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Mirror 6 Some of
墙壁后面有什么?
心愿左手扶着扶手, 沿着楼梯向下。
她走得很小心,也很慢,右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没松开过。
上楼就换手。
每一步都在犹豫, 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 她的内心天人交战。
她是怕的。
怕自己以身涉险会死。
尤其是旁人都在看着她的情况下,她不会安心, 反而会把其他人想象成可怖的鬼魅。
反复内耗。
一边期待诡物不要那么快盯上她,一边又希望诡物早些降临,结束她的自我折磨。
她在楼梯上走了五个来回,额角出现细密的汗, 气也喘了起来,隐匿在墙内的诡物却没有发生任何动静。
墙壁上方,人像双目紧闭。
南晓雨看了会儿, 在旁边出声:“会不会是诡物移动了位置?我没有感觉到异样。”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不止是南晓雨,在场其他通灵者也一样,他们全部没有感应到诡物存在附近, 只有微乎其微的污染, 飘散在空气里。
这污染来自怪谈本身,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心愿也扭头看向在旁观察的其他人,用目光询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范意却说:“不。”
他略略抬眸,望向墙壁上方的人像, 笃定道:“它就在这里。”
南晓雨收回了话。
你敏感,听你的。
实际上, 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忽略范意是灵鬼这回事。
最容易被盯上,最容易受到影响,最脆弱, 最敏感而需要保护的存在。
范意转向心愿:“如果你累了,就换人来当诱饵,我可以。”
叶玫从后面拍了下他。
心愿咬牙说:“不用。”
她喘着气,没停,明显在强撑,却十分倔强道:“我能继续。”
范意说:“撑不住就说。”
林寄雪笑道:“心软呀,橘子。”
心愿不浪费力气,她小小地点了下头,就算回应。
在心愿行走第八个来回的时候,四下的氛围骤然一阵凝滞!
诡物气息的出现如此突兀而又明显,她急急刹住了步伐。
所有人一个激灵:来了!
诡物视线落下的那一瞬间,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诡物出现的方向,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
岁聿更是当机立断,立刻使用命运傀儡丝,控住诡物的行动。
范意却莫名低头,瞄了眼脚底。
怪异的感觉。
他的脚底除了地板,就是极为浅淡的影子,似乎不存在任何异样。
范意停了两秒,才转向他的感知里,污染最深的位置——诡物出现的地方。
叶玫收回他落在范意身上的视线。
与此同时,岁聿共享到了诡物的视野。
诡物似乎生存于墙壁后面,它的目光能透过厚厚的“水泥砖块”,看到这栋宅邸的内部情况。
……岁聿差点瞎了。
镜子。
他看到了无数面镜子。
这是一栋由镜子组合而成的建筑。
踩上去咚咚响的木制台阶和走廊是镜子,集合点羊皮纸所在的桌子是透明的玻璃,地板是镜子,头顶的灯是镜子,连他面前的墙壁也是镜子。
里面倒映着千千万万个他们,看着眼花缭乱,还反光,岁聿要好一会儿才能分清谁是谁。
他抿抿唇。
岁聿通过诡物的目光,在所有人里找到自己,他让自己抬了一下手,发现镜子里的他没有动。
不,不是。
这些镜子仿佛存在延迟,几秒之后,它们才发觉岁聿动了,镜中的他才跟着抬起手。
岁聿想了想,说:“心愿,你能走一步吗?”
他保证道:“现在诡物的掌控权在我手上,不会出事。”
心愿:……
她把岁聿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由纵诡者来说这话,属实很难让人信服。
但她还是试探着往台阶上走了一格。
数不清的“心愿”跟着,往上迈了一步。
果然,只有被诡物盯上的心愿,镜中的她才会随之动作。
岁聿顿了顿。
他观察着那些“镜中人”的动作,而在心愿动起来的同时,镜子里的她笑了。
岁聿:……
他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发现,他们被注视时不能动弹的缘由,似乎不是这个埋在墙壁中的诡物。
而是这些无处不在的镜中人。
是镜中人在观察他们的动向,而诡物的注视,只是给镜中人提供了一个目标,一个途径。
镜中人的手从镜面里穿出来,无声地拉住了心愿踩下的脚。
不过,它们似乎只能伸出一只手,无法继续剩下的动作。
岁聿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多管心愿的事,也没和她说自己的错误判断,直接去找叶玫所说的通道。
满室都是镜子,晃眼。于是不反光的某些东西就变得非常明显。
二楼的房间门,和墙上的画像是例外。
门是普通的木门,他在现实里看到的是什么,在诡物眼中就是什么。
但画像不同……
诡物眼里,那些画像是一颗颗还在滴着血的头颅。
血液淌在地上,被镜面无声地吸收。
镜中的他们似乎舔了舔唇,吮吸着来之不易的滋养,随即继续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保持不动的姿势。
一楼和二楼没有叶玫想要的,三楼目前看不到。
岁聿闭上眼,正要把视野换回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他视角的余光瞥到一楼集合点的方向,玻璃桌的内部,诅咒羊皮纸从里面钻了出来,发散着不详的黑色污染。
而诡物目之所及之处,他们的房间,全部从木门变成了砖墙。
岁聿:……
有他在,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现意外了。
命运傀儡丝,没跟你们开玩笑。
*
凌晨两点半。
所有还没回到自己房间,在外面游荡的通灵者,都收到了一样诅咒羊皮纸发布的临时任务。
黑色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在羊皮纸的表面书写,落在范意等人的眼中,像是有血。
【Let me tell you a story.】
【让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岁聿紧急切断了命运傀儡丝的链接,视野变化,冲叶玫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范意见此反应迅速,他离墙壁最近,立即朝着那里拍了一下,中断诡物的“木头人”游戏!
“嘎巴,嘎巴”。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一楼的墙壁当中生出。
羊皮纸飞到他们面前,沙沙地动。
【Some of you moved.】
【你们之中有人动了。】
【现在,木头人要来寻找你们,寻找不听话的,入夜还在外面游荡的玩家。】
【当它苏醒,你们所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它听到。】
【请躲起来,请保持安静。】
【十秒倒计时,开始。】
最后是一行熟悉的字句。
【123,Wooden head.】
【一二三,木头人。】
只有十秒钟。
这种时候就不必说什么多余的话了,众人快速过完羊皮纸上的内容,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直接原地解散。
在离开前,心愿不安地往一楼的位置扭了下头。
不是她的错觉。
方才自己听岁聿的,动过之后,身体便变得莫名沉重,仿佛她用于支配自己动作的力气正被某种无形的存在一点点剥夺。
可她的感知却比以往更加敏锐,例如,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
十秒之后,某种危险的存在会走到她目前所站的位置上,找寻他们的踪迹。
……
其实心愿并没有完全看懂羊皮纸写了什么——她的词汇量少得可怜。
但她只要读懂了一行字,就足够了。
【Please hide, please keep quiet.】
【请躲起来,请保持安静。】
心愿转身,顺便将目光扫过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自己房间的对门。
*
“还有六秒。”
范意快步跑到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口,尽量远离诡物复苏的位置,临上楼前,他从拐角回望,心愿跑在最后,马上就能跟来。
二楼除了画像,什么摆设都没有,除了房间和餐厅,几乎无处可藏。
但岁聿和南晓雨的房间离楼梯口很近,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避过房间,钻进了远些的餐厅里。
他不认为房间在这种时候是个好去处。
餐厅已经进了两个人,他再过去,目标太大了。
“哒哒”,“哒哒”。
脚步声从楼下接近。
范意转身往三楼跑,他记得三楼有很多游戏室,功能不明。虽然并不是最合适的选择,但用于解决目前的状况,足够了。
然而,当他快步抵达三楼的拐角时,他却猝然一停。
不对。
范意抬起头,看着上方黑洞洞的楼梯口。
三楼的楼梯口,出现了通往四层的阶梯。
【注意,本场密室没有四楼。】
十秒转瞬即逝,方才远离了范意的“哒哒”脚步声,再度从楼顶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顶楼下来,不急不缓地靠近着他。
“哒哒”。
如沉重的木头敲在玻璃上。
范意立马松开扶手,往三楼的走廊退了一步,朝着另一侧的楼梯口奔去。
他尽量放轻了脚步,可头顶的声音在他迈步的那一瞬间,也跟着快起了步伐!
【当它苏醒,你们所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它听到。】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如影随形。
走廊很短,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范意却觉得这条路极其漫长。
脚步甚至已经从四楼来到三楼,在范意跑过中途时骤然与他拉近大截!
就跟在范意的背后!
如一盆冰凉的冷水当头泼下,他的精神在刹那间游离了出去,熟悉的死亡预感降临头顶,范意站在另一侧的楼梯口,看着在他眼前依然存在的四楼,轻轻咬住了下唇。
他慢下来的同时,诡物的脚步也静了下来,重新变得缓慢。
范意回头去看,走廊另一边除了各种各样的游戏室,什么都没有。
“哒哒”。
不……
地上的影子。
范意沉下脸色,心脏狂跳,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极难被察觉到的黑影,正缓缓朝着他的方向移动!
端倪已经出现,范意一来就发现了。
三楼实在太安静了。
除了南晓雨和岁聿,其他几人都和范意一样,是往三楼去的,包括叶玫。
十秒钟,就算速度有快有慢,也拉不开多少距离。
可是现在,不仅心愿没有上来,原本到了三楼的林寄雪和叶玫,也不见踪影。
盯上他是很正常的事,他是灵鬼。
如果藏在哪里都会被察觉……
范意抽了口气,往后方的房间退去。
他蓦地生出一个猜想,试图从夹缝里寻找一线生机。
为什么应该在一楼的脚步声会出现在四楼?
为何他努力拉开距离,却在路程到一半时,脚步声瞬间靠近?
也许……
范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然而,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范意倏地愣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扭头,转向自己身后的摆钟。
一双冰凉的手从里面探出,骤然抓住范意,把他拽进了摆钟下方的柜子里。
第102章 Mirror 7
“嘘。”
叶玫将手指抵在范意的唇上, 拉着他,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在他的掌心里蹭了两下, 写字。
“别动。”
是叶玫。
围巾的绒毛蹭在范意的后脖颈上, 痒痒的, 但很舒服。
叶玫拉范意进来的时候,特意没有关好柜门, 漏了一条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范意的后背依在叶玫怀里,摩挲了下手指,往后靠了靠, 避开那一缝光线。
柜内本来就不是用来藏人的,何况两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性。叶玫的身体贴着壁,在范意手心写连笔:有点挤, 往外挪挪。
范意写:再往前要摔出去了。
叶玫:有我,你怕什么?
范意:有你才怕。
怕他老板一高兴把他给推出去,让他学学如何直面诡物。
以前叶玫都是这么干的。
叶玫有些无奈:我之前那不是练你。
叶玫:而且那不是你刚入职时候的事?
当时的范意过于生疏, 在处理问题上也太保守, 这样下去, 低级的怪谈还能够自保,若是遇上高级些的怪谈或诡物,会十分棘手。
现在又没有什么必要。
能解决Cold Cemetery的委托, 这些低级的锻炼手段对范意已经不起作用了。
他完全可以自己成长。
范意写:我怕你一时兴起。
叶玫:……
我在你心里的信任度就这样?
他开始反思自己。
在他们来回用手心写字的方式交谈的间隙里,那阴影早已来到柜前, 并走过了好几个来回。
头顶是摆钟的滴答响,阴影在钟前徘徊,没有进来, 也没有离去。
范意想,他和叶玫离得太近了。
近到自己背靠着对方,叶玫平缓的呼吸吹在身上,擦过耳根,如此炽热。
阴影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停留在柜前,一动不动。
刚刚的动静,叶玫把范意拉入柜中的举动,是当着阴影面进行的,它看得一清二楚。
叶玫注意到了阴影的举止,给范意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范意:你指什么?
叶玫:为什么那东西不打开柜子,把我们抓出去?
这句话有点长,叶玫的连笔又一气呵成,如果不是范意熟悉他的风格,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叶玫写了些什么。
范意写:因为它怕黑。
没有光,就会消失。
这也是范意刚刚打算验证的事。
宅邸内的灯并不明亮,昏昏的,他们看不见诡物的实体,只好顺着声音观察过去,才能捕捉到地面上很浅很浅的阴影,踩着看不见的脚步快速接近。
他在被叶玫拉入柜中之前的计划,是去一处光线映照不到的角落,再根据诡物的反应做出实际判断。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大差不离,他的猜想同样落了实。
有光才有影子。
若是一片黑暗,影子是生不出来的。
叶玫写:你猜它是什么?
范意:不清楚,不猜。
叶玫:?
范意写累了,换了只手来:可能和镜子有关。
想到这里,范意默了一瞬。
镜子?
他背对着叶玫,也不需要开口交流,对方也许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什么都没有问。
范意顿了一下,先把心头泛起的那股违和感往里搁了搁,慢慢给叶玫写:出去了再说。
关于他的想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叶玫:en。
好家伙,这回连笔画都懒得写了,直接拼音。
范意觉得老板敷衍,又不能说他什么,只好和叶玫一起,蜷在钟摆下方的柜中,无声无息地等待着阴影离开。
可那阴影跟偏要跟他们作对似的,就守在柜子的门口,一挪也不挪。
范意等得累了,开始和叶玫没话找话:你说,这诡物就不能假装离开,骗我们出来吗?这样杵着,我会怀疑它有什么阴谋。
如同为压迫他们而存在。
范意写得很快,叶玫这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动动手指,快速答道:可能它的智商比较低。
是那种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死板盯着猎物的诡物。
范意想想也正常:对哦,C级怪谈,拥有自我神智的诡物不算多。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指游戏,手酸了就停一下,写着写着,范意忽然冒出了一句:怎么还不走?
他写:这玩意不会要等我们到天亮吧?
叶玫一噎:……
还好范意背对着他,叶玫想。
*
范意一语成谶。
那诡物真的在外面盯了他们一夜。
通过柜子的缝隙,一双无形的眼睛与他们遥遥对视。
柜子逼仄狭小,还不能碰到光线,两人挤一时还行,一个晚上下来,任谁都会觉得腰酸背痛。
范意最后实在不想写些什么了,抱着腿,偶尔挪挪位置,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为什么非得进这个柜子呢?
因为是叶玫拉他进来的,他没反抗。
站在外面的黑暗角落都比这里好,好歹宽敞。
两人乏味地等了三个来小时,连叶玫也打了个哈欠。
直到早上六点整。
摆钟准时敲响,钟声悠扬悦耳,和他们最开始抵达这里时听到的广播音如出一辙。
想来一楼的广播,就是用这钟声做的素材。
与此同时,逡巡在柜子门口的黑影,骤然消失。
如石头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预感散去稍许,范意觉得身上轻松不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木头人只会在夜晚寻找“深夜”仍游荡在外的玩家。
阴影走后,范意没有立刻出去。
他先试探性地往光亮处伸了伸腿,确认没有问题,才把柜门的缝隙推大了些,一有情况,可以立马反应过来。
就是保持蜷坐的姿势不动久了,腿有些麻。
终于可以开口,叶玫低声问他:“还好吗?”
范意:“还好,小事。”
小事个鬼。
他先探路,从柜里出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走廊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影子了。
范意扭头看了眼楼梯间的方向,通向四楼的路依然存在。
叶玫紧随其后,松了松自己的胳膊:“哎,那玩意折磨谁呢,我现在肩膀都疼。”
“谁知道。”
范意已经在重新审视三楼的走廊。
先前被诡物在后紧逼,他没来得及细看,除了四楼的方向,三楼的情况一切正常,没有让他感到生理性难受的因素。
不过,四楼是为什么?
范意回头问道:“要不喊岁聿上来看看?”
叶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不急。”
“先在三楼转两圈,顺便聊聊你的发现,怎么样。”
范意同意了。
毕竟这种状态下的三楼,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范意问:“你来的时候,也遇到了通往四楼的阶梯吗?”
叶玫:“不然呢?”
范意“哦”了声:“没什么,就是想夸夸你,这里有那么多房间不进去看看,偏偏挑个柜子,还那么小。”
范意不觉得在未知的情况下,柜子会比房间安全。
叶玫:“嗯哼,我喜欢。”
范意:……
不信。
他吸了口气,抬手按下一个房间的门把——
压是压下去了,可门锁着,开不了。
范意晃了晃,发觉房间门纹丝不动。
与其说是锁住,不如说,它更像是和周边的墙壁粘合在了一起,融为一体。
叶玫:“嗯哼。”
范意又试着拉了几道门,全部打不开。
他好像知道叶玫那几个“嗯哼”是什么意思了。
行吧,难怪叶玫要钻柜子。
没有一扇门中用。
倒不算没有收获,这些门的状态,更让范意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抬头看门牌。
门牌是蓝色的,上面糊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刚洗过澡的浴室,被水雾蒸过而朦胧的镜面般。
范意看不清楚,够也够不着。
“怎么样?”叶玫明知故问。
范意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是镜子吧?”
他抬了下头,看着天花板的位置。
他要联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先是脚步,原本应当在一楼的脚步声,当他来到三楼那一刻,突兀地出现在了四楼。
为尽快找到藏身处,以及解决三楼楼梯口异样的问题,范意在发现不对劲后立刻往走廊的西侧奔跑而去。
跑到半途,却反与不断朝他而来的那道阴影拉近了距离。
就像一个环,他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或者说……是镜像。
他抵达的根本就不是三楼。
范意现在有了时间,可以细细调查。
尤其是在范意来过三楼的情况下,他和叶玫所在“三楼”的不对劲之处,便悉数暴露了出来。
首先是他们躲藏起来的摆钟。
范意之前上三楼查探时,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类似的摆设。
而现在的“三楼”,两只摆钟位于东西两侧走廊的尽头,面对着面,正滴答前进。
这样的钟,二楼也有,而且在东侧楼梯口。
范意慢慢走到走廊的中间,比对了一下两侧的位置,果然,除了方向相反外,东侧和西侧两边的布局几乎完全一样。
呈对称型。
可是原本的三楼并非如此。
范意记得,三楼作为羊皮纸指明的游戏区,西侧应该有一个巨大的跳舞机。
其余的房间功能各不同,大小不一,门的分布并不规律。
如今这样齐整,门与门的间距相等,排列在一起,只会让范意想到二楼。
就像一个经由裁剪过后,再复制粘贴的虚假空间。
现在的三楼,几乎和二楼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二楼的西侧有餐厅。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这附近最起码竖立起了两块镜子,”范意说,“一面是二楼的天花板;另一面位于三楼走廊的中间。”
看不见摸不着,但镜子的确存在。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正处于二楼的镜像里。”
“因为镜子无法映照到这些房间的内部情况,所以,我们打不开镜像空间里的门。”
至于为什么在三楼的走廊中间,还会有一块镜子。
也许是为了防止三楼和二楼长得太像,被过早地发现端倪吧。
叶玫点评道:“很合理的分析。”
范意回望叶玫,正要说些什么,话到临头,他突兀地刹住了口。
咦?
这一次,叶玫眼里的他没有笑。
不知为何,范意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叶玫说:“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范意一时失了声。
他想继续和叶玫讲自己的发现,张开口,可什么也没能发出来。
怎么回事?
“橘子?”
叶玫等了范意一会儿,感受到他的异样,用手背去探范意的前额:“怎么了?你不舒服?”
叶玫嘀咕:“没发烧呀……”
范意:“没有,我……”
我什么?他说到一半,没了后续。
总觉得哪里奇怪,可他找不出来。
范意又低头,看向自己脚下。
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要不先到这里?”
叶玫过来,拍了拍范意:“先去休息吧?九点集合,现在找路回去,还可以躺两个小时多。”
“……”
从他刚进入这座宅邸开始,就一直隐隐占据心头的某种违和感,此刻到达了顶峰。
叶玫没有问题,范意很确定,他是真的。
那么,这里还有什么……
他的目光慢慢移动,从门、楼梯口、墙角的花瓶、空荡荡的墙壁,再到自己方才和叶玫一起躲藏过的摆钟,倏地灵光一闪——
然而,还没等他抓住那一抹光,便被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思考。
“救命!有人吗啊啊啊!”
“有死人,有人死了!!”
范意的心脏狂跳,他下意识拉住了叶玫的胳膊,体温还是那样凉,却让他安心了不少。
声音来自四楼,还有一楼。
连声音都能复制吗?
“先离开吧,”叶玫捏了捏范意的手,在他的手套上揪了一下,“按照规则做,等楼梯间恢复正常了,我们就下去。”
“……”
那可是叶玫啊,他都发话了,自己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说:“嗯。”
不过……
昨晚除了他们几个外,其他人都留在房间里,是谁出了事?
第103章 Mirror 8
是心愿。
死的人竟然是心愿。
她的尸体斜靠在一楼阶梯的扶手旁边, 致命伤在胸口处,血液呈喷溅状,从楼梯洒到地板, 似乎是被刀子一类的东西直接贯穿。
她停止呼吸, 死亡的面容苍白, 衣服被染成褐色,脸上却干干净净, 一尘不染,甚至还挂有已干涸的泪痕。
看模样,应当是死去好一段时间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惊叫出声的人是十一号。
好几个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八号站在一旁,显然对昨夜心愿意图设计陷害他的事心存不满,冷笑出声:“真是活该。”
范意和叶玫来得晚。
此刻,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沉默地看着心愿死去的模样。
怎么会是她?
范意怎么都想不到,死去的人会是心愿。
怎么想, 心愿都不是那种会轻易出事的人。
她才初三, 下周就要中考, 人生还没有开始,竟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幕了。
范意有些想不明白。
昨晚黑影不是一直停留在三楼的柜前吗?心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太多的疑问冲击而来, 暂时掩过了范意在三楼时体会到的诡异感。
他撇开叶玫,往前靠近了些, 试图在心愿的身体附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确实有所发现。
心愿的左手手指呈蜷缩状,垂在身侧,唯独食指还探在外面, 抵着一处干净的地板。
这是一个写字的姿势,她似乎想在地板上边写些什么。
范意到林寄雪身边,问他:“怎么回事?”
如果心愿没有和他们一样,进入镜像空间的话,她昨夜应当和林寄雪一起去了三楼。
林寄雪撇嘴:“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呀?”
他一点也不为心愿的死亡感到沉重,只是以遗憾的口吻,懒懒道:“真可惜啊。”
“出师未捷。”
话到这里,范意也不对能从林寄雪口中问出东西抱有希望了。
八号转身问,语气刻薄:“你们谁处理一下尸体?不然就这么摆在这?”
“死人,难不难看。”
他在恐惧。
范意一眼就判断了出来。
因为作为死者的心愿,昨夜用玻璃珠敲了他的屋门。
他在恐惧自己迈出的那一脚,会要了他的命。
或许是范意的注视在所有人里过于突兀,他的目光让八号十分不适,于是他随手一指,对准范意:
“你,就你,把尸体搬走!”
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还有,你盯着我作甚?”
范意吐出一口气,不由得笑了两声:“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而已。”
“自己不敢去,就叫别人。越没本事的人,越会装,靠颐气指使来壮胆。”
“自我催眠呢?”
“你,你!”
八号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可他“你”了个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范意也不想和他在心愿的尸体面前吵。
他上前两步,说:“让让。”
八号没动。
几个围在前面的新人相互看了眼,给范意侧开了一条路。
他们的神情同样紧张、恐慌,前不久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换谁都无法立刻接受。
范意在心愿的尸体面前蹲下。
女孩的脸上虽然有泪,但她死去的表情却十分安详,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僵硬的嘴角稍稍抬起,好像在微笑。
与其说她眼角的泪水是因死亡而落,不如说……
是在笑着哭泣。
范意抬起她的手。
那只蜷握起来,露出一根食指的手,底下覆盖着一个写到一半的血字。
果然。
她把字盖在手下,保护起来了。
是个“死”字。
死?
是指什么?
范意检查了一番,确认过尸体上没有其他异状后,把她的手盖回到血字上面。
八号见范意此举,以为他打算去搬运尸体,是在向自己服软。
然而范意只在尸体上摆弄了下便站起来,完全没有要处理的意思。
八号忍不住:“一号,你都蹲下了,还不把她搬走?”
真有意思。
范意还记着这人昨天阴阳自己的事儿,主动退到人群后边,冲八号笑道:“怎么了?我是少爷嘛。”
“我娇生惯养的,可不敢动这些东西。”
八号:……
其他人:……
骗鬼啊。
十号笑出了声。
八号立即扭头:“你笑什么?”
十号说:“我笑你也要管?”
“好,好,”八号冷冷看着他们,脑羞至极,放出了狠话,“既然你们不知好歹,之后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林寄雪忽然来了兴趣,往前探头:“你想怎样做?”
八号:“不关你的事!”
他攒着怒气离开,临走前,还用阴狠恶毒的目光瞪向范意与十号。
看来最终还是在心愿的尸体前吵起来了。
“散了吧,”岁聿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再看,死人都不会复生。”
太冷漠了。范意想。
分明心愿和他们是一伙的,分明前一个夜晚还同他们一起谋划着行动,此刻对方死去,岁聿却毫不意外。
就像他早知道心愿会死一样。
*
另一边,二楼。
八号怒火中烧地回了屋。
他把门摔得砰响,坐在自己被塌凌乱的床上,咬了咬牙。
八号当然不是怕范意,在他心里,还不会把一个新人当回事。
他之所以退了回去,是他发现,范意是和叶玫一起下来的。
八号对叶玫印象不深。
他之前总是下意识地把人忽略过去,但他同样清楚,叶玫也是个经验者。
当自己注意到叶玫时,对方身上那近似诡物的气息,总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悸。
昨夜他回房间的时候,有看到范意和叶玫在最末尾交谈。
这么快就混到了一起。
一号和七号。
他没往两人认识的方向上想,毕竟一号手臂上的数字不会骗人,是货真价实的新人。
……所以,一号表面装得如此不屑,其实还不是在背地里勾搭经验者。
想到这里,八号握了握拳。
这时,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八号从床上站起来,偷偷开门往外看。
楼下的其他人在他离开后也已散了。
他房间的位置选得不错,这个角度,能够观察到走廊的全局。
距离九点集合还有两个半小时。
一号、三号、四号、九号和十三号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是想原地躲着,还是打算休息。
其他人则三两成群,在外边商讨寻找线索的事。
看来他们没有忘记,这里的主题是密室逃脱。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钥匙,逃离密室。
八号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准备等其他人都走了再出门调查。
他可不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的调查结果。
只是,他看着一号紧闭的房门,心中冒出了一点小心思。
一号仗着有七号撑腰,堂而皇之地与他对顶,让他挂不下面来。
可七号也是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顾着一号,何况,这种在怪谈里建立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
八号不能随意杀人,但他可以利用诡物,让一号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走廊里的其他人都没打算留在二楼。
二楼除了餐厅就是房间,昨天他们选房间时,已经逛过了一圈,只有墙上的挂画值得探索。
几个新人抱起了团,开始大胆尝试,他们拆下挂画后,发现画的后面什么都没有,失望地摇摇头。
他们很快就往三楼走去,楼上内容丰富,可以拖好长一段时间。
二楼重新变得空荡。
八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慢慢地打开门,放轻脚步出来。
八号快速来到一号的房间门口,蹲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徽章。
这是他从上一个怪谈里带出来的东西,只需要一点点灵异值就能激活,它能够唤醒沉睡的诡物,并将其吸引而来。
而且,八号还有一个发现。
这个一号,是灵鬼体质。是怪谈里最脆弱,对诡物而言最美味的存在。
想要他死,实在太容易了。
八号把徽章贴到了一号房间的门底,想象到一号尖叫哭喊求人来救的表情,不由得咧开了嘴。
可正当他偷偷摸摸地办完事,准备离开时,八号的头顶却倏然一暗。
有道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影子遮住了光。
八号心生警惕,他立刻转头,做出一副狠厉的表情,想提醒身后的人别多管闲事。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面露讥诮的神情,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躬身看他。
对方把他的行为尽收眼底。
“挺好的,”来者认真评价道,“没想到你手里还有道具,不过你那玩意也不用拆,就这样放着得了。”
八号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看屋门,又转回眼前的人。
怎么可能……
他听见对方说:“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你不用紧张。”
“我现在不会动你,因为有人想亲自杀你。”
“没到时间。”
另一个更不可能存在的人从走廊尽头出现,抱着手臂,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女孩语气清冽:“我要他……晚点再死。”
*
与此同时,房间内。
范意顶着莫名疲惫的身体,坐到了床榻上,他揉着酸涩的双眼,有些昏沉。
他确实不舒服,被今天的事闹得难受,有种要感冒的趋势,范意决定听从叶玫的建议,先稍作休息。
他本想小眯一会。
可范意没想到,他刚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以前不会这样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怀着最后的疑惑,范意阖上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从昨夜开始,就有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预感萦绕心头。不论是他和叶玫躲在柜中时徘徊不去的阴影,还是三楼的镜像空间,又或者心愿不知缘由的死亡,都让范意觉得违和。
于是,他做了个怪异的梦。
梦里是无数面镜子,里面倒映着无数的他,脸上无一例外,挂着诡异的笑。
范意在其中穿梭,不断向前。
他从镜面构筑的长廊中走过,直到抵达尽头。
长廊的尽头,也是一面镜子。
梦里的范意一顿。
这面镜子里映照出的人,竟是叶玫。
“橘子。”
叶玫微笑着叫他。
隔着一道镜面,叶玫将手贴了上去,他温和地与范意对视,用真心实意的语气发问道:“……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范意静了片刻:“你这什么破问题,做梦呢?还为你哭。”
可不就是在做梦吗?
叶玫低下头,掩着嘴闷闷地笑。
“这么无情啊。”叶玫有些落寞。
范意:“你才不会死。”
叶玫点头:“嗯嗯,我才不会死。”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极凉,“那我就交给你了,记得下手不要犹豫,会疼很久。”
范意僵了僵。
什么意思?
第104章 Mirror 9
范意在八点五十分准时睁开了眼。
他开门的时候, 听到了徽章磨蹭地板的“嚓嚓”声,范意低头,大致能猜到自己的房间被人动了手脚。
谁对他有意见, 可想而知。
但是范意没有管。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放任徽章在自己门底摆着, 泰然自若地到楼下集合。
心愿的尸体还摆在楼梯口,看来这则怪谈的尸体不会自己消失。
她的面容安静祥和, 如果忽略血迹,就如同一个阖目休憩的窃听者,一人缩在角落,独自沉睡。
范意拉开一号的椅子坐下。
他看了一圈,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只剩二号和四号的座位还空着。
二号是心愿,她不会来了。
四号是岁聿。
岁聿在清晨解散时说过, 他要回一趟自己的房间。
现在上去找人已经来不及,范意仰头去看二楼的方向,想等等看。
然而到了九点整, 岁聿依然没有来。
圆桌的中央响起钟声。
范意收回目光, 关注眼前的事。
诅咒羊皮纸再次浮现在圆桌上方。
它先是围着圆桌边上的所有人转了一圈, 像是在数着数,随后用无形的浓墨书写字迹。
【正在清点人数……】
羊皮纸沙沙地响。
【截至目前剩余玩家数:九人。】
“九人?”
坐在范意身边的十三号叫出了声:“你数错了吧?除了二号和四号,别的人都到了啊。”
“不应该是十一人吗?”
羊皮纸没有理会十三号的问话。
它兀自抖动着自己的纸面, 消去了上面的文字,开始新一轮书写。
【下面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请各位玩家选出两名代表, 前往三楼的棋牌室,找出其中的飞行棋盘,并带到一楼。】
【今日注意事项。】
【一、太阳的光芒会掩盖星空。】
【二、月明则星稀。】
【三、小心黑暗, 白色可以照亮所有角落。】
【四、日夜交替。】
【五、镜中人可以杀死除“自己”外,其他符合身份牌制度的玩家。】
【六、一二三,木头人。】
羊皮纸的页面不够书写,它边写边擦,刷刷又书下密密麻麻的一堆。
【下面公布未到场者的身份牌。】
【二号:月亮。】
【四号:空白。】
“……”
如果刚开始听到他们之中还有九名玩家时,十三号还会以为是羊皮纸弄错了,然而写到这里,他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登时脸色煞白。
【镜中人可以杀死除“自己”外,其他符合身份牌制度的玩家。】
【截至目前剩余玩家数:九人。】
到场者:十一人。
——他们之中,混进了两个镜中人。
什么时候,怎么来的?
不止是十三号,不少人在无措地相互对视。
生怕身侧之人就是羊皮纸所说的镜中人。
范意点着下巴,他对此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旁人的神态。
他们的表现都是正常,合乎一个普通人猝然得知自己身边有鬼时的反应。
唯一表现有异的只有八号。
不复先前的趾高气昂,此时八号抿着唇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看向他,与心愿尸体的所在处,神色阴鸷。
见范意朝他看来,他躲闪似地避了回去。
八号在怕他。
范意想。
这完全不符合八号的作风——之前的八号,可是对范意万般不服气。
起码早上解散之前是如此。
对方还在自己门下放了道具。
莫非他看到了什么?或者是遭遇到了什么?
还有,他刚刚似乎在看死去的心愿。
范意往前回想。
他昨夜一直和叶玫躲在柜子里,楼下发生的部分事情,他无法得知。
随后就是心愿的死,她的尸体还留在角落,失去温度。
毋庸置疑,她确实在晚上的游戏里死去了。
还是在阴影一直堵在范意门口的情况下。
依照心愿的表情和死前留言,范意不认为这里有第二道阴影的存在。
也不认为她的死是阴影所为。
换言之,心愿很可能是被“人为”杀死的,而且是自愿被杀。
最可疑的,就是羊皮纸提及的镜中人。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她的“自愿”,也许是被诡物操纵,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
“现在怎么说,”坐在六号位上的人开了口,“现在我们之中很可能混入了镜中人,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大家都自证一下吧。”
六号镇定地环顾了一圈,说:“我先来。昨晚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听到了有人敲门的举动,于是开门去看,发现是七号在一间间敲。”
“之后一觉醒来,二号死亡,我一个人在一楼探索,没人能够作证。”
她一口气说完,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这番发言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一个人待着,被替换的嫌疑很大。
“从六号开始吗?”
叶玫笑道:“好吧,那接下来是我了,我昨晚是想找人一起在夜里行动,探探线索,结果和一号一起被困在三楼躲避诡物,待了整个晚上。”
“二号死亡后,我找了五号和我一起行动。”
叶玫道:“也就是说,我一直和别人待在一块。”
六号点点头。
这样一来,叶玫的嫌疑最轻。
她往边上探脖子:“八号应该没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过吧?”
八号瓮声瓮气:“没有。”
六号说:“其他人呢?”
九号:“我,我一直在房间里。”
也是个无人作证的。
轮到十号发言:“我昨晚到早上六点前都留在房内。”
“早上六点左右,我被十一号的声音叫醒,下楼看到二号的尸体,之后我和十一号、十二号达成合作,共同寻找线索,直到集合。”
十一号说:“尸体是我发现的,我昨晚一个人待在房里,但是睡不着。快六点的时候有点口渴,想去厨房倒杯水,结果经过楼梯口便发现了二号的尸体,当即吓得把你们都叫过来了。”
说这话时,十一号表现得有些不淡定,一口气讲完,他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自己的心情。
十二号:“我和十号一样。”
十三号低下头,他也是一个人缩在房间,没人能够为他作证。
十三号后面,就是范意。
范意抬了抬手:“七号说过了,我昨晚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直到进入白天,下楼看到二号死亡。后面我因为在外待了一夜,选择回房休息。不过我想,有人能够证明我回房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过。”
说话间,范意看向八号。
八号抬起头:“你什么意思?我不能证明。”
“为什么?”范意平静问他,“是心虚吗?”
“你把能招来诡物的道具放到我的门下,说没偷窥我的房间,我是不信的。”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不约而同地转向八号。
九号往边上避了避,经过了半天的消化,几个新人已经能够理解诡物是什么,也明白范意话里的意思。九号不由得睁大双眼,哆哆嗦嗦道:“你……”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这是在害人!”
八号阴恻恻地盯着范意的方向,咬牙道:“他说什么你们就信?”
他忍不住拍桌站起,抬手指着范意,环顾众人道:“我可是看到了他!看到了他和本该死去的二号待在一起!”
“就在他进了房间之后!”
范意平静反问:“那请问在这期间,我出来过吗?”
八号:“所以这不是很可疑吗!你明明没有出门,可是你却站在了外面!”
“……”
“不,”六号仰头,看向过于激动的八号,替范意解释,“这恰恰证实了一个线索,不论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们的镜中人都会出现。”
“如果他的确没有出来过,那么这里的一号,大概率并未被镜中人所取代。”
八号不吱声了。
范意反倒问他:“你呢,你遇到镜中人,他们有和你说什么吗?”
八号不答:“关你什么事?”
嘴硬。
范意:“哦。”
八号:……
你说个“哦”是要气死谁。
“哎,我说。”
林寄雪忽然拍拍手,打断了这场争执。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方才的争执上避开,挪到了自己身上,林寄雪端着笑脸,语气凉薄道:“你们互相自证的事都先放一放,我说,是不是要先选个人,和我一起到楼上去拿飞行棋呀?”
林寄雪朝羊皮纸的方向努嘴:“它在这儿挂半天了,多没面。”
羊皮纸:……
它在边上抖了好久的身体,终于有人注意到它了吗?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林寄雪站起来,把手摊在桌上:“反正我看,在座的各位除了七号和一号,谁都有落单的可能,与被镜中人替换的嫌疑,包括我。又何必非要讲得那么明白呢?”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相互低语起来。
是啊,每个人都有落单的时候,短暂地和旁人一起行动,并不能证明什么。
林寄雪向范意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你说,是不是?”
范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和我一起到三楼去?”
林寄雪:“当然。”
他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也是会怕的嘛,我怕和我一起上楼的会是镜中人。你嫌疑小,又离我近,陪我一下,如何?”
范意没拒绝:“行吧。”
很显然,经过羊皮纸的挑拨,点明他们之中有诡物后,压根没有人愿意跟着陌生的林寄雪一起到上面去。
而八号被镜中人威胁过后,也不再使唤新人。基本无人肯多吱一声,就怕引火烧身。
不过,正好范意也有话要和林寄雪聊。
他站起来,直接跟着林寄雪走。
两人一路上了三楼,没有碰上诡物的注视,很快就到了羊皮纸指定的棋牌室前。
范意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忽然停住了脚步,和林寄雪保持了一定距离:“都到这里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林寄雪扭头:“什么?”
范意问:“为什么轮到你,你就找理由避开了自己的自证?”
林寄雪装傻:“嗯?我没有呀。”
范意一语戳破:“我看那羊皮纸也不急,等自证完再上来也无妨。可拿棋的事,你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到你的时候提。”
林寄雪说:“这不是想等你们讲完嘛,看我多有礼貌。”
范意沉默地看着林寄雪。
林寄雪:“怎么啦?”
范意说:“心愿尸体上的刀伤,干净利落,一击毙命,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么果断,一定是对刀熟练的使用者所为。”
“云见雪,是你的手笔。为什么?”
林寄雪歪头,眼神无辜:“喂,橘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里可以果断使刀子的人,明明还有一个呀?”
他慢慢打开门,露出棋牌室内部的模样。
林寄雪说:“你不知道吧,我是太阳,晚上是不可以对月亮动手的呀。”
范意瞳孔扩大。
在门的背后,悬挂着一个被吊死者。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浸泡在无灯的棋牌室里,通过走廊黯淡的光,能看清被吊死者的脸。
——是叶玫。
林寄雪带着笑意,他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掌心,正在指尖把玩打转。
他轻声说:“月明则星稀,除非月亮黯淡,而今天是上弦月。”
“所以,在没有月亮的后半夜,只有星星能杀死月亮哦。”
林寄雪靠近了范意:“你猜,谁的牌面是星光呢?”
第105章 Mirror 10
“你猜,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被谁杀死的呢?”
林寄雪一步步接近范意,轻笑道:“叶瑰啊,他可是做伪证的一把好手, 三言两语, 就把自己的嫌疑降到了最低, 可谁能想到,如果今天上来的不是我, 他已经被发现了呢。”
他突然发难。
锋利的刀尖直奔范意的心口而来,速度极快,几乎划破空气!
这狠厉的攻势让范意立即意识到,眼前的林寄雪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范意在停下的那刻就早有准备, 堪堪侧身避过这一击。
饶是如此,林寄雪再如何说都是在怪谈里历练过百千次的经验者,论坛榜二, 货真价实。
他反应极快,刀尖顺势一偏,转往范意的肩头扎去!
【日夜交替。】
【太阳能够在白天行动, 月亮能够在夜晚行动。】
如果林寄雪没有骗他——他的身份牌是太阳。
那么身为月亮的范意, 在白天, 根本无法对林寄雪进行反抗!
外套被林寄雪划破,刀子没进肉里,范意捂住右肩, 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来。他快步退到三楼的楼梯口,而林寄雪正不紧不慢地朝他靠近, 用刀刃抵了抵自己的手心。
范意飞快地思考着。
从林寄雪喊他一起上来的那一刻起,范意就在警惕他,仔细又认真地在观察。
因此他能确定, 林寄雪是真的。
林寄雪的身上没有诡物的气息,甚至范意最敏感的直觉也没有向他发出预警,他才会在林寄雪开门前叫住林寄雪,说出那些话。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范意的面前。
林寄雪和叶玫是镜中人?
怎么可能?
他们给范意的感觉那样熟悉,那样真实。
林寄雪暂且不论,好歹他老板在绝境里拉过他那么多次,范意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叶玫。
况且,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替换叶玫,压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倘若棋牌室里悬挂的尸体当真是他,那么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叶玫死得比所有人都早。
从进入宅邸到早上六点,叶玫就一直位于范意的视线之内,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开过,就连镜中世界的柜内,也是他们一同藏匿其中。
而六点过后,叶玫没有回房休息,而是选择了和南晓雨一起调查,全程和别人待在一块。
除非……
他早就知道一旦羊皮纸开始清点人数,必然会暴露他们之中混入了镜中人的事实。
因此,他会尽量让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之下,好及时为自己作证。
这样一想,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
如果叶玫是在范意不知道的时候,叶玫就已经死去了呢?
如果和范意交谈、接触的,从来都是那个镜中人呢?
在进入怪谈的前一刻,他和叶玫是站在一起的。
可最终范意是一号,叶玫是七号。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怪谈将他们分得很开,叶玫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宅邸。
事实果真如此吗?
如果叶玫才是一号。
在叶玫死去之后,镜中人把他的尸体藏进了棋牌室,并装作他回到了外面的阴影里。
随后假装刚刚到来,跟随南晓雨他们一起进入宅邸。
到了这里,范意终于回想起昨夜,他和叶玫在躲藏时,被他遗漏的重大破绽。
既然他打不开镜中世界的门,为什么叶玫可以打开那里的柜子,并把他拉进去?
若是真是他所猜想的这样,那可就棘手了。
心愿,林寄雪,叶玫都出了事。
岁聿目前状况不明。
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
正在范意思索如何应付的瞬间,林寄雪快速欺身而近,他带着极快的速度,匕首直直扎向范意双目!
这个距离,范意根本来不及躲避,他只好迎面而上,决定用手生生接住林寄雪这一刀。
匕首穿过手套,扎穿了范意的掌心。
手套是叶玫送给他的,可以抵御诡物轻微的污染,然而林寄雪的刀直接贯入,不带任何缓冲,是完完全全的灵异道具。
范意仿佛感觉不到疼般,肾上腺素飙升,他反手攥住林寄雪的刀把,掌心灼烫。
他把自己和林寄雪的距离拉近,最后反问:“你是镜中人?”
“嗯?”林寄雪笑,“我不是哦。”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林寄雪偏偏就是那种爱边作边聊的人。
他说:“只是我负责的人是你而已啦。”
几个意思?
范意弹开林寄雪的刀。
他说:“我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
楼上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短短几分钟,范意就拖着一路的血,和林寄雪一个追杀一个躲避,到了二楼。
林寄雪匕首飞出,擦着范意的侧颊过去,它钉入墙壁中央,没入数寸。
墙壁中的诡物猝然睁眼。
“一二三,木头人。”
诡物目光落下,林寄雪和范意强行止住动作。
范意的身上有伤,血不住地往下滴落,晕开血花。
好在他淌出的血对诡物而言不算动作。
范意不知疼痛,心脏疯狂跳动,而林寄雪已经抽出了他的另外一把刀,停在半空,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
范意在林寄雪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没笑。
也是,浑身都被这疯子扎成这样,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他的身体仿佛被麻痹,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僵硬地与林寄雪以及“木头人”对峙着。
与此同时,底下察觉不对,六号来探情况。
她原本打算上来,却在离二楼几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诡物的气息,没有再近。
这个距离,她微微仰头,把楼上的一幕尽收眼底。
“怎么样?”南晓雨过来问。
“我们最好早点想办法,”六号回头说,“一号在流血,伤得很严重。”
“诡物在看着他们,他们不能动弹,三号似乎想杀一号。”
叶玫往这边瞄了眼。
他的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着,捻在一起,一声不吭。
“这不就是了!”八号突然拍着桌道,“我就说!那个三号为什么在轮到自己证明的时候特地转移话题!他就是那个镜中人,他故意找一号到楼上去,为的就是偷偷除掉一号!”
这时候倒抖机灵,给范意说上话了。
九号弱弱举手:“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是不是要解决三号?反正他是镜中人,一号又怎么救?”
“别急,”叶玫出了声,“咱得先找个人引开诡物的注意力。”
“我带了药,”他说,“只要人下来了,就可以给一号处理止血。”
还有一句话,叶玫咽回去了,不说。
——这种伤,光是止血,已经没用了吧。
叶玫问:“谁引?”
南晓雨有些疑惑。
她瞥了眼叶玫,没有多说什么。
或许是二楼的情况危急,这次没有人再相互推脱,十号听他们讲了情况,果断站起来:“我试试。”
他问叶玫:“我该怎么做?”
叶玫说:“很简单,上楼就可以了。”
“当你觉得诡物在看你的时候,就停下,没了。”
十号应了声,直接往楼梯口走,南晓雨和六号自觉为他让路。
他定了定神,默默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了口气后,抬脚一步步往上迈。
十号告诉自己,总要直面的。
他的吸引有效,在诡物余光范围内,他成了下一个踏入诡物视线之中,还在动作的活物。
诡物不自觉把注意力转移了去。
当诡物目光落到十号身上的那瞬间,范意和林寄雪瞬间反应,一同动作!
林寄雪要扎下他未完成的那刀,而范意就地一滚,刀子擦着他的脖颈过去!
范意摔下去后,他没急着去拍墙壁,而是奋力一扑,直接去够二楼灯的开关!
这层的开关就在附近。
范意此举,显然出乎了林寄雪的意料。
他预判范意会去拍墙,已提前堵上了路,没料到范意会选择开关。
林寄雪还来不及改变计划,下一刻,他的眼前直接黑了下去!
这栋宅邸无窗,就算是白天,也和夜晚一样黑暗。
诡物怕黑,失去视野,它无法捕捉到人的模样,紧追他们的注视自动消失。
范意在黑暗里低低喘着气。
他沿着墙壁滑在地上,迟来的疼痛终于袭卷了他的全身,范意感觉自己在融化,力气也逐渐流失。
好疼,好像呼吸不过来了。
浓密的黑暗压得他难受。
要尽快用药才行。
范意够到在刚才的争执中滑落到一边的包,无视周旁嘈杂的,大惊小怪的声音,说了句:“我没事,灯先关会儿,这样诡物就看不见了。”
有人喊了一句:“可我们也看不见了啊!”
范意说:“一会就开。”
接着,他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脚底。
按理来说,黑暗里,他应该看不见东西才是。
迟来的危险预感狠狠刺入脑海,范意张了张嘴,全身却如同被冻住般,任由冰冷的匕首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睁大眼睛。
“都说了,我不是镜中人。”
范意听到林寄雪的低语,很轻很轻:“橘子,你自己也知道嘛,关灯对我哪里有用呀?”
“不过,你猜为什么昨晚叶瑰拖住你的时候,要给柜子留那一条缝呢?”
不……不是因为林寄雪。
是他。
是他在这样的黑暗里难以动弹。
不然这一刀,凭借他的预感,他是能躲过的。
怀着这种难以置信的心情,范意彻底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怕黑的是他。
原来他才是那个镜中人。
*
“……”
“你有病吧,云见雪?”
刚解决完范意,黑暗里,林寄雪就被人踢了一脚。
他的刀被不知谁扯了过去,随后听到对方皮开肉绽的声音,来者小声说:“这什么伤?你不是号称最干脆?最利落吗?”
“还让其他人看到了?完啦。”
“哎哎,”林寄雪举手投降,“这哪能怪我,还不是你的镜像太能躲了。”
林寄雪从不反省:“要不然我帮你还原伤口?我保证还原出来都是些看似严重的皮外伤,用药就能好。”
“……”
“我开灯了,你准备好东西。”
他们的交流几乎是挨着耳朵说的,其他人听不到。
范意“啪”地把灯打开。
于是,落到所有人眼里的一幕,便是林寄雪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脖颈处还插着一把匕首,血液飞溅。
那些血其实都是范意的。
准确说,是来自已经死去的“他”。
范意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当着众人的面拔掉林寄雪脖子上的匕首,抬头说:“没事了,我的伤其实不严重……”
“但是,飞行棋盘还没拿来。”
他说着,面向楼下,很慢很慢地朝叶玫眨了两下眼。
叶玫抿了抿唇。
第106章 Mirror 11
“你在注视镜子时, 镜子里的你也在注视你。”
*
一天前。
怪谈领域——非镜像空间。
“这些玩意前两天观察我们这么久,是时候该反攻了。”
范意活动着手腕,手里攥着诅咒羊皮纸, 上面的文字已被纵诡者人为篡改, 形成了一个特殊的规则。
【镜中世界将复现这两日里被模仿者的一切经历, 包括死亡。】
范意垂眸扫过所有人交给他的卡牌,对过身份之后, 心中生出了一个计划。
“你的身份牌是星光。”
范意把身份牌递还给叶玫,说:“我是月亮,刚好可以打头阵,负责解决你的镜像。到时你负责混进镜中人内部, 由纵诡者在外面把关。”
“镜中的我们会重复我们第一日经历的场景,晚些时候,你找机会拖住我的镜像, 由纵诡者操控杀死‘心愿’,心愿负责‘云见雪’。”
范意站在三楼的棋牌室前,和其他人商讨:“接受吗?”
在场的人共有九位, 围成一圈。
除了范意一行人外, 还剩六号、十号、十一号活着。
心愿说:“可以。”
“但是之后呢, 你们三个替换到镜中世界,是自由行动还是听外面安排?”
“随机应变,”范意说, “如果镜中人的尸体被人发现,就假装自己已经死去, 转到暗处潜伏。”
“必要时可以通过暗号联络。”
“我的话,死亡就安排在第一次清点人数后好了。”
“羊皮纸一定会透露出镜中人里混入了我们的信息,到时镜中人心惶惶, 云见雪可以把我的镜像约到三楼去,趁机杀掉它。”
“这样一来,羊皮纸已经清点过上午的人数,我的来回又跟着云见雪一起,可以不露端倪地洗清嫌疑,并在下一次清点人数时,引起其他镜中人的猜忌。”
林寄雪玩着刀子:“没问题,我会利索地解决干净。”
他们又讨论了一阵,众人对范意的安排没有异议。
根据身份牌的信息确定好各自负责的镜中人后,范意打了个手势作为暗号,打开棋牌室的门,通过里面的镜子,走入其中的黑暗里。
而镜中世界,叶玫的镜像是第一个抵达的人。
范意掐着时间,站在二楼,装作自己才是先到的那个。等叶玫推门而入时,向对方的镜中人招了招手,笑道:“老板。”
他说着拙劣的谎言:“我在上面发现了一样东西,你来得正好,看看?”
他就是范意本人,因此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识破。
但范意没有想到的是,“叶玫”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他。
他来时没有带上武器,也不能把场面弄得太脏,哄骗“叶玫”到他们唯一有钥匙的棋牌室时,用围巾缠住镜中人的脖颈,并把对方一步一步,拖入他来往此处的镜面背后,死死捂嘴,扼住声音。
因此,第二个来到宅邸,并上楼查看的“范意”,并没有发现太多端倪。
它们的眼里,镜子是墙。
“……”
莫非它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下没有影子吗?
范意想:也许真的看不到吧。
诡物的视界,与人不一样。
接下来,一切如计划般顺利进行。
岁聿操控着“心愿”死亡,并留下误导信息。真正的心愿跟随“林寄雪”上三楼,虽经历了一番波折,但也成功地把与本体相差甚远的镜像解决了。
唯一的意外……
大概就是林寄雪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将杀范意那一幕了吧。
*
时间回到现在。
范意和叶玫一起,重新到三楼,取回了飞行棋盘。
临了,范意又去探了下悬挂在房间中央的叶玫镜像。
他发现这镜中人还没死透。
吊着叶玫镜像的绳索上,沾了范意的血,可以短暂封住这镜中人的全部感知,一点点将其磨死。
现在看来,这绳索他还不能动。
叶玫的恢复力很强,哪怕受再严重的伤,也能快速恢复,堪比某些维护。
镜中人明显继承了他的这一优点,范意多动一下,就可能导致绳索错位,令他前功尽弃。
这也是范意只能把镜中人挂在这里的原因。
他的力气终究会流失,不可能长久地绞住对方的脖颈不放。
“你真难杀。”范意说。
叶玫按按自己的围巾,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这次的行动非常顺利,把棋盘交给羊皮纸后,羊皮纸的镜像没再多提示什么,总算结束了第一轮的集合。
叶玫没和范意回到房间,他随身带了药,光明正大地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叶玫先拿酒精和火给器材消毒,再小心给范意上药。
接下来只要有人经过二楼,就能把一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叶玫涂得很小心,然而药水火辣辣的感觉还是刺着了范意,他疼得抽气,下意识往回避,被叶玫按住,继续消毒。
“这就疼了?”叶玫低声说,“你划自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吭一声呢?”
“要是能吭声我会不吭?”范意抬杠,“还不都怪云见雪。”
“如果不是他干事这么不利索,我也不至于这样。”
“他还让自己暴露了,”范意继续嘀咕,“还好黑下来的时候,心愿帮忙把镜中人的尸体拖了过来,我能及时作假,假装自己完成反杀。”
“嗯嗯,”叶玫夸他,“我们橘子真聪明。”
“不过情况并不算太差,”叶玫说,“我们在明面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有些事也干不了,就留他们在暗处调查好了,也许能发现什么。”
“也是,”范意晃椅子,“对了,说到这个,你六点过后干了什么吗?岁聿的镜像怎么没来集合,门也锁着。”
“不知道,”叶玫拉住范意,想给人包扎,“这个可以放心,岁聿是纵诡者,有他在外面控场,想监视自己的镜像应该不是件难事。”
“也对。”
叶玫把范意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你别晃,我药水都涂歪了。”
范意坐稳了:“哦。”
不知想到了什么,范意小声嘀咕:“话说回来,你是不是送了我的镜像一副手套?”
叶玫坦然:“是啊。”
范意:?
叶玫笑道:“怎么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他给自己解释:“你的手割伤了,那样东西是灵异道具,可以限制镜中人的模仿能力,为了避免它们怀疑,被镜中人沾过,已经附了污染,暂时不合适送给你。”
叶玫说:“我有另一副,你要是喜欢可以……”
范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涂了药,用纱布包好了。
“无所谓了,”他打断叶玫的话,“我也没问你要,就是好奇一下,反正都和那个镜中人一起脏了。”
叶玫把范意的神情收入眼中。
他扎好最后一处伤口,在上边轻轻拍了两下,表情温和:“诺,好了。”
顺便叮嘱:“注意伤口不要碰水,不要随便撕扯绷带,也不要拿以前的愈合速度来衡量现在。你这伤不是诡物弄的,纯物理,缓和的时间和正常人受伤愈合差不多。”
“知道了。”范意说。
他站起来,并不拖沓:“那我们继续下一阶段的计划吧。”
“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后的固定集合时间里,羊皮纸会开启一轮飞行棋游戏,途中诡物还会时不时投来注视,我们要赢下那一盘,把药师的镜像干掉。”
“如何?”
“这么做可以,思路很清晰,”叶玫认可了范意的想法,“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对羊皮纸动一点小小的手脚。”
“嗯。”
范意掰手指:“然后,还有一件事。”
“关于八号的死因,虽然心愿想杀他,但是我想多留他一会儿,在镜像里弄清楚……他在外面是怎么死的。”
*
中午十一点四十八分。
范意和叶玫聊完事后,两人没有一直待在楼底。
途中叶玫找了个机会,到角落去,给林寄雪与心愿传递消息。
范意则去了趟二楼。
他在六号的注视下,敲了敲岁聿的屋门。
没有反应。
范意很自然地装作疑惑,随后转头问六号:“你刚刚在厨房?他的门一直没开过?”
六号说:“嗯。”
范意:“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六号:“很遗憾,没有。”
她说:“我从早上开始,探索到现在,除了三楼的棋牌室被锁住之外,无法找到任何通往外面的路。”
“连线索都发现不了,寻常密室不应该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没有线索。
镜中人想要离开镜子,唯一的途径,就是完全成为它模仿的人,一言一行,所有的能力都和现实之人别无二致。
才能离开并将其取而代之。
范意开编:“如果这些地方都找不到东西的话,我觉得,或许跟羊皮纸提及的游戏内容有关。”
“昨天让我们拿身份牌,今天又拿飞行棋盘,这地方还有一二三木头人的限制。”
他睁眼说瞎话:“这些规则,总不能是它无意义的心血来潮,我们不如再等一轮集合,通过羊皮纸的游戏,也许能得知什么。”
六号微有疑惑,却没反驳范意的看法。
毕竟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时间慢慢走向十二点,将要集合。
她拆下挂画,最后再把那些东西一一检查过,实在找不出问题,才怀着怪异的心情下了楼,坐到叶玫旁边,六号的位置。
与此同时。
九号站在三楼,焦急地看着眼前多出的一段阶梯,以及与先前大相径庭的三楼。
他后方摆钟柜门打开,里面躺着本应在林寄雪的追杀下活下来的“范意”,尸体冰凉,他意识到一号也有可能是镜中人,恐慌到说不出话来。
更让他害怕的是……
心愿把镜中人的尸体重新藏好,阖上柜门,她手握一把利剪,向着九号一步步走近。
如同鬼魅。
九号慌不择路。
他也不管眼前有通往四楼的路,不敢折返,也等不了楼梯恢复正常,眼见着心愿离他越靠越近,急急忙忙往楼下奔去!
他正想喊一声“救命”。
随后,还未出口的那句“救”便噎在了喉间,他脚底踩空,坠落无底深渊——连灰也没剩。
和他在镜像外的死法如出一辙。
心愿看着这一幕,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蜷缩住了手指。
她微微抬头,看向四楼阶梯的位置,延伸向上。
上边理应是一楼的镜像,可是没有灯。
仅仅依照三楼的灯光,无法映亮四楼的黑暗。
镜中镜。
第107章 Mirror 12
“九号呢?”
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最后一个人是八号,他踩着点抵达集合地,落座时把椅子拉得滋啦响。
这回的座位足足空缺了四个。
二号, 三号, 四号和九号都没有来。
“别看了, ”南晓雨说,“集合时间被羊皮纸特地强调过, 新人肯定会更谨慎,他估计是遭遇不测了。”
“这么急着咒人?”
八号看这几个反驳过他的人都不爽,加上林寄雪的“死”,让他有了些信心——声称自己走过怪谈百回的人都死在他前头, 看来这些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阴阳南晓雨:“这边还有个镜中人没找着呢,你说,该不会就是你, 在混淆视听吧?”
“双标啊?”南晓雨反问他,“就许你刻薄别人,不许我谈论事实?”
她对怪谈里遇见的陌生人一向没有感情, 就算合作过, 离开后, 也是一拍两散。
这次情况特殊,是因为南诗情的事情,可以姑且不论。
其他时候, 她向来不惮于揣测别人的生死。
“都先少说两句。”六号出声劝架。
她大抵把范意的话听进了心里,暂时压住南晓雨和八号后, 给众人指道:“看看羊皮纸吧,它又出现了。”
经她提醒,哪怕是心怀不忿的八号, 也不满地偏头看了过去。
羊皮纸在空中,窸窣显示文字。
【正在清点人数……】
常规流程。
【截至目前剩余玩家数:七人。】
“什么?”
集合地的座位空了四个,现在留在这里的,应当有九人才是。
经过上午那一遭,他们已然确信“林寄雪”是镜中人,排除掉已经“死去”的二号,镜中人本该只剩一个。
也就是说,短短一段时间内,他们之中竟然又多了一个镜中人?
在人数不多的情况下,能够怀疑的范围立刻被缩得很小,猜忌在心中滋生,然而人命攸关,不可能说怀疑就确定,会在人与人之间反复犹豫辗转。
于是羊皮纸接下来的字迹,众人看得心不在焉。
【下面公布未到场者的身份牌。】
【二号:月亮。】
【三号:太阳。】
【四号:空白。】
【九号:星光。】
四种牌面都齐了。
羊皮纸在其他人读完内容后,把东西擦去,开始窸窣书写新的东西。
这次它书写得不快,一楼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知道,又该到自证的时间了。
十二号默默举手,出声说:“我一直跟十号和十一号待在一起。”
他问了:“刚刚有谁是自己行动的吗?”
南晓雨回答:“我。”
叶玫在楼底给范意涂药,她就先自行上楼探索了。途中也和十号三人组相遇过,但独自的时间居多,并不能说明什么。
六号也是一个人行动。
“我基本在二楼活动,”六号说,“一号和七号就坐在一楼,能看见我偶尔在走廊往来。”
然而落单的时候依然占大多数,还是不能证明什么。
十三号小声:“我在房间里,一个人。”
说完他就把脑袋闷了回去。
八号说:“我跟九号一起。”
被心愿放过狠话后,八号不敢再一个人行动。
正好九号也不想再躲进屋中,要找人抱团。于是九号主动找八号商量了一下,跟在他后面。
哪怕八号骂他“没用”,他也忍了。
“所以九号呢?”六号问他。
“谁知道,”八号嗤了一声,“我后面到一个游戏室里头找东西,那九号不敢进来,我就让他在外头等着。”
“结果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我懒得管他。”
连集合也没有来。
“哦,”范意听完这话,趁题发挥,给人泼脏水,“这么一说,你就是那个最后和九号待在一起的人嘛。”
“他没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你作证。”
“?!”
八号立刻道:“你有病吧,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不知为何,八号的心头莫名生出了一种隐约的预感——最好不要招惹现在的范意。
他身上的气质似乎变了,可又似乎还是那个仗着七号撑腰,顽劣又有些本事的新人。
八号憋了憋,憋不住,硬着头皮道:“你不过是个新人而已,懂什么?要是我想排除自己的嫌疑,把这件事藏着掖着不就行——”
说完,八号才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蠢话,忙闭上嘴。
范意扶额,怀疑八号智商有问题:“洗清嫌疑?”
“首先,”范意无语道,“你不会以为我们是瞎的吧?”
“你和九号抱团上楼,大家都有目共睹。”
“其次,就算你不说,你的嫌疑依然还在。别忘了,第一轮集合结束后,还剩下一位镜中人遗留在我们之中,除了我和七号,所有人都有嫌疑。”
“最后,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九号在门外失踪,不管你澄不澄清,你都是最大的嫌疑者。”
八号:……
真是倒了大霉,他怎么就偏偏选了九号共同行动。
范意捏着大局,不自觉接过了盘面:“且先不论第一轮遗留下来的镜中人是谁。”
“第二轮里,既然十号,十一号和十二号一直在一起,互相作证便可排掉部分嫌疑,而我和七号一块,只要经过二楼,谁都能看见;所以这一轮的镜中人,很可能在五号,六号,八号和十三号里出。”
他盘得看似清晰,实则全是带偏镜中人的误导信息。
十号嘀咕道:“怎么跟玩狼人杀似的。”
十一号被十号带跑,以狼人杀的思维代入范意的逻辑盘,忍不住发问:“怎么出啊?”
“就算把镜中人找出来,我们又不能公投,对那些东西做什……”
他忽然噤了声。
因为范意将一把小刀插在了桌面上。
他直截了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瞬间回想起范意将匕首从林寄雪的咽喉间拔出的画面,如此果决,眨眼冷汗淋漓。
范意说:“下不了手,可以,只要你们不在意自己会死。”
“你说得太轻松了,”六号开口,打断范意的话,“镜中人应该没有那么好杀,你这一身伤就是证据。”
“根据羊皮纸上轮集合时的注意事项,镜中人杀人是有条件的,反之,我们应该也一样。”
【镜中人可以杀死除“自己”外,其他符合身份牌制度的玩家。】
六号说:“和我们手上的身份牌有关。”
“是啊,”范意道,“所以,不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别人,这是保证自己安全的第一点。”
“不过,我们可以根据对方动手的时机,推断动手的人是什么身份。”
十号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八号不屑:“装神弄鬼,你现在说,不是让镜中人也知道了。”
“它们本来就知道这个规则,也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范意继续胡扯,把节奏带到沟里去,“不然它们怎么会这么有针对性地对我们动手?优势又在哪里?”
十号说:“八号,越说越没脸,你真是经验者吗?”
八号冷笑:“比你强,别到时求我。”
等死吧。
十号并不理会,专心听范意讲。
“首先,是羊皮纸早上提到过的注意事项。”
范意找了张纸,将规则一一列举出来。
“我们一共有四种身份,太阳,月亮,星光和空白。”
“目前未到场的死人已确认身份,其他人身份不明。”
“它其实说得很清楚。”
【一、太阳的光芒会掩盖星空。】
【星光无法对太阳造成伤害。】
【二、月明则星稀。】
【月亮存在的时候,星光无法对月亮造成伤害。】
【三、小心黑暗,白色可以照亮所有角落。】
【空白牌可以对所有身份造成伤害。】
【四、日夜交替。】
【太阳无法在夜晚造成伤害,月亮无法在白天造成伤害。】
“所以说,白天的时候,只有太阳和空白的身份能杀死太阳。到了夜晚,只有月亮和空白的身份能杀死月亮。”
“而星光可以在月亮消失的时间段内,杀死月亮,不能杀死太阳。”
“啊,”十二号明白了,他转向范意,“二号的身份是‘太阳’,他能追杀你,你也在白天成功杀死了二号;四号又是‘空白’,那你就是……”
太阳。
他还没说完,身边的十一号就强行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拉了下来。
“你少说点。”十一号压住声音。
十二号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了一号的身份卡。
但既然他能发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察觉。
暴不暴露都一样。
现在整得他好像那个罪人一样。
十二号撇嘴。
范意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在被十二号“猜出”身份牌的瞬间,范意立刻做出一副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为难表情,滴水不漏。
他并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牌是什么,却已经通过隐晦的提点,与十二号的误导,让众人以为自己是“太阳”。
“也就是说,”范意适时开口,截止话题,打断所有人的思绪,“只要时机合适,谁都能杀死镜中人。”
“以及,我发现了它们的一个致命的弱点。”
范意再次抛出误导:“那些东西,怕黑。”
十号问:“所以你当时会关灯?”
范意点了下头。
六号也帮忙印证了范意的想法:“确实,经过我的观察,它们似乎只能在光线下活动。”
范意很满意现在的局面,继续掰扯:“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羊皮纸说,不要让‘它们’观察我们,而观察的首要前提,就是光线。”
“不被观察,就不会有事。”
“我也是凭借这个,反杀二号的。”
众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及若有所思的表情。
范意垂下眼。
可是真正怕黑的,是这些镜中人。
上午黑灯的时间太短,除了范意的镜中人因受伤气力流失而有所察觉之外,其他的镜中人除了感知迟缓外,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可乘之机。
“说得好听,”八号不悦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范意轻声说:“做不到就会死,像二号那样,谁愿意?”
“……”
几个新人都陷入了沉默。
“话就到这里吧,”范意松了松手腕,“范围大致确定,现在再排人也没有意义,不如先看看,这羊皮纸又要我们做些什么。”
上头的字快写好了。
镜子里的字都是反的,范意扫了一眼,尽量让自己适应下来,再假装辨认起上头的文字,语速听起来不紧不慢:“它把飞行棋盘推上来了。”
正是范意早上和叶玫一起拿的。
羊皮纸飘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请拿到棋盘的一号与七号玩家发起飞行棋游戏,并随机挑选两名玩家加入。】
【其余玩家可作为旁观者,选择支持的阵营,指挥战局。】
【游戏时间:30分钟。】
【飞机最先全部抵达飞机场的玩家,玩家及其支持者将获得奖励。】
【飞机未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抵达飞机场的玩家,玩家及其支持者将接受特殊游戏惩罚。】
【请选择。】
惩罚?
所有人都无比紧张,目光不由得聚焦到拥有选择权的范意和叶玫身上。
他要选谁?
十二号往后缩了缩。
范意看了眼叶玫,冲他一笑。
“你选吧,”叶玫说,“我随意。”
范意点头,没有转向,仿佛早就在心中决定好了人选。
他说:“我选——”
“五号,和八号。”
第108章 Mirror 13
【飞行棋游戏规则(请仔细阅读)】
【一、本次飞行棋共包含两枚骰子, 一黑一白。开局所有飞机均处于起飞状态,不需额外投掷骰子来进行起飞操作。】
【二、有少部分飞行格将触发特殊事件,请各位玩家注意, 突发事件有正面与负面, 请及时处理。】
【三、本次飞行棋采取淘汰制, 当两组飞行棋走到同一格时,除具有相关祝福的特殊格或持有道具外, 先抵达该格的所有飞机都将退回起点。】
【四、只有白色的骰子显示着正确的数字,请谨慎选择前进,选择黑色骰子上的数字后,您的飞机将退回对应的格数。】
【五、一二三, 木头人。】
游戏开始。
被选中的四名玩家分别站在棋盘的四侧,其余人作为观众,退到另外一边, 被一圈升起的围栏隔绝。
十三号走在最后,不知是该庆幸范意没选自己,还是为接下来的站队感到紧张。
【未在规定时间内抵达飞机场者, 玩家与其支持者将一同接受惩罚。】
他不是很想知道惩罚的内容。
想到这里, 十三号偷偷问十号道:“哎, 你觉得,支持谁比较靠谱?”
十号想了想。
他说:“七号和五号吧?他们是这里的经验者,比较能把握规则。不过一号也可以, 同为新人,他看上去比我们都能适应这里。”
后半句话, 十号咽了回去。
他像一个天生的通灵者。
顿了顿,十号补充道:“反正不会是八号。”
十三号有点不赞同这个想法:“八号好歹也是经验者,虽然是嚣张了点, 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十号承认:“我看他不爽。”
十三号觉得这是私人恩怨,于是没有多说,便撤了回去。
为了求稳,他选择了五号作为自己的支持者。
原因很简单。
首先排掉十号不看好的八号和新人一号之后,便是在五号和七号之间选。
五号是经验者,平时的表现也不错。
虽然十号说七号也可以,但是……
十三号发现,除了七号发言的时候,自己很少能注意到对方。
对于七号的表现,他的印象极其模糊。
似乎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聆听。
这样一来,他自然会更偏向于活跃些的五号。
在他挑选的期间,其他人也做出了选择。
十号选择了一号。
十一号,六号选择七号。
十二号和十三号一样,选了五号。
八号身后空无一人。
八号:……
他破天荒地不想再说什么了。
羊皮纸窸窣丢下两枚骰子,砸在棋盘中央。
随后,羊皮纸又悬浮到观众位上方。
它哗啦啦地丢下一枚按钮和五枚骰子,落到其他人面前,纸上同时浮现墨写的文字。
【观众规则。】
【每位观众每局享有一次场外援助权,可指定任意参与者触发以下效果,按下按钮即可使用。效果根据骰子的点数随机出现,请看准时机,谨慎把握机会。】
【1:指定前进点数。】
【2:随机负面突发事件。】
【3:随机正面突发事件。】
【4:停止一回合操作。】
【5:指定退回点数。】
【6:一二三,木头人。】
观众席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竟然还有这样的规则。
而且看在局中人的表现,他们似乎完全不知此事。
飞行棋本身就是大多时靠运气的游戏,骰子投掷的次数多了,飞机难免挨得很近,有时胜负只有一两点的差距,很容易翻盘。
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扭转局面。
十三号拿起自己的骰子,塞进口袋里。
“别动歪脑筋,”六号观察着旁人的表情,出声提醒,“你们也看到规则了,骰子触发的效果是随机的。”
“不论你用在自己的支持者,还是对手身上,都可能起到反效果。”
“到时可能不是扭转,而是拖累。”
十号同意:“六号说得挺对的,用这个,还有可能触发第六条规则,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放心啦,”十二号摆摆手,“不会的,让他们老老实实游戏不好吗,谁知道用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十一号也说:“而且这是可以共赢的吧,只要大家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抵达,不就没人会受到惩罚了吗?”
十三号不擅长参与这种分析,只往下看。
他们讨论的内容并没有被参与者听到。
游戏已经开始,作为一号的范意率先投掷骰子,两枚骰子在棋盘上滚动,最终白色停在了5,黑色是1。
范意前进五格。
接下来轮到南晓雨。
她投出了3和4。
飞行棋初期,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前进着。白色投到多少算多少,慢慢地操控着飞机往前走。
有特殊惩罚机制的存在,八号也不敢再造次。他把精力放了到棋盘之上,用心想着如何尽快抵达终点。
七号投掷……
八号……
飞机前进。
局面十分稳定。
从观众席上看去,甚至还会有一种悠哉游哉的感觉,观众们也从原本的提心吊胆,而默默转变为放心。
看来这盘飞行棋游戏和现实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紧张。
这样慢慢走下去,就算偶尔有被踩回原位的棋子,也能在时限内抵达终点。
而“意外”只发生在一瞬间。
范意丢下两枚骰子。
羊皮纸明面上写着骰子的点数随机,可实际,骰子控制在人的手里。
丢骰子的力道是可以控制的,精准些的话,能够决定骰子的点数。
范意吸了口气,他对于控制骰子一事还不熟练,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
最终骰子停下,显示着白1黑3。
往前一步,就可以触发突发事件,直接走快捷通道,飞到另一端去。
八号不禁屏住呼吸。
因为八号的一枚飞行棋子,正好落在快捷通道的终点。
也就是说,只要范意前进,他的这架飞机就会被踩回老家。
游戏时间只有三十分钟。
要保证四架飞机全部抵达终点。
就算被踩回去一次,应该也……来得及。
八号手里捏出了汗。
十号也发现了这点,笑了声:“活该。”
反正八号身后没有支持者,其他人也不会为其捏一把汗。
然而下一秒,范意沉思片刻,伸手去捉了黑色的骰子。
羊皮纸说,黑色是错误的骰子,会让飞机回退。
是错误吗?
可前进可后退,是给了他一个把控局面的机会,令步数的操纵更加轻松。
“等等!”
十三号趴到观众台边缘:“他在做什么!”
范意的后方是南晓雨的飞机,如果范意后退,将直接把她挤回起点!
南晓雨没有吱声,她抿抿唇,默然看向范意。
范意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信我。”
南晓雨深吸了口气,没有太在意。
或许范意有这么做的道理——想通过踩她去验证什么。
特殊惩罚,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心中这么想,可是心愿,林寄雪和岁聿的接连出事,总让一团阴云落在南晓雨的心头。
这些人在怪谈里赫赫有名。
怎么可能栽在C级怪谈当中。
南晓雨把自己的飞机移回起点。
八号也懵了:“你这是在干嘛?”
“干什么?”范意回望他,反问,“你看不出来吗?”
“骰子就两个数,不是踩你就是五号,所以,只好把五号踩回去了。”
八号:“……五号和你有仇?”
他还以为范意打算踩他。
范意乱讲:“没啊,不过我不敢踩你,怕你再往我门下贴东西报复我。”
八号:……
如果放在之前,他或许会相信,并觉得这个新人终于怕了自己。
可是到现在,他迎上范意戏谑的笑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太危险了。
这预感太危险了。
而事情还没结束。
南晓雨的第二架飞机在这一轮,直接被叶玫踩了回去。
他摇出了白色的“5”和黑色的“6”,接着想也不想,直接抓住了黑色骰子。
叶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并未做出任何解释。
南晓雨一声不响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十二号蹙了蹙眉:“他要干嘛?”
不久之后。
范意触发突发事件,连续行动两次。
他扔了两回骰子,共前进十一格,马不停蹄地踩回了南晓雨最靠前的一架飞机。
范意这回解释道:“骰子是随机的,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随机个鬼。
八号一声不吭了,他默默地往边上挪了个位。
现在南晓雨的第三架飞机都回到了原点,前两架被踩回去的飞机才出发没多久,落到最后。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支持南晓雨的十三号心中急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能够共赢的事,五号却偏偏要遇见一号和七号的针对。
一号可以强行解释成有两次巧合,那七号呢?
他后退时,分明前面六格都没有飞机,多少步都不会把人踩回去。但他却偏偏选择了后退六步,踩回了五号。
“别急,”十一号按住十三号,“还有机会的。”
“我看他们都快到了,只要其他所有人都抵达终点,剩下的时间就是五号一直走,连续她的回合,很快就能到的。”
十三号稍稍沉下了情绪。
六号沉默不语。
她在想事情。
按理来说,一号和五号的关系应当是不赖的,从某些细节可以察觉出来。
而五号的脸色沉静,她并没有因此生气。
仿佛他们不是在进行着飞行棋,而是想利用飞行棋,做着什么秘密计划。
是什么呢?
这场游戏还在继续。
又轮过了两圈后,再次轮到范意投骰。
骰子骨碌碌在桌面滚过一圈,这回,他拿住了黑色的“5”。
范意后面五格,又是南晓雨的飞机。
十三号终于坐不住了,叫了一声:“他是什么意思?!”
连十一号都再说不出宽慰的话语。
南晓雨把飞机挪回起点。
而这轮里,南晓雨行动过后,叶玫随即把八号的飞机踩了回去,回到家门口的八号丢出白色的“3”,正好踩走路过的——南晓雨的飞机。
这个真的是巧合。
“要逼我们接受惩罚?他们这是在害人!”十三号神情激动。
十二号没有说话。
他回头,看向桌面上的按钮。
第109章 Mirror 14
【骰子点数:2。】
【十二号使用了场外援助效果, 具体效果内容为:一号玩家下次投掷骰子后,将触发一次随机负面突发事件。】
范意的第一枚飞行棋即将抵达终点。
按理来讲,场上的人应当无法知晓观众席的动静, 就算场外的人动了手脚, 也不会被发觉。
可范意仍在投过骰子之后, 在负面事件出现前,抬眼看向了观众席所在的位置。
目光似乎要越过栏杆, 望向十二号。
十二号往里缩了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他有什么错,是一号先频繁针对五号。他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羊皮纸飘到范意面前。
【突发事件:蜡烛。】
【规则介绍:你有一支红蜡烛,我有一支白蜡烛。熄灭的白蜡烛等在三楼的放映厅里, 请用燃烧的红蜡烛将我点燃。】
【注意事项:红蜡烛熄灭,我将拿走你的命;白蜡烛熄灭,我将沉于黑暗。】
【PS:在一号完成特殊任务前, 一号失去骰子投掷权与飞机行走权,轮到一号的回合时,将自动跃至五号行动。】
一支红色的蜡烛出现在范意面前。
它燃烧着, 周边红色的蜡泪一滴滴滑落, 凝固成带乳色的物质, 黏在铁盘底部。
这种突发事件,严重些是要命的。
叶玫快速出骰,前进五格。
他和范意在想出这个办法脏人的时候, 就已经猜到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的料想里,最坏的情况是因此被所有人针对, 丢出场外援助给他们添堵。
然而当突发事件实际出现在范意身上时,叶玫又觉得有些许不悦。
这少爷是自己手底下唯一的员工,说他一手带到现在的徒弟也不为过。
哪里是旁人能随意下黑手的。
何况, 那些家伙,都是“镜中人”。
叶玫提醒他:“小心。”
范意端起蜡烛,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命运。
他是本局游戏里唯一摇到负面突发事件的人,其他人或许也没有想到,这个任务需要他离场执行。
离开前,范意把手搁在下面,在八号与观众的视线死角间,悄悄给叶玫打了一个小手势。
是他们来前就约定好的暗号。
意思是让他别担心。
叶玫顿了顿,随即闷下头去,低低地笑了出声:“……”
谁担心你啊。叶玫想。
他不过很讨厌这些做着自以为人性的模仿、假装自己成为了人的诡物罢了。
思索间,骰子再一回轮到了叶玫手中。
他的神色缓缓地重归平静,控着摇骰子的力道,走入突发事件格中。
叶玫获得权限,能够在本轮里指定其他人的飞机往回退后一定格数。
他说:“八号,第三架飞机,回退五格。”
又一次,踩回了南晓雨的飞机。
*
范意的背影停在了二楼楼梯口。
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即便他现在身处于纵诡者监管下的镜中世界里,范意依然能穿透一层现实与虚妄的薄膜,嗅到楼梯间血的味道。
若隐若现。
镜面裂成一块又一块的玻璃,刺进胸膛,生生割开血肉,扯出破碎的组织器官。
——现实中的八号就是这样死的,惨叫贯彻整栋宅邸,在飞行棋游戏里。
那是第二天发生的事。
当时没有发生镜中世界这样的意外,依然是范意和林寄雪拿回了飞行棋盘,并在十二点的游戏里,拥有挑选玩家的权利。
为了控场,当时参与飞行棋的,都是自己人。
八号在观众席上,选了林寄雪做自己的支持者。
也是他第一个按下按钮,为林寄雪触发了一次正面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碎片。】
【规则介绍:漂亮的碎片,每一块都是你,真实的你。从现在起,你走过的路,都会被占据,会留下你的痕迹。】
【注意事项:突发事件开启后,三号的飞行棋所经过的区域都会被打上标记,停留于标记处的其他飞机将被遣返回到原点。】
靠着这个机制,林寄雪很容易就拿到了冠军。
然而在游戏结束后,八号却死去了。
就在领奖之刻,在众人面前,撕心裂肺地叫着,被镜子碎片活体解剖。
范意能够肯定,八号使用场外援助的行为本身没有问题。
有八号带头,当时不少人都按下了按钮,各种效果加到身上,花里胡哨。
但所有人里,偏偏只有八号出事。
范意想,他要知道八号是如何死的。
这是他在进入镜中之前,唯一还心存疑虑的地方。
他有预感,一旦他解开这个谜团,所有的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范意端着蜡烛,一步步往楼上走。
火是冷的,没有温度。
一阵没有来头的阴风倏然从上方穿来,直扑着范意的蜡烛而去。
范意抬手护住,用手将其完全包裹,火苗蹿了两下,燎到他的掌心。
他没管这个小插曲,继续往三楼走,途中,墙后的诡物睁过眼,视线紧紧地将范意黏附。
范意心里知道,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实际并不来自于墙中的诡物。
而是他的脚底。
不是因为镜像,杀死镜中人的他不必担心被替代,也不会再因为镜子里的他笑了,而受到波及。
危险的是影子。
不论是在镜像世界,还是现实,他的影子都太浅太淡了。
只能模糊地瞥到一点向外消失的轮廓,倘若不仔细去观察,很难辨认清楚。
全然不是真正的影子该有的模样。
墙后的诡物目光如炬,范意拿着蜡烛,静待片刻。
几秒后,二楼的廊灯“啪”地一下熄灭。
蜡烛的火光从范意指缝里漏出,却没有映亮四下里如墨染的黑暗。
因为光线突然断掉,范意听到一楼有人短促地叫出了声。
范意松了口气。
上午他到二楼的时候,除了和六号搭话做证,范意还有一个目的,他动了一个哪怕诡物注视他,有人能帮助他及时脱身的手脚。
范意偷偷地在这里放了个小装置,用三楼游戏室里的光控材料做的。
只要有人挡在二楼的楼梯口周围,这个位置附近,阴影就会投在开关上,超过一段时间不动后,头顶的灯就会因光线不足而熄灭,直至对方离开。
范意可以和诡物耗,耗到诡物不想再看他,但蜡烛和飞行棋游戏耗不起。
他快步上楼,推开三楼放映室的门。
放映室里只亮了一盏灯,光线极暗。
范意先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见到规则里说的白蜡烛。
他想了想,用预感确认安全,才迈入放映室的内部。
他身后的门自动阖上。
放映室里的设备很新,有块与整面墙一样大的白色幕布,除了后排共可坐下十三人的长条座椅外,还有一台小型放映机悬挂头顶,可以用遥控器控制播放。
红色蜡烛缩短了一截,在他进入放映室同时,似乎有只冰凉的手从影子里游出来,抓住了他。
它沿着他的裤脚攀爬,慢慢贴到了蜡烛上,似乎想攥熄这缕火焰。
“不可以。”
范意盖住蜡烛的火焰:“想弄熄灭它?”
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感牢牢黏附在范意手背,无形的东西把着他,想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范意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火焰,牢牢地不让阴影触到一点。
他认真观察着这间放映室的模样。
比如,放映室里根本没有白蜡烛。
范意思考:或许这东西需要一些条件,才能显现出来。
房间里没有灯的开关,它就这样一直亮着,影子依然淡淡的,形状却早已扭曲。
火焰很冷,滋滋地冰着范意的手心,他在放映室里踱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顶端的放映机上。
他踮起脚,放映机的开关太高,他够不上。
范意没有过多纠结这点,而是四下环顾着,在长椅的边缘,找到了用来开启放映机的遥控器。
手里的火焰越来越凉,范意要死死抓着,才不至于被自己的影子掰开。
刺骨的寒意烙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冰冷。
范意没有松手。
他直接放弃了蜡烛的托盘,单手抓着蜡烛的脑袋,把火遮得严严实实,另一只手去拿遥控。
阴影没有阻止,它死了心要扑掉范意的火,最后一刻还在扒着范意的手指不放。
“滴”。
放映机开启。
头顶的灯光在幕布大亮的那一刻熄灭,脚底的影子也迅速缩了回去。
播放的影片并不供人挑选。
画面的开头十分刺眼,有光铺在白色的幕布上,随后渐渐暗下去,开场便是一个坐在镜前的男人,对着镜面,在梳头发。
他留长发。
白色的蜡烛就摆在镜前,没有燃烧。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拿着木梳,一点一点地往下卡着。
镜子里映出的,不止有画面里的长发男人,还有荧幕外的范意。
他像个背后灵,在影片画面里,站在镜中的男人身后,没有笑。
范意试探着伸了伸,他的手可以竟直接穿透荧幕,触碰到影片里的人。
影片中的男人对于范意的到来并没有反应,依旧按照预录好的行为往下做着。
接下来,只要把白蜡烛点燃就好了。
毕竟是C级怪谈,任务不会太难。
范意把手伸向长发男子的身边。
眼见着白蜡烛即将被红蜡点燃,火光落到男人眼里,他梳头的动作轻轻一顿。
紧接着,他映在镜中的脸,缓缓扯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不知是在对范意,还是在对自己。
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在下一秒发生。
范意骤然撒手,反把住蜡烛的烛身,生生扭弯,往男人的身上烧去!
诡物脸上的笑僵住了。
冰冷的火能烧灼它的肌肤,快速蔓延,它全身都燃起了火焰,外表因此一寸一寸地腐烂。
可它回不了头,只能怀着愕然的心情,看向镜面背后的范意。
【红蜡烛熄灭,我拿走你的命;白蜡烛熄灭,我将沉于黑暗。】
白蜡烛一直处于熄灭状态。
【熄灭的白蜡烛等在三楼的放映厅里,请用燃烧的红蜡烛将我点燃。】
【你有一支红蜡烛,我有一支白蜡烛。】
将“我”点燃。
需要被燃烧的从来都不是白蜡烛。
诡物不能发声,他在喧嚣的沉默里,像融化的玻璃,五官扭曲变形,坍缩变软。
烧灼掉影片中的诡物后,范意没有立刻撤手。
他再次往前够去,当着诡物的面,拿走了那支白蜡烛。
“……”
诡物向着白蜡烛挣扎了一番,却没有碰到它。
被范意特地避开了。
这样一来,它就无法用自身的火焰,去点燃白蜡烛了。
【突发事件已经完成,正在为您结算。】
【本次突发事件不提供任何奖励,请玩家完成事件后,尽快回到集合点,继续进行游戏。】
*
范意拿着两支蜡烛从放映室里出来。
在回到一楼之前,他在棋牌室前,慢慢止住了步伐。
趁着现在所有人都不在,他用钥匙打开了被锁住的棋牌室门,想顺道往里头再看一眼,观察观察情况。
结果令他觉得麻烦——叶玫的镜中人竟然还没有断气。
罕见地见到光,镜中人朝着门口范意的位置微微睁开了眼睛。
在看清来人后,它很勉强地笑了一笑,仿着叶玫的语气,气若游丝:“橘子……”
“用这种方法……对我……残忍啊……”
镜中人继承了叶玫的记忆,对范意没有怨恨。
但范意也不会对这种拙劣的模仿者产生感情——连熟悉都称不上。
它是诡物,不是叶玫,太明显了。
范意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他拉着门把,不打算和镜中人多浪费时间,想再任由对方吊会儿,如果到晚上还没死,再另想办法。
镜中人张了张口。
它的声音极弱,且沙哑:“……对不起。”
“……在那里……让你死去了……”
“德雷斯私立高中……千千万万遍……”
范意陡然一停。
旋即他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镜中人的位置。
镜中人见范意有反应,笑了笑,它阖上眼睛,把话说得很慢很慢:“不存在的人……哪怕……死亡千千万万遍……”
“也要找到唯一正确的结局……”
范意终于在此刻,等来了镜中人彻底的断气。
它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死我生。”
第110章 Mirror 15
“千千万万遍。”
这不是范意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在很早很早以前, 或许他都没有记忆的时候,就从一本书上看到过——“千千万万遍”。
若非他的确对此印象深刻,范意不会因为镜中人的几句话语而停住。
是他高三那年的冬天, 他最难捱的一年。
A市的冬日极冷, 光秃秃的树木覆上雪白, 又只余枯枝,天空时而阴沉, 时而阳光温凉,昼短夜长,似乎一切都能淹没在深冬的肃杀之中。
期盼的目光、严厉的教导、对未来的迷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现在非常重要”,不停地要求他按照他们要求的走。
这些压在范意身上,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拖拖拉拉地写完了作业,晚自习却还要上到十一点。
范意看坐班老师没在注意自己, 干脆把头趴在桌面上,无聊发呆。
他不喜欢预习,拿着笔在数学课本上勾勾画画, 旁边还放着一本封皮金黄的精装书籍, 是他从图书馆随手借的。
本想当课外消遣, 结果拿来的是原版,翻开是英文,看着就头大。
他英语不赖, 成绩甚至是几科里最好的,可他就是不想看。
于是, 画完东西,他只盯着封皮上的字发呆。
【为你,千千万万遍。】
后来……
淅淅沥沥的冬雨里, 有人打着手电筒,找到了在寒风里蜷着,翻出学校逃掉晚自习的范意,蹲下来,对他说:
“所有人都在等你。”
“哪怕死亡……千千万万遍。”
*
范意回到一楼的集合点。
这场突发事件耽搁了他不少时间,途中叶玫也触发了场外援助效果。
不过,指定他的十三号不会控骰。摇到的是正向事件。
一来一回间,叶玫的第一架飞机已然抵达。
范意的飞机还在原位,没人踩。
他把红白两支蜡烛放到一边,坐回位置上,什么都没多说,丢出两枚骰子。
白色的“3”,黑色的“5”。
这次范意选择了前进,他的第一架飞机顺利到达终点。
然而,哪怕范意错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五号和八号的飞机,都还离终点有着一段距离。
叶玫一直在帮他踩人。
八号倒还好说。
他被踩的次数不多,走得也平均,慢慢来的话,足够在时间内抵达终点。
可南晓雨就不一样了。
被叶玫来回踩的她,没有一架飞机进度过半。
何况南晓雨还刻意控制着骰数,她走出的步数,大多都是一到三这样的小点。
十三号和十二号已经对五号的胜利不抱希望,只能期待她能够在结束前顺利抵达。
或者,输掉后带着他们安全度过惩罚游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
如果南晓雨继续投掷小点,避开正面突发事件与各种快捷通道,她便不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游戏。
事到如今,两人也没了再去踩人的必要。
局面反而褪去了先前一号不在时的剑拔弩张,重新稳定下来。
一切都如最开始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丢骰,前进,下一位继续。
叶玫的四架飞机在二十分钟左右全部走完。
随后是去处理了个突发事件的范意,比叶玫晚了两步。
八号虽然被踩回去了三次,但在后期无人再干扰进度,且丢骰之人只有他和南晓雨的情况下,也堪堪在游戏的最后一分钟,将飞行棋全部挪回原点。
只有南晓雨。
进度最多的一枚棋子才刚刚到终点门口。
几秒后,广播里预录好的钟声响起,游戏结束。
她听到观众席上的声音漏出,十二号和十三号失望又难过地叫出了声。
或许还有一点恐慌。
南晓雨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输掉的这个场面,本就是在范意的安排下而注定的结局。
对方的用意,南晓雨想想也能明白些——羊皮纸所指出的“特殊游戏惩罚”,很可能与打破这则怪谈的障壁有关。
毕竟,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解决怪谈,南晓雨一直记着。
为了南诗情。
她可以做出一点小牺牲。
而她也配合了范意,控制着骰点,既方便叶玫踩,也不会前进太多。
羊皮纸飘到叶玫面前,先给叶玫发放奖励。
奖励的内容,范意在现实就已经看过。
【特殊奖励已激活。】
【特殊奖励:面具。】
【规则介绍:宅邸主人生前最爱的艺术品,戴上它,你将能够看到此处的真实。】
【本奖励对您在场外的支持者同样有效。】
这玩意,范意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在现实里,他也是靠着这副面具,才找到了通往镜中世界的道路。
那副面具现在就被范意藏在身上,初到镜中世界时,他也试着戴过,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他眼里是什么样,镜中世界就是什么样。
也不知叶玫手里拿到的复制品,会不会和他的那副不太一样。
而南晓雨面色平静,等待着自己的特殊惩罚。
不出她意料,刚给叶玫发完东西,羊皮纸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特殊惩罚机制已启动。】
【非常抱歉,我们遗憾地通知您,您的飞行棋未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抵达终点,将接受特殊惩罚。】
【请您与您的支持者到三楼的游戏区内,坐在舞蹈室内部的椅子上,对着镜面,完整地削一只苹果。】
【注意事项:苹果皮不可削断,否则后果自负。】
【PS:一二三,木头人。】
接到任务的三个人,手心里纷纷多了一把小刀,和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十二号和十三号犹豫着走下观众席。
在他们全部离开后,观众席自动消失。
南晓雨第一个站起来:“我去了。”
也不知是在和谁说。
反正范意没应。
“……”
片刻后,三楼舞蹈室的镜子里。
长发男人背对着所有人,精心雕刻着他手里的苹果。
雕坏了,就再换一只原材料。
只是苹果皮削断过的苹果,看着也太不完美。
镜子外面的是三个镜中人,镜子内部的,就是它们原本的样子。
可惜镜中人不知道,它们只是“作品”,是长发男人对自我构想的分身。
它创造出的镜中傀儡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自觉模仿人的行为,诞生人的想法,并完完全全将自己当作那个人——听着多美好。
他对待他伟大的作品,从不马虎。
就像身体燃烧的火焰一样,映在镜中的那一刻,美丽到他无法想象。
想画下来,永久珍藏。
“啪嗒”。
有东西猝然干预,它抓住了十三号的手。
他的苹果皮断裂了。
十三号睁大双眼,随即趁镜中的男人不注意,哆哆嗦嗦地将其捡起来,手忙脚乱地继续削。
南晓雨倒不急,她求一个稳。
她全神贯注,十分认真地削着苹果,同时观察着脚底的动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可她应该是有的……吧?
随着苹果皮越来越长,她的身边也越来越暗,眼角余光几乎看不到旁边的两人。
这不对劲。
范意不是说这些东西怕黑吗?
南晓雨这么想着,目光从手里的苹果上移开,转落到镜面上。
镜中的长发男人贴在镜前,默默地注视着她。
而背景里,她所处的位置一直是如先前般明朗的室内,光线充足,不见半点暗色。
南晓雨才知道,是自己的视觉受了影响。
她看到的世界在越变越黑。
视野的尽头,是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藏于此处,手握着太阳牌的林寄雪,手里的刀早已飞出,刺在她的后脖颈里。
她听见十二号的方向,有苹果皮掉落在地的闷响。
那一刻,南晓雨明白了。
为什么她不会痛,甚至早就被林寄雪的飞刀刺中,却现在都还没有倒下。
因为她是镜中人。
*
与此同时,一楼。
察觉到他们离开的时间实在过长,楼下的几人终于坐不住了,互相一合计,决定全体上楼,一帮人小心翼翼地围在舞蹈室外围,将门打开。
骇人的一幕再次出现眼前,十号轻轻抽了口气。
五号,十二号与十三号竟然都死去了。
而且残忍。
十二号和十三号的尸体都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残渣摔在地上、椅子前,如玻璃般反着光亮。
南晓雨的死法与他们不同,她后脖颈上插着把刀,坐在椅子上垂头,满地是血。
十一号掩住嘴,说不出话来。
六号凝眸定了一会儿。
她没有管这些人是如何死的,让十号和十一号自己私语,六号直接面朝范意,出口问道: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理由了吗?”
范意:“嗯?”
六号说:“一号、七号,你们两个在飞行棋游戏里针对五号的理由。”
这个时候再装巧合,就显得太做贼心虚了。
范意“坦诚”道:“这个啊,是因为我发现她是镜中人之一。”
六号有些不信:“证据呢?”
范意说:“都是推测。”
“首先,第二轮里,三号死后,所有人里又多了一位镜中人,排去抱团的几人。她第二轮是一个人走,更何况第一轮也没有人为她作证。”
“但我可以肯定,五号第一晚是有行动的。六号你也探头看过。”
“因为不想浪费调查的时间,第一晚的时候,七号在深更半夜到处敲门,最终把我们几个都叫了出来。”
“后面因为触发了羊皮纸的临时任务,我们被迫分开了。当时我和七号待在一起,五号落单,镜中人三号的身份是太阳,无法杀死作为月亮的二号。”
“排掉消失不见的四号,当时一起行动的人,只有她有机会杀死二号。”
“时间上,她很符合,”范意和六号掰扯,“况且,我也只是踩她,试探一下,可她后面为什么要配合呢?”
“她后期的骰子数目都控制在小点里,我想,你不会以为是巧合的。”
范意说得煞有其事:“除非,她也想利用这盘棋局,与诡物合谋,趁机杀死她的两位支持者。”
“也只有她的尸体特别,和十二十三号的尸体不一样,”范意垂下眼,“也许是因为,这具尸体才是真正的五号。”
“七号和我讲过,这则怪谈的等级是C,在你们经验者眼中,应该不算太难。它派出的任务,也不该太难完成,大家都见识过了。”
“像我,虽然拿到了突发事件,但很轻易就能挣脱。”
“五号作为经验者,因为任务而死去的概率,很小。”
说完,范意知道自己的解释还不足以打消其他人的念头,从而继续转移矛盾道: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五号确实是镜中人,她杀掉了十二十三号——”
“那我们之中,理应还有一位镜中人才是。”
范意扭头,目光从六号,八号,十号与十一号身上掠过。
这次他们都学聪明了,没有一个人露出多余的表情,八号也是。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轻易消除。
而他自己,也并没有摆脱六号对他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