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法
楚延琛侧目看了一眼跪在身侧的女子,那张娇艳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失魂落魄,双眸略微失神,仿佛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楚延琛并未开口询问,甚至没有劝上一句,他沉默地跪在一旁,微垂下头,一如先前般,安静而收敛。忽然,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楚延琛转过头,便看到赵清婉面上一片梨花带雨,泪水簌簌地落下来,双眼红扑扑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在赵清婉转过头来的时候,楚延琛又转了回去,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抽泣声,听得他心头微乱,良久,他在心间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伸手递了过去。
赵清婉愣了一下,接过楚延琛递来的帕子,而后含糊地道了一句:“谢过楚大人。”
“楚大人,是不是做错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我认罚也不行吗?”赵清婉拭去面颊上的泪痕,她心中其实是有答案,但是心底有一份不甘和愧疚攀爬开来,令她如鲠在喉,心中郁郁。
楚延琛面上的神情一片平静,他知道赵清婉在这一次的意外中,其实是无辜的,甚至她的中招,她的不警惕,都只是因为身在皇后娘娘的地盘上。
他漠然地望着夜色下昏暗的光线,半晌才开口,轻声道:“殿下,有些事,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就算是认罚,也于事无补。这一次,委屈殿下了。”
楚延琛说到最后,看着赵清婉面上微微发白的神情,心头一软,还是稍微软和了语调。
这语调不软和倒也还好,一软和下来,赵清婉便更是觉得心中抑郁,她抿了下唇,清透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自责,摇了摇头,道:“我不委屈,只是一时不慎,牵累了楚大人,还有阿薇。”
‘阿薇’这两个字出口,赵清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双眼发红,喃喃地道:“阿薇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爱吃吃喝喝,也不会功夫,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今日的事,是不是会怪我,是不是会很生气?会不会很害怕?怎么办”
赵清婉与赵云薇本就是情谊深厚,虽然赵云薇岁数上比她要大一点,可是平日里赵清婉总觉得自己武艺高强,就应该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赵云薇,故而总是将赵云薇当妹妹一般看待。
她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害得柔弱的赵云薇要远嫁和亲,心中的痛苦和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楚延琛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他认真地看了一眼赵清婉,本以为赵清婉的哭泣是因为与谢家子有缘无分,没想到竟是因着丽华郡主。
在赵清婉入殿之前,他便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而和亲一事上,本就是势在必行,这是两朝政/治上的交锋。
戎朝要的是宁朝的明珠,而陛下则是打算要戎朝的战神将军来迎娶,双方都提出了要求,可以说是基本上是要定局了。若不是今儿出现的这么一个意外,想来过不了多久,皇宫中便该开始筹备公主和亲一事了。
而如今出了这种意外,纵然陛下封锁消息,可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是在公主嫁过去后,走漏了消息,只怕戎朝便要抓着这个把柄大做文章了。
而皇室中适龄又够身份的女子,唯有福慧公主和丽华郡主。
如今福慧公主不能和亲,那自然便只剩下丽华郡主这个人选了。先前宣召裕亲王入宫,他便猜到了。
楚延琛看着赵清婉这般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想的是宁惠帝确实是极为疼爱福慧公主的,生在皇室,能够保持如此赤子之心,想来宁惠帝和皇后娘娘为其遮掩了不少风雨。
“事已至此,殿下心伤也无济于事。”楚延琛极少与女子独处,虽然他长得招花惹草的,但是却是极少有女子敢独自跑到他面前,一则是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身居高位自带一股威严,寻常女儿家虽然是心生仰慕可却不敢凑上来,二则他日常里事务繁忙,家风严谨,纵然是到了适婚年龄,楚家对于楚延琛的婚事也是精挑细选,毕竟能够他们挑的不仅仅是楚延琛的妻子,更是楚家的当家主母。
故而,楚延琛对于安慰姑娘家这种事,今日可以说是头一遭了。
“至于丽华郡主是否会因此责怪公主殿下,想来是不会的,毕竟圣意难违,纵然心有不甘,也是对陛下”说到这里,楚延琛顿了一下,而后转了话头,“殿下不必如此伤心。”
赵清婉本就是心中心结难解,听着楚延琛这般说,更是认定了赵云薇定然是会怪她,又担心赵云薇往后会被欺负,这般又是急躁又是自愧,更是止不住那簌簌而下的泪珠,她平日里极少哭泣,尤其是在外男面前,更不曾露出过这般失礼的举动。
楚延琛见着因着自己的话,赵清婉倒是越发难过了,他垂下眼眸,小声地解释着:“臣见过那贺然靖,与之交谈过,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好男儿。殿下放心。”
赵清婉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当这时候,高公公带着秦院正走了过来,见着哭得满脸通红的赵清婉,高公公心头一惊,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的楚延琛,心中思忖,莫不是这楚大人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惹着公主殿下伤心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高公公疾步上前,躬身问询。
赵清婉伸手胡乱地抹去面颊上的泪痕,她摇了摇头,道:“无事,公公不必担心。”
高公公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赵清婉,见她气色尚算稳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后移了脚步,解释道:“殿下,陛下担心您的身子,特地令秦大人来为您把把脉。”
高公公是知道宁惠帝的意思的,毕竟今日这事儿,怕是皇后娘娘那儿用了些下作的手段,宁惠帝担心伤了赵清婉的身子,先前本是打算处理好善后之事后,便去赵清婉的寝宫看看人。只是这事儿还未处理好,没想到赵清婉就来了。
如今,赵清婉又执拗地要跪在殿外小惩大诫,宁惠帝奈何不得人,便只得令秦院正先来给人看看。
赵清婉倒是没有任性,她也不想让宁惠帝担心,便是乖巧地伸手,秦院正躬身一礼,便蹲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搭着赵清婉的脉。
好一会儿,秦院正松开手,接到宁惠帝的紧急宣召的时候,他心头便咯噔一声,还以为这一位掌上明珠是出了什么岔子,如今这脉一把,悬着的心便就放了下来。
虽然脉象上略有紊乱,但是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心绪起伏太大,诱发的心脉波动,开一方安神药便是了,福慧公主的身子养得好,又是习武之人,若不是为了稳妥,甚至连汤药都不必喝,今夜好好睡上一觉便无恙了。
“殿下,一切安好。”秦院正温声对高公公回道。
听到秦院正的话,高公公松了一口气,这番答案他也算是能给宁惠帝一个好交代了。今夜这波折,宁惠帝的心情并不好,若是公主殿下再有个什么,只怕这宫中是要人人自危了。
“有劳秦大人了。”高公公扶了一把秦院正,低声道。
“秦大人,”赵清婉忽而间喊了一声,看到秦院正回过头来,她的视线迅速扫过面色霜白一片的楚延琛,而后小声道,“还请秦大人,也为楚大人诊上一诊。”
秦院正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一旁跪着的楚延琛,其实刚刚走到这儿,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人便是楚延琛,不必把脉,光是看气色,便知道楚延琛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不知道楚延琛为何会跪在这儿,但是作为宁惠帝的院正,他自然知道何谓不见不听不问。
好奇心太重的人,在这皇宫中,是活不了多久的。
楚延琛听到赵清婉的话,他不由得怔了一怔,而后抬眸看向赵清婉,其实他并不喜欢他人替他诊脉,他的身子情况,他自己了解,有些事,就不必让人知道了,毕竟他安康与否,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更是整个楚家的问题。
虽然知道赵清婉应该是好意,但是这时候并不适合,楚延琛张了张口,道:“谢过公主殿下,臣一切安好,不必麻烦秦大人了。”
秦院正与楚延琛想得一样,他知道楚延琛的身份不一般,但凡今日他下手给楚延琛诊脉,只怕明日便有人上门讨教了。
见楚延琛拒绝,他躬身道:“殿下,楚大人无恙,您不必担心。”
赵清婉拧了一下眉头,她轻声道:“秦大人,连脉都未曾替楚大人切一把,怎么就能断定楚大人无恙?古语云,望闻问切,我观楚大人气色不佳,如何又是秦大人口中的无恙?”
秦院正抬眸扫了一眼楚延琛,目光微微闪动,一时间并未开口回复。
楚延琛未曾想到赵清婉今日竟是如此执拗,平日里听闻福慧公主聪慧过人,可是今日这般看来,却不若传闻里那般聪慧。他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其他的不用说,他现下还能跪得住,可以说是多亏了吴江给的药丸,但是药丸撑得住他的身子,却掩饰不了他的脉象,这脉一切,就怕明日流言蜚语漫天飞了。
秦院正在福慧公主灼灼的目光下,无奈地上前一步,对着楚延琛躬身行礼,道:“楚大人,得罪了。”
赵清婉垂下眼眸,遮掩住心中的些许想法,收敛了刚刚乱糟糟的思绪,心头轻轻道了一句抱歉。
第42章 平息
赵清婉虽然记不清当时混乱而纠缠的记忆,可是她却记得当时床榻上溅落的猩红。她知道曾楚延琛的身子应当不好,那么只要秦院正替他把脉,将此情况告知父皇,想来疼爱她的父皇先前做下的决定会有所改变。
自小在宁惠帝和皇后娘娘的呵护下成长的赵清婉并不知道,朝堂上的决断,并不会因为任何的宠爱而有变化。
她想得天真,但是现实却是极为残忍而冰冷。
“皎皎。”
宁惠帝从殿内走了出来,他面上的神情冷肃,眼中的神色似有莫名,秦院正尚未替楚延琛把脉,便听到宁惠帝的声音,他急忙站直身子,恭身一礼。
“臣见过陛下。”
宁惠帝挥了挥手,示意人不必多礼。他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赵清婉,又看了一眼恭敬跪着的楚延琛,走到赵清婉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眼中藏着不甘的赵清婉,伸手轻柔地拍了下她的额头,道:“皎皎,朕素来是说话算话的。”
“朕先前同你说的,你要好好放在心上。”宁惠帝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柔和的,他的语调也是轻轻柔柔的,仿佛是怕吓到赵清婉一般。
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赵清婉抬眸对上宁惠帝的双眼,登时间让宁惠帝眼中的冰冷吓住,她抿了抿唇,半晌才恍惚地点了点头。
宁惠帝侧目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伸了伸手,一方柔软的垫子递了上来。宁惠帝将垫子放在赵清婉的面前,开口道:“虽说是小惩大诫,但春寒陡峭,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别受了寒。”
赵清婉垂下眼帘,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垫子,半天没有动静,宁惠帝似乎知道赵清婉此时内心里的不甘,他低低地道:“皎皎,就算他今日死在这儿,你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宁惠帝的声音很轻,轻微地连近在身前赵清婉都听不大清楚。
她抬起头,看着始终带着浅淡笑容的宁惠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赵清婉并不明白宁惠帝为何会如此执意将她下嫁楚家?
宁惠帝知道赵清婉心中有疑惑,可是他并未给她答案,而是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楚延琛,没有任何的言语。
“秦院正,公主可有大碍?”
“回陛下,公主殿下一切安好。”秦院正迅速回道。
宁惠帝听着这答案,眸色稍暖,又看了一眼低着头,半晌没有动静的赵清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高公公,道:“高进,公主这儿,你好生伺候。”
“是。”高公公躬身一礼,恭敬地应道。
宁惠帝走至楚延琛身边的时候,他沉声道了一句:“皎皎这些年让朕宠坏了,你便多包容些。”
“陛下言重了,殿下天真烂漫。”楚延琛是何等心思聪慧之人,不过是心思一转,便猜到了赵清婉之前的小算盘。
宁惠帝侧目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清婉,不再多说什么,而后便迈步离开。
等到宁惠帝离开之后,秦院正急忙躬身一礼,也匆匆退下。
清和殿外忽而就安静了下来。
高公公看着赵清婉并未用上那软垫,便又躬身劝道:“殿下,这软垫,是陛下的拳拳爱护之心,您……”
赵清婉的神思似乎沉浸在什么之中,并未回应。
高公公挪了下脚步,站在赵清婉的一侧,替她挡了挡风,对于福慧公主,高公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公主殿下性子好,待他们这些宫人也和善,平日里也不会为难他们,这宫中的上上下下都喜欢这位娇艳可人的公主。
楚延琛抬眸看了眼面上略显焦急的高公公,轻声开口道:“殿下,朝里朝外,都逃不脱一个身不由己。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放宽心。”
他看着这般倔强的赵清婉,心头终究是不由得软了下来,温声安慰了两句。赵清婉不知道宁惠帝为何这般执拗决断,可是楚延琛却是知道的,左右不过是一个帝王心术。
想来宁惠帝是要借机动一动谢家了,那么要稳住楚家就是必然的做法。这一次他入了局,补偿一番是需要的,等到公主下嫁以后,加官进爵的旨意怕是也要来了。
自然,这一次的打压谢家,宁惠帝应该也有些许情绪。大抵是天下所有疼爱闺女的父亲的想法,便是‘我可以不让你们娶,但是你们不能自己不想娶’。谢家揣摩到了帝王的想法,却忽略了一个父亲的情绪。
赵清婉低着头,慢慢地伸手,将地上的软垫拉了过来,她小声回了一句:“楚大人,对不起。”
这时候,她似乎也慢慢地反应过来了。赵清婉是宁惠帝手把手教导起来的,并非是愚钝之人,只是这一日之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令她无暇深思。
到了现在,她似乎是认了下来,只是心头的不甘和憋屈终究是挥之不去。
宁惠帝走到盛和殿的门口时,面上的柔和已然全部收起。盛和殿的门口有人守着,见到宁惠帝走近,守门的侍卫躬身行礼。
宁惠帝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此时盛和殿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服侍皇后的人都被拦在了殿外院子里,在夜幕下安安静静地跪着。
宁惠帝没有多看一眼,径直朝着内殿走去,一入了殿,便看到冷着脸坐在殿中的皇后娘娘。
她的眉眼处挂着尚未褪去的怒意,在她的脚下是一摊摔碎在地的瓷片。
皇后看到宁惠帝入殿,她没有起身行礼,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宁惠帝。
宁惠帝看着殿内的狼藉,他面上未有半分变化,绕过碎片,走了过去,开口道:“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见皇后耍这么大的脾气。”
皇后娘娘眉头一皱,冷笑一声,回道:“不及陛下的手笔。禁足?呵,陛下是不是还想废了我这皇后之位?”
宁惠帝冷眼看了看皇后娘娘,沉声道:“皇后,慎言。”
听到宁惠帝的话,皇后娘娘冷哼一声,难怪自赵清婉回去后,最为疼爱她的皇后娘娘并未过去安慰,原是被宁惠帝禁足在殿中。
“天一亮,朕便会下明旨,将皎皎下嫁楚延琛。”
宁惠帝这话一出口,皇后娘娘面色微变,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厉声道:“陛下,皎皎要嫁的应是谢家。”
“但是,今日,皎皎是与那楚延琛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一张床上。”
宁惠帝简简单单地吐出一句话,将皇后娘娘想要出口的话语噎了回去。
“不过是躺着……陛下,你也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发生的。”皇后娘娘想了想,还是挣扎着开了口,“虽说是众目睽睽,但也都是自己人……”
“皇后,可是忘了今日在场的还有何相爷?”宁惠帝冷声反问。
皇后娘娘抿紧了嘴角,她眸中神色闪烁,眉眼间的怒意褪去,染上一抹狠厉,道:“君要臣死……”
“皇后,你逾矩了。”宁惠帝的神情愈显冷淡,看向皇后的目光更是清冷。
“嫁给楚家,也还好。楚延琛这人,在世家大族里,是出了名的优秀,倒也配得上皎皎。”
“可是,他身子不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死了,那皎皎……”皇后恨恨地开口反驳。
“若是那般,皎皎到时候若是再看上了谁,再嫁便是。”
“陛下说得轻巧,可这不是委屈了皎皎?”皇后的眼眸中带着泪花,心疼地道。
“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委屈?”宁惠帝面沉似水,眸中透出一抹不虞,“往后,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别在皎皎身上倒腾!没的伤了她的身子!”
一想到今儿那查出来的什么迷梦香,宁惠帝心头便涌起一阵怒火。
“若不是陛下要将皎皎远嫁和亲,我又何必出此下策!皎皎是我的心头肉,我又怎么舍得伤她?”皇后眼眸发红,哽咽着道。
“然后呢?你们谢家干的好事!呵……”宁惠帝只要想到谢家如此避之不及,一股莫名的厌恶油然而生。
“好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今日朕来,是通知你一声,皎皎将会下嫁楚家。你的那些心思都给朕收起来,这段时间好好看着皎皎,不要让她出宫了,省得节外生枝!”
听着宁惠帝那夹带着火气的话语,皇后半晌没有开口,她垂眸落泪,想着是自己将皎皎推到另一个火坑里,这心里仿佛就像是搅进去了一堆刀片,痛苦不堪。
“皎皎现下如何了?”皇后娘娘幽幽地开口问道。
宁惠帝叹了一口气,道:“人在清和殿外跪着,说是做错了事,就要小惩大诫。”
“什么?”皇后娘娘愣了一下,不由得惊声道。她看了一眼宁惠帝,气恼地便要往外走。
“皇后!”宁惠帝冷声唤了一句,“皎皎这般,便好。皇后,莫要一错再错。”
他说着,迈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宁惠帝又转身看向皇后娘娘,面有疲色地道:“玉莹,你不仅仅是皎皎的娘亲,也是勤暄的母后,更是朕的皇后。这点,你好好想想。”
“地上,这一片乱糟糟的,你别踏进去,省得伤了你。”宁惠帝像是倦极了,他的面上透出一抹苍老,摆了摆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歇歇,明日再去看看皎皎。”
说罢,他就转身往外走。宁惠帝与皇后娘娘可以算是少年夫妻,皇后娘娘是当时的宁惠帝自己挑出来的皇后,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倒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因而,宁惠帝也了解皇后娘娘,口硬心软,只要他露出一丝的虚弱无力,她便会退一步。
果然,见到宁惠帝这般模样,皇后娘娘便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后无奈地坐了下来……
翌日,宁惠帝下达明旨,福慧公主下嫁楚家楚延琛,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而这一切的震惊喧哗都在跪了一宿沉默出宫的楚延琛的意料之中。
在楚延琛踉跄脚步,虚乏无力地走出宫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外候着。
第43章 当断则断
楚延琛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家的马车,想来车上应该是父亲在等着。他稍微整了整衣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许,这才走了过去。
车旁的车夫见到楚延琛,急忙上前行礼,小心地扶了一把人。
楚延琛入了马车里,眼前一晃,他的身子略微不稳,身边一只手扶住了他,楚延琛顺着手力坐了下来。
车内的人确实是楚大老爷。
楚大老爷扶着人坐下,他随即提起一旁温着的药壶,倒了一杯出来,递送到楚延琛的面前,小声道:“先把药喝了。”
楚延琛接过药碗,药碗的温度适中,他抬了抬药碗,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他苍白的面容上涌起一抹异常的红晕,而后精神似乎也好了些许。
注意到楚大老爷紧张的注视,楚延琛抬眸看向人,看着人面上难掩的疲惫,他心头涌上一抹歉意,沙哑地道:“父亲,对不起。”
马车缓缓行进着,楚大老爷见着楚延琛缓缓褪去红晕而后呈现出一片苍白的脸色,他沉默许久,叹息道:“是父亲对不住你。”
“近年来,我放任旁支做大,给你留了不少麻烦。”楚大老爷的神色间带着些许惆怅,而后苦笑着道,“都言千年的世家,谁又能懂世家的难处,如今咱们楚家是烈火亨油,如坐针毡。”
楚延琛低着头看着自己苍白而修长的手,仿佛是看到了无尽的杀戮和肮脏,他轻声道:“父亲,现下这般是意外,却也算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楚家跳出困局的机会。”
“皇室忌惮世家,世家之间相互算计,楚家嫡脉凋零,虽然位居世家之首,看着是花团锦簇,可是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为父放任旁支做大,只是想着能够百花齐放,成为你的助力。我总想着给他们一个机会,却不曾想旁支某些人目光短浅,争权夺势,不仅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反倒是拖累了你。”楚大老爷苦笑着自嘲道。
他作为楚家家主,掌握着一切消息,纵然是这些年放了权,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武先生只以为楚大老爷性子软和,慈不掌兵,却不知道楚大老爷是为了楚家的未来着想,暗地里给了旁支资源,培育旁支。只是顾及颇多,故而有些动作不能做得太明显。对于旁支某些人的小心思,他便睁只眼闭只眼,当做看不到,也算是自污名声,留了个把柄给皇室。
楚家明面上旁支不成气候,但是暗地里楚大老爷确实是培育了些人出来,散落着入朝为仕、在野经商,楚家的暗线,便是这般形成的。
“只是想不到寿安会让立明闯下如此大祸”
楚大老爷看着楚延琛清瘦的模样,想着这一副担子要压在这个孩子身上,他的心里便不由得一阵心疼。先前楚延琛下手清理旁支,他知道的时候,气的不是楚延琛的下手狠辣,而是楚延琛瞒着他下手。这事,何必脏了这孩子的手,搅和着旁支们对楚延琛心怀怨恨。
也怪他这些年太过优柔寡断,才拖了这么久。如今宁惠帝一道明旨,更是将旁支的怨恨凝聚到了楚延琛身上。
“无妨,父亲不必担心,这般结果,倒也好。先前的隐患都过了明路,好歹,咱们楚家也是皇亲国戚了,”楚延琛面上露出一抹笑,缓缓地道,“况且,谢家这一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帝王之怒,可不是一般的损失可以平复的。
“父亲,子瑜如何了?”楚延琛将满腹的心思收敛,沉声问道。
楚大老爷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又给楚延琛倒了一杯温水,小声道:“人是没什么,就是吸入了不少迷梦香,大抵今晚是要在梦里翻天覆地一宿了。”
“是我不好,若不是叮嘱了一句,子瑜也不会回去当值,或许便也不会遭这么一劫了。”楚延琛心头涌起丝丝歉意,当时要是让楚延熙直接回去便也好了。
楚大老爷摇了摇头,道:“都是旁人的算计。”
“不说这些了,你且回去好生休养,哑医已经等着了。其他的事,你不必担心,一切都有为父在。公主,”楚大老爷沉吟片刻,才轻声接着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性子”
感觉到楚大老爷心头的担忧,楚延琛主动接过话头,他的脑中浮现先前那倔强的身影,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道:“殿下性子爽朗,并不难相处。父亲不必担心。”
“明旨下达,婚期也近了,让母亲做好准备,免得委屈了公主殿下。”楚延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意有所指地道,“今日,陛下在明旨下达之前,召见了戎朝使者团。”
楚大老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想了想,而后道:“想来这一次,陛下对戎朝提出的要求,是做了退让。”
“丽华郡主,远嫁和亲,和亲的对象将是贺然靖。”楚延琛的声音很轻,可是吐露出的消息却是震撼人心。
“看了和亲的旨意应当很快也会下了,和亲之日,不会太远。你和公主殿下的婚期之前,丽华郡主便会踏上和亲远嫁之路。”楚大老爷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楚延琛。
娶了公主,他们楚家的身份地位怕是一时间将会水涨船高,风光无限,尤其是楚延琛,将会成为各方的焦点。
“你娶了公主后,陛下大抵是要给你提提官位,如今,科考在即,算一算时间,恰好便是你和公主的大婚之后,或许你会成为宁朝最为年轻的科考官。”楚大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楚延琛的肩膀,低低的话语落在他的耳畔,道,“怀瑾,这个位置,你须得好好斟酌,好好把握。”
“是,父亲放心,我知道。”
马车内楚家父子的对话,可以说是将宁惠帝的心思摸了个透,这只言片语,未曾流露出丝毫,若不然,便要掀开一场轩然大波。当然,如今的谢家已然是暗涌澎湃。
谢嘉安凝视着面前的祖父,他的眼神定定的,没有丝毫的神采。
“祖父,为何?今日这般对待皎皎,祖父,我错了,你可以罚我,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皎皎是无辜的,她”
谢嘉安艰难地吐出这一些话,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痛苦,脑中浮现在宫中看到的那一幕,仿佛是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呼吸困难。那一股恶心感与歉疚感,以及被生生剥离美好情愫的疼痛感,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此刻的他就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痛苦而窒息。
“文卿,不是祖父非要这般做,是皇后娘娘逼得祖父不得不行此手段。”谢相面上一片冷然,他对上谢嘉安的双眸,语调平稳,“今日,在公主床上的,不是那楚延琛,便就是你。”
谢相没有解释,今日这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他本是以为那会是楚延熙,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人换了个,这结果便是天差地别。而何相的出现
谢相微微垂眸,他的心中升腾起一抹疑惑,或许,陛下在这事儿里,也动了手脚,若不然如何会这般巧合呢?如今,损失最严重的便是谢家,失了宫中埋着的线,还给陛下留了把柄,只怕接下来一段日子,谢家在朝中的人是不好过了。
“那为何不能是我?”谢嘉安的眼眶微微发红,他的双眸中带着委屈和气恼,这些年,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骤然间得了这般挫折,自然是受不住。
“因为,陛下不许。”谢相看着一脸不甘的谢嘉安,冷声回道,“谢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了,嫡公主出自皇后,嫡皇子也是出自皇后,或者应该说未来的陛下与谢家关系密切,而谢家更是当今世家中举重轻重的一位,你说,陛下还会允许你娶了公主吗?”
“你会是谢家下一任的家主,若是昨儿躺在公主床上的是你,今日明旨下达你娶了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朝堂上不可能再有所晋升,意味着你皇后姑母要意外病逝,意味着陛下要清算谢家了!”谢相的声音不由得提了上来,字字句句越发尖锐,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扎进谢嘉安的心坎。
“你要娶公主,是要搭上这一切吗?”
谢嘉安难堪地垂下头,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这一双手保养得极好,若不是他身处在权势富贵的谢家,他或许便是如同那地里的农夫一般,苦苦煎熬
谢相看着痛苦不堪的谢嘉安,心头微微一软,起身走过来,他伸手搭着谢嘉安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大男儿何患无妻。就当殿下,与咱们谢家无缘。”
谢嘉安沉默不语,谢相知道他不过是一时之间想不通,毕竟谢嘉安是他一手培育起来,对于谢嘉安的性子,他总是把握得到的。
“殿下那儿,文卿,如今明旨已下,为着殿下好当断则断。”谢相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而是迈步出了书房,独留下谢嘉安一人。
谢嘉安知道谢相这话的意思,只是他舍不得,他与赵清婉青梅竹马,这多年的情谊,如何当断则断?他低着头,脑中思绪纷乱,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些许发丝贴在他的脖颈处,令他看起来沧桑而憔悴。不一会儿,低低的哽咽声响起,一滴泪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皎皎”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一章就会写到成亲了。
第44章 见面
春光明媚,花团锦簇,正是丽华郡主,哦,不对,应该是明珠公主踏上和亲路途的日子。
繁华威仪的送嫁队伍从京都的内城一路蜿蜒出城,那荣盛至极的架势,令两旁的京都百姓五味杂陈,既有艳羡,也有好奇,更有怜惜不甘
楚延琛看着送嫁的队伍出了城门,慢慢远去,面上的神情一片淡漠,眼中带着些许复杂。他侧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城墙,在墙后,顺着风,隐约可以看到飘舞的裙衫,那儿伫立着一道芍红色的身影。
他略微浮荡心神,知道那是前段时间一直被禁足在宫中备嫁的福慧公主赵清婉。福慧公主和丽华郡主两人姐妹情深,今日,赵清婉会来,是意料之中。只是
楚延琛的眼角余光瞥见墙角下一闪而逝的谢嘉安,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与身后跟着的重九吩咐了一声,便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墙上头行去。
赵清婉怔怔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已经看不到送嫁马车的蜿蜒长队,她的眼角滑落两行泪,很快又伸手抹去,勉强扯出一抹笑,喃喃自语道:“不能哭,阿薇一定会过得好的,不能哭,阿薇”
话是这般说的,可是她眼中的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簌簌地落下,赵清婉泪眼模糊地盯着城门,看着那什么都看不到的队伍,一时之间心神有些恍惚,明艳的面容上梨花带雨,莫名带出了一丝凄然。
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她仿佛是历经了一场极为痛苦的蜕变,当初的那一场意外而造就的后果,在谢嘉安的避而不见,在皇后娘娘的闪烁其词,以及宁惠帝的强硬决断下,赵清婉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权宜行事罢了。
而这只是开始。
“今日风大,殿下站在风口处,对身子不好。”那道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声音,骤然回响在她的耳畔。
赵清婉面上的神情一凝,她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自那日意外之后再也未曾见到的谢嘉安。
他一如过往的清雅风仪,翩翩青衫,素雅高洁,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关切,纵然是清瘦了许多,但在温暖的阳光下,依然带着令人心折的神采。
风起云荡,吹动两人身上的环佩,隐隐绰绰地流露出叮当声。
赵清婉抬眸对上谢嘉安的双眼,两人均未开口,只是沉默以对。他们的双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曾经的记忆袭上心头,这时候,才恍然发现对方似乎不大一样了。
谢嘉安静静地看着赵清婉,幽深的目光里蕴含着许多赵清婉看不透的东西,再也不若曾经的清澈透亮。
“殿下。”他唤道。
赵清婉这才注意到他没有如过去那般亲昵地喊她“皎皎”,而是客套生疏的“殿下”。一股刺痛感从心底涌起,青梅竹马的记忆,一点点地流淌过,赵清婉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记性这般好,可是今日,她却发现原来她记得与谢嘉安的点点滴滴。
从第一次有记忆以来见面的‘哥哥’,以及成长过程中的嬉笑打闹,及至约定终身的‘文卿哥哥’那些年的年少情谊,最后都被‘殿下’两字打破,这轻飘飘的两字仿佛是裹挟着冰石的冷水,在这温暖的日头下,兜头泼了她满身,让她从过往的虚幻中清醒过来。
赵清婉垂下眼眸,轻声道了一句:“多谢,谢大人关心。”
谢嘉安的身形微微一顿,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成长了不少的少女,眼中的情愫在掩饰不住的时候,又沉沉地敛在了心头。
“谢大人”
“殿下”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又同时停了下来。谢嘉安看着赵清婉面颊边尚未拭净的泪痕,心中一颤,轻声道:“殿下,请说。”
赵清婉垂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平静地道:“谢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说。”谢嘉安眼中浮起一丝慌乱,但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从容淡定,话语里没有丝毫波澜。
“当日的意外,你可是早就知晓了?”赵清婉将困扰在心底的不安问出口,她没有抬起眼,不敢让人看出她此刻的软弱和害怕。
谢嘉安抿紧双唇,半晌没有回话。他想告诉她,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耳边回荡起自家祖父曾经说过的‘为了皎皎好,当断则断’,脑海中又浮现娘亲的哀求和父亲希冀的眼神
明旨已下,福慧公主嫁给楚家子的日子也近了,到了如今,他否认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两人的痛苦罢了。
“是。”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回答。
赵清婉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仿佛是不敢相信,却又仿佛是早有所觉,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接着道:“那一份算计,可、可有你”
“殿下,这就是朝堂。”谢嘉安狼狈地别开脸,避开赵清婉的目光,而后给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是,这一句答复在赵清婉的心底,无疑是一个肯定。她自嘲一笑,这一抹笑太过心酸,在她明艳的面容上呈现出来,让人看着无端心疼。
谢嘉安压着心间的酸楚,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温润的笑,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道:“殿下,宁戎两朝初定盟约,戎朝定会礼遇明珠公主,明珠公主会安然无恙的。你莫要太过担心,保重”
“好了,你不要说了。”赵清婉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她红着双眼看着谢嘉安,现下她看着人,想着刚刚远嫁而走的‘明珠公主’,只觉得讽刺和懊悔。她不怪其他人,要怪就是怪她自己太过天真,牵累了无辜的阿薇。
沉寂的城墙上,微风习习,偶有叶落微响,而赵清婉与谢嘉安之间却是相顾无言,两人之间不过相隔咫尺,但却怎么都无法再走近。
忽而间,一道脚步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
赵清婉看到一道人影自一片璀璨之中走来,面上的神情虽然清冷,可是眼中却带着一闪而逝的担忧。
“殿下,时候不早了,臣来接殿下回去。”楚延琛大步走了过来,他来得并不晚,不过是在一旁悄然候着一阵,此刻眼见着赵清婉情绪略微失控,这才走了出来。
行至赵清婉身边,自然而然地站在她的身侧,一身的芝兰玉树,与袅娜娉婷的赵清婉,当真是一对令人赞叹的璧人。
只是这一幕,落在谢嘉安的眼中,却是极为碍眼的。
谢嘉安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延琛,很快移开了目光,看着未有丝毫抗拒的赵清婉,唇边露出一抹怅然,道:“原来殿下是在等楚大人。”
赵清婉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是要吐尽曾经的留恋,而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嗯,驸马体贴。”
她从容地称呼楚延琛‘驸马’,谢嘉安面色微白,却颔首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浅淡的伤感,很快便消失不见,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两位了。”
“臣恭送殿下,与驸马。”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艰涩。
赵清婉也听得心口发紧,她的手轻轻一颤,只觉得心间丝丝缕缕的寒意搅动,在这温暖的日头下,都让她觉得冷。她侧头看了一眼楚延琛,小声道:“咱们走吧。”
“好。”楚延琛柔和地应了一声,他伸手拉着赵清婉的手,走下城头。
谢嘉安看着赵清婉与楚延琛两人离开的背影,那交握着的手落在他的眼里,让他半晌没有移开双眼,直到人走下城头的石梯,他的唇边才绽开一抹苍凉的笑容。
赵清婉面上带着强装出的笑颜,跟着楚延琛走。楚延琛的手微凉,可是却很有力道。修长苍白的手指看起来很漂亮,她的小手被他包裹在内,她不知道楚延琛为何会出现,但是刚刚楚延琛的出现,确实是缓和气氛,也给了她从容离开的借口。
楚延琛带着赵清婉下了城楼,走过一小段青石道,便停下了脚步。
赵清婉也停了下来,她看着回身过来的楚延琛,忽然想到自己刚刚与谢嘉安的独处,又想着楚延琛的解围,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阵发虚,低头小声道:“我、我不知道他会在那里,我们就说了两句话,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递来一张帕子。
赵清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便见楚延琛一脸平静,淡淡地道:“殿下,擦擦脸吧。”
她看着眼前的帕子,慢慢地伸手接过,擦了擦面颊。
突然,发间似有触动,赵清婉抬眸,便见楚延琛白瓷般的手指捏着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入她乌黑的发里,长长的流苏坠了下来,在她的面颊边微微飘动。
赵清婉伸手轻轻掠过发间,冰凉的玉簪,温润的触感,不用看便知这只簪子价值连城。
她的眸子带着惊喜,以及莫名的疑惑,看着楚延琛,张了张口,尚未来得及出口询问,就听得往后退了一步打量她的楚延琛开口道:“玉簪配美人。臣见这只簪子很是精巧,与殿下极为般配。”
赵清婉怔了一下,她倒是想不到楚延琛竟然会送她礼物,只是听着‘玉簪配美人’这一句话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延琛,阳光下的男子,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玉冠乌发,面如冠玉,正所谓是陌上人如玉,世无双公子。
“美人?谁能比得上第一美人楚家子”赵清婉话才出口,便登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当着未来夫婿的面调侃他,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尴尬,摆了摆手,“那个,我、我不是”
楚延琛走近一步,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柔和的,就连眼底都带着一抹温柔,以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包容,含笑叹息道:“在臣的眼里,殿下的美,无人可比。”
赵清婉从不知道有人可以将赞美说得如此惹人心乱,又令人欣喜。这一抹奇异的情绪将她先前的伤感与酸楚都驱散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楚延琛并不想让赵清婉无所适从,故而敛去眼底的笑意,轻声道:“殿下,回宫的马车在那儿候着,臣送你过去。”
赵清婉愣了一下,她顺着楚延琛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一顶马车在候着,她随着楚延琛走过去,才走近,便看到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小丫头,是妙锦。
妙锦见着赵清婉与楚延琛走来,她的面上流露出一抹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道:“殿下。”
“妙锦,你怎么”赵清婉早先是一个人出宫的,并未带着妙锦。
妙锦笑着走上前,凑近赵清婉,小声回道:“是驸马爷通知奴婢来接您回宫的。”
赵清婉回头看了一眼楚延琛,她看着身旁这一位世间难得的优秀男儿,心头涌上一抹浅淡而莫名的复杂情绪,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是却令她冰冷的心坎微微暖和。
她想,这人会是一个好夫君。
赵清婉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听闻前些日子,你身子不适,不知道如今是否都好了?”
楚延琛的双眸里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便又蓄满笑意,温声道:“无碍,让殿下担心了。”
赵清婉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她听到楚延琛这话,就点了点头,道:“哦哦,那就好。你看着好像瘦了不少,要多吃点。我,我就先回宫了。”
“好,谢殿下关心。”楚延琛看着仓皇逃上马车的赵清婉,面上的笑越发明显。
等到马车行远了,重九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楚延琛,小声地问了一句:“公子,你这是在哄媳妇吗?”
楚延琛敛去唇角的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重九,道:“只是看不得小姑娘伤心罢了。”
重九撇了撇嘴,喃喃低语道:“那么多小姑娘,对您爱而不得,可伤心了,也没见您看不得,哎哟”
他捂着肋骨,怒目瞪着身旁的瑶六。瑶六收回剑柄,没好气地道:“公子哄媳妇,关你什么事?你问这么细干嘛?再啰里啰嗦的,小心公子让天枢来找你聊聊。”
“我这不是怕公子没经验,想着给公子参考吗?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公子走了,快快,跟上。”重九指了指走在前方的楚延琛,对着欲要拔剑的瑶六道。
而后两人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另一头,马车里的赵清婉心绪起起伏伏,脑子里的思绪纷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是阿薇的离去,一会儿是谢嘉安的应答,一会儿又是楚延琛的身影。
“殿下,驸马爷看着清清冷冷的,人还是很体贴的。”妙锦笑着倒了一杯花茶放置在赵清婉的面前,又将小几上的点心移了过来,“这些东西,都是驸马准备的。”
赵清婉握着茶杯,温热的触觉,将她微冷的心绪暖和起来,沁香的花茶,宁心静气,她纷乱的思绪也慢慢地沉静下来,她苦笑了一下,是时候该将一切痴想都断了。有些事,她早就知道了,不过是执着地想要谢嘉安给一个肯定的答复罢了。
如今,过往种种,都已经过去了。很快,她要嫁人了,不该有的情愫和妄念都该放下了。这般也好,总算令她绝了心思。
“是的,驸马很好。”
所以,她不该辜负了这一份好,赵清婉的眼种闪过一抹浅浅的涩然。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几日因为中暑和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折腾好几天,所以没能更新。
第45章 宜嫁娶
六月初八,宜嫁娶。
这一日,正是福慧公主的大婚日子。
这一天,阳光明媚,璀璨若金子的光点洒满了大街小巷。京都的街道旁,堆满了眉开眼笑的百姓,处处可听的都是恭贺与祝福声。满目的青葱树木,更是衬得那铺陈出来的大红绸缎色泽亮丽,冶艳夺目。笼在金金灿灿的阳光下的长长队伍,令人心生敬畏,可是洒向周边的喜钱与喜糖,又将这一份冷峻打破,让人眉开眼笑。
宁惠帝在百姓的心中是一名仁君,故而连带着对于宁惠帝最为宠爱的福慧公主,百姓们也是心怀敬爱的。而楚家虽然是世家,但是并未苛刻过百姓,尤其是楚延琛位居高位,行事公正严明,更兼他长得一派谪仙模样,宁朝的百姓普遍都有爱美之心,因此对于楚延琛的观感极好。
这么一双璧人的天赐良缘,宁朝百姓自然是带着满满的祝福。一大早便堆在京都街道两旁,等着看新郎迎娶新娘过府。
此时的宫中同样是一派的喜气洋洋,无论当初的赐婚是源于何种原因,及至如今,都无可回头。
皇后娘娘看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儿,明眸似水,皓齿朱唇,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她走上前来,细细地端详着赵清婉,眼角略微湿润,眼眶泛红,拉起赵清婉的手,往她的手腕上套上一对镯子。
赵清婉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对彩凤金丝镯。
“一眨眼,皎皎就要嫁人了,”皇后娘娘温柔地抚过赵清婉的鬓发,她的眼中带着怜惜和不舍,“是母后对不住你,才让母后的皎皎受委屈了。”
赵清婉听着皇后娘娘的话,她心中一酸,双眼潮热,泪花在眼中打转,不是不曾怨过皇后娘娘,在最先明白那不是意外的时候,她是埋怨的,是不甘的。可是那是疼爱她的母后,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她好,她又如何怪得了?
想到今后她不能再如过往那般,在母后的身边撒娇胡闹,想着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她的心中便升腾起一丝忐忑不安。
“也不知你父皇怎么想的,非要让你入了楚府,在府中与驸马一同生活,生生空置了公主府。”皇后娘娘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压抑不住的怒气。
赵清婉面上露出一抹笑,似是不在意皇后娘娘口中所说的‘入楚府,与驸马同住’,她轻轻扯了扯皇后娘娘的手,乖巧地拉住皇后娘娘的手,握在掌心间,娇声道:“母后,父皇此举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楚大人为人周到,母后不必担心。”
“哪儿能不担心?”皇后娘娘低下头,看着面上尚未褪去天真青涩的闺女,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很快便又隐去,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母后给你准备了一队武婢,你尽可带入楚府。如若他们有所冒犯,你尽管带着人回宫来,母后给你做主。”
赵清婉听到皇后娘娘的话,不由得噗呲一声笑出来,平日里皇后娘娘是最重规矩的,最看不得她舞刀弄枪,倒是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会给她准备武婢。可这举动更是体现了皇后娘娘的一腔爱女之心,赵清婉垂下眼眸,她轻轻靠着皇后娘娘,带着浅浅的哭腔,道:“母后,你不要担心,儿臣武艺高超,那楚延琛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如何能够欺负得了儿臣?”
“你不懂”皇后娘娘的眼神深沉,但到了口边的话并未说出口,她只是轻轻地抚过赵清婉的额角,而后收敛心绪,笑意盈盈地道,“我让周姑姑跟着你,你用惯的人也都跟着你出去,母后的令牌留给你,你随时都能回宫来,不论是否宵禁,但凡你想回来,都可以回来。”
“母后,周姑姑是服侍您的,儿臣不用”赵清婉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将跟随她多年的周姑姑随她出嫁。
“有周姑姑在你身边帮衬着你,照顾着你,母后才能安心一些。”
“娘娘,吉时要到了。”正当这时,殿外的宫娥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停了口,她伸手将那一柄坠金长扇递了过去,轻声道:“愿吾儿一生如意顺遂。”
“母后!”赵清婉一把抱住皇后娘娘,眼中的泪珠打转着,而后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她哽咽着呼唤着。
皇后娘娘抱着赵清婉娇小的身躯,脑海中浮现着赵清婉自小到大,或笑或哭的各种场景,心中的不舍到了极点,在宫娥再三的催促下,她才无奈地放开手。
她伸手轻轻地拭去赵清婉面上的泪痕,而后又从袖中抽出一支小小的玉瓶,放置在赵清婉的掌间,低声道:“皎皎,你的身子如今不是孕育子嗣的最好时机,这药,是母后专门让太医研制的,既能避免又能调养你的身子你与驸马洞房前用上一枚便好”
皇后娘娘的话虽然说得略微含糊,可是这其中的意思却很是明白,赵清婉面上一阵燥热,她沉默地握紧手中的玉瓶,悄然收进袖中,而后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神凌乱地应了一句:“嗯,儿臣、儿臣晓得了。”
“走吧,吉时要到了。母后送你出去。”皇后娘娘替赵清婉整了整衣裳,而后看着赵清婉举起长扇,半遮住娇艳的面容,她带着赵清婉踏出大殿。
赵清婉未曾想到殿外候着的人不仅仅是要跟随她出嫁的宫女们,还有宁惠帝以及一众皇子。
按着规矩,宁惠帝应当是在正殿里,等着赵清婉来叩谢圣恩,可是对赵清婉宠爱至极的宁惠帝,全然不顾规矩,亲自带着皇子们来到赵清婉的寝殿外候着。
礼部官员自然是有满腹的规矩要说,但是谁让宁惠帝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满腹的规矩也只能咽了下去。
“皎皎。”宁惠帝看着款款走来的赵清婉,肃然的面上流露出一抹伤感和不舍。他的身旁站着一众年岁不同却难掩天潢贵胄气势的少年。
“儿臣,见过父皇。”赵清婉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就屈膝行礼。只是举在面前的长扇并未放下,这是规矩,这长扇遮面,唯有新郎能让她放下。
宁惠帝看着赵清婉露出来的微红双眼,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道:“皎皎,朕送你出门。”
“父皇,这不合规矩。”赵清婉垂下眼,她心中酸涩,知道父皇此举是为了昭示她的地位。
“皎皎,就是朕的规矩。”宁惠帝沉声应了一句。
二皇子赵勤暄走上前一步,他看着赵清婉,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轻声道:“皇姐,你放心,可没有礼官会如此不开眼地在今日谏言。”
赵清婉看向二皇子,她的眉眼神色柔和,亲昵地道:“二弟,往后,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那些老头尽是给你布置作业,你要是做不完,就别做了,父皇要是罚你,你就去公主府避避。”
听着赵清婉这般大喇喇的说法,宁惠帝也并未有任何的不虞,面上的神情倒是越发慈祥。他与皇后相对看了一眼,在赵清婉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两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幽深。
“三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想说的,你不要堵在心中,可以找二弟或者四弟说说,也可以遣人来找皇姐,皇姐只是嫁出宫,但还是在京都里的。”赵清婉知晓三弟赵勤志性子胆小懦弱,心思细腻,平日里有事也都是闷在心中,不敢多言一句。
而四弟赵勤明倒是不同,性子敦厚,处事想法都是大大咧咧的。
“四弟,你也别老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二弟,你看着点他们俩,莫让人欺负了。”赵清婉习惯性地叮嘱着,她日常里与这三个皇弟,相处得极为融洽,在天家之中,是难得的姐弟情深。
三皇子赵勤志沉默地走上前,秀气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怯弱,抬头看了一眼赵清婉,便又低下头,而后才小心翼翼地道:“皇姐,他要是欺负你,你回来,我、我们帮你出气。”
“对对对,皇姐,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四皇子赵勤明挥了挥手,浓眉大眼的面上露出一抹坚定的神情。
赵清婉听着自家弟弟们的话,心头微微一暖,她抿唇一笑,而后朗声道:“你们可不要小瞧了皇姐,皇姐武艺高强,楚大人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宁惠帝和皇后娘娘看着姐弟几人和乐融融的模样,眼中的幽深褪去,覆上了一层暖和。
“陛下,娘娘,再不走,要误了吉时了。”高公公看了一眼时辰,小声提醒着。
“走吧。”宁惠帝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情绪。
赵清婉在帝后并皇子的相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前行。
内宫门外,一行迎亲的队伍恭恭敬敬地候着。作为今天的主角,楚延琛一身大红喜服,长身玉立,站在队伍的前方。
他的姿态端庄,一举一动,让人赏心悦目,平日里楚延琛穿得素雅内敛,或是清雅的浅色,或是沉稳的玄色,从未穿过如此鲜亮的艳色。故而,这一袭的大红喜服,着实是衬出他与往日不同的风采,仿若是傲雪红梅,令人惊艳。
楚延琛面上看着沉稳,可是藏在袖中的蜷握着的手掌,倒是渗出了不少细汗,隐隐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候着的队伍极其安静,不过众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被风姿卓越的楚延琛吸引,等到宫中的鼓乐奏响的时候,队伍里的人才迅速收敛心神。
吱呀一声,厚重的内宫门缓缓打开。
第46章 良缘
大红的鸾车从宫中缓缓驶出,威仪的长队伍沿着大红绸缎铺就的大道呈现在众人面前。
高公公看着在内宫门前候着的迎亲队伍,他躬身一礼,笑着上前一步,道:“恭喜驸马爷,殿下刚刚向陛下和娘娘跪恩辞行,陛下和娘娘心中难舍,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陛下和娘娘本是要亲自送殿下出门,只是礼部尚书痛哭跪请”高公公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丝无奈,想着刚刚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规矩
高公公看着鸾轿旁跟着的三位皇子,遂又低声提点道:“驸马爷,陛下是极看重您的,遂令三位殿下代他送行,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楚延琛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对着高公公拱了拱手,道:“谢过高公公。”
高公公这一番话,既是点明了公主殿下缘何来迟的原因,又将殿下在陛下心中的重要地位说出来,以免楚家无意间冒犯了公主殿下。也算是给楚家卖了个好。
楚延琛看向宫门口的三位站着的皇子,躬身一礼,二皇子颔首示意,却并未上前洽谈,此时时辰也不早了,楚延琛并未再耽搁时间。
鼓乐奏响,喜钱和喜糖混着大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随着喜炮的轰隆作响,便见楚延琛翻身上马,缰绳一扯,骏马昂扬。
“皇姐,我们出发了。”二皇子凑近鸾轿,低声说了一句。
坐在鸾轿里的赵清婉透过垂下的红绡,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方楚延琛俊朗的背影,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三名皇子齐齐上马,鸾轿在宫人的簇拥之下,逶迤前行,穿过宫门,朝着楚家行去。
喧闹的街道,不绝于耳的祝福声,加上丝竹喜乐,闹得赵清婉头昏脑涨,所有的伤感都让这一阵又一阵的喧嚣打散,到了最后下鸾轿的时候,赵清婉已然是一片浑浑噩噩。
入了楚府,反而安宁了许多,并非是宾客不多,只是都知道这嫁入楚府的福慧公主身份不一般,入府的宾客自然是不敢有丝毫失礼姿态。故而,在楚府里,宾客一众倒是极为安静有礼,不像是参加婚礼,倒是有几分上朝的严肃感。
这一份肃然,在三位皇子到来的时候,更是浓郁到了极点。
婚礼的进程依旧,赵清婉踏过红绸,随着楚延琛入了正厅,她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不得不说,这人的姿态真的是得天独厚。这一身的喜服衬得他更是英姿卓越,令人心折。
赵清婉的心神簇生,也或许是今日吃得少,一时间脚下一绊,她微微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走在她身旁的楚延琛不着痕迹地伸手扶了一把,他低低地道了一句:“殿下,小心脚下。”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一丝金玉之音,落在赵清婉的耳畔,令她心头一荡,面颊上不由地燥热起来。她举着长扇的手未放下,臂膀处似乎还能感觉到楚延琛刚刚扶住时透进来的微凉手温。只是这分明是微微发凉的温度,但是她却无端觉得灼热一片。
赵清婉尴尬而无措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解释了一句:“谢谢,我、我这是饿得腿软了。”
两人的一扶一搭,不过是须臾,只是在旁人看来,却是亲密无间。
“据说,楚大人早就倾心殿下,这才不顾一切地向陛下求旨赐婚。”
“我原以为,那不过是谣传,如今看来,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公主殿下这般美人,谁能不动心”
“对对对”
厅内的窃窃私语在喜乐之中此起彼伏,众人面上都是难掩的笑意,以及一丝好奇。只是在这众人之中的长身而立的谢嘉安,面上却是不同于旁人的喜庆,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却是一抹苦笑,眼中覆盖着一层阴翳。尤其是看着楚延琛与赵清婉两人间的互动,他面上的苦笑都敛去了,微微垂下眼,似不想再看这刺眼的一幕。
高堂正礼,这一次,宁惠帝可以说是给足了楚家面子,无论是婚后公主不入公主府,而是入楚府做新妇,还是如今的寻常新妇之礼,都未曾以天家身份高高在上。
这般做派,自是让来宾众臣看在眼中。对于楚家的地位,众人心里多有斟酌,只是一些老臣似乎早有所觉,并未有丝毫的惊诧。
何相看着那一双璧人依着唱礼一俯一拜,他笑吟吟地端起手边的茶杯,眼神瞟过那一脸淡漠的谢家子,他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道:“难得糊涂呐……”
这一段日子,谢家门人在朝堂上,宁惠帝多有发落,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疏远了谢家,虽然并未落井下石,但也是静观其变,看看这谢家是否是真的失了圣心。
但是,何相知道,宁惠帝看似倚重楚家,又削减谢家,不过是为了一个制衡。
何相看了一眼面上始终带着浅淡微笑的谢相爷,又看了看高堂之上满面春风的楚大老爷,低头喝了一口茶,心中长叹一声,想来宁惠帝是要立太子了,谢家,这分量十足的外戚接下来可是要水涨船高了……
在最后的唱礼与鼓乐声中,这一场盛大的婚礼落下了帷幕,寻常人家里的闹洞房,在这儿却是没有人不开眼地闹腾,毕竟三位皇子坐镇,谁又敢去闹宁惠帝心尖尖上的宝贝闺女的洞房。
虽说酒宴上的酒菜是上等的,奇怪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喝多了。楚大老爷看着由人引进新房的一对新人,他的面上绽开一抹微笑,看了一眼兀自愣神的谢嘉安,以及面上始终带着得体微笑的谢相爷,心头略微怅然。
这一场婚礼,楚家看似风光无限,可是这风光之后的步步危机,谁又能明白呢?谢家,宁惠帝若真是厌弃了谢家,这一段时间,便不会削减谢家力量,一切都是为了给接下来的立太子铺路。
楚大老爷又看了一眼人群中应对自然的二皇子,心中明白,很快立太子的旨意便会下来,而谢家,作为太子的母族,宁惠帝如今的压制,不过是怕仆强主弱,却并非是要废了谢家。毕竟总要给太子留下一些可用人手。
也不知,娶回福慧公主这一尊金佛,对于他们楚家来说,是锦上添花,还是烈火亨油?
入夜,楚延琛一身酒气地将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楚延熙交给跟随着的小厮,听着楚延熙醉意十足的絮絮叨叨,不外乎就是那些歉意和愧疚的话。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对不住你,才害得你”楚延熙扯着楚延琛的衣袖,含含糊糊地叨唠着。
眼看着这人胡话越说越远,楚延琛急忙开口截住楚延熙的话头,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怪你,没人怪你的。”
“磨台,把二公子带回去,喝点醒酒汤,让人早点歇下。”楚延琛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厮,将人带走。
“是。”身材魁梧的磨台大步走了上来,一把将人扶住,便往回走。
“大哥,我还没和大哥说完话,你是谁啊,放手放手我要和大哥秉烛夜谈,你别扯我”楚延熙挣扎着想要脱开磨台的手,抬头看向一脸微笑的楚延琛,凄厉地喊着,“大哥,大哥,我不走”
磨台面无表情地拖着人朝外走去。
秉烛夜谈?在大公子的新婚之夜?大老爷和二老爷要是知道了,不打折二公子的腿才怪!磨台见楚延熙挣扎着厉害,他皱了皱眉头,干脆利落地扛着人就往二公子的院子跑去明早,二公子醒来,一定会感激他的
楚延琛看着楚延熙远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应付一个酒鬼挺折腾人的,尤其是应付一个恨不得黏在人身上的酒鬼,真的是身心俱累。
“咳咳。”一道轻微的咳嗽声在夜里突兀地响起。
楚延琛并未有丝毫的惊诧,他转身看去,在这院子里,有重九他们守着,不是熟人,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儿。
果然是一名熟人。只是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儿,楚延琛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们的关系,平日里都是会避讳的,虽说今日是他的婚礼,这大大小小的官员到场并不奇怪,但是这般私下相见,怕是有点不妥。
“你怎么来这儿了?”楚延琛看着步步走近的人,开口问道。
吴江看了看四周,而后面上扯开一抹笑,道:“恭喜恭喜。”
楚延琛并未接话,他定定地看着吴江,便见吴江面上带出一抹浅浅的尴尬,抓了抓脑袋,道:“我也没打算这时候来找你,就是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偏偏时间又不能晚,托其他人的话,我又怕出了纰漏,就干脆自个儿来了。”
“是什么事?”楚延琛放轻声音,他知道吴江是个知晓轻重的人,若不是确实是事有急切,应不会这般乱来。
吴江凑近楚延琛的身边,又看了一下四周。
楚延琛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心,这儿有重九他们,没其他人。”
吴江这才从袖中抽出一个玉瓶,塞到楚延琛的手中,低声道:“这个,给你。”
楚延琛揭开瓶盖,飘出一丝清浅的香气,倒出来一看,里边是数枚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他将药丸放回瓷瓶里,一脸莫名地看着吴江。
“这是?”
吴江别开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低地道:“你前段时间,动了真气,牵出了你痼疾处的毒,这药是清毒的,得用个一年半载,对你身体有好处,就是”
他吞吞吐吐着,眼神微飘,看着楚延琛认真的眼神,好一会儿才嘀嘀咕咕着道:“就是,服药期间,你媳妇怀不上”
楚延琛脸色微黑,送礼送药什么,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没见过送这般药丸的。
“不是,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第47章 并蒂
楚延琛沉默地盯着吴江看,他知道吴江不是一个会胡来的人,那么这一份新婚礼物,想来也不是送来消遣他的。
吴江抓了抓头发,在楚延琛的注视之下,小声地解释着:“你也知道的,清毒嘛,药用得总是有些偏的,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俩的娃吗?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俩就算有了娃,也容易夭折,勉强生下来,很可能会带着胎里病,喂喂喂,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诅咒你的,你可以去问问你身边那个哑医,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情况,肯定也是认可我的”
吴江看着楚延琛那一脸不虞的模样,急忙摆摆手,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楚延琛抿了抿唇,他将手中的瓷瓶收起来,上次动了真气,而将痼疾里的毒素诱发了出来,这事儿,他没让家里人知晓,唯一的知情人也就是吴江。毕竟他这痼疾复发,若是让哑医知道,楚大老爷必然也是知道,这时候,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低头沉吟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重九,送客。”
隐在后方的重九大步走了过来,吴江愣了一下,而后在被重九拖走之前,他不由地叮嘱着:“记着服药啊你今晚洞房前就要服药,用药就用个一年半载就好”
楚延琛面上的神情略微僵硬,不过终究是没有再回头说些什么,还是好生将药瓶收好,在要入新房之前,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悄然倒了一枚药丸,吞了下去。
药并不苦,甚至还带着一丝桂花蜜的香甜。
楚延琛知道这是吴江专门调整过味道了,他扯了扯唇角,知道吴江上心,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入了新房。新房里的丫鬟们并不多,福慧公主身边陪嫁的嬷嬷和丫鬟留在屋子里的也不多,只有寥寥数人。
楚延琛看了一眼,守在赵清婉身边的,最为醒目的也就三两人,一个是严谨端庄的周姑姑,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见过,也知道这是皇后娘娘专门拨给赵清婉的贴身姑姑。而另两个是年纪不算大的丫鬟,一个看着淑惠,一个看着憨厚。大抵应该是赵清婉的贴身侍女了。
屋子里红烛大明,到处都贴着喜字,红彤彤一片,端的是喜庆。
入了房,楚延琛便示意瑶六他们给人赏了银子,而后简单地说了两句,便让人退了出去。先前的礼仪都行了一遍了,这时候,也不过是等着他这个新郎官入房。
好在外边的宾馆都识相,并未与他多灌酒,甚至都不曾多聊两句,生怕是耽误了这一对新人的春宵一刻。
周姑姑在离开屋子之前,还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楚延琛,新婚夫妇的合卺酒尚未饮下,只是楚延琛此刻发了话,让人退下,她虽然是皇后娘娘赐予公主殿下的管事姑姑,但这时候也不好反驳。她回看了一眼赵清婉,却见褪去了长扇的赵清婉轻点了下头,示意她们顺着意思退出去。
周姑姑唇角微微一笑,便带着丫鬟们出了新房,而后将房门轻轻带上。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一双大红喜烛在滋滋作响,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唯有这一对新人在红烛之下,慢慢靠近。
楚延琛轻轻地走过来,他的脚步很轻,但是落在赵清婉的耳边,却令她的心头一跳一跳的。她微微垂着眼,褪下长扇的面容上一片绯红,她瞥见自己大红色的衣裳,以及那步步靠近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地红润起来。
“殿下。”楚延琛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声音略微低沉,仿若清玉入水,带着一丝缠绵。
赵清婉只是这么听着,便觉得心头燥热,脸上热得仿佛是要烧起来了一般,就连耳根子都浸在了沸水中,红扑扑又火辣辣的。
“怎、怎么了?”她嗡嗡地回了一句。
楚延琛见她一脸桃红,唇边不由得绽开一抹清浅的笑,他走至赵清婉的身边,温声开口道:“殿下,府中备了一些红豆粥,您请用些。”
他说着,便将刚刚从瑶六送来的食盒里的粥盅递了过去。楚延琛知道赵清婉一日未进食,想来此刻应该是腹中空虚,只是这时候喊一桌子饭菜来的话,怕是会损了公主的颜面,便悄然让瑶六去厨房带了好克化的软糯红豆粥。
赵清婉抬眸看向楚延琛,以及楚延琛白皙修长的手上端着的红豆粥,她嗅着鼻尖的香甜气息,空荡荡的腹中似乎虚鸣了一声,先前妙锦和元宝也给她递了些许吃食,只是当时她心绪波动,半分胃口都没有,到了后来,整套的流程走下来,她浑身疲乏,更是吃不下。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端着白瓷碗的楚延琛,香甜软糯的红豆,清隽秀雅的夫婿,以及温声软语的关怀,勾勒出一抹秀色可餐的诱惑。
赵清婉看着楚延琛,下意识地点点头,伸手接过这一小碗红豆粥。她的手触及楚延琛的手,她的手很热,仿佛是裹在暖炉中的棉花,绵软而又火热。而楚延琛的手却是冰凉凉的,似乎是一块冷玉雕成的精致物什。
一热一冷,赵清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殿下,是冷了吗?”楚延琛并未多想,他看了一眼虚开着的窗子,便转身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将窗子阖上。
赵清婉拿着勺子轻轻地搅动了一下红豆粥,她的双眸看着返身回来的楚延琛,咽下口中香甜细软的红豆粥,轻轻地道:“你,可以喊我皎皎。”
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仿佛是与那红豆粥融在了一起,这一句话,隐隐地流出一抹害羞和悱恻之意。赵清婉一时间甚至不敢抬眼看向楚延琛。
楚延琛看着已然空了的粥盅,而赵清婉却还低着头拿着勺子搅动着空气,他微微一笑,伸手将赵清婉手中的空碗抽走。
“皎皎,还要再吃点吗?”楚延琛沉声问了一句。
赵清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搅和着空气。她的面颊不由得又是火热一片,看着楚延琛长身玉立的身影,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不了,夫、夫君,你可要用点?”赵清婉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句。
楚延琛回头,便见到站在身后的赵清婉,他放下手中的白瓷碗,而后道:“皎皎,喊我怀瑾即可。”
“皎皎,是有何事吗?”
赵清婉刚刚走过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看着楚延琛的背影,她就自然而然地跟了过来,这时候楚延琛一问,她却是脑子一蒙,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对上楚延琛的视线时,赵清婉眼神一飘,扫过桌上的酒壶看,她随意地伸手一指,道:“我有点渴了,想喝那”
她说着,便伸手将桌上的酒壶捞了过来,慌乱地揭开酒壶的盖子,就着壶口灌了老大一口下去。这酒并不辣口,相反很是醇厚清甜,赵清婉刚刚喝的时候,不过是掩饰自己的慌乱,但是当这酒入了口以后,她不由得砸吧了下嘴,又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
赵清婉的动作太快,楚延琛来不及阻拦,他也想不到赵清婉竟然会这般饮酒。眼见着赵清婉灌了半壶酒下去,他急忙伸手拦了一把。
这酒,叫醉美人。味道清甜醇厚,半分辛辣浓烈都没有,似乎不是酒水,倒像是浆果茶水。但是这醉美人的后劲却是十足,寻常人用上三四杯便有了醉意,而这赵清婉却是豪饮了半壶进去。也不知赵清婉的酒量如何
楚延琛看着眼神迷离的赵清婉,心头一颤,想来这公主殿下的酒量是不怎样的了。
“皎皎,咱们不喝了,回去休息,可好?”楚延琛小心翼翼地将赵清婉抱在怀里的酒壶抽出,放置在一旁的桌上,声音轻柔地哄着人。
赵清婉直愣愣地盯着楚延琛,她忽而间一把扑进楚延琛的怀里,抱着楚延琛,嘀嘀咕咕着道:“我想喝,好好喝哦”
楚延琛伸手拥着人,婚服交缠在一起,夹杂着一股清雅的香气,酒气以及陌生男子的气息充斥在赵清婉的周边,嗅得她晕乎乎的。褚色夹金绣的纹路在烛光下闪着淡淡的光,炙热的气息让人红了眼。
“咱们明天再喝,好吗?”楚延琛的呼吸轻轻地拂过赵清婉的脖颈,令她浑身虚软。
赵清婉抬眸看着楚延琛,她的脑中茫茫然地一片空白,身子微微僵硬,依偎在楚延琛的怀里,听着楚延琛温柔的嗓音,她心底涌起一抹欢喜,一丝委屈,糅杂在一起,翻涌成一抹说不出的滚烫的甜蜜。
“好。”她呆呆地应了一句。
楚延琛揽着人,带着她往床边走去,赵清婉迷迷糊糊地随着人,脚步踉跄地走过去。到了床边,赵清婉脚下一绊,险些跪了下去,楚延琛伸手拉了一把,赵清婉靠在楚延琛的怀里。
屋里的红烛衬得浆白色的窗纸一片朦胧,如烟,似雾。窗外的夜风吹得窗纸略微鼓动,耳畔依稀能听到檐下娇花摇曳的声音,簌簌的,仿佛隔得很远,带着些许懵懂,像是在梦里。
赵清婉抬眸看着楚延琛,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升腾起一丝酸麻感,可是她却不舍得挪开视线,檐下的娇花在风中一点点地摇晃着艳红。
烛光下,眼前的男子,面若冠玉,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微笑,这浅浅的笑,仿若是月色下陡然绽放的昙花,美得令人惊艳。赵清婉伸手抚过楚延琛的面颊,她的手绵软而又温热,慢慢地拂过楚延琛微凉的面颊,而后触过他白皙的脖颈,落在他的衣襟上。
楚延琛的眼神略微深沉。他伸手轻轻拉开赵清婉不安分的小手,凝视着她,他的衣袖擦过她的手腕,带来一股哆嗦的痒意。
“皎皎。”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沙哑,让赵清婉的心底翻涌起一抹异样的潮意,一点一滴的热气从心坎中往上冒,她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滑过耳际,淌过细腻的脖子,带来一阵微热。
赵清婉的脑子略微有些迷糊,不知怎的,忽而想起指引嬷嬷给她的教导,那令人耳红面赤的书册,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浅浅的水色,笨拙地扯着楚延琛的腰带,磕巴着道:“嫁、嫁于萧郎,凤凰、凤凰台上,长生风月你、别怕”
听着赵清婉这话,再看着快要把他的腰带扯成死结的小姑娘,楚延琛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他伸手握住赵清婉的手,指尖微凉,拂过赵清婉的脖颈,道:“皎皎,是你别怕。”
“我我我才没有。”赵清婉倔强地反驳着,她的手在楚延琛的身上摸索着,在发现自己怎么都扯不开楚延琛的腰带时,她气恼地双手一拽,用力扯了一下。
‘撕拉’一声,那精致的绣着金色纹路的腰带被拽断。
赵清婉手上一空,整个人撞进楚延琛的怀里,将人撞得,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她迷糊地抬头呆呆地看着被压在身下的楚延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楚延琛叹了一口气,对上赵清婉迷茫的双眼,他的手指灵巧地一搭,将赵清婉腰间的腰带解开,而后将人拉进怀里,身形一转,他的指尖剥过那缠绕着的系带,大红的衣裳层层脱落,赵清婉的身子一僵,感受到楚延琛近在咫尺的呼吸。
“此生定不负皎皎。”他的声音在赵清婉的耳边显得极为缥缈,可是这其间的柔情蜜意,却又似一汪水波般,在空气里柔和地荡漾开来。
赵清婉心头涌上一抹浅浅的暖意,双眸的水色潋滟,无论楚延琛这话是否是在哄她,但在此刻,终究是用了心的。此时,两人已是坦裎相见,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赵清婉的身子微微颤抖,楚延琛将人拥进怀里,一股暖意回荡。
“皎皎。”
床幔落地,殷红的布绦长穗安落在地,静得仿佛能听到檐下娇花随风摇曳的声音。良久,屋里一双双花攀枝烛台上,雕着龙凤的喜烛缓缓地淌下一颗红泪,似要惊起一春缠绵的美梦。
锦衾滑腻,贴在肌肤上,带起一丝麻麻的战栗。他的唇落在她身上带来一瞬间的窒息,身体慢慢地滚烫起来,仿佛要熔在丝丝烈焰中,这吻,深而绵。后心处却奇异地透出一丝凉意,赵清婉的身子一缩,似乎要化在他的怀里。赵清婉侧过头,眼神迷蒙,瞥见的是一方亮红,漫天匝地的红染鸳鸯,只余他和她,她情不自禁地仰头,从喉间低低地逸出一声嘤咛,而后猛地一躬,疼痛骤然传来。他的手紧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另一只手滑过她光洁的背,温柔地吻去她淌下的泪珠,蜿蜒而下,唇齿啮住她的耳垂,脖颈,渐渐地深入愈来愈远的迷蒙里。
轻轻重重,赵清婉的身子仿佛是在潮涌的浪潮里沉浮,她的思绪凌乱,无力地攀抱住眼前的人,似乎听着自己说了什么,而那沉沉的回答她却怎么都听不清,痛楚与欢愉交缠着,一切都隐隐地显得不真切,然而却是实实在在的。不知怎的,两行清泪从赵清婉的眼角滴落,一道轻柔的吻覆盖住她的唇,身体里的热烈释放而出,一夜无眠,正道是春宵苦短
第48章 般配
清晨,曦光透过窗子,赵清婉的意识一点点地被曦光照醒,她转了转身子,身子一转,便滚入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身子转动,扯得半床锦被缓缓滑开,露出她身上点点嫣红,清凉的气息袭了过来,令她微微一哆嗦,意识便完全清醒了过来。
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地扯过锦被,遮住她光洁的后背,赵清婉抬头看去,便见着笼罩在光影之下的男子剪影,她离得近,那一份清隽更是清晰,淡淡的光晕映在他的眉眼间,甚是温暖,带着一丝如玉如琢的温润。
昨夜里的点点滴滴,登时就浮上了心头,赵清婉面上一片郝然,心中微感羞涩。
“皎皎再歇会儿,先前娘派人来,说是昨日累了一天,今日就不必这么早去见安了。”楚延琛的声音不大,夹杂着数分慵懒。他的面上神情不若往日里的清冷,反而是一派的温柔。
这一丝温柔更显得他清朗无比。
赵清婉低下头,面上带着一丝涩然的笑,她这才发现自己依偎在楚延琛的怀里,楚延琛虽然是个文臣,她以为那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可是这般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才发现楚延琛虽然看着清瘦,可是身上却是半分都不文弱,薄薄的肌理覆盖着筋骨。
她不由得伸手抚过楚延琛的胸口,这般筋骨,倒不若是一般的文弱书生,反而像是习武之人。赵清婉疑惑地看了一眼楚延琛,却是一眼撞入楚延琛带笑的眸中。
“看来,皎皎果然是比较喜欢动手的。”楚延琛的眼中带着宠溺,并不在意赵清婉的动作。
赵清婉面上一片绯红,脖子上也开始泛起红,她偎近被子里,尴尬地道:“不是,我不是这样,就是”
楚延琛并不是一个喜欢逗弄人的人,他见赵清婉这般窘迫,便也不再调笑,而是正了正神色,开口解释道:“皎皎是在疑惑,我怎么不是一个文弱书生吗?”
赵清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楚延琛会说的这般直白,只是对于楚延琛来说,这事儿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他坦然地继续道:“世家子弟,本就是弓马娴熟,习武之人不在少数。我自小根骨不错,自然也是习武读书,两不耽误。只是后来,家中发生了些许意外,我受了伤,落下了痼疾,便也就习不了武,因着痼疾,身子骨也就弱了些,时节转换之际,总是要病上一场。”
楚延琛低头看着出神倾听的赵清婉,微微一叹,道:“故而,旁人便也就觉得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
赵清婉从未想过楚延琛还有这么一遭过往,她心思一动,本是想要问上一句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是看着楚延琛面上的怅然,她便又将到口的疑惑咽了下去。而后又想着楚延琛本该是个康健之人,因着意外而成了文弱书生,想来心中的不痛快总是有的,她笨拙地伸手拍了拍楚延琛的臂膀,郑重地道:“往后,我会保护你的。”
楚延琛低头看着赵清婉眉眼处刚刚褪去了青涩的风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将人揽进怀里,道:“皎皎不必担心,自保之力,我还是有的。保护皎皎,我也是做得到的。”
赵清婉身形略微僵硬,似乎还是有些许的不自然,她垂下眼,并未接上楚延琛的这话,而是小声地问了一句:“好像时辰不早了,虽说爹娘疼惜,但总不能坏了规矩,咱们是不是应该去见见爹娘了?”
她并未显露出丝毫高贵身份而带来的傲气,倒像个普通新妇一般,温柔体贴。
楚延琛眼中流露出一抹柔和,虽说这福慧公主看着性子爽朗,但是毕竟是天之骄女,下嫁楚家,他先前便也担心是否是会仗着身份而略显傲慢,如今看来,这位公主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福慧’。
他没有阻止赵清婉的举动,低声道了一句:“好。我着人进来帮你梳洗。”
屋外的仆从早就候着了,得到屋内主人的吩咐自然便迅速入内。
周姑姑带着妙锦和元宝替赵清婉沐浴梳洗时,看着赵清婉身上落下的印记,周姑姑眉眼弯弯,妙锦和元宝相对一眼,面上带着一抹羞涩,可是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丝丝的喜意。
赵清婉虽然觉得身上乏力得很,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倒也未曾有多么不适,看着妙锦和元宝的窃窃私笑,她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面上却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晕红。
等到开始梳妆时,候在一旁等着的楚延琛走了上前,忽而伸手接过妙锦手上的眉笔,沉声道:“我来吧。”
妙锦惊诧地看了一眼楚延琛,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福身一礼就退到了一边。
楚延琛手执眉笔,躬身替赵清婉细细地描摹着,神色间满是认真。赵清婉抬眸看着楚延琛,她只以为这一场婚礼,不过是楚家的万不得已,她也曾想过自己嫁入楚家后,或许会与楚延琛相敬如宾,却不曾想会是这般亲昵?
她的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柔软,低声问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楚延琛执着的画笔收了起来,看着宛如远黛的眉峰,他唇边荡起一抹浅浅的笑,轻声回道:“双鸳鸯字怎生书?”
赵清婉认真地盯着楚延琛看了一会儿,她的眉头微微拧起,而后心生疑惑地道:“怀瑾,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不是这段日子,而是”
她说不清应该是什么时候,可是这般看着楚延琛,一股熟悉的感觉便涌了上来,她先前并未认真想过,此时好生想了一番,便觉得定是曾经见过面的。
楚延琛听赵清婉这般询问,他放下眉笔,淡然地开口问道:“皎皎,不知阿青后来是否受罚了?”
“阿青?”赵清婉愣了一下,尘封的记忆随着这个称呼顿时涌了出来,那一年,她困在树上,遇上了一名惊为天人的小哥哥
“是你!”赵清婉惊喜地喊了一声,她的双眸亮堂起来,眉眼弯弯,欣喜地道,“阿青没有受罚,前两年,阿青到了年纪,许了人了。”
“当时,还得多亏你帮了我一把,不然阿青定然是要受罚的,父皇和母后怕是也要罚我抄规矩了。”赵清婉想着当时的情景,忽而回想起当时的楚延琛的面色便不大好,又想着先前楚延琛说的意外,她迟疑了一下,道,“那时候,我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楚延琛心思细腻,自然明白赵清婉这话里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淡然道:“自是没有。”
“殿下,时候不早了。”周姑姑见赵清婉似乎忘了时间,她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
赵清婉看了一眼天色,急忙站起身来,道:“怪我,又忘了时间。怀瑾,咱们去见爹娘吧。”
“不急,我已经派人过去说了,皎皎不必着急。”楚延琛笑着看着慌张迈步出门的赵清婉,安抚道。
两人梳整了一番后,便缓步走出房门。门外日头高照,落叶娇花在这日头下都显得喜气洋洋的,庭院里笼罩着光晕,淡淡的暖色充盈,青石板上都褪去了日常的清冷,显出一份难得的热闹。
楚延琛与赵清婉相携而出,在日光下,可以看出楚延琛的面色略显疲乏,但是双眸清亮,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他牵着赵清婉温软的小手,微笑着正色道:“听陛下说皎皎怕热,过两日,咱们就去郊外避避暑。”
“倒也不是那么怕,是父皇太过细致了。”赵清婉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兴师动众。
楚延琛摇了摇头,想着先前宁惠帝话里语间的暗示,他侧目看了一眼一脸沉静的赵清婉,素来听闻宁惠帝和皇后娘娘待这位福慧公主是恩宠有加,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一份恩宠。
“陛下体恤,给了婚假,过两日陪同皎皎去避暑,想来会别有一番趣味。”
赵清婉一怔,体会到楚延琛话语里的调笑,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娇羞。她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开口。
两人转过回廊,入了正厅,厅里一派热闹。府上的仆从们早就分列在旁候着新婚夫妇,楚府上的主子不多,自然也是知道这位少夫人的身份尊贵,半分都不敢怠慢。
等到人入了正厅,喝了茶以后,楚大老爷一脸和蔼地让人起来,楚大夫人温声与赵清婉闲谈了数句,楚家二房并未多言,一家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新婚夫妇,递了见面礼以后,不过是多看了楚延琛两眼,尤其是楚延熙,那一双眸子几乎是要黏在楚延琛身上,惹得赵清婉心中嘀咕。
听闻楚家这位二公子,性子天真烂漫,最是少年意气,与楚延琛似有不和,如今看来,似乎有那么一丝苗头。可是仔细看看楚延熙的神色,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楚大老爷和楚大夫人并未让人多有留下,随意谈了两句,便让人回去好生歇着。
看着楚延琛和赵清婉这般般配的模样,以及赵清婉那一副爽朗贴心的性子,楚大老爷心中涌起一抹安慰,他与楚大夫人相对一眼,唇边露出一抹笑,而后又看向欲言又止的楚延熙,沉声叮嘱道:“子瑜,这段时间,你就莫要打扰你大哥了。”
楚延熙张了张口,在柳氏的注视之下,将满腹的话语都咽了下来,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大伯,我晓得了。”
他其实也只是关心楚延琛罢了,只是想着自己这次是给楚延琛惹了不少麻烦,便也不敢再胡乱说话。
另一头,赵清婉与楚延琛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她侧头看了一眼楚延琛,想着刚刚正厅里的情景,她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楚延琛似乎察觉到赵清婉的疑惑,回了房中,他便吩咐下人送了早膳上来,而后一边用膳,一边斟酌着道:“皎皎,是有什么困惑吗?”
赵清婉是知道楚延琛本是楚家二房的亲生子,后来才过继给了长房,而那楚延熙便是楚延琛的亲弟弟,按理说这亲兄弟,感情上应是会更好些,只是平日里听着消息,这位楚二公子,与楚延琛似乎并不对付。
“二公子,似乎不大高兴。”赵清婉想了想,言语委婉地道了一句。
楚延琛听到赵清婉的话,他微微一笑,略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子瑜性子犟,平日里二叔与婶婶管教甚严,且总是喜欢与我相比,因此子瑜总是有些不服气。”
“他心性简单,有什么想法便就出现在面上。他待我,心中关切,但却又不想让我知道,平时看起来便显得别扭。想来昨日他喝多了酒,闹腾了些,二叔和婶婶训斥了他一番,故而今日才这般不虞。”
赵清婉听着楚延琛解释,她注意到楚延琛在说到楚延熙的时候,话语间便显得柔和不少,对于那位二公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关切并不知晓,但是楚延琛对于那位二公子,倒确实是兄弟情深。
她点了点头,附和着道:“这性子,像个别扭的小娃娃。”
楚延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皎皎这话,可别在子瑜面前说,让他知晓了,怕是要生一阵子闷气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最是不虞旁人将他当做孩童看待。”
赵清婉眨了眨眼,笑吟吟地点了下头,而后道:“我晓得了。保准不在他面前说,你放心。”
“不必这般刻意,就算偶尔说了也没事,子瑜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吃顿饭的功夫,便就忘了。皎皎,往后在府中,不必拘束,父亲和母亲都是和善的人。”楚延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状似无意地道,“你若是想要回公主府,也尽可回去。”
赵清婉的反应很敏锐,她迅速摇了摇头,道:“楚府这里很好,你若是想去我的公主府看看,改日我就带你去。”
楚延琛深深看了一眼赵清婉,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而后道:“午后,便要入宫谢恩,皎皎若是困了,可以再歇一会儿。”
赵清婉自然地回了一句:“怀瑾看起来似乎更累,要不然一同歇一歇?”
这话出了口,屋子里一片安静,而一旁的周姑姑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向两人。
楚延琛挑了挑眉头,他低低笑了一声,道:“既然皎皎邀请,那,恭敬不如从命。”
赵清婉让楚延琛拉着往屋子里走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急忙摆了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可能累了,毕竟昨夜你都没怎么睡不是,我的意思是”
“嗯,可是皎皎昨夜同样一夜未眠,想来这时候是困乏了。”
“不是,我就是想我们一同睡一会儿,午后入宫才会有精神。”
“嗯,对”
第49章 宫中温情
午后,小睡了一觉起来的赵清婉,果真觉得精神更加好了些许,而楚延琛看起来,似乎气色也好了些许。她想着先前楚延琛的打趣,小声轻哼了一声。
楚延琛看着这般娇艳姿态的赵清婉,心中只觉得十分可爱。
“待从宫中回来了,我再给皎皎赔罪,可好?”
赵清婉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只是楚延琛给她的感觉太过美好,气氛太过融洽,才让她松了心神,露出这么一番亲昵的娇憨姿态。
“说什么赔不赔罪的,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跋扈欺人。”赵清婉嘟囔着,话这般说着,她却还是伸手握紧楚延琛的手。
她确实怕热,楚延琛的身子总是凉凉的,或许是曾经的意外,使得他气血不足,握着的手冰凉凉的,在这燥热起来的天气里,牵着很是舒服。
“苍玉山清爽,此时青翠绵延,最是秀美。”楚延琛感觉到赵清婉那因为燥热而略微不耐烦的情绪,他笑着将人拉过来,他知晓自己身上的温度素来比较低,故而揽着赵清婉入了怀。
赵清婉转了下头,调整了下姿势,自然地靠在楚延琛的怀里,那微凉的感觉令她舒适了不少,她轻轻蹭了下,而后低声道:“嗯,往年我也去过,行宫里还留着我惯用的物什。不过,这一去俩月,你你是朝廷重臣,长时间不在,是不是不大好?”
“陛下许了我半月婚假,你暂且在苍玉山避暑,我休沐的时候便去陪你。”楚延琛解释道。他作为朝廷重臣,能有半月婚假,已然是陛下恩赐。寻常人也就是七日假期,而若是身居要职,有时甚至连七日假期都休不到。
陛下宠爱福慧公主,他这驸马爷算是沾了光了。
赵清婉不是一个黏人的小姑娘,心中清楚轻重。她点了点头,道:“这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要不,让娘一同去避暑,你说好不好?”
楚延琛听着赵清婉这般说话,他唇边勾起一抹笑,道:“爹在京中,娘是不会离京的。”
赵清婉忽而从楚延琛的怀里挣扎出来,面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道:“那你回头回来,我是不是也该随你回来?”
楚延琛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伸手拂过赵清婉的额角,眼中带着一丝宠溺,温声道:“皎皎是不一样的,皎皎去避暑,是陛下旨意。”
“况且,看皎皎受苦夏之累,我又怎么忍心?”
赵清婉脸上一阵燥热,不过须臾就红了起来,她总以为楚延琛是一个清冷高傲的人,可是成婚以后,却发现这人与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与她言语,这话里仿佛是抹了蜜水,丝丝缕缕的甜蜜,沁入她心底。
恰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宫门大开。
赵清婉低着头,面颊发红地拉着楚延琛下了马车,宫中一片安宁,这一座宫宇,她是那般熟悉,可是不过短短一日,她再回到这里,却仿佛生疏了不少。
她微微侧头,看着站在身边的楚延琛,赵清婉抓着楚延琛的手,缓步朝前,轻声道:“怀瑾这般说,我可是会当真的。”
她的眼中带着一抹探究,与楚延琛的缘分,可以说是孽缘。但楚延琛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让她以为自己与他是有十来年的青梅竹马之谊,而不是只有数面之缘。楚家是世家之首,世家势大,并不用讨好皇室,故而对于楚延琛的言行,她心中略有疑惑。
楚延琛面上神情不变,眼中透出一丝意味不明,温声道:“皎皎,你既嫁入了楚家,便是我的妻。在陛下和娘娘那儿,你是福慧公主,但在我的面前,你的身份只是我的妻。呵护妻儿,本就是大丈夫所为,皎皎不必担心。”
“但你所想,但我所能,必让你如愿。”
不说赵清婉身份尊贵,纵然是寻常人家,既然入了他们楚家家门,只要不是犯下大过,自然是要好生护着。他们是娶妻亲,又不是结仇,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赵清婉心头一颤,她沉默片刻,而后抬眸看向楚延琛,低声道了一句:“若我要习权谋之术呢?”
虽说宁朝朝风开放,对于女儿家的束缚并不多,但是朝政之事,多数人还是觉得女儿家少参与的好。赵清婉这话,有三分是自己的真心话,而七分则是意在试探楚延琛的底线。
楚延琛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对上赵清婉,清透的眸色仿佛是一汪澄澈的泉水,一眼望去,深透人心,但是再细细端详,却是望不到底。
“若是皎皎有此心,我自是倾力教习。只是,”楚延琛垂下眼眸,遮掩住眸中的些许复杂情绪,“此生,唯愿皎皎不必用上权谋之术。”
最后的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一丝的惆怅和怜惜。
两人在长廊中走着,宫中很安静,后边跟着的内侍与宫娥都低着头,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对于小两口的谈话,是半分都不敢入耳。
赵清婉听得出楚延琛的潜台词,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眼中带着点点亮光,她拉紧楚延琛的手,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点,呢喃着道:“怀瑾,是一个心善之人。”
“我很幸运。”
须臾间,两人入了清和殿。
在殿外候着的高公公看到一团和气行来的新婚夫妇俩,他面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上前迎了过来,道:“殿下,你们可算来了。陛下一早上就在念叨着殿下呢。”
赵清婉并未离开楚延琛的身边,而是亲昵地站在楚延琛身边,而后笑吟吟地道:“高公公,只有父皇在吗?”
高公公领着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三位皇子听闻您今儿回来,一早上就匆匆忙忙来了。陛下见着他们来,还不大乐意呢。”
他的眼神扫过楚延琛,看着赵清婉的姿态,便晓得她对楚延琛应是满意的。高公公是看着赵清婉长大的,这宫中不是没有公主出生,然而顺利立住的也就只有一位福慧公主,故而不仅是陛下以及宫中的娘娘们偏宠赵清婉,就连他们这些服侍人的内侍以及宫娥们也是对这位明艳可人的福慧公主多有偏爱。
如今看着赵清婉满面红光的模样,高公公看着楚延琛的眼神也是愈发温顺。
在楚延琛即将入殿之际,他低声提点了一句:“恩科开启在即,陛下对此有些想法。”
楚延琛顿了一下脚步,轻轻颔首,随后便跟着赵清婉入了内殿。
殿内,坐在上首的正是宁惠帝,只是宁惠帝的眼下一片青黛,似乎昨夜睡得并不好。而下手边则一一站着三位皇子。
见到赵清婉入内,赵清婉尚未福身行礼,便见着宁惠帝站了起来,一脸笑意地从上边走了下来,他走近赵清婉,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皎皎,不过一日不见,怎的感觉就清瘦了些许?”
赵清婉听到宁惠帝的话,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父皇,那定然是你看错了。我今儿看镜中,觉得自己仿佛又圆润了三分,正想着该少吃点,再动一动,毕竟世间女子,谁不爱婀娜多姿?”
“胡言乱语,皎皎这般清瘦,哪还需要少吃,可是驸马说了什么?”宁惠帝皱了皱眉,他言语不善地看向楚延琛。
楚延琛躬身一礼,道:“臣楚延琛,见过陛下。”
“回陛下”
“父皇,才没有呢。怀瑾待我极好,是我自己觉得的。”赵清婉拉住宁惠帝的衣袖,娇声解释道。
二皇子笑着上前一步,帮衬着道:“父皇,刚刚来的时候,听着内侍们说,驸马与皇姐那是如胶似漆,定然不会欺负皇姐的。女儿家爱俏,皇姐这般想法,也是正常的。”
“不过,皇姐,你这身姿袅娜,谁人看了不羡慕,何须少食?”
听着二皇子的话,赵清婉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她盈盈地道:“二弟,不过是一日不见,你这嘴甜的,可是今儿吃了桂花蜜了?”
宁惠帝看着姐弟俩的熟稔,他心中欢喜,瞥了楚延琛一眼,而后道:“皎皎已经是个俏姑娘了,平日里好生照顾自己就好,驸马,皎皎性子单纯,平日里你要多多呵护。”
“是,陛下放心。”楚延琛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
“父皇,我都嫁人了,不是小姑娘了,我会照顾自己的。”赵清婉俏生生地反驳道。
“好好好,皎皎是大姑娘了,是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宁惠帝笑着附和,他看了眼跟在二皇子身后的两个儿子,那想要与赵清婉说说话,却又害怕自己的模样,令他不由得心中一叹,好在二皇子的性子不似这般。
“皎皎,你与你三位皇弟,去你母后那儿,几位娘娘也在那儿等着见你。”宁惠帝本想留赵清婉再聊几句,但想着还有些事要与楚延琛说上一说,便就让赵清婉先去皇后那儿。
他看了一眼楚延琛,沉沉地道:“驸马留下,朕有些事要与他谈谈。待会儿,晚膳你们便留在宫中用,朕去皇后那儿,与你们一同。”
“是。”赵清婉见宁惠帝面上神情严肃,倒也不曾多言,轻轻点了下头,而后看了眼楚延琛,她忽而拉了拉宁惠帝的衣袖,小声嘱咐道,“父皇,你可不准欺负驸马。”
宁惠帝听着赵清婉这话,他愣了一下,而后没好气地扯了扯唇,伸手点了点赵清婉的额角,道:“你呀好好好,朕定不会欺负你的驸马。”
楚延琛站在那儿,听着赵清婉与宁惠帝的话语,他心头微微一暖,垂下的眼眸里泛起一抹笑意。
赵清婉转身离开的时候,很是不放心地又看了眼楚延琛,楚延琛对着赵清婉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下头,示意她不必担心。赵清婉这才依依不舍地与人一同离开。
看着赵清婉与楚延琛之间的互动,宁惠帝心中并未不虞,反而很是欣喜。他总担心因着迷梦香一事,楚延琛与赵清婉之间会有隔阂,如今看来,倒算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
他挥了挥手,道:“坐吧。省得皎皎以为朕苛刻了她的驸马。”
楚延琛躬身一礼,便顺着宁惠帝的意思,在一旁坐下。
宁惠帝回了位置,他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口,而后道:“天气越发炎热,皎皎怕热,这两日,你们收拾一下,就去苍玉山避暑。”
“是,臣遵令。”楚延琛拱手应道。
宁惠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他接着道:“恩科要开了,你婚假回来,朕欲提你任此次恩科考官,你做做准备。”
楚延琛并未有任何惊诧之意,这事儿他早有预料,尤其是在先前高公公提点了他一句之后,对于这事儿他更是心中有数了。
“是,臣谢陛下恩典。”
这确实是一份恩典,谁人不知恩科考官,那便是天下科考之人的恩师,今科中举之人,皆要承恩师之情。这一重科考之人,无论今后官职高低,那也都是他的门生。这便是人脉。
“江南道的人,朕让人送回去了。”宁惠帝忽而冒出这么一句,他的眼神深沉,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叹了一声,道,“毕竟也是为国尽忠之人,一念之差,饶他们一命。”
楚延琛没想到宁惠帝下手这般快,对于江南道来人,他本是打算婚后,空出手来清理一番。或许对于宁惠帝来说,是一念之差,饶一命没什么。可是对于他们楚家来说,这便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只是如今宁惠帝插了一手,他们反而是不好再下手了。楚延琛想着这些时日,宁惠帝对于谢家的发作,如今看来,还是在庇护谢家的。
楚延琛沉默一会儿,他才低低地点点头,而后道:“是,臣明白。”
宁惠帝似乎也明白这一次的事是委屈了楚家,语调温婉地道:“秉德对你很是钦慕,皎皎与他,姐弟情深,若是得空,你多指点指点他。”
楚延琛心中微微一凛,宁惠帝要立太子的心思,楚家早就揣摩出来了。这时宁惠帝开口,便是要提点楚家,或许是看在福慧公主的份上,有意要楚家走一走从龙之功。毕竟宁惠帝膝下皇子并不多,三皇子和四皇子太过平庸,明显不是这个位置的人选,那么能够登上大位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二皇子了。
楚家与二皇子走近一点,倒也没有什么风险。
楚延琛心思急转,但是脸上神情依旧是不动声色,他起身,躬身一礼,道:“是,臣谢过陛下。”
宁惠帝摆摆手,他走了下来,温声道:“行了,多的朕也不说了,再多耽搁点时间,就怕皎皎是要折回来寻人了。走吧,朕同你一起去皇后那儿。”
楚延琛拱手一礼,安静地随着宁惠帝往外走。
第50章 相见
却说赵清婉入了盛和殿,果然就看到殿内热热闹闹的一伙美人。宁惠帝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故而宫中的娘娘们并不多,而能够够得上品阶的娘娘就更少了。
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盛和殿里的娘娘们,要么是有子嗣傍身的,要么是家世不一般,要么是得宁惠帝宠爱的。
“皎皎,是皎皎回来了。”听到殿外宫娥的通禀,皇后娘娘下首一名冶艳高挑的女子,见着走进来的赵清婉,站起身来,欢喜地喊了一句。
赵清婉见着殿内一众娘娘,她面上荡开一抹笑,而后上前来,对着皇后娘娘福身一礼,道:“儿臣见过母后,见过众位娘娘。”
皇后娘娘还未起身,那一众的娘娘们便纷纷走了上来,将赵清婉拉起来。
“皎皎,怎的看着人瘦了些?是不是那楚家欺负你了?”那位冶艳高挑的女子,打量着赵清婉,忽而眉头一皱,便大大咧咧地问道。
“珍母妃,没有的事,怀瑾他们待我极好的。”赵清婉急忙摆摆手,解释道。这一位女子正是四皇子的生母,珍妃虞氏。性子大大咧咧的,虽然生就一副娇艳姿态,但行事却是半分不扭捏。
“这才嫁出去一日,皎皎就向着你那夫君啦。”站在珍妃身边的一名生得小家碧玉般的女子,掩唇一笑,秀声秀气地小声道。
赵清婉上前一步,拉着女子的手,娇声道:“才不是呢,柳母妃,皎皎可想你了。想吃你做的金玉莲子。”
“皎皎想吃?那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柳妃娘娘听着赵清婉这话,唇角一抿,急匆匆地就要转身离去。
“柳妃妹妹,不用听这丫头瞎说。皎皎,你这才回来,怎的就要累着柳妃娘娘了?”皇后娘娘面有愠色地走下来,拦了一把柳妃娘娘,瞪了一眼赵清婉。
柳妃娘娘秦氏,是三皇子的生母,性子不若珍妃那般豪爽,极为温婉软和。一手的好厨艺,平日里最是疼爱赵清婉,但凡赵清婉说上一句想吃什么,她便会亲自下厨琢磨。
赵清婉朝着珍妃的身后躲去,而后探出头来,小声道:“母后,你又凶我!”
“好了好了,谢姐姐,皎皎才回来,你就别吓着她了。”从皇后娘娘的身后,走过来一名清雅端庄的女子,这是懿贵妃娘娘王氏。王氏曾育有一女,可惜那名女婴不过周岁,便夭折了。此后,懿贵妃王氏再未有所出。那满腔的慈母之情,便都放在了赵清婉身上。
仗着三位母妃的护持,赵清婉笑得肆意,她依偎在懿贵妃的身侧,小声地哼了一声:“还是懿母妃疼我,哼,母后,就会凶我。”
皇后娘娘看着赵清婉这一副模样,她头疼地瞥了一眼,而后伸手揉了揉额角,看向满脸笑意站在一旁的二皇子,开口道:“秉德,你父皇呢?”
二皇子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儿臣见过母后,见过懿母妃,见过珍母妃,见过柳母妃。”
“回母后的话,父皇与驸马有事相商,便让儿臣们先过来,待会儿,父皇会同驸马一起过来,父皇说,今儿的晚膳,让皇姐与驸马留在宫中用。”
二皇子见了礼以后,便有条不紊地回答皇后娘娘的问题。
三皇子和四皇子急忙跟着二皇子的动作,朝前一步,对着众位娘娘行礼请安。
众位娘娘挥了挥手,对着皇子们的态度虽然还算温和,不过却比不得待赵清婉时的热情,柳妃娘娘看着自家儿子,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苗苗,你可见到驸马了?”
苗苗是三皇子的乳名,他尚未取字,皇家子女养活不易,便学着平民百姓家,取了贱名,想着能让人立住。
三皇子听着柳妃娘娘的问话,他低下头,小声地应了一句:“回母妃的话,儿臣见到了。”
那声音细微得仿佛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看着三皇子这模样,柳妃娘娘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她并没有什么惊诧的神情,点了点头,道:“驸马为人如何?”
“驸马挺好的。”三皇子只回了这么一句话,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柳妃娘娘皱了皱眉头,抬眸看向三皇子,可是只看到三皇子那低着脑袋的黑发,她叹了一口气,三皇子这性格是怎么养成,她倒也不知道,皇室子女少,这些皇子皇女自然是精贵得很,并未有任何欺辱的事发生过,皇子的教育也是一视同仁,可偏偏这三皇子便是长成了这么一副怕生害羞的小姑娘模样,着实是令柳妃娘娘心生困惑。
珍妃见柳妃眉头紧锁,急忙笑着招了招手,将四皇子喊过来,道:“虎头,你来说说。驸马为人如何?”
四皇子开怀一笑,而后走上前来,他躬身一礼,便就痛痛快快地道:“驸马啊,人好看,特好看。”
“然后呢?”珍妃听着四皇子的话,等了半天没等到四皇子接下来的话语。
四皇子听着珍妃的问话,他疑惑地与珍妃对视一眼,小声回道:“什么然后?儿臣与驸马也就昨儿见上一面,今儿见上一面,还有什么然后?”
珍妃让四皇子这回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柳妃,两人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这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若是性子上能够互补一下,那便好了。
赵清婉知道珍妃和柳妃是为她着想,见着她们在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上被噎着了,她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好一阵。
“柳母妃,珍母妃,你们放心,驸马真的对我很好的。”赵清婉想了想,而后轻声道,“驸马很贴心,也很尊重我,楚家上下都是明礼的人,况且,我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怠慢呢?”
二皇子也附和着道:“是的,驸马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君子,母后,母妃们,你们不必担心。”
“哪儿就你说得这般轻松?皎皎嫁入楚家,往后是为人妻,为人母,她一个小姑娘,这些事儿还不懂,咱们怎么可能不担心?”懿贵妃面有忧愁地抚了下赵清婉的鬓发。
皇后娘娘看着赵清婉眉宇间的风情,她心头总也是忍不住的担忧,只是此时在殿内的人多,有些话,她也不好直接问,便只能盯着赵清婉看了又看。
懿贵妃是个聪慧的人,今儿出现在盛和殿里,不过是想着看看赵清婉,现在见到了人,也知道皇后娘娘必然是有些隐秘之言要与赵清婉说,况且待会儿宁惠帝要来,她也不想扰了皇后娘娘,便就开口,道:“好了,皎皎,懿母妃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和你母后好好说说话,不准气你母后。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待会儿,你让周姑姑来取走。”
“诶,谢懿母妃。”赵清婉乖巧地应了一声。
珍妃娘娘和柳妃娘娘都是识相之人,听着懿贵妃的话,便知道懿贵妃的打算,她们俩也不是要在这儿凑热闹,便也笑着道:“皎皎,咱们呢,也还有事,就先走了。给你的东西,你回头让周姑姑来拿。”
“空了,就常常回宫来看看母妃们。”
“好,皎皎明白,谢珍母妃,谢柳母妃。”赵清婉看着珍妃娘娘和柳妃娘娘带着三弟和四弟离开,她想了想,便与皇后娘娘低语了一句,而后送了她们出殿。
赵清婉面上满是笑容,送了娘娘们出殿,依依不舍地送了老长一段路,直到娘娘们催促着她回去,才缓步回去。
她自小在这宫中便是备受宠爱,与众位娘娘的感情甚是友好。大抵也是宁惠帝的态度摆在那儿,这些娘娘们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投其所好,当然也因为宫中活下来的子嗣少,尤其是女娃娃,也就她这么一根独苗苗,便更是招人稀罕。
如今回到宫中,与娘娘们这么一番见面,原本的生疏登时就散了去。
赵清婉叹了一口气,她面上的笑浅浅的,视线扫过回廊,一股欢喜与轻松油然而生。她总以为离开了皇宫,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如今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只是她才转过视线,便忽而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那人远远地站着,一身绯红的官服,令他看起来更显俊秀。君子如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是谢嘉安。
赵清婉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在这宫中见到谢嘉安。她顿了下脚步,半晌没有动作。好一会儿,她对着谢嘉安颔首示意,便沉默地迈步离开。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熟悉的清竹香顺着风飘了过来。
“皎”谢嘉安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但是在看到赵清婉的这一刻,他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到口的‘皎皎’二字,堪堪喊出一个字,他便艰涩地咽了回去,而后低声道,“臣谢嘉安,见过殿下。”
赵清婉愣了一下,她的心头陡然冒起一分的酸楚,分明告知过自己,一切如梦似幻,都过去了,可是在看到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谢嘉安,这一股涩然终究还是涌了上来。
她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嘉安,赵清婉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一抹笑,而后平静地道:“谢大人,不必多礼。”
谢嘉安盯着赵清婉,他的视线带着一抹隐秘的缠绵,注意到赵清婉那褪去了青涩的眉梢风情,一丝苦涩慢慢地在心口处流淌开。
“殿下”
“皎皎。”正当这时,一道沉沉的男子声音从回廊不远处传了过来。
赵清婉抬眸看去,便看到逆光之中匆匆行来的楚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