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锅包肉
温苒苒起了个大早,虽仍有些困倦不大清醒,但面上却是喜气洋洋的。
田家人干活利索,半点不含糊。前些日子她去程记酒楼同程老板说家中要置席面请他来吃酒,撞上他正骂家里的泥瓦工,个个奸懒馋滑。因着是按日子算工钱,三天的活硬是能干上十天,但是干好的活也是处处粗糙不讲究的,连地面都抹不平整。
温苒苒见了反手将田家人介绍给他们,田家人接了这么桩大生意,对她是感激涕零,说是无以为报,就赠送了一个粉刷服务,将两座房子的墙壁里外抹了一遍。
她回头看了看两座房子,瞧着比原来气派不少。
锅里的高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温苒苒卷起袖子净了手就要开始忙活了。
今日来的人多,孙家外祖舅舅们、于大人一家四口、柱子家三口、程老板家两口、东叔家也有三四口人,再加上爹爹书院的同窗们……拉拉杂杂总有四五十口人。
到时院子里定会坐得满满当当的,想想都热闹!
温苒苒让娘亲帮忙洗菜,先着手烤了两大盘苹果派,等人来了也差不多晾凉了,正好做待客的点心。肘子也已下锅炖上了,满院子都是令人垂涎的肉香。
温俊良等人是被这味道的唤醒的,孙氏与温茹茹迷迷糊糊望了眼外面的天色,见着天都亮了忙急吼吼地起来穿衣梳洗。
“竟都这个时辰了!”孙氏边系腰带边道,“快快,这是咱们全家的喜事,怎能让苒苒一人忙活?”
“昨夜睡得太迟了,竟没醒过来。”温茹茹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挽起袖子就往外走。
“诶!”孙氏看了女儿一眼赶忙出声把人唤了回来,“这孩子怎的毛手毛脚的,后头还落下绺头发呢!”
她说着,偏头去看炕上的温俊良,只见人迷糊着闭了眼,隐隐有打鼾的态势。孙氏白了他一眼,顺手在温俊良背上捶了两下:“睡睡睡!等会你都吃不着热乎的!”
温俊良陡然被人打醒还是满面不悦,但一听这话瞬间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不成!我得吃热乎的!”
三房一家兵荒马乱,大房父子也没好到哪去,等他们整整齐齐出现在院子里时,苹果派已经烤好了。
温苒苒将锅里炖着的山药排骨粥盛出来一人分了一碗,笑呵呵道:“先垫垫肚子,等到了晌午就有席面吃了!”
温俊良和温荣接过,也不嫌烫,吹了两下就进了肚。
温茹茹吃得斯文,这粥煮得又鲜又香,山药软绵绵的,米粒儿都被煮开了花,极其软烂,放在舌尖与上膛一抿就化了,排骨肉也是滑滑嫩嫩的。
早晨起来能有这样一碗美味的热粥吃当真是神仙日子了!
温苒苒端起一碗粥,并一块苹果派送去给霍行,刚进屋时他正立在窗边,静静地往外望。
阳光映入屋子落在他身上,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泛着冷白,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如今已能走动自如,伤口也结了痂。
温苒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医院里的大夫护士们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手,一定很好扎!
齐衍垂目看了看温苒苒通红的指尖,伸手把粥接过,抬头对她扯扯唇角。
温苒苒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娘亲说他整日里话都不多说半句,对着她反倒是能多说两个字的。
不过也就只多上两三个字。
比如旁人问他伤口可还疼,他会说“不疼”;
若是换了她问,他就会说“已不疼了”。
偶尔还会主动问上一句“今日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她答了三四句,他看看她再不说话。
温苒苒同情他的遭遇,怕他患上抑郁症,每晚收摊回来便陪他说说话。
不过说是陪他说话,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他虽然不怎么开口,但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看着她,听得也是十分认真。
从市井八卦到摊子上的鸡毛蒜皮,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仔仔细细地听。
有时实在没什么说的,温苒苒就会讲些前世看过的一些网络小说。
有次她讲的是王爷娶了世家嫡女做王妃却不好好对待,不久后又将王妃庶妹纳进门做侧妃百般宠爱,皆是因为那位侧妃曾救过他的性命。
他放纵侧妃欺辱正妃,偏信楚楚可怜的侧妃,认为是正妃冲撞才使得他的心肝侧妃落了胎。怒气冲冲去打了正妃五十板子,不许医治。害的正妃落下残疾,连腹中八个月的孩儿也没能保住。
正妃心灰意冷,跳湖自尽时唱了首小曲,那位王爷才发现,当年他双目失明流落在荒郊野岭时,为他治伤、日夜小心照料他的女子是正妃,那首小曲是她当年照顾他时唱过的。侧妃不过是个冒领功劳的卑鄙小人,说腹中有孕也是假的,都是为了构陷正妃。
王爷悲痛欲绝,一夜白头,杀了侧妃为正妃报仇。
温苒苒尤记得霍行听完这个故事后面色一阵古怪,那晚他说了很多话:
“那位王爷眼睛盲了,耳朵也聋了?”
“正妃没长嘴么?有误会之时为何不唱?也不解释。”
“这王爷也奇怪得很,他以为谁是恩人便心悦谁,若恩人是个老妪阿翁,他是不是也会喜欢?”
“令正妃心灰意冷最终走上绝路的是他自己,他为何不自尽谢罪?”
温苒苒那晚高兴极了,那还是她头回听见他说了那么多话呢!
许是她讲的故事有趣,霍行见到她时,眸子都会闪闪发光。
“温俊良!你怎的还学会偷吃了!”
外头孙氏厉声高呼,温苒苒回过神来朝霍行笑笑:“晌午时人多,你若是不习惯,我就单独给你留出来一份送到屋里来。”
齐衍望了望外头升腾而上的烟火气,缓缓开口:“不用,过于麻烦。”
“行,等开席了我来叫你。”温苒苒笑道,转身往外走。
她回到厨房,想着今日有小孩子来,姑娘也多,便打算做些酸甜口的菜,锅包肉、拔丝苹果、雪衣豆沙、枣夹糯米!
温苒苒正切着里脊肉,忽地听见门外有熟悉声音响起:
“是这吧?”
“这户的饭菜味最香,定是这!”
“我闻见高汤味了,是师父的手艺!”
温苒苒面上一喜,是柳婶子和月生他们!
她忙放下
手里的活、擦擦手去迎,一推门就见着柳婶子与阿梁提了只大鹅,月生则是拎了两包糕饼,笑逐颜开地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
“不是再三叮嘱过不准拿东西来的嘛!”温苒苒嗔道,笑着把人请进去。
阿梁亲热地拉住温苒苒的胳膊:“就是讨个吉利,不值什么银子!”
“嘎嘎——”
柳婶子提着的那只大鹅适时叫了两声,她忍不住笑:“瞧瞧!它都说对呢!”
大家伙听了都是忍俊不禁。
温苒苒抿着唇笑,低头看向月生。他手里拿着的糕饼是祥云斋的,他家点心价贵,月生家里不说家徒四壁也是差不多了,这买糕饼的银子也不知是怎么凑出来的。
月生把点心递给温苒苒,仰头笑着道:“师父,这是我娘特意去买的。说是您收我为徒也没个花红礼物的,就把这点心当作拜师礼了,师父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点心,我平时都舍不得买呢。”温苒苒摸摸他的头,“正想吃糕饼你就送来了,可见我们师徒二人是有缘分默契的!”
师徒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那边柳婶子与阿梁都卷起袖管,十分自然地接过孙氏手中的碗盘要去刷洗。
温老太太在旁赶忙劝阻:“哪能让客人伸手?”
“就是!”孙氏笑呵呵地争抢着去洗碗碟,“你们今日只管坐着等吃,想干活明日就能干了,那活可多着,不愁没活干!”
沈氏也拉着柳婶子道:“快快坐下,难得歇息一日呢。”
阿梁笑着,脸颊一对酒窝大方爽利:“我们乡下谁家有喜事办酒,都是左邻右舍一起帮着忙活的,热闹嘛!”
“阿梁这话说得对。”柳婶子笑道,佯装起生气的模样板起脸道,“莫不是没拿我们当一家人呢?”
“哪能呢!”沈氏忙道,“你日日帮着照顾苒苒,在我们心里,你跟苒苒的亲婶子是一样的!”
“这不就得了!”柳婶子笑得满面喜气,夺过碗碟就去刷洗,阿梁与月生则是去帮着温苒苒打下手。
沈氏等人见了也没再拦,当即转过身去做自己的分内事,一家人忙得风风火火,人人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温苒苒将切好的里脊肉放入水中浸泡,直至肉片发白了,再将肉片放入泡好的湿淀粉中,倒入适量油抓拌均匀。
想要做好锅包肉,至关重要的就是外头这层面糊要挂好,不能过稀、也不能过稠,要提起肉片来,面糊不会滴落才好。
温苒苒大火烧油,等油温上来了一片片往里下肉片。油锅沙沙作响,肉片在锅底待了两三秒便浮在油面上,周身飞速地冒着小泡,不一会就变得金黄,表面的面糊都膨起鼓泡。
她将肉片炸完放置一旁备着,待差不多开席了再复炸烹汁。锅包肉嘛!自然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温苒苒拿了块牛肋条切成厚片放在一旁,将葱姜花椒剁成细末、豆豉剁碎,旋即放入肉中,加上黄酒、酱油、甜面酱、腐乳、少许白糖、香油红油抓拌均匀,最后放入昨晚就炒好的米粉再拌匀。
她取来几个小蒸屉,铺上层油纸,再铺上荷叶,将裹满香浓调料、米粉的牛肉放进去码放整齐,最后再盖上一层荷叶顶,封好了放入蒸锅。
热气往上一窜,院子里立刻有股麻香味道飘散开来。
温俊良本正在擦拭桌椅板凳,一闻见这味不禁摸过来,贪婪地凑在锅边深吸一口气:“三丫头,这是什么菜啊!竟这么香,馋的我都无心干活了!”
“这叫小笼牛肉。”温苒苒弯着眼睛答道。
这可是道国宴菜呢!
“呸!你自己又懒又馋,还赖上菜了!”孙氏笑骂一句,一家人都笑出声来,温老太太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她朝着温俊良招招手:“快去干你的活,若是干得慢了,我就不让苒苒给你饭吃!”
“母亲!”温俊良赶忙乖乖回去干活,只是一双眼睛全落在了那蒸锅里,再看不见旁的。
一晃快到了晌午,锅里卤的、炖的、蒸的、炒的,各色香味交织在一起,引来不少四邻街坊探头往里瞧。那些个婆姨婶娘见着在锅灶间忙得游刃有余的小娘子心里都有了别样的主意。
这温家的三娘子生得天仙般,一手好厨艺,孝顺嘴甜,最重要的是能赚钱,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才摆了多久的摊啊?现如今家里顿顿有酒有肉,连房子都修葺了一遍呢。
这样能干的小娘子若是能娶回家去做媳妇,那岂不是全家升天享福?
门外之人各有心思,温家这边的客人已经逐渐落了座。
东叔是带着媳妇女儿一块来的,来的时候塞了好多瓜果菜蔬,说是家里种的,打眼一瞧,够温家人吃上十天半月的;
程老板带着女儿,一进门就夸温苒苒介绍去的泥瓦工好,封了红包、带了礼物,很是气派。其余与温苒苒相熟的掌柜们也都带了礼来,个个说着吉祥话;
温逸良的同窗们来时更是高兴,不仅带了花红礼物,还对着那两间房吟诗作赋地夸赞许久,那些个词儿,听得温苒苒都脸红,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家成了富丽堂皇的宅院殿宇;
孙家更不用说了,带来的东西摆了一院子。孙家外祖与舅父舅母带着两个半大男孩,大的十二、小的六岁,见着温茹茹与温苒苒就喊表姐,将院中之人一一拜了个遍,就是对着东叔他们也是喊着伯伯、伯母。拜见完了就坐下一动不动,很是稳重。
温苒苒头回见这般乖巧的孩子,塞给他们苹果派吃。两个孩子看了眼母亲,见她点头了才接过来,吃相也很斯文。
她见了喜欢,捏捏他们的小脸看向季氏:“舅母,这两个孩子竟这么乖!”
季氏听见她夸,掩唇笑着道:“快别让这两个皮猴儿给骗了!在家时淘气着呢,上房揭瓦、下水捉鱼……一刻都不消停,日日都有新花样。不过是现如今知道要脸了,在外头装装样子罢了!回家定是要原形毕露的。”
温茹茹见小表弟吃完了苹果派,眼珠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盘子里的苹果派咽口水,摆明了是还想要,但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讨要。她笑着拿起一块塞给他。摸摸他的头道:“舅母快别谦虚了,两个表弟自小就懂事,可比那梁家小子强得多!”
季氏听她提起梁家,左右看了一圈没见着梁氏。她看向孙氏压低声音问道:“你大嫂还是跟家里僵着?”
“可不?”孙氏撇了下嘴,“我方才进屋拿东西,见她房门虚掩着往里瞄了一眼。嫂嫂你猜怎么着?躺床上睡得正香呢!”
季氏摇摇头:“为着那样的娘家也不值当呀!你家苒苒是个好孩子,你大嫂总跟一个小辈过不去算怎么回事?眼下家里都靠苒苒撑着,你大嫂很该好好赔礼道歉,我瞧苒苒那孩子不是个得势张狂的人,只要梁氏诚恳认错,再对她好些,日子一长总能冰释前嫌的,一家人团结正经过日子才是正理。”
孙氏冷哼一声:“她若是能明白就不是她了!算了算了,嫂嫂快别说她了,大喜的日子听着都晦气,我瞧着天都阴了呢?”
季氏噗嗤笑出声:“哪里阴了,明明是晴空万里的!”
温老太太与孙家老爷子、老太太坐在上座,亲亲热热地拉家常。
她瞧着又忙碌起来的小孙女,再瞧瞧满院子人,乐得都合不拢嘴,满脸的皱纹绽成花朵般,慈祥和蔼。
温苒苒将炸好
的里脊复炸两遍,肉片变得金黄酥脆,一片片摞在一块,金灿灿的甚是好看。
她锅中留少许底油,下入肉片与葱蒜胡萝卜丝,翻炒两下将调好的糖醋汁从锅边淋入,锅中滋啦一响,有白汽瞬间腾起,一股呛人的酸甜味迅速窜了出来。
院子里的客人们闻见这味起初都觉得呛鼻子,但却都忍不住再去闻。尤其是孙家的那两个娃娃,抻长了脖子往厨房那边望。
温苒苒熟练地颠勺,将最后一道锅包肉端了上去,席面上的菜才算是齐了。
她每桌看了一遍,没见着柱子和于大人他们便去问阿梁:“你哥哥那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梁听她问起这才想起来,忍不住拍了下脑门赶忙道:“我哥哥说今日巡城监有公务,得迟些来,不必等他。哥哥今晨叫我同你说一声来着,我给忘了。”
“没事没事!”温苒苒看向满院子的人笑着道,“薄酒小菜,还望大伙别嫌弃!这就动筷子吧!”
她笑着张罗,大家又是纷纷道喜。
温苒苒一一谢了,转身进屋去叫霍行:“阿行,出来吃饭啦!”
齐衍点点头,跟在温苒苒身后刚要迈出去就见有个仙风道骨的儒雅老者笑呵呵地进了温家院子,边进边捋着胡须道:“好酒好菜,怎可少了我?”
他一愣:宋先生?
院子里的学生、客人们纷纷起身迎接,温苒苒也是十分意外。她只是让爹爹提了一声,却没想到宋山长百忙之中竟也抽空来了!
那可是连圣上召见都能找理由推了的主!
齐衍忙背过身子躲在门后,佯装伤口疼痛的模样。
温苒苒见了赶忙去扶:“怎么了?怎么又疼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用。”齐衍下意识抓住温苒苒的手臂,少女手臂纤纤,可捏着却十分紧实。掌心浅浅传来丝温度,他张张唇,脸上却倏地一红,忙缩回手。
“脸都这般红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温苒苒面色焦急,抬手就覆在他额上,却是不烫的。
她正觉疑惑,就见面前之人面色更红。
齐衍偏过头,深吸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才只是忽地疼起来,现下也不疼了,想必是昨晚没休息好。”
温苒苒见他脸色还好,想来是不严重的。她想了想开口道:“那阿行你先去歇息,等会饿了就叫我,我给你做新的饭食来。”
齐衍点点头,等温苒苒出去了才抬头从窗子里望了望她的背影。
温苒苒迎着宋笈明入了上座,几桌人见着他入了座,才纷纷落了座。
几位掌柜的和东叔他们不认得这老翁,但是见那些官家子弟对他的尊敬样子就知来头不小。直至温苒苒一口一个宋山长喊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精神矍铄、满身书卷气的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宋大儒!
乖乖!我们何德何能啊!同宋大儒一块用饭吃酒这事都是他们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这都够他们吹到入土了!
都落了座,众人纷纷动了筷子。
宋笈明自那日尝过温苒苒的手艺后就一直惦记着,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一碟金灿焦黄的菜食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他伸筷子一夹,温逸良就介绍道:“苒苒说这道叫做锅包肉。”
他夹着锅包肉看了看,肉片被炸得色泽金黄,外面裹着的透明汤汁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如琥珀般漂亮。
宋笈明咬了一口瞬间瞪大眼睛,外头酥脆、里头糯软,肉片半点不柴。那层外壳沁满了糖醋汁,每一口都是酸甜可口,美味得紧!
那道小笼牛肉更是巧妙一绝!牛肉湿润,入口糯软即化,鲜香十足,细品时还能品到抹荷叶的清香。
宋笈明一连吃了三块,其他桌上的小笼牛肉更是一扫而空。
大家吃得正有兴致时,忽的有十数名仆妇进来,个个趾高气昂,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在众人簇拥下,有两老带着两中年男女,并着一七八岁的男孩,皆身着富贵非凡的彩绸缎子。
只见他们昂着头颅迈进来,眸中闪过丝嫌弃。
“梁家人来做什么?”孙氏白了他们一眼,夹了块牛肉自顾自吃着,并未理睬他们。
梁家人?
温苒苒皱眉,也并未请他们啊……
梁老太太傲慢地抬抬眼皮,嫌恶地用帕子捂着口鼻不满道:“竟无人起身迎我们。”
温正良与温荣对视一眼并未起身,权当没瞧见。屋里的梁氏听见母亲的声音忙喜滋滋地迎了出来:“父亲母亲、哥哥嫂嫂!”
她唤着人,得意洋洋地挺直腰板看向那边席上的孙氏:娘家果真是照看我的!前两日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家里要办席面,父亲母亲就放在心上,特意过来给我撑脸面了!
梁氏领着父母兄嫂,看向温苒苒:“苒苒,这是梁家外祖、舅舅舅母,听说你办席面,特来看你的。”
她笑得得意,想起前些日子回娘家时提起夫君和儿子的差事时,父亲兄长都说有了眉目,更觉面上有光。
梁氏想着,主动提起这件事想给自己长长脸:“父亲,您上回说巡城监的差事有眉目了,那我您女婿和外孙何时能去寻城监当差?”
梁适任瞥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为着你们亲去寻城监跑了几趟,现下还差些银钱,你先别急。”
知道内情的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做声。
梁尚大摇大摆地坐下,摆摆手道:“那寻城监的差事难办着呢,我们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了!”
梁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外头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温小娘子!我们来晚了,还请莫要怪罪我们!”
温苒苒抬眼一望,见是巡城监的于大人带着妻女前来,柱子和阿诚与另几名巡城监的差役拿着礼,也笑呵呵地跟在后头打招呼。
一个个身着巡城监官服,挺拔又气派!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戳穿喽
温苒苒赶忙笑着起身去迎:“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她笑呵呵地看向于夫人,颔首行了一礼:“快快进来,菜刚好,这时候正是时候!”
温苒苒与沈氏往里招呼着,她探头瞧瞧于夫人怀里的阿襄。小姑娘搂着娘亲的脖子,雪白软糯的一团,脸颊粉粉嫩嫩的,一对黑葡萄似的圆眼睛也好奇地瞧着温苒苒。
“是好心姐姐!”小姑娘开了口,娇怯怯的声音软的人心都化成了一团。
温苒苒忍不住弯唇笑出声来:“呀!阿襄竟还记得我呢!这才多少时日,说话都利索了许多,瞧着也长高了不少呢!”
于夫人笑着,声音温柔婉转:“是呢,阿襄想起来就会同我说是好心姐姐救了她,不然就见不着娘亲了。”
“是呢!”小姑娘朝温苒苒伸出白白胖胖的两只小短胳膊,“是好心姐姐救了阿襄!”
“哟!阿襄竟让温小娘子你抱呢!”于夫人笑着将孩子给温苒苒抱,心里也是高兴,看向于述时眼眶都有些湿润。
温苒苒见这样想香香软软的小孩子伸手要自己抱,一颗心当即就化了。怀里抱着这样一个糯米团子,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于述看着温苒苒,摸摸女儿软软的头发笑道:“自从上回的事之后,我家阿襄就更怕生了,整日里也不出门。有时哥哥们想带她出去看花灯也是哭着不肯的,说是外面有坏人,会把她抓走。”
于夫人背过身去擦擦泪:“今日也是不想出门的,但我一同她说要去好心姐姐家吃饭饭,就立刻同意了。”
温苒苒听了心疼,捏捏阿襄的小脸哄着:“外头的坏人都被我打跑了,阿襄不用怕。”
阿襄皱着小眉头想了许久,一脸纠结地看着温苒苒,就是不吭声。
温苒苒摇摇头,阿襄虽是个小娃娃,却是不好糊弄的。
不像她师兄师姐的儿女孙辈,好骗着呢!说什么都信,尤其信她说的西瓜子咽进肚子里会长成大树,打那以后吃东西都是仔仔细细的。
温苒苒抱着小阿襄,带着于述他们往祖母那桌去了:“给您留了上座。”
她带着人刚一转身走了没几步,就见自己为于大人一家留的位置竟被梁家人占了去。一家人心高气傲的,看着就让人厌烦。尤其是他们带来的那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个泥人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菜,更是个讨人嫌的。
与旁边的孙家表弟们一比,简直就像是峨眉山的猴子。
想来这就是二姐姐口中的琦哥儿了。
梁老太太极为傲慢地瞥了一眼温苒苒,很是不满地看向身边立着的梁氏:“
你家三娘愈发目无尊长了,你这个做伯母的也不教教。传出去了,丢的也是你们温家的脸面。正经的亲戚贵客来了也不说迎接,反倒是去接不知什么阿猫阿狗的差役,当真是没规矩。”
于述等人面色一黑,但看在温苒苒的面子上也不好发作。
温苒苒挑挑眉: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亲去巡城监走动数次,又是花银子、又是难办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却连巡城监的一把手都不认识,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梁氏看了看周遭场面,笑着打圆场:“苒苒往常在家不常与您见面,方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的。”
梁老太太冷笑:“现下反应过来了,怎还不来参拜长辈?”
原本笑得喜气十足的客人们听见这话都静了静,面面相觑。
几位掌柜的对视两眼,不禁啧啧称奇。别说他们,就是东叔几个做工的也有些发懵。
做客人的竟在主人家教训起主人闺女来了,商户农夫平日里都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
温老太太满面不悦,若非是今日大喜、家中宾客众多,早就将她撵了出去,现下坐在温家的院子里就敢当着她的面说起嘴来了,什么东西!
老太太冷哼一声,看向温苒苒笑道:“苒苒,带客人们落座吧。”
“是,祖母。”温苒苒笑着应下,没人搭理梁家人,自顾张望一圈给于述等人寻空位,“大人、夫人,实是对不住,位置叫一群狗头猪脸的亲戚占了去,我再另给您找。”
梁家人听见这话板起面孔正要发作,本是正在看热闹的温俊良忽然拉着孙氏起身,笑眯眯地去拉于述坐在他的位置上,正挨着梁家人。
孙氏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抿着唇去请于夫人也坐下。
温俊良看了梁氏一眼,笑嘻嘻地对着梁家人道:“既然来了就都是朋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巡城监的于大人于述。”
话音一落,梁家人脸色都变了变。
温苒苒在一旁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啧啧,夺笋啊!
梁氏看看一身威风凛凛的于述,又愣愣地看向父兄他二人目光躲闪,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她恍惚一瞬,心里凉了半截。
父兄他们不是说去巡城监走动了吗?怎么连巡城监的人都不认得?
“母亲……”
梁老太太倒是四平八稳地抬了眼睛看向梁氏:“我就知你会怀疑父兄,果真是养不熟的丫头片子。”她讽刺道,“你父兄为着你夫君与儿子往巡城监去了多少回?有时一日里头就要跑上个三五趟,你竟这般猜疑他们,当真是白养你了。”
梁尚睨了眼于述,冷哼道:“我与父亲去寻的是巡城监的于都尉,可不是这等小鱼小虾!”
于述和另一桌的阿诚、柱子等人听到这不禁抬抬眉毛。
梁氏听母亲兄长这般说,赶忙卑躬屈膝地赔罪:“都是女儿不好,想差了。”
卢氏佯装伤心的模样叹口气:“小姑这样,实在是让人伤心呢!”
“嫂嫂,您别跟我计较,我也是一时心急……”
温俊良突然咯咯笑了两声,吊儿郎当地拍拍于述的肩膀:“于都尉你可见过他们啊?他们说为了帮我大哥和侄儿寻个巡城监的差事去你那好几趟呢,还说给你送了银子呢,别不是被什么人骗了去。”
于都尉?!
梁家人傲慢张狂的神色微变,方才还是燃着火响得噼里啪啦的炮仗,转眼就成了燃过的空炮仗,被人踩得干瘪,一副蔫嗒嗒的模样。
梁氏看看于述,张了张唇,震惊得说不出话,面上也没了血色。一颗心宛若被人扔到冬日里的雪堆里,冰得她整个人都是透骨的寒凉。
于述皱眉:“这阵子并未有人找我说要差事的事,银子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头的阿诚悠悠补上一句:“巡城监的弟兄日日忙得跟狗似的,人手缺得很!若要是给介绍人来,哪用得着使银子?合该我们给您银子才是!”
梁氏听巡城监的人这么说,身子都晃了晃。委屈失望堆积在一块,只觉得心寒。
她看向自己尊敬爱戴的父母兄嫂,声音都打着颤:“既没办那就说没办,你们为何要骗我!”
“你还审问起你的父母兄嫂了,忤逆不孝的东西!”梁适任怒极,拿起碗就摔在她脚边。
温苒苒看了那碎瓷片一眼,还不等她开口,温老太太就冷下脸来:“那碗二十文,摔了便赔罢。”
卢氏一愣,没想到砸了个破碗,温家竟也好意思要赔:“不过是二十文……”
“不过是二十文,那就赔了吧。”孙氏打断她的话,“梁家家大业大,想必也不差这二十文。”
在旁坐着的温茹茹扁扁唇,娇声娇气道:“娘亲您是忘了他们梁家从前连米都是从咱家拿的了。”
“你个丫头片子少插嘴!”琦哥儿忽然出声,瞪着眼睛怒冲冲奔着温茹茹来。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伸伸脚,就见琦哥被绊了一跤,飞出去一丈远。
院内静了静,下一刻就听见琦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在地上打滚。
“琦哥儿!”
梁家人大惊失色,慌慌忙忙起身去把琦哥儿扶起,抱在怀里心肝肉地哄。
温苒苒对温茹茹弯弯眼睛,心情畅快了不少。
这孩子着实不像话,张口闭口丫头片子,想来是从小耳濡目染学会的。
季氏看看那撒泼打滚、满身尘土的琦哥儿,再看看自家的两个乖乖吃着锅包肉、雪衣豆沙的儿子,欣慰地点点头。
梁家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很是看不上他们这种武将之家,却不想教出的儿子这般蛮横无礼,还不如武将家的呢!
梁老太太揪着梁氏的衣裳大怒:“你是怎么做姑母的?侄儿摔成这个模样连点反应都无,白养了你十几年!”
梁氏看着母亲对自己凶恶的模样,恍惚间,脑子像活了般,耳边尽是从小到大受的责骂训斥。
母亲对她没有一次好脸色,但是对兄长却是百依百顺,他便是打碎了母亲珍爱的首饰古玩,母亲都不曾苛责于他。
长大后嫁入陵阳伯府,母亲对她才和颜悦色起来,但也仅仅是有事让她帮忙、亦或是借银子时才会对她笑上一笑。为了博得母亲的笑脸,她不遗余力地帮,要什么都给,有时明知会惹得婆母与夫君不快,但仍是会极力帮衬娘家。
但这般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是被弃若敝履、被嘲讽嫌弃……明知她走投无路却连帮把手都不肯!
“死丫头片子!你竟这般无视尊亲!”梁老太太大骂,头上步摇流苏晃得乱颤。
院中人看了两眼,都开始窃窃私语,实是没见过大庭广众之下骂自己女儿的亲娘。
孙家老两口看了两眼都觉得不落忍,他们是最疼女儿的,比两个儿子都疼些,也不知那梁老太太怎么舍得让女儿这么没脸的。
梁尚见她没反应也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这可是你亲侄儿,你怎狠得下心视而不见?”
梁氏咬着唇,眼眶已然红了:“我也是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她想起那晚婆母与二弟妹们的话,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梁家确实如她们所说。
梁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与梁家无关。”
梁氏一愣,今日才算是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她冷笑两声:“我既是泼出去的水,那家中有事怎的来找我了?那时候怎么不说我与梁家无关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我不孝?”梁氏又气又伤心,“我不孝……”
“娘……”温荣扶了她一把,小声嘟哝道,“我就说他们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吧!您还不信!”
梁氏看看儿子,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温苒苒不去管他们家的官司,自顾抱着阿襄坐下歇歇腿,笑眯眯地给她拿了块苹果
酥,旋即抬头看戏。
她扫视一圈,见大家都是边吃边看,也挺乐呵热闹的。温苒苒先前还觉得光吃没意思,想请个戏班子来热热场子,但最终还是没舍得银钱。
如今可好,梁家巴巴赶来唱了出大戏,精彩又不要钱!
怀里的阿襄拿着好人姐姐给的点心,张嘴咬了一小块,甜甜酥酥满是奶香的糕点入了口,小姑娘瞬间就瞪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好人姐姐,好吃!”
于夫人擦擦女儿嘴边的糕饼屑,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
正撒泼哭嚎的琦哥儿见着温苒苒怀里的那小丫头开开心心地吃点心,自己却是遭了大罪,还无人搭理自己,心中气愤得很。
死丫头片子!
他越想越气,捏着拳头冲上去抢过她手里的点心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踩得稀碎后才算是满意,仰头朝阿襄得意地笑笑:“一个丫头片子,不配吃东西!”
他动作突然,温苒苒等人一时没有防备。阿襄手上一空,瘪着唇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被踩得乌漆麻黑的点心,眼圈一红掉下泪珠子来:“点心没了呜呜呜……”
“还有呢还有呢!”温苒苒将那一盘子苹果派都端到阿襄面前,塞给她两块哄着,“都是阿襄的!”
于夫人心疼得厉害,拍拍阿襄的背温声哄着。温茹茹与季氏还有老太太们都赶忙逗她哄她。
于述面色铁青,正要起身抓住这小王八羔子教训一顿却被温苒苒按下。
温苒苒将阿襄给于夫人抱着,一把抢过那小兔崽子手里的泥人高高举起。她方才都看见了,这泥人是琦哥儿的宝贝,时时刻刻都捧着离不得,便是自己摔了也得护着泥人。
果然,就见那无法无天的琦哥儿慌了,吵闹着打她踢她:“死丫头片子!你还给我!”
那头的梁家人不干了,纷纷围上来:“琦哥儿只是个孩子,你比他大了多少,怎还同他计较?”
温家哥仨和温荣反应极快,拦住他们不让他们上前。
“方才你家这小兔崽子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吭声?”温苒苒低头狠狠瞪了琦哥儿一眼,“小兔崽子,你若再打我一下,我就将你这泥人给摔了!”
琦哥儿一听,吓得不敢再动作,紧张兮兮地盯着温苒苒手中的泥人。
温苒苒垂眸看着眼巴巴的琦哥儿朝他弯弯眼睛,笑得无辜纯良如小鹿般,下一刻就甩手把泥人狠狠摔了出去。
院中又是一静,阿襄都忘了哭,望向温苒苒的眸子满是小星星:好人姐姐好厉害!
温茹茹看得目瞪口呆,险些没忍住给她家三妹妹鼓掌叫好。
众人苦熊孩子久矣,见温苒苒这般干脆利落,心中都觉得十分畅快,看向温苒苒的目光满是赞赏。
尤其是温逸良同窗那一桌,欣悦温苒苒的那几个眼睛都亮了。
琦哥儿一愣,拔腿就去找泥人,眨眼的功夫又嚎了起来。
温苒苒弯起眉眼,笑得憨态可掬。她可是颠惯锅的,手劲臂力都厉害,前世学校里头开运动会,她不是扔铅球就是扔铁饼的。这小小一个泥人这么砸下去,自然是粉碎的。
梁家人又跑过去心肝肉地哄,但却是怎么都哄不好。这个泥人是琦哥儿从小带在身边的,离了就要哭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不就是惹哭了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卢氏心疼儿子,啐了一口,“温三娘子你可看看清楚,我们跟你才是一门子亲戚,你为着外人得罪了亲戚,竟是亲疏远近都分不清了。”
于夫人那样温和的人听见这话都气红了脸:“你也是丫头片子!”
温苒苒笑道:“我向来能分得清楚亲疏远近,像你这样的亲戚,那还是没有的好。”
就连东叔、柱子这些贫苦之人都是带着花红礼物来的,这梁家还是亲戚呢,却是空手来的。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亲戚?
“温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做主了!”梁老太太怒道。
温老太太抄起一个最不值钱的碟子朝她砸过去:“温家如今就是苒苒当家作主,你若再敢说她一句,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梁老太太被吓得一缩,抿抿唇只敢瞪眼,不敢说话了。
卢氏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么说就是不要我们梁家这门亲戚了?我们梁家可是高门大户,你可别后悔!”
书院学子们那桌的官宦子弟听了都不禁发笑:
“哪个梁家啊?这么大口气!”
“高门大户?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就是,我也没听说过。”
“汴京城内那么多姓梁的,谁认识你们呀!”
梁尚正要开口骂,但一眼望过去不禁缩缩脖子,没一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琦哥儿见家人谁也没人帮他捡泥人,脾气上来死死地踢了梁老爷子两脚,随后又伸手打梁尚和卢氏:“你们快把他拼好了!不拼好我就打死你们!”
埋头苦吃的宋笈明见了都摇摇头:“此子不可教。”
梁老太太哪里能听人说自己宝贝孙儿半点不是的,当即就如炮仗般跳起脚骂:“你个糟老头子放的什么屁!”
众人一惊,筷子都掉了。
梁氏本正抱着儿子哭,但这一连串下来也忘了哭,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句:“母亲,这位是宋笈明宋大儒。”
梁家人踉跄好几步才算站稳了,宋、宋大儒?
来时趾高气昂的人此刻都面色苍白地耷拉着头,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话。
宋大儒桃李满天下,得罪了他别说是功名仕途没了指望,就是连书院都别想进了,请先生来家里教书怕是都没人敢来。
琦哥儿的前程怕是断送了……
梁家人都不敢看宋大儒的脸色,急急忙忙带着孩子灰溜溜地逃离温家。
外头马车声渐远,但孩子哭闹声还是清晰得如同就在院子里般。
梁氏垂了眸,耷拉着脑袋进了屋。任凭温荣怎么唤她都是一声不吭。
温苒苒坐下,对于大人夫妇两个道歉:“我家家事连累你们了,还惹得阿襄也哭了一场。我该自罚一杯才是。”
说罢,十分爽利地干了一杯。
于夫人赶忙开口:“哪里怪得了你?”
于述也道:“酒也罚了,温小娘子就莫要再放在心上,本就与你无关的事。”
“好!”温苒苒换了干净碗筷来招呼道,“快吃饭!”
惹人厌的梁家人总算是走了,大家伙又高高兴兴地吃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屋内的齐衍隔窗望着外面喜笑颜开的温苒苒,不由得想起她方才摔泥人的飒爽模样。他低下头,唇角弧度轻轻浅浅。
一场席面一直吃到下午时候,众人都很是尽兴,尤其是宋笈明,都舍不走。
这般美味的席面,天下没有第二桌!若有第二桌,定还是出自温苒苒之手!
温家人忙着送客,来来往往,满面喜气。
温苒苒空闲时候又烤了三盘苹果派,一盘给阿襄,另两盘给孙家的两个表弟。
她送于大人至门口,于述回头望向温苒苒:“温小娘子就送到这罢,你家中还有事要忙。”
温苒苒笑着点点头:“于大人若是空了就带阿襄来玩,我很喜欢她呢!”
在于述怀里挂着的小姑娘朝温苒苒笑得见牙不见眼:“阿襄也喜欢好人姐姐!”
于夫人忍不住笑,临出门时拉住温苒苒悄声道:“也不知那些是你家的什么亲戚,往后……往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你这孩子心软……”
“可不是亲戚呢!”温苒苒笑道,“夫人不必挂怀,我心中都有数。”
“那便好!”
温苒苒送走了于家,回头见着程老板也要走。她忙迎上前去把人送出去:“程叔,饭菜可还合口味?”
“合合合!”程老板吃了些酒,倒比来时还精神些,“我今儿过的可是神仙日子!”
温苒苒忍不住笑,亲自将人送上马车。
程老板刚登上去猛地想起什么,兀地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苒苒,店面的事有些眉目了,你明日若是有空就随我去看看!”
温苒苒听了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满面都是喜气:“好!我明日就有空!”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看店面啦
这阵子连着几场秋霜,天气彻底转凉,早晨时说话都有白蒙蒙的哈气了,眼瞅着好像就要下雪了。
如今柳婶子阿梁还有月生都学会了那些吃食的做法,
已能在摊子上独当一面了。温苒苒将摊子上的生意交给他们,再由心细如发的三婶婶看管,最是合适不过,她也能放下心来,轻轻松松地跟着程老板去看铺面。
只是……
温苒苒抬头,左右看看牢牢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大伯父与大哥哥,每人腰上还佩着把剑,十分引人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随身携带万贯家财、珍宝无数呢!
“大伯父,我是跟着程叔去看铺面的,其实不用跟着的……”她尝试着说了一句,立刻就被驳了回来。
“不成。”温正良严肃道,“虽是跟着程老板一块,但他到底不懂功夫拳脚。我和你大哥哥好歹比他中用些。若是遇见什么,定会护得你周全。”
温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三妹妹你如今惹眼得很呢!”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瞧瞧,都是看你的!”
他说着,朝一个好奇打量他们的男人凶狠地呲呲牙,那男人吓得不轻,当即就别过头跑远了。
温苒苒无奈扶额:这些哪是看我的……都是看你们的!
温荣见自己又吓跑了一个危险人物,得意地抬抬下巴:“三妹妹,我们定会保护好你的!”
温苒苒:行、行叭……
三人到程记酒楼的时候,程老板已经带着家丁长随在外头等着了,见着他们来满面是笑:“苒苒来啦!”
“程叔!”温苒苒笑着朝他招招手。
程老板将人请上马车,外头车轮滚滚,车内却是茶香四溢。
温苒苒方才看着程家的马车,除了大了些,其它都是平平无奇的,没想到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小几车棚、窗框矮凳……凡是能看得见木头的都是一水的红木。车内极其宽敞,座椅也宽,像是张小床,上头放了懒架,困倦时就能脱了鞋蜷上来歪着小憩。
好家伙,这是古代版的房车吧!
温苒苒都不敢想象坐着这马车出门郊游踏青会有多舒坦!
程老板给三人倒了茶,乐呵呵地道:“昨日人多,不好细说。这阵子我看了几个店面,觉着适合你的共有三个。”
“先说第一家,位于咱们市上中前段,客流稳定,凡是来市上逛的定会经过此处,价钱也不错,差不多六百两就能盘下来。我替你们看过了,哪哪都好,只是店面不大,按照你们这个红火程度上来看,少不得要在街边摆上些桌椅。”
“第二家店面在市尾,与之相邻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人家,过日子只图个温饱,也不怎么去吃铺子。街上的闲散贵客们也不常往那去,寻常客人更是嫌远。不过位置虽然差了些,但价钱也是最实惠的,仅需四百两。而且这家店面的地积是三家里头最大的,能摆十来张桌椅板凳,宽敞着呢!后头还有个小院儿,院里种了树,还有块不小的菜地,牲口棚子也是现成的。”
“第三家是我最满意的,比第一家宽敞、位置比第二家好,就在最热闹、最有人气儿的街市中段,离你家摊子也不远。原先是家酒行,生意也是不错的,若不是要扩张其它店面周转不开,也不会忍痛卖了。”
温苒苒听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这三家各有各的好,即使有短处,也能有长处补齐。若要说只选其一,那定是第三家最好,集前两家所有长处于一身,程老板这在生意场多年的人都说好,肯定错不了。
只是……她没听程老板说起价格。
温苒苒想到这,开口问道:“程叔,那这第三家的价钱……”
程老板抿了口茶水笑着道:“好的东西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第三家八百五十两。”
饶是温苒苒心中早有准备,但一听见八百多两还是心头一震。
自摆摊以来,她也攒了不少银钱,老王爷这阵子隔三差五地来,每回的赏银都有二三十两。有一次吃了肘子饭这一高兴,赏了足足五十两!加上旁的富户贵人们的赏银、摊子上的利润、程老板处每月的分红……拉拉杂杂也只有三五百两银子。
这已经是她手头上所有银钱了,八百五十两……怕是把她卖了都凑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程老板看出她的心思笑着道:“苒苒先不用急银钞之事,还是先去各家看看再说。”
温苒苒点点头,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父子俩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程老板先是带着他们去了位置最偏的第二家,顺道中途时去办些之前就谈好了的事,两相便宜。
“老程!”店家见着程家的马车立即迎了出来,“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程老板笑着指指他:“姜老弟,你当真是不讲理,咱明明前日才见了面!”
温苒苒下了马车,抬眼就是一块十分气派的牌匾。她往里粗粗望了一眼,见着左右摆了十数套桌椅,整洁干净,果真如程老板所说,十分宽敞。
“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温小娘子吧?”姜老板笑呵呵地看向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他早听说东市上出了位了不得的小娘子,厨艺好、心思绝妙,短短数月就闯出了些名堂,生意极为红火,都做上了贵人富户们的生意。最近更是了不得,做的席面竟得了王爷们的赏赐。
那位惯常游山玩水不爱在京中的老王爷舒王殿下也是听得了她的名号才回京的,隔三差五就来上一趟,不少人都见过呢!
姜老板想着会是位结实的小娘子,却不想生得竟像是清荷般秀美,活像是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
程老板笑着点头:“正是,身旁的这两位是她的伯父与堂兄。”他介绍一番,偏头看向温苒苒,“这是姜老板。”
“姜老板好。”温苒苒噙笑打了招呼,温正良与温荣也与姜老板见了礼。
姜老板是个爽快人,赶忙将人请了进去:“如今天愈发的冷了,快快进来喝盏热茶!”
温苒苒随在一旁进去,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方才在外头瞧着还不显,只是瞧着颇为宽敞,但甫一迈进来只觉得视野开阔,心中也十分敞亮。
温苒苒抬头望了望,这家店面挑高足有五六米,是以采光好,看着才明亮大气。
程老板笑看看温苒苒,对姜老板道:“热茶待会再说,我这侄女如今眼里都是店面,估摸着看过之后才有心思喝你的茶。”
温苒苒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姜老板您这店面大方又气派,我一见就喜欢!”
姜老板听了,面上笑容更盛:“那就先从厨房看起罢!这可是一家店的根本,马虎不得。”
温苒苒笑着点头,随他去了后厨。
此刻堂上还有客人,后厨也在忙碌,煎炸烹煮,很是热闹。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四周,心中更是满意。这厨房虽没有程记酒楼的宽敞,但已是十分够用了。布置也妥帖细致,看着就是下了功夫的。
厨房是姜老板亲自看着修葺的,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满面兴奋地介绍着,心底也是有些不舍的:“这灶台是我请老师傅垒的,灶与灶的间距也有讲究,太近了串味、太远了又不方便……我从前就是做厨子的,最是在乎这些旁人不在意的细微之处。”
温苒苒颇是赞同地点点头:“姜老板有心了,这后厨若是能让厨子用得顺心,做出来的菜食都能更好些呢!”
程老板凑趣儿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将
后厨拆了重建,也好好琢磨琢磨这些门道!”
温苒苒忍不住笑,一行人看完了厨房又去看后头的小院。
小院里的树长得老粗,现今虽是光秃秃的,但是凭着粗壮的枝干与繁多的树杈,也能想象得到它夏日里头有多葱郁茂盛;院子左侧是片菜地,种了些白菜芋头红薯等物,照顾得颇为仔细;牲口棚里养了鸡鸭,咕咕嘎嘎的叫声东一下西一下的,却让人莫名愉悦;墙角摆了几口大缸,走近一看见着里头养了十数尾鲤鱼胖头鱼,条条孔武有力,大尾巴甩的水面哗啦哗啦响。
温苒苒越瞧越欢喜,甚至都想好了将来在那棵大树下扎个秋千同二姐姐玩。
到时在空地上搭个草棚或是干脆落间小屋,累了便能来歇一歇,逗鸡种菜荡秋千,当真是自在!
只是喜欢归喜欢,开店最重要的还是地理位置,这宽敞、价钱也好,只是实在偏僻。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能在市中便好了……不过这样好的店面在市中,她定是买不起的。
只恨没钱!
温苒苒三人仔细看了两遍,坐着喝了盏热茶,与姜老板随意聊了几句。
姜老板是个直肠子的实在人,笑着对温苒苒道:“温小娘子,盘店面定要多看几家,你就是不买我家的也没关系。开店嘛!可得慎重仔细些,这可是件关乎全家的大事。”
温苒苒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因还赶着去看别的铺面,温苒苒也没多坐,跟着程老板马不停蹄地去下一家。
本应顺着去看在街市中段、位置最好的第三家,但那家老板没在,便拐去了第一家。
刚一下马车,温苒苒见着那逼仄的铺面就觉得没有眼缘。其实也不算太小,但在先头那宽阔开敞铺面的映衬下,显得就有些灰扑扑的,不太够看。
程老板看出温苒苒的心思,仅看了一圈、略坐了些时候就带着他们去位置最好的第三家。
等他们再回去时,第三家的苏老板也回了,正在门口处撞见。
程老板与他寒暄几句,为温苒苒等人引荐了一番。
苏老板生了副儒雅俊秀的模样,谈吐也文雅些:“久闻温小娘子大名,今日总算得见真人了!”
“苏老板您客气了。”温苒苒笑着回了一句,不动声色声色地往里瞧了瞧。
这家店面虽没有市尾的那家视野开阔、采光好,但也是十分难得的宽敞。位置也好,店外车水马龙,行人犹如过江之鲫,这些都是店里的潜在客户,若是能抓住十之二三就是大笔的银子!
“进来说话罢。”
苏老板更是个开门见山的人,直接就带他们参观了一番:“我这店面也是少有的好了,温小娘子若是看好了可得赶快定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盘给别人了。”
温苒苒看了一圈,对这家店面最是满意。位置好、也宽敞,采光虽不如市尾那间,但也是难得的通透。这样好的店面不容易找,都是碰运气,她是越看越喜欢,甚至开始盘算着日后的摆放了。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些,但这不是店面的缺点,而是我的!
适才程老板见她心仪这间,便极力帮着讲讲价,苏老板最初不肯,但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还是抹了个零,便宜了五十两,算作八百两。
温苒苒很是心动,减了五十两已不算少了,但她仍是拿不出八百两。
程老板见她实在是喜欢却不怎么吭声,猜想着许是手里没这么多银子,将她拉至一旁小声道:“苒苒,你若是缺银子只管开口,这么好的店面若是错过了可没有第二家!”
温苒苒感激程老板好意,但仍是笑着婉拒:“程叔,您已经照顾我颇多了,我总不好事事都依靠您。今天开店借、明天开分号也借……不是那么回事。”
“况且盘店面是大事,我且得回家考虑考虑,也要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
“这倒是。”
温苒苒想了想,拿出十两银子放置苏老板手边:“苏老板,我也是真心喜欢你这店面。不过到底是一大笔银子,我得回家去商量商量,这十两银子就当作是订金,劳烦您帮我留几日。”
这店面实在是万里挑一的,花十两银子先拖一拖也是值的。
苏老板为难地看看程老板,但想着也不差一日两日的,便也点头应下:“那就让程老板做个见证,我只给温小娘子留五日,再多一天可不行了!”
“好!”
苏老板命人去拟单据,温苒苒又四处看了看,丝毫没发现外头有个仆妇来来回回走了十数趟。
*
夜里收摊回来,温苒苒拿出自己攒钱的小匣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怎么数,银子都没多一两。
她不禁叹口气:为什么要在最无能的时候遇见那么心仪的店铺呜呜呜呜!
温苒苒有些发愁,正打算再数一遍银子的时候,温茹茹忽然进来唤她:“三妹妹,我爹爹娘亲还有大伯父大哥哥要你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过去。”
她将匣子收拾好放回原处,温茹茹见了点点她脑门:“你这个没心眼儿的!藏钱竟当着我面就藏了,也不背着我些,赶明儿都给你偷了去!”
温苒苒拉着她的手,边往出走边笑道:“自家姐妹,二姐姐你拿就拿呗!只是你来日出嫁的添妆礼,我可就不再另拿了。”
“你这丫头!”温茹茹面红耳赤地去捏她的脸,“都敢取笑我了!”
“二姐姐快别闹了!”
两个姑娘笑笑闹闹到了大屋,去了三房屋里。三房一家、他们二房一家、再加上大伯父与大哥哥挤在一块,都没了落脚地方。
孙氏一见着温苒苒就拉着她坐下:“方才听大哥和荣哥儿说起店面的事,知道你缺银子,所以我们就商量了一下,想着给你凑凑。”
温苒苒一听连忙摆手:“三婶婶,这可不是三五十两银子的事,要几百两呢!”
温俊良豪爽地拍拍她的肩头:“都是一家人,三丫头你说个数,缺多少我们给你凑就是!”
“三叔……”她还没说话,温正良直接就将一个木头盒子放在她手里。
“苒苒,这是我与你大哥哥这阵子刻竹筒杯子攒下来的,时不时也帮人刻个东西。”温正良缓缓道,“虽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你且先拿去用,剩下的咱们再想想办法。”
温苒苒拿着那小盒,只觉得手心一热,轻飘飘的盒子也变得沉甸甸的。
“大伯父……”
孙氏也塞给她一个木头匣子:“这都是我们这阵子攒的,其实本应就是你的。是苒苒你当初看我们没有营生可怜,这才让我们去帮忙,你的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你如今手头紧,就拿去用!那里还有些是父亲母亲给的,加起来也有近二百两银子,你算算够不够,若是还不够,我回娘家去借!”
“我们孙家可不像那刻薄女儿的梁家,父亲母亲对我无有不依的!”她拍拍胸脯,还顺带着踩了梁家一脚。
温苒苒捧着两个盒子,眼眶忽地湿润起来:“三婶婶,这可是给二姐姐攒的嫁妆钱,若是、若是开店赔了个血本无归……”
“呸呸呸!”孙氏一把捂住她的嘴,瞪了她好几眼,“这话可不吉利!”
温茹茹拉着温苒苒的手,仍是副娇娇的傲气模样:“这银子既是给我攒的,我就做主了。三妹妹你那么能干,将来别说是一二百两银子,就是一二万两,你也是能赚得到的!”
“不过你得记得我的恩,将来给我一份厚厚的添妆礼!否则我便不嫁了,你得养我一辈子呢!”
“你也是!”孙氏又去捂自家女儿的嘴,“哪有不嫁人叫妹妹养的!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一屋子人见此都是忍俊不禁,温逸良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温苒苒垂眸看看手中的盒子,眼眶一片温热湿润。
这两个木盒虽不沉,但她却觉得重于金山银山。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另选
接下来几日温苒苒又去苏老板的店面看了数次,也带上大伯父三婶婶他们看了两回,一家人都是越看越喜欢。
其它两间也反复看了几回,除了苏老板那间,家人们觉得市头那间也不错,小是小了些,但位置却好,可以列为备选。
至于市尾那间,就只有温苒苒觉得好,家人都嫌位置偏了些 。不过她虽喜欢,可开店之事选址是重中之重,有更好的自是不能选差一些的。
家人也更属意苏老板那间,温苒苒也是权衡许久。
处在闹市区还能这般宽敞,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最重要的是这家店面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般,大小规模适中,正是她目前想要的。
一家人都满意,程老板那边也说没查出什么不对的,温苒苒思量忖度许久才敲定了苏老板那间店面,文书都拟好了,今日便能签!
温苒苒也不急,专心致志地将核桃蛋糕、栗子送入烤炉中。
秋日里,吃上这两样总有种特别的感觉!
冷嗖嗖的风夹杂了一丝香甜与坚果的醇香,身子都好像有了些许暖意。
“苒苒!”孙氏见温苒苒还没去苏老板店里,叉着腰催她,“你怎的还在这?倒是稳当,苏老板那间铺子抢手得很,你该早早去签了文书才是,省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温苒苒笑眯眯地擦擦手:“三婶婶您急什么?还没到时辰呢!”
温俊良回头插了句嘴:“你三婶婶平日里没几句话能听,但这几句却是十分有道理的。”
“我说话怎么就没几句能听了?”孙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去去去,擦你的桌子去!”
温俊良撇撇嘴,回身边桌子边向温荣嘟哝:“大侄儿,将来娶媳妇可别找你三婶婶这样的,瞧瞧!都不让人说话,牢里的犯人还能说说上几句呢!”
孙氏瞪了他两眼没搭理,只是看向温苒苒,操碎了一颗心。
温苒苒又着手做上了核桃曲奇,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将烤好的蛋糕拿出来,刚将核桃曲奇放进去,就听见了程老板的声音。
“苒苒,这又是琢磨什么呢!”
温苒苒回头看向程老板,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两个热腾腾的蛋糕,眸子里盛满了亮闪闪的金银。
她与程老板认识许久,一直都有合作,对于他的心思是清楚得很:“程叔,我先卖两日,若是卖得好,您就派人来学。老规矩,要分成的!”
这话正合他意,当即就乐开了花:“苒苒真是比我亲闺女都亲!”
自家侄女一口一个叔,唤得亲亲热热,温俊良在旁瞧着心里酸溜溜的。他冷哼一声:“这哪是亲闺女?三丫头可是你家的财神爷!”
“瞎说八道什么呢!”孙氏捶了他两下,对程老板笑笑道,“程老板别介意,他就苒苒这么一个侄女儿,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听她喊你叔不乐意呢,吃味!”
程老板被逗得哈哈大笑:“苒苒这孩子招人喜欢,若是换了我,我也酸呢!”
他看看一旁帮温苒苒碾茶粉的温茹茹,姿态举止甚是风雅,在这闹市中宛若朵出尘的雪莲白梅。他想起家中女儿不由自主叹口气。家里虽是有几个钱,也请了好些个茶师傅教阿叶做茶,但总是差了点意思。
这温茹茹是伯府千金,平日所见所得不知要胜过那些茶师傅多少,眼界见识也不是他们这种商户人家能比的。若是能让阿叶跟她学学,也是极好的。
程老板想着,看向孙氏:“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孙氏摆摆手,笑着道:“早就不是夫人了,程老板有事尽管说,你这么照顾我家苒苒,只要我能帮得上,必定不遗余力。”
程老板听得乐呵:“我家阿叶天资聪颖却托生在商户之家……我只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心头肉,我总想为她多打算打算,能不能让她每日过来同你家温二娘子学学做茶插花这些文雅玩意儿?将来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孙氏看看自家女儿有些为难,没有立即答应。茹茹是个娇娇性子,那得她愿意了才成,不然可得闹呢!
温茹茹听见回头望了一眼,起身对程老板行了一礼,姿态动作满是傲气:“您平日里对我家三妹妹颇有照顾,我愿意教程小娘子,您尽管让她过来便是。”
“这感情好!那就多谢温二娘子了,我等会儿回去就同阿叶讲,明日必带重礼前来!”程老板了了桩心事更是高兴,对着温苒苒道,“眼瞅着到时辰了,咱这就去签字画押吧!”
温苒苒想着即将到手的店面,心中激动欢喜得很。她回头看向孙氏:“三婶婶,您陪我一起去吧!”
“哎!”孙氏立刻答应,特净了遍手陪着去,临走时还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温俊良。
温俊良气冲冲地别开眼:又不带我!
*
温苒苒与孙氏随着程老板去了苏老板处,临签字画押时忍不住又看了一圈。
只要一想到这样好的店面马上就是自己的了,她就止不住地欢喜雀跃。
温苒苒拉着孙氏指指进门右侧:“三婶婶,到时候我想在这摆个点心柜子,放些样品吸引……”
她话还没说完,苏老板就笑着道:“温小娘子您已看过许多遍了,不如先坐下来看看文书?签了字画了押,您看得也踏实!”
孙氏喜滋滋地点点头:“苏老板这话说得有理。”她说着,回头看向温苒苒,“迟则生变,咱签了踏踏实实看!”
温苒苒凝视着苏老板,面上笑容虽是文雅温和,但眸中却隐隐透着些急切。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与程老板对了个眼神。
只见程老板也是微微皱眉,想必也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程老板与苏老板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最是稳重有耐心,从不曾见他这般急切催促……
苏老板见方才还热络的两人忽然冷了下来,忙笑着道:“二位已经拖了我数日,我那头也是急等钱用的。温三夫人也说了,迟则生变嘛!”
温苒苒想想也是,若是自己急等着用钱,也是要慌的。程老板事先探听过了,苏老板夫人在扬州、洛阳的布行都要开分号,银钱有些周转不开,这才打算将这间铺面卖了。
她再看向程老板时,见他也点点头,想了片刻后拿起文书,边看边道:“苏老板莫见怪,事关全家,我自是要谨慎些。”
苏老板摇头笑笑:“能理解,八百两不是个小数,温小娘子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文书也得看仔细些,若有不妥当的尽指出来,我再着人去改。”
“好。”温苒苒见他如此说,便仔仔细细地看了。
她看得慢,苏老板也不曾催促,中间只给她倒了一杯茶,方才想必真是她多心了。
文书也没什么问题,温苒苒又给三婶婶看了一遍,见她也没什么异议,这才拿起笔来:“那便签字吧!”
她刚要落笔,就听得门外忽地传来道高亢急切的声音:
“这店你们不能买!”
温苒苒吓了一跳,笔尖一颤污了文书。几人抬头往外望去,只见名身着青绿色衣裙的妇人携着六七名仆妇怒冲冲前来,生就一张圆团脸,但眉宇间却凝着抹刚毅飒爽之色,尤为吸引人。
“夫人!”苏老板见着夫人张氏突然前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起身迎上前去,“不是说好了将这店面卖了周转些银钱开分号吗?怎的又不卖了?你这般出尔反尔,我将来也无法立足呀!”
“立足?”张氏冷笑一声,朝身后招招手,“我看你不是要立足,是想带着这个娼跑了!”
说话的功夫,就有个仆妇押着名纤瘦娇美的女子扔上堂前,那女子娇滴滴地哭着,楚楚可怜。
苏老板震惊地看着地上泪眼朦胧的女子心中一颤,疼得厉害:“兰儿?”
张氏动静弄得大,
是拖着这女子一路走来的,所过之处无人不看,有那看热闹的都纷纷跟了上来想瞧瞧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店面外头围满了人。
程老板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张氏反应好一会才上前去:“弟妹,这是怎么了?”
温苒苒放下笔,她看看地上那娇弱委屈的女子,又看看满脸疼惜的苏老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
张氏看向程老板,径直走向温苒苒面前:“这店面你们不能买,这里出过人命的。”
人命?!
温苒苒三人听了都是震惊不已,外头也议论纷纷起来。
苏老板面色一白,慌张地拉住张氏手腕,瞟了眼外头围着的众人目光略微躲闪片刻,旋即高声道:“你混说些什么!哪有什么人命!”
张氏甩脱他的手:“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扶着名颤巍巍的老妇进来,苏老板见着那老妇神色慌乱,踉跄后退几步。
老妇见着张氏老泪纵横,沟壑丛生的面容满是悲痛。她颤颤地指着苏老板,嘶声力竭地痛哭怒骂:“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孙儿就是死在你手上的!你今日定要你给我的孙儿偿命!”
“竟出了人命官司?”
“苦主家里人都找上门来了!”
“苏老板平日里瞧着挺和气的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苏老板听着外头议论声渐大,强自镇定拂袖道:“哪里来的疯婆子,给我拉出去!”
他高声怒吼,店中伙计却无人动一步。
张氏抬着下巴,见此冷笑道:“你已经尽失人心了!”
她亲自扶着老妇人坐下,看向温苒苒道:“温小娘子,我前些日子见这畜生三五日都不回家,心中担心便派人跟着,却不成想这一跟就跟来个人命官司,还知晓他竟在外头养了个娼!”
张氏顿了顿,拍拍老妇人的手继续道:“店中有个伙计叫王六儿的,是这位老人家的孙儿,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六儿平日里勤快孝顺,是个好孩子。但是苏原这个畜生不做人,为了能酿出更多的酒,就吩咐他们几个日夜赶工,昼夜不休。”
温苒苒听得直皱眉:这不就是007吗!
“六儿怕被东家辞退,身子不舒坦也强撑着,最终倒在了酒桶边。这畜生觉着六儿是装的,意图讹钱,还不许叫大夫来看……生生断送了他的性命!”
温苒苒看向苏老板,眸中满是厌恶。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但干的却是草菅人命之事!这种人,就是凌迟都不为过!
旁边店里的伙计也都纷纷出来说话:“我们早就不想干了,为了这两个钱还得当孙子。当孙子就当孙子吧,可我们也不想丢了命!”
“是夫人让我们先留下,以免打草惊蛇,不然我们早就不干了!”
“这样黑心黑肺的东家,缺大德!”
苏老板唇色发白,额上冷汗颗颗滚落,打湿前襟,整个人狼狈不堪:“我、你、你们胡说!”
“胡不胡说的,待会儿上了公堂,大人们自有判断!”张氏踢了踢地上的娼,“你出事后便想着收拾细软带着她跑路……苏原!我们好歹夫妻二十余年,你是借着我娘家才发了家!我娘家为了帮衬你穷尽心血,我父亲临终前还在为你的事担忧……
张氏哭得声泪俱下:“在你眼里我还不如这个娼!你可曾想过你跑了之后,待来日东窗事发,我的下场会是如何?”
苏原神思恍惚,外面议论声不绝于耳,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他听着兰儿的哭声,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被张氏压制的愤恨忽地怒吼道:“兰儿她冰清玉洁!我不许你如此侮辱她!”
“冰清玉洁?”张氏突然笑道,“那你可知你这位冰清玉洁的兰儿姑娘有多少姘头?”
说话时,就有人提上来四五个大汉。
苏原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兰儿。
“在你走后,你冰清玉洁的兰儿就将他们叫来厮混。苏原,你绿帽都戴了许多!”
“兰儿,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堂哥吗?”苏原声音颤抖、目眦欲裂,不敢相信地看着兰儿,但见她目光躲闪不敢同自己对视,就知没有冤了她。
他听着外面的耻笑声,疯了般愤愤起身狠狠踢打兰儿:“你这个贱妇!枉我掏心掏肺地对你!烂货!”
他发泄着怒气,醒过神来又回身凄凄惨惨地跪在张氏面前:“夫人、夫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
“你这些话去衙门说罢!”
张氏毫不犹豫,直接让人将他捆了送去衙门,外面围着的路人纷纷拍手叫好。
孙氏叹了口气,看着这张氏可怜,也想起自己从前的不易来。身为女子,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只能靠夫婿。夫婿若是个可堪托付的,这一生也能平安顺遂、夫妻和睦;可若是个像苏老板这般忘恩负义的畜生,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她的夫君虽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但也只是好玩了些、性子也简单,不是个阴私算计人的。现在也是迷途知返,懂得上进了,她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孙氏由己及彼,更是同情这张氏所托非人。她走上前去拍拍她的手,叹口气道:“你此时将这件事捅出来,这店面怕是砸手里了,于你也是不利的呀!”
温苒苒赞同地点点头,这张氏私下里给了那猝死伙计家人许多银钱,也一直照顾他们,也是个仁义心善之人。她此刻掀出来,对自己半点好处没有。
张氏抹了把泪,很是爽利泼辣地道:“一间店面换这无耻小人身败名裂,划算得很!店面的事夫人您也不用担忧,像这样的店面我有十二三间、扬州、洛阳加起来也有十七八。”
她说着,拉住孙氏的手就哭起来:“我与夫人你素不相识,今日头回见,你还能这般关切惦念我。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啊!”
温苒苒听见这不禁抿抿唇:算了,我还是心疼心疼我自己吧……
这么一闹,店面的事彻底黄了。
回去时,程老板道了许久歉,家里人见店面没谈妥,摊子上气氛十分低迷。
不过世上没有人能一直顺顺利利的,温苒苒没在意,一间谈不成还有第二间、第三间,急也急不来。
回家路上明月高悬,秋风寒冷刺骨。
温俊良冷得缩了脖子,直往手里哈气取暖:“三丫头,最好的那家怕是盘不下来了,你现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啊!”孙氏也跟着急切开口,“不然就市头那家吧,小是小了些,但是胜在位置好呀!”
温荣也很赞成:“三妹妹,我也觉得那家好,小也不算什么,在外头摆些桌椅就是!”
温苒苒笑着指指温俊良:“这还没入冬呢,三叔就已经冷成这副模样了,若是入冬了岂不是更冷?三叔冷,别人自然也是冷的,桌椅摆在外头,怎有人肯坐?”
孙氏摇摇头:“话这么说虽是没错,但市尾那家的位置实在不好,都没什么人的。”
温苒苒笑着拉住孙氏的手:“三婶婶这话说得不对,那间店面与百姓住所相邻,都是人呢!”
居民楼附近的小饭馆客源稳定,只要能让人尝到甜头,也是能赚钱的。再者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再不济,还有先前积攒的那些老客们呢!如今市上可没有能替代她的,自是她跑到哪、客人们就跟到哪。
孙氏点点她的脑门:“你脑子今日怎么不灵光了?程老板说了,住在那片的百姓都不是富裕的,怎么舍得下馆子?”
“那这就得看我的本事了。”温苒苒笑眯眯道,“所以我还是觉得市尾那家更好呢!”
“这丫头!”孙氏急得直跺脚,“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温正良笑着说和:“苒苒向来是个有成算的,店面的事就交给她自己选。三弟妹你何时见她错过?”
“这倒是……”
孙氏还欲说些什么,就听见温俊良也道:“叫三丫头自己选,她是个能耐的!”
温茹茹抱着娘亲的手臂:“是三妹妹花银子,她可比咱们谁都谨慎呢,再者说,赔也赔不到咱们身上!”
温苒苒朝温茹茹笑道:“二姐姐这话说得不错,即使赔了也无妨,咱手里还有个摊子呢,饿不……”
“这两个丫头!”孙氏一手捂住一张嘴,狠狠瞪了她们两眼,“越不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家人见了笑得前仰后合,孙氏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罢了罢了,我信苒苒的!”
“这才对嘛!”温俊良冻得抱着臂膀瑟瑟发抖,“咱家三丫头就是
把店开在山沟沟里,都定会有人跋山涉水去找的!”
“那还是算了。”温苒苒搓搓手,笑吟吟道,“没等客人来,咱们几个就先成了虎豹狼熊盘子里的一道菜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家,温苒苒拿着留下的两块蛋糕送去给霍行。
温俊良望着温苒苒的背影撇嘴:“偏心眼!”
“得了吧你!”孙氏悠悠道,“你也没少吃!”
“阿行!”温苒苒十分高兴地将蛋糕递给他,“你尝尝,我今日新琢磨的点心!”
齐衍接过,看了眼温苒苒眉眼处欢喜的笑意,缓缓开口:“店面定下了?”
“没有。”温苒苒摇摇头。
齐衍闻言不禁微微挑了下眉,没定下……她也能笑得这般畅快?
温苒苒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冷哼一声:“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上一千、一万根银针才好!”
齐衍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般:“自是要吞一千、一万根银针的。”
温苒苒见霍行赞同自己的话,又同他讲了讲剩下的那两间店面,前两日给他讲了本替嫁小说,没顾上与他说店面的事。
“市尾那间。”
她刚说完两间店铺的位置,还没细说,就听见霍行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温苒苒一愣:“你说什么?”
齐衍沉声道:“选市尾那间店面。”
温苒苒看着那双清冷如月晖般的眼眸,心中欢喜激动难以言说,眼睛都不自觉亮起:“英雄所见略同,阿行你跟我想的一样!”
终于有人懂我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麻辣烫
温苒苒与家人又商议一番,看了几遍后最终定下了市尾姜老板的那间店面。
姜老板是个爽快人,院子里养着的鸡鸭鱼都当作添头送她了。
自签好所有文书、店面归了温苒苒后,一家人更是越看越满意,觉得处处都好,不用怎么花银子修正,几乎接过来就能用。温老太太也来看过两趟,老人家见着这样一件宽阔敞亮的店面也很是喜欢。
小摊上依然红火,温苒苒在后头准备等会要用的东西,底料是昨晚就熬好的,现在已经凝固成块状。上面一层红色的牛油看着引人口舌生津,一股醇厚的香气飘出,坐得近的几位食客频频回头往后望。
这些香料、牛油、猪油等都是托了程老板的关系买的,上回苏老板的店面出了岔子,程老板心中十分愧疚卖了大力气帮她,日日跑前跑后的,谈成的价格很是实惠,若是换了她自己去谈合作,也定是没有这样划算的价格。
她自从有了盘市尾那间店面的心思,就在琢磨着要做些什么新奇又实惠的吃食。右挨街市、左邻居民区,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万万不能浪费了!
温苒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麻辣烫,实惠量大、有菜有面又好吃。而且正适合现在的天气,一碗热热辣辣的麻辣烫下肚,能把人吃出一身汗来,那才畅快呢!
不过定价不能太贵,不然旁边住着的百姓们怕是消费不起。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薄利多销嘛!而且她还打算准备些肉丸子、蛋饺等荤菜,目标客户就是那些能吃得起的富贵客人们,也有得赚呢,这样算下来利润也是十分可观!
温苒苒大概盘算了一遍,动手将棒骨、鸡架等放入清水中,加上生姜葱段熬煮。
她不慌不忙地将几种辣椒、麻椒包在布里绑好放在一旁备用。温苒苒看着各色调料,不禁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师父说她的味觉超乎寻常,歇着浪费,平日里吃饭时经常让她猜里头都用了什么调料、香料,一桌子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就看着她猜。
她每次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遇见没尝过的香料,师父就单独拿出来给她瞧,这样一来记得更是清楚牢固,每样菜需要什么香料她也能心里有数。
后来,她香料认得更多,师父就买来各色街边小吃叫她猜,最后干脆用麻辣烫、火锅考她。
平日里的菜肴小吃最多也就用了十几种香料,麻辣烫和火锅可都是动辄二十几种的香料,直接上升到了地狱难度。
师兄师姐说师父难为人,师父退了一步,让她只挑一家猜。温苒苒最后挑了家自己最喜欢的麻辣烫,一连吃了小半个月,每日就是麻辣烫店到香料店来回跑,仔细比对、一再确认,最后猜了个七七八八。
师父为了验证,还花重金买来了配方。她交上去的答卷最终错了三处、遗漏两处,结局就是师父把她送去乡下罚她种地两个月。
那时虽是苦不堪言,但现下想起来才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
因着师父,她才能对各种香料如数家珍,每样的用处、味道她都是门儿清,有这样一身本事,到哪都不怕。
起码还能开个麻辣烫店,比如现在。
锅中的骨汤已经熬出了香味,浓浓的骨头香味顺着风飘远,街上各式各样的香气中又多了丝鲜美的肉香。
孙氏看着这么多客人,走到温苒苒身边小声道:“苒苒,这摊子怎么办?”
温苒苒回过神来,边看向孙氏,边将骨汤中的料渣过滤出来:“三婶婶,我都想好了,这摊子就由您帮我照看,咱家我最放心的就是您了!卷饼和这些小吃就留在摊子上卖,这边地段好,离瓦子都近,卖这些正合适。店面那边我想些新花样,最好两边卖的东西不一样。到时我把阿梁留下帮您,再请两个打杂工的。”
“对了。”温苒苒又补上一句,“每月额外给您三两银子当月钱,就当是我请您给我当掌柜娘子了!”
“这……”孙氏欣喜若狂,但冷静下来想想觉得有些不妥。
她拉住温苒苒的手温声道:“苒苒,每月的分成银子已经尽够了,月钱就不必了。你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得先紧着新店用。”
“没事。”温苒苒笑道,“也不差那三两五两的,几天就赚回来了,三婶婶您尽管拿着。管个摊子费心费力,这是您应得的。”
温苒苒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况且以后要三婶婶帮忙的地方还多着,每月几两银子当是请个顾问了。
她取出一块底料放入骨汤中熬煮,汤面反复滚动,底料眨眼功夫就融在汤里,清汤寡水的骨汤瞬间飘满了红油。氤氲着的锅汽升起,整条街上瞬间满是麻麻辣辣的醇厚香气,旁的什么鸡杂面、兔头、羊汤的香气尽数被这香味盖了下去,引人纷纷停下寻找。
旁边的食客都愣愣地停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温苒苒跟前的那口锅。
这啥啊!太香了!香飘十里说的就是这玩意儿吧!
温俊良被前头的客人绊住了脚,一边帮人夹卤味一边巴巴地回头张望,生怕自己吃不着第一口。
昨晚三丫头在家熬料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吃,但三丫头就是说不行,连口汤都没给!
他眼巴巴地等了一宿,总算是做上了!
“对了。”孙氏好不容易从这醉人的香气中醒过神来,低头从钱袋子翻出张银票来交给温苒苒。
温苒苒一愣:“三婶婶您给我银子做什么?”
孙氏笑笑:“这是你上回给那苏原的订金,张家姐姐昨日特给咱们送了回来,说是不能让你吃亏。你昨日没在,我也忙忘了,这才想起来。”
温苒苒没想到这笔银子能回来,实属是意外之喜了。她笑着将银票塞回到孙氏手里:“这十两银子就给三婶婶当三个月的月钱了,多的那一两银子当是过年封的红包了!”
孙氏捏着那银票没说话,看着身旁专心致志烫菜的小女娘,眼眶都是热热的。她从没想过苒苒会对她这般好,将他们三房从烂泥地里拉扯出来。
家中做席面请客那日,嫂嫂同她说笑,说苒苒这般帮衬他们一家,实在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不然他们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过,甚至可能都熬不到入冬。
眼下修了房子、砌了炕,冬日里定是暖暖和和的,来年开春,日子定能越来越好!
孙氏见她忙着琢磨新花样,也没再推让,笑吟吟地将银票收好。想定主意等着过段日子新店开张,就拿出来给苒苒封个红包做贺礼。
温苒苒把烫好的莴笋、笋子、白菜、木耳等放入碗中,又取了些宽粉、细粉放入锅里煮。待煮熟了一并放入碗里。
她舀了两大勺熬好的汤底倒入碗中,撒上花生碎、蒜泥、麻油、辣椒油,最后加入满满两勺调制好的芝麻酱。
周围无数人围着看,就连旁边几个小吃摊的摊主都不做买卖了,一同围过来瞧,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
温苒苒笑呵呵地望着众人,精准找见了自己那位俊美无俦的三叔:“三叔!过来帮我试试味道!”
温俊良身披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走上前来,刚拿起筷子,那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他本来想慢慢翻拌,好好显摆一把,可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他慢悠悠拌了两下就再也忍不住,也不管旁的了,飞快拌匀了就夹起一筷子吹了吹放进口中。
又热又烫,但却香的很!每根粉、每叶菜都裹满了料汁,入口有香浓的芝麻酱的味道,又香又辣,混着醇厚的底料香味,香的他都不想抬头,只管自己闷头吃,话都不想说。
后面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只见那白瓷碗里盛满了红油油的汤底,上头一层油亮的红油,漂着芝麻辣椒。菜、粉上裹满了红油和芝麻酱,热腾腾的冒着热乎气,在这种寒凉天气中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时候要是能吃上这么一碗又热又香又辣的面,就是死了都愿意!
食客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温小娘子,你这还是给书院准备的饭食?”
“我们能吃上嘛?”
“这叫什么名啊?就算吃不上,知道个名儿也行啊!”
温苒苒看着一吃一个不吱声的三叔,笑着对大家伙道:“这东西叫麻辣烫,不是给书院准备的,就是要拿来卖的,保证大伙儿人人都能吃上!”
众人一听乐开了花,忙不迭地低头开始掏银子,生怕自己抢不着:
“那快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我要两碗!”
“给我多放辣子!温小娘子的辣子香得很!”
温苒苒眼见着有人又要开始扔钱袋子赶忙出声阻止道:“诸位先别急!我今日只是试着做做,准备的也不多,只有三五碗仅够我们试味道的。且还有一应东西没准备齐全,蛋饺、各色丸子还没做出来呢!”
“那什么时候能准备齐全啊!”
“就是,我要是吃不上,非得惦记得睡不着!”
“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干了,就惦记它了!”
大家哈哈一笑,温苒苒趁机宣传自己的新店铺:“过几日新店开张时再卖!”
她同围着的众人说了遍自己店面的地址,人们一听都惊得瞪大眼睛:“温小娘子这么快就开店啦?”
“哎哟!那可真是恭喜恭喜啊!”
“温小娘子当真是能干!”
“我1回 见这小娘子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不简单!”
温苒苒喜气洋洋的,扬着声音继续道:“来日在新店卖自选麻辣烫,开张前三天每人送三个鸡肉丸,诸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可得来捧捧场!”
围着的食客们听有白送的更是兴奋,纷纷出声祝贺,直言一定去给捧场。
“温小娘子,你说的自选是什么意思啊?”
人群中忽然有人问出声来,适才呼声震天的人们齐齐安静下来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朝大家伙弯弯眸:“到时您进店就给您发个小筐,麻辣烫里所有的菜品、面类都由您自己选。十五文一份,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想夹多少就夹多少!”
“什么?!”
人群中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人人惊讶对视,满面震惊,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十五文?想吃什么夹什么?”
“还想夹多少夹多少?”
“老天菩萨佛祖诶!我们莫不是听岔了吧!”
温苒苒笑眯眯的,唇角两个梨涡满是甜甜的喜气:“没听岔,就是这么回事!”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新店开业啦!
几场霜冻下来,街上行人少了些许,但市尾却热闹了起来,人人围着那写着麻辣烫的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老客,见着温苒苒出来都纷纷道恭喜。
“温小娘子这店面真大!”
“是呢!里头瞧着也敞亮!”
“温小娘子摊子开张那天我就说没几日能开铺子了,你瞧瞧!这不就开上啦!”
“赶明儿就得开酒楼了!”
“就是就是,温小娘子快留心酒楼店面吧,没准开春儿就能开酒楼了!”
“那就承您吉言啦!”温苒苒喜滋滋地,看着店门口围着的百八十人心里头就高兴:这可都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她带着温家人站在门口,满脸喜气地高声道:“我有今日多亏了大家捧场,从今日算起,开店头三天每份麻辣烫送三个鸡肉丸,人人有份儿!”
温苒苒让温荣在店边支了桌椅板凳,笑着对大伙道:“小店新开张,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多担待,我年纪小,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只管跟我提,定要让各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舒心!”
“好说好说!”
“温小娘子客气!”
“快快快!什么时候能让我吃上麻辣烫,这几日可馋坏我了!”
有人笑着催促,温苒苒连忙笑道:“这就能吃上!”
她说着,忙招呼人进店。
来的人实在太多,塞不进去的就让坐在外面等。温苒苒还特让温荣送去瓜果,说明是不要钱的,叫他们吃着解闷。
温苒苒给大家伙儿发着小筐,笑吟吟地道:“大家自己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小筐能夹多少就夹多少!另还有蛋饺牛肉丸鸡肉丸虾丸鱼丸,每份价钱不等,价钱明目都贴在墙上了,有想吃的送筐时就同伙计说,一起算钱!”
“筐上刻了号,大家伙儿记着自己的号,等会煮好了喊号时就过去说自己要什么口味,微辣中辣麻辣,还有加麻加辣!喜欢什么要什么!”
温苒苒满眼是笑,就在一旁守着,面上满是慈爱,好像看着鸡宝宝们吃食的鸡妈妈。
早进去的几人已经吃上了,个个面前一大海碗的麻辣烫,菜面裹满料汁红油,一口下去又辣又烫,香的说不出话。
这就是麻辣烫啊!太香了!
怪不得温小娘子的三叔那天吃的时候一声不吭呢!这谁能有功夫说话啊!
说一句都是对麻辣烫的不尊重!
屋里屋外都忙了起来,人人都是团团转,热热闹闹的像是过年。
她看着厨房里的两个烫菜小工、一趟趟换菜收碗的杂工,只觉得这钱花得值,不然光靠他们一家人可应付不来这么多客人!
人一波一波地进,温苒苒时不时出去同等在外面的熟客拉拉家常,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半分空闲。
有住在附近的百姓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见着那新开张的食店门前尽是人,红火得很!
几人抱着臂膀在一旁看,闻着香味都不自觉凑近了些:“莲蓉她爹这卖的什么啊?”
“叫什么麻辣烫的,我刚才听人说十五文一碗。”
“什么?”旁边的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惊呼,“这也太贵了!金子做的不成?”
“是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开的,定是糊弄人的!”
“可不?十来岁的小娘子懂什么 ,手艺能好到哪去?”
温苒苒的熟客听见了笑着道:“这位兄弟不懂了吧?这店可是温小娘子开的,做的席面王爷都说好,赏赐的金银珠宝我都是亲眼见着的,那么大一堆呢!”
“这可比阳春面香呢!不信你们闻闻!”
那高壮男人一帮人凑近了些,闻见那香辣味道都有些挪不动步子。莲蓉爹推推身旁的高壮男人小声道:“壮子,是挺香的!”
壮子深吸两口,馋得直咽口水,但仍是觉得贵:“一碗阳春面也才七八文,这贵了一半呢!”
熟客们听了你一嘴我一嘴道:“一碗阳春面才多少啊?两筷子就没了。我方才往里头瞧了两眼,人人都捧着大海碗吃,菜面满得哟!抵上三碗阳春面了!”
“对啊!温小娘子光是香料就用了三四十种呢,料都是牛油熬的,十五文不贵了!”
“舒王都特意为着温小娘子回京了,三不五时就得去温小娘子那吃上一顿,你们说那手艺能差得了嘛!”
出来招呼老客进店的温苒苒听了一耳朵,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欢喜雀跃得很:对对对,就这么宣传我!爱听!
壮子等人一听这话,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瞬间崩塌。
王爷都说好呢!
这么一听十五文也不贵!
这味怎么越闻越香啊!
要不尝尝?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十分默契地开始排队。
等他们进去拿了筐,听着随便夹的话更是惊掉了下巴:十五文随便夹?没听错吧!
壮子几人迫不及待地夹好菜,待拿到自己那碗装得满满的麻辣烫时控制不住瞪圆了眼睛:乖乖!这十五文一碗说出去都没人信!
只见他们拿了筷子急吼吼地拌好吃上一口,瞬间呆滞。
老天爷!这啥啊!香死人了!
王爷平时吃这么好啊!
这玩意别说王爷爱吃了,就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来了都爱吃啊!
几人闷头吃,谁也不说话。
白菜煮得软烂,裹着一层黏糊糊的酱汁,红油淋漓,咬上一口只觉得赛过神仙!还有豆泡,吸满了汤汁,一咬就有香辣的汁水从无数小孔中迸出,又辣又过瘾;虾丸鲜香十足,配上这香辣味道当真是一绝!
几个汉子吃的肚儿滚圆,齐齐打着饱嗝满脸享受:“他娘的!真香啊!”
莲蓉爹把汤都喝干净了,心里正美的时候忽地一拍桌子:“完犊子了!我出来的时候媳妇都做好饭了!这要是被她发现我在外头吃了……”
众人一惊,脸色慌的煞白。
我们明明只是想出来看个热闹的……都怪这麻辣烫太香!
*
平日里客人寥寥无几的食店今日却挤满了人,门口还支着桌椅供客人们坐着等待,桌上摆了些瓜果,还送了免费的茶饮。
众人就是在外头等都很是开心,谈天说地、拉拉家常,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牵着孩子出门,一走一过瞥见那间往常没什么人的铺面忽然红火热闹起来,门口都挤满了人等,也不禁停下脚步往里望了望。
有人从里面满面红光地出来,一副餍足神态。坐着的人拿着号牌立刻迫不及待地进去。
妇人见此忍不住惊叹,来汴京城这段时间,她还没见过街上哪家能有这家生意好!
这客人一进一出,店门大敞着,有股诱人的香气幽幽飘出,引得无数人驻足不前。
那妇人闻着这勾人的香气有些走不动路,手里牵着的孩子也巴巴地往里望。
“娘,我也想吃。”
“乖幺儿,咱不吃啊,等回家了娘给你煮面面吃。”妇人打量一眼店面,这般阔气的店子肯定不是他们能吃得起的。
小姑娘抱着娘亲大腿,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看娘,再偏头看看食店,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乖乖地点点头,头上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很是可爱:“好!吃娘煮的面面,家里没钱钱,不能去!”
妇人看着乖巧的女儿,一对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馆子,时不时咂吧两下小嘴。心里明明想吃得很,却是极为懂事地答应回家吃面,不哭不闹的,惹人心疼。
去他的!男人又不是不能赚,现如今来了汴京,男人也闯出些名堂了,只要闺女高兴就行!
妇人咬咬牙,抱起孩子就走过去。
“哟!这娃娃真好看,白白净净的!”
旁边坐着的陈婶子见妇人抱着个小娃娃,十分热心肠地起身将位子让给她:“快坐快坐!”
妇人面皮薄,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婶婶您坐您坐,我们站着就好。”
“还抱着孩子呢!”陈婶子呵呵笑着,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
妇人连声道谢,她怀里的娃娃双手合十,朝那位婶婶拜拜,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嬢嬢,嬢嬢人好,发大财!”
周围的人都被这小姑娘逗得哈哈笑,一人逗弄两句,稀罕得紧。
店里有个高大俊俏的年轻郎君端着碟瓜子花生推门出来,笑着放到妇人跟前客客气气道:“小店新开张,招待不周您多担待,磕点瓜子解解闷,一会就到您了!”
妇人怕花钱,赶忙说不要。
温荣笑呵呵地道:“这个不收银子,您尽管拿着吃!”他说着,掏出几块松子糖塞给那小娃娃。
“不可不可!”妇人惊得站起身来,“这东西太金贵了!”
“哄小孩子高兴的东西,人人都有呢!”温荣乐呵呵地指了指身边有孩子的客人,那妇人一瞧,那些娃娃们都拿了两颗糖。
“我家三妹妹说小孩子等得久了许是会哭闹,就送些糖果哄孩子,省得大人受累。带孩子在外最是辛苦了!”
一番话说进了做父母的心坎儿里,对这家店的印象更好了。
小娃娃捧着糖,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她知道这是甜甜,贵得很,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
“娘!过年啦!”
小孩痴话逗得大家呵呵笑,纷纷拿出自己买的糕饼分给她。
“对了。”那妇人看向那位婶子问道,“婶子,这家吃食价钱贵吗?”
“不贵!”陈婶子是温苒苒家的老客,见是位新客立马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这家店是位姓温的小娘子开的,卖的吃食是出了名的好吃实惠!麻辣烫卖十五文一碗,待会你进去就拿上个小筐,想吃什么就自己夹,无论你夹多少都是十五文。开张头三天,每份送三个鸡肉丸子呢!”
“什么?夹多少都是十五文?不用再加钱?”妇人惊讶地瞪眼睛,“这也太实惠了……那这麻辣烫是什么呀!”
“就是面和菜,配上温小娘子特熬的汤底,香的咧!”陈婶子想着那味道都不禁舔舔嘴唇,“听说还有清汤的,你家丫头正好来碗清汤,也香呢!”
“不!要吃辣的!”小姑娘神色坚定,一门心思往店里望。
妇人看着婶子笑笑:“我们才从蜀地来不久,我这丫头从小就能吃辣呢!”
“哟!这么点个小娃娃竟能吃辣呢!”陈婶子轻轻捏捏她的小手,笑着道,“原来你们才到汴京,怪不得没听说过这位温小娘子的名号呢!温小娘子可了不得!”
那妇人听着婶子夸温小娘子听得啧啧称奇。
“诶?你说你家刚搬来汴京,可找着活计没有?若是没有,巡城监正招人呢!”陈婶子是个热心快肠的脾性,听人家刚搬来不久许是没找着活做,便说些自己知道的。
“我男人是个陶匠,这些年省吃俭用地攒了些,到汴京来盘了个陶瓷窑。”妇人想着日子越来越好,面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婶子您家使个碗盘碟子尽管来家找我,我家就住这边上,您一打听就知道。我去窑里给您拿,卖的比外头便宜呢!”
“哎哟!那感情好!我平日里就爱买个盘子买个碗的,赶明儿我去你家看看!”陈婶子高兴得一拍大腿,乐得细纹展成了一朵花。
说话的功夫就轮到她们了,几人乐呵呵地往里走,满脸期待。
妇人跟在陈婶子身后,拿了两个小筐后抬眼见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了一盆盆的菜蔬,种类丰富,十分新鲜!
她正要夹,就见着有个仙女儿似的小娘子朝她笑笑,说话比黄鹂还动听:“这位娘子,是您跟娃娃两个人吃?”
妇人一愣,旋即点点头。
温苒苒笑呵呵的:“那用不着买两份,一份就够啦!”
“我家幺儿能吃着呢!”妇人笑着道。
“对!我可能吃啦!”旁边还没妇人大腿高的小姑娘也跟着道。
“我家分量大,买两份的话您和孩子吃不完岂不是浪费银钱?”温苒苒弯弯眼睛,“不如您先来一份看看分量,不够的话再买,也是一样的。”
妇人听见这话心中舒坦:“呀!旁的店家都是想
法设法地让人多买些,这位小娘子真是个实在人!”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过日子可要仔细呢,钱得花在刀刃上!”温苒苒脆生生地道,一脸和气笑容让人瞧着就舒心。
边上坐着吃的食客们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他们见着这温小娘子这般都暗暗点头,纷纷打算回去带上亲朋好友也过来尝尝。
家旁边有便宜又好吃的馆子,往后可便利了!三不五时过来打打牙祭也不错,这日子可美得很!
陈婶子边夹菜边笑道:“我方才讲的没错吧,温小娘子是个实诚人,从不糊弄咱们的!”
妇人连连点头,听温苒苒的只拿了一个筐先买份看看。
她夹完菜送去煮,温苒苒看了眼空了大半的筐,想着这位娘子许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夹。
她拿着小筐叫住那位娘子:“您夹得太少啦,煮出来没有多少的,您爱吃什么?”
那妇人又是一愣:“爱吃白菜和笋子。”
“好嘞!”温苒苒拿着筐,往里塞了满满的白菜和笋,这才满意地回去交给小工煮,“您的是四十七号,待会儿喊了四十七就过来,我给您调口味!”
妇人看着那满满当当的小筐,只觉得温小娘子果真性子好又实在。
别人巴不得你少夹些,这温小娘子可倒好,追着你屁股后头喂,生怕你没吃饱呢!
“四十七号!”
妇人听见叫到了四十七号忙不迭过去,只见温小娘子前头摆了一排调料,笑吟吟开口问她:“娘子是吃微辣、中辣还是麻辣?蒜吃吗?我看您带着孩子,不然要清汤吧?”
“不用,我家幺儿爱吃辣,要微辣吧?先尝尝口味。”
“好嘞!”温苒苒笑着应下,飞快地往碗里配料,舀上汤底浇在上头,红艳艳的,香气四溢。
妇人见那足有人脑袋大的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菜面,都冒尖,堆的小山似的。
这小娘子所言非虚,分量果真够大!
幸亏听了这小娘子的只买了一碗,不然她们母女俩定是吃不完。
她将这麻辣烫端回去,闺女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拿上筷子要吃。妇人将拌匀的麻辣烫单盛了一小碗给女儿,自己也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浓香麻辣的面入了口,母女俩对视一眼,满脸惊艳:巴适!好吃得很!
温苒苒看着店里所有人吃得喷香,都没什么交谈声,全在闷头干饭。她喜滋滋地抻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直酸痛的肩膀手臂。
这才一上午就卖了两三百碗,晚饭点高峰可还没来呢!照这么干下去,暴富指日可待!
*
一晃入了夜,在外奔波跑生计的汉子们风尘仆仆地回了,家中女人乐乐呵呵地将留着的饭菜热热,家家炊烟袅袅,很是热闹。
巷子里头新搬来没多久的那户人家飘着一股剁辣椒的香气,妇人笑吟吟地端来水给汉子擦脸洗手,笑着道:“我今日带着幺儿去吃了个叫麻辣烫的东西,巴适得很!那小娘子手艺好还实惠,那么大一碗,才收十五文!”
“到底是汴京,花样子就是多。进店自己拿着筐选呢!想夹啥夹啥,夹多少都行。我头回去不好意思夹,只夹了半筐,那小娘子又给我添满了呢!”
那汉子擦着脸,听了也觉得新鲜:“竟还有这么实惠的店家?”
“门口等着的人多着呢!小娘子上了不要钱的瓜子水果,还给咱家幺儿两块糖吃呢!”妇人说得兴高采烈,“听有个婶子说那位小娘子还给王爷们做过席面呢,连王爷都夸她手艺好。还有位老王爷专门为了她回京呢,三天两头就去吃!”
那汉子听到这嗤笑一声,搓洗着汗巾子道:“英娘你耳根子软,别人说啥子你就信啥子。她若真有那本事,早就给人弄进王府伺候了,还会在市井里头开店子?小心让人诓了去!”
“诓什么!”英娘不大高兴,“那小娘子做的吃食好吃着呢,我觉着是真的!”
“英娘你刚来汴京不知道那些商户的手段,他们精明着呢!”汉子擦洗干净笑道,“王爷咋个会到个市井小店吃东西?想想都觉得离谱!”
“你觉得好吃,无非是觉得新鲜,一个小店,再好吃它能有范楼好吃?”他边说边笑,十分轻蔑。
英娘不服气:“就是比范楼的好吃!”
“你是被诓骗去了!”那汉子仍是不信,放下句狠话,“我明日倒是要去尝尝,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哄成这样!”
他说着,嗤之以鼻道:“那麻辣烫要是真好吃,我天天带窑里的弟兄去吃!”
英娘听了赶忙道:“窑里十七八口人呢!天天带去吃得多少银子啊?”
汉子咧唇笑笑,捏捏她的脸颊道:“你还真以为我能觉得好啊?”
一个小店而已,能有什么好吃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真敢说啊!
夜里关了店,温苒苒一家人到家后都瘫坐在院子里,累得一步都挪不动,眼皮都睁不开。
仅有孙氏生龙活虎的,还有力气给几人倒杯热水喝。
温俊良双手颤颤巍巍,抖得不像样子,哆哆嗦嗦地拿着杯子往嘴边送,瓷杯磕着门牙哒哒响,逗得温苒苒忍不住笑。
“三丫头你还有脸笑!”温俊良甩甩酸痛不已的胳膊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今天足足打了三十来斤的牛肉啊!三十来斤啊!”
温老太太搂着小孙女心肝肉地喊着,瞪了温俊良好几眼:“不就是几斤牛肉丸子,能有苒苒累?多大人了还抱怨!”
温俊良气得鼻子冒烟:“三丫头累什么了!就站那配配料,跟客人套套近乎,累什么!母亲现在真是偏心!”
“苒苒动脑子了!”温老太太哼一声,“动脑子可累呢!”
温俊良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这个家没我位置喽!”
温苒苒缩在老祖母怀里乐呵呵地笑,捧着三婶婶端来的热水心里高兴得很。
孙氏喝了口温水坐下:“今天白日里头生意冷淡着呢!要不是苒苒事先同我说了,让我有个准备,我还真慌呢!”
温苒苒笑着道:“今日我这边新开张,三婶婶您那的摊子上冷些也正常,晚上好些了吧?”
“嗯!晚上买奶茶的多着呢!”孙氏想起晚上依旧红火的小摊眉开眼笑的,“我听你的上了热奶茶,客人比从前还多些呢!”
温荣钦佩地看向温苒苒:“三妹妹这脑袋瓜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我起初觉得给外头等位置的客人们送瓜果是浪费银子,尤其是给娃娃们送糖,那就更费银子了!但是后来也看出些门道来,咱家店门口等着的客人几乎就没有中途走的,反观旁的食店,外头等着的客人们没等一会就觉得不耐烦,最后都走了!三妹妹这留客的办法好!”
“不止呢!”温茹茹补上一句,“街上就属咱们家外头最热闹,路过行人见这么多人排队都要有好奇心的,自然就想排队看看。结果就是队伍越排越长、越排越长……那些可都是活招子呢!”
孙氏与温正良对视一眼,都是十分欣慰:“瞧瞧!跟着苒苒都会盘算事了!”
温苒苒笑着喝了口温水:“大哥哥二姐姐可快点学,将来开分号就给你们管!到时候我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等着收银子,想想就舒坦!”
“你想得美!”温茹茹撅撅嘴,别开头不搭理她,但面上却挂满笑意。
温苒苒弯弯眼睛:“我就是想得美!”
一家人哈哈笑着,如今有这样一间食店、再加上个小摊,进项也稳定,笼在温家心头的愁云总算散了。
夜已深,一家子各回各屋。
温苒苒拉着娘亲与爹爹,笑呵呵地往屋里走,孙氏忽地跑上前来塞给她一个香囊:“今日新店开张,三婶婶没什么值钱物件,就绣了个香囊给你当贺礼,可别嫌弃!”
“三婶婶这话说的,怎会嫌弃呢!”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捧着那香囊,低头看了两眼上面的那片兰草,“绣的真好看!”
孙氏见她收下,笑着转身就走:“苒苒好好休息!”
“哎!三婶婶
您也早些睡!”
温苒苒拿着香囊,忽觉的里头装了什么,打开倒出来对着月光一瞧,见是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沈氏很是惊讶:“呀!竟给了这么多!”
温苒苒知道这十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忍不住笑出声:“这三婶婶!”
一家三口往屋里走,她看向娘亲问道:“阿行怎么样?还是不怎么说话?”
霍行的身上的伤都好了,
“嗯,还是不大说话。”沈氏想起那孩子叹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这个冷淡性子,瞧着让人心疼。”
温逸良也点点头:“苒苒你等会陪他说会话,爹爹怕这孩子憋坏了。”
“行!”温苒苒笑着应下,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不然明日让阿行到店里去?店里人多热闹,他去了或许能高兴些。我再给他找些轻省点的活,忙起来就无暇想别的了。”
总在家里闷着,好人也给闷坏了!
屋里的齐衍听着外面的话,唇角不自觉弯起。他厌烦去人多的地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高兴。
沈氏听了想起晌午的事,为难地拉过苒苒小声道:“阿行那孩子好像不太成……中午一言不发地帮我刷碗,然后碗全打了……”
“阿行见打破了碗心中羞愧,又去帮忙扫院子,然后扫把也断了……”
温苒苒听着幽幽抬了抬眉毛:“呃……那还是让阿行在家待着吧。”
别把我店砸了,我也不容易……
屋内的齐衍唇角一僵:“……”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推门就见霍行拎着斧头出门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不理她。
苒苒一脸的莫名其妙:谁惹着他了……
她抿抿唇,抻了个懒腰往自家店面去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如今都是有店面的人了,脚步就是一阵欢快雀跃,心里止不住地欢喜。
麻辣烫店比昨日还红火,晌午时候,外头等着的客人挤得满满的。温苒苒往外望了一眼,觉着应该再添些桌椅了,这都不够坐的!
有个身上沾了陶土的汉子揉着酸痛的腰,循着昨晚英娘说的位置找那家麻辣烫店。
倒是不难找,门口人最多、最显眼的那家就是。
汉子看着外头围着的那些人有些傻眼,一时间都找不着店门在哪。
乖乖!街上就属这家人多!
他又抬头看看那气派的招牌,若不是英娘跟他说十五文一碗,他平日里路过这样的店子都不敢往里瞧。
汉子看得咋舌,把手揣在袖子里排在后头,小声嘟哝了一句:“汴京城里的小娘子花花样子是多,怪唬人的!”
前头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等的也是无聊,遂搭茬解解闷:“爷们儿新来的?”
汉子点点头,局促地笑笑。
“那你算是来对了!我保你吃一回想2回 !”
汉子抿抿唇没开口,微微摇了下头:这人定是那店家娘子雇来诓人的!汴京城的人奸猾着呢!
这么多花花肠子,味道想必不怎么样。
诶?这什么味!咋个这么香!
汉子被店里飘出来的香味勾的饥肠辘辘,起初很是不屑一顾,现下却是翘首以待,盼着能快些排到自己。
好不容易进了店,那浓重的麻辣香气馋的他口水横流。
汉子拿着小筐,学着别人的样子捡了几样爱吃的菜夹满,记下自己是六十三号后又颠颠地送到旁边,找了个空位等着。
他边等边看别人吃,看着那一碗碗飘满红油的麻辣烫眼睛都是直的,本能地咽着口水。
真香啊!这样冷的天吃上这么一口热乎的,真是赛过神仙了!
“六十三号!”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汉子忙不迭起身过去,满心期待,甚至忍不住搓搓手,全然忘了自己初来时对这食店有多看不上眼。
“吃不吃蒜?微辣中辣麻辣还是加麻加辣?”
汉子循声看去,只见是个像仙女儿似的妹儿,声音比黄鹂都好听,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他一愣,连忙开口:“吃,要加麻加辣的!”
“好嘞!”温苒苒笑着应下,熟练地往碗里放着料,最后浇上一勺两勺汤,红艳艳的辣油飘了厚厚一层,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汉子端过大碗,喜的跟过年似的:英娘说的竟是真的!这么大一碗才十五文,真实惠!
带着麻辣香味的水汽直往脸上扑,他刚一转身忽地看见碗里藏着三个滚圆滚圆的肉丸子。
汉子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价钱表,旋即就明白了这店家娘子的手段。他面带怒气地回身,将碗“啪”的一下放在桌上:“这碗不是我的,我没点丸子!”
摆明了就是故意把丸子藏在菜底下,等你吃着了就不能再退,只能补上那份丸子钱吃了个哑巴亏,真是好算计!
但我可不吃这套!
温苒苒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位新客笑着解释道:“小店新开张,头三天每份都送三个鸡肉丸,您正好赶上啦!”
“啊?”汉子如同熄了火的炮仗,瞬间就蔫了下来,“送、送的?真不要钱?”
“不要钱!”温苒苒弯着眸子,十分有耐心地笑道,“但是过了明天再想吃丸子就得另算钱了。”
她说着,往旁边让了让,指指里头正卖力大肉丸的温俊良:“也不贵呢,每日都由我家三叔现打,纯肉泥,没多少粉面子!”
温苒苒特意将厨房和大堂打通了,这般外头人能瞧见里面是如何做餐食的,吃着也放心。
另外,也方便她监督几个新来的小工,有了错处要好能指出来。
汉子往里看了看,偌大的厨房极为整洁,比他家里的还要干净呢!
他见着厨房里的男人奋力打着肉丸,都不敢想象这样做出来的肉丸能有多好吃!
“能加一份牛肉丸吗?”汉子鬼使神差地开口。
“能呀!”温苒苒利落地给他加了份牛肉丸,“再收十五文。”
这牛肉丸是她改版过的,中间加了块冻,吃的时候汁水更足、味道更鲜呢!
她笑眯眯的,想起前些日子做好了给祖母吃,老太太被那汁水吓了一跳呢!
汉子给钱的时候有些肉痛,但再看见碗里那三个硕大的牛肉丸瞬间觉得这钱花的一点不亏。
现在的牛肉金贵着呢!一斤一百来文呢!
汉子端走了麻辣烫,急不可耐地搅拌两下,夹起牛肉丸整个塞进嘴里那么一咬,立刻有汁水“呲”的一下窜了出来溅在桌子上。
他连忙收拾桌子,手忙脚乱地道歉。旁边坐着的男人是个粗心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头回吃的时候跟你一样!鲜吧?”
“是鲜!我头回吃这么好吃的牛肉丸!”
“那可不?也不看看掌厨娘子是谁?那可是温小娘子!”
汉子收拾干净桌子,挑起绺细粉放入口中。又弹又韧的粉裹满了麻酱和辣油,一口下去热辣香浓,说不出的好吃!
他不再抬
头,一口接一口地吃,没多一会儿功夫,碗就见了底。
汉子打了个饱嗝,摸摸撑的浑圆的肚皮吃下最后一个牛肉丸。充盈鲜美的汁水在口中四溢,配上那香辣的汤底,别说是范楼,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吃的都没这好!
晚上就带窑里的弟兄们来尝尝!这么好吃的麻辣烫,就是天天吃都不会腻烦的!
他意犹未尽地咂巴两下嘴,觉得是好吃,但是英娘说的王爷都来他还是不信的。
噱头罢了,也就英娘那简单性子才会当真呢!
汉子起身,想去问问能不能单买两份肉丸带回去给英娘和幺儿尝尝。英娘俭省,昨日定是舍不得点丸子的。
所幸家离得近,送回去定还是热乎的!
他刚过去站定,还没开口就见着有位衣着富贵、气度不凡的老者走进来,身前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侍卫长随,很是风光气派。
温苒苒见着来人,忙迎了过去:“老王爷您来啦?快请坐!”
汉子惊得张大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真有王爷来啊!不过……是真的吗?
舒王背着手,满面带笑地环顾四周:“温小娘子这店面不错!敞亮!”
“能得您青眼,是这店面的福分!”温苒苒笑道。
“嘴真甜!我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小孙女儿就好喽!”舒王笑着夸赞,着人送上个木头匣子,“我昨日有事入宫去了,错过新店开张,这是补给你的贺礼。”
温苒苒笑眯眯的,也不推辞,直接收下:“多谢王爷,今日送您一份牛肉丸!”
老王爷是个随和性子,跟他搞虚的,保不准要生气的,直接收了最好,他瞧着也痛快。
“那我就等着吃了!”
舒王笑着坐下,他身边的长随立刻去夹菜,另一位常随倒茶、布筷,方方面面细致讲究。
店里坐着的熟客们见过舒王好几回了,知道他随和没架子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问好,老王爷笑呵呵地一一回着,气氛轻松和乐。
汉子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排场这规矩,定是真王爷的!
他惊得喃喃自语:“真是位王爷啊!”
旁边的人搭着话茬道:“那可不?天子脚下,谁敢冒充王爷?”
“那边那位温小娘子看见没?从前可是伯爵府的千金,在过去可是能时常入宫的,谁敢在她面前冒充?那不是不要命嘛!”
汉子听了更是一愣,又是王爷又是伯爵千金的……赶明儿是不是还能见着圣上、太子爷啊!
他买了两份牛肉丸就风风火火往家跑:英娘!我今天见着王爷了!
*
一晃到了傍晚时候,正是下工散职的时辰,温苒苒的麻辣烫店门口又挤满了人。
她乐呵呵地站在门口往外瞧,下午新买的那批桌椅已经摆上了,她的店看起来又气派了许多!
温苒苒正要回去,忽地就见一群身上满是陶土的汉子说笑着排在她家店后头,足有十七八个!
她耳朵尖,方才听见打头的那汉子拍着胸脯夸:“你们信我的,这家店巴适得很!掌厨的温小娘子给王爷置办过席面,今儿王爷还来了呢!送了那么大一份贺礼,还说将温小娘子当亲孙女看呢!”
温苒苒见那汉子连比带划的,一个三四寸大小的木盒子经他这么一比划,足有口铁锅大;老王爷明明是遗憾自己没有孙女,经他这么一说,她都能和王爷攀亲了!
好家伙,真敢说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怪不得他姓霍呢!
麻辣烫店的生意实在红火,都那么夜了,外头还有人排队,店里的凡是能吃的都卖空了,一个菜叶都不剩。
温苒苒饿了想做些夜宵都没东西可做,幸好程叶心细,想着他们定是忙得没工夫做吃食,让她家伙计送了些来,一家人这才吃上口热乎的。
此刻店已打了烊,几口人围在一起都是狼吞虎咽。
程叶随温茹茹学着制香做茶,她性子温和讨喜,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三个姑娘很是要好,正坐在一起,笑着一同吃点心。
“阿叶你吃呀!”温苒苒见她一口不动,将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不吃了。”程叶捏捏脸颊上的肉,轻叹口气,“苒苒做的点心实在好吃,绿茶核桃栗子口味的我都喜欢,每天不吃上一块都难受,我这阵子眼瞧着胖了不少……”
她抿抿唇,压低声音道:“头些日子,裁缝来家里给我量尺寸做冬衣,我这腰粗了半寸多呢!”
温茹茹吓得赶忙放下手里的点心,说什么都不敢再吃了。
温苒苒看看两人,扁扁唇道:“都快瘦成柳条枝子了,哪里胖了……”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经常给我把脉的大夫4说我近日胃口好,气色也好,身子比从前康健了不少。”程叶愁眉苦脸地叹气,“只是过段时间我外祖家的表姐要进京,她素来是个嘴巴厉害的,见我胖了定是要挖苦我。”
“偏还得罪不得,我舅父乃是洛阳同知,明年开春就调到汴京来了,更是金贵。我家表姐……唉。”
温茹茹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个同知,调到汴京城来也就能得个六品官,得意什么?”
温苒苒咬了一大口栗子蛋糕,栗子软面甘甜,很是好吃:“你舅父来汴京,程叔定要忙前忙后地张罗,可有得忙呢。”
“他们若是领情,我爹爹也不白忙活,可他们……”程叶皱皱眉,“罢了罢了,我也不好在背后讲究人的,等他们入京,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温苒苒见她愁得慌,心里也是担心,想了想道:“阿叶,可不能不吃东西。你瞧瞧那些墙根底下的乞丐,他们倒是饿得瘦,但是也不好看呀!一个个的脸色都黄成什么样了?眼窝两腮都陷进去了,你想变成那样?”
程叶连忙摇摇头,赶忙拿起块点心咬了两口:“我明日就让爹爹开粥棚、放馒头,把他们养胖些!”
温茹茹听了,也默默拿了块点心啃。
温苒苒被这两人逗得忍不住笑,好一会儿才正色道:“阿叶,你若是信我,以后就每日到我这来用饭。”
“来你这吃?”程叶听得瞪眼睛,“那我不更胖了!”
“我单独给你做。”温苒苒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过不能坐马车,每日得走着来。”
轻食减脂餐什么的,她也拿手。那东西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菜叶、鸡胸、牛肉、虾……熟了配上酱汁就能吃,搭配好了也是很有营养的!
程叶是见识过温苒苒的本事的,听她这么说重重地点点头:“好!都听苒苒的!”
另一桌的温荣看了看,嘟嘟囔囔好几句,却没人听清一个字。
一家人吃完了就往家走,月亮高悬,寒风刺骨。
温苒苒打了个寒噤:“三婶婶,不然咱买辆马车吧?”
还没等孙氏说话,温俊良就赶快点点头:“三丫头这事算是办到点子上了!”
孙氏瞪了他一眼:“你这只知道享受的货!苒苒如今新店刚开,正是用银子的时候,现下买马车不合算!”
“不妨事!”温苒苒早在心底盘了一笔账,手里的银子充裕,买辆马车不是问题。
能花就能赚,就是全攒着,那银子也不会生崽子。
“咱们现在挪地方了,路程远了许多,有辆马车咱们也能轻省些。”温苒苒笑着道,“将来出门办事也方便,马车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早买晚买都要买,还不如早买早享受!”
温俊良挤过来,得意地看向孙氏:“瞧瞧,听三丫头的,三丫头想的就没出过岔子!”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孙氏一把将温俊良推开,看着温苒苒笑道,“也是,苒苒聪明,心中也有数,你盘算过的事定不会错。”
温正良也点点头:“苒苒拿主意就好。”
旁边的温茹茹抹了把眼泪,哭哭啼啼地抿着唇唇掉泪:“咱家终于又能坐马车了……三妹妹你不知道,这阵子走的路比我前十几年走得都多呜呜呜……”
“二姐姐哭什么!”温苒苒笑吟吟地搂着她,“等你妹妹我有钱了,天天雇人背着你走都行!”
温茹茹噘着嘴跺跺脚:“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在说二姐姐是富贵命,自生下来就该让人捧在掌心享福的!”温苒苒笑嘻嘻的逗她笑,温茹茹“噗”的一声笑出来。
孙氏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在无人注意时忍不住叹口气。
她金尊玉贵的茹茹,如今为辆马车都能高兴成这副模样,看着都心酸。
孙氏落在后头,佝垂的
肩膀有些沮丧。
她忽觉得肩上一沉,愣愣抬头见是温俊良。
他仍旧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嬉笑着仰头望月,好一会才道:“三丫头不是说了嘛,咱家茹茹是富贵命,一辈子都要被捧在手掌心里的!”
“大不了捧她一辈子嘛!”
孙氏望着温俊良的侧脸,许久才又有了笑意:“对!大不了捧她一辈子!”
*
一家人好不容易回了家,温苒苒赖在娘亲身上不肯动。
沈氏心疼不已,温老太太更是心疼,一会喊心肝、一会喊心头肉,拉着小孙女看了一圈,大呼“瘦了瘦了”。
温俊良很是不满地撇撇嘴:“三丫头也不是属蒲公英的,风一吹就没。要瘦也是我先瘦啊!今天打了四十斤牛肉丸呢!”
温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只管拉着温苒苒喊心肝儿。
温苒苒往手里哈了口气:“快进屋吧,太冷了!”
她刚说完话,就见自家的小土房立着个比天边皎月还引人注目的男子。
霍行今日竟出门接她了!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笑眯眯道:“可见是全好了!”
“嗯。”齐衍缓缓点头,目光看向别处,站得笔直。
“你看什么呢?”温苒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后头的沈氏与温逸良对视一眼,面上笑容十分勉强。
阿行这孩子倒是十分勤快,早晨就出去砍竹子了,回来就给劈成段,干得倒是利索,拦都拦不住。
温苒苒看着那一地整整齐齐的竹筒惊讶地咽咽口水。这竹筒劈得倒是整齐,可因为没烤制烘干过,不少都裂了缝。
这竹子砍的……稀碎!
齐衍见她看见了,略一低头:“这是我今晨……”
“阿行你砍的?”温苒苒听他说话,惊得瞪眼。
齐衍点头:“嗯。”
温苒苒看看他,又看看竹子:怪不得他姓霍呢,真能嚯嚯啊……
齐衍垂眸看着温苒苒:“这些不够,我明日再去。”
温苒苒赶忙拦着:“够了够了!阿行,你伤刚好不能干力气活,你要是在家实在闷得慌,明日就跟我去店里吧?”
再把他留在家里,别哪天回来发现家都让人嚯嚯没了。
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齐衍点头:“嗯!”
全家人各回各屋,温苒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竹筒。
罢了罢了,赶明儿晒干了当柴禾,也不枉它们辛辛苦苦长起来。
温苒苒钻进被窝,缩在沈氏怀里打了个寒噤。
沈氏赶忙搓搓她的胳膊,把女儿抱得更紧些。
“娘亲,今日店里生意比昨日还好呢!”温苒苒与沈氏说着店里的事,忽而想起件大事,“娘,我打算过两日空了去看看买辆马车回来。”
沈氏很赞同:“买辆马车也好,你能轻松些!”
“是呢!”温苒苒笑呵呵的,“今日家里都好?”
“都好都好。”沈氏笑着道,“我如今也能做些饭食了,虽没我们苒苒做得香,但也是不错的!”
“对了。”沈氏忽然想起来,“今日晌午饭前,你大伯母的娘家派人来找,驾着马车来的。但是你大伯母没去,连面都没露,就那么把人晾在门外了。”
温苒苒听了觉得稀奇:“以前梁家但凡派人来叫,我大伯母就立刻巴巴地过去,今日倒是新鲜。”
“唉,那梁家不是好亲戚。”沈氏提起梁家都不禁摇摇头,“你大伯母如今若是真的看清他们,也不是件坏事。”
“你大伯母这阵子连门都不出,每日就把自己闷在屋里头,整日里话也不多说一句。”
温苒苒皱皱眉,其实大伯母也不是平白长成现在这样子的,她是自小被父母兄长驯化成了如今的模样,想想也觉得可怜。
不过能不能想明白还得是看她自己。
温苒苒不去想她,仰头看着不漏雨的屋顶喜笑颜开。现下就是下雨、下冰雹,她们一家三口都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了!
翌日清晨,天又寒了几分。
温苒苒推开门时,已见着霍行再外等着了,站得笔直,与一旁臊眉耷眼的温荣和温俊良对比鲜明。
一行人往店里走,温俊良长长叹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苒苒揉揉惺忪睡眼:“我也想天天躺在家数银子!”
温荣也哼哼唧唧地道:“我也想!”
温茹茹闭着眼睛走,全靠她娘亲带路才没磕碰着:“我也想!”
齐衍看向温苒苒,听得认真。
温苒苒等人紧赶慢赶地往店里走,就要到了,忽地瞥见自家店门口停了辆马车。
“好像是傅家的马车。”
嗯?还真是傅家的马车!
温苒苒认得那辆马车,是她上回坐着去西郊那辆。
正觉得奇怪时,从车上下来个如青松翠竹般的身影。
“傅小官人!”温苒苒见是熟人,乐呵呵地朝他挥挥手。
齐衍抬眸望去,正望见双清澈如泉的眸子,满是笑意地看向温苒苒。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照烧鸡腿
温苒苒笑着迎过去:“您怎么这个时辰来?现下也不是去书院的时候呀!”
傅清煦温和笑笑:“我去替父亲办事,路过你这就想来看看。”
后面立着的褚生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办啥事啊……明明是特意挑着时辰来的,这会儿没人,温小娘子手上没活,公子能说上好几句话呢!
说话的功夫,温荣那边已经开了店门,温苒苒笑着招呼人进去:“傅小官人进来坐坐吧?”
“不了。”傅清煦朝身后招手,褚生立刻将东西呈上去,“过一阵子书院大考,我忙于学业无暇过来恭贺你,这个小玩意你拿着玩。”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一间小店,不值当您这般惦记。”温苒苒连忙推拒。
傅清煦想了想道:“上次你家做席面,我因家中之事耽搁没去成,你就权当是补上回的吧。不然往后我家若是有什么事要做席面请你……请温伯父去,可张不开嘴。”
温苒苒听他都如此说了,只得收了:“那就多谢傅小官人了。”
傅清煦看着她的头顶,张张唇又闭上,迟疑许久才道:“我家表妹跟你年纪差不多,你可以随她唤我阿煦哥哥。”
“阿煦哥哥。”温苒苒从善如流,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这可是汴京首富家儿子,手上人脉资源都是大把大把的,能跟他攀上关系,以后生意场上都能顺当些!
“哎、哎!”傅清煦当下就是面上一红,“我去书院了。”
“好!”温苒苒点点头,一双杏眼弯弯如月,清丽可爱。
傅清煦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上马车时忽地对上双如山川渊海般深邃的眼眸。他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四目相对,齐衍缓缓挪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进了店。
温苒苒注意到霍行进店,面色微变赶忙追了进去:“阿行!等等我!”
这可是个活祖宗,得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能离的!
傅清煦望着两人的背影,车旁的褚生开口提醒:“公子,该上车了。”
他回过神来上了马车,想着温苒苒亲密地唤他为“阿行”,心里有些许慌乱:“褚生。”
“小的在。”
傅清煦沉声,清澈温和的声音混在车辙马蹄声中:“去查查那是哪家公子。”
“是。”
*
一上午严防死守,倒还算是相安无事。温苒苒见着霍行乖乖地站在一边很是满意。
晌午时候,人逐渐多了起来,进店的小娘子们见着后面立着的俊逸郎君脸都红了。
温苒苒向来敏锐,她看看霍行、再看看那些欲语还休、满面羞意的小娘子们,脑中灵光一闪。
她递给霍行一块抹布:“阿行,你去外边帮我大哥哥擦擦桌子。”
齐衍点头,拿过
抹布出去。
眨眼的功夫,温苒苒就见着有十来个小娘子排在她店门口,她笑眯眯地看向霍行:这可是活招牌!
认真擦桌子的齐衍看着满面笑意的温苒苒,再抬眸望望店前多出来的十来个女娘,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瞬间一黑。
温苒苒暗道不好,刚一出门就见着爹爹的几个同窗乐颠颠地过来:“温家妹妹!我们来给你送贺礼啦!”
她赶忙笑吟吟地上前去招呼,中午的太阳暖和,温苒苒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苒苒下意识回头,却没见着有什么人,只见着地上有块皱巴巴的抹布。
送走了爹爹的同窗们,程叶也到了。她今日是走着来的,此刻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唇色都白了。
温苒苒见着程叶这样赶忙出来,被她吓了一跳:“阿叶,就这么几步路,不至于吧?”
温茹茹将手里的活交给伙计,也赶紧过来看:“你这身子还不如我呢……”
温荣默默递上杯热水,旋即默默走开,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说话,去帮忙擦桌子。
程叶一杯温水下了肚,这才觉得活了过来:“我自小不是坐车就是坐轿,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温苒苒捏捏她的手心,这就是缺乏锻炼的下场!
“饭呢?”程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温苒苒忽地想起来,赶忙去给她做:“阿叶你先坚持一会,马上就好!”
今日给程叶安排的是香煎芦笋、香煎鸡腿肉、虾仁滑蛋、一拳杂粮饭。
都是不费事的东西,杂粮饭已经蒸好了,芦笋微微煎一下,撒上盐调味,不用放其它调料都很鲜甜。
鸡腿肉提前腌制去了下腥味,温苒苒将锅烧热把带皮那部分放入锅中煎,油花滋滋地往外冒,香味瞬时就飘了出来。
鸡肉被煎得两面焦黄,鸡皮外表变得酥脆。
温苒苒飞速调了个照烧汁倒入锅中闷煮,微甜的咸香味飘散开来,与麻辣烫的香辣味交织在一块,引得外头的食客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厨房里头看。
她转身将虾仁煎熟,倒在混了淀粉水的鸡蛋液中再倒回锅中,中火慢煎。她边煎边推动鸡蛋液,蛋液逐渐凝固,金黄的颜色很是好看。
这时火候正好,温苒苒找了个白瓷盘子将虾仁滑蛋盛出,把翠绿的芦笋摆放在一旁,再盛上一拳杂粮饭。
照烧鸡腿也差不多好了,温苒苒掀开锅盖,香浓的味道瞬间散出,香得厉害。
温苒苒稍稍摆了个盘就端出去放在程叶面前,她怕晚一秒就把人给饿死。
程叶看着那一盘子色泽丰富的餐食,眼睛都放光。尤其是那块鸡腿肉,裹着浓浓的酱汁、流光闪烁,香甜味直往鼻子里钻。她迫不及待地吃了口,惊得说不出话。
这鸡腿肉十分滑嫩,咬下去肉丝里都是鲜香的汁水,半点不柴酱香味中带着些微的甜味,酱汁浓郁粘稠实在是香;芦笋清甜可口,独有的那股清香味正好解腻;虾仁滑蛋清甜软嫩,没有多余的调料味,又鲜又香!
程叶也是累极了,现下一口接一口,旁的食客见了都咽口水。
有相熟的老客忍不住开口问:“温小娘子,你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就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做给姐妹们尝尝鲜。”温苒苒笑呵呵道。
另一边的客人摇摇头:“程小娘子吃得这般香,瞧着不是普通的家常菜!”
“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份?”
有人蠢蠢欲动,一屋子的食客眼巴巴地望着她,温苒苒笑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
她刚想婉拒,有个圆脸姑娘掏出银子就往她桌前一放。
温苒苒看着桌上那白花花的银子再不多说,立刻收下笑道:“您稍等!”
反正每日都要给阿叶做,一起多做几份也无妨,反正那边有柳婶子和几个小工忙,不用她干什么。
旁的客人们见了也纷纷要买,温苒苒赶忙道:“这个原本就是位阿叶一人准备的,份量不多,估计也就五六份。”
熟客们十分有经验地开始往温苒苒脚边扔钱袋,不敢慢一步。
温苒苒仍是感叹:被钱砸的感觉真好!
她收了钱,立刻美滋滋地去做轻食。
齐衍静静看着她雀跃欢喜的背影,眉梢微扬,阴着的脸也稍稍晴了些许。
她毫不掩饰爱金银的模样,莫名有些率直可爱。
齐衍默默看了许久,拿起抹布默不作声地出去擦桌子。
*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圆月高悬、夜已深。
“诶?”温荣往店外看了一眼,“今晚的灯好像比以往的亮嘿!”
温苒苒和温茹茹听见也往外瞧了瞧,见远方的灯海将夜幕都映得亮了许多,各色灯火交织,很是绚丽夺目。
锣鼓喧天,烟花绚烂,她们在市尾这寥无人迹的地方都能感受得到市中的喧闹热闹。
柳婶子算算日子,忽地笑道:“呀!今儿是十五,有灯会呢!”
“怪不得这么热闹!”温苒苒望向远方,面上流露出些许向往。她自穿越过来,几乎没好好看过灯会。
以往她盼着灯会是因为灯会那日街上行人最多,是最好赚银子的时候。每到灯会,她不是忙着低头做酸辣鸡爪就是在煮奶茶,从未好好抬头望望灯。
那些灯火欢乐好像都与她无关,她所拥有的是赚银子的快乐!
温苒苒忍不住想笑,屋内的温正良看着两个侄女叹气:还是小孩子呢!
他心疼,忽然开口提议道:“苒苒、茹茹,好不容易遇见灯会了,你们两个去好好热闹热闹!店就交给我与你三叔了。”
温苒苒闻言眼睛一亮,仍是有些犹豫。
把他们留下,自己出去快活享受,好像不太讲义气……
温俊良也眼馋得厉害,但见大哥这么会做人,也不甘心让他一个人出风头,遂潇洒地摆摆手,直接将闺女和侄女一起推了出去:“去玩去吧!”
他还顺手将温荣和霍行一块推出去,安排得很是妥当:“你们两个保护好妹妹!”
齐衍看向温苒苒,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温荣早就等不及,当即拉着两个妹妹就跑了出去:“快走快走!咱们上回出来这么玩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大哥哥你慢些!”温茹茹扁着唇,老大不情愿地被迫跟着跑,手忙脚乱地去压着裙裾,“这般不雅!甚是不雅!”
温苒苒迎着凉爽的风,虽是冷得厉害,但脚步中却满是雀跃,任由裙裾随风跳跃舞动,整个人如同风中飞得高远的雀鸟。
齐衍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前头生动鲜活的小女娘,眸中缓缓溢出丝笑意。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一路上看灯山、看杂耍,说说笑笑的,欢喜得很。
温茹茹看着面前喷火吐雾的壮汉,眼前都是火苗的灼热色彩。她想起家里前不久的窘迫眼眶发热,紧紧地牵着妹妹的手:“三妹妹,从前家里富裕时,我出门看花灯前呼后拥的好不气派……可都没今日跟你在一起看灯开心呢!”
温苒苒凝视着她眼中水光,忍不住抱抱她:“二姐姐,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起码你现在又能吃得起全盛斋的杏仁豆腐和云腿小饼了!”
温茹茹面色一红:“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取笑我!”
温苒苒笑嘻嘻地哄她,一转眸忽地望见身后不远处的霍行。
身穿最普通的棉布衣衫,
负手而立,一双墨色眼眸好似藏着深渊大海。艳丽灯火一闪而过,在那双黑眸中留下抹旖旎色彩,却显得整个人更加淡漠清冷。
温苒苒抿抿唇,就这么站着挺好,只要他别干活。
温茹茹看着身边的小童提着盏极为漂亮的莲花灯,兴奋地看向温荣:“大哥哥,给我和三妹妹买两盏灯吧!”
“好!”温荣欣然同意,立刻就去前头的摊子上挑,挑了许久,觉得哪盏都好,尤其是那盏蟾蜍灯,当真是栩栩如生。
温茹茹眼见着他要对那蟾蜍灯下手,赶忙冲了过去:“大哥哥!哪有给妹妹送蟾蜍灯的!”
温荣不大赞同她的观点:“二妹妹,这灯难做呢!多好看呀!”
温茹茹:“……”
那边争得不可开交,温苒苒忽然瞧见对面有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她想起爹爹仅有的两支木簪匀了一支给阿行,他那支都有裂纹了。
“阿行!”温苒苒唤了一声,齐衍听见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温苒苒拿起一支刻出竹节的木簪,通体都是木头的原色,甚是清雅。她给霍行看了看:“阿行,你说给我爹爹如何?”
齐衍点点头:“很合适。”
“我也觉着合适!”温苒苒又挑了几支,出来一趟不能厚此薄彼,大伯伯和三叔看店也辛苦呢,再给大哥哥挑一支,总不好只把他一个人落下。
她攥着四只木簪挨个数了数:“竹子的给爹爹、刻着祥云的给大伯伯、有柳叶的给三叔、豹子头的给大哥哥……”
齐了!不对……还有阿行呢!
温苒苒抬头看了看霍行:“阿行,你再帮我挑一支吧?”
齐衍低头注视着温苒苒,忽地想到早晨时那个什么傅小官人是送了礼的,她现下挑的许是要给回去的回礼。
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那堆木簪里扒拉两下,最终捡起一支塞入温苒苒手中。
温苒苒看着手中的木簪一愣,惊得瞳仁猛地一缩。
霍行挑的那支是支翠绿翠绿的蛇形木簪,两条蛇依偎缠绕,蛇尾微微翘起,线条流畅极其妖娆,很是骚包。
她不敢置信地看看霍行:“阿行,你真觉得这个好看?”
齐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温苒苒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齐衍依然点头:“确定。”
温苒苒:行吧……审美还挺别致的。
审美本就是很主观的一件事,他自己喜欢就好,尊重!
温苒苒付了钱,立刻就将那蛇形的木簪塞到霍行手中。这玩意,拿着怪丢人的……
齐衍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温苒苒对他笑笑:“送你的!”
齐衍捏着木簪的手瞬时颤了两颤:“……”
第70章 第七十章买马车
温家的男人们都戴上了新木簪,面带喜气。
温荣乐呵呵的,温逸良弯着唇角,就连向来古朴方正的温正良都露出些许笑意,尤其是温俊良,特换上了新做的衣衫。个个瞧着像是穿上过年新衣的小孩子般。
温苒苒看着高兴,自己的心意被人重视实在是件开心事。
她笑眯眯地回头,忽然瞥见霍行从屋里出来,头上仍旧戴着旧木簪。
温苒苒抬抬眉毛:“阿行你怎么没戴新的?不喜欢?”她恍然反应过来,“不对,那是你自己挑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齐衍:“……”
他低头,看着那双恳切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光。
齐衍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换上新木簪。
温苒苒见着霍行再出来不禁一愣,看着那骚包的蛇形木簪在他头上瞬间就高了好几个档次,变成了她买不起的东西。
清冷的人配上那妖娆的蛇簪,清极艳极,反倒很是好看!
温苒苒不禁感叹:果然,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的。
“阿行?”温苒苒唤了一声,“等会陪我去趟车马行吧,我想卖辆马车,又不懂得看马,想着你可能会懂些。”
齐衍点头:“好。”
温苒苒见他答应,朝他笑笑:“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齐衍颔首,默默跟在她身侧。
温苒苒回头看向温正良,笑着嘱咐道:“大伯伯,我今日晌午时候若是没回来,就让月生照着我昨日的方子给阿叶做份饭食,如果旁的客人也要就也给他们上。但是别太多,卖个五六份就行,赚些散碎银子和名头就好,目前还是以麻辣烫为主,过一阵子忙顺了再说。”
“好,店里的事你尽管放心。”温正良一一记下,又开口叮嘱,“苒苒你去车马行也要小心些,这行水深,以次充好的大有人在。”
温苒苒拍拍霍行的肩膀:“有阿行在呢,大伯伯放心!”
齐衍侧眸,目光落在肩上的那只细白的手上。他看着她收回手,能清晰地看见她指根处的茧。
背在身后的手微动,他摸了摸掌心的硬茧,恍惚回忆起幼时握着缰绳、拉弓握剑……手上的水泡起了又起,血水混着脓水的滋味逐渐明晰。
她当时……也很疼吧。
早晨的风凉,温苒苒脚步却很是愉快,心里止不住的激动:今日若是能买上马车,晚上关店后就不用再迎着冷风走回家了!
她弯着眉眼,想起前世自己刚拿到驾照那年。
她向来是个喜欢存钱的囤囤鼠,平时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给的零花钱;还有众多师祖、师伯、师叔们给的压岁钱;再加上比赛的奖金,都被她存了起来,十几年算下来,她的存款十分可观,
师兄们也知道她有钱,知道她要买车后推荐的都是大几十万、一两百万的豪车。温苒苒看得直咋舌,自己悄悄看上了一辆二手小奥拓。
车嘛!代步而已,能开就行。再说,她刚刚拿到驾照还是个新手,买好车有个剐蹭得多心疼啊!
别说好车了,就是那辆二手奥拓剐了蹭了她都心疼呢!
她当时看了几家,对比好价格后已经看好了去哪家店买,结果到家就发现院子里停了辆帕拉梅拉。
温苒苒惊得走不动路,师父沉着脸把车钥匙往她手里一塞:“想要什么师父给买,你的小金库就自己留着看个高兴。”
想到这,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师父节俭一辈子,一条秋裤穿了三十几年都舍不得扔,膝盖布料都磨得透明了还在穿,却舍得给她买帕拉梅拉……
齐衍静静看着她,看她偏过头去飞快地眨眨眼睛,旋即又抬头对他笑笑,仍是副开朗鲜活的模样。
他皱了下眉,缓缓开口:“你想买匹什么样的马?”
“自然是物美价廉的!”温苒苒听他说起马立刻来了劲头,“太好的我买不起,太差的又不实用……若是能碰上合适的最好,如果碰不上也没关系。”
齐衍看着她又高兴起来,拧紧的眉头逐渐展开。
温苒苒笑着,隐约听见了前方马儿的嘶鸣声。
说话的功夫,车马行已经到了。
此处位于东市西边的一片空地上,说是车马行,实则更像是个大型的花鸟市场。
不光有卖车马的,还有卖牛、驴子、骡子等牲口的,以及猫儿狗儿等小宠物……但凡是活物,在这都能找着。
温苒苒好奇,四处张望,甚至还瞧见有人卖蛐蛐儿。
有趣是有趣,不过这味道实在是难闻了些。清理猪大肠的味道跟这简直没法比。
“诶!那有卖马的!”她转头去看霍行,手里忽然多了张包成巴掌大小的棉布帕子。
在种种粪便毛发的臭气中,温苒苒忽地嗅到一丝清香味。
她下意识将那手帕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惊喜地看向霍行:“薄荷?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方才在街边看见的。”齐衍声音缓缓,抬手直接把那包了薄荷的手帕捂在她鼻子上,“那匹马不错。”
温苒苒听了立马跟了上去,鼻尖清凉的薄荷味很是好闻。
齐衍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最左边那匹黑马。鼻孔、脖子、前腿间距……都算是不错。
虽不算上等,但对于她来说定是够用的,只是……这腿好似不大对劲。
卖马贩子倚靠在木栏杆上,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郎君和小娘子,眸中神色带了几分轻视。也不是很热络,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温苒苒抿抿唇,齐衍开口:“他这匹马受过伤,再去别处看看。”
“好。”
“咋可能受过伤!”马贩子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我的马都是好好的!”
齐衍抬抬眉毛:“右前腿站不直,它脚掌受过伤不敢落地。”
马贩子一听这话愣了片刻:瞧着细皮嫩肉的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却没想到竟是个懂行的 !并且看这架势,是诚心想买的!
那贩子见人要走,立可就追了上去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把人拦下,再不是方才那副傲慢模样。
“我这不止这一匹马,郎君娘子再瞧瞧?”
温苒苒看向霍行,见他点头才道:“那便再好好瞧瞧。”
“好嘞!”马贩子堆了张笑脸,恭恭敬敬地介绍起自己的马,“我家的马可是这车马行里顶好的!看看这匹,这毛发、这鼻腔、这腿……整个行市里您就找去吧!没有比这匹更好的了!”
温苒苒看着他牵的那匹威风凛凛的白马,毛发油光锃亮,看着就贵。
她咳了一声:“我只是想买匹能拉车的,这匹……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马贩子一听,又牵出两匹来:“小娘子看看这两匹?”
温苒苒看着这两匹马,除了毛色不一样,她看不出半点区别,觉着是一模一样的。她偏头看向霍行:“阿行,你觉得呢?”
齐衍指指左边那匹棕红色的:“牵过来。”
“哎!”马贩子不知为何,觉得腿上一软,连忙牵上那匹棕红色的马连滚带爬地到了那冷面郎君跟前,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他擦擦额上的汗,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郎君面前。
齐衍看了一圈,这匹比方才那匹要好,看着也没什么隐病。
温苒苒看了眼霍行对自己的眼色,笑着开口问价:“这匹多少银子?”
马贩子笑着正要比出十个手指,却兀地对上那双盛着冰雪的眸子。他心肝一颤,最终比出八个手指头:“八十两。”
夺少?八十两?!!
温苒苒听见这个价都觉得肉痛,八十两啊!这得卖多少麻辣烫奶茶钵仔糕啊!
齐衍看那马贩子一眼,马贩子觉着后背一凉,本能地堆起笑脸道:“七十两最低了,一文钱都不能少了!”
温苒苒还是觉得贵,她的预算只有五十两,七十两高得太多。
她正要砍价,忽地听见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诶!竟是温小娘子!”
温苒苒回头望去,见来人眼熟,想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李家叔叔!”
李家叔叔便是当初接手了三叔斗鸡的那位,没成想竟在这见着他了。
李栓见着温苒苒,笑着道:“你来这做什么?想买马?”
“是呢!”温苒苒点点头,想起那两只斗鸡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李家叔叔,那两只鸡现下如何了?”
李栓听她提起那两只鸡,面上笑意更盛,乐得直拍大腿:“你带来的那两只斗鸡可是顶好的,我留着配种,手里斗鸡的品相比从前还好,生意红火着呢!勤国公府的门我都能登得了!”
“呀!李家叔叔真厉害!”
那马贩子见着李栓过来本想打招呼,却是见着他是奔着跟前这位小娘子来的,相谈甚欢,看着是老熟人。
这李栓可能耐着呢,手里的斗鸡得不少达官贵人的喜欢。国公府、侯爵府、伯爵府……他都去过,那些贵人们可捧着他呢。
李栓手指缝里随随便便漏出来的一点人脉,就够人吃半年的了!
马贩子想到这,陪着笑脸乐呵呵地上前道:“李爷。”
李栓看了眼温苒苒,扬着下巴淡淡“嗯”了一声:“这是我侄女,说想买马,你给挑两匹给看看。”
温苒苒连忙道:“不用麻烦了,都挑好了。”
她说着,指指那匹棕红色的马。
“挑好了?”李栓只懂鸡,不懂看马,见她有了选择,对着马贩子道,“最低多少?”
马贩子看着李栓,思索片刻咬牙道:“这匹五十两。”
温苒苒一愣,没想到李家叔叔在车马行里这般管用,说了两句话,对方竟直接降了二十两!
李栓见温苒苒没出声,悄声道:“四十两行不行?”
温苒苒面上一喜:行啊!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