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极道院1-51
“这有什么可问的?”丁衔笛笑了,“当然会找你。”
“就像你找我一样。”
游扶泠:“那若不是我呢?”
丁衔笛笃定万分:“没有这个可能。”
游扶泠愣了,“为什么这么说?”
丁衔笛:“还有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有谁和我一样倒霉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是原世界的丁衔笛无法说出的话。
哪怕她清楚感情在她人生里不是第一选择,也明白游扶泠之于她的重大意义。
“阿扇,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她看着对方身后悬空的楼阁,还有飞过的小舟,难掩好奇,“你宗门这么气派?”
“怎么比道院还有科技感?”
游扶泠想要说软话丁衔笛都不给她机会,只能把涌上心头的话咽回去。
正好身着炼天宗道袍的弟子路过,认出游扶泠,纷纷向她行礼。
丁衔笛看了更是吱吱哇哇,“派头这么大,位高权重二师姐啊。”
游扶泠更觉得这人烦了,“你不是还有事?”
擅长倒打一耙的丁衔笛又开始了,“你嫌我?”
游扶泠戴着面纱也无法控制失控的眼神,“不是你说还有事?”
丁衔笛:“那等我从试炼堂回来再与你说,我看看现在……快迟到了。”
她似乎是真的来不及了,在游扶泠面前完美展现了什么是火烧眉毛,足够游扶泠想到她在原世界迟到是什么处理的。
丁衔笛不忘冲天极令嘟嘴,“我走了,回见。”
她看了游扶泠嫌恶的表情半晌,演出几分伤心,“太残忍了。”
季涉竹走在前面,没有听弟子和道侣的闲话,待两小孩说完话才回头慢下脚步,笑问:“心情很好?”
游扶泠颔首,季涉竹笑了笑:“看来是个活泼的孩子。”
“师尊可有点星宗宗主的消息?”
季涉竹:“她啊……到处云游,我同她也多年未见了。”
“那前辈也同意我和丁衔笛结为道侣么?”
师尊的道袍在光下走线都亮闪闪的,坐在飞舟上的弟子瞧见她都得特地停下。
季涉竹不喜欢繁文缛节,也无法制止宗门内部的规矩。
“当然同意,我不是用松信告知你了么?”
游扶泠:“松信内容有损坏。”
“是么?”一宗之主哎呀一声,“或许是被沿途的松鼠啃过。”
游扶泠:……
难怪师姐每次同师尊通讯后心情都不好。
她不是季町,跟在季涉竹身边也不会找话题。
季涉竹不教考她的功课,也不过问她的道院生活,像是来给游扶泠撑场的,也来解决她的困惑。
“阿扇,你说你要找什么东西?”
游扶泠:“拂雨斗转箓和能唤醒人七魄的法器。”
她们离开无生厅,又乘坐飞舟,经过好几次瀑布,才抵达炼天宗最大的藏书阁。
季涉竹似乎并不意外,“拂雨斗转箓?这是《琉光杂记》的第几册副刊?”
游扶泠惊讶地看着她,长发簪在脑后的师尊哈哈笑几声,率先下了飞舟。
炼天宗的藏书阁和天极道院不同,远山巍峨,阵法重重,空中全是漂浮的飞剑。
季涉竹:“小田未和你说我是主编之一?”
游扶泠摇头,似乎有些失望,“那世间并无此物?”
季涉竹:“你们看的故事不是我编的,那位前辈早已羽化,从何处来都不得而知。”
“不过宗门内的确有唤醒人七魄的法器,那是东峰长老之物,据我所知他已经传给弟子了。”
炼天宗宗门内部派系众多,季涉竹稳坐宗主之位也有她性情乖张的缘故,她似看不上这位长老,“你要它做什么?”
游扶泠:“为了精进术法。”
这样的理由并不突兀,道院内也有不少弟子辅助法器设置阵法,季涉竹也没有多想t,“那我改日问他讨要。”
游扶泠:“您不是说他已经转赠给弟子了么?”
季涉竹:“那有什么的,你是我的弟子,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饶是游扶泠一直养尊处优,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土匪的徒弟,不是一代宗师的徒弟。
“你和道院告假几日,什么时候走?”
季涉竹顿了顿,“这些年我在外囤了不少好东西,你一并带给小田,省得她成日絮叨我。”
游扶泠:“我想尽快回去。”
炼天宗的藏书阁连接藏宝阁,游扶泠这才知晓师尊的私库在藏书阁地底。
琳琅满目,随便拿一件都够弟子们艳羡的了。
季涉竹作为师尊很少教导弟子。
收徒也是为了堵住长老的嘴,和拒绝一群为老不尊的往她门下塞弟子才糊弄出了俩。
她对弟子没什么成为一代宗师的期盼,不像游扶泠印象里的老师或者长辈。
“师尊,”藏书阁地下没有矿灯,全是烛火,游扶泠停下脚步,前面的季涉竹转身,“怎么了。”
游扶泠问:“您当年为何要把我抱回宗呢?”
季涉竹:“缺徒弟,也给小田打发时间,她总爱跟着我。”
游扶泠并不难过,她又问:“那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季涉竹的来历游扶泠是从季町那听来的。
她说师尊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修为平平。
某次任务重伤后得到老祖点化,便顺利进入了内门,修为跃升极快。
季涉竹:“你能平安长大我就谢天谢地了,如今找了个接替小田的人照顾你,别无所求。”
她口吻轻快,不知是光线昏暗的缘故,游扶泠总觉得师尊的目光死气沉沉,宛如鱼目。
她很难怀疑季涉竹,又受丁衔笛影响,总觉得这个世界哪里都疑点重重。
季涉竹继续往前走,“你那位道侣小丁,早年冻过腿,我这有块……”
……
丁衔笛从试炼堂出来才看到游扶泠的消息,都是关于她师尊的。
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早课路上还是灰蒙蒙的。
丁衔笛路上还和值班的大师姐打了个招呼,大师姐很满意她精进的修为,分了半块饼给丁衔笛。
饼温温热热,许是饭堂师傅新烙的,丁衔笛搓了搓大师姐的胸前软毛,这才乘上了飞舟。
临近五系大比,整个道院气氛紧张。
平日鲜少出门的卦修都在外头拜首座塑像,期望其他系的弟子能手下留情。
五系中他们是最没有战斗力的类别,擅长躲避。
丁衔笛在试炼堂也曾围观过卦修这可怕的专业,居然能算出下一步出招。
她对什么都感兴趣,也比谁都享受这样的过程,在旁人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倦元嘉习惯早课坐在后排,今日明菁不知怎么也坐在后面,瞥见倦元嘉一直盯着侧边的丁衔笛,问了句:“你干甚?”
“在想她是怎么近公玉璀的身的。”
前排的剑修早没了之前穷酸的模样,周围也有人似有若无地看向丁衔笛,猜测她会在这次五系大比中占什么名次。
也有人提起她与公玉璀的冲突,幸灾乐祸她之后的判罚。
明菁和倦元嘉赶到之时丁衔笛已经被仙鹤摁在地上了,公玉璀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先动手的是丁衔笛。
倦元嘉一夜复盘闲谈境的影灵画面,更是不解,问明菁:“你之前说,公玉璀嘲笑你不和丁衔笛成婚?”
明菁颔首。
倦元嘉:“那她还求亲,这年头结为道侣不是要真感情吗,她倒是好。”
“丁衔笛到底有多特别?”
明菁:“天绝还不够特别?”
倦元嘉拨弄羽扇,在周围诵读的声音里拔了根羽毛飞向丁衔笛。
“那总不能把丁衔笛杀了?”
那剑修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双手精准夹住了这根羽毛。
丁衔笛转头,看了眼倦元嘉,很快后排的弟子同她换了位置。
倦元嘉:“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
丁衔笛:“不说算了。”
眼看她要走,倦元嘉扯住她的袖摆,迅速说:“这里有四个剑修是公玉璀的人。”
“然后呢?”丁衔笛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们也不能算朋友,明菁和游扶泠有交易,有求于人又碍于之前丁衔笛的情信,相处总是尴尬。
倦元嘉对明菁有异心,丁衔笛心知肚明,但明菁不在意,使得几个人的场合总是暗潮涌动。
倦元嘉:“当然是提醒你小心了,道院也有座师和公玉家渊源颇深,五系大比时你悠着点吧。”
“公玉璀碎了的那块玉是公玉凰送给她的,她现在还在发疯到处找材料补呢,连丹修都被请去帮忙了。”
丁衔笛不解:“这和丹修又有什么关系?”
倦元嘉诶了一声,“丹修还有丹炉制作课呢,也算器修,公玉璀当然是让人给她补玉。”
“可惜啊,那块西海深处的玉开采只得两块,恐怕是再难复原了。”
世界上也有术法不能修补之物,丁衔笛却不愧疚,“是她先挑衅我的。”
她平日笑脸迎人,这段时日也挽回了从前的声名。
倦元嘉却越来越看不透她,瞧她眉宇的森冷之意,啧了一声,“看来你爱惨了游扶泠啊。”
丁衔笛:“我?”
倦元嘉:“那不然呢,这不是冲冠一怒为道侣还是什么?”
丁衔笛懒得解释,“你说是便是。”
倦元嘉看向明菁,“她还不承认。”
明菁难得颔首,“她们感情非同一般,自是我们不能比的。”
倦元嘉:“游扶泠什么时候回来?还参不参加了。”
丁衔笛扫了眼天极令,即便游扶泠说最快三日后启程,她也清楚对方赶不上五系大比了。
公玉璀对自己别有居心,定然会在五系大比下手。
丁衔笛还巴不得游扶泠不回来,不然以她那逼急了杀人的性格,恐怕摁不住事态。
丁衔笛:“最快也要七日。”
倦元嘉:“那便是不参加了?她这样的逆天人物,不参加也好。”
丁衔笛忽然看向明菁,转达游扶泠的意思:“她说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明菁差点站起来,好在座师未瞧见。
她的情绪难得如此高昂,倦元嘉蹙眉:“不愧是炼天宗啊,这么容易?”
“为什么游扶泠不直接和明菁天极令沟通?”
话音刚落,她像是懂了,一个哦惹人厌烦。
明菁抽走她的蒲团,倦元嘉一时不察,差点前扑,还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明菁问:“当真?”
丁衔笛颔首:“她没理由骗你。”
“只是不太好到手,那是宗门长老之物。”
明菁心又一凛,倦元嘉已经觉得不对了,果然听丁衔笛开口提要求:“我有个条件。”
倦元嘉诶了一声,提醒明菁,“她也不能保证此物一定能唤醒你的母亲。”
丁衔笛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是要方法吗?”
明菁:“你说。”
丁衔笛:“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明菁还想问,丁衔笛又说:“其他的待游扶泠回来问。”
倦元嘉纳闷得很:“她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五系大比?”
明菁:“即便座师中有公玉家的人又如何,她和游扶泠的道侣印是隐天司的前辈主持的,你觉得普通人会有这个待遇?”
倦元嘉:“所以呢?”
明菁:“她赌公玉璀计划失败,更想知道自己的价值。”
“可惜我们还有好多年才能离开,”倦元嘉还要找寻倦家丢失的阴铃,无影的东西谈何容易,“不然我便……”
“可以找她们。”
明菁想了想提前离开道院的要求,“我听人说游扶泠问过座师提前离开道院的规则。”
道院暗线很多,明菁当然不是表面光风霁月,“完成加印任务即可离开道院,不过个人之力难以完成,需要组队。”
倦元嘉微微颔首,眼神扫过丁衔笛的背影,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前排的丁衔笛早课一直回复游扶泠的消息,那边的人回得断断续续,直至第二日才接过丁衔笛的影灵要求。
丁衔笛没看到游扶泠,看到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的脸。
丁衔笛呼吸一滞,那边的女修笑着开口:“丁小友,晚好,我是阿扇的师尊。”
丁衔笛态度恭敬:“季宗主,阿扇怎么了?”
季涉竹:“她离开你太久,体内的灵气又积压众多,无法回流,一时晕过去了。”
这过程丁衔笛熟悉,她问:“你们宗门不是对症下药么?”
彩袍前辈笑意盈盈,“那是她和你未结为道侣之前。”
“如今你的身体因天雷修复,也可以以丹药补充灵力,但她不同。”
即便两地相隔甚远,丁衔笛依然能感觉到这位宗主扑面而来的威压,恐怕近身更是可怕。
道院内强大的座师不t在少数,大多和蔼可亲。
据说是道院待遇太好,谨遵首座的快乐教育。
若是座师被弟子投诉多次,也会被发配清扫剑冢粪便,师生其乐融融,也算佳话。
丁衔笛:“那可……”
“不必担心。”季涉竹说话语调缓慢,游扶泠在天极令上同她描述得别无二致。
通俗点就是像没有高光,和瞎子一样,看得人发怵,“宗门内也有其他法子,不过都是暂时压制。”
“我会尽快派人送她回你身边,”季涉竹伸手,一个木盒落入她的手中,“这是阿扇托我寻的法器,这东西她不能操控,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个么?”
丁衔笛:“有个朋友需要。”
季涉竹:“召唤七魄很容易招来孤魂,并不一定奏效。这是对阵的法器之一,堪比引魂幡,修为不达金丹三阶,切勿使用。”
明菁修为仅次于游扶泠,在道院内敌手甚少,丁衔笛颔首,“那位朋友修为符合要求。”
季涉竹:“既然如此,我会让道童一并送过去,飞舟上还有旁的一些货物,你和你的朋友们分了即可。”
她面善得很,丁衔笛戒心这么重的人都很容易迷糊。
她深深看了眼那侧的游扶泠,还是告诉了季涉竹公玉家的猜测,还有游扶泠去程遭遇的事。
季涉竹并不惊讶,“你是天绝,本就不同。”
“修炼到元婴之上的天绝能聆听万物之声,骨肉皮血都是熔炼法器的绝佳材料。”
“你见过宣香榧,她难道没同你说?”
丁衔笛摇头。
季涉竹:“她们有求于你和阿扇,必然不会想吓到你们。”
“从古至今,每一任天绝地尽都下场惨烈,生剥皮,死剖骨是常有的事,血也是加固封魔井的重要之物。”
她看丁衔笛听得眉头蹙起,“不过那是高修为天绝的功效,若是修为低微,骨肉血都是凡品,也只能做一些法器的润滑之物。”
丁衔笛怎么也没想到全是食品加工。
穿书穿成这样也是独一份了吧,原著一点没提啊!
之前她还嘲笑游扶泠是唐僧肉,现在自己成了唐僧肉,心情复杂得说不出话,隔了许久才问:“那地尽呢?”
“之前所有的地尽都像她一般么?”
季涉竹摇头:“地尽是天生的炉鼎,但阿扇不同,她灵力循环往复,从不枯竭,又一身病骨,本是活不长的。”
丁衔笛更心虚了,书中的游扶泠也已经死了。
季涉竹:“之前的天绝地尽互相吸食,两败俱伤的也不少。”
“不过你们二人命格凑在一起,反而化解了既定的宿命。”
她看着画面中的雀斑少女,这张脸和当年的那人是有几分相似。
公玉家的一卦判天地众生,却算不准沧海桑田过后,是不是还能把另一个人从地底下捞出来。
三魂也好,七魄也罢,上下游走,都是为了践行昔年的承诺。
丁衔笛能理解游扶泠为什么说她师尊瘆人了。
好不容易季涉竹走了,丁衔笛才喊醒游扶泠,“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你师尊能用你的天极令?”
“这和你买手机不设锁屏密码有区别吗?”
游扶泠缓慢睁开眼,也很懊恼,“我接起的瞬间就晕了。”
丁衔笛急得要死:“那你现在又醒了?我刚看你手指在动,还以为看错了。”
游扶泠面纱不见,室内纱帐重重,她像个被埋葬在天幕里的尸体,过了许久才说:“我好像一直在做梦。”
丁衔笛:“你师尊有问题。”
游扶泠:“你不如说除了我们都有问题。”
丁衔笛:“你也有问题。”
游扶泠冷笑一声,“你就没问题?看来你死了尸体也有人和我抢。”
丁衔笛消化了半天这句话,震惊地问:“你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第52章 天极道院1-52
游扶泠:“我有说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嘲完不忘补充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
丁衔笛哟嚯一声,“阿扇关心我?”
她的一声喟叹实在讨厌,可回到炼天宗的游扶泠讨厌之余却又想念。
她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归属感,季町是对她很好,她们之间依然有无法坦白的秘密。
游扶泠多穿书两年,和孤魂一样抽离。
丁衔笛从前对她就意义重大,现在只增不减。
哪怕彼此爱意难以萌生,依然免不了这样的特别。
游扶泠嗯了一声,“我不希望你死。”
丁衔笛差不多能摸清游扶泠的说话风格了,绝对是一句好话后面暗藏威胁,笑着接上,“我知道,要死也只能你杀了我,你是想这么说吧?”
她口吻的熟稔像是她和游扶泠从小一起长大,游扶泠轻哼一声,“我是这样的人?”
丁衔笛:“我是,我是行了吧。”
“总之你没事我也能安心去准备五系大比了,好多事呢,不然还要为你分心。”
她向来巧言令色,却又精准踩在游扶泠的点上。
天极令那端的少女微微颔首,“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只是你要找的符箓,我师尊并不知情,她让我自己在阁中再找找。”
少女脸色苍白,像是多说几句都能要了她命。
丁衔笛不自觉想起从前见到的那一幕。
那天从竞赛中心离开的游扶泠忽然晕倒。
现场游家的医疗队仿佛有预料一般冲了过去,随后救护车呼啸而过。
那是丁衔笛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那年她问陪同自己参加竞赛的妈妈,“我赢她是因为我身体比她好吗?”
妈妈说:“这一次是。”
少儿围棋有年龄范围,更谈不上国际比赛。
这样的竞赛得奖是锦上添花,即便丁衔笛和游扶泠都有天赋,也不会走向专业棋手的道路。
她们的人生乍看有很多种选择,实际上结局早就框死。
丁衔笛没想过挣脱,她知道自己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能过的瘾过了。
她干什么都轻而易举,游扶泠似乎是天生克她的。
让丁衔笛感受到抓心挠肺的输的滋味,又遗憾对手脆弱得一局棋都下不完,就在她眼前倒下。
丁衔笛:“我希望她长命百岁。”
那年丁衔笛不过八岁,她的朋友很多。
丁获每周都要为她准备招待小朋友的宴会,却很难找到女儿最好的朋友。
丁衔笛和人相处都有天生的端平能力,不显山露水,似乎没有最喜欢,也没有人最特别。
做妈妈的很意外,也很困惑,更担心丁衔笛之后的成长无法控制,顺从下是更恐怖的反叛。
这句话令人意外,丁获问:“为什么?”
丁衔笛:“妈妈不是说她和我生日是同一天?那她也应该和我同一天死。”
游家和丁家每年较劲,继承人的生日宴会挑选场地都要比个高下,收到的礼物也是。
丁衔笛得到了太多,反而对这些兴致缺缺,更喜欢和妈妈一块聊聊天。
“我有说过吗?”
十六岁的生日会结束后,丁衔笛问。
妈妈哪能不知道丁衔笛的记忆力,笑着问:“真不记得?”
丁衔笛:“长大了听很奇怪,像是……”
她当时没有说下去,转移了话题,没想到幼时的一句话变成新世界的誓言。
这个瞬间丁衔笛居然希望它能应念。
同年同月死很简单,同年同日生是顺天而为,世界上也不会有比游扶泠更适合自己的人了。
新世界的她们如今分隔两地,丁衔笛望着浮空画面里的游扶泠,摇了摇头:“找不到也不要勉强。”
“回来的路上小心公玉家的人。”
她依然觉得公玉璀留有后手,“飞舟再检修检修。”
游扶泠久久不语,丁衔笛头一回发现她的目光如此惹人心烦意乱,留下一句粗声粗气的挂了就要离开,忽听游扶泠喊她:“丁衔笛。”
丁衔笛:“还有事?”
游扶泠:“别太想我。”
通讯断了。
丁衔笛气得在原地跳脚,“太过分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耍心眼!”
*
接下来的几日丁衔笛在道院内勤加练习,日常穿梭于剑修系的山峰和试炼堂,偶尔去大师姐的住处开开小灶。
大师姐一日工作四个时辰,还有轮班次数。
丁衔笛也才知道院内的机械仙鹤还有黑匣子,可以定期更换存放目击影像,最后存于道院内务处。
内务处存放各类杂物,也有道院各大公共场所的松信。
用的也全是上好的材料,可保证十五年不损坏。
道院内有这么粗壮的鸟腿可以报,丁衔笛还抽空干了几单兼职。
借口运送仙鹤影灵记录,去内务处过了一遍自己被季町捅伤那日的松信记录。
季町先前说她查过,丁衔笛如今又过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公玉璀露出的破绽。
她想:就算我现在的身体是上好t的材料,她总不能在天极道院就把我杀了。
道院内的执法仙鹤和座师们也不是吃素的。
难道要抽我的骨头?
丁衔笛打了个颤。
如今修真都带矿石和机械了,杀人比头点地还快,不知道抽骨头和器官移植是否也可以无痛。
她找不到证据,只好投身于提升修为。
之前飞饼要求的竹简内容她也配合天极道院的剑诀练,加上大师姐偶尔捎来的丹药,丁衔笛突破现有修为阶级就这两天了。
五系大比前两日,游扶泠在天极令中告知于她:“我今日启程,最快在五系大比的第二日抵达。”
丁衔笛灵石赚得不少,游扶泠偶尔在闲谈境扫过丁衔笛的影像,都能发现此人身上多了不少珠宝。
甚至连梅池都换下了粗布麻衣,仙鹤大师姐戴上了布料昂贵的口水兜。
游扶泠说不出讨要东西的话,听丁衔笛哦了一声,忍不住问:“没了?”
丁衔笛白日试炼,晚上没事就在修真公寓练习符箓。
只是离开游扶泠太久,即便识海不再枯竭,灵力也因为她这么没日没夜地练习消耗不少。
少了灵力注入的符箓自然没多大用处,最后变成打发时间的涂涂画画。
她已然登舟,后面还是上上下下搬东西的宗门道童。
丁衔笛对上游扶泠漆黑的眼,心下了然:“能不能快点回来?”
游扶泠又觉得她太做作,骂了句敷衍。
天极道院已入夜,丁衔笛穿过长廊,发丝被冷风吹得飘扬,轻叹了一声:“大小姐再不回来我就要没气了。”
她眨了眨眼,困倦难以遮掩,“好累啊我的棺。”
从阿扇到棺棺到我的棺,游扶泠都佩服丁衔笛的外号能力。
她半晌无言,许久才憋出一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丁衔笛:“是你的本名乱七八糟好吗?真的晦气,实在令人过目不忘。”
“现在的名字好听许多。”
游扶泠:“不是一个音?”
丁衔笛:“不过我的名字也是算过的,你妈妈那么爱你,都肯同意,那肯定是对你好的。”
两个算过的人在异世界成为道侣,也不知道这命准不准。
丁衔笛哀叹一声,游扶泠这才发现她手臂上的豁口,不像剑气,更像是什么琴弦的所致,她神色紧张了几分,问:“你受伤了?”
丁衔笛边做边给她展示自己身上的伤,“是啊,衣服破了,损失惨重,还要我再脱吗?”
游扶泠:……
“别这么瞪我,”丁衔笛也不急着回去,靠在栏杆上和游扶泠说话,“试炼堂人机之后我闲着没事,约了倦元嘉,结果搞错了。”
游扶泠:“约她干什么?”
丁衔笛:“人家好歹是剑修系数一数二的高手,第一是明菁,你知道的。”
游扶泠哼声道:“你还想着明菁。”
之前丁衔笛还觉着游扶泠到处吃醋,现在回过味来这人纯属无聊,就喜欢提一嘴膈应自己。
要说她真的吃醋,那也不是。
面对一个很想占有自己的人,丁衔笛神色古怪,笑得游扶泠浑身鸡皮疙瘩,“有话快说。”
丁衔笛:“她们是第一名第二名,我们也是。”
倚着栏杆的剑修展示的衣袖只是破了,万里之外的游扶泠看不见丁衔笛后背淌血的伤口。
倦元嘉还在找她的路上,对明菁说:“有人动了我在试炼堂的天极令记录!”
明菁还没明白,只是倦元嘉喊她要明家的特质伤药,也就过来送了,“你受伤了?”
倦元嘉:“是丁衔笛!”
她很少这么激动,没空把玩羽扇,“我查了记录,原本和我的对战改成了音修系的司寇荞!”
明菁皱眉:“那不是……”
倦元嘉:“你会不知道她?她下手没轻没重的,之前就因杀了道院弟子险些被驱逐出道院,还被丢入剑冢深处,一身伤出来的。”
丁衔笛说话总是出其不意,这句话带着微妙的情谊,撩动游扶泠本就难安的心绪。
游扶泠:“我们不是永远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不一样。”
丁衔笛不与她争论,看游扶泠飞舟后的东西已经装好,催促她启程:“快些回来吧。”
游扶泠很难接受这样的直言,语气更冷:“催我回来给你充电?”
丁衔笛也不遮掩,“是啊,我离不开你。”
不是情话她也信手拈来,游扶泠听不下去,率先离开。
丁衔笛的天极令熄灭,她陡然放松,几乎挂在了修真公寓外的木质栏杆上。
这边矿灯坏了一盏,目前还是报修状态,所以无人经过。
丁衔笛怕游扶泠察觉什么,选择了这里,即便影像对话,也不会露出端倪。
她疼得直不起腰。
五系大比在即,她找倦元嘉切磋不过是交流剑术,复盘流程,没想到试炼堂的天极令系统还能出现错误。
这几日丁衔笛也和音修试炼过,大部分的音修受限场地,并不怎么出现在试炼堂,能对上的也都是术法不错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高阶音修的威慑力。
接近元婴期的音修,道院前辈司寇荞。
这是一个小说里出现过的人。
丁衔笛闭着眼感受着凉风和越来越锥心的刺痛,原著的内容在她脑中盘桓。
她不是应该在五系大比中对上明菁,败于明菁么?怎么会和我对阵。
是意外吗?
绝对不是,丁衔笛分明记得她约的是倦元嘉。
倦元嘉好不容易找到丁衔笛,发现被司寇荞伤到的人居然还有心情看星星。
明菁也阔步走过去,问:“没事吧?”
丁衔笛气若游丝:“死了。”
明菁哦了一声:“那还能活。”
倦元嘉也怕她死了,“你这运气也是一流的,司寇荞可是前任五系大比的魁首。她的琴弦是毒物制成,术法相和,能迷惑心智,你……”
丁衔笛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她抓着倦元嘉的衣领不松手,“今晚我不要一个人。”
这话听起来实在怪异,明菁看向倦元嘉。
倦元嘉也吓了一跳,“你嫌我活得太长还是不知道你道侣善妒啊?”
丁衔笛:“我怕我晕过去被人掏心挖骨,你和我大师姐说一声……有人馋我身子,必须保护我的四肢健全,五脏完整……”
司寇荞是很可怕,但怕成这样的倦元嘉还是第一次见。
她和明菁对视一眼,一人一只手臂,把丁衔笛拎走了。
丁衔笛还有几分清明,骂了句这二人听不懂的脏话,“鞋是新买的,不许拖我。”
她就被抬走了。
游扶泠登上飞舟,休息过后惯性点开天极令,入目就是闲谈境的头号消息——
剑修系疯了,五系大比前一日举行邪术游行!
上面的影灵石画像就是倦元嘉和明菁举着丁衔笛和季町交接的画面。
边上还有个巨鸟监工,结合边上目光猩红的机械仙鹤,的确很邪门。
游扶泠看了半天,给丁衔笛的天极令留言:你居然让倦元嘉托你下半身?
第53章 天极道院1-53
丁衔笛强忍身上的疼,点开游扶泠的消息笑出了声。
待季町带着医堂道医赶到修真公寓,倦元嘉被丁衔笛掐得脸色煞白,站在一边的明菁似乎也被游扶泠的话惊得无言,比灯影还缄默。
季町:“怎么回事?”
丁衔笛把天极令丢给季町,“师姐你行行好,安抚安抚你的好师妹,我要晕了。”
站在一边检查的道医都被丁衔笛逗笑了。
丁衔笛说晕也是真晕,倦元嘉都没想到她能忍这么久。
她和季町说了来龙去脉,又看向一路跟来目前站在修真公寓室内假山上的巨鸟。
倦元嘉勉强能打得过季町,这只以烧饼挂脖的大师姐恐怕难以抗衡,她认错很快,“抱歉,本应是我同丁衔笛对阵的,未曾想临时换人了。”
这样的错误之前也发生过,倦元嘉头皮发麻的是丁衔笛碰上的音修里最狂妄的一位。
司寇荞未入道院就小有名气,还上过隐天司的通缉令。
之前杀死了好几个散修,差点被隐天司打入黑鱼井。
后来似乎有公玉家的人给她作保,才得以脱罪。
她虽不是公玉家的客卿,也胜似公玉家的鹰犬。
背后是谁也不言而喻。
看季町黑着一张脸,倦元嘉也猜得到她在烦扰什么。
“季师姐。”
她和谁都自来熟,拍了拍季町的肩,“我看五系大比你确实要看着点丁衔笛了,炼天宗是三宗之首,公玉家这些年可不好对付啊。”
明菁踩了她一脚,怕她出言不逊惹恼季町。
季町带来的道医是之前炼天宗的前辈,驻在道院,也算自家人,瞧见丁衔笛后背深可见骨的伤也难以下手。
若是寻常外伤t也很快治好了,这带毒的就很棘手。
倦元嘉之前被丁衔笛搞得狼狈,也有些同情她了。
这些日子来又是被天雷劈又是晕的,好不容易过了教考,又来了幺蛾子。
她之前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和丁衔笛相处,今日在剑修系切磋练习,亦能感受到此人区别于旁人的信心——
丁衔笛胜负心很强,却有输的度量,系中课上与她对练的没有一个甩脸子的。
明菁:“你当周围的执法仙鹤是吃素的?”
倦元嘉:“本就是吃素的啊,矿石也算素食。”
她还有闲心开玩笑,瞥见季町安抚天极令那边的游扶泠,又忍不住问明菁:“我听闻前次宗门大比游扶泠差点杀人?当真?”
明菁:“是那人输不起,偷袭反被她重伤。”
她不在意倦元嘉的嘴贱,这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咦了一声,问季町,“那人似乎也姓司寇?”
季町颔首,她告诉天极令中的游扶泠丁衔笛只是累了,那边的师妹未曾怀疑,也就消停了。
明菁的话也让她忆起了从前。
倦元嘉看季町一言不发,“看来是真的了。”
“未听闻司寇荞有亲人啊,她不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么?”
明菁在道院内声望极高,知道的也不少,给她写情信的也不乏音修系的弟子。
她沉思片刻,“她有个妹妹。”
倦元嘉:“你不早说?”
她脑子转得很快,“不会游扶泠当年反击把人弄死了吧?”
季町不说话,倦元嘉明白了,这是连环债。
明菁还记得游扶泠也有为了她回宗门,问:“游扶泠赶得及参加五系大比么?”
季町摇头,“今日才启程。”
榻上的丁衔笛吐出一口黑血,明菁给的丹药效果不错,也无法阻止她目前体内流窜的灵气,她识海躁动,看脸就痛苦无比。
道医开口:“司寇荞琴弦涂的是上古之毒,这可不好解,道院内的丹药和药材只能压制。”
她不参与道院内的纷争,能被季町带过来也是宗门缘故,“她的毒只有她能解。”
倦元嘉沉默半晌:“完全仗着五系大比前后的时间撒野啊,还要丁衔笛求她们解毒?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假山当摆件的仙鹤忽然动了。
点星宗的大师姐一只有三个人那么宽,轻轻松松挤开这几人,打量了一番丁衔笛的状况,歪头思考片刻,狠狠一啄!
倦元嘉的惊呼伴随着丁衔笛的痛嚎,连季町都吓了一跳。
明菁惊讶地看着仙鹤身上精纯的灵力注入丁衔笛的伤口,原本的毒气迅速被这股灵力驱散开,室内还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凤仙花味。
丁衔笛额头冒汗,她又坠入了之前昏迷的那个梦。
梦里漆黑无光,雷声隔着厚土,她在大雨滂沱中扭动。
有人捡走她,给她起名。
但养她的人却不是捡走她的人,是师姐。
师姐声音温柔,似乎生来便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跟着师父学剑。
每次丁衔笛和师妹一块练剑诀,师姐便坐在一边吹埙。
埙声并不清丽,总显悲凉,师妹们叽叽喳喳,更在意等会吃什么。
梦中的师父是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头发黑中混着几根白毛,面容却很年轻。
她任由徒弟自由发展,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徒弟们更喜欢亲近大师姐,畏惧严厉的师父。
丁衔笛从没有脆弱的时候,梦中的她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晚入门的小师妹都能扛着木剑给大师姐提水桶,她多挥几次剑都能累趴下,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树下看师妹们切磋。
做二师姐的修为不如师妹们着实惹人烦忧,比起丁衔笛的郁闷,大师姐说款款不必担忧,你以后会很厉害的。
梦中的大师姐双眸紧闭,睫毛先天绯红,近似妖邪,这似乎是她被丢弃的理由。
梦里的百年弹指一挥间,梦外的倦元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仙鹤大师姐精湛的疗伤技术,问道医:“你不是说这是上古的毒吗?”
道医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迅速的消除手段。
她沉默良久,绕着这只体型庞大的仙鹤转好几圈,忍住想摸一摸羽毛的欲望,“说明这位执法仙鹤是上古来的。”
倦元嘉:“怎么可能,你说那群吃矿石的鸟是上古的我还信,现在都没有妖族了……”
明菁:“妖族只是隐匿,不是灭绝。”
她口吻笃定,倦元嘉愣了,问:“为什么这么说?”
明菁:“我母亲就是为了追查妖族踪迹才变成如今模样的。”
她提起母亲一张总有几分哀愁,倦元嘉心里一颤,正想宽慰,那道医又说:“妖族不用畏惧,魔族才需要提防。”
她本就怕治不好丁衔笛回头被宗门问责,看丁衔笛的伤口由漆黑变为血色,松了口气,“碎骨天溪之战本就有妖族助阵,据说当年现场全是妖族枯骨,必然元气大伤,退居什么秘境疗养了。”
她年岁远比季町长,目光落在飞饼上也有好奇,“道侣堂那尊铜鹤便是当年妖族族长的塑像,想必点星宗一脉自古便和妖族有渊源。”
丁衔笛又晕了过去,床边的巨鸟用鸟嘴推了推她,剑修呜呜咽咽,不知梦见了什么,像是在哭。
倦元嘉一直看着飞饼,一双猩红的鸟眼似乎有人类的情绪,遥远又怀念。
一只鸟也会哭吗?
倦元嘉问:“那妖族不是能化形么?为什么……”
她上次得了飞饼的胸毛,这次还是钟情对方柔软的胸脯,还未伸手,便被鸟嘴抽了,疼得差点大叫,一边的明菁笑出了声。
道医看了看这只沉默的仙鹤,“或许也有如今灵气不足的缘故吧,矿气哪能代替灵气,这可是万物生长的本源之气。”
道院外不乏尊崇机械飞升投入四大行的修士,凡人也有如此信仰,相信大道恒常,不死不灭才是永生。
季町送走了道医,回来的时候脸色依然不好。
倦元嘉之前便来此探望过丁衔笛,这还没过去一个月,足可见丁衔笛的倒霉。
她对季町道:“丁衔笛不让我走,说怕公玉璀把她分尸了。”
明菁未戳破她的谎言,在场的人都知道丁衔笛是天绝,明菁更是被公玉璀当面嘲过不懂利用。
她也知道人要做什么选择,既然选择了和游扶泠做交易,游扶泠也找到了可以代替阴铃的神光盏,她就会站在丁衔笛这一边。
明菁:“我会保护丁衔笛的。”
明日便是出对战表的时候,季町思来想去,还是点头道谢,“我去座师那边谈谈。”
点星宗的大师姐还站在丁衔笛榻边,季町走过去毕恭毕敬喊了声前辈,“可否随我同去?”
仙鹤点头,和她前后出了门。
倦元嘉撑着脸看差点卡在石门的肥鸟,笑了一声:“点星宗真是好玩。”
明菁还在搜寻司寇荞那位亲族的讯息,很快就得到了具体讯息。
那年宗门大比,游扶泠反击令司寇荞的妹妹神魂受损,还未一月便身死魂消,照州神鼎上也没了她的典册,想必是死透了。
司寇荞入道前是青州人士,父母皆是凡人,受人陷害后,全家抄斩。
司寇家祖上也有修道之人,后来没落。
只留下一把琵琶,司寇荞死前一曲入道,更是屠了现场观斩的仇家,带着幼妹出逃。
隐天司追杀了她几年,最后是公玉家保下人,还把她的妹妹送去了仅次于三宗的梵荆宗做首席弟子。
司寇荞似乎是在公玉家的安排下进入道院的。
这次出手,不谈私怨,也有公玉璀的推动。
明菁在明家多年,声望不低,询问道院内梵荆宗的弟子后,她对倦元嘉道:“司寇穗是病死的。”
倦元嘉笑容一顿,“你确定?”
游扶泠的天才之名三宗皆知,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都是柔弱和不显山露水。
即便宗门大比一战成名,也不似司寇荞凶名在外。
“我确定。”明菁掌中的松信打开,浮空的是那日的宗门大比的影像,“游扶泠没用杀招,反而是她因偷袭受伤了。”
倦元嘉蹙眉看完全程,“那是有人杀了司寇穗?”
更深露重,道院内矿灯不灭,季町不知如何与点星宗的大师姐交流,犹豫半晌,称呼她为裴师姐。
季町:“师姐,道院伤人要如何处理?”
妖物身形庞大,一般人站在飞饼身边都有股非人的压迫感,寻常仙鹤的灵巧和仙气她也全都没有。
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我会处理。]
季町:“不是说这几日不做处罚?”
仙鹤歪头,似乎在看远处路过的下属,她啄了啄自己的羽毛,t一行字又出现在季町眼前。
[老二和公玉璀打架也要处罚,都要进剑冢。]
灵石处罚对其他弟子来说聊胜于无,对丁衔笛堪比巨款,季町都能想到丁衔笛多崩溃了。
她问:“那司寇荞呢?”
仙鹤眨了眨眼,咬了一口脖子上的烧饼,[她在试炼堂内切磋,有正当理由,处罚灵石。]
这和没处罚又有什么区别!
季町思来想去还是不满,[您不生气吗?]
烧饼的碎屑掉在地上,肥硕的仙鹤仰头吞饼。
月下它的影子宛如怪物,很难令人把她和名册上的真名结合在一起。
仙鹤吃掉半块烧饼,歪头看了看季町,重复道:[我会处理的。]
浮空的字晃晃悠悠,季町这才发现她的猩红眼眸和松信的矿石似乎是一种原料,更像是血肉和机械的造物。
怎么说眼前这位也是点星宗的大师姐,季町点点头,又提及自己对明日五系大比的担忧,“丁衔笛这般要如何上场?”
公玉璀既然能在试炼堂动手脚,想来道院内也有座师是世家的眼线,季町深吸一口气,“若是我给丁衔笛告假……”
眼前又浮现一行字:[不必。]
[现在的她太弱了。]
仙鹤啃完烧饼,还抖了抖毛,站得这么近季町才发现这位大师姐用来串烧饼的绳都是上等的天蚕丝。
饶是炼天宗不缺法器,她依然生出了暴殄天物的想法。
不是说点星宗是破落宗门,给鸟串烧饼的都是普通散修要奋斗一生才能得到的啊!
季町:“可她的伤……即便毒解了,明日随便对上人都……”
飞饼啄完鸟毛拍了拍翅膀,修真公寓长廊卷起狂风,点着矿灯的灯笼也晃晃悠悠。
灯影飘忽间,季町仿佛在一只鸟身上看到人类的模样。
[她不会死。]
丢下这句,仙鹤振翅飞走,不远处的机械仙鹤列阵而来,鹤鸣声远去。
季町站在原地沉默良久,随后转身走向座师的修真公寓。
公玉家在道院有人,不代表炼天宗无人。
修真公寓天字号也有几座山头,为了不惹人注意,公玉璀依然在音修的山峰洞府中。
从试炼堂回来的音修盯着自己被灼伤的手背发呆,把玩着碎玉的公玉璀问:“你居然被废物打伤了?”
“丁衔笛尚未突破筑基,随便拎一个散修都能把她废了。”
每座山峰都有付费的洞府,价格越昂贵,陈设越是奢华。
长发披散的司寇荞肤色偏深,一双眼瞳仁极小,乍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老旧的琵琶放于一边,空中有不少符咒正在修补琵琶上的剑气豁口。
听公玉璀这么说,她嗤笑一声,“你不还是被筑基当场威胁?”
她扫了一眼公玉璀握着的碎玉,“这块玉都碎了,想必公玉凰更不会认你这个妹妹了。”
她语调嘲讽,字字带刺,一边的盲眼卦修沉默不语,像个墓室立道的灯人。
“你!”公玉璀狠狠拍桌,石桌碎裂,室内另一股与她抗衡的灵力强她太多,还把她摁了回去。
司寇荞撩了撩耳边的发,捡了一颗桌上的葡萄,也不看公玉璀恼怒的容颜,“我说的不是事实?你满心满眼为了公玉凰,她成为继任者后可曾多看你一眼?”
她不是公玉家的眷族,甚至不算公玉家的客卿,却是公玉家把她保下来留给公玉凰的陪练。
公玉凰本就是天之骄女,最后把司寇荞丢给了妹妹。
同父同母的姐妹,差距甚大。
公玉璀从小便在比较中长大,习惯了旁人对长姐的赞美和对她的奚落。
司寇荞在公玉家待过一阵,公玉凰眼神冰冷,和公玉璀见面也毫无一母同胞的亲近。
公玉璀:“不是这样的!”
司寇荞嘲讽也就一句。
她手背的伤涂了药也不见好,上面残留的金色剑气似乎比她琵琶琴弦的毒还要浓烈几分。
音修身体发颤,忆起对阵时丁衔笛那双妖异的眼眸,问公玉璀:“你说点星宗大师姐是一只鸟。”
公玉璀点头,“怎么了,你打不过老二还想去打老二?”
司寇荞的音修修袍也有不少破洞,都是试炼堂留下的。
她是音修系人尽皆知的音痴,杀过人也未被逐出道院,谁都怕她,自然也无人和她切磋。
公玉璀联系座师私自换了对阵名单,司寇荞没想到修为低微的剑修居然底牌颇多,最令她好奇的是丁衔笛那双特别的眼睛。
“老三不也是个怪人?”
“指不定一宗三人全都不是人呢?”
公玉璀:“你想什么呢,如今……”
她发现司寇荞居然不是开玩笑,“何出此言?”
司寇荞手指绕着自己垂落的长发,眼神扫过边上不语的卦修,口吻黏稠又亲密,“小颂,天绝一定是人吗?”
公玉璀不信:“我可没听说天绝不是人啊,妖都绝迹万年了!”
她掌中的碎玉若是普通材质,也能修复,但这是深海玉,质地不同,宛如破镜,碎后难以重圆。
公玉璀看一眼便恨丁衔笛多一分。
典颂生下来一双眼就是睁不开的,红色的眼睫像是涂抹了过多的胭脂,让她看上去妖异又可怜。
眷族中这样的孩子不少,卦修与其他修士不同,推演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这一脉出生便吐人言的孩子才可入道,典颂便是其中之一。
少女声音细软,摇头道:“未有这种笃定之言。”
“上一次隐天司抓捕的天绝已经成为黑鱼井的井箍,族中的探子并未有其他发现。”
司寇荞咬开的葡萄染红了她的指甲,她擦了擦,“天绝生来就是耗材,只有遇见地尽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地尽可比天绝难找多了。你们的眷族都算不出,那天底下还有什么卦修能算到?”
公玉璀捏着碎玉,想起姐姐,又握住拳头:“我只要天绝。”
司寇荞:“她中毒你也近不了身,游扶泠的修真公寓本就禁制颇多,你当公寓的巡逻座师是吃素的么?”
当年公玉凰把她送给公玉璀,要求司寇荞对公玉璀百依百顺。
救命之恩加上妹妹的安置,司寇荞定当竭尽全力。
再者,她的琵琶也需要上好的材料重新锻造,这些都需要公玉家的支持。
后来妹妹死于游扶泠之手,炼天宗守卫森严,游扶泠闭门不出,司寇荞也只能在天极道院借机报仇了。
这丁衔笛还是游扶泠的道侣,再好不过。
公玉璀露出一个笑,“你当真以为修真公寓没有我的人么?”
夜深人静,倦元嘉撑着脸望着光下的明菁,喂了一声。
游扶泠的公寓风格典雅,也有意趣之处。
蝴蝶灯罩的灯影宛如真的蝴蝶翩跹,明菁侧脸,倦元嘉来不及收回视线,对视后明菁问:“何事?”
倦元嘉咳了一声:“你觉得丁衔笛明日能上场么?”
明菁又看向床榻上的剑修。
丁衔笛还趴着,术法修补过的伤口像是缝了针,仿佛有人挖骨未遂。
若不是她气息恢复平稳,倦元嘉和明菁都怕她死了,那游扶泠回来恐怕不好交代。
她们都有目的,此刻的对视本该毫无旖旎,然而蝶灯灯影飘摇,彼此都觉得怪异。
明菁移开眼,低声问道:“你还能找到更适合与我们组队的人么?”
倦元嘉知道这是一汪很难明哲保身的浑水。
她与明菁有婚约,爱慕被丁衔笛猜中,但明菁并不知情,或许也不想知情。
彼此都需要有人妥协,可背后家族责任深重,无法妥协,最后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矿灯不是烛火,不会燃尽熄灭。
榻上的剑修仿佛做了噩梦,不断重复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倦元嘉:“真令人羡慕,她居然对游扶泠用情如此之深。”
天阶道侣,那是最深的羁绊。
明菁垂眸,正要说话之时察觉到窗户的动静,“谁!”
第54章 天极道院1-54
倦元嘉:“或许是季师姐呢。”
石门开启,进来的却不是方才走开的季町,而是一个举着托盘低眉顺眼的道童。
倦元嘉松了一口气,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戳了戳明菁手背的动作,她低声道:“差点被你吓死。”
明菁谨记丁衔笛昏迷前的嘱托,问进来的道童,“是谁让你来的?”
道童梳着双环髻,看上去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孩。
“我每日都会来洞府洒扫。”道童声音怯怯,看了眼一坐一站的两位剑修。
道院内明菁声望好上许多,对方此刻温声细语,小孩更愿意同她说话,“丁姐姐若是从试炼堂回来太晚,我还要早送一趟吃食t。”
倦元嘉:“丁衔笛要求的?”
道童摇头,“是阿扇大人的要求。”
姐姐和大人对比明了,倦元嘉喝茶的动作一顿,都能想到游扶泠吩咐道童的模样了。
她啧了一声,扫过明菁装出的假面,“今日不用了,你先回吧。”
道童颔首,看了一眼床榻,纱帐落下,里面的人也看不真切。
“那我依惯例换一盏矿灯和熏香。”
倦元嘉并不知晓丁衔笛平日的习惯,颔首道:“那你去吧。”
明菁眼神一直落在这个道童身上,看她换矿灯又换熏香,最后送小道童离开。
待石门关上,倦元嘉眯着眼看着明菁道:“你是不是太殷勤了?”
明菁懒得搭理她的玩笑,冷脸打开对方更换的矿石,看了眼香炉里的香。
她换脸换得飞快,可见道院不少人痴心错付。
倦元嘉语调幽幽,“香炉我检查过了,是上好的五枝香,不愧是炼天宗,这样的香普通日子也点。”
明菁未接话,她正在和季町传讯,询问是否每日有道童出没修真公寓,待得到准确回答才放心。
倦元嘉:“如此警觉?还是不信我?”
明菁:“你又不擅长制香,信你何用。”
冷风从外吹来,纱帐飘起,床榻上的丁衔笛依然趴着,似乎被拖进了深渊故梦,满头大汗。
依照倦元嘉的性格,定然会反驳几句。
她忽然脸色大变,走到方才道童更换过的矿灯边上,沉思半晌。
明菁也走了过去,问:“有什么问题?”
倦元嘉又走了回去揭开桌上的翡翠琉璃嵌宝香炉。
这盘五枝香没有问题,香炉盖子内侧盘旋着无数符文,黑红之气与五枝香的香气缠绕。
明菁脸色大变:“这是什么!”
倦元嘉指尖轻点,黑红的符箓有几缕缠到了她的指尖。
香气弥漫,灯影飘忽,倦元嘉神情冷然,“六甲无影符,加上五枝香……明菁,你别过来!”
倦元嘉的灵气拢住床榻似在保护丁衔笛,另一缕淡紫色的灵气浇灭了五枝香。
那道童还未离开一刻,明菁已经把她捉了回来。
正准备回修真公寓的季町匆匆而返。
再入师妹的公寓,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本该无事的丁衔笛挣扎着,双目赤红好似癫狂。
倦元嘉的灵气摁着她,明显也快抵抗不住了。
季町:“怎么回事?!”
明菁把那小道童丢给季町。
小姑娘双眼空洞,显然神魂已失,“她前来送五枝香和矿石灯芯,在香炉宝盖里施了咒术。”
“待我追出去,发现她已经倒在长廊转角。”
季町问:“那丁衔笛呢?”
这一环一环明显是冲着天绝来的,季町都不知道庆幸这个节骨眼游扶泠在好,还是不在好了。
淡紫色的灵力散开,倦元嘉的羽扇似乎还有驱散的作用,她抿唇道:“六甲无影符本就是难得的鬼咒,配上五枝香便更难得了。”
明菁问:“有什么功效?”
“功效……驱策妖鬼罢了,这年头无妖无鬼的。”
倦元嘉制住丁衔笛后一靠,羽扇吹起她的碎发,耳上的紫穗也晃晃悠悠,看明菁递过来一杯茶水,还冲对方眨了眨眼,“遇上我算她们倒霉。”
明菁一阵恶寒,坐到了另一边。
季町再次检查了丁衔笛的状态,发现剑修被倦元嘉捆着,眉心的道侣印闪闪发光。
“她这是……”
倦元嘉:“她识海的灵力空了,不是说天阶道侣互补得狠么?她现在和狗饿了要吃饭一样。”
“用道侣的贴身之物堵住便好。”
季町:……
明菁盯着倦元嘉许久,忽问:“鬼咒可以勾魂吗?”
她难得眼神如此明亮,倦元嘉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和你母亲情况不一样。”
明菁的明亮又熄灭了。
季町找了游扶泠的衣裳披到了丁衔笛身上,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丁衔笛睁着的眼合上了。
这画面堪比野狗找窝,季町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目光再落到一边不见神魂的道童,怒不可遏地道:“公玉家太过分了。”
倦元嘉:“是啊,宗门倒插门的被伤成这样,师姐你总得讨个公道吧。”
明菁吹了口热茶:“总不能杀人。”
她这时候又装上了,倦元嘉笑着追问:“那明家青州分家是怎么灭门的?”
明菁低头喝茶,不回答这个有答案的问题。
丁衔笛昏沉一夜,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听见动静,坐在窗边下棋的二位齐齐看来,倦元嘉哟了一声,“醒了?”
她们二人一夜未休息,磕了好几颗醒神丹似乎过量了,这会看上去都容光焕发。
丁衔笛问:“你们真守了我一夜?”
她拎起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裳,“这也是你们干的?”
明菁指了指倦元嘉,摇着羽扇的剑修还挺不好意思,“你夜半大喊游扶泠的名字,又是亲亲又是心肝的,明菁受不……你踩我做甚!”
她嗷也一波三折,丁衔笛完全不当回事,她撑着身体下床,发现后背的伤昨日深可见骨,今日成了皮外伤。
她惊奇地问:“什么灵丹妙药?”
倦元嘉如实转告了一夜发生的事后,丁衔笛还没来得及感谢大师姐,游扶泠的消息来了。
对方飞舟日夜疾驰,也敌不过隐天司在各州部的四处排查,时间上总是慢了一步。
平日不关心身外事的游扶泠也只能拎着天极令查看了。
丁衔笛猜到她查岗,火急火燎更衣,又用眼神示意明菁和倦元嘉快走。
她速度极快,更衣卷帘送客一气呵成,被赶出去的倦元嘉盯着紧闭的石门看了半晌,嘀咕一句:“这段我好像在哪见过。”
明菁扫了她一眼,语调凉凉,“你送给某师妹的画本。”
倦元嘉恍然大悟,正想道谢,撞上明菁冰冷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看对方抬腿就走,她也跟了上去,“出对战表了,你和谁打?”
丁衔笛坐在倦元嘉和明菁的残局上,神色依然有几分憔悴,游扶泠问:“你没有睡好?”
丁衔笛颔首,眨眼也困倦,“好累,需要阿扇充电。”
果不其然,游扶泠骂了她一句唯利是图。
丁衔笛知道忽悠过去了,柔声道:“你不需要吗?”
游扶泠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她扫了眼自己公寓的陈设,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羽毛,问:“倦元嘉来过?”
这句太淡,她又蓄力调整,压出了几分拙劣的追问:“你邀请她来我们的家留宿!?”
丁衔笛:“留宿什么!不许发散!”
游扶泠回了一趟炼天宗,飞舟的陈设还更换了一番,比起凡人皇天贵胄的装潢都过之不及。
她挑眉问:“那地上的毛是谁的?你大师姐的毛可不是这样的。”
倦元嘉钟爱禽鸟,连私人飞舟都要雕刻鸟头。
据说她的羽扇也是法器,只是她从来用来装文雅,丁衔笛未曾得见。
不过这人喜欢长毛的玩意喜欢到高价收购,的确给了梅池不少灵石购买飞饼的毛。
丁衔笛心中警铃大作,哪里想到游扶泠隔着千山万水都如此计较,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阿扇真是慧眼如炬。”
游扶泠满意了,哼了一声:“你不会把她带上床了吧?”
丁衔笛:“过分了啊,我和你躺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游扶泠纯粹是口头占便宜,和丁衔笛生活了一阵她就明白丁衔笛的大小姐习惯过之不及。
不过丁衔笛善于适应环境,穷有穷的过法,富她就要极尽奢侈。
如果有的选,那是一点也不希望有人踏足她的私人领地。
鉴于目前寄生在游扶泠这,或许才表现出了百分之十。
看游扶泠不说话,丁衔笛也学她哼了一声,“泼脏水这么熟练,你是水做的人吗?”
游扶泠:“我的确是你做的人。”
丁衔笛:……
越来越难搞了,这样下去怎么过。
她从没想过自己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婚后生活,突然发现母亲说得挺对的。
结婚确实还是恋爱好。
问题……她和游扶泠也没有恋啊!
游扶泠终于在嘴皮上赢了一会,心情好了许多,问:“她来我们家干什么?”
丁衔笛不是很想告诉游扶泠自己中毒了。
都修真了还会中毒,这世界太奇妙了。
都这样了,看来她和公玉璀的过节恐怕无法善了。
即便丁衔笛握t着隐天司任务的底牌,顶多保证自己不死,悲哀地发现无论哪个世界,她都要预设自己缺胳膊少腿。
她喊了声游扶泠的全名。
这一句太郑重了,郑重得游扶泠都愣了半晌,“有话直说。”
丁衔笛深吸一口气,捧着脸问:“如果我变成残废,你会丢下我先走吗?”
游扶泠结合丁衔笛之前和师尊的对话已经推出她在想什么了,她笃定道:“你出事了。”
季町没有告诉她,闲谈境也未有人提起。
影灵石画面朦胧,据说也有各州矿气供给的缘由,她们的面容彼此模糊,最终还是丁衔笛率先败下阵来,“那没有,只是和音修试炼输得很惨。”
游扶泠说话干脆利落,反而是丁衔笛很爱拖长音调,她强调变化多端,很容易逗笑旁人。
完全可以想象她在家中,或者和朋友是如何相处的。
这句话带着强烈的不甘,哪怕游扶泠的直觉提醒她还是不对,她依然被丁衔笛红了的眼眶糊弄过去了。
游扶泠惊讶地看着丁衔笛:“你……哭了?”
丁衔笛皮肉已长出来,身体的灵气却依然乱窜,她嗯了一声,遮掩自己的异样,“输得太惨,还好没给你看到。”
游扶泠甚是新奇,“你也有今天?”
丁衔笛捡起桌上的棋子,音调拖长,“我在试炼堂也经常输,不过这是第一次和音修打。”
“你们两个系倒是能对轰,我们剑修……”
司寇荞修为不低,丁衔笛本以为是倦元嘉推脱了,直到比试之时对方毫不留情,她才明白这不是点到为止。
丁衔笛的不甘心和棋子一起丢进棋罐,更多的是一种跟随血肉涌动的兴奋。
她深知自己不会止步于此,也莫名笃定自己不会死在天极道院。
这个世界太大,太广阔,她要在回去之前看一看。
“我们剑修还是太菜了。”
丁衔笛捧着脸看向游扶泠,忆起游扶泠离开之前她们在摘星阁的胡闹,又笑了笑,“阿扇,待我赶上你,我要和你打一场。”
游扶泠:“好。”
丁衔笛:“在这之前别输给别人啊,抬棺天才。”
她低着头数棋子,方才微红的眼眶像是游扶泠看漏了。
她们的天极令消息颇多,全是五系大比的讨论,游扶泠不在其中,她问丁衔笛,“你第一场的对手是谁?”
丁衔笛目光落在天极令上,惊讶道:“居然是卦修。”
游扶泠:“你要是连卦修都打不过,也别想和我切磋了。”
丁衔笛:“面纱摘了我看看。”
她前言不搭后语,游扶泠瞪了她一眼,“关面纱什么事。”
丁衔笛手指把玩黑白棋,略有些玩味地笑道:“想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啊。”
“某些人管天管地,管我师妹和同修的感情,却不让我多看两眼。”
第55章 天极道院1-55
游扶泠哼了一声,“油腔滑调。”
那边的人笑着看她摘了面纱,露出符合丁衔笛想象的冷淡的面孔。
单看外貌,游扶泠并不是冷傲的类型。
眼珠太黑,还有点像小孩的眼睛,气质最像孩童的梅池都没有游扶泠的双眼这么稚气。
只是她一旦眼波流转,就有冬夜霜雪飘飘的恍惚,难以捉摸。
丁衔笛自诩看人经验丰富,这么多年唯独看不透游扶泠,对方总能做出超出她意料的举动,令她好奇,好感,好想……碰一碰。
游扶泠:“看出什么表情了吗?”
丁衔笛:“对我很满……”
意字还未说完,画面就消散了。
丁衔笛松了一口气,趴在棋桌上,看了眼窗外的卷云,嘀咕了一句:“总算糊弄过去了。”
她后背深可见骨的伤皮肉都合上了,这个世界到底不同,换作原世界她恐怕得躺上小半年。
黑影忽然落下,丁衔笛侧着脸看过去,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大师姐。”
飞饼哇地吐出一瓶丹药,也不知道她和梅池到底谁力气大,一瓶丹药掉下来居然砸坏了棋盘。
丁衔笛猛地跳起来,“完了,被游扶泠知道我死定了。”
大鸟似乎也鄙夷丁衔笛的惧内,几缕灵力释出,很快桌面恢复如初。
丁衔笛这才拿起丹药,问大师姐,“这是干什么的?”
她听倦元嘉提过昨夜的来龙去脉,又握住飞饼的爪子,“谢谢大师姐给我疗伤。”
巨鸟爪子一拍,差点又把丁衔笛拍成桌子的镶嵌物。
[你毒素未清,多吃点药。]
身为大宗天才的道侣,季町也给了丁衔笛不少好处。
譬如短期提升修为的功法,譬如照顾她起居的道童。
丁衔笛自认疑心病重,但在梅池和大师姐面前,她便减一分警惕,像是她本就应该留在这里,或许到最后也难以抽离。
巨鸟勾着窗棂,猩红的眼眸扫过丁衔笛的身躯,似乎打算走了。
丁衔笛扒拉住大师姐的腿,“飞饼,大比结束之后我会和公玉璀一块打入剑冢铲屎吗?”
之前的冲突就是延期处置,丁衔笛还想讨个好处。
大师姐在这方面铁面无私,利爪推开丁衔笛谄媚的脸,表示不可通融。
丁衔笛嘟囔道:“为何不可!飞饼大人庇佑庇佑我这个柔弱的师妹怎么了?”
丁衔笛此刻嘴唇干涸,面容苍白,看上去确实挺柔弱的。
巨鸟不为所动,振翅飞走,不远处的机械仙鹤纷纷追随,看上去阵仗极大,的确位高权重。
丁衔笛唉了一声,“算了,躲不掉的。”
服下丹药后丁衔笛睡得宛如死猪,醒后直奔大比现场。
路上遇见倦元嘉,对方凑了过来,朝丁衔笛索取报酬,“我帮了你,好处呢?”
丁衔笛面色还有些苍白,她抬眼看了看头顶盘旋的执法仙鹤笑道,“我可以给你提供平日对明菁最穷追不舍的弟子名单。”
倦元嘉:“就这?”
丁衔笛:“你若是想要和明菁好,那不是很简单,什么话本丹药……”
倦元嘉:“强求没意思。”
她的心思都被丁衔笛挑破了,也不和丁衔笛见外,只是人前还要装一装。
她们二人勾肩搭背,也是前往大比现场的明菁嘴角抽搐地看着一起踩空的两个人,路过丢下一句成何体统。
倦元嘉:“管这么多。”
丁衔笛倒是经验丰富,“你这会应该反问什么是体统,追上去问。”
她如今的剑修外袍都是炼天宗的布料,完全不似从前的穷酸破落。
结合面容和语调,倦元嘉莫名觉得她像凡间经验丰富的狂徒。
忆起这人的乞丐出身,又好像可以成立了。
倦元嘉:“然后呢?”
丁衔笛:“然后……”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笑得更灿烂了:“让你的心上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成体统。”
倦元嘉沉默半晌,“哪学的?”
丁衔笛松开手,“需要学吗?”
倦元嘉正要说话,丁衔笛后退又勾住她的肩,“不成体统是一种态度,对上喜欢的人,手到擒来。”
倦元嘉在道院内也算风流人物,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仙鹤传情她也收到不少亲信,和明菁对比却只能算收获甚少。
明菁在道院风评极好,身上堆满溢美之词,只有倦元嘉知道她是什么个性。
十岁那年,明菁就屠光了青州明家分家叛徒。
这样的屠戮属于修真世家内部的恩怨,隐天司不会插手。
明菁完成这样的任务后顺利晋升本家,倦元嘉那年正好跟随族中长辈前往明家做客。
小孩不得入内,她离开正厅后迷路了。
正好撞见明菁把人推入池中,对方每一次扑棱,她的灵力就随风拨弄,不给对方任何靠岸的机会。
似乎是存心溺死那位本家少爷。
倦元嘉不掩饰脚步声,明菁也不见被发现的心虚。
她们同龄。
论地位,倦元嘉高于明菁,但倦家是不流动的水,明家是快干涸的井。
两家若再不有所举动,公玉家势必会吞掉他们两家。
那一年是两家企图促成联姻,定下倦元嘉的族姐和明家本家的族人。
这对十岁的小孩来说并不重要。
后来倦元嘉忆起那日,明家亭台楼阁掩映的池塘百年,垂着手滴血的女孩和一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扑腾的水声化为一个人的心跳。
明菁很危险,趋同死亡,却激发了另一个背负兴衰之人的兴趣。
哪怕后来的明菁白衣无尘,倦元嘉也清楚她白袍之下陈年的血渍和污垢。
倦元嘉想:这人欲望重重,又尚有一丝t温存,如此难得,正好配我。
族中长老提出要求的时候她表面为难,心下狂喜,面对明菁还道一句我不愿意。
倦元嘉愿意得很,前提是,明菁要比她还愿意。
丁衔笛言罢阔步向前。
倦元嘉站在原地,看着剑修有些凌乱的步伐,忆起丁衔笛被收入点星宗之前的过往。
遥州冬天很冷,凡人百姓被冻死的不少,更何况乞儿。
那样的条件活下来的孩子,多半也有陈年旧疾。
昨夜见骨的弦伤和剧毒,加之六甲无影符和五枝香的咒术,倦元嘉自问换成自己也很难上场。
这也证明了丁衔笛的不同寻常。
点星宗真是一个有趣的宗门。
紫穗剑修不避讳周围弟子持续的揶揄走向明菁,旁人早就默认她们二人关系密切,明菁似乎也无力挽回,懒得解释了,她对倦元嘉道:“保持距离。”
倦元嘉:“保持有用?不如想想你和司寇荞对战如何应对,别中了她的暗算。”
明菁也有几分心高气傲:“不需要你担心。”
五系大比在天极道院最大的修真广场她们来得已经算迟了,安排早的已经比完了。
有人在现场兜售各种零食瓜果,甚至有人专门逮着有名的弟子录入松信,企图卖个好价。
道院的副首座和其他座师一块坐在东南位置。
现场还有不少卦修临时抱佛脚,在西南角给卦修的祖师公玉禄上供。
倦元嘉注意到阵法上丁衔笛和典颂的名字,叹了一声,“这一场总能赢吧。”
“有些不到一炷香就结束了。”
道院五系大比和试炼堂是一个天极系统,丁衔笛摸清了运行规则,也知道和卦修对阵完全用不到大的场地。
或许是她这阵子太出风头,观看弟子也不少。
山风烈烈,丁衔笛看了眼头顶的她和对面卦修的名字,目光落在对方紧闭的双眼,实在想不到大比第一战面对的是位盲眼少女。
她还未出声,典颂便率先开口了,“丁师姐,不用顾忌我的眼睛。”
“我的心能感受到你。”
倦元嘉坐在一边,正好打完一场的梅池挤开她看上的位置,动作太大,不小心把怀里抱着的煎包掉在了倦元嘉的羽扇上。
汤汁弄脏了雪白的羽毛,梅池急忙道歉,倦元嘉随手复原,笑眯眯地问:“小师妹,你道侣呢?”
梅池:“我没有道侣啊,你道侣明菁呢。”
倦元嘉:“她在西侧。”
梅池发现二师姐教自己的不管用了,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不看她?”
倦元嘉:“看你二师姐比较重要。”
她神色严肃了几分,看梅池圆滚滚的眼睛又觉得好玩。
羽扇正要蹭一蹭小姑娘的脸颊,一只手推开她的扇面,祖今夕坐到梅池身边,不忘提醒倦元嘉,“倦师妹,自重。”
场上的剑修无法施展剑诀,每一步都像有人算无遗策。
边上也有人毫不意外,“卦修便是如此!还能预判动作!”
“眷族更不一般吧!”
“看来丁衔笛第一场就要输了。”
“不!你看她的剑诀……不同了!”
梅池一边往嘴里塞煎包一边瞪大眼,“睁不开眼的人好厉害啊!”
她问倦元嘉:“卦修什么都能算吗?”
倦元嘉:“看技艺如何,我不知公玉家眷族的深浅。”
梅池哦了一声,又给了倦元嘉一个煎包,“蟹籽馅的,可好吃了。”
倦元嘉心想你没看祖今夕的眼神吗?
她不敢接,堆笑着拒绝。
梅池自己吃了,又看向场上的丁衔笛。
卦修法器并不似剑修相对统一,名为典颂的卦修只有一根象牙笏,上面泛着点点灵光,似和主人相合。
梅池:“卦修都滑不溜秋的。”
其他场地过招天雷地火,还有的炸开了边上的花草,满地泥污。
丁衔笛这场和跳舞似的,一个攻势被拆开,一个守势毫无破绽。
只是卦修体弱,很快典颂便撑不住了。
道院内也有座师是公玉家的人,公玉璀还不放心,安排典颂执行她的计划。
但天绝不似常人,典颂听不见丁衔笛的心声。
对方势如破竹,似乎不受昨夜司寇荞的影响,更像是毫发无损。
怎么可能呢?
少女艳红的眼睫颤颤,心有余悸地躲过一道寒光,笏的灵光随着交锋宛如粉尘般洒在丁衔笛的长剑上。
五系大比不限制法器,不点到为止,不是重伤和死了不会有重大处罚。
不少有私人恩怨的也爱在五系大比动手,似乎从这里开始弱肉强食也好比在道院外白纸一张好。
倦元嘉看场上的卦修脚步虚浮,唉了一声,“妥。”
梅池目光落在顶上判定输赢的光幕和扶起卦修的二师姐,“完了,游扶泠又要骂我们二师姐朝三暮四了。”
倦元嘉刚往嘴里塞了一颗乌梅,差点喷出来,“她又不知道。”
梅池指了指边上几个转动的松信,“都是炼天宗的,谁授意的不是很清楚吗?”
她看上去稚气,偶尔还爱说沉重的话。
现场结束,道童清场,丁衔笛下来后和梅池打了个招呼。
剑修看祖今夕默不作声坐在一边,问:“祖师姐,您今日不用比赛?”
祖今夕颔首,梅池插话:“丹修上场就用毒,有什么好比的。”
倦元嘉:“真出事谁管你学的什么,能弄死就好。”
梅池:“你好残忍,明菁知道吗。”
倦元嘉:……
她看丁衔笛还在收她那破烂的剑鞘,问:“你家夫人怎么不给你换一把好剑?”
梅池:“二师姐,她骂你好贱。”
倦元嘉终于坐不住了:“小妹妹怎如此爱曲解人意!”
丁衔笛抱着剑长叹一口气,“我家夫人是给我寻过好剑,可惜太华丽了,不适合我。”
和游扶泠结为道侣后,丁衔笛浑身上下的装扮大改造,唯独剑修专有的剑用的还是系里发的。
剑修课程对练大家用统一配件,不妨碍剑修私底下爱剑成痴。
丁衔笛还想过自己铸一把,她的修为铸出来的顶多算个叉子,给游扶泠叉叉水果才不算小材大用。
处处掣肘,丁衔笛倒是想得开,眉开眼笑地接过梅池递过来的冬瓜糖吃。
倦元嘉问:“你下一场对谁?”
丁衔笛看了眼自己的天极令,“还没有消息。”
昨夜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咒术都令她神魂疲倦,和卦修对阵更耗心神,陡然放松后丁衔笛靠在梅池身上,得亏师妹力大无穷,也好说话。
丁衔笛问:“那你们呢?”
梅池:“阿祖是丹修,前面的比试都好慢的。”
“我打得很快,反正我剑诀只会基础的,不硬碰硬我就认输啦。”
倦元嘉:“还未轮到我呢。”
她看了眼不远处天幕的名字,“明菁对阵司寇荞已经开始了,丁衔笛你去否?”
话刚说完,丁衔笛的天极令便弹出她的下场比拼。
梅池凑过去看,咦了一声,“又是那个树杈子。”
倦元嘉也看见了公玉璀的名字,神色难看许多,“怎么又是她。”
西海白鲨入世多年,比饵人通人情世故许多。
祖今夕扫过梅池攥着丁衔笛衣摆的手,饵人依赖得格外明显,丁衔笛勾肩动作自然,还在调侃梅池的外号。
怎么看都是点星宗宗门姐妹情谊极好,祖今夕却怕她今后带不走梅池。
丁衔笛年纪不大,说话老练得堪比陨月宗的长老,祖今夕都不知如何进行计划。
朝昌雨已经传来宗门急讯,宗主如今前往黑鱼井深渊尚未归来。
说你若不提前离开道院,恐怕宗主之位便要被人夺走了。
祖今夕不在意宗主不宗主,她在意能不能带走饵人。
西海如今难以跨越,她也不知族群是否还能传承彻底吞噬饵人的秘术。
丁衔笛余光瞥见祖今夕难看的神色,喊了声祖师姐。
梅池转头,问:“阿祖,你不受伤了吗?脸更白了,比死人还难看。”
丁衔笛识趣地松开梅池的手,“你见过死人么?别瞎说。”
梅池颔首,“见过的呀,海上全是浮尸,密密麻麻的,全身都肿了,肚子里都……”
丁衔笛捂住她的嘴,“少说两句吧祖宗。”
倦元嘉好奇地问:“小师妹你打哪来啊?”
点星宗在旁人眼里穷酸破落,弟子倒是个个有趣。
梅池力气极大,也不怕受伤,普通的木剑注入灵力也无法砍伤她。
丹修就爱和梅池混,烤几个葱肉饼子就能忽悠梅池抬丹炉,好用得很。
丁衔笛:“我师父捡来的。”
倦元嘉猜也是,她的天极令也提醒她前往t对阵场地,她道别后匆匆离去。
丁衔笛也去往下一场阵地。
*
今日无风,天也无云,蓝得有些刺眼。
游扶泠趴在飞舟的床榻百无聊赖地点着天极令,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道院五系大比最快也要七日结束,季町偶尔会给转达丁衔笛的现状。
丁衔笛第一日赢了卦修典颂,和音修公玉璀。
对上公玉璀似乎平平无奇,反而是公玉璀下一场重伤了弟子,似乎要被判罚进入剑冢了。
第二日丁衔笛赢了剑修两位师兄,败给法修某极擅长幻术的师姐。
第三日……
第六日,游扶泠收到了丁衔笛被打入剑冢的消息。
季町本想瞒她,游扶泠飞舟过处,偶尔也有收不到消息的时候。
她过了最贫瘠的州部,天极令也不再断断续续,闲谈境里密密麻麻都是丁衔笛的消息。
丁衔笛的修为果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样,六日胜率极大,每一次要掉下排名落败之时都精准通过。
一日几百组的五系大比精彩无比,受伤也是难免的。
最后一日不少人伤痕累累,游扶泠还见到了倦元嘉被丹修烫坏了长发。
丁衔笛和公玉璀对战无事发生,直到最后一日她对上了明菁。
游扶泠在闲谈境见到了那日的画面。
滂沱大雨里,剑修对战从傍晚到黑天,明显是明菁更胜一筹,最后的画面却是丁衔笛愕然地看着倏然倒下的明菁。
明菁的剑很有名,当年宗门大比和明菁遇上,游扶泠就见识过这把名为纯钧的剑有多锋利。
当年游扶泠刚穿不久,修为压制明菁也只是险胜,亦能感受到明菁并未使出全力。
那入天极道院的明菁怎么可能打不过丁衔笛?
画面里长剑落地锵啷一声,明菁身上血流如注。
四周嘘声四起,明菁艰难地抬起头,不知对丁衔笛说了什么,就有剑修大喊丁衔笛使诈,乱成一团。
现场的道医给明菁看伤,座师们也前来探望,明菁嘴唇发紫,口呕鲜血不止,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游扶泠坐不住了,她问季町,“为什么都说是丁衔笛下毒?”
季町头痛欲裂:“不是丁衔笛,是明菁早被下了毒,正好和她对阵毒发。”
“连续多日催动功法,根基损毁严重。”
游扶泠:“那也不是丁衔笛的过错!”
她顾不上看窗外的飞舟通道,在舱内来回踱步,“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季町早就把那夜发生的事上报座师,却无任何表示。
也有座师表明若是丁衔笛是炼天宗的记名弟子,她们定然会周旋,但丁衔笛不是。
点星宗的地位在道院内分明,甚至不如三宗之外的宗门。
哪怕丁衔笛此次表现优异,明菁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濒死本就是大事,道院的座师排查数次,得出明菁之前对战弟子未动手的结论。
哪怕季町、倦元嘉甚至明菁本人都清楚或许就是第一日的司寇荞做的。
游扶泠:“证据呢?”
她从未如此着急过,今日是大比最后一日,丁衔笛已经累计惩处,被丢入剑冢深处。
那是座师进去都得脱层皮的地方,如今丁衔笛修为比刚穿书之时强上许多,不代表她有能力应对剑冢深处的异常状态。
季町:“药是从你的修真公寓搜出来的。”
她也懊恼,“那日我便应追查到底的。”
游扶泠:“那日?”
季町不语,游扶泠:“你们都瞒着我什么?”
她极少动怒,和丁衔笛结为道侣后更是如此。
如今肉眼可见灵气四溢,连带着会影响飞舟的运行。
季町还是告诉她了。
司寇荞的暗算。
被抽去神魂的道童。
六甲无影符和五枝香。
游扶泠又问:“那点星宗剩下的人呢?”
季町:“梅池……因为和当日现场的弟子起了冲突,也被执法仙鹤带走了。”
“她们的大师姐,一直不见踪影。”
季町自知过错,她道:“我会亲自前往剑冢去帮丁衔笛。”
游扶泠:“大师姐。”
她声音极尽忍耐,季町都能听到游扶泠的深吸之声。
“你和我说她被司寇荞打成重伤,中毒一夜,又遇上道童咒杀?”
游扶泠闭了闭眼,忆起那日丁衔笛的神情,对方不躲闪,一副骗不过你的模样。
还是藏了事。
游扶泠:“之后又硬撑着参加五系大比,一直到和明菁对阵?”
她语速极慢,慢得季町都莫名心慌,“阿扇,你先服下静心……”
“大师姐,我后悔了。”
“我不应该把她托付给别人的。”
第56章 天极道院1-56
“二师姐!我要和二师姐一起去!”
梅池冲着被拖走丁衔笛大喊,祖今夕拉住她,“梅池,你不能去。”
梅池还在挣:“为什么我不能去!我方才打架了!我也是私自械斗,凭什么那几个人可以,我就不成!”
祖今夕被梅池扇在地上,边上的丹修忙不迭扶起她,“祖师姐,你离她远些,点星宗尽是癫子。”
梅池怒视周围说风凉话的弟子,“你们不许这么说我二师姐!”
她打不过执法仙鹤,不代表打不过这些人,一边还捞起一个弟子往围观的人群里砸。
这边是五系大比休息区,顶上还有符文雨檐,檐外依然风雨大作。
大雨冲刷血迹,也浇得丁衔笛越发清醒。
剑修系的统一佩剑作为赃物被收,她的天极令也被收缴了。
风雨中被押着的剑修外袍被鲜血染就,和雨水一块没入地上的水坑。
季町在外围和座师沟通,神色焦急。
处于高位的副首座身边站着一只巨大的仙鹤。
副首座平日正经严肃,今日却嬉皮笑脸,摸了摸法阵里毛发干燥的仙鹤羽毛。
“小飞冰,做大师姐的滋味如何?”
仙鹤啄开她的手。
[若不是小五要让我做大师姐,我才不做。]
这只仙鹤平日无半点仙气,在同门师妹眼里到处拉屎,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无人知晓它是半机械半血肉的怪物。
碎骨天溪之战死伤惨重,若不是娄观天剖骨弑师,恐怕琉光大陆已然翻转。
底下之物倾泻而出,天日被吞,人外也无人。
当年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桑婵的神魂虽被压入地底,之后琉光三宗和隐天司连年压制,却因为矿气的无度开采再次失衡。
副首座笑了一声,“当年不是你嚷嚷着做大师姐呼风唤雨,最威风了?”
[那还是做师尊最威风。]
副首座撑着脸感慨:“所以我不做师尊,多麻烦啊,拉扯这个那个的。”
裴飞冰:[小五她们都是大师姐带大的。]
副首座:“那也是桑婵在外边打猎啊。”
知晓真相的裴飞冰最恨桑婵,副首座这句话显然偏颇,她鸟嘴一偏,女人速度更快,鸟嘴啄了个空。
裴飞冰从前也不是这个模样。
她当年离开族群身受重伤,又误打误撞落入了娄观天的捕网,差点被对方烤了。
若不是与娄观天同行的师妹救下她,或许妖族的少主都要换一个人。
人间千秋万代,一只鸟的记忆亘古恒常,仙鹤也会做梦。
梦见当年黔迢山的相遇,被戏称外门弟子的从前。
那年故人依旧,桑婵也不是要用凡人血祭的魔族。
她只是一个未老先白头的师父,有一个天生眼盲的红眼睫大弟子。
老二娄观天总说大师姐像师父的妻子,老三老四说什么妻子,那是师母。
老五搂着裴飞冰说二师姐又要被打了。
小姑娘笑起来梨涡浅浅,总是喜欢埋在妖族的翅膀下,说飞冰你好暖和,我要和你永远睡在一起。
后来她真的永远睡下去了。
本来没有点星宗的,但她给了心上人一个永久的位置,满足她做大师姐的欲望。
死去的修士不知道凡人的时间对不死的妖族来说多难熬。
熬了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过去,黔迢山上没了挂着鱼皮灯的宅院,凤仙花漫山遍野。
碎骨天溪多了好几座妖骨山,唯独娄观天的神骨不知所踪。
裴飞冰望着雨雾中发带飘扬的丁衔笛,问副首座:[这一次能成功吗?]
副首座翘着兰花指,摊开的掌心漂浮着咒文,赫然是她当年教给公玉禄的咒术。
也不知道被谁偷了去,成了今天这场闹剧的重头戏。
“但愿能成吧,”她语调拖得长长,望向群山之外,群岛之外,天幕之外,“宣伽蓝说这一次不成功,我们便没有机会了。”
她们都不希望地底的东西再次涌出,可失序的世界,t又要如何讲究恒常和无常呢。
“怕的就是……”
她肉身早已死去,这不过是一缕残魂,或许这一次她依然无法再见到宣伽蓝。
“一次次地事与愿违。”
鹤鸣不绝,被押入剑冢的丁衔笛望着盘旋顶上的机械仙鹤,沿着路上的标识继续前往深处。
她穿书后一直躲开剧情,没想到剧情还是来了。
只是从明菁捅她变成她捅明菁。
那一剑连丁衔笛都出乎意料,她连日的疑惑也在那一瞬间得到解答。
难怪季町查不出错,难怪公玉璀有恃无恐,剑修系的统一佩剑就有问题。
不仅如此,明菁的状态也有异。
对方明显不想和她拼尽全力,刀光剑影下依然以躲避为主。
结局也在明菁的意料之外,她脚步不受控制,几乎是迎着丁衔笛的剑来的。
血水、雨水。
那一幕反反复复在丁衔笛脑中闪过。
她又想起第一场对阵的盲眼卦修,还有她扶起典颂之时,凑近她的少女一句低声的谢谢和对不起。
是那时候?
若是试炼堂对阵,任何超出要求的法器都会触发警报。
司寇荞是音修,武器早登记在册,即便换人也无济于事。
那……
卦修不止用了卦术,还有不受道院规则束缚的……禁术。
藏书阁内容丰富,丁衔笛也询问过季町禁术的限制,这个世界施展非常规的术法代价极大。
人最大的代价无非是求而不得、不得好死和寿命短暂。
前两个算诅咒,最后一个对卦修来说是可以利用的。
只是一般人都想苟且偷生,谁会愿意付出寿命的代价。
冷雨浇下,丁衔笛沉默地望着远处的重山。
周围野兽呼号无数,此次被罚入剑冢的弟子人数众多。
大部分是大比之前犯错的累积,她们并不和丁衔笛一道,只需要在外围打扫粪便即可。
送她们入内的座师撑着伞,摸着胡须道:“机械仙鹤会领你去深处。”
“若遇见危险,捏爆这枚符咒即可。”
进入剑冢后天极令中的矿石碎片也会失效。
这里天气混乱,人迹罕至,雨中灵兽的嚎叫更显寂静。
受罚弟子中有公玉璀和司寇荞,若不是丁衔笛今日重伤明菁,或许也只是和她们一道在外围清扫。
一群人里只有她伤得最为严重,不少人同情地看着她,似乎瞧见了她被灵兽追赶的可怕场面。
琉光大陆修真界如今都归隐天司管理,万年前的灵兽大部分因灵气稀薄死去,存活下来的都被送至天极道院。
不提灵兽,道院内的机械仙鹤一只堪比金丹,那剑冢这些依靠灵脉繁衍的灵兽只会更可怕。
丁衔笛也在闲谈境听过不少剑冢传说。
百年前也有弟子被罚入内,最后只找到一块腿骨,想必是被灵兽啃食完了。
也有人因为惩罚寻到机缘,出来后修为提升。
这样的概率极低,多数还是受伤惨重。
这也成了弟子们口口相传的禁地,除却外围的粪便,深处比话本描写得还可怕。
丁衔笛清楚这位座师和公玉璀有联系,她顺从地接过符咒,未曾多言。
雨幕里的少女一张脸毫无血色,背上裂开的伤口淌下的血被织物晕染,像是她披了一件鲜红的外袍,触目惊心。
“她不会死在里面吧?”
“好歹也是点星宗的人。”
“明菁实力强悍,怎会被她……若是明家追究起来,点星宗宗门又无人撑腰。”
“她们的宗主是谁?”
“我和她之前对战过,她不像是会下黑手的人。”
“小声些,没看公玉璀在这里么?”
今日之事突然,现场的人信了丁衔笛对明菁因爱生恨,也有人觉得蹊跷。
可是那柄剑的确是丁衔笛刺进去的,明菁的不可置信也明晃晃。
现场倦元嘉的怒吼更是令人深刻,目前闲谈境还有人大谈这里到底几角恋。
其他受罚弟子走后,公玉璀对跟着她的人道:“机械仙鹤六个时辰后轮岗会休息一个时辰,你们届时跟上。”
她不打算前往剑冢深处,等着在外面坐享其成。
这几位都是金丹期的弟子,还有法器加身,并不畏惧剑冢的地形。
公玉璀许诺了天大的好处,自是能调动得人。
今夜雷雨交加,丁衔笛从前没有这样的经历。
她甚至感受不到冷,心头仿佛含着一口沸腾的血,身上的骨头都烧得她浑身火热。
我还是学得太少,学得不够精。
不够,什么都不够。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得宽广,也有无数她未知的东西。
符箓、咒术、世家、宗族、妖魔和……
夜晚的山林被雨水席卷,泥土污浊她的外袍,她一身泥泞,躲开从树下跳下企图啃咬她的狰狞野兽。
这些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丁衔笛迷迷糊糊地前进。
本能驱策她找个干燥的洞穴,地底下会更安全。
泥土、枯草、虫蛇的气息。
她的气息惊扰了森林中的灵兽,雨夜非人的眼眸亮起,由近及远,恍若鬼火。
栖息的鸟类振翅,盘旋天上的机械仙鹤没有得到首领的指使,继续巡逻。
丁衔笛的脑子不受控制,她想到很多。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双红睫,师父说像红合欢,很是美丽。
什么师父,我不是丁衔笛吗?
不对,丁衔笛是有师父的,那我又是谁。
她的外袍被锋利的兽爪割破,旧伤未愈,新伤重重。
也有灵兽不堪攻击倒在地上,其余纷纷后退,惊惧地望着雨夜里金瞳的人类。
丁衔笛不知疲倦,更不知昼夜轮转,或许剑冢深处没有昼夜。
散修趁着机械仙鹤轮岗之时前来,看到的就是一地灵猿的尸体。
山谷安静,大雨骤歇,妖异的月下,有人走得慢慢吞吞。
几个散修弟子对视一眼,齐齐上前。
裹着杀意的弦音未至,百米之外的剑修倏然转头,那张脸不仅沾满血迹,还爬满鳞片,月下泛着金光,格外瘆人。
丁衔笛脑中声音无数,师父、师妹、我怎么还有好几个师妹。
我的师妹不是梅池吗?
不对,我不应该有师妹,我是丁衔笛。
我要回家。
我想妈妈。
我要和一个人一起回家。
我们说好的,不能死在这里。
万千杀意袭来,散修弟子笃定丁衔笛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游扶泠送给丁衔笛的发带似乎受此地异常的灵气驱使,化为一柄长剑,以裂天之势狠狠劈向来人!
轰隆一声。
山谷巨响伴随着血迹飞溅,丁衔笛拖着织物化为的长剑走向一击后还存活的弟子。
摆脱穷酸的剑修每日精心梳理的长发披散,血色笼罩,随着对决,丁衔笛身上旁人的碎肉落下,每一步似有山谷之声与她相合。
宛如苍天破碎的震慑下,剑冢深处剩下的弟子依然竭力围剿她。
“她旧伤未愈!我们不可后退!”
“结阵!剑冢深处无人管辖,竭尽全力!”
“可……她真的只是筑基?这金丹都不可能……”
风吹起金瞳剑修的散发,她每一步都令人恐惧,踩过断肢,气势锐不可当。
“公玉璀不是说丁衔笛很好解决?”
“我们被骗了……丁衔笛不是……呃……”
“她这不是入魔的征……”
剑冢外围的弟子还在连夜铲屎称重,忽然的大地震动吓了她们一跳。
“地震了?”
“还是海啸啊?”
“未曾听闻无方岛还有洪灾……”
公玉璀坐在山洞,掌心的碎玉被她捂得温热,她闭着眼,想念远在梧州的长姐。
她不想成为公玉凰的拖累,也不想成为别人耻笑公玉凰的理由。
若是得到天绝,那……
又是一声巨响,下了两夜的雨又裹着霜雪而来。
剑冢四时失序乃是常态,公玉璀不曾放在心上。
她利用典颂施展禁术,又指使司寇荞下手,花了那么多心力,就是为了这一天。
丁衔笛修为不高,游扶泠不在身边,此刻又无执法仙鹤在场,那几个散修个个都是金丹期,定然能把她当场格杀。
洞外风霜雨雪轮番而来,洞内篝火飘摇,忽然惊雷落下,劈开了山洞。
还在捡屎的其他弟子惊恐地看着丢在地上的尸体,还有被血溅了一身的公玉璀。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干燥的洞穴拖着长长的血迹,像是野兽游过。
公玉璀瞪大了眼,“你……你还没死?”
回答她的本该是长剑穿心,有人忽从山洞外飞来。
方才还和其他弟子一同铲屎的司寇荞忽然出现,挡在了公玉璀面前。
强大的灵力恍若邪魔降临,这和那日试炼堂的力量完全不同,司寇荞当场喷出了一口血。
“快走!”
司寇荞推开公玉璀,“把公玉凰给你的法宝拿出来!”
她的琵琶碎裂,崩乱的琴弦毒液四溅也无t法阻止丁衔笛毫无章法的攻击。
司寇荞抓起公玉璀地过来的法器,来自第一修真世家的法宝捆住了丁衔笛的身躯。
音修不顾身上的伤口,把送入自己身体的长剑狠狠扎进了丁衔笛胸膛。
她眼神怨毒,像是透过丁衔笛看向游扶泠——
“你欠我妹妹的,必须一命换一命!”
座师给丁衔笛的符箓掉在地上,毫无作用。
这本就是一场针对丁衔笛的围猎。
公玉璀上下打点,为的就是在剑冢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符箓无法引爆,又到了执法仙鹤的新轮岗间隙。
外面铲屎的弟子早被司寇荞打晕。
山洞内的篝火熄灭,灵力运转的光芒洒在对视的两个人身上,失去剑的丁衔笛眼眸依然明亮。
织物长剑在刺入的一瞬化为原本的模样,掉在地上,血染上面的金线,还有阿扇的字样。
捆住丁衔笛的公玉家法器疯狂颤抖,这条绳索号称捆天地万物,是上古妖兽的筋肉制成,上面还有残魂碎片。
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害怕或难以抵挡,绳索都沁出血来。
上古凶兽也弱肉强食,它似乎想到很久很久的从前,轻而易举把它吃掉又吐出来的顽劣畜生。
不是说它死了么?
司寇荞再不识趣也意识到丁衔笛的不同寻常了,余光瞥见公玉璀还愣在一旁,暴喝一声:“你还不快走!她已经不受控制了!”
这完全不是普通弟子的威压,司寇荞琵琶尽毁,被捅的一剑洞穿她腰腹,手似乎也被折断了。
公玉璀想跑也跑不了。
此刻地底剧烈震动,剑冢万兽齐鸣,似乎有什么要从地底爬出来,连霜雪落下都有万钧之力,震得人的骨头都嘎吱作响。
丁衔笛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总觉得那应该有一把剑。
司寇荞抓住这个机会,催动灵力,抬起地上碎裂的琵琶,似要故技重施。
公玉璀也拿出自己的埙,在轰隆声里和司寇荞的琴音相合。
公玉璀心脏狂跳,却也惊喜万分,天绝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一定要得到丁衔笛。
公玉凰终其一生都被困于公玉家的凌天阁修琴补音,她想要换姐姐出世,换姐姐多看她一眼!
琴声埙声具象,修为低微的公玉璀也有绝学,司寇荞又是公玉家的客卿,自然也有保命的手段。
杀招不断,她们身上的灵力沸腾,狂暴的力量再次劈早已被鲜血染红的丁衔笛。
似乎要剥掉她的皮肉和骨头,彻底把她分裂成碎片。
公玉璀似乎看到了曙光,笑得癫狂——
“丁衔笛,乖乖受死,我势必要得到你。”
第57章 天极道院1-57
近日天气异常,道院内也不安静。
站在修真公寓长廊的饵人手握成拳,蹙眉盯着剑冢的方向。
梅池忆起师父的嘱托,转身要走,忽地被一个人攥住手腕。
清苦的药香扑鼻,梅池头也不抬,“阿祖,不要拦我。”
祖今夕:“你要去剑冢?我与你同去。”
梅池:“我皮糙肉厚,扛得住剑冢外围的阵法,你不行的。”
祖今夕温声道:“你受伤,我会难过的。”
冰凉的手握住梅池的手指,梅池望进祖今夕的眼眸,丹修一双眼漆黑如墨,看上去情真意切。
梅池第一次和人这样牵手,哪哪都怪异,她甩开祖今夕的手,“我不管,我只要二师姐平安。”
“那个树杈子也一起进去了,还有剑修系平日跟着她的几个讨厌的人,指不定她们要在里面对二师姐做什么呢!”
她满口丁衔笛,祖今夕又握住她的手,像是轻哄:“所以我与你同去好不好?”
祖今夕几个月的投喂和保护足够梅池心软。
她是缺心眼,却不是没脑子,更明白周围人的调侃是为什么。
天极道院出双入对的道侣很多,课上还有眉目传情的,梅池前几日赚零花钱抄近路,还撞见过几个在竹林亲热的弟子。
所有人都说双修美妙,她却无动于衷,只在意吃吃喝喝。
她拿开祖今夕的手,“不好。”
“阿祖,你对我很好,但二师姐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剑冢深处风霜雨雪不竭,剑冢外的道院雷声隆隆滚着海浪。
从海底上岸的白鲨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强忍内心吞噬的欲望,“梅池,我想帮你,你若是在阵法受伤,要怎么救你二师姐?”
梅池手握成拳,她从未如此心急,也意识到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修炼,对丁衔笛没什么助益。
笠帽落在梅池头上,青绿道袍的丹修道:“我接了一个道院外的任务,我们可以从西南方进入剑冢。”
梅池:“那里的阵法不比剑冢外围的简单。”
这年头修士专业都细分,梅池就是典型的剑修。还是仗着先天优势修习体术的类型,剑诀也只是马马虎虎。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同寻常,即便是锋利的刀剑,也无法剖开她。
师父放养,二师姐现在宠爱她,祖今夕似乎想和她好。
梅池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她问为什么。
祖今夕的手指因梅池的体温热了几分,笑着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廊外的雨下得极大,深夜的天极道院被雨幕笼罩,护院阵法依然运转,梅池跟着祖今夕雨夜穿行。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明白此刻的颤动代表什么。
可是我有未婚妻。
师父说……
梅池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几日无人好眠,倦元嘉站在医堂听雨,余光里的明菁面无血色,像是死了。
平日跟着明菁的弟子探望后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个道童趴在边上打盹。
道医说明菁中了不寻常的咒术,识海受损加之力竭,才被丁衔笛中伤。
咒术和符箓并不是一回事,只是目前修真界失去飞升机遇,大家都在短则一百,长则三五百的岁月里沉浮。
倦元嘉虽是剑修,家族却算如今的法修,不止符箓阵法,许多禁书她也有所观阅。
明菁中的咒又不一般,倦元嘉闭着眼思索,清楚这一切也有那日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的缘故。
公玉家远比她想象得难搞,也不把她们两家放在眼里,居然敢当堂暗算,难怪族老如此忌惮。
可那日现场座师无数,副首座修为高深,难道也看不出其中端倪?
还是副首座也是公玉家的人?
那琉光大陆还有公玉家不敢做的事么?
她虚空画了一张传音符,秘传回宗族,“我会与明菁成婚,若是她愿意,天阶道侣也无妨。”
族老回信很快:“我已听闻你们五系大比发生的事了,还是再考虑考虑。明菁若是不死,身受重伤,也配不上你。”
“明家不止这么一个人选。”
明菁呼吸浅浅,似乎不知自己已被家族丢下。
方才倦元嘉看道童给她换衣,也瞥见了她后背的伤痕,足见她这个备选者这些年的不好过。
倦元嘉:“其他人就配得上我了?”
她神色又凝重了几分,“姑母,还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
游扶泠得知丁衔笛出事便催动飞舟赶了回来。
她顾不上飞舟上随行宗门客卿的阻拦,闯进内舱,强行迫使飞舟加速。
若是按照既定的行程,恐怕还要两日才到天极道院,再加上排查等繁琐的流程,耽搁的时间便更长了。
“阿扇姑娘!不可啊!”客卿是宗主派来的,哪能想到一路安安静静的宗主高徒忽然和疯了一样。
飞舟的船桨急速转动,游扶泠和不要灵力似的加速前进,扰乱了航线的秩序,引来了隐天司的注意。
飞舟转换渡口也乱成一团,还有执法飞舟紧随其后。
深夜楼阁上的屏幕播放着玉液酒广告,凡人权贵坐于亭中,欣赏修真界飞舟的你追我赶。
游扶泠却顾不上这么多了,没入她神魂的道侣印急速转动,她心中的狂躁难以抑制,只有一个想法——
去丁衔笛身边!
她很危险!
她很痛苦!
她需要我!
天阶道侣同生共死,平日没什么感应,生死关头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同心震颤。
从前游扶泠的心脏有损,只知道抽痛得难以忍受。
如今她心脏完好,却再一次感受到了比从前更痛的……
痛上加痛。
那是丁衔笛的感受么?
她怎么了。
有人想杀她?
是公玉璀还是司寇荞?
游扶泠站不顾周围阻拦,强行催动飞舟。
跟随的客t卿和追上来盘问的隐天司检查飞舟主事解释,也清楚这趟或许要交不少灵石罚金。
游扶泠毫不在意,焦灼地盯着飞舟舱内的预测时间。
似有人不希望她这么快赶到,很快矿气行的飞舟挡在她们面前,似乎要逼停下游扶泠所乘坐的飞舟。
飞舟上的道童都吓得抱成一团,季涉竹请来护送游扶泠的客卿面色发白,给游扶泠介绍,“这位是四大矿气行之一……”
“滚开!”
蒙着面纱的少女眼神冷冷,看驾驶飞舟的人似乎要停下,一把夺走掌舵之位,顾不上眼前是不是矿气行的掌事,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心口的疼越发钻心,不知丁衔笛到底多疼。
前方便是进无方岛的昆仑境了,只要进入,她便马上抵达天极道院。
矿气行自有挂名的修士,此刻竭力拦截也放话给游扶泠,“小友何必如此着急,飞舟有飞舟的规矩,如今你……”
游扶泠什么都听不进去。
从出生便困扰她的充盈灵力在此刻成了天然的催动力,飞舟渡口休息的修士错愕地看着上空冲破屏障的飞舟,瞧见炼天宗的宗纹,更是惊叹。
“炼天宗?居然和矿气行杠上了?”
“又是超速吧,若不是这次西南飞舟渡口受封魔井影响,我还不如过那边呢。”
“这边归赵家管,实在是恼人,看不惯他们少主跋扈的模样。”
“老老实实交点钱就好了。”
矿气行各自管理九州飞舟渡口和航线,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
若是论名声,赵家人是最不好的。
他们的少主荒淫无度,是个资质极差的修士,尤钟爱劫夺美丽的凡人。
隐天司接过无数投诉,依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游扶泠立于飞舟悬舱,夜风吹起她属于炼天宗的道袍,恍若殿宇里恢宏的画像。
今夜正好碰见少主巡逻,飞舟上的男人好奇地问道:“这就是游扶泠?”
他正想说拦下来,这艘飞舟却轰隆撞上他拦截的飞舟。
不知蒙着面纱的美人何时结阵,漆着赵家家纹的飞舟轰隆崩毁,蓝色的灵力托举炼天宗的飞舟铁浆,很快消失在天幕。
漫天碎屑,中转渡口的修士无不瞠目。
“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赵解身边不是跟着客卿么,修为也不低啊。”
“那可是炼天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从蝶水捡来的那位。”
“也太丢人了,被一个小丫头打成这般。”
“我看是有人又不老实了吧?”
“登徒子死了最好。”
游扶泠顾不上这些,飞舟上的所有人不敢说话。
客卿都呆滞许久,惊讶她出手的狠辣。
游扶泠闭着眼,另一只手掌舵,前方便是昆仑镜,马上……
“砰!”
飞舟震颤,内部矿气改的磁石发出巨大警报。
一位道童差点掉下飞舟,游扶泠侧眼,赵家新的飞舟跟了上来,似乎依然要逼停游扶泠。
矿气行少主气急败坏地指着前方的飞舟,“给我打下来!”
“少主,那可是炼天宗的……”
“他们先动手的,我有错么?”
“可那是游扶泠……”
游扶泠眉心的道侣印浮浮沉沉,她感受到丁衔笛的痛意,同时察觉跟上来的飞舟意图,对客卿道:“这里交给你。”
登时飞舟舷窗破碎,游扶泠纵身跃入昆仑镜的通道阵法。
同时她所在的飞舟轰然坍塌,季涉竹准备东西尽数碎裂。
也不知师尊去哪里搜罗了这样的炮仗,璀璨的焰火开在雨幕,游扶泠顾不上旁的,抵达后把天极令丢到渡口的守阵老者桌上,急急冲向剑冢。
岛外的雨不如天极道院内的雨势。
有人雨夜出了道院,试图从采珠人的水底进入剑冢,也有人强行冲破剑冢的外围阵法,循着道侣印的感应前去。
“司寇荞,怎么办啊。”
公玉璀从小娇生惯养,常伴姐姐身侧。
自从原本日日能见到的长姐成了高居其上的主君,一家人见面也要层层通报。
她只是想要再见公玉凰一面而已,就这么难么?
山洞坍塌,司寇荞的音修外袍混着雨水血水,她浑身颤抖,仿佛回到还是凡人的那年。
那年她还有妹妹需要保护,此时保护的却是别人的妹妹。
司寇荞吞了好几颗丹药,也心力不济,“我让……让你躲远点。”
冰雹下完,雨水几轮,剑冢外围风雪呼号,那几个被她打晕的弟子陷入长眠,连司寇荞都像打瞌睡,全因为公玉璀撒下的噬魂香。
“不是我不想躲,是……是她完全锁死了我的方向。”
音修的阵法一开始捆住了丁衔笛,失去织物长剑的丁衔笛一无所有。
公玉璀本以为这就能卸下她的骨头,却发现兽化的丁衔笛不惧噬魂香,不仅抽水成剑,还能重创司寇荞。
她也从未见过司寇荞如此狼狈的模样。
大雪纷飞,丁衔笛始终站在距离她们一丈远的位置,从猎物变成了猎人,如此可怖。
非人的金色竖瞳毫无情绪,明明已经千疮百孔,血流不止,还断了公玉璀的一手一臂,似乎要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
司寇荞咬了咬牙,断弦结阵,大雪中出现巨大的幻影琵琶,随着她流血的手指弹奏。
“你快走!”
这是司寇家燃烧寿元的弦音,公玉璀也明白对方别无他法了。
急促的琵琶声切割风雪,削掉了丁衔笛的长发,她浑身焦灼,痛到深处竟全是无法抑制的杀意。
她躲开夺命的弦音,金色的灵气打散后聚起,循环往复。
公玉璀趁此离开,司寇荞余光瞥见,紧咬牙关,顾不上如山的金色威压,企图强行冲开丁衔笛的灵气包围。
眼看公玉璀马上出逃成功,蓝色的灵光轰然下落,逃出去的公玉璀被法修灵气聚起的阵法狠狠钉入地底。
一击必杀!
攥在公玉璀掌心的碎玉迸开,她的血喷在司寇荞错愕的脸上。
西海深处的玉碎裂,白鲨皮做的外袍残破不堪,公玉凰亲自给她做的陶埙砸在她流淌的血里。
公玉璀睁着眼,极为不甘地朝天一握,似乎想要得到某个上位者的回应。
司寇荞想:完了,公玉璀死了。
公玉凰绝对会杀了我的。
飞雪很快掩盖了满地的狼藉,气息混乱的司寇荞怔怔地看向搂着浑身浴血丁衔笛的法修——
游扶泠来了。
第58章 天极道院1-58
这是司寇荞第一次感受到游扶泠的气息。
冰冷得周遭百里皆冷,似乎连人的肺腑都能冻住。
雪覆在公玉璀尸体之上,游扶泠无暇顾及其他,揽着丁衔笛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丁衔笛浑身滚烫,一双眼空洞无比,只是不抗拒游扶泠的接触罢了。
公玉璀已死,司寇荞心知自己无法苟活。
她虽平日嘲笑公玉璀得不到公玉凰的青眼,但她的存在恰恰是公玉凰对妹妹的私心。
这样的私心司寇荞再清楚不过。
公玉凰把公玉璀送进道院,除了希望公玉璀精进功法,也是怕族中长老趁她闭关把公玉璀作为筹码送给矿气行。
公玉凰身为新一任的主君,在族中势力不大。
长辈想要声名,把她囚于高台,作一个高高在上的象征。
她被赋予无上尊贵,却无法全面保护家人,只能把公玉璀托付给司寇荞。
有些话公玉凰说不得,公玉璀也不会想到。
她入道院不算放逐,更像有人把她送入安稳的环境。
只是公玉璀实在她太想公玉凰了,上一次姐妹相见,还是六年之前。
从前修士的一年不重要,如今修士的一年与凡人无异,做不到与天同寿,也怕再见一面成了阴阳两隔。
司寇荞看不上公玉璀,却明白她的渴望,她死去的妹妹在被送入梵荆宗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念想。
若是姐姐和我同去。
姐姐,我只有你了。
但妹妹却死于和游扶泠交战之后。
漫天大雪里,司寇荞撑着起身,破碎的琵琶摇摇欲坠,寸寸心魂宛如银丝缝补上面的缺口。
几丈外和她有杀妹之仇的人悲痛欲绝,一遍遍喊着丁衔笛的名字。
司寇荞毫不犹豫,倾尽浑身灵力,碎琵琶发出最后一声,凛冽的风雪都被弦音裹挟,以雪山崩塌之势冲向相拥的二人。
游扶泠一部分灵力注入丁衔笛体内,对方的识海却不似从前那般侵吞,更不似衰竭。
残存体内的咒术随着游扶泠输入的t灵力运转得更快,她的双腿和尾巴若隐若现。
融入修士全部修为和心魂的攻击势不可当,游扶泠灵气屏障破碎,转头格挡司寇荞的杀招,“别碍事。”
重伤的司寇荞说话断断续续:“碍事?咳……你……你忘了你对我妹妹做过什么了?”
游扶泠不言语,手指抚过丁衔笛脸上金灿灿的鳞片。
对方浑身冰冷,若不是还有呼吸,她都怕丁衔笛死了。
剑冢天气异变,匆匆而来的法修顾不上换下炼天宗的彩袍。
她艳丽的外袍堆雪又染血,怀中的剑修艰难地睁开眼,却瞥见司寇荞捡起地上昏迷剑修的长剑冲过来。
丁衔笛推开游扶泠,飞雪化成的剑对上同门的剑,雪剑再次洞穿司寇荞的身体,有她一半心魂的琵琶掉在地上,彻底成了碎片。
“咳……咳……”
“为……为什么不杀了我?”
丁衔笛浑身浴血,却像大雪里的一簇金色篝火。
她体内的咒术侵蚀神魂,使得丁衔笛开口都心如刀绞,面容扭曲更不似好人。
一句话恍若苟延残喘,“你的妹妹不是阿扇杀的。”
司寇荞倒在大雪里木然地盯着天,笑也怨恨,“她……咳……她刚才杀了谁你不知道?”
她四肢尽断,无法站立。
方才游扶泠表面不攻,却封锁了她的经脉,司寇荞想要自爆神魂都做不到了。
丁衔笛艰难地睁着眼,游扶泠扶起她,声音比飞雪还冷,“你妹妹是谁?”
司寇荞:“小……小穗,她叫……司寇……司寇穗。”
游扶泠:“输不起还偷袭我那一位。”
大雪掩埋尸体,执法仙鹤叼起不远的残肢,巨大的仙鹤飞过,似乎不在意这里的一片狼藉。
司寇荞:“是你杀了她,她本……”
她忽然激动了起来,上身颤动,被剑气划伤的脸落着雪,“小穗马上就要成亲了,明明就差一步……”
司寇家没落多年,在凡人世界里又代代受苦,好不容易进入修真世界,更是毫无根基。
公玉凰看中了司寇荞的能力,也允许她带着幼妹投奔,并以主君身份给了公玉凰在梵荆宗的待遇。
只是司寇穗天赋不如亲姐,性格争强好胜,容不下输。
司寇穗幼年未入道,渴望凡人的成亲仪式,什么都准备好了。
司寇荞只要等着宗门大比结束后,如约参加妹妹的亲事。
但什么都没了。
母亲临死托付给她的小妹却死了。
这要司寇荞如何不恨。
游扶泠的心跳还未平复,“不是我杀的。”
她紧紧搂着丁衔笛,一个眼神也不想给旁人,“我只会杀要杀丁衔笛的人。”
丁衔笛也无心思考,她浑身的滚烫和逐渐冒出来的鳞片更让人担心。
远处有矿灯亮起,她这副模样实在不能让人看见,游扶泠撑起丁衔笛,试图把她带走。
还躺在雪地上的司寇荞哼笑道:“她还跑得了么?”
游扶泠脚步一顿,“什么?”
司寇荞侧头,吃吃一笑,“她本就中了咒术,你方才又闻了我特地准备的情毒。”
她知道自己无法杀死游扶泠,却期待仇人的另一种死法。
“游……游扶泠……你的道侣可不是人,和野**……交合……活生生被吃掉……”
道侣印能感知道侣神魂隐忧,她们很难杀死对方。
当年的天阶道侣企图杀妻证道完成飞升,依然失败了。
司寇荞双眼模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被游扶泠带走的剑修。
丁衔笛外袍里的长腿赫然变成了长尾,飞雪因这样的拍动如飘舞,像极了她们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凡人冤屈无人申得,不如把他们都杀了。
可是妹妹,你的仇我报不了了。
公玉凰冷酷决绝,公玉璀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定然会不惜一切报仇。
只是公玉璀的死也与司寇荞保护不力有关。
司寇荞想:看来我也注定无法善终了。
*
梅池跟着祖今夕从外边进了剑冢,抵达时已不见丁衔笛踪影。
晕过去的弟子有的醒了,有的还倒在雪里。
“怎么回事,我忽然就晕了?”
“我看见一个红衣的怪人,好可怕的,我不会做梦了吧?”
“好冷啊,剑冢为什么会有这么厚的雪……”
“我剑呢!我花了好几万灵石买的剑怎么断了!!”
祖今夕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弟子摔在公玉璀的身上,他吓得连滚带爬,又滑了一下,跌到了另一具尸体上。
司寇荞还有气,直勾勾地盯着弟子。
场面混乱,梅池更着急了:“我二师姐呢。”
祖今夕眼神扫过破碎的白鲨皮外袍,“莫急,定然还活着,否则公玉璀不会死。”
这时有弟子捏爆了符咒,执法仙鹤从天而降。
座师也提着矿灯赶来,披着蓑衣的祖今夕牵走了梅池,“走另一边。”
梅池修为低,方才未曾感知到丁衔笛的存在,只是老远瞧见一道蓝光落地。
游扶泠的阵法威力巨大,要杀人轻而易举。
公玉璀法宝也不少,身上还有公玉凰亲自给她做的埙,本可以挡下元婴期修士的一招,但祖今夕出手了。
想必这一刻远在梧州的公玉凰已然知晓。
披着人皮的西海白鲨压下冒出的尖牙,很难不去想同族被剥皮食肉的场景。
如今西海瘴重重,公玉家的手却能伸到西海,又是开采海底玉又是捕猎白鲨,那饵人们呢?
若是梅池不被她的师父带出来,或许也不见了?
梅池:“阿祖,你握太紧了。”
祖今夕蓑衣能躲开修士,却躲不过阵法,她们只能从采珠人的海底进入剑冢。
“抱歉,”祖今夕微微松开力道,依然和梅池十指紧扣,“我们去找你师姐。”
几晚过去,剑冢深处更是风雷皆变。
游扶泠几乎要扶不住丁衔笛,她头一次痛恨自己柔弱的身躯,又怨恨丁衔笛的欺骗:“你出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找到一处干燥的山洞,法修来得匆匆,点个火半天没有成功。
山洞昏暗,唯一的光线就是洞外的雷鸣前的闪电,映照出的影子却不再是两个人。
丁衔笛上半身还是人,下半身的腿变成了尾巴,烦躁地拍着,游扶泠好不容易垒起来的柴火又被她的尾巴拍掉了。
“你别动!”
游扶泠眉头蹙起,语调不耐,彼此身上全是血腥味,在这样还算密闭的空间更不好闻。
丁衔笛的尾巴体积不大,在闪电带来的一瞥里,亮得像是此山洞堆满了金银财宝。
蟒化的道侣似乎听不懂人言,又一次拍掉游扶泠点燃的柴火后,丁衔笛被游扶泠捆了。
游扶泠身上除了要带给明菁的神光盏,只剩一条师尊赠送可随身携带的软鞭。
大小姐好不容易点燃的柴火被丁衔笛的烦人尾巴拍掉好几次。
游扶泠从小体弱,这样的荒野求生还是头一回,后来更是恼了,狠狠拔了一片丁衔笛的鳞。
趴在地上的丁衔笛吞了几颗游扶泠给的丹药,意识宛如高烧不退下的迷糊,眯着眼盯着眼神映着火光的游扶泠。
“阿扇,好热。”
游扶泠本是用灵力点火的,但司寇荞的情毒已然发作,她无法自控,点完柴火就已力竭。
此刻咬着牙道:“我比你更热。”
方才交手,司寇荞修为和她不相上下。
游扶泠结合她的经历,更觉得此人才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我算什么?
游扶泠蹙眉,一根柴在她手上化为粉末,她似乎明白季涉竹送她离开之时希望她能精进法修功法了。
丁衔笛体内的咒术被游扶泠的丹药暂时压制,但她身上伤痕累累,一张脸血色全无,在若隐若现的鳞片下更是瘆人,眨眼也越来越缓慢了。
她视线里的游扶泠也瑟瑟发抖,对方似乎来得匆忙,加上天极令抵了出去,翻找自己的储物袋找可以联系人的符箓。
“棺棺,好热。”
丁衔笛气若游丝,平日的剑修衣袍全是血迹,清洁术也做不到力挽狂澜,像是从屠宰场出来的。
游扶泠已然满脸潮红,灵力勉强抵抗这丹药都压制不住的欲望:“你清醒了?”
丁衔笛闭着眼摸着脸上的鳞片,声音都哽咽了:“我变成什么了?我不会变成黑鱼了吧?”
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明明都快虚脱了还要絮叨:“这是我爱吃黑鱼火锅的报应吗?”
剑修布满伤痕的手摸完脸往下,摸到腹部和下半身交汇之处惨叫一声,“我会被吃掉吗?”
游扶泠扫过她崩裂外袍下拖着的漂亮尾巴,拿了根柴火戳了戳,“不是黑鱼,是金色癞皮蛇。”
体内的欲望翻涌无穷,这不是她灵气暴走的征兆,游扶泠又不是不懂,她丢开柴火,手指抚上金蟒恋人令人目眩的鳞片。
真是漂亮。
丁衔笛t就应该这样,闪闪发光。
怪异的触感令丁衔笛扫尾也无师自通。
她拨开游扶泠作乱的手,尾巴撞到柴火,空旷山洞幕木头滚动声和她怪异的语调一同滚了两圈,丁衔笛问:“你不怕我吃了你?”
她此刻靠在山洞岩壁,头发披散,狼狈得连游扶泠都未注意到她的雀斑不见了。
法修抓过丁衔笛的手探她的经脉,里面两股力量打得凶狠。
她又不动声色摸了一把丁衔笛的尾巴,压着声音问:“你们宗门到底是干什么的?”
丁衔笛的饥饿感被她抚摸得越发强烈,又合上了眼眸,粗声道:“开……开动物园的吧。”
游扶泠:……
她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了丁衔笛还有闲心开玩笑。
山洞干燥,这本是灵兽避雨的地盘。
游扶泠强势入侵,打伤好几只冲她唧唧呜呜的小玩意,如今满地绒毛,全是她心狠手辣的证据。
丁衔笛被体内的力量冲得头皮发麻,居然还能分神无边无际地想:难怪没朋友,难怪不喜欢梅池也不喜欢我大师姐,毛绒绒都下得了手。
天阶道侣关乎生死的痛能互相感知,瞧见丁衔笛如此狼狈,游扶泠面露心疼:“我不懂咒术,方才……”
原本服了丹药清心许多的丁衔笛忽然抽搐,蛇尾仓皇扫过篝火,洞内忽然暗了下来。
外面的雨水被风吹进来,溅湿地上灵兽的绒毛,游扶泠心忽然一紧,她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气息。
她微微转头,原本靠在岩壁上的丁衔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越来越大的金色巨蟒!
还冒着烟的熄灭篝火堆被彻底打散,痛苦的巨蛇撞击山壁,掉下不少石块。
披着炼天宗彩袍的少女被蛇身高高卷起,她身上的灵力被源源不断吸食。
巨蟒的阴影落下,似乎要把她的骨肉血也吞噬殆尽。
疼痛袭来,比丁衔笛更适应痛的游扶泠却笑了。
少女直视眼神冰冷的金蟒,在巨兽张开嘴企图吃掉她的瞬间,吻上对方吐出的蛇信——
“丁衔笛,我说过的。”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只能选择我。”
第59章 天极道院1-59
野兽似乎也被这样直白的动作惊到,瞳孔放大,呆愣了好半晌。
游扶泠的面纱早被血色浸染,在找到山洞后便丢开了。
她在这个世界天生的半面符文在此刻更是妖异万分,她湿着的长睫因为兴奋更加颤抖,手无意识地抚摸丁衔笛的鳞片,若是有人此刻闯入,定会大骇。
乍看被侵吞的少女笑容愉悦,仿佛在鼓励金色的蟒蛇把她吃抹干净一般。
丁衔笛从未这么痛苦过,这和天阶道侣的天雷不同。
她像是被困在岩浆里,浑身的热迸发出无限的摧毁欲,她躲不开,被迫接受着来自山川湖海各种各样的声音。
“今日若是下雨便好了,女儿的伞铺定然生意好。”
“可不能天天下雨啊,小女儿的草帽铺就挣不着钱了。”
“母亲今日回归家么?我此生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敲馄饨实在难吃!还要收我二十文钱,怎么不去抢。”
“皇天后土在上!我立誓夺回故土,希望各方神灵佑我故国!”
“祖宗保佑!夫君这次出海一定一帆风顺,小女还等着他归家探望祖父呢。”
“若是那日先遇见飞冰的是我,我们还会有这样的以后么?”
“师尊为何不看我?为何不爱我?!”
“什么是爱?”
“姐姐,为什么我们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夫子不是说天大地大?”
“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
丁衔笛的本源灵力混着游扶泠的灵力,识海比上次被天雷劈开还动荡。
修了好长时间的点星宗功法这时抵抗着外来的咒术,抗衡越发令人目眩耳热。
热流在全身来回游走,她的身体也在人类和野兽之间切换,唯独不变的是被她卷或搂在怀里的少女。
游扶泠发饰尽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的嘴唇被蛇信本能的吞噬搅得通红,眼神迷蒙。
法修伸手摸了摸丁衔笛又变成人类的面庞,声音断断续续,似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怎么变回来了?我蛇呢?”
丁衔笛瞳孔泛金,眼眶通红,声音低哑而断断续续:“你……你疯了吧。”
她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蛇,结婚对象看上去像被迷死了,像话吗?
“游……阿扇,怎、怎么被下药的变成你了?”
游扶泠遗憾得更加明显,跨坐到丁衔笛身上,“司寇荞希望你吃掉我,我愿意的,怎么不吃了?你的长舌头我很满意。”
变回人的丁衔笛嘴唇比游扶泠还红,舌头还有破口带来的刺痛,可见这个山洞不止一头野兽,还有更丧心病狂的。
得不到回应的游扶泠变本加厉摸了摸丁衔笛的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擅长反手撸毛。
可道侣不是毛茸茸,导致举动成了逆鳞的触动方法。
游扶泠自下而上仰视丁衔笛,捏起丁衔笛的下巴,低声凑近,“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
山洞外又是轮转过的雨夹雪,一地湿漉漉的动物绒毛。
丁衔笛披头散发,这一幕比她们在摘星阁厮混的时候更荒唐。
若不是体内灵力暴乱,丁衔笛能被自己是蛇吓晕。
她那连蛇都不放过的道侣把她摁在山洞干燥的地上,把玩得格外狎昵。
无人在意染血的修袍,灵气和咒术互相残杀,丁衔笛清醒得太短暂,依然不忘推开游扶泠:“你快走……找解药……我大师姐……”
她语无伦次,“我好像又要……变成怪物了……”
脑内的原著内容早就没了参考性,丁衔笛依旧无法避开既定的命运。
山洞、夜雨、不是女主但被下情毒的游扶泠。
冰凉的手握住更冰凉的手,游扶泠比蛇更像蛇。
她湿漉漉的衣衫半褪,脸颊贴上丁衔笛满是血腥味的脖颈,上面还残存着鳞片的触感。
有人竭力忍耐,依然无法挽回咒术带来的兽化。
“怪物想要什么?”
游扶泠的手摁开丁衔笛的嘴唇,撬开对方遮遮掩掩的唇齿,摸到了尖牙。
她不畏惧巨蟒,刚才还能咬着蛇信吮吸。
丁衔笛记得这人的惊骇之举,她发现这样的游扶泠比自己变成蛇还可怕,还敢摸蛇口腔内的毒囊。
吃什么长大的,她家不会养蛇当宠物吧?
变成蛇的更怕蛇,丁衔笛打了个寒战。
游扶泠的灵力却顺着贴近继续灌入她的身体,催动了她体内咒术和灵力的继续转化。
丁衔笛艰难地开口,“我……我……真的……扛……扛不住了。”
她大口呼吸,握住还赖在她身上胆大妄为的人,“阿扇,我不……不是和你开玩笑。”
“我杀人了,公玉璀又死了,不管是道院内的人……还……还是公玉家的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衔笛残存的理智足够她盘清楚前因后果。
她不了解公玉凰,却了解这种家族体系下核心人员存在关乎的脸面。
往大了说,甚至可以是修真世家吞噬宗门的理由。
点星宗小门小户,无人撑腰。
即便公玉家追究,也可以没皮没脸继续下去。
哪怕被追杀,以大师姐的速度,小师妹的皮糙肉厚,她们在天涯海角也可以活下去。
但游扶泠不可以。
她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昂贵珍宝,不可以沾染残羹冷炙,也不能扛住俗世的风雪轮转。
“你……”
游扶泠:“闭嘴。”
她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指甲嵌入丁衔笛下巴的皮肤。
这点刺痛却不足以让剑修闭嘴,丁衔笛:“万一……”
“你会后……唔……”
游扶泠捂住了她的唇,“丁衔笛,你休想用为我好的名义摆脱我。”
这句话无人回应,她掐着的人神智压不过一般神魂的兽性。
游扶泠这才发现丁衔笛之前压抑了太多天性的掠夺,司寇荞说的咒也不是夸夸其谈,这几乎是毁天灭地的撕咬和……
纵然她修为再高,也扛不住野兽带来的血脉威压。
带着毒的尖牙刺破皮肤,毒素侵蚀,陷入幻境的人却露出笑容。
游扶泠眯着眼欣赏眼前的冷血动物,终于释放出了压抑多年的不寻常爱好。
她不像母亲那样喜欢毛茸茸的小猫小狗,也不像父亲靠重金购入骏马彰显自己的品位。
更和爷爷奶奶无法交流,懒得去看池子里的鱼群。
她喜欢看肉食动物,喜欢看禽鸟和地蛇痴缠,冷血动物的鳞片闪闪发光。
看吧,我得到的人,不是人也闪闪发光。
习惯了痛的人阈限提高,皮肉的撕咬不会令她难t过,反而成了另一种高涨的愉悦。
道侣印在金蟒和人类的眉心闪烁,当年企图杀妻引来天雷飞升的修士失败,双双死在紫红天雷下。
这次的天雷混着野兽升阶的雷云,甚至聚起了无方岛灵脉分散的灵气。
道院外岛上的渔船紧急靠岸,采珠人背着背篓匆匆回家,抱怨这几日的天气怎会如此怪异。
有人附和感慨又要变天,一边和赶来帮忙的修士道谢,问:“真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云怎么都往你们道院去了?”
主持天极道院秩序的座师眉心一跳,随他而来的弟子依然在检查海底采珠范围内的封印损坏。
他怀疑有人通过海底封印进入了道院,却找不到丝毫踪迹。
天极道院的封印都由首座亲自设下,首座和雨山道人桑婵、隐天司司主都是万年前修真界的大人物。
首座精通术法、性情最是顽劣,也有传闻她曾是倦家人,不过倦家也并未反驳抑或者澄清。
座师:“修行罢了。”
采珠人:“我说呢,刚才我便觉地底也不对劲,估摸着又有大师要变得更厉害了吧?”
边上的孩童欢呼,指着天上紫红的雷,“母亲,这朵云好漂亮。”
另一队座师跟随副首座进入剑冢,在漆黑的剑冢阵法里见到了大雪掩埋的尸体。
被压着的白胡子老座师瞧见大雪里公玉璀的尸体吓得直接跪下。
他和撑着骨伞披着首座求情:“人不是我杀的,首座明鉴呐!弟子在剑冢发生冲突也是常态,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按照道院规定……”
漫天飞雪里其他座师都有灵力隔绝飞雪,只有副首座撑着一柄和机械仙鹤相同材质的伞,目光扫过公玉璀被抬起的尸身,最后才把目光转到下跪的老头上。
她一言不发,在道院内资历丰富的音修系座师似乎明白了她的选择,换了一副面孔,暗含威胁:“我可是首座亲信一脉,你怎可随便处置我!”
在场的座师不多,管理剑冢的座师同如今的副首座是师姐妹,她认出怀屿真人的伞,多看了两眼撑伞的女人。
心想画像里的老不死怎么又上身了,衬得小颜的脸都像个坏人。
今夜之事若不是首座打过招呼,她或许会比任何人都骇然。
一直空有宗门之名没有弟子的点星宗弟子远超寻常弟子,也不是人。
公玉璀可是修真世家的宝贝,身上怎么会没有任何保命的东西,却被一击毙命,神魂都没有出逃的可能。
仙鹤在头顶盘旋,撑伞的副首座踢开匍匐的老座师,“首座亲信?”
她笑起来时眼睛眯起,垂首和老座师对视的一张脸忽变了。
那座师的神情由自信转为惊惶:“你……你是……”
副首座挥了挥手,示意跟随在边上的座师把人带走,“和公玉璀的尸首一并送到公玉家,告诉他们,不要妄想左右道院的规则。”
“天极道院从不允许其他势力插手。”
她语调混着风声,周围的也有弟子听出了副首座截然不同却异常耳熟的音调,露出茫然的神色。
公玉璀的尸体抬走经过副首座身旁之时,副首座抬手,雪地里的碎玉尽数拢于她之手。
她把这些置于公玉璀袖中,目送完风雪里的尸体,转身后又看向还有一口气司寇荞。
司寇荞还有一口气,她四肢尽断,身上的伤惨不忍睹。
剑冢的管理座师一身粗布打扮,腰上还挂着收集灵兽毛毛的小包,问:“那这位呢?也送去公玉家?”
副首座移开伞,摇头道:“待她醒了由公审座师决定。”
头顶雷声不竭,仿佛剑冢深处多出了无形的屏障。
这里十里一变化,异相频频,若不是弟子犯了大错,一般不会把他们送进去。
连管理剑冢阵法的座师至今也未进入最深处,传闻那不仅埋着道院首座的坟冢,还有上古灵兽的洞穴。
梅池在大雨里望着自己被祖今夕扣着的手,她体温很高,祖今夕凉得像一具尸体。
她在采珠的海底区域穿行畅通无阻,还给差点晕过去的梅池渡了好几口气。
梅池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劲。
阿祖是丹修,有什么水底穿行的丹药也是可以的。
那为什么她不给我吃,要亲我呢?
我有未婚妻,和她这样是不对的。
梅池向来塞满各种吃食的脑子忽然挤进了一个人,她本能松开手,却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
祖今夕的声音混着雨水,少了平日的温柔,“不要松手!”
梅池哦了一声,抬眼正好瞧见树林间有什么东西跳过,尾巴长长,她问:“阿祖,我师姐会不会被妖怪吃掉?”
祖今夕心想:你我都算妖怪,若是真要论真假妖怪,你的大师姐更是可疑。
披上人皮的白鲨从未如此烦躁过。
她本想去往雷云聚集之处故技重施,此刻丁衔笛定然和游扶泠在一起,若是成功,丁衔笛是否会成为第一个杀妻证道飞升的人?
不,如今的琉光大陆再无飞升可能。
祖今夕还在思考趁机杀死丁衔笛的可能性,忽然听梅池呀了一声:“好大的蛇!”
丹修在雨夜里望去,闪电和雷声正在围剿一条体型庞大的金色巨蟒。
梅池对气味格外敏锐,抿了抿唇,“它会被烤焦吗?”
祖今夕:……
梅池又挣开了她的手,“我看见大师姐了!”
雨夜里的饵人循着飞鸟狂奔,被丢在原地的白鲨怔了半晌,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梅池的体温。
丹修常年炼丹,身上也有不少烫伤的痕迹,祖今夕也不例外。
她披上了人类的皮囊,不具备白鲨外形的任何便利。
接近梅池后祖今夕常常哄骗少女跟着自己去丹修的丹堂玩。
饵人倒是没被祖今夕烫过,她实在太爱溜达,总会吓到一些潜心炼丹的弟子。
偶尔看着丹炉冒火哇了一声鼓掌夸一句厉害极了,不在意自己头发烧焦,手背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痕迹。
饵人入世多年,野性未褪,与人交往也不在意拉拉扯扯。
喜欢她的丹修不少,又畏惧祖今夕首席的身份,总会选在祖今夕不在的时候同梅池玩闹。
祖今夕撞见过好几次弟子们议论梅池,说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小姑娘,皮糙肉厚,暖烘烘的,像一只……
一只什么呢?
说什么的都有。
祖今夕却莫名记住了那些零碎的形容。
梅池的头发不柔软。
梅池的体温很炙热。
梅池的力气太不正常。
梅池的胃里有结界,能吞下一只烤全羊。
……
梅池是喂不熟的饵人,哪怕祖今夕靠近、企图豢养、抚摸,依然无法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她是点星宗的梅池,不是我的饵人。
那若是没有点星宗呢?
那只鸟死掉,丁衔笛彻底消失,那饵人只能和我回西海。
我的饵人被我吃掉,住进我的肚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游扶泠没有住进丁衔笛的肚子,她的道侣化为野兽,彼此的灵力依然交缠着。
天雷劈开山洞,无论金蟒怎么跑,也无法躲开。
天雷劈开丁衔笛的血肉,金蟒张开嘴把法修含入口中,皮开肉绽也没有丢下游扶泠。
整个剑冢的灵兽也被波及,不少躲闪不及倒在地上,鸟雀悲鸣,灵兽逃窜。
闪电下的金蟒鳞片坠地都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她口中的少女陷入沉睡,依恋地抱着兽化丁衔笛獠牙。
丁衔笛的识海被反复劈开,她身处虚无的混沌,无数声音继续钻入她的神魂。
仿佛她是地底的幽魂,又是被供奉的神明,本应该聆听万物之声,也应该为了凡人的期待死去。
她从金蟒变成人,又从人变成金蟒,反反复复。
这次大师姐没有帮她,也不存在隐天司之人协助,丁衔笛只能硬生生扛下足以劈开骨血的进阶之雷。
梅池在奔逃的野兽中逆流,大喊大师姐的名字。
飞鸟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祖今夕跟了上来,“梅池,不要靠太近。”
梅池:“可是……”
祖今夕:“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找丁衔笛。”
丹修的蓑衣给了梅池,雨水落在她的青绿道袍上,居然也滴水不沾。
祖今夕的卷发早已湿透,贴着她苍白的下巴,“那很危险。”
梅池:“我不怕被雷劈。”
祖今夕:“上次你就被劈晕了。”
梅池还要与她争辩,却被祖今夕定在原地,没有野兽能伤害她,更没有风雨能侵蚀她。
丹修走出她的视线,边上的灵兽嗷嗷呜呜。
但祖今夕还未接近丁衔笛,原本盘旋的仙鹤落下,一双猩红的眼盯着她。
祖今夕声音虚弱,像是t走到这里就倾尽了全力,“裴师姐,我是去帮丁衔笛的。”
仙鹤大师姐却不为所动,执意拦在她面前。
西海的白鲨披上人皮成了炼天宗的首席丹修,修为自是不俗。
那边的丁衔笛竭尽全力,这边的大师姐阻拦祖今夕的追击,却没料到祖今夕身上还携有法宝,顷刻之间,阵法结成,与天雷相合,重重压到丁衔笛身上。
与此同时,仙鹤的翅膀化为一柄长剑,混着天雷,劈开了道院首座的万年坟冢,原本与天抗争的丁衔笛与口中的游扶泠齐齐落了下去!
嘀的一声。
医院病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
第60章 天极道院1-60
游扶泠出事后,陈美沁和丈夫提出了离婚,对方不同意,还要走法律程序。
又是一天傍晚,她下班回到病房,把床头的花换了之后坐在床边和游扶泠说话。
女人声音温柔,例行检查的医生关上门,护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这两个妹妹还有彻底醒来的可能吗?”
医生正要说话,刚才还坐在里面和女儿说话的女人忽然打开门跑了出来,“医生——”
“我女儿……我女儿她……”
病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似乎适应了一会光线,沉默地看向和医生一起进来的女人。
“妈妈。”
游扶泠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微弱,陈美沁奔了过去,怕这又是她的幻想。
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宝贝醒了?让医生给你看看。”
游扶泠没有挣开这双手,她呆滞地看着四周,问:“丁衔笛呢?”
陈美沁:“什么?”
这一层都是金贵的客人,还有老板的女儿,医生接道:“对面屋躺着呢,没想到是你先醒过来。”
游扶泠顾不上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我要去找丁衔笛。”
陈美沁一时还无法摁住她,但游扶泠一下床就踉跄,完全走不了路,陈美沁把她抱起,“丁衔笛还没醒来,你等……”
游扶泠满脑子都是变成金蟒的丁衔笛。
司寇荞的追杀、公玉璀的尸体、雷声、闪电、雨水和风霜雪。
天雷劈开了洞穴,带着她逃走的丁衔笛。
我的丁衔笛,不在这里。
游扶泠:“不……她应该和我一起……”
游扶泠像是陡然发狂,一瞬间迸发出远超躯体的力量,几个护士摁住她,最后打了镇静剂才沉默下来。
这边动静极大,一层另外一个套房的病人坐在轮椅上,大明星侄女推着她絮叨:“姑姑,你能不能少吃点甜的,医生都说了你三高。”
宣伽蓝:“高颜值、高财富、高资历,不愧是我。”
侄女:……
她们路过游扶泠的病房,套房门开着,可以看见被摁着的女孩。
正好游扶泠抬眼,从缝隙中和好奇看过来的女人对视。
那双眼布满血丝,含着泪水,宣伽蓝叹了口气。
她侄女说:“她和另一个女孩是同一天出事的吧?居然醒了?”
这事在A市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游扶泠过分偏激,性格问题很大,也有人说这样才对,不然她和陈美沁都得被欺负死。
侄女:“姑姑我看你什么都知道,别住院了,回老宅住去吧。”
“搞得大家都问我是你是不是生大病了,你想养老也不用在医院养啊。”
宣伽蓝:“我才不去老宅,你们家的人看我都是怪物。”
正好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咖色西装的女人,瞧见人后和她打了个招呼:“宣老师好。”
前方还一阵骚乱,瞥见丁获的眼神,宣伽蓝说:“和你家小孩一样大的小姑娘醒了。”
丁获没了笑意,说了句失陪便疾步向前走。
“换我更难受了,别人的小孩都醒了,那我的小孩怎么办?”
侄女收回目光,低头发现家里的长辈又开始掏手机看小说,哎呀一声,“姑姑,医生都说你眼神不好,不许用手机看小说了!”
“写也不行!”
被没收手机的女人还不认命,“你姑姑我眼神好得很呢,可多人喜欢我了。”
侄女:“得了吧,现在还是知名单身,一朵都没有。”
宣伽蓝:“那是和我有染的人不在这里。”
这种话侄女从小听到大,“是是是,等您和她见上了,托梦给我好吧?”
宣伽蓝唉声叹气,不反驳也不期待。
丁获走进病房,医生已经给游扶泠做完了专业检查。
比起丁衔笛的车祸,晕过去的游扶泠数值好上许多,只是她依然不能情绪激动,又戴上了呼吸机。
听见动静,陈美沁抬眼,发现是丁获,起身和她打招呼:“你来了。”
游扶泠望了过去。
丁衔笛的眼睛像妈妈,五官结合了父母的优势,并不像母亲这样一眼强势。
短发的女人颔首。
她之前也来看过游扶泠,女孩闭着眼躺在床上,看着就惹人怜爱。
醒了后一双眼冷冰冰的,柔弱是柔弱,反而少了几分天然惹人疼的气质了。
丁获颔首:“听说你女儿醒了,就过来看看。”
她刚才听了医生说游扶泠提过丁衔笛的名字,也很直接,问:“你认识款款?”
游扶泠愣了一会,“款款?”
丁获改口:“衔笛,她小名是这个,长大了不让我们喊了。”
游扶泠在心里默念好多遍,心想这人骗我的时候说小名叫宝贝,让我喊的时候可没透露这些。
陈美沁一直在观察她,也很好奇女儿为什么喊丁衔笛的名字。
她知道得比丁获多一些。
譬如游扶泠很在意比赛,只有有丁衔笛的场合她要求盛装打扮,偶尔也会选择和丁衔笛一样的服装。
外界的解读陈美沁并不在意,她只要游扶泠开心。
可是两个小姑娘私底下毫无交流,游扶泠几乎足不出户,她们难道是在网上联系的吗?
为什么从来不和妈妈说呢?
游扶泠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和丁衔笛穿书的那一段。
或许会被这边世界的人定义成臆病,这一刻游扶泠再次确认,她只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丁衔笛。
“我在梦里和她结婚了。”
发出惊呼的是陈美沁,惊讶地睁大眼睛的是丁获。
陈美沁舌头都打结了,她自认很关心女儿的身心健康,青春期的教育也算落实到位,怎么会变成……喜欢女生。
还是丁衔笛。
若是游家人在这里,或许会暴跳如雷,指责游扶泠不知羞耻,荒唐至极。
但陈美沁不会,她爱游扶泠,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有难以治愈的身体缺陷和心理缺陷。
妈妈不是超人,也有深夜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竭尽全力,女儿却学会了模拟情绪,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安心。
“阿扇,你……你什么时候喜……”
陈美沁深呼吸后,还没问完,游扶泠却反驳,“不是喜欢。”
室内床品不雪白,不像病房更像卧室。
少女面色苍白,低垂着微红的眼,略微干枯的黑发垂在肩上,随着她的呼吸发出微弱的颤动。
“我只是在梦里和她结婚了。”
在梦里,在新世界,在没有你们的地方。
游扶泠紧咬牙关,憎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她想回去,不知道丁衔笛怎么样了,那样的天雷,那样的孤立无援。
混乱中丁衔笛还有工夫自嘲血条很厚你不用担心,游扶泠仍然怕万一。
可现在她不在飞舟上,不是催动术法就可以回去的……炼天宗的游扶泠。
她是游扶灵,一个丁衔笛说太晦气所以忘不掉的对手。
丁获惊讶过后问:“那她呢?”
她忆起那日丁衔笛短暂醒来呢喃的名字,结合从前丁衔笛对游扶泠的在意,还有小朋友那句真挚又长大后否认的长命百岁祝愿,“她在梦里喜欢你吗?”
丁获声音和陈美沁的温声细语不同,听起来就严厉许多。
或许游扶泠见过太多丁衔笛社交平台分享的家庭日常,看她也没寻常人看丁获那么畏惧,她平静地说:“和我一样。”
陈美沁却觉得这样的梦是女孩子的遮掩,好奇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月过去,当天的情绪早已褪去,陈美沁不想提,游扶泠没有避而不谈,问:“妈妈,他死了吗?”
丁获替陈美沁回了:“没死,和你之前一样,都没有醒过来。”
这段时间游家人一直骚扰陈美沁,还是丁获这边解决的。
她还趁机捞走几个游家快到手的项目,昨天公司还抓了一个试图往丁获车上泼漆的游氏被辞高层。
陈美沁点了点头,她不想指责游扶泠,此刻明显有话不知道怎么说。
丁获又说:“你做得很好。”
陈美沁猛地抬头,女人又说:“你妈妈不会这么说的。”
游t扶泠:“我知道。”
似乎明白了丁获要说什么,陈美沁用眼神制止了她。
很快陈美沁和丁获一起出去了,病房内只剩下游扶泠。
陈美沁把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游扶泠想了半天,最后输入了丁衔笛和她提起的原著。
……
剑冢深处的祖今夕喷出一口血,愕然望向跌落开裂深渊的丁衔笛。
丹修青绿的道袍和公玉璀外袍的材质相同,不过这是她自己的皮,染血后吸收,不会降低她的灵力。
那边屡次被人定在原地的梅池终于学聪明了。
她用大师姐传授的秘诀打开了屏障,奔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巨鸟勾起丹修,听见梅池的喊声,裴飞冰一个俯冲,也捞走了梅池。
梅池看见大师姐便很安心,“飞饼,为什么要勾着我啊,不能坐在你背上吗?”
瞧见边上是卷发披散遮住脸的祖今夕,梅池又呀了一声:“阿祖,你碰见我大师姐啦!你怎么了?也被雷劈了?”
“丹药在哪,我给你喂。”
祖今夕真身的外皮能回流灵力,依然输给了裴飞冰。
此刻她肺腑灼烧,微微偏头,“不……不必。”
祖今夕原本怕这只鸟告诉梅池,没想到一爪勾一人的大师姐像是聋了一样,只是沉默地把这两人托运,交给了刚换班的机械仙鹤。
梅池还在挣扎:“飞饼,我要去找二师姐,你不能这样对我!”
大师姐不为所动,还让机械仙鹤把人捆了,几根钢索缠上,梅池也就嘴能动弹了。
若是丁衔笛在现场,定要感慨梅池这样好像被送去检查的小动物。
祖今夕还沉浸在一只鸟都能把她外皮割破的不可置信。
公玉璀的外袍也是白鲨皮制成,游扶泠的法阵结剑若不是有祖今夕的助阵,不可能直接冲破公玉家最后的屏障,杀死公玉璀。
她被捆在另一只仙鹤上,并不像梅池那样咋咋呼呼。
点星宗果然如她猜测那般深不可测,疑惑的是明明怀疑她身份的肥鸟却不在梅池面前戳穿她的本性。
梅池:“飞饼!我要帮忙!”
她吵吵嚷嚷,鸟都觉得她聒噪,示意机械仙鹤把她带走了。
飞走的仙鹤伴随着梅池的嚎叫,飞出几里后梅池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女音——
“小梅池,你要相信我。”
梅池:“你谁啊!”
她大喊一声,吓得并行的机械仙鹤翅膀没跟上,差点背着祖今夕掉下去。
祖今夕:……
梅池大喊祖今夕的名字:“阿祖!我有心魔了!”
披着人皮的白鲨满口血腥味,又被梅池逗得想笑,更是有苦难言。
心想你能有什么心魔,顶多是饿魔。
那道声音依然只有梅池听得见,“小梅池,我是裴飞冰。”
梅池:“完了,我大师姐成精了。”
这下连驮着她的机械仙鹤都想把她扔下去了。
这群机械仙鹤靠矿石维持生命体征,内置的却是昔年妖族幸存的灵魂。
天极道院多年浑浑噩噩,好不容易等到了主君彻底觉醒,没想到还一拖二,两个都算小王八蛋。
背上这一个更是重量级!
还在剑冢的仙鹤不在意梅池的嘀咕,她站在万年的古树上,盯着坟冢,似乎在等一个人。
很快风雪冢有人撑伞而来,副首座站在树下招呼飞饼,“小飞冰,老二进去了?”
巨鸟颔首,控制不住的身体往下窜,和飞雪混在一起,很难察觉。
那人的伞转着,居然完美躲过了这混着雪的白粪,一边手指蜷着伞垂落的流苏,抱怨道:“你们桑婵一脉真是没素质,个个都这么讨厌。”
裴飞冰:“我不是桑婵一脉。”
上了副首座身的怀屿真人在风雪中站着,抬眼笑说:“你是小五的道侣,怎么不算呢?”
桑婵有五个弟子,余不焕刚结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狼狈带着大弟子的修道者。
天盲的小孩不好照顾,余不焕没少和宣伽蓝咬耳朵。
说桑婵冷脸换尿布的模样真好笑,若是能画下来便好了。
只是她和宣伽蓝都不擅丹青。
总说自己从天外来的宣伽蓝大言不惭,说总有一天人也住进画里面,这样千年、万年,都可以面对面交谈。
那也是一个骗子,誓言轻许,走得悄无声息,翻海裂天也遍寻不见。
有人说宣伽蓝飞升了,只有余不焕知道,她不是飞升,是回家了。
如今是修真界道祖的一代宗师残魂依然会时不时痛骂故友,又挑起昔年的承诺,不能让桑婵从地底再出来。
裴飞冰见过余不焕几次。
昔年的三大宗师亲密无间,只有余不焕不收徒,她说桑婵徒弟那么多,分她几个也无妨。
每次见面,余不焕总要忽悠除了老大外的弟子喊她师尊。
也只有小五傻乎乎应了,把余不焕送她的零嘴埋在凤仙花下说这算储藏。
多年后裴飞冰被娄观天带到黔迢山,得到了小五埋了很多年的宝儿糖。
裴飞冰不接余不焕的茬,催促对方进入坟冢:“余前辈,您该入土了。”
余不焕:“忒没素质,明明我的家有门非得劈开。”
仙鹤的灵力开凿出一道新的裂缝,余不焕哎了一声:“轻点!这可是上好的琅琊土,我当年花了不少钱呢。”
裴飞冰闻言刨得更具破坏性。
桑婵满门也就公玉禄一个靠谱的,余不焕叹了口气,又想这全是娄观天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个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的还踹了撑伞的前辈一脚,残魂从身体而出,附在那把伞上,没入坟冢裂隙。
真正的副首座踉跄一步,揉了揉眉心,“首座离开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道袍和长靴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鸟屎,再抬眼,巨鸟正歪着头看她。
副首座比老不死靠谱许多,朝裴飞冰拱手:“裴前辈。”
副首座盯着被破坏的老祖宗坟冢,并不担心掉进去的二位弟子。
道院首座天极令闪闪烁烁,全是亟须处理的消息。
公玉家要求天极道院一命换一命,即刻处决丁衔笛。
副首座本就是代理此类事务,百年来工作也算惬意。
如今关乎琉光大陆安危的事接踵而来,牵连到万年前的桑婵一脉。
点星宗这位巨鸟更是隐匿万年的妖族的主君,每一个身份都能压死她一个散修出身的普通修士。
想到这里,副首座平日便略显苦相的面孔更苦了。
副首座:“前辈,我先行一步。”
她知道头疼公玉家和明家的讨伐,多嘴了一句:“丁衔笛虽是反击,但公玉璀身死事关重大,怕不好交代。”
巨鸟还在坟头拉屎,一张鸟脸都透露出几分积怨已久,副首座忍不住猜测首座当年是否在妖族放火烧山过。
“按照道院规定处置便好。”
这只鸟看上又鸟又猫,还会埋粪,副首座抽了抽嘴角,“那恐怕要把丁衔笛逐出道院了,这和首座计划的不同。”
“以公玉家的手段,或许就等着在道院外伏击杀害公玉璀之人。”
“计划有用的话,便不会进行多次了。”
裴飞冰她的传音听上去有几分麻木,像是重蹈覆辙多次,一次次失去的折磨更痛苦。
“她入了那老家伙的坟冢,没几年出不来的。”
仙鹤拍拍翅膀,猩红的眼扫过缓缓闭合的分钟,“要离开道院的也不只有丁衔笛,她不会孤身一人。”
副首座脑中闪过道院的加印任务,颔首后在风雪中离开了。
丁衔笛明明跌入深渊,这里却像是一处宅院。
坟冢内恢复人身的丁衔笛睁开眼,抱起游扶泠,喊了好几声对方的名字,少女依然双目紧闭。
夜晚灯笼点起,天井外却没有夜空,只有漆绘的壁画。
丁衔笛浑身是伤,好在和游扶泠在山洞里贴近恢复了一些,只是光清理过二人身上的污渍,灵力便枯竭了。
她在天雷中升阶,体内中抗衡的两股力量彻底融合,虽没有灵力,丁衔笛精神却好了许多。
丁衔笛迷茫之际,干燥的室内响起一道女音——
“欢迎来到小鱼宅院。”
丁衔笛眼前浮现出了闪烁的电子屏幕,目前进度条为零。
终点通奖励条上东西众多,丁衔笛看到了令她呼吸一滞的东西——
天烛!
是她可以回去的天烛泪的天烛么?
*
游扶泠上次只是短暂回来,意识都不算清楚,这次以为睡一觉就能回去,醒来还是在病房里,还过了好几天。
她的醒来似乎给了陈美沁极大的动力,女人本想请假在医院陪着她,被游扶泠制止了。
妈妈很伤心:“阿扇不希望妈妈陪着你?”
游扶泠身体极其虚弱,走几步路都会缺氧。
少女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春末的天气,摇头说:“妈妈不是陪着我吗t?”
陈美沁:“我的意思是……”
游扶泠忽然握住她的手,“我也想听妈妈上班回来和我说一天发生了什么。”
游扶泠的外貌和穿书就差了脸上的符咒,在原世界的每一天她照镜子都有些恍惚,哪里都不对。
可明明这里才是她出生的世界,又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违和感呢?
我明明很想见到妈妈的。
陈美沁握住她的手,游扶泠从小体弱,要照顾她长大很不容易。
好像一不留神,小家伙就咽气离妈妈而去了。
女儿生性敏感,陈美沁致力给她打造一个真空的环境,以为自己事无巨细,却没想到游扶泠的喜欢悄无声息,居然和丁衔笛还有来往。
陈美沁:“好吧。”
她也不勉强,游扶泠看上去神情蔫蔫。她小时候就做过开胸手术,迟迟不做换心手术也是她自身太衰弱。
陈美沁选择保守治疗更是怕失去女儿,怕急性排异怕游扶泠就这么彻底不见了。
很多夜晚她翻来覆去,似乎论证自己自私的合理性,却从不敢问游扶泠是否愿意接受。
她的欲言又止太明显了,游扶泠晃了晃妈妈的手,抬眼问陈美沁,“妈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对陈美沁来说不过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对游扶泠来说她脱离这个世界太久,好几次看着妈妈恍惚,原来时间真的那么快。
陈美沁颔首,“想说得太多了,比如你为什么会喜欢款款?”
女人微微低头,眼神藏不住好奇,游扶泠摇头,“不喜欢。”
她想:除非丁衔笛先说喜欢我。
“妈妈怎么也喊她款款?”
游扶泠怎么念怎么怪异,一想到丁衔笛那逆天外号能力,又不高兴。
陈美沁笑着说:“和她妈妈聊天听多了,顺嘴就这么喊了。”
她之前对丁衔笛的印象也仅限游扶泠的比赛。
出事后她和丁获都是差点失去小孩的妈妈,反而经常坐在一起聊天。
表面强势的丁获也有柔软的一面,不像陈美沁还在游家听到的那样。
成年人看人很少非黑即白,偶尔也受其他言论的影响,等到面对面说话,才会打破一层一层预设。
游扶泠之前对丁衔笛也都是表面印象,哪能想到掀开那张笑脸底下全是混账属性。
说好吃懒做不算,也算大手大脚,脾气又很好,成天和人勾肩搭背,什么距离感,全是吹出来的。
母女聊了一会后陈美沁要去上班了,照例把游扶泠推到外面晒会太阳。
护工跟在一边,并没有打扰母女的交流。
这栋楼全是VIP客户,除了游扶泠病房这一层,也有其他层的,还有几个小朋友。
陈美沁也不想游扶泠闷在病房,又知道她不喜欢小孩,把她带到了另一边,正好碰上摁着电动轮椅玩的老太太。
陈美沁早就眼熟这位很有童心的女士了,她和宣伽蓝打招呼:“宣老师,您又丢下护工了?”
宣伽蓝的轮椅挂满玩偶,可爱和猎奇并存,在游扶泠看来很像卖糖葫芦串的改良版。
宣伽蓝是老太太的岁数,头发花白,眼珠却依然很明亮。
和她对视总有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好像她不止这个岁数,又不像到这个岁数的。
“我放她假,自己出来玩好。”
灰白头发的女人刚到,一群小孩便围了过来。
陈美沁笑着给女儿介绍:“这是我们同一层楼的宣老师,是导演。”
游扶泠前几天一直窝在病房看小说,今天第一次出来,也不太适应。
反而是那边小孩散去,电动轮椅朝着她们过来,宣伽蓝把最后一个玩偶递给游扶泠:“小朋友,第一次见。”
陈美沁去上班了,花园里小孩在不远处玩,坐轮椅的一大一小沉默不语。
游扶泠不怎么爱聊天,在外头也在看手上的阅读器,宣伽蓝也不会尴尬,偶尔和过来的小朋友聊几句。
游扶泠沉默不语却依然惹眼,偶尔有小孩绕过她,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游扶泠不太想搭理人,还是回了。
小朋友又跑去宣伽蓝那,“漂亮姐姐在看小说,伽蓝奶奶你不是也喜欢看吗?”
游扶泠心想:小孩怎么那么多嘴。
伽蓝奶奶又是什么。
她嫌花园太吵想走,低头却灵光一闪。
宣伽蓝?
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她放在膝盖上的阅读器掉了下来,宣伽蓝捡起,扫了一眼,“这本啊。”
游扶泠几天都看不完丁衔笛说的原著,更别提女主还是明菁。
饶是她耐着性子说服自己继续看,依然天生排斥。
网上关于这本小说的剧透不少,丁衔笛没有骗她,她是配角,死于明菁之手。
小说没有完结,目前处于停更状态,停在了第四卷。
网站主页全是读者的催更,不少读者不满意女主到没有确立的对象,希望作者多写点恋爱。
宣伽蓝的年龄和外貌都和网络小说串不到一块去,游扶泠看了她半晌,思考重名的可能性。
她没有记错的话,在那个世界,创立隐天司的真人全名也叫宣伽蓝。
为此游扶泠还看了一眼轮椅老太太病号服上的名字。
也对上了。
正在游扶泠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把玩着丑兮兮玩偶的女人说:“这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