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花满楼杀不杀人呢?

    一般来说, 他相信“得饶人处且饶人”,对人十分温和,即使有人想要杀他, 他也不会下重手。

    在原作之中,萧秋雨与独孤方二人,可是想过要杀花满楼的——原因仅仅是因为, 花满楼令他们觉得丢了面子。

    但花满楼放过了他们,并要他们从此之后,出剑之前先想一想。

    但他们最后还是死了, 同这个魔改武侠世界之中的结局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的所作所为,也并不苟同, 陆小凤要上万梅山庄去, 他的牛脾气却在这时候犯了, 宁愿站在外头等、也不愿意进庄子里去。

    花满楼是脾性温和的人, 但可千万莫要以为他是个软柿子——他若是决定了什么事情, 连陆小凤都没有法子。

    但乔茜还是那样做了,此刻鼻尖还一抽一抽地卖可怜。

    “有个采花贼就住山上!”

    她睁大眼睛, 语忽然又委屈起来, 道:“哎呀, 你们都要走了……端午之后, 就留我一个人!有个采花贼当我的邻居, 我怎么吃得好睡得香……我、我就想着一劳永逸的解决他嘛……”

    花满楼安静地听她说话,忽然道:“是谁说我要走?”

    乔茜:“……啊。”

    乔茜:“陆小凤不是说,端午之后,要去找霍休么?”

    花满楼道:“陆小凤是陆小凤,我是我。”

    乔茜:“……啊。”

    好难得听见花满楼嘴里说这样的话啊。

    花满楼忽然失笑, 有点无奈似得,道:“我瞧你不愿一个人住,本在打算再住一阵子,帮你侍弄花草,不过,乔乔要是想赶我走,那也……”

    乔茜立马截口道:“哪有哪有!我哪有想要赶你走……那就说好了哦,再住一阵子……那一阵子是多久?”

    她颇为警惕地这样问,想要一个比较确切的答案。

    花满楼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早就发现,乔乔的性格其实很小孩子,而且是和陆小凤不一样的小孩子。

    陆小凤是个很皮、很坏的小孩子,整天不着家,像风筝一样在外头晃,只有疲倦了的时候,才会跑来同他住一阵子——乔乔估计没想到,在陆小凤写信叫他来酒馆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有一两年没见过面了。

    看,陆小凤就是这种人,一两年没见过面,还可以这么自然地写信过来,又是要火腿又是要米酒的……还有要他莫名其妙给他点钱的。

    乔乔是另外一种小孩子,在花满楼看来,她似乎很缺陪伴。

    她似乎是个很孤独的小孩子,有点眼巴巴地望着大家,谁都想要抓在手里,喜欢吵吵闹闹但是大家总在一块儿的生活,当然啦……听到朋友要走的消息,她只会立即把耳朵耷拉下来,然后乖巧送行,也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

    ……一点红除外,她似乎很担心他一出去就没命了。

    想必那位红兄也有同感。

    花满楼于是道:“住到明年我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怎么样?”

    乔茜就睁大了眼睛。

    她的心里受到了一定的震动,眼睛里甚至有点眼泪汪汪的,开心的双颊都有点变红了,然后,她又问:“花满楼,你怪不怪我杀了人啊?”

    花满楼微微一怔。

    而后,他有点无奈地道:“在你心里,我那么迂腐么?”

    还是那个疑问,花满楼杀不杀人呢?

    一般来说,不。

    但是有一般情况,那就有二般情况,杀采花贼,其实花满楼并没有什么不赞同。

    采花贼对无辜者出手。

    这同江湖斗武时完全不同的——一人与另一人切磋武功,这是万万不该死人的,花满楼不大赞同西门吹雪,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一点,西门吹雪号称出剑必见血,谁要同他比试,谁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这样子死去,岂不实在可惜?

    再来,江湖上一种常见的情况,便是话赶话,下不了台阶,最后酿成血案的。

    花满楼同样认为这样死人实在太可惜——说话狂妄虽然很惹人讨厌,但并不是该死的理由。

    但采花贼对无辜者出手。

    比武斗殴是双方约定好的,话赶话下不来台是偶尔发生的,但采花贼、山贼水匪之类的禽兽,他们却是一辈子都在做恶,若放过他们,岂非是等同于放任他们继续害人?

    杀人还是救人,这世间的事物原本就是既矛盾而又圆融的,杀人可以是救人,救人也可以是杀人,它们原本就是可以向自己的对立面而转化的。

    至于什么时候、怎样转化……那就看个人心中的那杆秤了。

    乔茜托腮瞧着花满楼。

    这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就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他的行走坐卧时常都令人觉得很优美,不过,他却也不是个紧绷的人,会像这个样子半躺在藤椅上,手中折扇轻轻摇着。

    乔茜得到花满楼愿意留下来的消息之后,立马就好多了,噌的一声,从躺椅上跳下去,大声说:“我们来做斑鸠豆腐吧!”

    那一筐子斑鸠叶还没有处理呢。

    花满楼微笑道:“好啊。”

    前堂的陆小凤炸了一点薯条吃——陆小凤啊陆小凤,真是偏爱垃圾食品,什么炸薯条、鸡米花,还有各种口味的泡面,乔茜觉得他真的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死宅。

    陆小凤半卧在沙发上,撩起眼皮,懒洋洋道:“哎哟,聊好啦,不闹别扭啦?”

    乔茜“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闹别扭。”

    陆小凤噗嗤一声笑了,道:“好好好,没有没有……”

    乔茜十分自然、理直气壮地指挥道:“陆小凤,起床,干活啦!”

    陆小凤:“…………”

    陆小凤想到了自己制作黄油的惨痛经历,颇有点警惕地瞧着乔茜。

    乔茜杏眼一瞪:“看什么?还不起来!”

    很有老板的威仪!

    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跟没骨头一样,从沙发上坐起来了。

    斑鸠豆腐——名为豆腐,其实做起来的确比豆腐要简单多了,唯一需要费力气的地方在于搓揉叶子,搓出果胶来,这部分当然就交给陆小凤来做了,毕竟乔茜做活的宗旨就是“再苦一苦陆小凤”。

    陆小凤问:“那花满楼做什么!”

    乔茜若无其事:“哦,烧草木灰水啊。”

    花满楼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好忙啊。”

    陆小凤:“…………”

    陆小凤嘿嘿冷笑,把斑鸠叶子当乔乔的脸来搓。

    浸没在清水之中的斑鸠叶,很快只剩下一团团的叶脉,水盆里的水也变成了碧绿的颜色,点过草木灰水之后,乔茜就把盆放在厨房里静置去了,等下午再去看的时候,豆腐已经成型,碧绿碧绿,翡翠一样,轻轻用刀背碰一下,就一颤一颤的。

    比起豆腐,它其实更适合叫什么什么冻吧。

    这一天的晚上,乔乔酒馆的餐桌上有好几道翡翠豆腐的菜色,先烧个汤、再煎一个小豆腐,调一个蒜蓉辣酱凉拌着吃,当然啦,还少不了甜口的。

    上次进镇子的时候,乔茜还买了老红糖,今天就顺便做一个翻砂红糖,这东西和红糖水不一样的,看起来像极浓稠的芝麻酱,吃起来是细糖砂口感的,非常浓郁,比红糖汁味道更好。

    做法也简单,就是把红糖块切小一点,加少量的水,扔到料理机里打成浓稠的糖砂。

    又甜又咸,幸福的一餐……就是光吃它其实不怎么管饱。

    晚上,下雨了。

    雨点打在瓦顶上,然后顺着屋檐流下来,好似串串珠帘,打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门前门后的青石板很快就全被打湿了,乔茜借着屋内的光去看屋外,看见一朵小花儿被雨点打落了花瓣。

    春天结束了,夏天来了。

    一场急促的雨过后,地上就会多出一片花瓣海,薄薄的一层。

    乔茜打开窗户,把那朵小花儿给掐了,手缩回来,把带着雨珠的小花儿绾在丸子头里。

    吃过晚饭,今夜是打牌的夜晚——这种下雨的时候,本来就不该干任何正事,乔茜把多余吃不了的斑鸠豆腐保存在了清水里,然后出来,她、陆小凤、花满楼,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打牌。

    打的不是扑克,是叶子牌……扑克表面是光滑的,即使是花满楼,也没法子用手摸出上面是什么。

    乔茜十连败!

    陆小凤大震惊:“啧啧!”

    乔茜一点儿不生气……不过她也不怎么想玩儿了,今夜就此别过,明日再行酣战!

    时间也不早了,三人各自回屋,乔茜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睡不着,于是又去了前堂,给自己开了瓶草莓啤酒,身上盖上毯子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继续编织自己的端午五色缕。

    ——这个时间,明明是最好的看电视剧的时间。

    这样一想,她就又有点干劲十足地想要升级酒馆,赶紧增设「影音室」……话说回来,「影音室」居然是属于「洗浴中心」的附属建筑。

    ……细想居然还很合理。

    乔茜忍不住开始想,让陆小凤那个呆头鹅看到电影,他会不会吓得直接跳起来,啊哈哈哈哈。

    真丢人啊陆小凤,哈哈哈哈哈。

    ……结果陆小凤还没开始丢人,乔茜就已经在心里贷款嘲笑了起来。

    门忽“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乔茜撩起眼皮,就瞧见了她的好红大爷。

    他仍裹着一身黑衣,这正是乔茜找了裁缝来为他量身定制的那一套,雨水丰沛,他未穿蓑衣,只带了斗笠,进门来的时候,雨水还在顺着他的斗笠往下流,连成了一片珠帘,半遮着面目,只漏出了线条利落的下颌角。

    乔茜:“红大爷!”

    一点红伸手,把斗笠檐往上抬了一下,瞧了一眼乔茜。

    她把自己塞进毯子里,好像有点冷的样子,但是桌上放着冰凉凉的饮料,眼睛亮亮的,从沙发上探出头来观察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红产生了一种她正是在等待自己回来的错觉,这感觉令他的心底浮起了一丝奇异的情绪。

    他摘了斗笠,就放在了门口,道:“嗯。”

    乔茜立即问道:“红大爷是不是去镇子里啦……你送我的礼物打好了,对不对!”

    一点红:“…………”

    ……还真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乔茜便已笑开了,伸手啪啪啪地拍着自己身边的位子,道:“坐呀坐呀快坐呀,吃了没?晚上我们吃了斑鸠豆腐宴……那边有汁子,你要吃,自己去调一碗咯。”

    一点红道:“不急。”

    他走过来,坐在乔茜身边,不过有注意没让自己的湿衣裳弄湿她的毯子和衣裳。

    乔茜的眼睛更亮了:“所以,要送我什么呢?”

    一点红抿了抿唇。

    乔茜:“给我看看嘛。”

    一点红道:“背过身去。”

    乔茜歪歪头——嗯?红大爷居然也会搞这些有的没的啦?背过身去,哟哟哟!背~过~身~去~

    她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种坏笑的表情。

    一点红:“…………”

    杀手比她高很多,而且坐着得时候脊背也很直,即便两人都坐着,他也比乔茜要高,当下便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乔茜乖乖地背过了身去。

    她感觉到杀手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左边的小丸子头,又捏了一下右边的,他的手一抬起来,乔茜就闻到了皂角和雨水共同散发出的温热味道来。

    杀手的手一晃,就又收了回去,乔茜晃晃脑袋,听到了一点清脆的碰撞声,她若有所思地摸摸两边的丸子头,把他刚刚插进去的钗子拔出来。

    钗子上挂着一串小粽子。

    纱小粽子,这也是蕤宾佳节时,女孩子们头上常见的装饰,不过一般是用纱来做,乔茜手边的这两串。却是一串金、一串银。

    金的那串用红绳去串,银的那串用的是银链,银粽子做成中空的,里头穿了个小小的红玛瑙……或许是想表达这粽子是红枣馅儿的呢?

    拿在手里,晃一晃,红玛瑙轻轻碰撞着银壁,发出清脆透亮的声音来。

    ……好可爱。

    乔茜的眼睛睁大了。

    她爱不释手,伸手去拨弄两串小粽子。

    一点红垂眸瞧着她,沉声道:“小地方的金银匠手艺不好,你随便带着玩儿吧。”

    乔茜的眼睛“唰”的一下又抬起来了,若有所思地道:“所以,红大爷打过更好的金银首饰么?哎哟……哎哟……”

    一点红:“…………”

    一点红:“……有人送我。”

    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杀手,有价无市,若谁想请他去做活,那不得百般讨好?甚么金银珠宝,他虽没研究过,但见得多了,眼力自然强劲,什么好什么不好,他还能不知道?

    乔茜的眼睛却一下又变得圆圆的:“有人送你?”

    一点红:“…………”

    他莫名觉得她似乎在想很奇怪的事情。

    算了……

    他道:“早点歇着。”

    说吧,他就打算起身去后头了。

    乔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红大爷,端午我再送你五色缕,现在还没编织好呢。”

    其实已经编织好了,方才一点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收尾了。

    但他没有拆穿,只嘶哑地道:“好。”

    第42章

    ***

    离别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的时候, 乔茜有一个特别喜欢的表姐,每次表姐来家里玩她都很开心,每次表姐要离开, 她都会哇哇大哭,那个时候大人们会就骗她——表姐只是出去一会儿,你先睡觉, 明天早上起来之后,表姐就跟你睡在一起呢!

    她每次都信,结果每次都被骗。

    长大之后, 她却发现, 这样的谎言真是无处不在。

    大学毕业时,宿舍聚餐, 大家把酒言欢, 说现在的科技发达了, 想见面不是很容易么?随时随地买张车票就能见面啦。

    一个人这样说, 剩下的人便纷纷点头, 十分爽朗地笑了。

    然而,送别的时候, 大家仍会流泪。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想要再见, 那就难了。

    毕业好几年, 乔茜也没再见着几面当时的朋友, 因为见不着,也没有什么话题,于是渐渐连微信也不聊了,关系就此淡去。某一年,乔茜同从前的舍友们一同相约旅游去, 回来却总觉得惆怅,因为她们已忆不起当年的感觉。

    另一种离别却是更猝不及防的。

    比如说,乔茜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前一天还和妈妈打电话,说周末回家,想吃家里做的青椒肉丝了……后一天,她们就此天人永别,再见不着面了。

    ……轻飘飘的。

    生活不是戏剧,最后一面时,不会有旁白开口,也不会有悲情的音乐烘托,平平淡淡,的确只有如任何一天一样,稀松平常、毫无记忆点——

    然后,在很久之后,她真切的意识到了那就是最后的一面,当珍之重之。

    所以,乔茜很讨厌离别。

    她的性格或许正是如此,她所能想到自己最幸福的模样,不是什么家财万贯、大权在握,而是所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聚在一起,每一天都在一起度过,热热闹闹。

    可离别或许就是人生的底色。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1)

    她瞧着一点红转身离开,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心想:距离端午还有两日呢,她总能找到办法把他留下来的。

    大不了,就大声跳反,阴险威胁——你要走我就去找你师父要人!!!

    乔乔:尖叫.jpg

    哼,夫人,你也不想你师父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乔茜:阴险.jpg

    想到了解决的法子,她的心情果然轻松了些,第二根五色缕简直编织得飞快,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深夜,乔茜丝毫不感困倦,咕嘟嘟地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啤酒,打了一个草莓味的酒嗝,回屋休息去了。

    结果刚躺上床,装死系统就突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特殊任务:抢夺「金丝甲」】

    【任务详情:神偷戴五从某座秘密陵墓之中带出了武林三大至宝之一的「金丝甲」,为了抢夺这宝物,已有十数人丧生,身位天下第一黑店之黑心老板的你,也决定加入这场狩猎……】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奖励:「可口乐可」*1;「金丝甲」*1】

    【是否接受任务:是/否】

    【特殊任务:发卖!发卖!统统发卖!】

    【任务详情: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买卖人口是开黑店的特色副业,不得不品尝。仔细想想,距离您上次从事这利润极高的人口买卖业务,已过去了很久,亲爱的老板,您赚钱不认真啊!】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奖励:???】

    【是否接受任务:是/否】

    嗯?

    乔茜仔细盯着这两个任务看。

    这两个任务……和之前的任务有区别啊。

    最明显的一点,居然有任务时限,而且统统是三个月。

    之前系统发布的任务,这【任务时限】的位置,写的其实是【倒计时】,也就是,任务目标还有多久会到达她的酒馆。

    而第二个区别自然在于,居然可以选择是否接受任务。

    乔茜有点警惕地问:“如果不接受会怎么样?如果接受了但是没拿到怎么样?”

    【系统】:【loading……】

    乔茜立即截口:“你再敢说一个冷笑话试试看?”

    【系统】:【loading……】

    【系统】:【loading……】

    【系统】:【服务器追文去啦,请稍后再试~】

    乔茜:“…………”

    不让你说冷笑话,你就直接宕机了是吧?

    【系统】:【(本内容由「友商绿江系统」内置AI笑话库自动生成,仅供参考)】

    乔茜:“…………”

    乔茜的脑袋上蹦出一个十字路口。

    【系统】:【帮助(H)】

    乔茜点击了【帮助(H)】,面前的光屏之上,果然出现了个常见的问答界面。

    ……这东西也隐藏得太深了吧!乔茜之前研究系统界面,根本就没发现哪里有软键盘可以输入快捷键H!

    不,等一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系统第一天讲的那个冷笑话,按F自杀重开,不会是真的吧……

    乔茜:“…………”

    乔茜流下了一滴冷汗。

    算了,这不重要,先研究机制。

    研究不用很久,因为这问答界面里就只有刚才乔茜问的那两个问题而已……简直就像是AI立即赶工出来的一样。

    简单来说,不会怎么样。

    如果不接任务——那么就没有对应的经验值与奖励。

    如果接了任务却没有在时限内完成——那么任务线会因为客观原因而无法再进行下去,导致的结果是,没有对应的经验值与奖励。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客观原因”是什么原因呢?

    乔茜问了,系统又说了个很欠揍的冷笑话,然后更新了帮助页面。

    【客观原因:不依赖主观认识而存在的原因。】

    乔茜:“…………”

    你隔这儿说废话呢!

    不过,算了……既然这任务没有什么隐藏的、极不对等的惩罚协议,那么该接还是得接,因为任务奖励中有乔茜很需要的「可口乐可」。

    「可口乐可」,可以增加内力。

    所谓武功,分内功与外功,江湖上拢共也只有两种法子,一种便是从外功练起,自小打熬筋骨,逐渐的,呼吸与肌肉的张合同步,便有了气沉丹田的感觉,再练,便生了内力——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是用这种法子的。

    而这第二种法子,便是以心法为基本,从内功练起,待内力足了,劈金断玉不成问题——一般来说,有家世师承的世家子弟,多用此种法子。

    两种法子孰优孰劣,却是没有定论的。

    譬如那西门吹雪,你以为他是万梅山庄的庄主,必是由内功向外功进发的,那却是错了,据陆小凤所言,西门吹雪这孩子啊,打小就是个剑痴,一岁的时候抓周就抓了把小木剑,从此睡觉都攥在手里不肯放开,等到了四岁便开始练剑,他的内功,与万梅山庄的传承确是无关,全是自己从剑道之中悟出来的。

    所以,他是前者。

    至于乔茜嘛……乔茜发明了第三种方法,乐可流……

    ……这好好的东西,真的不能改个名儿么?

    总而言之,她学招式很快,但对如何从招式里滋养内力,却是连一点儿边都摸不着,几次比武,她也大概摸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实力——凭借系统,她已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

    可是,她想对付的薛笑人是超一流高手!

    只凭现在这个水平,要是能弄死薛笑人,那才真是奇哉怪也……乔茜几次觉得心烦意乱,都是因为此事。

    所以,她很需要提升自己的内力!

    思及此处,乔茜不再犹豫,果断地点击了“是”!

    好!抢夺金丝甲!

    好!发卖……算了,发卖不发卖的,这个问题再说吧。

    乔茜雄赳赳、气昂昂地盖上了被子,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很是意气风发地睡了觉,还做了个拳打龙啸云、脚踢李寻欢的美梦。

    第二天,乔茜被一声尖锐的鸡……驴叫声给吵醒了。

    陆小凤:“乔乔乔乔乔乔这是怎么回事!!!”

    乔茜:“…………”

    乔茜尖叫:“陆小凤,这才几点!!”

    她眼睛都没睁,气呼呼地一掀被子跳起来……然后立刻被冷到钻回了被窝里。

    ……不是,农历五月的天,怎么会这么冷的?!

    乔茜睁开眼睛,就立即被惊呆了。

    窗外的丹桂昨日还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今日叶片就已枯黄脱落,冰晶般的窗花开了半个窗子,透过那半窗冰花,只见细雪自空中飘零,地上落了细细的一层小雪。

    乔茜愣了半晌,呼出一口气。

    气变成了白雾,从她口中被吐出,消散在屋子里。

    嘶……好冷……

    乔茜脑袋木木的,动作却很快,立刻把整个被子都裹在了自己身上,跳起来打开门,她瞧见了陆小凤与一点红也没心思说话,跑过后院进了前堂,拉起竹帘,往外一看——

    烟青色的雾霭在侵晨飘荡,细雪之下,白墙黛瓦,重重屋脊向前、向后不断地延伸着……不远处,她瞧见了两尊石狮子,蹲在扇红漆雕花的大门之前,门柱两侧,挂着一副走笔龙蛇的对联——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以金漆书着“兴云庄”三个大字。

    乔乔酒馆……它……它居然转移地方了!

    【系统】:【loading……】

    【系统】:【「风雪保定」场景地图已开启,快来限时免费体验吧!(免费体验时间:三个月)】

    第二卷 风雪保定

    第43章

    ***

    乔茜立即打开了自己的系统光屏, 翻找到「更多地图」模块,果然瞧见了里头的默认第一位已经不是「山麓酒馆」了,而是改成了「风雪保定(new!)」。

    下面还有一行免费倒计时三个月的红字。

    乔茜:“……”

    乔茜:“…………”

    乔茜:=口=!!!

    原来, 昨天晚上那两个特殊任务,之所以限时、之所以还要去选是否接受,是这个意思啊!

    一夜之间, 她已经从农历五月的秦岭北麓,直接穿越,来到了寒冬腊月的保定城, 只要瞧上一眼不远处那极气派的建筑, 便知道这是哪个故事发生的场景了。

    ——小李飞刀。

    兴云庄原名李园,乃是望族李氏的祖宅, 这李氏乃是书香门第, 所谓“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说的正是这一家人, 只不过到了这一代的时候, 家门凋落,老李探花与大李探花早逝, 只留一个小李探花, 这小李探花却是一堆烂账, 烂得乔茜都不想多说……

    简单来说, 就是这小李探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又有个义结金兰的好大哥,这大哥爱上了表妹,却不知表妹正是小李探花的未婚妻,于是就去求娶……最后这小李探花上演了一出让妻的好戏,成功让所有人都过得很不幸福。

    好了, 打住打住,还是想想正事吧。

    她的任务是夺取金丝甲……

    这金丝甲,倒是也很值得说道说道,此物是件刀枪不入的软甲,乃是武林三大至宝之一,被那神偷戴五,不知从什么地方给刨了出来,戴五酒后露财,被一同喝酒的几人听见了,这几人干脆便杀人夺宝,将这金丝甲占为己有了。

    不过,这宝贝还没在手里捂热呢,就又易手了,宝贝被人抢了不算,人呢,自然也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可谓是现世报了。

    而这宝贝金丝甲几经易手,最后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阿飞!

    乔茜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她沉思不下去了,因为太冷了。

    乔茜:阿嚏!

    她把被子裹得紧了一点,把自己缩成个鹌鹑,就蹲在沙发上。

    陆小凤、花满楼、一点红等三人,自还在震惊之中——昨天还好端端地在山里窝着,今天就瞬移到城里了,这简直就是志怪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啊!

    陆小凤:呆.jpg

    ……其实他已经呆了好一阵子了。

    今早睡得二五八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冻得慌……

    这不是作怪么?农历五月的天,连被子都不是必须的,怎么脚会这么冻?难不成是乔乔又在做什么把戏?

    陆小凤的嘴里便嘟嘟囔囔地叫道:“乔乔别闹,让你陆少爷好好睡会儿……”

    没有声响。

    脚趾头感觉要被冻掉了。

    陆小凤把眼睛睁成一条缝,偷偷瞄一下床边。

    陆小凤:(¬_¬)

    陆小凤:(=口=)

    陆小凤:(O口O)!!!

    窗外下雪了啊!!!什么五月飞雪!!冤情啊!有冤情啊!

    再一看,山都没了!

    陆小凤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出了套房一看,花满楼正站在窗前,面上罕见地露出了惊诧神色,听见陆小凤的声音,迟疑着道:“陆小凤,我感觉这里不像山麓,倒像是城镇?”

    陆小凤点头如捣蒜,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乔乔应当知道什么!我去叫她!”

    然后一出门,就瞧见了皱眉盯着漫天风雪的中原一点红……陆小凤一边狂敲乔茜的门,一边还不忘发挥自己的自来熟属性:“冷得很,我看红兄还是加件衣裳吧!”

    一点红没理会他,他盯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才有了乔茜大早上就被陆小凤薅起来的事情,介于陆小凤已经惊掉了一次下巴,下巴有限,这里就不便再惊了。

    只见陆小凤摸一摸胡子,再摸一摸胡子……胡子不存在,只有一点青茬。

    陆小凤瞧着呆滞状态的乔茜,忍不住开口道:“连房子都能长着腿夜奔千里,怎么我的胡子就不能一晚上长出来呢?”

    乔茜:“…………”

    乔茜:“………………”

    乔茜对陆小凤的脑回路感到非常震惊:“……你就想问这个?”

    陆小凤一挑眉毛,道:“其他的事,我不问你也会说。”

    这倒是……

    就是这件事解释起来很有难度……

    乔茜:对手指.jpg

    乔茜四下环视了一圈,问道:“红大爷呢?怎么不见他?”

    陆小凤道:“他说他出门买炭去了。”

    是了,酒馆长腿连夜跑了事小,被冻死在长腿的酒馆里可就事大了……

    乔茜:裹紧我的小被子.jpg

    乔茜:抖抖抖.jpg

    系统那个狗东西,完全没提酒馆可以长腿跑了的这一茬,更没提这新的场景地图是北方的冬天……冬天……冬…天……

    乔茜立刻点开了「快捷装修」模块,试图在海量的家具摆设之中寻找到可以用的东西——这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毕竟你很难说电热小太阳属于装修中的一环。

    但地暖有无呢?

    乔茜搜索了一番,果然瞧见了个「基础地暖方案」,细细一看……夭寿,这基础地暖居然是分两段收费的!

    第一段,装修费用,每平米报价30银……这岂非是在抢钱?乔茜没有仔细计算过她这酒馆的面积,不过,这里有前堂有后院,有东厢有西厢,怎么着不得三百来平米?这粗粗一算,装饰全屋装一遍地暖,便是差不多一万两白银。

    第二段,供暖费用,分月计费,每月每百平米收费1000银,如果全屋都供上暖,三个月的“限时免费体验新地图”,又将花去她差不多一万两银子。

    乔茜:“…………”

    乔茜:“………………”

    这就叫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中原一点红回来了,他身上还是穿着那身单衣,背披风雪,手已被冻得像鱼肉一样白,他一手拎着炭炉、一手拎着筐上好的木炭,瞧见乔茜回头看她,便冷淡地点了下头,道:“火升起来再说。”

    乔茜:“唔!”

    ——其实还是有好处的。

    比如说,一点红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

    半个时辰后,乔茜的屋子里终于暖和了起来。

    乔茜住在后院的正屋里,一明两暗,一共三间屋子,东暗间儿做卧房,西暗间儿没想好用途,便一直锁着,明厅做待客之用的客厅,乔茜、陆小凤和花满楼三人,经常在这里打叶子牌,里头的懒人沙发是极舒服的。

    不过,此刻,懒人沙发已被乔茜给收了,整个屋子里都换了摆设,只见屋子正中摆着个方方正正的矮桌,下头却瞧不见桌脚,只有个大大、厚厚的被子朝四面延伸着。

    方桌四面,每一面都长出个人来。

    东面缩着个一抖一抖的年轻姑娘;北面坐这个不停掀开被子想研究里头的锦衣青年;南面黑衣杀手双手抱胸、盘腿而坐,神态不像在钻暖桌被,倒像是在打坐;西面坐着个翩翩如玉的公子,神态之间一派温和悠然。

    西面的花满楼手上正剥着个橘子,一面剥,一面道:“三千世界,重重不可尽……所以,我们这是来到了另一方时空之中?”

    乔茜缩在暖被桌里躺着,点了点头,含糊地道:“是这样的。”

    电热小太阳能不能算装修,这难说得很,但一张桌子总归是算的,既然桌子都算了,那在桌子下加电热器,上头装被子的异形桌子当然也可以算家具装修的一部分。

    不过,暖被桌这种东西,直接放在地上也不美,乔茜便又买了些配套的东西,比方说,那种家用毛绒床边地毯,四个小型沙发床,可坐可躺有靠背,这些东西的售价倒是挺便宜,乔茜想要有个好点的环境,大家一起坐着谈论谈论,便买了下来。

    陆小凤、花满楼、一点红……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酒馆都能长腿自己跑了,还有什么世面是他们没瞧过的呢?

    一点红沉吟道:“三个月后方能返回?”

    乔茜有点心虚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哼哼唧唧:“是这样的……”

    一点红:“…………”

    一点红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乔茜:目移.jpg

    杀手挪开了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样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自不可能再同从前那般,当个神出鬼没的独狼,只见他伸手在桌面上敲了一敲,忽然道:“梅花盗。”

    乔茜抬眸,看向一点红。

    杀手冷冷道:“这城里正在闹梅花盗。”

    乔茜的脑袋转了半圈,又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方才也出去探了一圈,此刻,便道:“前头那地方叫兴云庄,据说住着个姓龙的武林豪杰,现正聚了几十个武林高手,悬赏要捉拿那‘梅花盗’。”

    他顿了一顿,又道:“据说这梅花盗乃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大采花贼,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子,销声匿迹几十年,忽又出来了,一出江湖,便犯下了几十件大案子,因此九十余家大户都各自分出了一成的财产,公开悬赏梅花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也放出话来,谁杀死了梅花盗,她就嫁给谁。”

    花满楼道:“方才我去外头当铺当银子,那老板说,前头那兴云庄从前住的是个姓李的探花,如今这姓龙的主人,乃是那李探花的结义兄弟。”

    乔茜道:“这些名字……”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我简直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

    乔茜沉吟道:“所以,我们绝不是来到了很多年前。”

    花满楼道:“也不是很多年后。”

    乔茜托腮,道:“七童,你怎么确定的么?”

    花满楼笑道:“我只找人问了一个问题罢了。”

    乔茜:“嗯?”

    花满楼清了清嗓子,道:“朋友,你听说过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么……我是这样问的。”

    乔茜:“…………”

    花满楼微笑道:“像陆小凤这样的人,一定会在江湖上留名的,即使过了几百年,他的名字也一定不会湮没。”

    陆小凤十分自然地挺起了胸膛,道:“不错!所以我们由此可以判断,这里也绝不是几百年后!”

    一点红:“…………”

    一点红双手抱胸,无言地瞧着这两人。

    他们之间倒真是有一种无论是谁都难以插入的紧密默契……这便是朋友么?

    而他和乔茜……他只会惹得她伤心难过而已。

    乔茜不知道红大爷此刻走神了,她也颇为严肃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样就能说明,这里的的确确与我们的时空没有半点关系。”

    有点像是「主世界」和「副本世界」的关系。

    陆小凤微妙地翘起了嘴角。

    乔茜:“?”

    乔茜:“……你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神秘?”

    陆小凤懒洋洋道:“没事……”

    乔茜严肃地道:“有事!”

    陆小凤:“嗯?”

    乔茜道:“银票用不了了!我们四个人身上现在有多少现银?”

    银票不是钱,银票只是钱庄里头用于取钱的凭证罢了,既然连时空都转换了,这个世界中自然不存在甚么大通钱庄、四大恒银庄了……足银现兑当然也不可能。

    银票现在就是废纸。

    而他们身上只有少量的金银锞子!所以刚才花满楼才要去当铺当东西……他把自己的扇坠给当了。

    更坑的是……就连系统,此刻也拒绝接受主世界中的银票,因为“未开通外汇功能”。

    乔茜:“…………”

    你去死啦!狗系统!

    乔茜本来想着,她存在系统钱包里的钱虽然不够装全屋地暖,但同他们三人要上一些,先应应急……结果这计划也不能够施行。

    所以她才买了暖被桌先用着。

    好嘛……原来来到副本世界的第一个任务是赚钱啊,乔茜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缺钱缺到严重影响生活质量的时候了……

    该不会是狗系统看她玩得太乐不思蜀,忘记了邪恶黑店大业,所以故意这样对待她吧?!

    乔茜在心底呵呵冷笑。

    系统安静如鸡,一声不吭。

    陆少爷懒洋洋地瘫在了暖被桌里面……被子太暖和,沙发床太软乎,花满楼投喂的橘子太好吃……导致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好像要融化了一样,完全没有穿越异世界、钱都快花没了的紧张感。

    只听他道:“缺钱啊……这简单,好叫我去寻此地最大的赌场。”

    乔茜奇道:“你要赌钱?”

    陆小凤哼哼笑道:“好教姑娘晓得,你家陆少爷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完全听出骰子骰了几点,十七岁的时候,就已完全通晓了赌场里的那些门道。”

    乔茜东看看他、西看看他。

    乔茜口中喃喃道:“奇怪……奇怪……”

    陆小凤挑眉:“哪儿奇怪了?你不信?你可千万莫要忘了,输了多少把叶子牌在我手上。”

    乔茜道:“奇怪,明明是只鸡,怎么居然会开屏呢?我怎么觉得这么挤得慌呢?”

    花满楼笑了起来。

    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啊你啊,一天天不挤兑我,是不是不开心啊?”

    陆小凤伸出鸡爪子,捏了捏乔茜的脸。

    乔茜揉了揉脸。

    一点红仍然盘腿坐在原地,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似乎没什么想说的。

    乔茜却突然“噌”的一声扭过头去,警惕地道:“红大爷不许重操旧业!”

    杀手缓缓睁开了眼,无声地瞧着她,似乎在问——明明你也买过我的剑,如今却不许我再去出卖?

    而且,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杀人,已可以算得上是这世间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他们这群以血为食的野兽生存的空间。

    即使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江湖,一点红也能找到路子重操旧业……他也很少穷到连取暖的炭都买不起,乔茜方才还在桌子下面一抖一抖的。

    但乔茜不准他去。

    乔茜杏眼一瞪,蛮横地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需乔乔雇红,不许红另接活儿……红大爷,你明白了么?”

    一点红:“…………”

    一点红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倒错感,总觉得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乔茜却已不理会他了,扭过头道:“真是奇哉怪也,咱们有家酒馆,挣钱的法子就在题面上,却没人想得到么?”

    陆小凤一挑眉毛。

    陆小凤摸摸自己并不存在的小胡子,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真的……开家酒馆?”

    那来钱多慢啊!

    乔茜老神在在地说:“是,却也不是。”

    陆小凤道:“嗯?”

    乔茜道:“我们何不开一家黑店呢?”

    陆小凤道:“哦?”

    乔茜道:“兴云庄就在前头,甚么梅花盗、第一美人之类的,人来人往,可乱得很!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龙四爷家里住下的嘛,咱们何不趁着这非常时期,做点非常生意呢?找几个‘合眼缘的好朋友’,化化缘,多买两筐木炭而已啦,江湖朋友们不拘小节,想来也不会在意的,陆小凤,你说是不是呀?”

    陆小凤真心实意地说:“乔乔,我就佩服你说话这没皮没脸的劲儿。”

    乔茜在暖被桌里踹了他一脚,旋风无影脚,嚯哈!

    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乔乔,你踹的是我。”

    乔茜:“…………”

    乔茜捂住了脸。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笑成了一条扭动的麻花。

    第44章

    ***

    保定是个繁华的大城, 城中不知客栈几何、饭铺几何?

    城东多住富人,从前的李园,如今的兴云庄就坐落在这一片, 前头有全城最繁华的一条正街,多是金银珠宝铺、酒楼、勾栏瓦舍一类的店面,侧面的辅巷之中, 也开有许多铺子。

    这些客栈饭铺的掌柜为了招揽生意,门前的店幌、酒旗皆做得精细,还有店小二经年累月地在门口招揽生意, 好不热闹。

    然而, 这家酒馆却很神秘。

    它就开在兴云庄斜对面的辅巷之内,酒旗高挂, 却不描金绘彩, 只一面素布, 走笔龙蛇的一个“酒”字蘸饱了浓墨, 在雪中飘扬。

    有过路的人瞧见了这面酒旗, 便有些迷惑,心道: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家酒馆……?

    从前……这里是什么来着?

    好似是个无人的废宅?

    这废宅……当年也是个门面, 又为何会废?好似是出过什么事情, 但此地江湖人来来往往, 死个把人乃是常有的事, 最近那“梅花盗”还闹得人心惶惶呢, 谁还能想得起几年前的旧事?

    奇怪……这酒馆……

    有点太亮了。

    夜幕已落了下来,风雪声又变厚重了,呼呼的北风卷起地上的厚雪,迷乱人的眼睛,然而, 那酒馆的大门虽然紧闭着,仿佛万千烛火同时亮起的光明却自窗口之中涌出,陡然之间,给人一种极温暖的感觉,极富煽动力……

    正路上的几家铺子也开着门点着灯,可与这灯火相比,却好似皓月与萤火的差距,叫人不自觉地就忽略了……

    这人已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酒馆。

    他抬头一看,酒馆正门之上,却是连块牌匾都无。

    没有名字的酒馆。

    ——无名酒馆。

    他看清了这里的窗户……原来这酒馆的窗上镶嵌着的,是块块晶莹的琉璃,价值千金……此刻,窗上已结了整面的冰花,朦朦胧胧地罩了一层雾,令人瞧不清里头的人和物,令人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想要推开门去看一看……看一看……

    北风又刮,冷冷地拍打在此人的脸上。

    这人立即清醒过来,只见街头巷尾空无一人,雪雾笼罩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这走过十多年的街道忽然变得模糊极了,只有眼前的无名酒馆如此清晰、如此温暖。

    这人打了一个激灵,冷汗立刻渗了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的上下牙齿有点打颤,一面在心中默念古人云,一面强作镇定,慢慢自那辅巷中退了出去……

    正在此刻,他忽然听见一阵叱骂声,抬头一看,原是拐角处的那家铺子正在喝骂一个进门的卖柴老翁。那卖柴翁衣衫破烂,棉袄的料子放得不足,一抬胳膊,又能瞧见咯吱窝、又能瞧见腰的,棉裤就更寒碜了,裤脚都遮不住脚腕,只露出冻得通红皲裂的皮肤和一双破草鞋。

    卖柴翁求道:“官人老爷买些吧,已经晒好的干柴,十五文、只要十五文……”

    那酒铺的小二却是骂道:“哪里来的老乞丐,把你那脏脚拿开,平白污了我们的地方,出去出去,滚滚滚!”

    一副刻薄样。

    论理来说,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店家们虽不喜欢衣衫褴褛的人上门来,但也很少有这样当街叫骂的,这酒馆却是不然,做派这般蛮横,只因为他们在兴云庄之中有连带。

    什么连带呢?此店的东家,乃是兴云庄的大管家林麻子。

    ——兴云庄也算的上是武林新贵,姓龙的虽然没有几代累积,但却有个极好的兄弟,成家十年,龙四爷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身边的亲朋好友,也俱是名流,甚么“铁胆镇八方”秦孝仪、“铁面无私”赵正义……

    这样的人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庞然大物,家里的狗都比外头的人要金贵。

    林麻子做了大管家,岂有不捞钱的道理?他管着大门谁能入谁不能入,须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拜龙四爷码头的人,又岂能不对林大管家溜须拍马?

    这里的酒不是酒,简直就是掺了水的醋!价格又奇高无比,可偏偏就是有很多人都买账,近日城中闹起了梅花盗,闻风来了许多江湖奇侠,想要在此分一杯羹,起码要先进得去龙家的大门……故而这林大管家的生意就更好了。

    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嘴脸自然趾高气昂,一副得志便猖狂的脏样!

    这路人瞧了一眼卖柴翁,止不住一声低叹——

    却见卖柴翁背着一筐干柴,拐进了辅巷,竟直接朝那奇诡的无名酒馆去了!

    诶!小心,这地方可去不得!

    可那卖炭翁却已“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被那门缝里打出的光路给吸进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了,大门又紧紧地闭了起来,门缝里依稀只传出了一声极为僵硬、极为怪诞的声音——

    “您好……欢迎光临……”

    路人吓得一个激灵,扭头就跑!

    而卖柴翁如坠梦中。

    他在风雪之中疲惫的行走,皲裂的皮肤已麻木到感知不到冷热,为了十五文铜板,他不能回家,因为家里还有病的要死的小孙儿,没有铜板,就没法买药——

    他在雪夜之中推开了这扇门,推开门的一刹那,热气混杂着香杏、枣干与黄糖的香气一同迎面扑来。

    味道往往比场景令人记得更久。

    许多年后,卖柴翁已九十岁了,孙儿已考中秀才,他颐养天年、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时,依稀好像仍从舌尖上品到了那温暖的味道。

    还有那一声“您好……欢迎光临……”

    此刻,卖柴翁怔怔的。

    他就站在门口,恰好是自动迎宾器的下方——这东西一开始就是这样用的,后来乔茜觉得每次进出都鬼叫实在太烦,就给去掉了,陆花二人离开后,她用这东西来做报警器,用了一阵子,可是这穿到了副本世界,这功能却又瞬间不实用了。

    很简单,酒馆在秦岭山麓中时,偌大地方,就只有她的酒馆一栋建筑,来往的人又少,这才能顺着墙贴一圈,有人靠近就鬼叫。

    现在,酒馆突然一下子,来到了闹市之中,你在外墙上安一圈儿鬼叫机,那不是纯纯吓唬路人么……路人有什么好吓唬的?又不进来,还不如返璞归真,重做迎宾之用,也算是本店特色了嘛,哈哈哈哈。

    既然决定要开门营业,酒馆里像个冰窟窿可不像话,因而乔茜动用了自己钱包里的所有金钱(幸好她之前把自己的那一万两千五百两给存系统里了),只铺设了前堂与后院正房的地暖,如此,基本的取暖问题就算解决了。

    所以,现在陆小凤、花满楼和一点红都得搬进正房去,这倒是也没什么,正房本来就有三部分,乔茜当时设计屋子时就是用墙体分隔好的,不是那种软隔断,直接当三间房用就是了——陆小凤甚至很喜欢那种住客厅的感觉,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样,没装地暖的就只剩下东西厢了,冰窖一样,那就先冰着吧,等黑店赚到了钱,或许可以考虑开通一下住店业务。

    想的虽然很美……但或许是因为酒馆本身有诸多奇异之处,而人类天生就对异常事物有一定的警惕,乔乔酒馆傍晚竖起酒旗,一个时辰过去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结果进来的第一个人是个衣衫褴褛、神情恍惚、头发花白的老叟。

    乔茜:“…………”

    吓到老人家可不是她的本意啊!

    乔茜正坐在吧台后面煮杏皮水,一瞧见进来个老人家,头顶那自动鬼叫器又开始声声不停地鬼叫,就心道不好……正要说话,却见那老叟也并未露出什么害怕的情绪来,一副如坠梦中的模样,呆呆怔怔地瞧着屋子。

    明亮……第一个感觉就是明亮。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暖烘烘的感觉,又暖又香甜,暖意是从脚底传上来的……老叟没有棉鞋,大冬天的,还穿着草鞋,鞋底不厚,热气透过来时,就更让他被冻透了的脚升起了奇异的痛感。

    这是……

    这里究竟是……

    “老人家从何处来?”

    有人这么问到。

    老叟的耳朵有点背,里头又总是嗡嗡的响,反应起来就格外的慢,他有点呆呆地望着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问:“老人家是来喝一口温酒的?”

    老叟慌忙扭头,只见光明干净的屋子正中,站着个鹅黄衣衫的姑娘,不施粉黛、不挂珠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温和地瞧着他,既没有要把他赶出去的意思,也没有要生气的前兆。

    简直就好似慈悲仙子一般……

    老叟忙道:“仙子可要柴禾?晒好的干柴,只要十五个铜板。”

    他心里着急,又不敢走进来——这里的地太干净了,他怕他踩脏了。

    乔茜听见这话,叹了口气。

    这般衣衫褴褛的老人,风雪夜里还挨家挨户地卖柴……穷苦人家,为生计所迫。

    乔茜想:她好就没做过正儿八经的柴火饭了——也是时候挑战一下自我了!

    乔茜道:“你放下吧,这柴我买了。”

    老叟看着依然是木木的,浑浊的老眼之中流露出了哀求的味道。

    乔茜:“…………”

    乔茜吼得超大声:“老人家!你的柴我买了!你放下吧!进屋喝口热的再走啊!!”

    ……这老人家耳朵不是一般的背啊,怪不得没被自动鬼叫机吓出个好歹来,原来是压根没听清啊。

    不过,她还是眼疾手快地把机器关掉了,因为这老人一直站在门口,机器响个不停,烦人得很。

    花满楼已过来了,他微笑着,就要帮老人家卸下背上那一大捆柴禾。

    这老人见个锦衣华服的英俊公子朝他来了,连连要躲,只怕冲撞了贵人,花满楼却已搀扶住了他,全然不在意他身上的棉袄已破旧得不成样子,微笑着道:“老人家进来喝口热茶吧。”

    老叟怔怔的。

    他简直是晕晕乎乎地被搀进屋子里的,他晕晕乎乎地进来,晕晕乎乎地坐下——只坐了椅子的一半,又见那仙子般的和善姑娘端着杯热乎乎地东西过来了,喝上一口,酸酸甜甜的,好几种杏子的味道都融在里头……

    姑娘在那里数钱。

    ……即便乔茜如今算是落了难,没多少钱花,可比起这为了十五个铜板就在风雪夜中走街串巷的老翁,她的日子又哪有难过的地方?

    乔茜有心要帮一把这老翁,便称了二两银子来,想了一想,又摇摇头,多称了一些,称够五两,这才给那老翁送去了。

    她道:“老人家,拿去买身暖和衣裳穿吧。”

    ……这真是一点都不黑店。

    乔茜:T▽T

    那老翁张大了嘴巴。

    嘴里的甜味依稀还在刺激着他的味蕾,甜味可以抚慰心神,令这老叟终于感受到了几分真实,可是看着姑娘手中白花花的银子,老翁却又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里……一切都美好的如此不真实……

    乔茜把银子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衣裳里的棉絮本来也没多少,口袋里多了五两银子,沉甸甸的下坠。

    这是……钱的重量……

    银子、银子……有了银子,小虎子的病就有钱抓药了,他们家的小虎子……

    老人浑浊的双眼之中,忽得流下了热泪,他双膝一跪,竟是当场要朝乔茜跪拜!

    乔茜吓得跳起来!

    ——她能接受坏人死状凄惨,也能接受黑吃黑,可是有人要给她跪拜,她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还在现代时,某一年乔茜去岛国旅游,就碰见了所谓的“跪式服务”,差点搞得她落荒而逃。

    同样好心的花菩萨就淡定得多了,眼疾手快双手一搀,把老翁牢牢地摁回了椅子上,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坐着歇一歇吧。”

    乔茜松了一口气。

    陆小凤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了,悄悄咪咪地对她说:“你刚才跟碰见蛇一个表情哦。”

    乔茜揉揉脸,也悄悄地对陆小凤说:“我最见不得这样的事了……”

    陆小凤悄悄道:“很好,开门就是一个乐善好施,咱们这黑店大有可为啊,大有可为!”

    乔茜:“…………”

    乔茜:“这我也不想呀……怎么没有什么天降大恶人进来坐坐啊……”

    明明《多情剑客无情剑》这本书中,兴云庄的大恶人那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正在此时,门忽然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门外径直走进个七八岁的童子,眼睛圆圆、脸蛋也圆圆的,身上穿了件火红的披风,脖上套着条雪白的兔毛围脖,真是好一个粉雕玉砌的红孩儿。

    这红孩儿负着双手,甫一进来,双眼一转,瞧见门口放着筐柴禾,又见屋子里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眉头一皱,声音清脆尖细又响亮:“好脏好臭的老汉子!”

    这声音刚落下来,门口又霎时挤进了好几条精壮大汉,俱穿着黑布的干净衣衫,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个个对那红孩儿奴颜婢膝,一听那话,便有个大汉大呼小叫地过来了,根本连屋子里的人都不正眼看一下,一边伸手去拿那老叟,一边已经骂开了:“哪里来的脏老汉,快滚快滚,敢脏了云少爷的眼!”

    乔茜:O.O

    言……言出法随!

    第45章

    ***

    那红孩儿的庐山真面目, 真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除了龙小云那人憎狗嫌的孽障?还有谁?就问还有谁?

    龙小云何许人也呢?

    他乃是这兴云庄龙四爷与林诗音林夫人所生下的孩子,龙啸云如今声势正旺,连带着自家的狗崽子也学了一副纨绔太子的模样——目中无人、踢猫逗狗的货色。

    乔茜一听见他那儿童特有的、又尖又利又响亮的声音, 只觉得连脑仁都不舒服起来了——这般严重的偏头痛,兴云庄必须负责治好!

    她稳坐钓鱼台,连脸上的微笑角度都没变过。

    花满楼正搀着那老叟, 眸光虽然失焦但却温和。

    一点红就盘腿坐在沙发上,只露出了半条高高扎起的马尾,连个头都懒得回。

    陆小凤确实倚桌而立, 颇为微妙地挑起了眉毛——大概是想起了乔茜方才咬耳朵的时候说的那句“怎么没有什么天降大恶人进来坐坐啊……”

    那条精壮的汉子已呼和着冲了过来, 就要拿起老叟丢出门去。

    那粉雕玉琢的红孩儿,脸上也已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这神色就好像小孩子喜欢抓虫子玩, 用一根棍子一直戳一直戳, 直到戳到虫子死了为止。

    花满楼神色淡淡, 佁然不动, 挡住了那大汉。

    大汉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们云少爷的路?”

    花满楼淡淡道:“贵驾又是什么东西?”

    大汉大怒:“你说我是个东西?!”

    花满楼头微微侧了一侧, 微笑道:“岂敢?阁下当然不是个东西。”

    大汉勃然大怒,骂道:“敢在云少爷跟前弄鬼, 我看你这小白脸是不想要命了!”

    说着, 竟是一拳击出!

    沙包大的拳头已冲着花满楼那张英俊温和的面庞去了, 这一招的精髓乃是先发制人, 一拳正中对手后, 脸上的血飞溅而出,糊住对手的眼睛——这就叫以血封眼。

    这是极狠毒的一招……使出这样的招式,那就是打算要杀人了。

    那红孩儿的脸上便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花满楼的神色依然淡淡。

    乔乔酒馆每个人的脸上,神色都很平淡,一点惊慌失措的意思都没有——一点红那露出来的半个高马尾连晃都没晃一下。

    只见花满楼动也不动, 袖子只那样一晃,卷起千堆雪,凌厉的拳风便瞬间被卷得连个影儿都没了,那大汉只觉整个小臂都被一股奇异的内力所包裹,再下一秒,他一拳打空,踉跄着往前扑去。

    花满楼伸手,扶正了他,让他免于摔倒。

    花满楼淡淡地道:“朋友这一招,未免杀气有点太重了。”

    大汉的表情立刻变了。

    龙小云的表情也立刻变了,只好像被人在脸上重重地掴了一掌似得,立即跳了起来,尖声叫嚷:“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教训我的狗!”

    话音未落,龙小云已如活鱼一般蹿了进来,伸手好似欲从腰间拔出他的短剑,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微微一晃,衣袖之间飞出三点寒星,直冲花满楼身上的三处死穴而去!

    ——原来,他方才拔剑,不过是虚招,实招是袖中的袖箭。

    好一个心思狠辣、作风恶毒的童子!

    而方才站在他身后半步位置的一个短小汉子,却是动也不动,神情谄媚、高声叫好:“云少爷的出招还是这样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好!好呀!”

    ——看来龙小云这样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个小孩子,以自我为中心,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一个人人生中第一次成长,就是明白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不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如龙小云这般,稍有不顺心就要杀人的童子,众人却也是第一次见!

    三根小小的袖箭扑面而来,箭尖寒光,已擦亮了花满楼的眉心!

    寒星却忽然静止!

    ——花满楼的食指与中指,正挟着三枚小而锋利的袖箭!

    他面上的微笑,已变得很淡。

    花满楼道:“这样的招式,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似乎太过残忍。”

    龙小云的脸色变了又变。

    无论花满楼的本意如何,听在他的耳朵里,都已变了意思——毕竟,一个人竟敢不乖乖站在那里让云少爷杀死,对他来说就已是了不得的欺辱了,更遑论这人竟是个瞎子?!

    龙小云当即涨红了脸,大骂道:“瞎子怎地不去死?你活的这么可怜,干脆本少爷送你一程好了!”

    他抽出腰间短剑,冲上前去,对着花满楼便是唰唰几剑,花满楼神色淡淡,与他过招交缠。

    龙小云身边的那短小汉子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酒馆……这酒馆……

    今日他们之所以进这酒馆,本也是为了砸场子。

    拐角之外,就是兴云庄林管家开的酒馆,不知怎地,不知何时,这辅巷的废宅里居然翻修一新,还打出了酒旗,这岂非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林家酒馆的掌柜越想越气,求到了东家头上,东家眼睛一转,往云少爷的门前五体投地一扑倒,闲的没事干的云少爷立即便来了劲,说是“为林大叔讨个公道去!”就冲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知道发生过几回,讨公道是假,他就喜欢这么威风才是真,小孩子做事,哪里有什么目的呢?

    这短小汉子名叫巴英,正是龙小云手下的第一狗腿。

    他武功是有的,从前也走南闯北,不过没闯出什么名堂来,自来了兴云庄,才终于算是有了脸面,从此过上了在主人面前溜须拍马、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好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当然失去了一些应有的警惕……比如,对危险的警惕。

    酒馆里一共有四人,一人是这小白脸瞎子,与云少爷相争,完全没出全力,很是留有余地,然而云少爷那些阴险的招式,却是被他一一化解,游刃有余。

    另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女的娇小动人,男的眉眼之间有一股痞气,瞧见酒馆斗殴,却也无甚反应,完全信任那瞎子自己能处理。

    而不远处还有两架罗汉床似的坐具。

    坐具上盘腿坐这个人,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根本就懒得多看一眼。

    这些人,巴英……一个也不认识。

    可是此刻,他那封尘已久的江湖雷达突然响了起来……是了,在保定城里做生意,在龙四爷家门口做生意,不拜码头就来,要么是蠢的、要么是无所顾忌……这四个人,是哪一种呢?

    巴英心道不好,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慢慢、慢慢地后退……不管怎么说,回兴云庄报个信先……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英压低声音,喝道:“滚开!你们在这里看好少爷!”

    那人哼笑道:“大爷,你要去哪里啊?留下来接着玩啊。”

    巴英:“…………”

    这是个男人在说话。

    巴英一寸一寸地扭头,把灵活的脖颈肌肉生生扭成了个没上润滑油的齿轮,嗒咔、嗒咔、嗒咔。

    是方才还坐在那娇小女子身边的痞子男人!

    他一只手拿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搭在另一人的肩上,站位不正,吊儿郎当……而被他搭着胳膊的那人呢,竟是动也不动,一声不吭,只是面目惊恐,满头冷汗。

    ——所有的手下,穴道已俱被点上!

    ……这人是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他们的穴道是什么时候被点上的?!

    这这这……这这这……

    巴英简直瞳孔地震!

    再瞧那头的龙小云,他的武功,哪里能跟花满楼相比?不到三招,就被缴了械。

    巴英只见那瞎眼的小白脸两指一夹,就夹住了剑身,长袖再一卷,龙小云便松了手。

    这般大的武功差距……若是个大人,此刻就知道该要识相点认输了,可龙小云是谁?龙小云这辈子就从没有人逆着他来,根本就受不得委屈,一瞧自己的小剑被人收走,登时大怒起来,尖叫道:“你敢抢我的剑!”

    便扑了上去!

    巴英看在眼里,简直都要急死了!要知道这可是真正的大少爷,大少爷闯祸他们挨罚,大少爷只要擦破了一点油皮,那死得绝对就是他们了!

    不能让云少爷出事!

    巴英当机立断,眼睛一蹬,精光四射,厉声喝道:“你们可知他是谁?!”

    乔茜原本在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手指头,听到这话,才算是起了一点兴趣,接话道:“他是谁?”

    巴英冷笑道:“他就是兴云庄龙四爷的独生儿子!你们敢伤他,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陆小凤奇道:“龙四爷,就是那位老婆和房子都靠别人让的神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巴英:“…………”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巴英急火攻心,而且也不便与陆小凤争论主家的阴私……他只当没听见,继续说着自己的台词:“龙四爷的独子也是你们能惹得么?你们可知,兴云庄中英雄几何?那‘铁胆震八方’秦孝仪秦老爷子、‘铁面无私’赵正义赵老爷俱在庄中,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们敢欺负小孩子!”

    乔茜懒得听这人狗叫,顺手抄起了一个熟透的柿子,朝龙小云掷了过去。

    “啪!”

    柿子在龙小云头上和脸上碎成了一片香甜馥郁的橙色史莱姆。

    乔茜:“啧啧,小畜生,过来,啧啧。”

    ……叫狗的语气。

    巴英:“…………”

    龙小云:“…………”

    这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强的招式,简直彻底激怒了龙小云,他尖叫飙泪:“我杀了你!!!”

    说着,连花满楼都不管了,转身就朝乔茜冲去……这或许是因为他已看透了花满楼是个心底仁慈的软柿子。

    他右手袖中,当然也已飞出了三点恶毒的寒星……这小子身上简直装满了暗器!

    可乔茜是谁呢?乔茜可是和无花那种究极老阴比打过架的,三根袖箭而已,同无花那“死卷术”、“丹心术”怎么比?只见乔茜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随手丢出三个装小菜的小碟,与三枚袖箭相击,空中爆出“夺夺夺”三声,袖箭失了力道,小碟全都粉碎。

    而花满楼呢?

    花满楼心地仁慈不假,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是个随便玩弄的软柿子——只见他袖风一卷,就又控住了龙小云的行动。

    乔茜也是个损的,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个陶碟,劈头朝龙小云砸去,口中还笑道:“小鬼,接飞盘咯~”

    花满楼灵活地一转身子,躲开了乔茜的飞盘攻击。

    龙小云就没有那么好的身法了,啪的一声被砸中了脑袋,直砸得眼冒金星,手上一摸,竟还流血了!更是气急败坏,竟二话不说,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大人欺负小孩子!我要告诉爹爹妈妈,让他们杀了你!杀了你!”

    然后又是一声“啪!”

    他又被砸了一下。

    乔茜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地往龙小云身上砸东西,直把这挨千刀的小畜生打得满地乱滚……他倒是想跑,不过花满楼显然觉得这样的小孩子受点教训,于是发挥了他精准的控制能力,龙小云就是想蹿都没地方蹿。

    他身上倒是套着一套“紧背低头花装弩”,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暗器,寻常暗器,是人直立身子时发动,这东西却要人跪在地上长长作揖时才能发动,谁会防备一个跪在地上哭泣求饶的小孩子呢?他或许已靠这招杀死了许多武功比他高强的人。

    这也是他的底气。

    可谁知,乔茜全然不给他求饶发动的机会,劈头就打,她的这些碗碟之中蕴含内力,龙小云这等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如何消受得起,直被打得哭爹喊娘,浑身上下简直无一处不疼。

    巴英简直眼前一黑!恨不得自己冲上来护住龙小云。

    可是,他冲得上来么?

    他身后还站着个吊儿郎当、却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把所有人穴道都点了的男人呢!

    巴英的额头流下了冷汗。

    巴英瞧着自家的云少爷……他现在倒是有精神得很,还能在地上狂嚎乱骂,还没受到什么重伤,但是,巴英知道某个地方的某个部落里,的确有一种刑罚,就是用石头生生把人砸死!

    这一次……这一次……他们的确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巴英当机立断,扑通一跪!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奶奶放过我们家少爷吧!”

    乔茜托腮,瞧了巴英一眼。

    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典型的小人做派。

    而这龙小云嘛……

    乔茜停了手,听着龙小云哭到抽抽的声音,觉得很是悦耳动听,她微微一笑,却并不松口,只道:“你们进来喊打喊杀,要赶走我的客人、杀死我的店员……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龙四爷这棵大树,威风啊!”

    巴英干笑道:“这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姑娘不要在意……云少爷还小,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姑娘看在龙四爷的面子上,还请高抬贵手吧!”

    乔茜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拿龙四爷来压我?”

    巴英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乔茜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却道:“天下父母心可不可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进来一通□□,好端端的酒馆,看看现在碎了多少东西!好哇,你要请龙四爷,那就去请好了,儿子闯祸老子善后,他赔的不够多,我连他一起打!”

    她的手“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这条狗,还不快给我滚出去送信!”

    乔茜坐在屋子正中,坐得大马金刀,说的话也很有气派,简直威风极了!陆小凤也觉得这种黑店做起来的确很爽快,便也做出一副恶人做派来,哼哼笑道:“听见没有?姑奶奶叫你滚呢。”

    说着,他一脚踢在了巴英的屁股上,将他踢出了门去!

    第46章

    ***

    巴英屁滚尿流地爬出门, 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他狂奔而去,大呼出事,只惹得主街上的店家门纷纷探头出来窥视。

    嚯!龙小云这人憎狗嫌的小畜生吃瘪了!

    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 哪个没在兴云庄拜过码头?又有哪个不对自家的帮工小厮耳提面命,叫他们千万不要惹上这个小魔星?

    今日见这小魔星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辅巷,邻居们无不心惊胆战……虽然谁也不知道那户废宅何时有了人, 但一瞧那林麻子得意的嘴脸,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的心里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情绪来……

    街角有个卖药的野郎中,瞧见这情景, 不禁站起了身来, 旁边一人却劝道:“老金,卖你的狗皮膏药, 兴云庄要欺负人, 你管得了?”

    那姓金的郎中胸中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什么也没说, 却也没走。

    这郎中可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 此人姓金名风白,曾是南阳“一贴堂”金家药铺的少东家, “中原八义”中的老四, 只是十多年前一场变故, 彻底改变了“中原八义”的生活, 令他们沦落到了如今这个样子。

    金风白管不得兴云庄, 心中悲悲切切,过了一阵子,却见巴英那小人屁滚尿流地出来了……登时一震,心道:这酒铺竟卧虎藏龙……究竟是何人……

    他忽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猛地一变, 急匆匆冲那神秘莫测的酒馆去了,只留下方才劝他的那人在后头呼喊:“老金!老金!”

    金风白只担忧方才进去那卖柴的老汉!

    不管是何方神圣在此斗法,方才那老汉都是最容易受伤的一个!姓龙的心眼极小,谁晓得他今天在此出了丑,会不会在无辜老汉身上泄愤!

    他立即前去,到了门口,想也不想里头究竟坐着何等人物,推门就进,却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冷如冰,狠如狼,在亮如白昼、暖如春日的屋子里,透出浸了冰一样的幽绿,冷冷盯着金风白,只让金风白登时如坠冰窖!

    这人杀的人绝不少!

    然而,这人却只瞧了金风白一眼,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不是兴云庄来的人,便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像是只等待猎物、百无聊赖的大黑豹一样。

    大黑豹的獠牙边忽然多了个蘸满了白糖的白米粽,被插在一根筷子上。

    坐在上首的那娇小女郎把凉粽塞给了他,口中道:“红大爷,啊~~”

    一点红:“…………”

    金风白:“…………”

    金风白非常识相地别开了眼睛。

    一点红颇有点逆来顺受的味道,默默地接过了凉粽,什么也没说。

    金风白很震惊。

    这里的气氛居然可以用祥和温馨来形容!

    ……只要无视跌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畜生龙小云,以及在一旁站桩的八个兴云庄小厮。

    龙小云倒不是不想起来……只不过他一要从狼藉中站起,那坐在上首的女郎便眼睛都不眨一下,击出一只杯子,又把他打得跌回去。

    ……这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当成野狗一样打得爬不起来吧。

    不过,那个卖柴翁呢?

    金风白当即便道:“那卖柴的老叟何在?”

    乔茜抬头瞧了他一眼,听不出情绪地道:“与你何干?”

    金风白扫了一眼地上的龙小云,毫不客气地道:“姓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想同兴云庄作对,千万莫要将无辜之人卷入。”

    听这人这样说,乔茜的神色温和了一些,只道:“不会,不妨事。”

    ——卖柴翁被乔茜藏到后院去了。

    乔茜也知道姓龙的都不是东西,于是干脆先把那老翁送到后院正房去了,叫他歇一歇,等处理完了龙啸云,再把他妥妥当当地送回家去。

    乔茜瞧了一眼金风白,语气好了不少:“我看你也从外头来,要不要吃一碗面?”

    金风白:“……啊?”

    乔茜:“陆大头!红烧牛肉面伺候!”

    陆小凤:“好~~嘞!来~~嘞!”

    ……他在学店小二说话。

    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点经营游戏的快乐。

    陆·煮泡面熟手·小凤很快端出了红烧牛肉面,金风白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祥和懒散的氛围,就被摁在了桌前,面前的面碗里散发出奇异的辛辣味道,不是茱萸、也不是姜辣……他吃了一口,霎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这是……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由许多种名贵的香料复合而成。

    要想勾出这样的汤……

    金风白有点安心下来,心道:此地果然极不简单,这简简单单一碗面都暗藏富贵玄机……那姓龙的家里都未必能凑齐这么多香料。

    就是……

    不是说是红烧牛肉面么?牛肉呢?

    金风白捞了两筷子,只捞见一块比小拇指甲盖还小的不明物体,略尝了尝……好像是肉?

    金风白:“…………”

    金风白陷入了沉思。

    正在此刻,大门忽又被推开,只听巴英道:“四爷,就在此处了。”

    门外便进来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此人倒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颌下留着微须,一进了门,龙小云登时嚎啕:“爹爹!爹爹!他们以大欺小,要打杀了我!呜呜呜呜,爹爹,你快帮我报仇呀!”

    这中年人自然就是龙小云的父亲——人称龙四爷的龙啸云。

    龙啸云一瞧见儿子这般凄惨模样,登时就沉下脸来。

    不过,龙啸云这样有身份的人,出门在外,顾及脸面,绝不会不稳重的大呼小叫——这就是他身边要带着几个年轻人的缘故了。

    只见龙啸云身边一人厉咤道:“几个大人欺负个小孩子,真是岂有此理!”

    乔茜没说话。

    乔茜随手掷出一根筷子,正正好击打在龙小云的膝盖上,这小鬼见他爹来了,登时又想跑,被这筷子一打,只觉得膝盖一痛,又“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连门牙都磕掉了半个,捂着嘴哇哇大哭。

    乔茜抬头,冲龙啸云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齿。

    龙啸云的脸色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方才开口的那年轻人厉声道:“妖女!你找打!”

    ——这才对嘛,咱们江湖人士,当然一言不合就开打咯。

    乔茜笑道:“你敢打我?”

    年轻人厉声道:“欺凌弱小,你这种人,谁打不得?”

    乔茜面色不变,仍笑道:“那你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这名为秦重的年轻人冷冷道:“打什么赌?”

    乔茜的大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道:“我的手就放在桌上,数到三,你却也伤不着我一点。”

    秦重森然道:“好大的口气!”

    说着,他就跳了出来,一拳朝乔茜击了过去!

    这是少林伏虎拳!

    拳劲浑厚如霹雳雷霆,刚劲暴烈如猛虎下山!

    乔茜的双手果然就放在桌面上,动也不动。

    她微笑道:“一。”

    拳风这一拳要是砸实在了,乔茜非得吐出半块肝来不可!

    乔茜悠然靠在了椅背上,仍微笑道:“二。”

    拳风刮面,饱含劲力!

    乔茜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道:“三。”

    拳头停下了,好似已经凝固。

    ——一只白森森的手,正正好包住了秦重的拳。

    那只手惨白、修长、骨节突出,虎口与指腹有厚茧,掌纹似剑痕、纵横交错。

    那只手一拧,秦重的手应声而断!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已踉跄后退了几步。

    乔茜只叹道:“看吧,我就说你伤不着我。”

    中原一点红哼了一声,收回了手。

    ——这人的武功相当不够看,他曾与无花交过手,无花的少林功夫,比之此人,不知强上几倍。

    这就是咯!

    在《小李飞刀》的世界之中,战斗力的排名一点儿也不抽象,就是要看百晓生所排的兵器谱,除了前三名之外,那可真是上位要下位三更死,下位就不可能五更死……简直准得没边儿了!

    而这兴云庄呢?

    完全不够看,什么龙啸云、秦孝仪赵正义,那连兵器谱的门都摸不着的主,他们之所以能抓住兵器谱第三的李寻欢,那是因为龙啸云这条狗耍阴招。

    而乔茜等人的水平又如何呢?

    叶孤城算是顶级剑客,陆小凤的手指可以夹住叶孤城的剑,足见他武德充沛,花满楼不喜斗争,但学两招“灵犀一指”可跟玩儿似得,一点红更是杀人无数……无论如何,他的剑法是当世顶尖的剑客薛笑人训出来的。

    乔茜跟着陆小凤学轻功,跟着无花学斩刀技,跟着黄鲁直学了几招剑法,对付兴云庄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带怕的。

    兴云庄的这帮人,要论长处,其实就是所谓的“话语权”。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些人在江湖上混了五六十年,人老成精,互相吹捧,算是一股不小的声音,他们说谁正谁就正,他们说谁不正谁就不正——简称,可以给你破脏水,叫你千夫所指。

    笑死,三个月后老娘就走啦,怕你个千夫所指。

    乔茜心态轻松,面上一派自得神色。龙啸云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他的心里简直惊涛骇浪!

    这……这……

    方才,他正与秦老爷子、赵老爷子一同商讨如何抓捕“梅花盗”,却不想这巴英忽然屁滚尿流地跑进来,仓惶到简直连话都说不清,他一问——竟是小云闯祸了。

    近日来,兴云庄附近的确来了不少江湖客。

    这不知轻重的,竟敢对小云动手?

    龙啸云心情很是不美,却也知晓,年轻人是最不知道轻重的——与他们怄气,万一小云出了个三长两短呢?还是先把孩子接回来的好,于是便嘱咐下人“莫要告诉夫人”,一面又朝秦赵二位作揖致歉。

    秦孝仪自持身份,便叫他儿子跟着一起来了。

    这倒方便龙啸云试探试探那“无名酒馆”的深浅。

    却不想——旁人的深没怎么试出来,可秦重的浅却叫他看得清清楚楚啊!

    一招!

    居然只是一招!

    ……秦重可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于天下的青年英豪之中也可排在前头了!

    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

    却听那为首的女郎道:“你就是龙四爷?”

    龙啸云咳咳两声,不动声色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小友是……?”

    乔茜道:“好说好说,这位是风流盲侠花满楼花大侠;这位是灵犀一指陆小凤陆大侠;这位是‘但求杀人手,剑下一点红’的红大侠,而我嘛,我便是乔茜乔姑奶奶咯。”

    龙啸云:“…………”

    完全没听过。

    龙啸云:“……久仰,幸会。”

    他决定虚与委蛇一下。

    要知道,中年人其实是很怕遇见年轻气盛之人的,中年人之间知道什么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多东西都是心照不宣分果子吃的,可年轻人不一样啊,年轻人不知轻重、不懂后果,一腔热血涌上头就敢翻了天了……

    而且龙啸云的武功是真不咋地……

    乔茜却很不给面子,脸瞬间一拉,冷冷道:“幸会什么?龙四爷,你儿子跑来砸我们的场子,我还要同你幸会么?”

    龙啸云不说话,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那巴英立刻跳了出来,道:“云少爷一个小孩子,能砸什么场子?乔姑娘,还请你高抬贵手吧!莫要做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事情。”

    乔茜嘿嘿冷笑:“你看看这屋子里,你们兴云庄的狗有几条?我们店里的人又有几个?以多欺少,是谁欺谁?你这条老狗年纪多大,我又有多大,以大欺小,又是谁在欺谁?”

    巴英:“你这是胡搅蛮缠!”

    龙啸云忽然一巴掌掴在了巴英脸上:“够了!”

    巴英顺势被掀倒,在地上滚了半圈,脸上已浮出了个又红又肿的手印。

    龙啸云脸色阴沉,负着双手,呵斥道:“叫你们陪少爷习武,你们却教唆少爷出来找事!”

    巴英是条好狗,早在接手到龙啸云眼色的时候就知道要做什么了……此刻忍着面上的肿痛,跪在地上就磕头:“龙四爷饶命!乔姑娘饶命!姑娘明鉴,云少爷是被小人给叫来的,他年纪小不懂事,姑娘不解气,大可踢小人两脚、打小人嘴巴子,还请对云少爷高抬贵手吧!”

    龙啸云不可能低三下四地恳求乔茜,乔茜都抓了龙小云了,也不可能在对方没什么表示的情况下就放人,那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龙啸云这么一打,巴英这么一磕,台阶,有了!

    陆小凤真心实意地对巴英道:“你真是条好狗。”

    巴英听了这话,叩在地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乔茜却已看够了,她瞧着龙啸云,如他所愿地松了口,道:“哼……好吧,看在他是个小孩子的份儿上,我这一次就饶过他,只不过,我这酒馆的损失怎么办?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云少爷一出手就是袖箭漫天,我的盘子、我的碗!”

    这是要钱来了。

    要钱,龙啸云却是无所谓的……李家家业很大,他又不姓李,所以败起来也不见多心疼,怎么报复这姓乔的可以另说,现下却是必须先把儿子给带回去。

    龙啸云咳咳两声,道:“姑娘放心,自然照价赔偿。”

    乔茜伸出一只手——五个手指头。

    龙啸云:“巴英,给乔姑娘送五千两银票!”

    一点红嗤笑了一声。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

    乔茜冷冷道:“五千?你当我是乞丐,你要不看看你儿子的袖箭弄碎的是什么东西!”

    她抬手就掷了一块东西给龙啸云,龙啸云不动,巴英一跃而起,抓住了那块东西,呈给龙啸云。

    龙啸云定睛一看,只见那分明是一块琉璃杯盏的碎片。

    这杯盏料器的素质极高,澄澈透明,里头连一丝杂质气泡都无,表面有好似覆着一层奇异的粉金颜色,稍稍转动,流光溢彩,说不出的高妙、说不出的精美……

    这……这……!

    龙啸云瞳孔地震!

    这般好的琉璃料器……上头这奇异的光泽,更是龙啸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工艺,在他直觉里,简直够能拿去当贡品的了!

    乔茜呵呵冷笑。

    ——她在系统钱包里存的钱,修了地暖之后,所剩不多,不过花钱要在刀刃上花,方才龙小云来挑衅时,乔茜福至心灵,火速在系统里批发了十个「ins风家用创意金边变色玻璃水杯女」,就为了讹龙啸云一笔大的。

    龙啸云感觉太阳穴嗡嗡作响。

    他道:“照价赔偿,当然照价赔偿……乔姑娘说个价吧。”

    乔茜道:“五万两。”

    龙啸云的心在滴血。

    就算他不姓李,可李寻欢的家业现在是他在用……五万两白银能不心疼么?

    乔茜却还没打算放过他,又懒洋洋道:“再等一等。”

    龙啸云:“……姑娘还有事?”

    乔茜一把拉过了花满楼,大声道:“你儿子欺负我们这风流盲侠了!天可怜见!”

    花满楼:“…………”

    虽然乔乔真的很努力在搞钱,但是,能不能不要再提风流盲侠了……

    乔茜认真地说:“他可是我的挚爱亲朋。”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也很认真地说:“所以,得加钱。”

    龙啸云:“…………”

    龙啸云脑子嗡嗡的。

    第47章

    ***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交易!】

    【-卖出:无】

    【-追单:无】

    【-收入:55, 000 银】

    【-成本:3 银 129 铜 】

    【-利润:54,996 银 871 铜】

    【-黑心度评级:★★★★☆】(现在,你总算明白什么叫无本万利的生意。)

    居然还是只有四颗星?

    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

    乔茜不服气。

    【系统】:【loading……】

    【系统】:【唯一值得诟病的是, 您并不懂得开源节流,口口叉烧……】

    乔茜干脆利落地关掉了系统面板。

    别惦记你那口口叉烧包了,真的。

    乔茜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龙氏父子身上扫了一遍, 嘴角挂起了甜蜜的微笑,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银票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

    龙啸云厉声喝道:“你这畜生!你娘简直把你惯上了天!哭什么哭!还不过来!”

    龙小云从地上爬起来, 跑到他父亲身边去了——此时此刻, 他是头发也乱了,鼻青脸肿的, 还被碎瓷片划出了不少血口子, 眼睛肿得和两个桃儿似得, 身上还蘸着一片脏兮兮的柿子泥, 哪里还有那金童红孩儿的威风在呢?

    不过, 他不敢在父亲面前大呼小叫,大耍无赖。

    他已看出, 父亲的心情是极差的。

    他也明白, 父亲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差, 这时候, 他那对危险的感知雷达突然又敞亮起来, 乖乖地站在父亲身后,也不哭了、也不闹了,简直就跟个鹌鹑似得。

    龙啸云对乔茜一拱手,只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甩手便要走。

    乔茜正翻来覆去地数银票呢, 她连头都不抬,却又慢悠悠道:“等一等。”

    龙啸云:“…………”

    龙啸云的面子功夫都快维持不住了,霍然回身,沉着脸道:“乔姑娘还有什么事?”

    乔茜抬头,无辜眨眼。

    她有点轻柔的笑了起来,道:“我这地上一片狼藉还没收拾呢,龙四爷,借我个人用用呗,我看巴英就很好。”

    龙啸云:“…………”

    巴英:“…………”

    巴英一个激灵:“四!四爷!”

    不要啊!他刚才进来的嘴脸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恨,留在这里怕不是要被打死!

    龙啸云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并没有说什么。

    只留下巴英,与一直在旁边站梅花桩的几个大汉。

    金风白的筷子上还夹着那一筷子面,他只见巴英两股战战,扑通一声倒地,颤声求饶,只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正所谓少爷闯祸他挨揍,况且这一次,他把龙啸云叫来,叫他也吃了个大亏,还有那少林神拳秦重,乃是秦孝仪秦老爷子的独生子……手受了伤。

    报复这无名酒馆的四人还需要好生细想个法子出来,要报复他,那可太容易了。

    方才龙四爷理也不理,径直走了,就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巴英一向狐假虎威,此刻没了老虎,终于知道什么叫怕了。

    金风白冷哼一声,心道:你这条狗也有今天。

    乔茜却笑意盈盈地看着巴英,温柔地问:“害怕呀?”

    巴英反射性地道:“没……没有!”

    乔茜道:“放心,我们不打人的。”

    巴英:“…………”

    巴英的身子猛地一抖。

    乔茜托腮喃喃道:“红大爷,你缺沙包么?”

    一点红:“…………”

    一点红:“哼。”

    乔茜扭头回去,瞧着巴英笑:“给你钱,你陪我们红大爷练一练,好不好?”

    一道智慧的闪电忽然击中了巴英的脑袋!

    巴英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还请姑娘笑纳……”

    乔茜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吃惊地说:“你这是做什么呢?我都收了龙四爷的钱啦,怎么还好意思收你的钱呢?”

    巴英点头哈腰:“红大爷既然缺个陪练,小人便斗胆做主,给红大爷请一个如何?小人武功低微,实不敢当此大任,姑娘收下吧收下吧。”

    如此,乔茜才“勉强”收下了这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巴英松了口气。

    乔茜见他杵着,脸色忽然又一变,瞪起眼睛来,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收拾屋子!”

    巴英:“…………”

    巴英的脸皱成了一团。

    金风白:“…………”

    ……她讹钱讹得好熟练啊。

    ……这不会是家黑店吧?

    金风白有点迟疑,盯着自己的面碗,看了半天。

    但是……这碗面的确色香味齐备,这好辣味、这香的令人恨不得把汤都喝光的复合香料的味道……

    算了,吃都吃了……还差这一口么?

    真香。

    ***

    财神爷龙小云上门来这么一闹,乔乔酒馆的生存危机一下子就解除了!龙啸云手里的大头,再加上巴英手中的小头,乔茜这竹杠一下敲来了六万两银票,真是令她十足飘飘然。

    要说,这古龙武侠世界,无论哪一个,都是富得流油,钱淹脚面,几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倒是让人想起了些“石崇斗富”之类的故事。不过,这么富庶的世界,也有穷苦人家买不起棉衣、冬日里挨家挨户贩卖木柴的事情。

    金风白提出要送那老叟回家。

    乔茜又不认得金风白,“中原八义”她也没多少印象,隐约记得书中提过,却又不大重要——应当是什么跑龙套的吧!

    所以,她谨慎地没有松口,而是赠以老人白银二十两,又拜托陆小凤把人安安稳稳地送回家去了。

    ——多赠与老人一点银两的行为,得到了全员赞同,而不赠与太多的原因也很简单,太多的钱或许会害了他。

    乔茜斜眼瞅着一点红。

    一点红:“?”

    乔茜:“没想到红大爷也会同意呢……”

    一点红挑眉。

    杀手双手抱胸,淡淡地道:“我偶尔也知道怎么做正确的事。”

    乔茜捧着脸,小嘴跟抹了蜜一样:“你一直都知道的呀,不要妄自菲薄啦。”

    杀手:“…………”

    杀手扭头走了。

    乔茜继续分配银票的用途。

    首先,全屋地暖终于可以全安排上了……虽然这样会导致大家搬出乔茜的正房,晚上不需要一起躲进暖被桌里取暖了……

    她又立刻反思起了自己——等一等,我是不是有点太喜欢热闹了呢?这也太像小孩子了!哪有人随时随地都想要人陪伴的啊,讨厌。

    乔茜:陷入沉思.jpg

    陆小凤伸出了一只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乔茜不理会他。

    陆小凤的爪子变成蟹钳,不怀好意地靠近了乔茜的面颊。

    乔茜敏捷地跳开,躲进了沙发里,只露出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自从他的胡子被剃干净之后,他就觉得摸胡子这动作有点过于自取其辱了,因此每次小动作瘾犯了的时候,都会强迫自己的手上移……或者下移。

    陆小凤若有所思地瞧着乔茜,觉得她如果这时候忽然张嘴哈气弓背翘尾巴……那个味儿就更对了。

    不对!乔乔是翠鸟妖精!

    不过,翠鸟妖精的头毛会掉色么?上回乔乔被雨淋了,他居然看见衣服边缘变成蓝色的了!

    陆小凤:瞳孔地震.jpg

    合着你这羽毛是染的么?!

    陆小凤大感离谱,心中又一一备选了各种鸟类来比对,没想到这一次比对出来一只猫……

    乔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啊!盯着我看这么久,再想坏主意,把你炖成鸡翅膀!”

    陆小凤:“待会吃锅子啊!”

    乔茜:“锅子?”

    陆小凤神在在的:“冬天就是要吃锅子嘛……我出去看看,买些羊肉汤回来。”

    羊肉锅子!

    江南人就爱这么吃。

    乔茜却是若有所思。

    乔茜一拍手掌,道:“吃麻辣火锅!”

    冬天吃点辣辣的最好了!

    陆小凤奇道:“麻辣火锅是什么?”

    乔茜摇头晃脑:“一会儿就你知道啦,等一会儿来厨房帮忙!对啦,叫上七童和红大爷。”

    她继续分配金钱。

    六万两白银,巨款。

    放在系统里就很不够看了……方才把全屋地暖都安排上,又直接缴了三个月的取暖费,这又是近万两的支出。除此之外,系统对她的黑心讹钱行为表达了高度的赞赏,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评级四颗星,让她收获了一大波经验值。

    乔茜连升三级,从LV.14直接升到了LV.17。

    【「饮料柜」已解锁,是否花费5,000银增设?是/否】

    乔茜选「是」。

    好似无事发生。

    然而,再仔细一瞧,吧台内部的格局已然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酒柜本就空荡荡的,此刻被挖了一块大空间出来,外头做了木制的柜门,把柜门一打开,里头是……玻璃的柜门。

    饮料柜就藏在这里咯。

    乔茜心道,系统还算有点眼色,知道此物放在外头太招人眼,要往酒柜里藏一藏,如此,可算是“柜里乾坤”了吧。

    好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饮料了!

    穿越四个月,乔茜养生养得,都觉得自己仙风道骨了。

    她抬起手来,做出一个欢呼的举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陆小凤:盯.jpg

    陆小凤:暗中观察.jpg

    这样子真的像是只猫啊……

    或者……思路放开一点……嗯……猫头鹰头猫?鹰头猫头鹰?

    猫头·乔·鹰头·茜·猫还不知道自己在陆小凤心中,已经换了无数个物种了,此刻还正在买饮料——可乐是朴素而适宜任何场所的、红心苹果汁很清爽,不太甜,她其实很喜欢……椰子水就是更好喝的东西啦,她穿越之前,似乎在流行一种新饮料——叫什么茉莉椰,就是直接用椰子水去冷泡茉莉花茶……

    好不好喝,不知道,因为乔茜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就穿越了。

    过两天可以拿来试一试……

    乔茜如此想到,又饶有兴趣地往饮料柜里补充了些果汁,转头又进了厨房,想一想晚上吃火锅子,要配点什么菜才好,切菜的事情就交给大侠们吧……正所谓能者多劳,他们武功比她好呀,砍瓜切菜的刀工自然也要更好一点咯。

    乔茜这样想到。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叩叩”两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门口凝注。

    陆小凤懒洋洋道:“门开着,请进吧。”

    进来的却是个穿着长衫棉鞋的中年男子,神情有点畏缩,手上拎了个油纸包……完全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倒像是来送礼的。

    他一进了门,瞧见灯、瞧见桌椅、瞧见随手放置的玻璃杯,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又嘀咕着“这得多有钱啊……”,社交二号位的花满楼上前与他攀谈,才知道这人乃是正街的王掌柜。

    王掌柜与他师弟一起开着家驴肉火烧铺子,这一次来,便是王掌柜的师弟催着来的,口里的话是:“人家都帮咱们狠狠抽姓龙的这帮孙子了!咱们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啊!”

    于是,拣了几个火烧要师兄给送来,王掌柜也表示赞同:“你说得对……住手!你别塞肉了,塞得下么,再怎么感谢也不至于把咱们厨房掏空吧!放下,你放下放下!”

    王掌柜恶龙咆哮。

    咆哮完了,悄悄地出门,没被人瞧见,提溜着火烧,做贼似得进了辅巷,结果一进了这酒馆大门,忍不住看呆了眼,心底只道:乖乖哟!这是什么财神爷下了凡!

    花满楼问他做什么来。

    王掌柜便悄悄地说:“几位狠狠收拾了那姓龙的小畜生,咱们这街上的人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呢……不过几位,这姓龙的一家子可阴险着呢,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还请多加小心呐!”

    乔茜便明白,这是街坊担心呢。

    ——《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前半部分,的确是个令人觉得非常荒谬的故事,口里又是“替天行道”、又是“为武林除害”的,心里却各个蝇营狗苟,党同伐异。

    兴云庄就好似武林的一个缩影,烂成了一团,一百个人里找不出一个好东西。

    可是,只相隔一条街,这街上讨生活的人里头,有金风白这等为了个不相识的老叟闯入的,也有急匆匆过来提醒他们小心的王掌柜。

    乔茜笑道:“我们明白,我们不怕他们的。”

    这般自信态度,王掌柜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又含糊地说了龙小云前来找茬,可能是因为那林麻子……乔茜听过,谢过,又自饮料柜中取出了一瓶刚放进去的葡萄汁,拿出来感谢王掌柜。

    王掌柜自然连连摇手,口中虚弱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乔茜态度强硬,一定要塞给他,他的口气就更虚弱了“那我只好收下了,啊呀太客气了……”

    王掌柜回了自家铺子,师弟迎了上来,急忙问:“师哥,人家怎么说啊?”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人家啊,有本事着呢!你是不知道,那一进去,蜡烛油灯跟不要钱一样!”

    师弟道:“怪不得那么亮呢……欸,这么有钱,为什么要跑过来开店啊?天天累的跟驴似得,还要受鸟气!”

    王掌柜摆了摆手,道:“我看,那是一群富公子富小姐们消遣着玩儿呢……咱们就别管了,对了,你看这是什么?”

    他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小瓶果汁。

    果汁外头的包装皮被乔茜给扒了,只余下一个方方扁扁的塑料瓶,里头是晃动的紫色果汁,两个人对着这瓶研究了好一会儿,只见这瓶透明如琉璃,却又软如软玉。

    师弟一时没拿好,掉在了地上,掌柜的忙伸手去打他,怪他吃用不得好东西,再去一看,这薄薄一层透明的软玉,竟是连条裂缝都无!

    二人皆是目瞪口呆,道:“这有钱人用的瓶都跟咱们不一样……这是什么东西啊,师兄?”

    王掌柜深沉的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刀枪不入的金丝甲?那玩意儿可是软的。”

    师弟:“……你的意思是,这是金丝甲的料?”

    掌柜的嘿嘿笑了,说:“我的意思是,江湖上咱们不知道的好东西那可多了去了,给你你就拿着,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啊!……你看,这瓶上头开个眼儿,就放在厨房里给你装油用,是不再好得很?”

    师弟也嘿嘿笑了,二人研究了半天,拧开了瓶口,各自喝了一盏,又不忍吃独食,把前头的小跑堂旺福、杂役小五也叫进来喝了一盏。

    另一头,乔茜指挥着陆小凤,切了土豆、豆腐皮、青笋、火腿片、莲藕、冬瓜,收拾了毛肚、牛肉丸等荤的,乔茜又弄了些茴香小油条、芝士夹心虾球、油炸小酥肉等物,配上红红辣辣的锅子,准备好好驱驱寒、爽快爽快了。

    冬天就是要吃热乎乎的锅子啊!

    第48章

    ***

    寒冷的时候要吃锅子, 这大抵是一条举世皆认的真理。

    江南人冬日会吃藏书羊肉;川中有“不喝羊汤冻掉耳朵”的说法;直隶一带有铜锅子、要涮羊肉蘸麻酱吃;最东北的北国之地,大白菜成吨成吨的买,用盐渍成脆爽酸菜, 和粉条、猪肉一起,烩上一锅热乎乎、滚烫烫的锅子,围着那锅子坐上一圈, 不仅胃里是暖和的,人心也是暖和的。

    还有那粥底锅子煮海鲜、清水锅子涮牛肉、椰汁锅子煮鸡肉,这是清淡吃原味的;若要厉害的味道, 便可看看黔地的红白酸汤锅子——西红柿一般认为是外来植物, 不过云贵的大山之中,生长着野生的小西红柿, 当地人叫毛辣角的, 此物加上糟辣椒, 便可配成红酸汤的锅子, 配上当地有名的新鲜黄牛肉吃, 那滋味!啧啧!

    美食是记忆,美食是生活, 美食是文化。

    美食也是最容易被发明创造的, 一种新的食材, 只要到了人的手中, 人们总是有百般的智慧将其烹饪的好吃。

    ……不过, 带英帝国为什么做饭难吃,那就是另一个谜团了。

    总而言之——锅子,实在是一种无论穷富、无视地理,每个地方都能瞧见的一种大众美食,至于乔茜为什么选择川味火锅……这自然是因为只有这牛油川味锅子, 是出了乔乔酒馆之外绝吃不到的。

    于是,众人便围着锅子一起吃了一顿热热辣辣的火锅子,乔茜轻车熟路,一一介绍:“土豆进锅要及时捞,要不然会变成一摊土豆泥的……莲藕多煮一会儿,煮到后面会像卤菜一样,超级入味的!”

    手打牛肉丸其实是生的下锅煮来吃更美味……可惜这玩意儿是不可能做成半成品放在货架上卖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吃熟的。

    她还喜欢把小油条煮一煮再吃——这大概是北方人的某种习性,就喜欢把面食泡进汤里吃。

    乔茜还注意到陆小凤的筷子悄悄地挪到了清汤锅里。

    乔茜:(¬_¬)

    陆小凤:“…………”

    陆小凤的筷子又不动声色地挪会了咕嘟咕嘟冒辣气的红锅。

    乔茜:窃笑.jpg

    陆小凤:“…………”

    陆小凤:“……你在笑什么啊?”

    乔茜道:“陆小凤,你像那种‘吃烧烤的时候若无其事的吃烤尖椒,当着人面云淡风轻说不辣结果一扭头就掉眼泪’的幼稚鬼。”

    陆小凤:“…………”

    陆小凤狐疑:“你这比喻是不是有点太详细了?”

    乔茜:“…………”

    陆小凤嘿嘿坏笑:“所以你做过这种事?多不对?”

    乔茜双眼望天,哼哼唧唧开始唱歌。

    陆小凤窃笑起来。

    不过这牛油麻辣锅子,虽然那辣味直冲天灵盖,叫人简直都要眼泪直流,但论起味道来,还真是滋味十足,叫人大呼爽快啊!

    花满楼倒是挺能吃辣,上一次在山上野餐吃烤鱼时,他还嚼了两个辣椒,也都面不改色的。

    吃火锅为难他的地方在于……火锅底料中的确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他的眼睛瞧不见,一筷子捞见什么,当然就全靠运气了。

    不过没关系,谁叫他的身边坐着乔乔和陆大头呢。

    乔乔夹了片煮的非常入味的土豆片给他,陆大头捞了个又紧又弹的牛肉丸给他;乔乔又夹了个芝士夹心虾球,陆大头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在虾球上放了片藕。

    乔乔也看了半天,在藕上面放了个鳕鱼蟹肉棒。

    塌了。

    陆小凤笑开了:“乔乔,输了哈,承让承让。”

    乔茜很有信心:“下次赢得肯定是我!”

    花满楼:“…………”

    一点红:“…………”

    如果花满楼会发表情包,现在他一定会连发一万个流汗黄豆。

    一点红没说话,低头对付他的菜——他的口味倒是也不重,只吃了三口红锅,耳根子就有点红。

    乔茜怜悯的说:“红大爷,没关系,三口也很厉害了。”

    一点红:“…………”

    一点红:“………………”

    一点红莫名地被激起了一种逆反的心理。

    乔茜笑嘻嘻地递给了他一杯可乐。

    一点红顺手接过来。

    陆小凤忽然冷不丁地道:“这好像是红兄第一次在酒馆里跟咱们一起上桌吃饭?”

    在此之前,他神出鬼没的。

    而且,陆小凤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每次饭点都不在,就为了避开过于热闹的场合。

    但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里,好像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四个人,同这世上的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

    一点红怔了一怔。

    乔茜抚掌笑道:“是哦,很好!这很值得庆祝一番,当浮一大白~干杯干杯~”

    陆小凤抓起了可乐杯子,却是笑道:“当浮一大黑……才是。”

    乔茜:“噗!”

    于是,众人就在这暖烘烘的锅子前碰了一杯。

    外头的风雪又大了。

    而住在这条街上的其他人,这一夜可就难熬了,王掌柜的躺在炕上,辗转反侧,肚子里发出了“咕噜”一声,犹豫再三,还是爬了起来……烤个烧饼吃吧。

    哎哟,好香啊。

    ……那好像是家酒馆?不如明日去看看,人家店里究竟卖点啥好了。

    而另一头,兴云庄里也有人睡不着觉,却不是被火锅子的味道给香的。

    龙啸云的脸色很不好看。

    今日,因龙小云闯祸,他实在是损失不小,银子的事情就别提了,秦重是秦孝仪的独生儿子,今日他把秦重带出去,对方的手腕却被人拧断了——这不是致命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修养三个月也能好,可是胳膊永久留下了病根儿,少林神拳从此还能算是少林神拳么?

    秦孝仪的脸色非常之不好看。

    龙啸云是个极懂场面话的人,甫一回去,见了秦孝仪便落下泪来,甚么“小弟没照顾好贤侄”、“小弟实在枉为人叔父”之类的话都出来了,还未等秦孝仪表态,又当即拔出剑来,对着龙小云一阵喝骂——“若不是为了救你这个畜生,秦重贤侄又怎会受伤,你成日里不学好,尽惹麻烦,今日不若打死你算了!”

    龙小云放声大哭,秦孝仪自要阻拦——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龙啸云还道:“秦兄,莫要护着这畜生,今天我一定要家法伺候!”

    当然了,有眼色的下人早跑去叫夫人了。

    夫人根本就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一出来,一把抱住了自家儿子,恨恨道:“龙啸云,你这样威风神气,既然要打杀,不若连我一块儿打杀了吧!”

    龙啸云只好扼腕:“这畜生真是被他母亲给惯坏了!”

    又对秦孝仪抱拳道:“大夫说是没有大碍,只是要将养些时日,哎,今日之事,全都怪我……怪我……”

    秦孝仪:“…………”

    秦孝仪:“………………”

    秦孝仪还能说什么呢?好话歹话都叫这姓龙的一个人说了!于是只得表示我那蠢儿子,功夫不到家,反倒是叫龙四爷费心了,边上的众人此刻一拥而上,口里纷纷说和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又是和和气气的好兄弟了。

    这样的场面戏法,实在是到处都有。

    原来这快意恩仇的江湖,一样逃不开这等人情世故、推杯换盏。

    也有人冷冷瞧着他们、讥讽他们、不愿意加入他们。

    其中一人,正在冷香小筑之中托腮而坐。

    这是一个极美丽的少女,她的面庞如明月般莹润,只一抬起头来,这美貌就好似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有她在的地方,男人们就连呼吸都会不自觉的放轻,唯恐惊到天人。

    她正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

    也正是她,放出了“谁若能抓到梅花盗,我就嫁给谁”的豪言壮语。

    不过……她的真实身份却是……

    ——梅花盗。

    不错,龙啸云、秦孝仪等人咋咋呼呼要抓的采花大盗,其真身正是这极美丽的少女,没有人想到梅花盗竟会是个女人,也没有人想到梅花盗竟就住在兴云庄之中。

    这或许就是灯下黑的道理。

    此刻,她也对庄外那神秘出现的无名酒馆起了兴趣。

    ——对于出现在她视野中的任何东西,她都感兴趣。

    四个武林高手——她想。

    让龙啸云吃瘪、秦重受伤……底细不知,不好轻举妄动,不过,这时候来保定,想来是为了梅花盗。

    最近,为了梅花盗之事来保定的江湖客实在不少,她手里可用的棋子也实在不少。

    那就……先拨弄一番,找个人试试他们的水准。

    林仙儿忽然笑了,笑得又天真、又可爱,好像是在思索明天吃什么、玩什么一样。

    但她心里却在想着很可怕的事情。

    ——斗兽场,这里是她的狮虎房。

    全天下一半的英豪侠客,全是她随意拨弄的玩具,她今晚……就想看到流血。

    ***

    深夜,一个少年正在风雪的夜色里孤独行走。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之际,这少年人的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衣,他没有御寒的衣裳、没有阻挡风雪的斗笠,雪被他的热度所融化,顺着他的脸流进了脖颈。

    然而,这少年的脊背却是笔直的。

    他绝没有被风雪打折脊背、也绝不会对任何事物所屈服。

    此时此刻,少年就站在一座破败的建筑前。

    这是一座祠堂,半面砖墙却已倒塌了,朱漆褪去、白墙风化,早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少年抬头,见那被风吹的吱吱呀呀响的牌匾上,依稀写着“沈氏祠堂”四个字。

    沈氏祠堂……

    他就站在门口。

    突然之间,他好像又变了,他变得没有那么不屈、没有那么倔强了,好似一只想要去屋檐下遮风挡雨的少狼,却又畏惧着里头的什么,犹豫着徘徊不去。

    这少年的名字叫阿飞。

    他是从关外来的,他自小在关外的山上长大,近日才下山来闯荡,刚入了关口,他便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了一人、又结识了个叫李寻欢的人、好死不死,他又卷入了一场武林人争夺至宝金丝甲的事。

    金丝甲现在就在阿飞的身上。

    因为金丝甲之事,他知道了梅花盗。

    所以他来了保定,来了沈氏祠堂。

    阿飞就这样站在雪地之中,定定地盯着牌匾上的那四个字,好似不知寒冷、也不知疲倦。

    忽然,一个黑影自屋顶掠过!

    “救命……救命……!”

    有细细地求救声传来,是女人的声音。

    阿飞的反应极快,飞身上了屋檐,对那黑影穷追不舍。

    阿飞的轻功是自学的,他的步法配合着剑法是很好,但轻功的水平却是一般,而那黑影既然掠了女人,想来就是采花贼了……采花贼的轻功都很好,这是一条举世皆知的真理。

    阿飞一路追进了城,却见那黑影跳进了个院子,阿飞没有多想,紧跟着也跳进了那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树叶已落,只剩枝干。

    刀光凝成一线,藏于北风与飘雪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阿飞凌空倒翻,躲开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刀。

    明明惊险,他的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无,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简直没有一丝感情——像是用花岗岩雕刻而成、又像是一尊俯瞰苍生的漠然神像,既不关心别人、也不关心自己。

    他的手已握住了剑柄!

    第49章

    ***

    乔乔酒馆今日真是热闹极了!

    先有龙小云那小畜生前来捣乱, 扣了小的又引来老的,还没到半夜呢,这就来了第三波人了!

    ……这就是开在闹市里的客流量么?

    不过, 这第三波人又是为何而来?

    ——这问题却实在不容细想,因为那闯入之人已一剑戮来!

    乔茜心下一惊,将自己那“凤舞九天”的轻功步法施展到了极致, 斜斜避开了这一剑!

    当时当下、此时此刻,时间突然被拉长到了极致,令乔茜的感官也被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砭人肌骨的剑气顺着她的脖颈擦过, 令她的皮肤与肌肉都生出了极强烈的反应, 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地浮起、战栗,剑光倒映在她眼中, 那持剑的少年也倒映在她眼中, 白森森、冷冰冰的——

    这哪里是一把剑, 这分明就只是一根半截的铁片, 看样式, 是从废弃的马车上卸下来的。

    而这个持剑的少年人……衣衫单薄、浑身肌肉瘦削却有力,令人联想到极地中的冰原狼, 而他的直觉也似野兽, 只是紧紧盯着乔茜的双眼, 手上的剑却总是能非常准确地找上她的要害。

    乔茜心念一动, 自然想起个人来。

    ——在整个小李飞刀的世界之中, 这样的少年,估计也只有一人。

    阿飞!

    未来的飞剑客!

    他们的酒馆就落在保定兴云庄的侧门后,阿飞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先前在关口处的那一场金丝甲争端战已然落幕,金丝甲现在——就在阿飞身上!

    只这么一分神, 乔茜立即感觉阿飞的长剑已脱离了她刀风的控制,乔茜二话没说,一脚踢翻了树下的桌子!

    那剑果然是冲着乔茜的要害咽喉处来的,又快又准,一剑刺破桌子后仍疾追而上,差点刺中乔茜咽喉,乔茜急退了三个身位,心里的火气已经被撩起来了!

    好你个阿飞,半夜闯进别人家的院子,有理了有理了有理了是吧?还想一剑杀了我……红大爷都没用剑撩过我的脖子!!!

    不过,仅就过的这两招来看,乔茜就明白自己并不是阿飞的对手。

    阿飞的剑,是顶级的剑。

    而且……

    方才的确是有两个黑影先落在院子里的,落入院中后,立刻闯入了西厢,陆小凤一跃而起,追了进去,乔茜来到院中时,只见又一个人从天而降,便一刀阻断他的去路——

    她本以为这又是兴云庄来的人……比如那秦孝仪之流。

    可既然是阿飞,就说明他是被人引过来的。

    ——不管引他来的人是谁,想来都是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念头,这岂能让人得逞?

    要想个法子制住他才行……她方才余光扫过了一点红,见他额角已忍不住爆出青筋、手已握住了剑柄,就知道他忍不住要出手了!

    这一出手,必定要死人——而且死得是谁还很不好说!

    乔茜心念一动,忽对阿飞一笑,道:“小子,金丝甲在你手上?”

    阿飞一剑戮来!

    乔茜长刀已缠头裹上,只听“叮”的一声,铁片与刀身相接触,好似爆出火星,乔茜鬓上的金小粽子颤动着,里头的红玛瑙与金壁不停碰触,发出如铜铃般清脆的声响。

    乔茜急退,蹿上墙去,复而又笑道:“你给不给我?不给我,我就在你尸体上去拿了。”

    剑风又至!

    又冷、又烈!

    这一次,金小粽子直接被削断了,连带着乔茜的一缕青丝也被剑风剐断,若不是乔茜退得太快,估计连带着她的脖子也要被削开半截……好凶狠的少狼!

    不过,乔茜又不打算与他真的拼命。

    阿飞的剑虽然快到令人胆寒,但他的轻功于此相比,就有点不够看了,乔茜自有了轻功后,日日偷懒不走路,《凤舞九天》练得那是熟得不能再熟,有陆小凤这等轻功绝顶高手的指点,溜阿飞的风筝玩儿,真是随随便便。

    她一跃上屋顶,立即判断风向,如今吹的是北风,她便展动身形迎着风朝南掠去,阿飞果然紧追不舍,乔茜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这是一种被杀气裹上来的感觉,十分可怕。

    乔茜回头冲阿飞一笑,手腕一抖,便有三片不明物体笼住了阿飞全身,只听三声闷响,阿飞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在瞬间出了三剑,与暗器相击。

    可惜的是,乔茜扔出的是三片饼干镖……

    饼干镖,陆小凤出品,乔茜受到启发,又和面做了一份,外形稍微改一改,拿来当暗器使用。

    而且,饼干镖还有个好处……

    只见阿飞剑尖击中那饼干镖后,饼干镖瞬间爆裂开来,化成漫天饼干屑,北风一吹,劈头盖脸就冲阿飞砸去……阿飞的剑术的确了得,一瞬间能出三剑,但他一瞬间是否能出个一百来剑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否则这个世界真是没天理了。

    刹那间,他的头上和身上,就沾满了饼干碎屑,阿飞显然从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暗器,暗器爆裂之时,他反应极快地要躲,只是风向却帮助了乔茜。

    乔茜放声大笑。

    阿飞的目光冷冷钉在她背上。

    乔茜似乎也觉得这么逃下去不是个办法,身形一闪落了地,阿飞也紧随其下。

    二人这一走,恰恰好来到了城中的一座废园之中,这废园里且有许多树影,还生着一片梅花,因无人修剪照料,乱枝从生。

    乔茜就地一滚,滚入了一棵树后,以树为掩体,右手柳叶刀、左手饼干镖,将自己的胸腹与咽喉隐蔽起来,与阿飞绕树纠缠,过了几十招。

    乔茜只是与阿飞打了个照面,就知道自己的水平绝不如他,要是两个人在一片空地上打架,她绝不可能在阿飞手上撑过几十招——早早就要死了。

    可是,比武又不是奥运会,不会要求大家都用同样的兵器,在同样的起始条件、于没有阻碍的空间内进行。

    这废园之中乱枝从生,树影婆娑,阻碍物颇多,对想杀人的那一方来说比较劣势,更有利于想拖延时间的一方,况且,乔茜的兵器虽然是刀,但她右手柳叶刀只为挡住阿飞,主要的输出手段,还在左手袖中。

    也不知道她到底烤了多少片饼干、袖中又能藏下多少片饼干,片片飞出,打中就爆开,只能躲不能打,很是限制了阿飞的动作。

    况且她行动实在灵活,一会儿滚一会儿跳一会儿上树一会儿跳下,像只精力十足的大猫一样上蹿下跳。

    乔茜就是靠这些与阿飞过了几十招的。

    几十招后,阿飞突感不对!

    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发软!

    力气像沙子一样自他身上流走了,阿飞只觉得肌肉在颤抖,呼吸变得沉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阿飞曾在林中追杀猎物追杀了三天三夜,怎会因为与人过了二三十招,就累成这个样子?

    是……毒!

    他中了毒!

    阿飞霍然抬头,目光有如寒冰在爆裂、燃烧!

    乔茜二话没说,简直就像是只在树上安家的鸟儿忽然受惊一般,凌空射了出去,落在了废园的墙壁上头,远远地蹲着观察着阿飞。

    阿飞却已没有了气力去追,只见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雪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有如野兽!

    ——乔茜虽打不赢阿飞,但想要擒住他,却也不是没有法子。

    千万莫要忘了,她在与无花相争斗之时,中了无花那“丹心术”,丹心术的本质是障眼法,无花却在其中做了改良,增加了一种名叫“眼儿媚”的迷药。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香,之所以叫“眼儿媚”,乃是因为它要迷倒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女孩子们抛媚眼一样的容易,此物中原并不多见,因为它来自石观音。

    ——石观音,大漠第一的女魔头,其武功之高妙,连楚留香都差点落败,她在中原能横着走,平生只怕一人,那就是武林内功高手之首——神水宫主水母阴姬。

    所以,在主世界里,想要使用这种“眼儿媚”,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走漏了消息,引来了这魔头。

    但在副本世界里,随便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乔茜受到陆小凤饼干护心镜的启发,又做了些许饼干镖,在材料里头就加了这「迷香·眼儿媚」,所以她手上现在有两种镖,一种单纯就是拿来整活儿的,另一种则是加了料拿来阴人的。

    方才她蹿上屋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判断风向,迎风而逃,为的就是击出饼干镖时,可以漫天罩住阿飞满身满脸。阿飞武功虽好得吓人,但论起这种手段来,又怎比得过乔茜呢?

    乔茜远远地坐在墙壁上,就托着腮等待阿飞软掉。

    阿飞在颤抖。

    他的肌肉在不停的绷紧后松弛、松弛后复而紧绷,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雪在他的额头上融化,顺着那张花岗岩般又冷又硬的脸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跌倒在了雪地里,衣裳终于湿透了,冷而沉重地裹在他身上,令乔茜能够观察清楚他浑身每一寸肌肉的打颤。

    乔茜也很有耐心。

    她一直在观察阿飞,直到他的手上都没有力气,松开了剑柄。

    乔茜轻巧地落在了地上,轻巧地一步步走过来。

    阿飞仰面躺在雪地上,浑身的力气已全部流光了,他只听见耳边的雪地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沙沙、沙沙”声。

    那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笑着道:“你看,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你不给我,我就在你身体上拿了。”

    阿飞的额角暴起青筋!

    他紧紧抿着嘴,双眼死死地望着天,一句话都不肯说。

    乔茜却没有走近他,她的手突然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抽掉了腰带。

    ——古装就是这个样子的,全靠腰带,她的外裙落了下来,只剩里头穿的一条宽裤子。

    她灵活地踩上了自己的裙子,一面想:要在系统里看看有没有松紧带卖了,一面击出腰带。

    腰带如软蛇般缠住了阿飞手边的剑,乔茜手一扬起,这片简陋的铁片剑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伸手掂了一掂量,笑道:“可不能怪我太谨慎,毕竟你的剑法太吓人了。”

    阿飞仍然死死地瞪着天,一言不发。

    乔茜仍没有靠近他——她可是考过驾照的人,知道什么叫“上车前逆时针绕车一周”。

    她谨慎地绕着阿飞转了一圈,果然见这小子左手藏了根冰锥,握在手里。

    乔茜老成地摇头:“你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

    腰带出马,缴械!

    阿飞的牙齿紧紧咬住。

    乔茜这才靠近了他,想要把他扛回酒馆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飞猛地跃起,骤然发力,一拳朝乔茜击来,直冲乔茜心口!

    可惜,他的出手虽令人猝不及防,但药力毕竟已流遍了他的全身,乔茜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头,人倏地一闪,已蹿到了他的身后,一蹦就到了他背上,双手双脚同时发力,双臂锁住他双手动作,右腿自阿飞膝盖一别,只令他立即跪在地上。

    阿飞眼睑都在抽搐,浑身肌肉隆起,一鼓一鼓的,好似一头被巨蟒缠住的少狼,正挣扎着要挣脱桎梏,二人在雪地里连着打了四五个滚儿……乔茜简直都要惊呆了——你要不要这么有血性啊!

    就这么一路滚,滚得两个人全都灰头土脸的,乔茜终于感觉紧贴着的紧绷肌肉颤抖着、松弛了下来。

    ——他的最后一丝气力已被耗尽了。

    这真是……这真是……

    这一战,简直比打无花还要更为惊险刺激,阿飞生来就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的剑每一招都是冲着人的致命要害而去,稍有不慎,即行暴毙!

    即便乔茜使出了这么阴的阴招,她依旧无时无刻不在体验死亡的阴影!

    好厉害的飞剑客。

    好可怕的飞剑客。

    乔茜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这少年横空一出世,有那么多人都忌惮他、害怕他、想方设法要杀死他了——如今还未完全长成,就有了这般功夫,等他长成,天底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沾了一堆的雪和枯枝,脸和脖子全都通红,手脚都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她瞧了一眼阿飞,阿飞此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不,他显然要更惨,因为他是个失败者。

    他仰面躺在雪地上,已经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只剩一分力气,他也会试着去杀死自己的对手,但他从没见过迷香,从没有过针对迷香的训练,眼儿媚——恰恰又是迷香之中最顶级的那一种。

    他还在试图掌控自己的肉躯,乔茜半跪在地上,歪着头观察他——他就回以野兽面对死敌时的眼神。

    乔茜“噗嗤”一声笑了。

    瞧见阿飞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心里的火气平息了下去,但又觉得他这样子真是很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心里不免升起了作弄他的想法。

    乔茜道:“你这头犟驴,真是太难缠啦!”

    说着,她伸出手,在阿飞左右脸上,各轻轻掐了一把。

    第50章

    ***

    乔茜戏谑地掐了两把阿飞, 果然见他的脸上浮出了一种难以忍耐的屈辱表情,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乔茜细细地打量着阿飞。

    平心而论,乔茜也算是见过不少帅哥——花满楼自不必说, 谦谦君子人如玉,人往那里一站,便是一副江南好风景。

    陆小凤呢……以乔茜的审美来看, 他把胡子刮干净的样子,不知比留了胡子英俊几倍,也不晓得他究竟为什么对胡子那么有执念……这不, 还没几天, 他的嘴唇上头便长出了青茬,他像是农民呵护着青苗一样呵护他的青茬……

    乔茜:“…………”

    乔茜发现, 原来人的胡子留起来, 也有所谓的“尴尬期”。

    至于一点红嘛……他周身的气质实在太过冷硬, 因此瞧见他的人, 第一眼都会忽略他那张俊俏的脸。

    但绝没有人会忽略阿飞的脸。

    其一是因为他太年轻……无论他想或者不想, 那种少年人的青涩都会冲淡他身上过于冷硬的气质。

    其二却是因为……他的确可以说是乔茜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了——他的嘴唇很薄、鼻梁挺直,眉眼之间似乎凝结着永恒的冰雪, 又透出一股无法驯服的野性气质。

    他的年纪还太小, 但他无疑已拥有了强烈的魅力, 等再过几年, 待他成熟, 这份魅力也不知道要折服多少人。

    所以,英俊少年露出屈辱神色,当然也会令人很开心啦!

    乔茜有点愉快地笑了起来,继续戳河豚:“所以,金丝甲是不是真的在你身上?”

    阿飞自然不会理她。

    乔茜伸出两只手, 一只抓着他左边衣襟、一边抓着他右边衣襟,双手用力一扯,只听“刺啦”一声,少年起伏的胸膛之上,果然金光流淌——那宝甲正穿在他的身上。

    乔茜道:“你脱下来吧,现在这是我的了。”

    阿飞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瞪着天空。

    乔茜笑道:“你是小少爷么?脱衣裳还要人伺候不成?真是没办法……那就只好我来代劳啦~~”

    阿飞的额角蹦起了青筋。

    乔茜的身后突然传来“哼”的一声,很是冷淡。

    乔茜立刻笑开了:“红大爷,快帮我把这小子扛回去。”

    站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一路追过来的中原一点红。

    黑影闯入院中,他当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不过,陆小凤先行进了西厢,乔茜又阻击了第三个人,他就留在院中,看看乔茜怎么对付这小子。

    这小子棘手非常,一点红瞧出乔茜敌不过他,本想出手,乔茜却给他使了眼色,不要他动,又掠上屋顶,引得这人去追——一点红哪里放心要她一个人去对付这难缠的小子?自然一路尾随着过来了。

    她是如何用“眼儿媚”暗算这小子,又是如何拖延时间、左右戏耍于他,一点红一点儿不落下,全看在眼里了。

    他一挑眉:“扛回去?”

    乔茜歪头:“嗯?有什么不对么?”

    一点红:“你不杀他?”

    乔茜:“倒也不必吧。”

    一点红表示不赞同,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仍一动不动躺在雪地上的阿飞,忽自腰间取了剑,以剑柄拨正了这少年的脸,立刻便瞧见了一双杀意腾腾的眼。

    一点红冷冷道:“他想杀你。”

    乔茜却道:“我看他同那两个人不是一伙儿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总得先弄明白,再下决断。”

    一点红道:“哼。”

    他没有再坚持要斩草除根,转而用剑柄在阿飞身上连着点了十多下,把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大穴全都点上,好叫这小子即使药力消退,也没法子再跳起来咬人。

    随即,二人一前一后,又回了酒馆。

    一回了酒馆,陆小凤就震惊了:“啧啧!”

    陆小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这是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啊?”

    乔茜:“阿嚏!”

    陆小凤把她拎了起来,就要扔进暖暖和和的卧房里,道:“快洗洗吧,可别风寒了。”

    乔茜嗷呜喵呜咕咕咕地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陆小凤:“…………”

    陆小凤把她放在地上。

    乔茜窜上墙去,低着头细细找了一会儿,把自己掉下来的金小粽子捡起来,妥善放好,一跃而下,迅速闪进屋子里去了。

    乔茜:“阿嚏!”

    乔茜钻进了浴室。

    这时,她才瞧见自己的狼狈样子,手脚全都通红,因在地上狂乱地滚了好多圈,她的头发半湿半干的,乱糟糟得简直就像个鸟窝……而且的确比鸟窝好不到哪里去,很有结构,用梳子梳开,还得用力。

    除此之外,她的脖颈流血了。

    乔茜站在镜子前,侧过脖颈,观察自己的伤口——很浅,是被阿飞的剑风所伤,划开一到细细的血线,殷红的血珠渗出、落下,令她的领口脏了一点。

    乔茜伸手,碰了一碰。

    不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皮肤现在被冻得没什么知觉。

    她晃了晃脑袋,钻进淋浴头底下,冷皮肤与热水接触的一瞬,她口里发出了舒服的喟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洗干净,出了门,把头发裹成印度人模样,换上舒服的家居服。

    她把脚塞进拖鞋里的时候,恶狠狠地想:今晚上要是来第四波人,她就要冲进兴云庄把龙啸云从被窝里抓出来抽他两百个大嘴巴子!

    外头静悄悄,雪细细地下着。

    乔茜:哈欠.jpg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呢。

    乔茜出了卧室门,就见陆小凤已经把自己放置在地毯上了——正在吃冰棍。

    这冰棍是乔茜今天弄的酸奶冰棍。

    地暖安排上之后,暖被桌就没什么用处了,就算是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觉得冷,屋里暖烘烘的,而且此时正是冻冰棍的绝佳时机,吃完火锅之后,乔茜就买了一些杯装酸奶,在里头插上小木棍放在外头。

    本来想等着明天再吃的,结果陆小凤已经开吃了。

    乔茜毫不客气:“帮我也拿一个。”

    陆小凤手一扬,一杯酸奶冰棍就落在她的手里了,乔茜伸出舌头舔一舔,问:“那两个人什么情况?”

    陆小凤懒洋洋道:“没什么情况,全死了。”

    乔茜:“嗯?”

    陆小凤道:“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冲进西厢就断了气,女的那个被装在麻袋里,我一开麻袋,她却要我的命,制住之后,就自裁了……哼,藏在后槽牙里的蜡丸。”

    乔茜皱眉:“这是死士?”

    陆小凤道:“是。”

    他颇有一点恨恨,一边磨牙一边道:“死哪儿不好,要死咱们的酒馆里!下次再有人要死咱们这里,我非把他打一顿不可……大半夜的,人生地不熟的,我还得考虑把他们俩埋哪儿!”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价,陆小凤以前洒脱自如……虽说他自己不会没事干杀人玩儿,但是找他的人会啊!他住的那些客栈酒家里,还真是没少发生过命案,死得非常吓人的都有。

    当时,他都不放在心上,来去自如,潇潇洒洒,如今却品到了自己当时的混蛋之处……

    怪不得花满楼时常说他是个小混蛋——陆小凤能力强、性情好,即便师承家世一概不为人所知,他也走到哪里都吃得开,这种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而陆小凤最大的毛病,就是他有时候不会替别人想一想。

    好在他还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他若知道自己错了,就会很快改正。

    乔茜的心思却都飞到那些死士身上了,她只问:“你还查出了什么?”

    陆小凤道:“一管暗器。”

    他伸出了手,手心里放着一根细细的乌管。

    这是吹管。

    顾名思义,就是要咬在嘴中的暗器,古装剧中,常会出现用竹管往室内吹迷香的场景,那竹管,便是最简单的一种吹管了。

    而这乌管用手一掂量,就知道里面蓄满了机簧之力,乔茜细细一瞧,瞧见了机关,瞧了一眼屋内,不是很舍得伤到自己的家具,于是跑出了门……对着雪地拨弄机关。

    五点乌星飞出!刺透蓬松的雪,深深嵌入青石板,在雪地上落下一朵梅花般的痕迹!

    乔茜:“哦豁!”

    陆小凤:“啧!”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梅花盗!”

    这可真是……

    ……来得巧啊。

    乔茜今天借着龙小云的事情,狠敲了一笔龙啸云——这钱放在现实生活里够人花用几辈子了,放在系统钱包里却很不够看。

    毕竟,系统升级很费钱。

    她再升三级就能增设的「面包房」可是需要10,000银的!!

    啊!黄油!啊!烤箱!

    云朵吐司和戚风蛋糕!

    乔茜吞了吞口水。

    梅花盗的真身是……林仙儿,当今的“天下第一美人”。

    林仙儿最大的优势,其实是没人能猜到她就是梅花盗。

    如此一来,她自然立于不败之地,将汇聚于保定的江湖豪客们全都当做自己的棋子一样肆意玩弄……找上乔乔酒馆,大约是因为他们是突然出现的,她想要先行试探试探?

    ——亦或者是,她想要玩斗兽的游戏?看看究竟是他们更有价值,还是阿飞更有价值。

    玩儿的很大嘛。

    可惜,剧透党天克,她的真身是什么,乔茜早知道的透透彻彻。

    林仙儿心性虽然极恶,然而这搞钱的能力的确是常人所不能及,她看似只是寄住在兴云庄内的楚楚美人,可实则手上却捏着许多生意——她好像还放贷?

    有钱,有钱哇!

    这些钱最后没能留在她手中,因为她自以为能拿捏住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却被对方反而榨干了一切利用价值。

    那还不如来造福她呢,乔茜阴险的想。

    陆小凤伸出手来,在乔茜眼前晃了晃。

    乔茜冲他阴险地笑了笑:“桀桀!”

    陆小凤:“…………”

    陆小凤狐疑道:“……你在这里阴险个什么劲儿啊。”

    乔茜恢复了爽朗,只道:“对了,那个使剑的小子呢?”

    陆小凤道:“红兄栓他自己屋里了,去看看?”

    乔茜:“……栓?”

    陆小凤摊手:“红兄好像不大高兴呢,那小子简直被五花大绑了,啧啧,红兄那捆人的手段还挺狠……去看看么?”

    乔茜:“…………”

    乔茜:“……走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