁,杂草高的得有半人高,又复而出现了一片树林,前头的山巍峨的矗立着,漆黑一片。
今夜明月高悬,又因快到十五,月亮已饱满了起来,月光照在道路之上,亮得令人心慌。
南宫灵的心里也并不平静。
——他给任慈用毒,任慈发觉不了,可他的养母……
他的养母姓叶名淑贞,是个处事非常之公道、为人非常之温和的人,只是一直以黑纱遮面、从不露出庐山真面目——南宫灵是被她养大的,却也从没见过养母什么模样。
他本以为养母眼力有限,因而没有太避讳着,却没想到,近日来,叶淑贞似乎已发觉了他的嫌疑,任慈的一应衣食起居,全要由她亲自过目,近日,他送毒已越来越困难了。
所以,无花打算去偷那神水宫的至宝——天一神水,据说那东西只要使用的当,只用一滴,就可无声无息地杀死人,且查不出任何问题。
无花却就此失踪了。
难道是被神水宫的人给发觉,然后杀死了?
南宫灵行在路上。
这一路都荒凉得很,但这条小路上却有踏痕脚印——说明这的确是一条能行人的路,无花是不是也走过这里呢?
又走了一阵,拐了几个弯儿,突然瞧见前头有房舍——
月光下,这房舍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小小的一间院子,青堂瓦舍、白墙黛瓦,屋檐并不上扬的很高,屋前有棵结满了果子的石榴树,篱笆之上缠着一片野藤,清风送过草木香。
屋脊之上,酒旗高挂。
这里竟是一家……酒馆。
在这里开酒馆?在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个人的地方开酒馆?
……这怕不是个黑店吧。
南宫灵在心里这样暗暗思量着。
……这里会不会和无花的失踪有关?
无论如何,来都来了,且这地方的确很有嫌疑,南宫灵自不会放过,悄悄地靠近了。
酒馆黑漆漆、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屋外果然是果树、花园与野猕猴桃藤,南宫灵看了一眼,又想着去窗户上瞧一瞧,这里的窗户却是在外头挂了竹帘的,此刻,所有的竹帘都已落下。
南宫灵用刀挑起了竹帘,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琉璃窗?
荒郊野外有酒馆,这事情本就已相当不对劲……而这荒野山麓里的朴素酒馆,用着这澄澈透明、宛如贡品般的豪华之物,更叫人觉得处处透露着诡异。
这……
南宫灵借着月光,朝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里头桌椅板凳齐全,柜架上放着些瓶瓶罐罐,却也瞧不清具体是什么。
正门,肯定是不能走的。
南宫灵提气御风,一跃而上,跳上了屋顶,朝里院瞧去,只见里院一正两厢,小小的几间房舍,院子里头铺的是水磨青石板,正中一棵高大丹桂树,树影婆娑,院中空无一人。
但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就自正房的西侧间发出,又隐约有奇异的丝竹之声,说也奇怪,这丝竹声不似他从前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根本说不上是什么,且鬼气森森,没由来的叫人心里渗得慌……
南宫灵一跃而下,落入院中,贴着院墙,悄悄行走。
却忽然有个女人道:“您好……欢迎光临……”
这声音阴森、僵直、字与字之间的停顿极为生硬,简直就像是一只鬼方才学会说人话。
而最重要的是……她在南宫灵头顶……头顶……头……顶……
南宫灵的动作倏地僵住,黄豆大的冷汗,瞬间地自他的额头浮出。
“您好……欢迎光临……”
一阵阴风吹过,南宫灵的衣裳贴在了后背——他的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
“您好……欢迎光临……”
他忽然发觉,这个女人说话,没有气息喷出。
明明,就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却全然没有感觉到呼吸与气息,冷的、热的,都没有。
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头顶是个什么情况……只想一想,就已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您好……欢迎光临……”
缅刀出鞘!
南宫灵暴起,一刀劈向头顶!
然而,那种预想之中的,刀劈进血肉里的触感并未出现,这一刀在绝大多数时候是空的,没能划过任何东西,行至末端,旧力已尽时,才砍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应声而碎,噩梦般的声音就此停止了。
南宫灵惊魂未定,忙抬头去看,却见院墙之上空空荡荡,莫说是个人,就连只鸟都没有。
这……这究竟是……
他用刀尖一挑,挑起了那物。只见那物通体洁白,触感光滑细腻,却并非玉石、也非金属……竟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料,方才发声的,难道……正是此物?
不、不不不、这绝不可能,一块能说话的小圆石(姑且就认为是石头吧),这怎么可能呢?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又不是志怪故事,想来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南宫灵稳定心神,只心道:南宫灵啊南宫灵,看来你是闯进了处不得了的地方……接下来行事,还需当万分谨慎才是。
那股阴沉沉的、鬼泣森森的丝竹声仍从那个黑洞洞的窗口传出。
他这头的动静虽然不大,却也足够让习武之人意识到了,可那屋子里的人依然兀自奏着乐、说着话,全然没有半点要出来瞧瞧的意思……那说话声音却也不大,令他能听见动静,却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还有桌椅板凳被拉开的声音、人在里头行走的声音。
南宫灵心道:这莫不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
……装神弄鬼,叫人好不烦躁!
反应他已经被发现了,如今也只有一个计策了。
南宫灵手里提着缅刀,忽然朗声道:“晚辈丐帮少帮主南宫灵,师承养父任慈,深夜来访,特地拜见此间主人!”
是了,不管怎么说,先报出名号再说。
从前他第一次行走江湖、外出试炼之时,任慈就是这样嘱咐他的——江湖之上卧虎藏龙,其实最怕少年人初出茅庐、处处逞强,却不知为了一时意气送掉性命并不值得,孩儿,若遇上了对付不了的对手,就快快报出为父的名号,江湖上的人,听见丐帮的名头,多少也会给点面子的。
富二代、帮二代就得这样生存——在外碰上了人,不知你的身份,死了不可惜么?
谁知,窗内却仍无反应。
陡然间,窗内有人凄声尖叫!!
这尖叫声实在太过骇人,太过撕心裂肺……而那丝竹之声,丝竹之声竟也陡然便得更大,好像在映衬此人的恐惧一般,随即,又有几人惨叫起来,仿佛他们瞧见的,乃是这天地之间最可怕、最可怕的事!
南宫灵听见他们在四散而逃!
他倏地动了,一跃躲进了丹桂树后头。
却不想,根本没有人从门里出来。
尖叫声消失了,又有一男一女在说话,语气和声音都正常得很——南宫灵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尸油”、“水”之类的字眼,但却仍然听不大清楚……他唯一可以听清楚的是,这两个人的声音,同方才所有人都不一样。
是……其他的人。
算上方才那些尖叫的人,奏乐丝竹的人,里头竟好像有十七八个人似得,小小一间屋舍,怎地能站的下那么多人?
……方才那些尖叫着四散而逃的人呢?他们的脚步声是、是突然消失的!!
他们为何突然不见了?
即使一刀一个的杀了,那也是有声音的啊。
南宫灵的咽喉,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他的手心都已被冷汗浸湿,缅刀握在手里,竟都不大能握的稳了。
此处……此处究竟是……人间还是鬼蜮?
第78章
***
一切都是如此的诡异……
在南宫灵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之中, 其实他已经过了许多次的险境,碰到过了很多次难缠的对手,他在江湖上打出自己的名号来, 绝非只是依靠养父的本事……
然而,他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
他甚至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已觉得心惊胆战、冷汗连连……
天底下难道真的有鬼蜮?天底下难道真的有鬼神?
难道他兄长无花的失踪, 真的与此地有关?
刹那之间,南宫灵的心中似乎涌过了非常多的想法,是留下继续探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与楚留香说好两个时辰之后, 在眉镇见面, 这时回去,下半夜再复而与他一同来探查?
不错、不错, 这正是一个好主意。
南宫灵慢慢地后退……慢慢地……后…退……
“陆小凤, 一块钱四个, 嘿嘿!”
“陆小凤, 一块钱四个, 嘿嘿!”
忽然!院子的四面八方,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女人的声音, 与先前那僵硬的女鬼声全然不同, 有着极为鲜活的语气, 然而可怕的是, 这声音是从他脚下发出的!!
他的脚下分明什么都没有!
而与这声音完全相同的三个声音, 就在院落的另外三个角,四个声音并不完全同步,有先有后,只好似重重叠叠的鬼声,在不停地诅咒、不停地叫卖……
没错, 正是叫卖!!
她叫卖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一块钱四个……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是什么人?陆小凤,四条眉毛、多管闲事、凤舞九天、灵犀一指……这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游侠人物,南宫灵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远远见识过他的武功,的确……不同凡响。
那两根手指,想要夹住他的缅刀,不费吹灰之力。
陆小凤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南宫灵心下大震!
刹那之间,他简直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凌空跃起,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为什么要叫卖陆小凤”这件事,他的脑子里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跑!快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南宫灵高高地跃起!
南宫灵重重地落下!
因为他被人拦住了!
那是一个黑影,一个非常非常快的黑影,在他高高跃起的一瞬间,跳地比他还要高,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抚在了他的头顶上,用力往下一压,南宫灵就只好像是个鹌鹑一样,连脖子都被压得缩了回去,一口真气泄掉了,人自然就跌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
南宫灵大喝!反身抽刀!
“陆小凤……一块钱四个,嘿嘿!”
屋子里的鬼声还在重重叠叠,南宫灵发了狠了,口中大喝一声:“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反手便是一刀劈下!
“喀拉!”
那东西应声而碎,登时四分五裂,女声也随即消失了——再瞧一眼,那东西虽说材质他也不认得,但是个一头窄一头宽的喇叭状。
很好,这就进入南宫灵的理解范畴之内了——他也因为自己认出了这是个喇叭而豪情万丈,胸中好似一下子就有了沟壑!
只见他出手如闪电,唰唰唰三刀,就将其余三个角落里的喇叭悉数破坏了,随即,他放声大笑,道:“拿个喇叭来装神弄鬼,南宫灵佩服!佩服!”
可焉知这不是色厉内荏呢?毕竟南宫灵虽然看出了这是个喇叭,却全然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发声之理啊。
但南宫灵其实也不是个傻子。
方才那黑衣一爪子把他摁下来时,他便猜测——那或许是个人,否则一只鬼要飘起来,哪里需要那提气御风、脚掌从地面借力的姿势?
既然是人非鬼,那就好办了……这人的武功胜过他,方才那一招,明明能直接杀死他,但这人却没有这样做,这说明——他不想杀他。
那就好办多了,只肖的在此消磨时间便是了,他与楚留香约好两个时辰后见面,两个时辰后他未曾出现,楚留香自然晓得他出事了。
这时候,他心里就由衷地认为楚留香是个好朋友。
南宫灵放声大笑、豪情万丈,却听那小房间之内,又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从方才到现在,那房间里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热闹的简直就好似一百个人一样!
南宫灵的脑子被智慧的闪电所击中!
是呀……是呀……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想不到呢?
小房间里真的会有这么多人么?根本不可能啊!那奇异的丝竹声、那数人奔逃的脚步声、男声女声……其实都是一个人发出的!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口技!
京中有善口技者,不过一人一桌一椅一折扇而已。(1)
还当是什么呢!
南宫灵哈哈大笑,笑毕,又复做恭敬之姿态,道:“晚辈南宫灵,深夜叨扰,还请主人家出来相见。”
这就是名家子弟的嚣张之处了,他自己大喇喇地跳进了别人家的院子里,大半夜的,还一会儿嚣张、一会儿又做谦卑之态,大声叫嚷,实在讨厌——按照(乔茜的)江湖规矩,这样的人,可是要套麻袋打一顿的!
屋子里果然无人应答,幽幽戏曲声,鬼魅异常。
南宫灵大喇喇地走进,又复而瞧见那玻璃窗,窗户是开着的,里头还蒙着一层极黑的帘子,南宫灵伸出长刀去挑,挑开帘子,探头去看——他的身子忽然一僵!
房间漆黑,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一个……这是……墙壁上的人,身着蓝衣水袖,立于水中,幽幽的唱戏声,正好似是从那人口中发出的……
墙、墙壁上的人?
墙壁里,怎会有人?那女人的衣袖俨然还在浮动,那水面上的涟漪如此真切,却是、再、再不能作假的!
一阵阴风,忽然自他背上刮过……
南宫灵的脊背,一寸、一寸地僵硬了,好似突然被冻僵一般。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是太过草率了……
那女人似乎在抖……
不、不对,其实是他在抖……
南宫灵汗出如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墙壁上唱戏的女人,两条腿都好像已钉在了原地。
那女人抬起了头,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啊!!!!!!”
南宫灵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鬼!那是鬼!那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一只被关在墙壁里的女鬼!!
在这一瞬间,南宫灵被吓得神魂俱碎,再也顾不得什么丐帮少帮主的体面了,连滚带爬地就要跑,谁知,他太慌不择路,竟“砰”的一声撞上了院子正中间的那棵大丹桂树!
“咕↑呜~~咕↓~~”
有鸟受惊,从树上弹射出去。
有什么东西自树丛之间掉了下来。
南宫灵慌不择路,一刀劈出,就将那物劈成了两半,再定睛一看,那是……那好像是……
是人彘。
没有四肢、没有头颅的人彘。
“啊!!!!!”
南宫灵放声惨叫,汗出如浆,连连后退!
却又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南宫灵的肩膀上。
南宫灵反手一刀劈出!
刀光一现,有如野兽的獠牙!
这丐帮的少帮主,即使吓到神魂不在,但手上的功夫却依然稳定,这一刀劈出,真是又快、又狠、又稳!谁若小看了他,当即手就要被削掉!
那只手没有躲。
那只手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轻轻那么一夹罢了。
南宫灵的刀,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这两根手指给夹住了,纹丝不动,没有伤着人分毫半点。
这人只道:“南宫少帮主,你这打招呼的方式,可实在有点太狠了。”
月光露了出来,洒在了这人脸上,也洒在了他嘴唇上方的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上。
南宫灵惊疑不定,颤声道:“陆……陆小凤?”
陆小凤缩回了手指,负着双手,笑道:“南宫少帮主,许久不见啊。”
南宫灵脸色惨白,只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没说话。
南宫灵又颤声道:“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小凤勾唇一笑,道:“难道你没有听见方才院中喊的是什么?”
南宫灵道:“什……什么?”
陆小凤幽幽道:“陆小凤,一块钱四个,嘿嘿。”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冷冷地瞧着南宫灵。
南宫灵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还在增加、不停地增加!
南宫灵很勉强、很勉强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忽然森森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幽幽道:“人肉包子啊……”
南宫灵:“……”
南宫灵:“…………”
南宫灵:“………………”
南宫灵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珍珠斑鸠又扑闪着翅膀飞回来了,落在树枝上,发出了智慧而稳重的声音:“咕↑呜~~咕↓~~”
乔茜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盯着南宫灵看了又看,道:“吓晕了?被一个人台吓晕了?这也太不禁吓了。”
——摇树机制的刷新时间,是在夜间一两点左右,南宫灵进来的时候,正好到了那个时间点,这么一撞,居然撞出个人台来——就是裁缝展示衣服经常用的那玩意儿。
也不知道他干嘛看见之后那么惊恐。
陆小凤道:“他没被吓死就算好的了……你拿你那仙画吓他,还指望他能多撑一阵子不晕?”
乔茜道:“不错,不错,那鬼片确实吓人,都把咱们陆大头给吓得躲被子里去了,小小一个南宫灵,怎地承受得住?”
陆小凤:“…………”
陆小凤双手抱胸,无言地冷酷地盯着乔茜。
乔茜若无其事,开始吹口哨。
陆小凤道:“说说吧。”
他瞧了乔茜一眼:“你是不是知道南宫灵找你来为了什么?敌意很深啊。”
乔茜往后退了一步。
陆小凤:“?”
乔茜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突然就蹿进了一点红背后,连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一点红“哼”了一声,并不以为意,双手抱剑、好整以暇,道:“也只能是为了那件事。”
陆小凤:“…………”
……不,等等,你们俩不声不响地,到底搞过什么大事啊?
第79章
***
以专业的角度来说, 一点红认为杀无花这事儿,的确做得不大好,留下了些首尾。
寻常雇凶杀人, 雇主与杀手交易过后,便会独自去寻那杀人目标,一击得中而走, 平时得罪人家多的,恐怕连一丝头绪都找不出!
但杀无花却不是这样的。
无花那厮生得太好,又是个秃驴, 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 都不会令人忘却,莫说几个月, 就是几年、几十年, 也有人记得他曾经到过哪里哪里。
若说只是这样, 那还好办, 寻个山林杀了, 尸体一烧一埋,就是找见了又如何?可乔茜这酒馆就矗立于此, 而且看上去还很可疑……非常可疑……
……他怀疑每个经过此地的江湖人都会第一眼觉得这是个黑店。
这就很麻烦了, 乔茜做的不是黑店(一点红认为不是), 但很可疑, 无花失踪前最后落脚的地方是眉镇, 只要有心人一查,那么必然会查到酒馆,查到乔茜的头上来。
他迟迟不走,也正有这原因在。
南宫灵与无花近两年来来往频繁,乃是至交好友, 这事儿江湖上可也没几个人不晓得。无花乃是酒馆唯一处理不干净的首尾,南宫灵深夜鬼鬼祟祟、落入酒馆里头查探,八成就是为了这事。
他从前门处窥探时,众人早发现了他,正所谓非礼勿进——陆小凤虽不知晓原因,但也不介意吓他一吓,却不想乔茜与一点红还藏着个大秘密!
是了……他其实有点映象的,他和花满楼离开了一个多月,回来之后,乔乔已认得了一点红,问他们是怎么认得的,她只神神秘秘地捂嘴笑,说他们二人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再细问,她就不肯多说了。
陆小凤双手抱胸,问:“所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替天行道的大好事?”
一点红:“…………”
一点红听见“替天行道”四个字,都觉得浑身难受。
乔茜从他黑漆漆的后背处探出头来,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杀了个秃驴而已,好像叫什么……啊,天花,天花。”
陆小凤:“…………”
花满楼:“…………”
陆小凤:“………………”
花满楼:“………………”
陆小凤跳了起来:“你杀了无花?!”
乔茜:“……切!”
她背着双手,看一会儿天、再看一会儿自己的脚尖。
花满楼很沉稳,听见这话后,略一皱眉,开口道:“为什么杀他?”
乔茜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在名满江湖的圣僧,与自己熟悉的朋友之间,选哪个不选哪个,对于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清楚得很。
乔茜没有说话,只是取出了无花的木鱼。
上了清漆的木鱼,形状古朴、做工精巧,底部有小印,以小篆刻着“无花”二字,又内藏玄机、有奇巧机关,嗒咔一声,木鱼露出了内部的空间,里头却是空的。
一个和尚的木鱼,做了藏物的空间?这可有趣了。
陆小凤挑眉道:“里头装了什么?”
乔茜又自怀中掏出了一页纸,这页纸是从无花那本日记上撕下来的扉页——无花认为自己是在品花,于是为这淫猥的日记取名为“百花谱”,还为其做序,这一页便是“百花谱”的序。
陆小凤接过来一看,简直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中道:“他……他竟然……!”
乔茜正色道:“这正是无花木鱼中藏的东西,哪怕是少林寺的天峰大师来了,也不能否认这是无花亲笔书写的。”
花满楼道:“写的是什么?”
陆小凤长叹一声,把那页纸递给了花满楼。
——花满楼的眼睛虽然瞧不见,但他可以用手触摸的方式去读信,墨浸过纸的地方,与其他地方自是不同。
花满楼读完信,也震惊不已——这名动江湖的圣僧佛子,竟然利用讲经的机会……去诱奸女子?!
陆小凤不禁问:“这日记后头的部分呢?”
乔茜道:“烧了!”
不错,正是烧了。
无花是个社会关系非常丰富的人,杀这样的人一定会有麻烦,他的日记本是乔茜极好的脱罪证明——就算少林寺天峰大师来了,瞧见那物,难道能说她做的是错的?
但事情并不能那样做,因为这里虽然是武侠世界,虽然有许多行走江湖的侠女,但饶是现代,对于这种强奸案的受害者仍有非常多的恶意,有许多人受不了这二次伤害,要么抑郁、要么自杀,更遑论是古代?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很多无耻淫猥的小人。
陆小凤当然也想到了这个,他不可能不懂这个。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道:“烧得好。”
明明烧得好,却在叹气,因为这件事实在不好办。
不错,其实仅有这一页的序言,要给无花定罪也不困难,可问题就在于——其实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大规模的昭告天下!
百花谱日记虽然烧了,但可以猜啊!无花借上门讲经的方便诱奸女子,是哪些女子虽然不晓得,可绝对有人……且还是不少的人,会一家家地编排无花曾去过的人家!这些人家当中,但凡有待字闺中的少女,恐怕都免不得要剥一层皮!
流言杀人,也不知这后果同百花谱日记流出,到底哪个轻、哪个重呢?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让无花维持失踪状态,是最好的。
但现在,南宫灵找上门来了——把南宫灵杀了,后患更无穷。
陆小凤只问:“南宫灵为人如何?”
花满楼想了想,道:“他是老帮主任慈收养的孩子,在咱们离开之前,就听说任慈重病,南宫灵日夜侍疾。”
乔茜随口便道:“皇帝和太子玩这样的把戏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南宫灵想自己早点当帮主,自己下毒,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陆小凤叹道:“不至于吧。”
陆小凤又道:“南宫灵出来探查,不可能没人接应,今天晚上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阿飞一直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并不说话。
陆小凤提醒他:“若有人来犯,别杀。”
阿飞:“…………”
阿飞不理陆小凤,扭头去看乔茜,冷冷道:“你说,杀不杀。”
乔茜瞧了一眼阿飞,只见少年的手安静垂在身子两侧,修长苍白的手指却活动了一下,隐约能听到骨头活动发出的咔咔声——阿飞的杀性居然还挺重的。
方才看动画片时眼睛睁得有点圆,那样子显得他年纪要更小一点,如今江湖上的事情一激,那点难得天真圆润的感觉瞬间消失,这冰雪少年又凝成了一块坚冰。
乔茜笑了一笑,道:“交给红大爷吧,阿飞你这个年纪,可要好好睡觉才是。”
阿飞:“…………”
阿飞冷冷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乔茜态度十分爽快,立即举手投降:“好说好说,飞大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阿飞:“…………”
阿飞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反正他也说不过乔茜。
一般来说,乔茜见到这样吃了个闷亏的阿飞,一定要继续上去戳一戳,不把他戳到落荒而逃是不算的。
可今天,乔茜却有点心不在焉的,只说了这两句,就把头扭了回去,继续思索。
阿飞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乔茜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又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晓得这么多,她在思考的问题,与陆小凤在思考的问题又不是一回事了。
她在思考——南宫灵来了,那么楚留香还会远么?楚留香不可能不知道无花失踪,也不可能不找上门来。
只要能在楚留香面前,揭穿这兄弟二人的真面目,剩下的事情,这位风流却妥帖的盗帅,一定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吧。
为无花收尾的工作,交给他似乎真的蛮不错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揭穿南宫灵的阴谋呢?无花留下的东西没有一点提到南宫灵,南宫灵身上也不会带毒药……那中毒的任慈更是在千里之外,只要南宫灵自己不说,谁能证明?谁能证明?
诶?等等!
乔茜的大脑忽然被智慧的闪电所击中!
让南宫灵自己说,不就得了?
现下南宫灵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岂非正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好时机?!
她瞧着昏倒的南宫灵,口里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
陆小凤:“?”
陆小凤老成地说:“乔乔,快来思考解决办法,不要突发恶疾。”
乔茜邪恶地说:“不如我们再多吓吓他……好叫他说些自己的把柄出来,这样之后就可以拿捏他,不怕他要坏事了。”
***
话分两头,却说楚留香这一边在大路上寻了一圈,并没有寻见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眼见时间不早了,便负着双手、施展他那“踏月留香”的轻功,飘飘然往眉镇去了。
回了眉镇,他依言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南宫灵,然而时辰已到,南宫灵却不见踪影,楚留香眉头一皱,就知道他怕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当即展动身形,令那条小路如流水一般,自他脚下飞快流过。
不出半个时辰,他便已远远瞧见了月光下摇曳的酒旗……酒馆,这种地方?
……怕不是家黑店吧。
一路看来,也只有这地方能绊住南宫灵了吧。
楚留香神色不变,提气御风,足尖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就掠上了屋顶,只见里头小小一个院子……一条黑影如利箭般从院中射出,唰唰唰三剑,已朝他刺来!
这人身上裹着一身紧紧的黑色劲装,掌中一口青光莹莹的薄剑,一双锐眼,却比他掌中之剑更冷、更狠、更残酷。
刹那间,这人就已出了三剑,这三剑的出剑姿势也奇特得很,只以肘为中心,小臂发力,手腕腕力极强,长剑在他手中巧妙的运转着,闪烁出爆裂的火花!
楚留香负着双手,身子自重重屋脊之上掠过,爆裂的剑光在他身边削过,却始终都沾不着他一片衣角。
他盯着这人冷冰冰的脸、如野狼一般的碧绿眸光,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个人来。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你是一点红。”
杀手的身份被叫破了,脸上却绝无半分表情,手腕一转,又是快如闪电般的三剑!
楚留香心道:这中原一点红不是已失踪了好几个月没人寻到,也不接活儿,原来竟是在这里……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面上却依然在笑,一面防备着一点红把他刺成个只能流血不能流蜜的马蜂窝,一面却忍不住要出言同他闲聊两句,笑道:“我听人家说,只要有钱,你连挚爱亲朋都可杀。”
一点红长剑一顿,阴森森地道:“你找死?”
楚留香有些诧异,复而又笑,叹道:“杀手有情,这乃是好事,恭喜了。”
友情亲情爱情,无论是什么情,一个人只有拥有了感情,才能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工具。
楚留香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一点红:“…………”
可一点红的眼神却在霎时间变得更冷、更锋利!他的剑出如火花般爆裂、迅捷如闪电一般,三十六剑之后,赫然又是三十六剑!
楚留香只躲避,不出手,一点红却也没伤到他一星半点儿。
他的剑倏地停住,就停在楚留香咽喉前的一寸。
砭人肌骨的剑气,已激得楚留香的皮肤上起了一颗颗的小疙瘩。
他的脸上,却依然微笑依旧,手也依然负在身后。
一点红一字一句道:“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你是楚留香。”(1)
楚留香笑道:“在下刘向。”
一点红:“…………”
一点红:“………………”
一点红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道:“抱歉抱歉,开个玩笑,在下楚留香,红兄,你好呀。”
一点红利落收剑,根本和他连眼神交流都欠奉,只言简意赅道:“跟我来。”
他凌空一跃,已到了院中。
楚留香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语地笑道:“有趣……有趣……”
神秘失踪又出现的杀手、荒野山麓里不合时宜的酒馆、无花失踪、南宫灵也多半被扣下,可这杀手一点红一听说他是楚留香,却又不动杀意,出言邀请。
荒郊野岭,酒旗高扬。
这神秘的酒馆之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杀手的邀请背后,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是杀人的陷阱,还是迎客的美酒?
楚留香洒脱一笑,高声道:“喂!红兄,莫要走太快!”
他一跃而下,跳进酒馆,竟丝毫不在意这里头是不是有陷阱!
第80章
***
就在楚留香落入院中的那一个刹那, 院中那棵丹桂树骤然亮起……了红光?!!
不错,正是红光。
森森的红、浓艳的红,在夜色的映衬之下, 只好似蒙了一层阴森的血雾一般,幽幽、幽幽……
而紧接着,小院的白墙, 也一面一面地亮起了红光,今夜的天色竟然还给面子得很,忽然阴云密闭, 遮掩了亮堂堂的月色, 令小院儿中充斥着一股极诡异、极不详的阴间氛围。
楚留香若不是楚留香,这一跃怕不是直接要崴了脚。
饶是如此, 他也难免心下大震。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红光不打紧, 只肖得在蜡烛外头蒙上红灯笼便是了……只是这树上又怎么好挂灯笼?这院墙之下又无人, 又为何会有红光突然亮起, 且是自下往上去打?灯在一瞬间灭了那很简单, 要在一瞬间亮起,却又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 已自楚留香心中浮起。
他立于院中, 并不急着动, 却也好似没什么在怕的, 脸上不显山不露水, 并没有什么惊骇的神色,要论胆色,比那南宫灵要好上太多。
却见他不慌不忙,一跃而起,落在了丹桂的树枝上。
楚留香是个生得十分高大的人, 以乔茜躲在暗处的一眼估计来看,身高起码在190以上。一身劲装之下,肌肉线条带着一种野性勃发的力与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的轻功居然能登峰造极。
但他的轻功的确登峰造极,轻轻一跃、凌空而起,好似踩着月光飘然而去。落于树枝上时,树枝竟都没有摇动一动,连树叶都佁然不动,好似凝结在了永恒的时间里。
优雅,实在优雅。
陆小凤的凤舞九天,洒脱恣意;楚留香的踏月留香,却的确带着一种古朴的风雅……天啊,一个一米九的精壮男人,居然能带给人古朴的优雅浪漫之感。
楚留香跳上桂树,直奔红光来源。
却见那树影之中,隐藏缠绕着数条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细带,既不见火光、也不是夜明珠那等罕见玉石所制,竟是楚留香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物!
他只心道:看来,令墙壁亮起的正是此物,只是要骤明骤灭,需得有机关把控。
于是当下便寻找起了机关,顺着这奇异细带一路寻找,很快便瞧见了个连在上头,四四方方的小盒,上头有个圆形按钮,楚留香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屈指一弹!
奇异物什应声而灭。
楚留香一呆,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复而又笑叹道:“只可惜楚某孤陋寡闻,从没见过这样的奇异机关。”
有人道:“这是“大唐不夜城”同款氛围灯带。”
楚留香回身,院中已多了个年轻女子。
娇小动人、灵动轻巧。
若是在别处得见,恐怕会有不少初出茅庐的少年,为谁来送她一朵珠花而争执——只是,在此时此地此景之下,一切都好像显得不大妙。
红光洒在她的脸上,这让楚留香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现代人才知晓的打光知识——从下往上打的光,会叫人显得……嗯,很像鬼。
以及……她的话。
楚留香皱了一皱。
——大唐不夜城,是什么地方?
大唐的旧时光早已远去,不夜二字却是奇怪,因为唐时宵禁严格,哪里会有所谓的“不夜之城”?这两个词放在一块儿,在加上这幽幽的红光,竟是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不适。
楚留香道:“姑娘自大唐不夜城而来?”
乔茜深沉地点了点头。
楚留香默然。
半晌,他忽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不夜城若是这么个不夜法,倒不如叫阴间更好些。”
乔茜:“…………”
那还真是这么个不夜法!
这地方乃是乔茜现代家乡的一处网红风景地,十分令人费解的是,此地的灯光秀做得极其奇葩,有一段路的灯光极其阴间,一面墙壁幽幽打成红色,另一边的景观树也是阴森森的红,搞得简直比杀了人还血丝呼啦。
方才乔茜要紧急装修一波,正是想起了那个画面,才有了灵感。
不过,乔茜却也不愿多说什么,只神秘地道:“你来找南宫灵?还是无花?”
楚留香一挑眉——无花的失踪同这里果然有关系。
他开口道:“无花与南宫灵,都是在下的朋友。”
乔茜道:“朋友……哼,朋友……”
她负着双手,面上带上了一丝十分讥诮的笑容,伸手一扬,一片纸就像雪花一样朝楚留香飘去。
楚留香伸手一夹,就夹住了这片纸,低头一看,面色却立刻变了。
乔茜给他的,自然就是无花日记上那风骚淫贱的序言部分!
楚留香细细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无花亲笔所写——无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楚留香从前同他比过下棋、也比过写字,他的小船上也藏有无花所增的几幅墨宝……他太明白,无花字中的风骨与韵味,在这江湖上绝无任何人可以仿!
结果他都在写些什么东西啊!!
楚留香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中又回想起无花那姣若好女的面容、一尘不染的姿态,当真是对“人面兽心”四个字有了极为直观的感受……这满纸的字,简直叫人无法细看,多瞧一眼,都觉得恶心极了。
半晌过后,楚留香才心情复杂地问:“他的人在何处?”
乔茜面无表情道:“杀了,烧了。”
楚留香默然。
他的反应同陆小凤如出一辙,立即便道:“无花岁死不足惜,但他的这罪行,却不好叫天下人知道,只因那些他讲过经的人家……”
乔茜打断了他,微笑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得很,否则我为何只留一序,其余的都烧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声,复而问道:“那么,南宫灵何在?”
他只怕乔茜又说一句“杀了,烧了”!
乔茜没有这样说,乔茜只是突然冲楚留香一笑,笑容又立即消失,道:“楚香帅,我信你是纯善之人,特地请你看一场好戏,你看是不看?”
楚留香负着双手,静静地凝视着乔茜。
——方才,他已知道了无花的下落,又知道了无花的所作所为。
面前这女郎神秘莫测、不知来历,牵扯出了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大唐不夜城”,竟令人不禁觉得,她若是山精野怪,那才说得通——
请他看一场戏,这其中与南宫灵又会有什么关系——?
真是……有趣、有趣。
楚留香忽地一笑,道:“固所愿也。”
乔茜老神在在地飘走了,径直进了屋子,却不让楚留香进入,只让他在窗外窥探,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因方才说了“固所愿也”,倒是也配合得很。
不大不小一间堂屋,漆黑一片,借着被乌云所遮掩了的、暗淡的月光,楚留香只瞧见这屋子里的摆设,俨然正是公堂样式,方才那口称“大唐不夜城”的姑娘,正端坐于上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不正是那中原一点红么?
诡异的,楚留香从中原一点红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看出了一抹“我真的想死”的生无可恋感。
楚留香:“…………”
楚留香莫名很想笑。
那女郎微微一抬手,屋子里便亮起了红光,自下而上的亮,她的手又微微一抬,屋子里便亮起了绿光,自上而下,一红一绿,甚是阴间。
但女郎尤嫌不够,又自怀中取出了一颗小球,手略微那么一晃,那小球竟在瞬间迸射出了万道彩色光斑!
楚留香一惊!
这又是何物?
这小球极为夺目,上头反射着各色的光芒,无需人力,就可转动,道道光斑打在屋子里,游走腾挪,好似于墙壁上游走的小小游鱼一般,流动的速度却比游鱼要快上许多。
楚留香当然知道有一种东西叫跑马灯,那是一种灯笼,里头燃上蜡烛,外头的六面灯笼壁上剪出不同形状,再蒙上不同颜色的轻薄纸张,便可令灯火变化出马匹奔跑之景——可此间的小球,却分明是实心的,哪里有火光?哪里又有灯笼?
这也是那神秘的“大唐不夜城”的造物?
乔茜放下了手上的「七彩旋转ktv家用宿舍氛围魔灯球」,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闪瞎了,这东西自然是她刚才紧急网购而来的……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南宫灵本来就是被骇晕的,方才那《乡村老尸》实在把他吓个不清,如今只随便弄弄样子,她在微微暗示一番自己知道他的事,保准能把南宫灵吓得口吐白沫!
乔茜很有气势,不知从哪里摸了一块惊堂木出来,啪的一拍桌子,说:“弄醒他!”
有人幽幽、幽幽地叹了口气……楚留香当然也从里头听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情绪来。
一盆水泼在了屋子正中,原来这屋子正中躺的,正是南宫灵。
楚留香眯了眯眼。
他当然已经猜到了,这布置是为了对付南宫灵……只是,为什么?
难道南宫灵也有如无花一样的秘密?
难道南宫灵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他根本不知道不了解的一面?
因乔茜向他直言了无花之事,还烧掉了无花日记的后半本,楚留香对乔茜并无什么恶感,既然是叫他来看,想来是有什么意思……他决定先静观其变,若是中途有变,他也有把握能救出南宫灵。
地上的南宫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先开始,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想不起方才发生的事、想不起方才接触的人……连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的。
半秒钟之后,南宫灵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红红绿绿,其间彩光游动的魔幻场景。
南宫灵一个激灵就吓醒了!!
等等,方才,他遇到瞧见了一只被关在墙壁里的女鬼,还有一个……自称陆小凤包子的人……
有人笑意盈盈道:“你醒啦?”
南宫灵蓦地一抖,简直立刻要跳起来!
可是他的身上竟软得像是一根面条!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自然是乔茜从他的好哥哥那里薅来的“眼儿媚”了。
可惜,南宫灵根本没有亲自试用过这“眼儿媚”,对这东西全然没有了解,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就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冷汗已又一颗颗地自额头渗出,嘴唇翕动着,道:“你……你们究竟是……是人是鬼……!”
乔茜就坐在一片红红绿绿的氛围灯里,脸上还一直不停地绕过迪斯科灯球的彩色光斑,再漂亮的人,这时候也显得蛮狰狞的,更不要说站在她身后的一点红和阿飞这两张生无可恋的冰山脸……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南宫灵简直看起来又要昏过去了……
乔茜和善地说:“你敢晕倒,下一次叫你醒来的,可就是这个了。”
哪……哪个啊……?
南宫灵的嘴唇翕动着,瞳孔都好像放大了。
这时,站在那坐着的女人身边的那黑衣少年,忽然自身后拎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各色奇异灯光之下,那东西南宫灵其实看不大真切,只能瞧见好似是个壶……却十分胖大,既不是酒壶、也不是浇花壶,厚厚重重的,还放置于一个高台之上。
这壶壁也是透明色的琉璃……
不过,琉璃不琉璃的,现在已然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少年,忽然扔进去一截……好像是带血的手臂。
南宫灵:“…………”
他伸手摁了个按钮,只听“滴——”的一声,那厚厚重重的大壶之中,忽然发出了一种极大的噪音,那一截带血的手臂霎时间就被绞成了肉泥!
南宫灵瞳孔骤缩!!
壶中竟好似有千百只飞速旋转的刀片!那速度之快、刀锋之利,竟是任何武林高手都无法比拟的!南宫灵只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样的速度,才能令这飞旋的刀片发出如此巨大可怕的声音!
他本就因为被骇到了而虚弱不已,如今瞧见这可怕至极的刑具,简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人间绝不会拥有如此之多可怕、恐怖的景象。
南宫灵脸色死灰,喃喃道:“难道……难道我已死了……这里是十殿阎罗之所在……?”
很好,被吓住了。
乔茜十分满意,以眼神示意阿飞关掉破壁机——她特地没把隔音罩拿过来,就是为了让这噪音能带给南宫灵新一重的恐惧暴击。
不过,就是浪费了那根被打碎的红糖蜜藕,这东西打碎了估计难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