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二合一

    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谢坞。

    在那次找去服装店被抓包后,他又私下偷偷地调查过好几次。

    调查的结果简直是一言难尽。

    年轻的时候跟过大老板的传言居然是真的,跟的人有家室这件事情也是真的,夏椿就是冯小春和那老板生的,还带着自己还在上小学的孩子跑上门去闹。

    说起来这不就是三吗……

    调查的是同校同学的家长,谢坞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

    他干嘛要跟一本狗血小说计较这么多。

    听到这句话时,贺明安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住。

    什么主角?什么悲惨经历?

    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陆然咬着下唇,死死盯着顾央,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他、他明明没在说话啊?

    「听着还怪惨的,这也太倒霉了。」余白在群里默默打字。

    「这是什么天崩开局,这种家庭能养出什么人来,看起来那个真少爷估计也不太行,陆家还要陆然的话,真少爷想要斗估计挺不容易的,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在。」

    「也不能这么说吧,反正陆家的大头肯定给他们的长子陆争,股份又不会分,剩下的也就是拿拿分红,这种情况养一个和养两个也没什么区别啊。」

    「怎么没区别啊?光是有这么个人站你面前蹦跶还不够糟心?你自己代入进去想想啊,有人偷走了你的少爷人生,代替你享福了那么多年,反而是你平白无故一直被搓磨。」

    「现在你是被接回来重归正轨了,但那个便宜都占尽了的人还要跟你一起共享你的人生?你是哪来的圣母转世吗还没区别?」

    「看把我们大明星给气的,真可惜你现在不在学校,你是没看到陆然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好玩,嘻嘻。」

    余白:……

    哇哦-医院里。宋子涵立刻喜笑颜开,说了句等你回来后就跑回病房去了-

    “我以前虽然了解一点宋同学家里的情况,知道他条件不太好,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隐情。”

    出租车上,贺明安率先提起了这件事情。

    顾央没说什么,因为他开头就知道。

    “这么糟糕的家庭,宋同学没有长歪,还能保持这么优秀的成绩,还真是难得,也难怪你……”

    贺明安话说到一半,剩下半截省略。

    “难怪我什么?”果然,顾央开口问道。

    “没事。“贺明安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今天时机不对,本来可以找他聊聊的。”

    “他在医院里看到我们的时候,心里应该挺难受的,继续待在那里,只会让他更不自在。”

    “……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时,顾央甚至还回忆了下刚刚的景象,脸上闪过疑惑。

    怎么还会问他为什么,贺明安失笑。

    他从很早以前就意识到,顾央在情绪感知方面非常薄弱。

    就似乎是唯独在这一块领域迟滞了发育,像一个被留在了原地没能长大的小孩一样。

    班里面的同学根据听到心声只言片语的桥段,拼拼凑凑后得出顾央喜欢宋引星这个神奇而离谱的结论。

    只有贺明安一开始就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谈不上喜欢。

    但谈不上喜欢,却还是有那么些与众不同的意思在里面。

    就是从顾央能够听到心声的那一天开始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这几天真的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很多其实早就已经是矛盾重重,陈年烂疮的事情,只是刚刚好,有人把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

    他们班的人都能听到顾央在心里说的那些八卦,心照不宣地共享这个秘密,

    他一直默许着这个局面,是不是也是在期待着,有一天能够……

    “到了。”顾央开口说道,轻轻的话语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贺明安回过神,两人走下车来后,顾央继续刚刚那个问题:“为什么会不自在?”

    “自己的父亲赌博,失心疯到变卖房产,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同校同学听了当然会很尴尬。”

    “如果只是我应该还好,但你也在,你帮过他很多次,对他的意义本来就不一样,让你见到他应付家里一地鸡毛的样子,他自尊上应该一时之间收到了冲击,短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才好。”

    “他可能还会觉得你会看不上眼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父亲,甚至是跟他父亲吵架,作为儿子的他本人。”

    贺明安平淡地说道,他的话其实没什么攻击性,可有些事实说清楚了就是会让人很不舒服。

    “我没有啊。”顾央驳回了这句话。

    他又不是不知道宋引星的情况。

    毕竟宋引星的底子书里早就交代地干干净净,从不幸的家庭背景到高考失利,再到背负巨额债务承受母亲死亡,辍学打工供弟弟上学,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好工作却被聂瑛从中破坏,被迫只能重新打起临工。

    贺明安的脸色微微怔住,他很少露出这么难绷的表情,在顾央的心声中听完了宋引星无比怨种的一生,

    ……这听起来也太惨了。

    但毕竟宋引星也不知道顾央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幸人生。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可以就这件事再好好聊聊。”他们已经差不多回到了教室门口,对于这件事贺明安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班长,你们回来啦?”余白眼尖地打了声招呼,“人怎么样了?”

    贺明安下一句话就自然接上了这个问题:“没什么事,我和阿央等他醒了以后才回来的,就是老毛病犯了,一时起得太猛烈了点,加上没及时用喷雾。”

    “没事就好。”谢坞接嘴,“刚刚吓死我了,突然就昏过去了,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

    他也没继续说下去。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不对,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用意念传递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央还是人吗?

    他以前就觉得顾央这个人很奇怪。

    去看很感人的电影,全场都哭崩了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有时候又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笑出来。

    现在更加渗得慌了。

    说起来他根本就不了解顾央,他们两个的关系也不算特别好,顾央怎么就、怎么突然……

    他捧着通讯列表在那里翻,在划到贺明安的时候顿了下。

    他知道的人里面,和顾央走得最近的应该就是贺明安,他们好像挺早就认识了。

    但问题是他和贺明安也不算很熟。

    而且根据他知道的那个传闻来看,贺明安应该对现在的他应该会很冷淡。

    刷进聊天软件的时候,陆然才发现,其中有好几个小群的消息已经99+了。

    他们班里的人排列组合式地拉过无数个群,陆然嫌烦全部屏蔽掉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戳进去看-

    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顾央脸上困顿的神色相当明显,他一进教室,又趴到了桌子上。

    “你昨晚又去修仙了?”余白忍不住吐槽道,“晚上不睡上课补觉,你还真是我辈楷模。”

    之前就听说顾央因为失眠的问题在看心理医生,但他真怀疑不是什么精神问题,是顾央的生物钟已经乱掉了。

    偶尔他大晚上睡不着骚扰人,顾央永远都可以做到秒回。

    余白觉得他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个到了点能够把他手机给缴了让他安分点闭上眼睛的人。

    “对了,你昨晚跟叶郴两个人出去吃饭,有没有聊点什么?”余白忍不住八卦道。

    “谁知道,他刚开始还跟我敞开心扉聊了一大段,后面全程没有说话,就盯着我的脸看我吃饭。”

    余白:“……”

    怎么好好一件事,能被你说得那么暧昧。

    但他当然心里门儿清,叶郴肯定是单独拉着顾央想要抖点什么情报。

    只是具体问了什么,他肯定也不好问。

    一是没合适的话术去问,二是他们现在虽然看起来大家天天在共享八卦拉近距离,但有些人应该是恨不得把知道他们丑事的都杀了。

    得了,又来一个修仙的。

    余白眼看着陆然走进来,位于眼下的两个黑眼圈看着相当有存在感。

    不过这个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昨天才当众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今天居然还愿意准时来上课,这份脸皮也是挺不容易的。

    陆然一进来,就能感受到班里的氛围凝滞了下,好几个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

    平时要是碰到这种情况,他早就拉下脸直接当面质问了,但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当什么都没看到。

    原因不外乎其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已。

    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占去了别人位置和资源的假少爷,无疑是令人鄙夷的。

    说的再怎么好听,到底也不过是在就占巢穴而已,更何况陆然的情况被他妈妈刻意调换送过来享福。

    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小说照进现实。

    毕竟当场被人公开处刑这种事情,代入一下确实还是挺崩溃的。

    “对了,陆然这次昏倒,陆家夫妇去了没?”叶郴感兴趣地问道。

    贺明安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下头。

    “那看起来陆家夫妇心里还是宝贝他啊,就算真少爷回来了,也没打算赶他走,继续让他做陆家的少爷。”叶郴嘲讽地笑了笑,最后一句话还有点咬牙切齿,“命还真好啊。”

    他这句话才落下,班里所有人的视线突然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叶郴靠在桌上的手一滑,就算是他,要承受那么多道富有压力的目光,也还是有点压力的。

    在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声中,陆然缓缓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环视了圈周围,眼中的焦距一点点聚拢,终于看清了站在床头看着他的爸妈和哥哥。

    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了。宋引星垂下了眼睛,缓缓地回忆。

    他在上一世,和顾央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

    聂瑛的狐朋狗友里有个叫顾清许的,所以时不时能从他们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他的神色复杂而隐晦。

    而最后一次听到,就是顾央在家里浴缸中割腕自尽的消息。

    如果顾央也是重生的话,那么为什么他不去自救,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解救他这个素不相关的人?-

    顾央懒洋洋地卧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只皮毛光滑的长毛布偶猫。

    “啊呀大少爷,您怎么就穿着件衬衫坐在客厅啊,会着凉的,现在天气这么冷。”小黄刚刚还在外面找猫,走过来时见顾央穿得太少,忍不住问候了句。

    话音未落,顾央就幅度很小地打了个喷嚏。

    小黄抓了个现行,一脸你看吧我说什么了的表情,匆匆折回去拿了个毯子回来盖在顾央身上。

    顾央懒洋洋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有人在想我?”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并没有做出拒绝的行动。

    “我刚刚在那里一顿找,原来布林在您这里,它真的好喜欢少爷您啊。”小黄感慨道。

    布林是这只布偶猫的名字,因为营养太好,所以皮毛油光水滑的,体重也即将突破二十大关,看着手感相当之好。

    当然她对于这件事情非常有成就感,因为这就是她工作业绩的具象化表现。

    没错,她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这只猫。

    她大学读的冷门专业,毕业即失业,还好有个在豪门工作的叔叔把她介绍到了这里。

    月薪八千,包吃包住,工作内容是照顾好雇主家里养的猫,日常画风就是定时喂饭,铲铲猫砂,带它去宠物店洗澡做检查。

    她无数次都在暗暗思考,她的亲叔叔到底是怎么坑骗雇主家开出这么一份工作的。

    因为实在是闲得格格不入,所以她平时还会主动帮着做些事情,也就是所谓的眼里有活。

    所以她目前第二大的工作量就是,为偶尔会在客厅刷新出来的大少爷端杯水,送个果切,盖个小毯子之类的。

    没别的意思,她只是个肤浅的颜控而已。

    顾央把头靠在猫咪圆滚滚的后背上,布林喵的叫了下,晃动着它的尾巴。

    小黄明目张胆地端详了会,再次为这份神仙工作默默点了个赞。

    只可惜这份平静的氛围没有维持多少时间,外面有人过来拜访。

    小黄探头往外面看了眼,有点眼熟,好像是雇主家的亲戚,她很有眼色地默默退到了一边去。

    一共来了两三人,从辈分上来说,都还比顾俞辉大了一辈。

    所以顾俞辉出来迎接时,态度都还是相当客气的。

    顾清许也相当有礼貌地叫了声大叔公二叔公和三叔公。

    三个老人慈眉善目地点头回应,但他们移步到客厅时,看到沙发上的顾央,瞬间板下脸来。

    顾俞辉一副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的作态,他招呼顾央:“小央,几个叔公来做客了,过来见见他们。”

    顾央还没有给他们分个眼神,二叔公倒是率先冷哼了一声:“我可担不起这么一声二叔公。”

    他对于顾央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淡,毕竟当年俞锃出国留学回来时带了个女人回来嚷嚷着要结婚,结果没几天就因为车祸的原因去世了。

    本来以为这事也算不了了之了,结果过了一个月,那女人居然查出了怀孕。

    这个时间实在是微妙,更离谱的是俞辉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一定要把那女人留下来,还不让他们去做亲子鉴定,确定父亲到底是谁。

    加上那段时间还传出了俞辉觊觎自己的寡嫂的事情,让事情的复杂程度更加上升了一个台阶。

    三叔公给了二叔公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但二叔公只是冷笑了一声:“怎么,这件事情都能闹上热搜,让那么多人看我顾家的笑话,我还说不得了?”

    大叔公也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看着顾央的眼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一想到这点,他的胸口又开始绞起来。

    “然然,怎么了然然,你不要吓妈妈啊。”陆夫人急得要命。

    “我没事。”陆然沙哑地说道,对着陆夫人勉强笑了下。

    本来不说还好,但这话一说出来,陆夫人的眼眶瞬间都红了。

    她宠了十几年的小儿子,什么时候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态度跟她说过话啊。

    “我和你妈妈还有你的大哥二哥,一听到你进医院的消息,就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了。”陆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一捕捉到二哥这个词,陆然瞬间就应激了,他尖叫起来。

    “我没有什么二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果然每对互相仇视的真假少爷背后,永远都有一对拎不明白的父母。

    不是,你们亲儿子因为阴差阳错被迫糟了那么多年的罪,你们放在第一位的居然还是假儿子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真少爷,你好惨啊。

    余白最先看到顾央他们,刚刚被贺明安赶回来后硬生生憋回去的八卦之心顿时反弹地熊熊燃起,他本来还在盘算着怎么委婉地开口,一道张扬的声音率先响起。

    “哟,这不是顾央吗?听说你闹死闹活在天台上面要寻短见。”

    余白侧目看过去,坐在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的男生表情管理明显欠佳,他的五官其实相当俊美精致,但脸上的神色硬生生削减了几分可观赏性。

    一回来就跟吃了火药一样,看起来没来学校的这段时间,他在家里不太好受啊,前屁股刚坐下就开始呛人。

    “刚刚在天台上要寻短见的是别人,阿央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才故意演戏的。”贺明安淡淡地开口。

    “哦哦,这就叫走了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余白相当捧场地接话。

    面上可以演戏,心声却无法作假,但眼下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

    “呵,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叶郴倒是笑嘻嘻地说道:“陆然,怎么刚回来就跟只喷火龙一样,你的双胞胎弟弟不是刚刚才回家吗?不该高兴点。”

    “……”,名叫陆然的男生瞬间黑了脸,“我没有什么弟弟,这是我在这个班里最后一次说这句话,谁在不长眼提,信不信我抽他?”

    看着顾央盯着他看,陆然恶声恶气地说道,“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真打你了?”

    余白欲言又止,他其实很想提醒陆然最好不要惹到顾央,这些天他不在的时候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又怕对方抽他。

    不断地往上,不断地接近,不断地变得清晰。

    然后试图扭开门。

    但这扇门已经提前被他锁了上来,见打开未果,声音过了会后就消失了。

    夏椿回头盯着那扇门,从心里消失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算什么。

    也许是期待?

    他几乎要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给逗笑了。

    都已经做下了决定,居然还期待着有人能够发现并且阻止他,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开一个直播,将哗众取宠贯彻到底好了?

    但那个脚步声还在继续响着,往下走这,一直没有消失。

    夏椿就这么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往下看着。

    云被吹散,在裸露出来的月光下,距离天台几层楼往下的露台上,走出来一个人影。

    非常熟悉的面孔。

    是顾央——

    夏椿原本让自己极力平静下来的心脏,无法控制地重新激烈跳动起来。

    第 82 章   第 82 章

    “真是奇怪啊。”夏椿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明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在哪里?你怎么找到我的,难不成你是跟踪狂吗?”

    “还是你要和我说,这大晚上的……”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杵着脑袋往下看着,“你专门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散心?”

    一口气爬了十几楼上来,顾央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了,此刻只能默默地扶着墙喘气,喘够了才幽幽地回过了头。

    那双在黑夜中的眼睛显得格外地幽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椿居然从中品出了哀怨的意味,似乎是在责备他为什么要爬那么高。

    “什么跟踪狂。”他的气息还有点浮动,以至于说出来的话都像是熟人之间的抱怨, “谁是那种变态啊。”

    “你不是和我说过的吗?就是烂尾楼。”“那你这次打算怎么谢我?”顾央笑着问道,他的态度就像是在一个直白讨要礼物的小孩,期待着面前的人能够带给他什么有趣的体验。

    宋引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包括前几次,但还没有想到。”他最缺的就是钱,但很明显,这偏偏是顾央最不缺的东西。

    他勉强压下那股让人不适的晕眩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顾央的睫毛动了下。

    他总觉得宋引星的态度和之前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地想到然然。

    那个孩子嘴甜,性格活泼,总是能够逗得家里哈哈大笑,这也是他们感情深的原因之一。

    她知道这份比较是不公平的。

    她的亲生孩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怎么能够再要求那么多?

    来到了病房门口时,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看了眼身边的人。

    他们昨晚商量过了,以后毕竟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僵持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然然被宠坏了,想要让他妥协也不现实,他们带着小寂多来探探病,然然本性不坏,只要感受到这份善意,一定也愿意敞开心扉。

    她推门进去。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陆然,刚亮着眼睛坐了起来,在看到陆寂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夫妇俩假装没有察觉到的样子,陆夫人笑着说道:“小寂在家里一直说好久没见然然了,想过来看看你。”

    听到这番说辞,陆寂皱了下眉,但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他没有办法拒绝陆夫人恳求的表情。

    陆然听到这话,表情更不好看了。

    他冷笑一声:“应该是盼着我不在才好吧。”

    “诶。”陆总赶紧阻止了他的说辞,“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在一起才算好,你二哥心里是有你的。”

    “是啊是啊。”陆夫人赶紧帮腔道,“小寂在家里也时不时会念叨到你,还说希望你能够赶紧出院,你不在的这几天里,他一直都很想你。”

    “哈?”陆然不可置信地哼了声,刚想说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装,突然之间眉眼一顿。不太一样了,但模模糊糊地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点了点头-

    在校门口分开以后,宋引星给他的弟弟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了二十几秒钟,然后自动挂机,宋引星换成了发消息,问对方今晚能不能替自己去趟医院。

    他嘴角的伤痕太明显,去了肯定要被妈妈问。

    过了一会后,一条消息才姗姗来迟,唧唧歪歪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什么晚上作业太多实在没办法之类的话。

    宋引星没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自己去了医院。

    他的妈妈还清醒着,看到之后果然问了他发生了什么。

    宋引星随便搪塞了下,说是在路上走时脸着地摔了一跤。

    宋母明显是不信。

    宋引星不想对方替操太多心,就说道:“我真的没事,学校同学都挺好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会闲的无聊去欺负人的 ,你看上次,我不是还带了一个朋友来见你。”

    这句话倒是真的,宋母的心安下了很多。

    气质骗不了人,上次过来探望她的那个男生,一看就是家里条件相当优越贵养出来的。

    但放心归放心,宋母嘴上还是少不得唠叨。

    左一句你在学校千万不要和同学起冲突,右一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别老是操心那么多了。

    到了最后,她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了,只能嘟囔着越说越轻,“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引星应着,但在背过身的时候,神情一下子晦暗了下来。

    真的好得起来吗?

    夏椿的眼睛微微睁大。陆然抓住陆夫人的手,看着围绕在自己的家人,定下神后才委屈地开口。

    “我梦到你们都不要我了,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我身上还穿着睡衣,你们连件衣服都不让我穿,我光着脚站在外面,怎么拍门你们都不开。”

    “怎么会呢然然,爸爸妈妈怎么会这么对你。”陆夫人赶紧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谁敢赶你出去。”

    陆总也走上去,两个人轮番去哄。

    陆争看着他们几个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道:“爸,妈,那你们现在这里陪着然然,剩下的文件我来处理吧。”

    他走出门时,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身影,家里的下人没那么大胆子去偷听,陆争出声叫住了那个人:“陆寂。”

    原本要走上楼梯的人停住,他冷漠地转过了头:“什么事。”

    “然然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有点不顺心的就要闹,你别跟他太计较。”陆争说道,“你也没必要搬去学校宿舍住,过几天他就闹不动了。”

    在听到对方说的那些话时,陆寂笑了下,似是自嘲,但又带着尖锐的讽意。

    “没事,我的宿舍已经分配下来了,反正我申请到了特招生的名额,住宿费也不用你们出。”

    “不是钱的问题。”陆争的神色变得有些不悦,“你不声不响地搬出去,有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想法?”

    “你做事情之前就不能先跟家里说一下吗?要不是刚刚贺家打电话过来问,我们都还不知道。”

    陆寂站在高处,他低头往下看:“我搬出去,不是刚好合了你们的心意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为了接你回来,爸爸很早就让人收拾出了一间房,里面的装修都是妈妈亲自布置的。我们从来没有要排斥你,陆寂,是你自己过不去这道坎。”

    “然然在我们家待了十八年,现在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种事情让他离开?”

    一提到陆然,陆寂的脸色瞬间蒙上了层阴影。

    剩下的话连提都不想提了,他转身直接走了。

    陆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没有再开口,收回视线后,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台历,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原来是快到那一天了,怪不得……”

    据说,绝大部分人会对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缺少记忆,这种现象甚至还有个专门的名词,叫作童年失忆症。

    但陆然偏偏记得很清楚。

    就算是刻意想要忘记,他的梦也会无数次带他回到那个寒冷的仓库。

    为什么管理员那时候偏偏不在,为什么大门也没有锁上?

    他打开了那扇没有锁上的卷帘门,门帘砸上去的那下声音清晰地让人起了起皮疙瘩,他很高兴地走了进去,如同找到了新的冒险地图。

    叶阿姨后一步跟了上来,在那里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跟自己回去。

    但他却说要玩捉迷藏的游戏,得要阿姨找到了他才行。

    他躲得很好,小小的一个人,团在了两个纸箱的空隙之间,中药材的味道很浓,这里开了冷气,但因为太兴奋了,他还没多大感觉。

    不知道找了多久,他听到阿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压抑很无力,说自己有点不舒服了,和他商量这个游戏能不能先暂停。

    他才不会信这么拙劣的谎言,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那些人也用这样的话来骗他,然后在他不情不愿地出来时,得逞地宣布自己赢了。

    他才不出去,他要继续藏下去,藏到阿姨找到他为止。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很沉重的,什么东西砸到在地上。

    陆然又惊醒过来,他把床上的枕头砸到了地上,又发了狠地去撕被子,折腾到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以后才慢慢停下。

    要是换成以前,他早就把全家人都给闹醒了。

    但现在,他没有了这样做的勇气。

    而且他也不想让那个陆寂看他的笑话。

    跟想到了什么似的,陆然突然间打了个寒战。

    叶郴是不是恨死他了。

    那他会不会去帮陆寂来对付他,联手把他从陆家赶出去。

    没错,他们的亲子鉴定报告还是在叶郴家里的医院做的。

    他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陆寂那个贱人才是。

    叶郴还知道那么多事情,他原来的那个家庭所做的一切,如果被捅出来了……

    陆然不敢去想象后果。

    外面的天还说漆黑一片,陆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睡意,他呆呆地坐在床头,目光一点点聚焦。

    顾央也不太确定,原本剧情中夏椿跳楼的地点是在学校,但因为提前防备过,所以现在显然没办法继续这么做。

    “哥,刚刚那两个人是你高中同学啊。”见风波平静了下来,宋子涵从病房里走出来。

    “我不是让你陪着妈妈,你刚刚一直在门口偷看吗?”宋引星背对着他。

    “你凶什么凶嘛。”宋子涵埋怨道,“不是我说,刚刚那两个男的,看着就挺有钱的,其中一个带的那个表,跟我们班上一个富二代的一样,好像超级贵的。”

    “我刚刚看他们还跟你打招呼,你们是不是关系还可以啊,他们平时是不是都会顺便请你去一些高级餐厅吃饭,偶尔还会送点什么他们用不上的东西给你。”宋子涵绕到他哥面前,嘴里说个不停。

    “我们班上那个富二代,有时候就给跟他玩的好的人送他不怎么用的手表衣服,就可惜我跟他说不上话……”

    宋子涵越说声音越小,他看出了宋引星的脸色很不对劲。

    虽然他们之间只差了三岁,但宋子涵真的很怵他这个哥哥。不过既然陆家找了那么个委屈真少爷的说辞,还让陆然继续好好呆着,这场戏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好说。

    所以他们也没有立刻落井下石。

    万一人家就是有本事,假少爷当着当着还成真了呢?

    陆然一步步走到他的位置上,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后,向左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没错,他就坐顾央隔壁。

    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他昨晚在看完那些聊天记录以后,后悔地快要把手机屏幕都给捏碎了。

    他但凡早多看一眼,也不至于毫无心理准备就直接过来送。

    沈铭君家里是小三上位,应佳仪的赘婿爸爸想要培养二代赘婿,聂瑛是保姆生的孩子。

    他本来以为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够狗血的了,没想到大家的生活都还挺精彩的。

    如果牵扯不到他身上来,那能天天有乐子看他还是挺开心的。

    他在心里已经咒了顾央千万遍。

    他刚刚听到了余白的话,知道顾央和叶郴昨晚居然还一起吃过饭。

    他们都聊了什么?

    叶郴知道八年前的事情了吗?

    往前面看过去时,刚好叶郴也看了过来。

    陆然心里一咯噔,心虚地赶紧移开了视线。

    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叶郴并没有在看他。

    他看过去的方向是顾央。

    那张脸上的表情难得不嘻嘻,看了几秒钟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缓缓转移视线后,对着陆然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假少爷。

    陆然气得胸口又开始绞痛,他努力试着平复下心情,免得又跟昨天一样又进了趟医院。

    顾央这个贱人。

    陆然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天天在心里看这个八卦那个八卦的,他怎么不去看点自己的呢。

    他刚刚骂到这里,就听到顾央的心声响起。

    这个人平时不管在说什么事情都显得很冷漠,脸上很少会有笑容,偶尔还会给人一种心事重重很压抑的感觉。

    还动不动就要训他,有时候被说得没办法了,他就只能搬出他妈来做挡箭牌。

    沉默许久,宋引星才开口:“这才中午,你不待在学校,跑这里来干什么?”

    宋子涵哼了声:“我来看眼妈妈不行吗?平时你总是念我不来不来的,今天我来了还得被你讲。”

    “你也快中考了,把心思好好放在学习上,不要让妈妈太操心。”

    “行行行,不说这个了,我有点渴,这里便利店在几楼来着,我要去买水喝,”宋子涵一提到这个就烦,赶紧转移话题。

    “你要喝什么,我给你去买。”反正来都已经来了,宋引星也没急着就要走,他本来打算再给妈妈买点必需品,他尽力把刚刚的事情先压下去,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

    “都行,给我买听可乐吧。”宋子涵琢磨着平时他说渴的时候,对方都是让拿杯子去外面自己接,他猜宋引星可能现在身上还有点余钱,就忍不住腆着脸说道。

    “对了,哥,你能不能再给我点生活费。”但丁子雨自然不愿意承认他是在害怕,相反的,他的心里冒起一阵邪火。

    不就是一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酸鬼吗,每个月还得领补助金过日子,摆出一副清高做派给谁看?

    他冷笑了一声:“命还真大,怎么没把你摔死呢?”

    但宋引星还是一言不发,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刚刚上来的时候,他走得很急很快,但随着越来越接近,他的心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去。

    他走到了丁子雨的面前。

    如果说聂瑛是他悲剧一生的万恶之源,那么丁子雨就是那个最大的帮凶。

    还在学校的时候,丁子雨就已经表现出了对他的不满,虽然时不时会来找麻烦,但是他也还算能够应付。

    直到那一次报警之后,丁子雨在现场发现了写有他名字的胸牌,并告诉了聂瑛。

    从此之后,聂瑛对于他的每一次霸凌,丁子雨都参与其中,并且大多数时候,聂瑛自持身份不亲自动手,这些脏活累活都是丁子雨代为执行。

    在学校的时候是这样,后来辍学以后,虽然日子难熬,但他以为至少是远离了这个噩梦。

    慢慢愈合创伤的日子,在某一天丁子雨推开便利店的门时,再次画上了句号。

    他的噩梦又回来了。

    宋引星有时候都在想,他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要这么报复他。

    但每次动摇之后,他都会重新告诉自己,错的是那些施暴的人。

    所以最后,是他亲手将刀捅进了丁子雨的肚子里。

    当然,他也为这件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猩红的液体慢慢染湿了他的衣服,面前男人的脸色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至少在那一刻,他并没有后悔。

    视线交替,此刻丁子雨还好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感又上来了,而且感觉比刚刚还要更加浓烈,丁子雨惊疑不定地看着宋引星。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赢了?”

    “你少在那里得意,我就算真的退学了,反正大不了换个学校就行,反正我家里那么多的钱,这些是你赚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我赢不赢的不知道,但是你,丁子雨。”宋引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你已经出局了。”

    丁子雨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离开观礼以后,你就没有办法继续做聂瑛的狗了,这样一来,你的家里也就彻底没有你的位置了吧。”

    宋引星缓缓地说道:“毕竟你家里的产业,你的后妈也不可能让你得到一点,不是吗?”

    震惊,屈辱,愤怒。

    无比复杂的情绪在丁子雨的脸上闪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事情?谁告诉的你?到底是谁?”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去揪宋引星的衣领质问,但才打完石膏的腿根本保持不了平衡,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个姿态显得他更加狼狈。

    宋引星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真是讽刺,上一世他在高考前被人围堵导致错过了考试被迫辍学打工,但是现在,反而是丁子雨被退学了。

    看着丁子雨的那副德性,宋引星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转身就要离去。

    丁子雨固然恶心,但他不会忘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宋引星,你别以为你傍上顾央就高枕无忧了,顾家那么深的水你淌得明白吗?”

    丁子雨已经彻底破防了,他在后面叫嚣,“反正顾清许肯定不会放过你,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顾央。

    宋引星脚步顿住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幻。

    到这个时间点为止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被迫下跪,欠下丁子雨的钱打工还债,刘桦因为不堪受辱跳楼自杀。

    但现在都没有发生。

    而这一切的变数,都开始于一个人。

    宋引星看着他:“上星期不是才给过你吗?我说过了不要乱花钱。”

    “不是,班里要买复习资料,一本就要五六十,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用太多,你再给我三百呗,我这几天去食堂连菜都舍不得打了。”

    宋引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

    但他刚刚才和自己的父亲撕扯完,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自己的弟弟一点点掰扯这些琐碎事。

    他最后只是说了句等下手机转你。

    “他们牵着手,一起上吊了。”

    平淡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夏椿的耳边传来巨响,他受惊般地看过去,发现是楼下露天平台累在旁边没用完的钢筋砸在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好好的钢筋为什么突然倒了,但顾央却似乎无知无觉,他也来不及去关心这种有的没的问题。

    他的背后起了身冷汗:“那你的妈妈……”

    “她从外面回来后目睹了这一切,后面因为失去了监护人进了孤儿院,成年后考上了当地的学校,就是在那时候刚好遇上了那个过来留学的男人。”

    “原本以为是新生活的开始,但没想到最后,她也走上了同样的路。”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顾央说道,“遗传学里面真的没有自杀基因这种东西吗?”

    他说着这些话,语气无端地带上了点飘忽而缠绵的意味。

    “我也会在未来,遇到一个足够喜欢的人,在他不幸离开时,在这份基因的作用下随他一起离去吗?”

    “还是说,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前,我自己先来选择自己的结局。”说到这里时,他缓缓地顿住,紧接着抬起眼皮,轻声地对夏椿说道,“所以如果你寂寞的话,需要我来一起陪你吗?”

    第 83 章   二合一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好几秒钟时间,夏椿的头脑都是空白的。

    随后才逐渐地连接上了回忆。

    他想起了那天自己路过游泳馆时的情景。

    透过玻璃窗的视线中,原本高坐在跳台上的人影向前倾倒,如果是在电影的片段中,那应该会是一个在灰色滤镜下,逐渐聚焦的慢长镜头。

    落下的身影最终砸碎了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骇浪。

    溅出来的水花打在窗户上,形成湿漉漉地波纹,接着又往下滑落。

    那一瞬间的响声在他脑海中形成轰鸣,升起不寒而栗的感觉,明明是暗沉的天气,他的眼前却如同光刺般的炫目。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结在心里疏解不掉的郁气像是被巨石砸碎了一样,从心底里泛出令头皮发麻的酸爽感。

    他到底怎么了?好朴实无华的商战啊。

    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对,怎么又是聂瑛?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不就是聂瑛害死了顾央吗?

    听到这里,陆然脸色一变。

    虽然没有发生,但这确实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好几个人往他这里看了眼。

    放在以前他们可能还没多大想法,左右不过是看不惯私生子大摇大摆地在眼皮子底下,想要给点教训而已。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是陆然才对。

    足以见得陆家这步棋走得有多用心险恶。

    自己亲生的孩子反而一辈子都得不到正经的名分。

    他和陆寂,最后在一起了?他的爸爸是个赌棍,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就已经是灭顶之灾了。

    他的妈妈白天在一家服装店里当销售,晚上还会去别人家里当帮佣,帮忙做饭拖地照顾小孩。

    但即使辛苦成这样,家里的情况仍然没有任何好转,挣再多的钱,都只是填进了那个无底洞里。

    他记得他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他以前不这样的。

    前脚才和她的孩子们说着这样的话,后脚就从保险柜里面颤抖着取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递给她那个眼巴巴看着的丈夫。

    她不该去期待一个赌棍的人性,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后退自己的底线。

    直到幡然醒悟想要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家里的钱已经没有了,房子也拿去抵押了,她走在半路上时突然昏倒,送去医院查出了绝症,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初三,但最后他还是非常争气地考到了全市第一。

    他完全可以拿着这个成绩去市一中读书,但观礼高中的招生办老师也发来了邀请。

    不仅能够免学费,还承诺了高额的补助金,只是要和他提前签订协议,如果高考的时候没能考进全省前十,就必须补交上在校期间的所有补助金和学费。

    他知道观礼高中,是一所很有名的的贵族学校,能在里面读书的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

    当时决定去读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他初中班上也有有钱人家的小孩,穿着上万块的鞋子,一到寒暑假就满世界的游玩。

    虽然聊不太来,但平时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观礼的师资条件和设备都非常豪横,他相信只要他努力读书就行了。

    他需要做的只是努力读书,这对于他现在所处的处境来说,已经是最轻松的事情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设想中的和其他同学井水不犯河水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就算大部分的人确实如此,但只要出现了一个,他的生活就永远无法宁静。

    丁子雨。

    这个名字是他噩梦的开始。

    刚开始只是有点惹人厌烦而已。

    他对这个连自修时间都讲话讲个不停,动不动就向他炫耀自己的名牌包名牌鞋,炫耀自己家里每个月都给多少零花钱的同桌没有任何的好感可言。

    后来实在是不堪其扰,他就申请了换位置。

    但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丁子雨彻底盯上了他。

    并且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还可能给自己的一生,都带来无法想象的改变。

    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宋引星转过了头去看。

    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他根本想不到的人。

    丁子雨绷着张脸站在那里,见宋引星看过来了,就示意对方出来。

    他走到了外面的楼梯口,这里几乎没有人在走动。

    站定以后,丁子雨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想和你谈件事情。”

    但宋引星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丁子雨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跟了一路跟到这里:“是聂瑛。他找人查了你的情况,连你妈妈在哪个医院都查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话,宋引星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

    见达成了初步效果,丁子雨赶紧趁热打铁:“宋引星,我知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都是聂瑛要我这么做的,你也知道他家能量有多大,我没有办法反抗他。”

    但就算现在私底下推卸责任,丁子雨也不敢去抹黑聂瑛。

    “之前故意撞倒你的咖啡也是他示意我这么做的,都是因为你上次报警坏了他的好事,他家里管教严,因为这件事情没少被他爸妈训,一时气不过才……”

    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陆然还有点想呕。

    不仅仅因为他是个直男,而且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陆寂。

    陆寂是他这顺风顺水的前半生遭遇过的唯一一道坎,就是因为陆寂的存在,他再也没法理直气壮地当他的陆家小少爷。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陆寂能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感甚至比那天让全班人都听到了他是假少爷这件事还让他难受。

    晕眩感席卷上来,陆然眼睛一闭,又晕倒了过去。

    “啊,陆然又晕了。”余白叫道。

    顾央坐得最近,而且陆然是往他身上栽的。

    他往后倾了倾,没有让陆然砸到他。

    “他怎么又哮喘发作了?”顾央挑眉去看。

    谢坞从位置上站起来,抓着陆然的手臂把他扶起来:“我送他医院去吧。”

    他看着还在仰头观察的顾央,赶紧说道:“没事,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别想太多。”

    “我为什么要想太多?”顾央有些疑惑,脸上还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又不是我把他怎么样了。”

    谢坞:“……” 这时,陆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天他还不是一个人进来的,陆夫人陪同着把他送了进来。

    班里的同学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纷纷抬头望过去。

    陆夫人左右找了下,看到贺明安后对着他温柔地笑了下。

    “然然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有点不放心,就想着把他送进来。”

    贺明安站了起来,笑容温和:“陆同学的身体我们都了解的,真是辛苦您过来一趟。”

    今天早上然然撒娇想让她送,陆夫人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小的一个请求,来都来了,她就顺便拜托贺家的那个孩子帮忙照顾一下。

    但那孩子虽然妥帖,但终究不是自家人,不可能照顾多全面,临走时陆夫人心里还是想着把陆寂转进十一班的事情。

    叶郴在前面拱火:“陆小少爷这病就是不同凡响,进个医院连智力都退化了,没有大人接送都没办法上学了。”

    陆然恼怒地看了他一眼。

    他今天的举动只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即使不是陆家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但班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奚落意味更重了。

    陆然气得要命,但又没地发作,他蹬蹬蹬走到了顾央面前。

    “顾央,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他这句话一出,班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些。

    陆然这个人脾气大又没谱,再遇上顾央,指不定就把能听到心声这件事情直接给捅了出去。

    但没想到,最先按耐不住的人大步走过来的人居然是叶郴。

    这人虽然是个搅屎棍,但一般来说都只是动动嘴,从来没有真干过什么。

    “你说出来就出来啊,架子好大啊。”叶郴靠在顾央的桌边,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不会吧不会吧,你还真当自己还是陆家少爷呢?”

    陆然脸色一下子白了。

    这毫无情面把他踩在地上的话是一回事,但叶郴这个人本身是另一回事。

    每次面对叶郴时,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看着那张无比肖似的面容,他就会想到叶夫人,和那个怎么也忘不掉的噩梦。

    “我找顾央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叶郴扯了下嘴角,“大家都是同学啊,你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里一起说了吧,放你们两个单独在外面,我害怕你万一突然暴走打了顾央怎么办呀?”

    听到那句都是同学时,好几个人回忆叶郴昔日战绩,都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但此刻还是点点头,统一了战线。

    陆然气得冷笑一声,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央。

    他打顾央?开什么玩笑?

    他打得过吗?

    再说了,顾央是什么需要全班同学一起呵护的娇花吗?护成这样。

    这下把陆然架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他要讲的那些话可不是能够当众说的。

    顾央恹恹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也没懂为什么叫的是他,叶郴反而搁这里又唱又跳的。

    他就坐在位置上面听着叶郴一句,陆然一句的对峙,时不时其他同学还会插进去一句,他也理解不了到底在吵什么。

    顾央垂下眼睫,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阴郁和厌倦的神色愈来愈浓烈。

    讲道理就是你啊,两次都是你。

    他刚刚听了顾央的那个心声,弄得都不知道该摆什么态度才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年纪轻轻的寻什么短见啊。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眼下能说的事情,只好暂时压在了心底,先带着陆然出去了。

    后续倒是风平浪静的,一整天都没再发生点什么。

    放学后,收拾好东西的顾央和贺明安一起离开。

    余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贺明安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微笑。

    余白能够get到这意思是放心一切有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事情展现在了眼前,恍惚间他似乎代入了其中,从中得到的共情感让他四肢都在发麻。

    “我记得之前有个特招生在天台上闹了跳楼,好不容易劝了下来,但后面还有个人也要跟着跳。”

    夏椿淡淡地说道:“听说是我们班那个不长眼的欺负到了顾家少爷的头上,把人逼到跳楼的地步。”

    “我当时就觉得,丁子雨好像也没不长眼到这个地步。”他掩饰般地理了下头发,“原来是你有陪别人跳楼的爱好吗?”

    夏椿嘴里的这件事情,顾央都已经模模糊糊地没什么印象了。

    “哦?你这么关心我的事情?”

    “也谈不上吧,那么大的事情,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就听了几句进去。”

    这时,独自站在床尾边上,神色冷漠的男生微微抬起了头。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陆夫人下意识扫了眼那个男生,“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从今往后,小寂也是你的哥哥,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我不要,我没有这个哥哥,让他滚——”

    外面的护士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十六床病人及家属,请保持安静,楼道上还有其他需要休息的其他病人。”

    陆争歉意地点点头。他原本还以为是聂瑛又想出了新的折腾人的方法,但眼下看着好像并不是这样。

    身上的衣服可以被人替换,手机里的时间也能够被修改。但这张脸却没有办法动任何手脚。

    宋引星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镜中的人。

    他居然真的回到了八年前。

    护士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查看情况,询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

    他回来了。

    宋引星在心里重复地默念了一遍。

    回到了他最狼狈最不堪,也最想要去拯救的高中时期。

    辍学出来打工后,因为缺少文凭,他根本找不到一份正经的工作,只能在便利店打临时工,还干着好几份兼职,去偿还在观礼高中欠下的债务。

    社会和学校的运行规则完全不一样,他磕磕绊绊了好久才勉强适应。

    在那段灰暗的时光里,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当年没有去观礼就好了。

    但他更多的是恨。

    对于聂瑛施加在他身上所作所为的怨恨。

    发散出去的意识终于回到身体里,宋引星终于听到了旁边护士的话。

    他现在精神还有点恍惚和错位,需要一点点地去回想在此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和我一起摔下楼的那个人在哪里?”

    “你是说你的同学吗?”护士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不小心一起摔了下去,“他精神还行,就是小腿骨骨折了,现在在楼上的骨科病房。”

    “倒是你,我们给你查了下,有轻微的脑震荡,你现在头晕不晕啊,还是先躺回去吧。”

    宋引星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没事,换了鞋后就去找人。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丁子雨,看到走进来的宋引星,脸上下意识露出心虚的神色。

    他知道楼梯上那下是自己太冲动了,还把自己赔了进去折了条腿。

    而且他都没有想到,宋引星那么大个人,摔了半层的楼梯,居然直接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他现在的处境本来就不太好,要是宋引星真出了点什么事情,他只会更加完蛋。

    还好这看着也没什么问题,丁子雨想着反正推都推了,宋引星能又能拿他怎么样?

    他不想落入下风,于是抬起眼故作镇定地去看对方。

    但这么定眼一看,丁子雨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的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张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幽暗地看着自己。

    什么话都没说,但丁子雨却莫名地起了点鸡皮疙瘩。

    那个男生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去外面等你们。”

    陆夫人望着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等人走后,病房里的气氛总算没有刚刚那么紧绷。

    陆夫人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给自己丈夫一个眼神让对方把床摇上去,然后心疼地搂住了陆然。

    刚刚陆寂在的时候,她不太好做出太亲密的动作。

    “你去学校前怎么跟妈妈保证的,说好不会想太多的。”陆夫人难过地轻声细语,“早知道你回去第一天就发病的话,我怎么说也得让你在家里再休息两天。”

    躺在熟悉的温暖怀抱里,陆然鼻子瞬间酸涩起来,他以前最眷恋这个怀抱,但为什么还没过几天,一切都变了。

    陆总说道:“之前不是刚刚检查过,医生都说了没事,怎么突然又发病了。”

    “然然,是学校里有人说了什么闲话吗?”陆争怕刺激到这个浑身雷点的弟弟,也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去问。

    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只要不出意外,没有第九个人会知道这件事情。

    陆然不敢告诉他们,这件事已经漏得跟筛子一样了。

    不仅顾央知道了,他还用了某种妖术,疑似让全班同学都听到了这件事情。

    大家都知道他才是冒牌货这件事情。

    “然然,对外我一直都是说,你就是我陆振兴的儿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你永远可以有底气地跟他们说,你就是陆家的孩子。”陆总信誓旦旦地保证。

    陆夫人紧接着说道:“是啊然然,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哥哥,都是把你当成我们的亲生儿子来看,但你却先跟我们生分了,你这样妈妈心里真的很难过。”

    “而且你小时候有段时间一直在闹,说哥哥一直没时间陪你,让我们再给你生个哥哥,我们就说啊,傻孩子,再生也只能生出小弟弟了,你才作罢了。”

    “你看现在多好啊,你真的又多了一个哥哥来宠你。”陆夫人细细把这件事掰碎了跟陆然讲道理,降低他抵触的心理,“小寂不是来拆散我们的,他是来加入我们这个家庭的。”

    陆然没吭声。

    相比前几天又哭又闹的样子,现在倒像是能听进去点了。

    陆夫人他们几个不由欣慰。

    然然果然长大懂事了。

    陆然看着他们,看着坐在床边搂着自己的陆夫人,站在一侧的陆总和陆争,突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

    自从被告知自己不是陆家的孩子后,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他一直以来有恃无恐的底气不见了。

    他害怕,不管是坐在餐桌上,沙发上甚至是在自己房间里,那份恐惧都如影随形。

    第一次害怕的时候,他闹得跳进房间里面整整不出来三天。

    最后那个人只能生硬地套了个他的双胞胎弟弟的身份进来。

    第二次害怕的时候,他赌气断了自己吃哮喘的药,半夜被救护车推进了医院。

    最好那个人没法跟他在一个班级里碍他的眼睛了。

    这个手段是有用的。

    但如果,如果真的像顾央说的那样,自己是为了报复陆家而被换过来的话,得知自己的亲生孩子被故意搓磨了那么多年。

    到那时候,爸爸妈妈和对他的爱还能够如同以前一样一分不减吗?

    他又开始害怕了。

    陆争看陆然的病情和情绪都稳定了下来,加上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陆夫人有胃病必须按时吃饭,他就提议先出去吃完饭再回来。

    一看他们要走,陆然一下就拉住了陆夫人的手。

    夏椿:“……你还真是好像毫不在意地说出了对我来说不得了的名字。”

    “不过算了。”他现在倒是从最开始那种自顾自的消沉情绪中走出来了一点,现下那个人也不在,他们也没有怀抱着以前那种恐惧般的排斥:“你怎么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刚刚说的喜欢的人,指的就是他吗?”夏椿试探着问道。

    曾经的那桩事情给彼此之间都留下了阴影,自认为是始作俑者,夏椿也曾经想过那个人是否会从此抵触亲密关系,最后孤独终老。

    他希望对方能够得到幸福。

    在凭借一己之力把夏椿弄懵逼了那么多次后,这次轮到顾央头顶冒问号了。

    “什么啊,居然不是吗?”夏椿扯了下嘴角嘀咕道,“那还能有谁……”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电光火石间清晰了起来。

    差点都忘记了,明明近在眼前看到过好几次的。

    但他也没有继续猜名字,不然显得自己像个热心的居委会大妈一样。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这种地方晚了万一有什么不良分子晃悠,我们也该走了。”

    夏椿这么说着,眼睛看向通向这边室外的门。

    突然间,他跟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不确定地眯了下。

    原本站在上面还没有发现的,站在墙角后的不太真切的人影。

    旁边散落了一地钢筋,他原本就在奇怪,没有人的地方怎么会砸下东西。

    “谁在那里?”他冷声喝道,同时把还在状况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顾央拦在了身后。

    那个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走到月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夏椿微微睁大了眼睛,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顾央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宋引星的面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地显现出来。

    第 84 章   二合一

    顾央记得,在原著里,关于陆家双胞胎的真相,一直到了非常后面才揭露出来。

    但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应佳仪的事,还有聂瑛生母是保姆的事。

    他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

    演完这一出后,叶郴还在非常敬业地为这件事继续打补丁。

    “当然是真的,他们的亲子鉴定还是在我家的医院里做的。”

    余白:?

    不是哥们,你怎么还张口就来了?

    叶郴当然不可能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叶郴的性格,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肯定就要直接在群聊里艾特陆然贴脸开问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能直接公开八卦这件事情了。

    “班长,你们把人送过去的时候,陆家那个真少爷去了没有啊。”谢坞好奇问道。

    “去了。”他也是这样-

    陆然从床上惊醒了过来。去校门口的路上,他们之间有些沉默。

    顾央不会主动抛出话题,而且除非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不然也仍然是吝于言辞。

    贺明安也只是捡些寻常的事情和他闲聊,并没有开启其余什么话题。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有一个人横出来拦住了他们,表情慌乱又无助。

    顾央看着那张脸,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你是谁?”

    贺明安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笑着问候:“这不是刘桦同学吗?听说你选择回来上课了,而且最近几次小测的成绩都挺好的。”

    刘桦先是懵逼地看着顾央,他没想到才过去几天发生的这么大一件事情,他的救命恩人居然就把他的脸给忘记了。

    而在贺明安问他时,他感激地连连点头,他也没想到,这位贺少爷居然还在关注他,连他的成绩都清楚。

    但他没忘了正事,赶紧说道:“引星被人堵在校门口的死胡同里了,是十一班那个聂瑛,他带了好几个人过来——”

    那群人来势汹汹,刘桦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赶紧折回来找人。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聂瑛已经上手了。

    宋引星后背抵在墙上,他的嘴角在流血,脸上也沾了灰,正在和对面的聂瑛一群人对峙。

    聂瑛姿态悠闲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和之前看过的那份隐忍比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的时候,无端地多了份戾气。

    这份认知让聂瑛感到不爽,但又不想亲自动手丢了体面。

    他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接着上。

    就算他一时间失了势,只是想找几条听话的狗过来,也就是招招手的事情。

    “聂瑛。”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的疙瘩已经消了。

    所以明知道顾清许故意提这件事想拿他当枪使,他也还是没忍住过来找了宋引星的麻烦

    见聂瑛表情实在是不对,宋引星冷着脸把顾央扯到了身后,自己挡在前面。

    聂瑛森然的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下倒好了,连这个穷酸鬼都知道,他是保姆生的了。

    顾央,他怎么敢这么羞辱自己!

    现场一触即发。没有母亲会在孩子挡在自己面前被殴打的时候,会做到完全无动于衷的。

    就算再怎么照顾患有残疾的孩子,也不可能偏心到让另一个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去打工赚治疗费。

    林春眉一直对他有股若有若无的恶意,往小了说是打压,往大了就是见不得他一点好。

    中考结束后他收到了观礼中学招生办的电话。

    他本来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观礼不仅有校级奖学金,还有很多种类的企业奖学金,数量十分可观,他只要好好学习,还能够借此来改善家庭条件。

    那天进行线上面试时,明明嘱咐了需要安静,让其他人都别进来。

    连他那个傻哥哥都知道的事情,林春眉却时不时敲他的门进来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外面大声说话,甚至后来还直接走了进来,坐在他旁边一声不吭。

    只是走个过程的面试,最后却失去了资格。

    原本不明白的事情,在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后,他突然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陆寂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还是说,其实当年就是你把我们两个换掉的?”

    林春眉脸色大变,她一把甩掉了陆寂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寂:“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要是陆家那对夫妇,她就死定了。

    陆寂没有回答,让她自己猜去。

    林春眉不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生怕病房里面的人突然出来找她,匆忙离开时脚下还踉跄了下。

    看林春眉那个反应,陆寂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这个猜测了。

    他重新将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好久,但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和陆家夫妇说这件事情。

    说到底都是猜测,他还没找到证据,再次对峙的话,林春眉估计会咬死不认。

    而且……他和那家人之间现在的关系还没那么熟,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事情,更不敢去想他们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慢慢来吧。

    陆寂缓缓松开手,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宋学长——”郑颖趴在窗边,拖长了语气伤心地问道,“夏学姐她今天怎么又不在啊。”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赶紧闪现了过来。

    聂瑛定睛一看,是他爸旁边的那个小助理。

    助理惊喜地看向他,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清澈的愚蠢:“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让我好找,聂总来让我接你回去,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他老早就看到了他上司的傻逼儿子在那里堵人,但当时战况一触即发,他怕自己凑上去会被顺便一起揍。

    但贺家和顾家的少爷也掺合了进来,他怕再不赶紧过去阻止,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那个臭上司肯定先怪到他身上来扣他奖金。

    “少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是老爷子找的你们,万一去晚了,聂总问起来怎么回事,我也瞒不住啊。”

    助理见聂瑛不理他,只能搬出最终杀手锏来。

    一说这话,聂瑛只感觉身上的骨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心里满是他爸前几天拿球杆抽他的那个狂躁样子。

    “好,我今天有事,先不跟你们计较。”聂瑛冷笑一声给自己找补,临走的时候还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直到聂瑛从视线中彻底离去,宋引星紧绷的姿态才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刚刚被几个人围殴,勉强没有单方面挨打已经是非常不容易,刚刚被用棍子狠砸了下的脑袋还有些隐隐犯晕,他勉强忍下不适的感觉,擦了下嘴角的血,然后看向面前的人。

    静默了好几秒后,他才轻轻对他们说道:“谢谢。”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救了。

    宋引星其实并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因为他眼中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友善过。

    但事实就是,他被不图回报地解围了一次又一次。

    顾央的眼睛一眨没眨地看着他。

    他的个子比宋引星矮了半个头,所以看人的时候需要抬起头。

    宋引星看着那双灰蒙蒙的,跟雾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的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个笑容。

    但只看眼睛,却是没有半点笑意的。

    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之下,他才意识到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眼部周围的肌肉没有动。

    所以即使在笑,依然从骨子里透着股冷漠。

    只是这个小小的发现,就让宋引星心里又一次泛起一股隐晦难言的感觉。

    贺明安前脚刚到,就开口叫住了他们。宋引星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眼中闪过几丝冷然的讽意。

    丁子雨看着他的表情,止住了话头。

    他知道扯这些是没有用的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可以给你钱。”

    “你到底要说什么?”宋引星冷淡地问道。

    “少装了,你来观礼中学不就是为了补助金吗?你们家应该还挺缺钱的吧,我刚刚也看到了,你妈妈还和好几个人挤在一个病房里面。”

    丁子雨急躁地说道:“我给你七十万,有了这笔钱,你的日子应该能够好受很多。”

    “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帮我去求顾央,让他……”丁子雨嘶哑地说道,“让他把我的退学处分给撤销掉。”

    丁子雨是真觉得,只是把刘桦给逼到要跳楼闹不到这个地步,再怎么说对方不也还没出什么事吗?

    要不是顾央突然横插一脚,他怎么也落不到要被观礼退学的地步。

    宋引星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丁子雨心一横,咬牙说道:“一百万,我可以给你一百万,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

    宋引星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场较量中,丁子雨是注定要输的哪一个,他的心态先一步崩溃了:“我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我家里只松口给我这么多,就算是我求你了行不行。”

    “你要是不帮我求情的话,我就真的要被退学了。”

    安静的楼梯口中,宋引星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无比晦暗:“你退不退学,和我有什么关系?”

    丁子雨的神色扭曲了下:“你说呢?顾央和我无冤无仇的,他肯定是为了给你出气才故意这么说,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丁子雨。”宋引星不想在这场对话里将顾央给扯进来,“你自己做过了多少事情你自己清楚,你是记恨我没有帮你作弊,所以才故意拿聂瑛当刀使想要对付我,刘桦也被你…差点被你逼死。”

    宋引星的眼前又闪过了刘桦从天台上一跃而下,重重砸在地面上面目全非的样子。

    原本还没有从晕眩中恢复的后脑勺疼得更加厉害,他定了定神后说道:“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

    “刘桦最后不是没死吗?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作秀想要博同情?”丁子雨脸色难堪,“至于你,我承认,我是看你不爽,对你使过一些绊子,但你难道觉得这点事情就该让我退学吗?”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实在是太吵了,宋引星的头已经疼到快要炸裂的程度,他费力地看着丁子雨。

    “你有没有想过,从观礼退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人生都要完蛋了,你是要毁了我吗?”

    丁子雨越说越激动,脸色也越苍白。

    他在家里本来就不受重视,只是因为他和顾家的两个少爷年纪差不多,他爸和他后妈才勉为其难地出钱让他来观礼读书,让他来钻营钻营人脉。

    虽然顾央从来没有把他放在过心上,但他攀上了聂瑛,偶尔也能和顾清许见上一面,他在家里的处境才稍微好了点。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就这么从观礼退学的话,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地狱。

    丁子雨诘问他:“我又没有对你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但他话音未落,就发现宋引星的脸色明显很不对劲了。

    说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像是突然从一个漫长的梦魇中清醒过来,落在他身上的古怪的眼神,让丁子雨突然间有了想要后退的冲动。

    但他没有退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他就是没法从宋引星那里再听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复。

    心理最后的防线彻底瓦解,丁子雨的气息都不太稳定了,他颤抖地看着宋引星,然后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我这样求你行不行?”丁子雨死死地盯着他,“就算是还了我要你给我舔鞋的那一次,算我真的求你了,放过我行不行?”

    宋引星的耳边响起奇异的嗡鸣声,但他的头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痛了。

    看着以前那个趾高气昂令他厌恶的人跪在面前求他原谅,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任何痛快的感觉。

    他记得好清楚,每次那个男人没有钱了,都会这么跪在他妈妈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求着要钱,说保证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一定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动不动就要给别人下跪的人,反而是最可怕的。

    宋引星已经不想再跟丁子雨纠缠了,他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只要看着那张脸,他心里就开始揪的厉害,气都喘不上来。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不仅仅发生了这么点事情。

    见他转身离去,丁子雨急得连眼珠子上的红血丝都出来了。

    完蛋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聂瑛啧了一声,回过头去看他们:“怎么哪里都有你们?”

    “学校有严令规定,不许私下斗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斗殴。”聂瑛嗤笑一声,指了指身后的人,“我不就是旁观吗?你们说是不是?”

    “一班的刘玉,九班的周北还有四班的曹方。”贺明安扫了过去,一个一个点出了他们的名字,“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自己说。”

    被点到名字的人顿时跟见了鬼一样,他们打死都想不到,一个年级几百人,贺明安到底是怎么记住的。

    一时之间他们支支吾吾的,深怕被秋后算账。

    聂瑛看着这群不中用的,不由地冷笑:“贺明安,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我教训个穷酸鬼你也得管,你管得过来那么多事吗?”

    这时,顾央幽幽地开口:“你自己不也是保姆的孩子吗?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端着中药进来的佣人见状赶忙去查看,却被他一巴掌甩开。

    瓷碗砸在了地上,碎掉的声音惊动了就待在隔壁房间的陆夫人,她慌得连拖鞋都没有穿就跑了过去。

    “然然,发生什么事了?”

    陆然脸上的惊悸还没有消下去,他喘着气,神情恍惚地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坐到床边抱住了他。

    “是做噩梦了吗?好了好了不怕了,妈妈就在这里。”陆夫人一边轻轻地拍着陆然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给了佣人个眼神让他出去。

    “然然怎么了?是又发病了吗?”原本在书房处理公司事情的陆振兴也放下手头的文件过来看看情况,陆争跟在后面走进来,关上了门。

    他们对于陆然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在要二胎的时候,公司的发展已经进入了平稳期,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陪孩子,不用像大儿子那时基本需要交给保姆。

    再加上这孩子从小就有哮喘,他们夫妻俩自然投入了更多的精力,连同当年没能给大儿子的那一份一起。

    所以即使得知真相,他们也已经放不开了。

    谢坞好奇地倾过去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大概是什么类型的?”

    “当时挺乱的,我没仔细注意。”贺明安不想多说。

    “那个真少爷要半途转进我们学校,陆家肯定带他去班长他们家走了一趟,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叶郴笑嘻嘻地说道,“估计是上不得什么台面吧,班长人好,都不好意思说了。”

    贺明安没有理他。

    谢坞倒是来了句:“叶郴,你不是一向看陆然不顺眼吗?有根现成的刺帮你去膈应人,你还不乐意了?”

    叶郴扯了下嘴角:“得了吧,那个新来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他被陆然占了那么多年的位置,心里肯定怨气很大,以后可有乐子看了。”

    “说起来那个真少爷本来不是要进十一班吗?现在突然变成了十班,陆然本事还挺大的。”

    叶郴说道:“那可不是嘛,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

    “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别再说这件事了。”贺明安到底还是出口打断了他们。

    这个话题总算揭过去了。

    但叶郴还是蠢蠢欲动,他绕过桌子来到顾央面前,他们座位隔得很远,因此大家纷纷侧目,想看看这人又要搞什么事。

    叶郴对上贺明安带着警告的眼神,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起来还挺纯良的。

    “你上次不是发了我份病历,让我找个靠谱点的医生帮忙问问看吗?”

    他弯下身,把手肘搭在了顾央肩膀上:“我帮你问过了,基本没救了。”

    “拖得实在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你问的那个是你什么人啊?家里人怎么照顾的?”

    “你要不干脆就把他转进我家医院来,反正都这样了,起码能稍微舒服点,有一天算一天呗,专家的话也可以请进来。”

    “他没这个钱。”

    就这一句话,叶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脸上写满了好奇:“我说是谁呢,是不是跟十班那个特招生有关。”

    顾央还没说话,余白突然间灵光一闪:“不会就是那个宋引星的妈妈吧?你那天还去了医院里探望诶。”

    听到这句话,贺明安忍不住看了顾央一眼。

    “你们都见家长了?”谢坞也好惊讶,“进展这么快。”

    他们还没有忘记前几天听到的那一茬。

    “是是是。”

    第85章

    十一班的教室里,所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都很忙,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实际上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贺明安提前和他们说了声顾央今天要回来上课。

    终于……

    虽然这期间也并没有隔多少天,但每次看到那个空空的位置时,他们就忍不住心里一紧。

    如果回来上课的话,是不是就说明,起码在顾央心里,这一茬勉强算是揭过去了?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他们心里还在摇摆纠结,等下见面时应该是假装无事发生,还是展开坦诚聊聊。

    但以他们对顾央的了解,就算他们想装糊涂,对方也可能直接掀桌。

    可如果要坦诚展开聊的话,他们又怕顾央原本已经平息下来了,又勾起新的火气。

    这时,门外传来吱呀的一声响声。

    顾央推门走了进来。

    仅仅是几天没有见面,外表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改变,顾央将脑袋埋在围巾里面,露出的一小截脸冻得苍白,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外面的寒意。

    班里一片沉默。

    但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明明在心里演练过了无数遍,可人真的来到了面前,瞬间就有了种全部被打乱,想要缴械投降的感觉

    “嗨,顾央,那什么……你回来了啊?”谢坞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急,膝盖铿一声撞到了桌底,他忍着痛尽量想用自然的语气打招呼。

    顾央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啊,你可算回来了顾央。”有了谢坞的开头,余白也站起来,厚着脸皮蹭到顾央身边,“我还以为你感冒了。”

    听到这话,顾央表情似笑非笑的:“我为什么不来,你们自己没点逼数吗?”

    果然就会变成这样!

    余白以身踩雷,为剩余人pass了选项A。

    “那个啊,我交都交掉了。”顾央心不在焉地说道。

    他早就把这个策划案外包给了余白,对方做好以后有问过需不需要改,但他懒得点开,就直接转给秘书了。

    顾清许神色一敛,他没想到顾央居然没忘记这件事情,而且还真的做了一份。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顾央见他没别的话,唇角上挑了下,露出了个很冷,还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又跟顾俞辉闹得不痛快,想要我来帮忙说点好话。”

    顾清许被那个笑容给刺了下,他面色不太好地望着顾央,目光缓缓落到别在对方衣服上的那枚胸针。

    整体被设计成了银质鸢尾花的形状,主石是一颗日落色的帕帕拉恰。

    顾清许知道顾俞辉出差的时候在拍卖会上买了枚古董胸针。

    就因为上次陆然耍性子,半道截走了顾央原本要拍下来的珠宝,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也真亏顾俞辉还能关注到。

    价格是不贵,但还真是有心了。

    他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见他转身想要离去,顾清许漫不经心地开口:“顾央当年要养,家里就专门请了个保姆专门看着这只猫,开了每个月八千的工资。”

    宋引星沉默,一提到那只猫,他就回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听到这里,程子时直接冷笑了出来。

    陆然这个贱人。顾顾城一个机灵,对上顾烨不怒自威的眼神,从刚才想入非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他干笑一声,就算顾央在宋引星那里再得脸又有什么用,这逆子不撺掇对方反过来给自己找麻烦已经是万幸了。

    还不如好好扒牢顾烨。

    “顾央是你的儿子,这件事你给我想办法,让他赶紧把那块地皮给我。”

    顾烨习惯了发号施令,眼下直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纵使是顾顾城心里还有点没底,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在顾烨要离开之前,顾顾城赶紧招呼顾佳辛过来:“快去送送顾先生。”

    他可不傻,自然知道顾烨对于他们家的照顾是因为谁。

    哼,就算没有那个逆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顾佳辛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被在身后的手都已经把指甲扣进了掌心里。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挂上笑容过去。

    他们从房里出来,走着走着,顾烨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顾佳辛,目光居然十分柔和,和平日里那副模样完全不同:“阿辛。”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他无比心疼地看着顾佳辛头上还没能拆除的绷带,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对方的侧脸。

    顾佳辛轻轻颤抖了下,但没有躲开,抬头望过去的眼中充满了哀伤。

    “我不委屈,只是没有想到哥哥会怎么对我,我真的好难过。”

    看着一向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露出这幅表情,顾烨心里更是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间就想到了顾央。

    那双漆黑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兴奋的时候会微微放大,嘴角微微翘起,天真又带着莫名的邪性。

    他突然感觉掌心都滚烫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收回:“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

    目送着顾烨离开以后,顾佳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下刚才被顾烨摸过的侧脸,然后重重往旁边的栏杆上踢了一下。

    顾央,又是顾央那个杂种。

    顾佳辛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往回家走后却看到母亲林念正在门口等他。

    “怎么怎么快就回来了?没有跟顾先生多聊聊吗?”林念看到他,颇为失望地问道。

    “有什么好聊的?”顾佳辛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的,你明明知道,顾先生他对你……”

    林念忍不住说道,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孩子,还是拉不下脸把这事情挑这么明白。

    顾佳辛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他根本就不喜欢顾烨,但顾家的生意需要仰仗对方,他能够在父亲那里得脸,也都是因为顾烨的缘故。

    所以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得拉下脸把戏做好了。

    “算了,你这脾气也就是这样了。”林念嗔怪道,然后轻声说道,“反正,你是顾先生的救命恩人,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你爸在等你,你快点进去吧。”

    顾佳辛神色一顿,然后点头进去。

    满地的狼藉已经被仆人收拾好了,顾顾城坐在沙发上,看着情绪也已经全部平复了下去。

    “佳辛,过来做。”

    顾顾城满脸地慈爱:“顾总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

    “没有,他看着心情不太好,直接走了。”

    “哦,这样。”顾顾城也没说什么,“平时有事没事,多跟顾总聊聊,关心关心他,他平时对你一直都很照顾。”

    “嗯,我知道的,爸。”

    聊了几句以后,顾顾城才切入了主题:“最近,顾央有没有来找过你?”

    顾佳辛苦笑一声,又摸了下头上的绷带:“爸,你也知道的,我跟二哥那关系……”

    “虽然他对我有误会,但我还是想要和他修复关系,还特地带他去参加聚会。但聚会上他突然发疯,把我那几个朋友都打了一顿。”

    顾顾城听得心里更加没底,他现在是真星疑,顾央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但他现在说句难听的,就是跟在顾烨后面捡吃的,所以再怎么样也要迎难而上。

    “你二哥他其实心肠不坏,只是出次来到陌生环境里,一时间无法适应而已。”

    “这样,你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好好地谈一下,兄弟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然后让他赶紧回来,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他。”

    听顾顾城这一番话,顾佳辛牙齿都要咬碎了,但他偏偏还不能发脾气,只能装出个好儿子的模样笑着点头。

    但回到房间以后,他彻底阴下了脸,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砸到了地上。

    顾央,居然让他向那个杂种低头。

    简直是好的很。  高楼的旋转餐厅上,顾央漫不经心地戳着盘中的甜品。

    他们坐在落地玻璃的边上,往下就可以看到宿清中心地段繁华的夜景。

    这个高度搅得顾央根本吃不下东西。

    顾书黎倒是比他预料中还要沉得住气一些。

    直到这顿饭吃完以后,他才不紧不慢地用餐巾擦了下嘴,微笑着看向顾央。

    “不知道嫂子把我约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称呼,顾央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书黎的长相和气质在此时占了很大的优势,看着就是个还没有脱去稚气的男大学生,因此显得更加真诚,让人很难去星疑他的用意。

    顾央站了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就要离开。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陆家今天来的是陆争,并没有看到陆然。

    这不正好了吗?

    他们班里今天一共就来了眼前这四个。

    贺明安不至于嚼舌根,齐乐程平时连话都不爱讲,而且齐明还是他爸……

    程子时脸色更黑。

    对啊,齐明还有个年纪跟他一样大的儿子,怎么能没有节操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都不敢看齐乐程了。

    齐明看着程子时又冷笑又黑脸的样子,脸色也终于沉了下来。

    好啊,原来不是故意的。

    让他敬个酒还发起脾气来了,是不是最近太给他脸了?

    这时,原本待在门外的经纪人赶紧走了进来,他诚惶诚恐地赔着笑脸:“实在是对不住了齐导,我们家子时才通宵拍完戏,但这孩子心实,一下戏就买了机票飞回来,现在状态可能有点不好。”

    说着又一把压下了程子时的头去道歉。

    这一套丝滑连招下来,齐明才终于有了个可以下来的台阶,他冷哼一声,但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兴致:“既然状态这么不好,那也没必要继续待这里了,赶紧回去吧。”

    经纪人看着齐明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剩下的话也没法说了,他沧桑地叹了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问道:“程子时,我就一会没看住你,你怎么又捅出篓子了?”

    “你得罪了齐导知不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在筹划下一部戏了,里面已经有个角色要定给你了,这下倒好,全部都完了。”

    见程子时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表情,经纪人继续跟他掰扯,试图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别说是这一部戏了,万一齐导一直记着,以后可能都没指望了,说不定彻底把你拉进了黑名单里,知不知道?”

    “那可太好了……”程子时缓缓说道。

    “你知道就好。”经纪人刚要欣慰点头,劝对方放下身段,“等等?你刚刚在说什么东西?”

    “对啊,这说不定还是件好事。”顾央在一旁凉嗖嗖地接话。

    经纪人震惊地转过头,刚要开骂,但他认出了这是顾家的少爷,硬生生把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后面还有个顾家旗下公司的商务,不能开罪不能开罪。

    经纪人默默念道,但还是忍不住蛐蛐。

    这说的都是什么风凉话,还同班同学呢,就不能盼着点好的吗?

    程子时一把推开了他操心过头的经纪人,然后将复杂的目光放在了顾央身上。

    “你……”

    他欲言又止,想问的话一堆,但没有一句能问得出口的,他明白问了就会露馅。

    他一向是有话直讲惯了的,现在这情况差点没给他给憋死。

    顾央抬眼,把程子时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程子时眉头一压,他最讨厌别人这么打量自己,就好像他是个什么货物一样。

    经纪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清楚自己家艺人是什么德行,就算是老板的儿子,让他看着不顺眼了也得原地开骂。

    但还没等程子时发作,顾央已经再次开口:“你小心点齐明,他跟男的也可以。”

    经纪人震撼地看向顾央。

    程子时目光讶异。

    他一直觉得顾央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大少爷性格,对谁都不上心,贺明安都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也没见得他有多在意。

    但现在居然还愿意提点他这么一句。

    这甚至让他诡异地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嗯,我知道……”他顺嘴地就说了出来,但反应过来后,他想着这话也没暴露什么。

    经纪人震撼的目光又落到程子时身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艺人资质虽好,但就是没什么混圈的觉悟,就连娱乐记者都照怼不误,回头又被腥风血雨地下了一堆黑稿。

    他清清楚楚地听着旁边的管家用同样恭敬的声音说了声少爷好。

    他看见那个男孩在他的对面坐下,盯着面前的牛排看了好久,终于拿起刀叉开始吃。

    对方吃得很慢,吃相斯文优雅,用刀去切牛排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随后稍微低了下头,将银叉上的牛肉送入嘴中。

    在低头的时候,对方浓密而纤长的眼睫会很明显地垂下去。

    但即使他都已经看得这么明目张胆了,男孩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事后管家告诉他,刚才那位是顾总已故兄长的孩子,从辈分上来说算是他的堂兄。

    那一瞬间,笼罩在他心头让他晦涩的阴影,重新舒朗了起来。

    从那一顿饭开始,他正式地在顾家住了下来,顾家有两个孩子,那个灰色眼睛的男孩是大少爷,而他变成了二少爷。

    他是一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顾俞辉只有他这么个儿子,顾家的一切以后自然都是他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控制欲和主导权,在顾俞辉不在的时间里,一寸一寸地,将顾家的东西都打上了他的标记。

    宋引星被人传话有人在找他,他抬起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顾清许。

    他表情冷漠。

    他知道顾清许早晚都要找上他,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这才周一刚回来。

    走出去后,他跟顾清许对视。

    顾清许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姿态休闲舒展。

    虽然是他找的人,但他并没有率先说话,只是从上到下将宋引星打量了一遍。

    这种毫无客气可言的打量很容易让人不舒服,宋引星直接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情?”

    顾清许就是在等着对方主动先问,他嘴角噙着笑意:“什么事?不妨你猜猜?”

    宋引星想起了前世聂瑛和他说过一件事。

    当时那个人渣用轻蔑的语气跟他编排,顾清许就是个被半道接回家的,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估计是相当上不得台面,不然明明顾家夫人的位置空悬着都还进不来。

    少爷派头倒是摆了个足。

    芝麻大点的事情还好意思在那里当什么显眼包。

    弄得他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他余光看向旁边空着的座位,聂瑛今天还是没有来。

    也不知道他答应自己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他又看向坐在前面的陆寂,根本压抑不住心里的恶意。

    真碍眼,怎么不给他去死呢?

    即将放学的时候,陆寂收到了一通电话。

    备注是陆夫人。

    他眼神晦暗,在铃声持续响了好几秒种之后,最终还是走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那头传来温和而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小寂……”

    陆寂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后话。

    陆夫人沉默了几秒,只能自己继续把话说下去:“之前你哥哥和爸爸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没有接啊。”

    “没听到。”

    “噢,这样啊。”陆夫人连忙说道,“也是,你还在上学,没有听到也是正常的。”

    “小寂,我这次跟你打电话,是想着让你回来住。”也许是怕陆寂直接把电话给挂了,陆夫人语速快了点,“我问过了,你们学校的寝室是双人间,你还要跟另外一个人住在一起,肯定很不方便呀,还是在家里待得更好。”

    “没什么好不方便的,在这里起码没有人碍我的眼睛。”陆寂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

    那端的陆夫人轻轻地吸了口气。顾央话题跳得很快:“你的肩膀怎么样?”

    陆寂试着转动了下:“还好,应该没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

    幸亏那个黄毛就是个花架子,不然就这么一下,他肯定得打石膏了。

    “我帮你看看吧。”他差点忘记了,还有顾央中间如同神来之笔的突然发挥。

    那套说辞虽然听着有些离谱,但那个多日以前的转账记录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要不是没什么必要,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件事情是顾央从很早开始就给丁子雨埋下的一个套。

    他试探着伸手,慢慢地合上顾央的手掌。

    好冰,他被顾央手掌心的温度刺了一下。

    房间里不是开了暖气吗?

    击掌完毕,顾央刚要收回了手,宋引星握住了他,有停顿了会后才有些艰涩地说道:“你刚刚在天台上……”

    他想问的是,你刚刚在天台上是想干什么?

    顾央的目光落到自己被抓住的手上面,眼睛一弯,又笑了起来。

    宋引星已经好几次看到顾央的笑了。

    “当然是在逗他玩呀。”顾央笑完了以后才说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抱得那么紧,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这句话轻浮又随意,弄得宋引星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宋引星突然发现了盲点:“那你为什么那时候刚好在天台上?”

    “补觉啊,昨晚没睡好,晨会又不许待在教室。”

    “这么冷的天,你在天台上面吹风睡觉。”

    “是的,我在模拟露宿街头的场景。”

    虽然是问话,但顾央的手已经伸了上来。

    陆寂瞬间僵住不敢动。声音在响,嘴巴没动,陆寂睁大了眼睛。

    陆寂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同名同姓的人是在说他吗?

    他还没给出反应,顾央已经继续往下想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陆寂有些惊讶,他甚至觉得顾央的手法还有点专业。

    他忍不住问道:“你父母是医生吗?”

    “太好了,没什么事情。”顾央走到他的旁边轻声说道。

    在心情的骤起骤落间,宋引星平复下心情后,回过了神来顾央刚刚说过的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居然把顾央逼得往后推了一步:“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你真的要答应我……”

    顾央被逼得差点就要后退到墙上,他别过脸:“是啊,不行吗?”

    “不过有一个前提条件。”

    宋引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央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将宋引星的脑袋缓缓地戳开:“你先考上清北大学再说吧,不然这一切免谈。

    宋引星表情有些迷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前后的关联性。

    “当然,如果你这就觉得做不到的话,现在放弃也不是不可以……”

    “做得到。”宋引星脱口而出。

    清北大学本来就是他上一世失之交臂的遗憾,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弥补的,为此,他即使是在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断努力着复习刷题,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让他在这一次的高考中不再失望。

    “那我们就拉钩吧。”顾央轻轻地伸出小指,勾上了宋引星的手指,“拉钩盖章。”

    两边的拇指轻轻地碰撞到了一起。

    “然后一切都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