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今日过来前, 商言曾认真思考,怎么和这位兰公子拉近距离,怎么展现自己所长, 不着痕迹评估对方所有,看能否达成一个友好合作的关系, 生意不必现在就做,有了人脉, 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可听到有关兰公子的消息越多,越没有头绪,市面上消息太杂,真假掺半, 一时说他凶戾记仇, 一时说他温柔大方, 一时说他冷血无情,一时说他怜幼爱弱……
他就想, 可能得用老办法了。
利用自己的外在形象, 害羞小白兔,腼腆小白兔……哪一款都行, 总能击中一点点靶心,就算对方铁石心肠, 也能调动些气氛, 对方只要愿意调侃自己几句, 他就能顺着话语风向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人和人总有共情的地方,利益共拢的地方。
结果根本不需要。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比任何事都能拉近距离, ’你懂我‘三个字,任何时候都是绝杀。
商言目瞪口呆的看着祝卿安忽悠……不,是基于现实本领,对过往的人事推演,对未来的预测判断,而兰公子,听的很愉悦,时不时还虚心提问,为何如此,怎么个解法。
祝卿安显然很懂分寸,说话并不张扬,点到为止。
商言看不出兰公子是信了,还是没信,但聊天气氛是很随适舒缓的。
聊天之余,还不耽误同他说话,兰公子说下帖子请他来,的确好奇几日内就能在这里掀起那么大水花,赚那么多钱的人,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另外,结点善缘,没准它日会有合作的机会。
所有话都未直言,所有隐意都能让你察觉到,始终优雅得体,润物细无声,跟两个人同时一起聊,不同方向,还能聊的气氛圆融,每个人都有所得,每个人都兴致十足,怪不得是这里最有名的’和事佬‘,劝架大师。
商言大开眼界,这逍遥十八寨,他的确该来,不来,怎么见识这多彩的人生,认识面前这两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祝卿安自也发现了兰公子的不俗,不过因为自己这个先机抓的实在是好,不管兰公子信不信命师,日后自己在的场合,兰公子大约都要给几分面子,因为这悄悄成亲的事,他算的准准,假不了。
“……听说逍遥赌坊推出了一种新品,叫逍遥香的,公子可知道?”
既是入局之人,他怎么都得试探下,不然何必过来?他觉得,兰公子一定知道。
“先生也知道?”兰公子闲适饮茶,“玩物丧志之物,还是谨慎些好。”
他表情没什么波动,看不出是不喜欢这种东西,还是真的在提醒。
商言应该也知道这东西,因为他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知道,但了解并不多,谈不上什么想法。
祝卿安便提起昨日万花阁走水,韦天鹏和葭茀大打出手之事:“……公子怎么看?”
昨晚这位出现在街边,结束了这场闹剧,真的只是路过,还是专程去的?是和葭茀一样想法,不愿让这逍遥香出现么?
兰公子修长指节转着茶盏,并未说话,只深深看了祝卿安一眼。
商言打断这场时间过久的沉默:“我听说,此物是逍遥赌坊推出的,逍遥宴上最后的拍品?”
祝卿安:“不是还没确定?”
“韦坊主似乎十分执着,”商言用词隐晦,“他能力强大且不可控,若一意孤行,勉力而为仍不被成全,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代价,恐他人难以承担。”
所以这才是最终问题,你无法想象一个没有道德观的疯子会做什么。逍遥香的害处,外界无人知晓,韦天鹏这个主张推动,也做了试验的人一定知道,他既然对此寄予厚望,若得不到,万一想毁了所有人怎么办?
就比如,你们不让我赚钱,我反正也赚不到了,那囤的这些东西,不如请你们大家一起享用,直接在拍卖会场燃起巨量此香,让所有人都吸到……
勾你们上了瘾,还怕东西卖不了?
祝卿安也不知怎么自己就想到了这种可怕方向,但若放到韦天鹏身上,似乎很合理。
他是命师,不会无缘无故想到某个方向……
“我听说,韦天鹏在寻找素未谋面的女儿,”他看向兰公子,“公子可知此事?”
兰公子浅浅拂袖,笑了下:“举凡在逍遥十八寨停留久些的人,都会有所耳闻,韦坊主找人动作从未遮掩。”
“那公子可有’帮过忙‘?”
“连消息最灵通的万花阁,都没能助力或挟制,我孤身一人,又如何能知晓,先生高看我了。”
“实不相瞒,昨日万花阁前,我见过公子,”祝卿安落落大方,“公子莫责我好奇,实是韦天鹏对公子的态度……虽说给你个面子,让了路,没再继续闹,我仍觉得,他似乎对公子格外有敌意。”
他看得很清楚,韦天鹏最后看向兰公子的那一眼里,有深深的恶意。
兰公子坦然:“他见过我行事,也在我手底吃过亏,许是人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他嫉妒我人缘好,哪里都去得,同谁都说得上话?”
祝卿安和商言和兰公子聊了很久,直到日影西斜。有些话说的很痛快,有些却不直白,隐藏在各个角落,端看你悟不悟的到。
“明日逍遥宴开,热场拍品会上,最终拍品的名单也会确认,二位可是要去?”兰公子笑容温雅,“我因好静,把预定的包厢左右两边也订下了,两位若有空,可随时过来玩。”
商言颊边小酒窝羞涩:“我正烦恼错过时间,没有订位置,多谢兰公子愿意分享啦!”
二人告辞离开后。
兰公子独自坐了良久,才低调更衣,罩了幂篱,从后门离开,长街独行,进了一家脂粉铺子,再出来时,又换了一身衣服,朴素干净,没有任何配饰,脸上上妆的东西也全部都洗掉了,并没有任何难看疤痕,反倒线条流畅,天生笑唇,眉眼如画,灿灿星眸,清润如玉,比倚兰庭的兰公子似乎更好看了,雅贵少了很多,清新多了几分,看起来人都显小了。
他穿过长街,越过某个不起眼的巷子,越走,离繁华街道越远,越走,周边屋舍更朴素,到得一个拐角,他寻挑担老伯买了些菜,一直走到巷子末尾,推开一扇斑驳木门,走进一个不大的院子,到厨房净手做饭。
没多久,院子的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一个男人,男人身材颀长健壮,剑眉星目,很是俊朗,但他似乎平时不爱笑,眼神过于锋利,唇角甚至因为尝尝紧抿,绷出浅浅纹路。
再不爱笑的人,进到厨房,看到水汽氤氲中的爱人,都难掩愉悦,眼神都暖了,还克制不住的过去抱住人,拉到怀里亲。
“别……我手上有面粉……”兰公子推不开人,干脆把面粉擦到男人身上,享受这个吻。
“不是说过等我,不许自己辛苦做这些……嗯?”男人气息灼热,和他的眼神一样,但拥着爱人的手却很温柔,护着对方肩腰,不让他被撞倒。
“你雕木头那么辛苦,我舍不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更舍不得你?”男人把兰公子抱到干净柜子边,让他坐好,自己洗了手,挽起袖子,过去揉那一团面,“等着。”
兰公子果真就等着,托着下巴看,等着男人做出美味饭菜,一起上桌吃。
再一起洗澡,一起上床……
夜色缱绻,浓情蜜意,鱼水之欢,人间至乐。
“……我有熟客下了个急单,明日脂粉铺子很忙,可能会很晚,”兰公子喘息未停,气息如兰,“我便想,干脆不回来,宿在铺子里,这个单子过后正好能空些,我后天一早回来,好好陪着你,好不好?”
男人低低笑了。
兰公子:“你笑什么?”
“巧了,我的木雕坊也有个大件要补,”男人修长手指抚过爱人的脸,“夜色不可辜负……宝宝,再来一回,嗯? ”
浅沙帘动,一室旖旎。
夤夜,万籁俱静。
兰公子悄无声息下床,去外面看了看,一炷香后回来,倒了碗温水在床边小几,重新掀被,窝到床上男人怀里。
凌晨,床上男人悄无声息下床,摸到小几上的水,眸色温柔的看了眼熟睡的兰公子,把水喝掉,去外面看了看,一炷香后回来,重新上床,将兰公子抱到怀里,紧紧为他盖好被子,一丝风都不露。
第二天早上,兰公子在床边发现了礼物,是前次上街,他看中却没有买的兔子灯。
“谢谢!”他毫不吝啬自己愉悦的吻。
男人也很受用:“以后每年中秋,我都给你买。”
新的一天开启,小两口再怎么不舍,也得分别,分享了一个离别吻后,各自去工作。
兰公子走到脂粉铺子,重新变装,回到倚兰庭,又是优雅疏淡的兰公子,市井上都是他的传说,却没人知道,他每天都要做什么。
而他的男人,去了木雕作坊,变装出来后,戴上面具,到了银钩册。
“尊主你怎么才来!快来批今天的活儿,这个单子接不接!”大掌事忙的焦头烂额,看到他差点哭了。
男人,也就是此处首领蒲泽,拿起他烦恼的那张单子看了一眼,话音凉薄冷淡:“我们银钩册,没有接不下的单子。”
“可这单想要杀的人是——”
“告诉顾客,此人的命比较贵,十万两。”
“啊?”这么贵?
“黄金。”
“……”
这谁还敢下单?真敢下……也行,富贵险中求,这么多钱,足够兄弟们一起拼个命!
大掌事又拎出另一张单子:“还有这个,尊主看看——”
蒲泽看过,面无表情:“去收钱,此人,我亲自去杀。”
他让大掌事给他打了盆水,开始亲自磨刀。
所以他的刀雕的,不是木头,而是人命!
黄昏前,蒲泽行于船上,来到江滨。
“尊主可真难见,”蕲州侯齐束早已在此等候,“若非本侯走的是你银钩册的路子,都要误会何时得罪了你,才让你一直避而不见。”
蒲泽抱臂,长刀背在背上,眉目凛冽,如同出鞘的剑:“何事?”
齐束:“今夜逍遥宴开,尊主应该会去?”
蒲泽微颌首。
“是这样,凉州侯冯留英与我有些龃龉,盯上了我一个手下,想在今夜除掉,”齐束眯眼,“若我护不住,岂非很没面子?”
蒲泽:“护卫,你可以去镖局请。”
齐束摇头:“非也,我寻尊主,是想请银钩册,帮我杀掉他的一个人。”
“谁?”
“他的心腹副将,周全。”
齐束还立刻拿出了此人画像。
蒲泽挑眉:“齐侯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可不便宜。”
“见外了不是?本侯什么时候缺过钱,”齐束微笑,“此人虽有些本事,但在你们逍遥十八寨的地盘,应不算难杀,我不过想和尊主交个朋友,多多来往,这如今天下大势……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他看起来是在主动结交蒲泽,实则是在点蒲泽,乱世之中,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若要选择一方势力跟随,你不如跟着我。
显然,他看上了银钩册这个组织,想要收拢,可怎么用,就不好说了。
蒲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没听懂暗意:“银钩册有单就做,对谁都一样,生意来往的多,没有折扣,生平只下一次单,也不会怠慢,齐侯不必忧心我处坑你。”
齐束:……
他有些不甘心,又问:“银钩册是只杀么?若我想悄无声息把一个人带到某处……”
蒲泽:“你想绑谁?”
齐束压低声音:“是这样,中周侯有一个命师……”
……
“愁什么呢?”白子垣看向祝卿安,催他垫两口吃的,“这马上逍遥宴就要开了,怕是得忙一整宿,你不吃两口,待会喝两杯就醉了。”
祝卿安只是没悟出,为什么兰公子是入卦之人,有点走神。
面相上看他早年过得很苦,父母缘浅,年少时运也不好,成长艰辛,全脸骨相中唯夫妻宫最漂亮,饱满润泽,没一点不好纹路,感情生活必然幸福美满,能同爱人相伴到老的……所以难道同他的爱人相关?跟他成亲的男人是什么人?
他和兰公子说,兰公子有事情瞒着爱人,面相上看,他的爱人似乎也瞒了他一些事,双方似乎都在为此烦恼。
至亲至疏夫妻,谁没有点小隐私,羞耻的不想让伴侣知道的事?他理解人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但这两个人的婚姻,起始的似乎并不完美,这样也能没有波折,幸福到老?
当然,他说的波折,是很大的那种,日常拌嘴吵架不算。
他都有点想去万花阁问问消息,葭茀不是说,这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她那里?可惜马上宴开,大家都在忙,根本没时间,连萧无咎,都空不出时间等他,吩咐白子垣带他去现场。
“或许今天晚上,很多事都能有答案?”
祝卿安沉吟,兰公子会去,那他的爱人呢,会不会去?只要让他看一眼,有些事就能有答案!
“那你还不吃点?”白子垣剥了个桔子,一半塞到他手里,一半高高抛起,自己头移过去,拿嘴去接,精准叼住,“主公传话回来,那个逍遥香拍品确定,韦天鹏志在必得,咱们今夜得顺藤摸瓜,必须找到它到底藏哪了!”
祝卿安这次接住了桔子:“万花阁没消息?”
“那边不归我管,”白子垣挑剔,“也不知老翟这次怎么回事,拖拖拉拉拖泥带水,事都办不好,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
他突然凑近,低声:“好兄弟,你说这万花阁,该不会是什么盘丝洞吧,手段高竿的那种,连老翟这样的老麻雀都着了道,给人网到窝里了?”
祝卿安:……
你说的还真没错,就,陷进去了。
可没一点消息,他不信,或许是萧无咎没告诉白子垣。
“葭茀姑娘真就一点动静没有?”这么大场合都不搞事?
“怎么可能,”白子垣又剥开一颗新桔子,酸的一激灵,“老翟只是正经消息没传回来,乱七八糟的倒是一堆,咱们这位葭茀姑娘,万花阁阁主,好像正在挑衣裳整妆呢,据说要艳压当场,让所有人流口水!”
祝卿安:……
不愧是你,厉害姐姐。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但逍遥宴尚未开始,这里的时间观念与外界不同,要越夜,越美丽,越晚,越折腾。
心中总是安静不下来,还有点时间,他干脆卜了个卦。
“山水蒙……”
上卦艮为山,下卦坎为水,山下有险,仍然要不停前进,把握时机,行动合宜……而山下出泉,一泻而下,又昭示启蒙通达。
白子垣一看祝卿安架势,就知道他在干什么,眼睛蹭的放光:“怎么样怎么样,卦象可顺利?”
祝卿安看着卦象,神情突然沉默的有些诡异。
“祖宗!你倒是说话啊!”白子垣着急,“今晚那群人糟不糟心?会不会为难你!”
这关系着他是不是得时刻拴在好兄弟身边,不能随便浪!
祝卿安唔了一声:“他们……好像想在我身上学到点什么?”
白子垣:……
什么玩意儿?
“意思是,我得好好执师者鞭,教他们做事……”
祝卿安说着说着,眼底亮了起来,还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襟:“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最讨厌给别人当老师了,这届学生一看就不好带。”
白子垣:……
你要不要先把你翘起的唇角抹平了再说?
“让我看看,从哪开始呢?”祝卿安看卦象爻辞,笑开了花,“初六,发蒙,利用刑人……我们得约束,诱导他们,不听话的,必须惩戒,使其铭记于心,啧啧,还能体罚?我好不忍心呀。”
你好兴奋是吧!
白子垣看透了祝卿安,不过自己也挺兴奋的,这种事必须得掺一脚,砰砰拍胸脯:“你放心,今夜我定将你护的严严实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废话,快点走啊,去逍遥宴,来不及了!”
祝卿安拽起他,拔腿就跑。
白子垣:……
和着我之前催那么半天,你是一句没听到是吧!
第62章
戌时, 其它地方休养生息,万籁俱静的时候,逍遥十八寨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灯笼点亮长街, 轻纱曼舞,暗香浮动, 赌坊勾栏人声鼎沸,街上人影如织, 但今夜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逍遥宴。
逍遥宴在此处颇负盛名的轩楼进行,由逍遥赌坊,银钩册, 万花阁三方合作推出, 说是宴, 其实和正经宴会吃饭完全不一样,酒菜都有, 还花样繁复, 极尽奢享,却不是端到大圆桌上, 大家推杯换盏,而是放在专门隔出的区域, 谁想吃谁去取……或者让下人帮忙取。
有点像自助餐。
逍遥宴逍遥宴, 重点不在’宴‘, 而是在’逍遥‘,今夜的主题就是玩,为了让大家尽兴,还专门推出了特殊的拍卖会,什么拍品都有, 外面敢卖的,这里都有,外面不敢卖的,这里也有。
一楼推开门就是超大圆厅,装修富丽堂皇,灯耀如昼,正中间的圆台上,姑娘们正在跳舞,身段妖冶,媚眼如丝,伴着悦声丝竹,只一个定格画面,就写满了纸醉金迷。
整个小楼内部圆形,一共三层,中间中空,厅堂看起来挑高极高,外围一圈全部是雅间包厢,保证不管客人在哪个方位,开窗都能看到中央圆台。
祝卿安算是又一次大开眼界,就是……好像来的有点早了,人还没有特别多。
白子垣倒不客气,顺手从经过身边的侍者托盘里端了碟点心,扔一颗到嘴里,尝着不错,分给祝卿安一半:“你也来点……我看看,唔,主公包厢在那里!”
祝卿安啃着点心,看向白子垣手指方向,最高处,三楼,正对门口的尊位,这里对萧无咎这个中州侯倒是礼如上宾,客气极了。
为什么嘛,他也懂。
逍遥十八寨,也有自己的诉求。
诸侯小会在别的地方开不起来,毕竟南朝政权还在,诸侯只是诸侯,一天没走到帝王身份,封地就只是封地,不是国家,开什么多国小会,实属非法,别的地方谁敢开?自己地盘肯定不行,遭人诟病,南朝也不会坐视不理,但在这种混乱无序,无人管辖的地带,却是刚刚好,连南朝都只能换一种方式监视,抹不开脸面管,也管不了,可见逍遥十八寨名声之响亮,真真什么野活都敢干。
逍遥十八寨只提供与会场地,吃喝玩乐的享受,并不涉及诸侯内部恩怨,诸侯之间互相暗杀攻击都行,他们全然不管,并非是插手不了,只是坐山观虎斗,想看看谁更有实力罢了。
诸侯主敢来参与小会,还能谋得利益,全须全尾的回去,本身就是实力的彰显,与会诸侯都认,比如这次会场上没看到中州邻居昌海侯,大家就默认这人不敢来,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活该之后被人吞并,若明年春萧无咎找个理由拿下这片地盘,诸侯主们只会嘲笑昌海侯无能,恨自己没在他家旁边,便宜了中州侯,或者趁中州侯出征时看能不能干点事占到什么便宜,没谁会觉得昌海侯可惜,要替他正名报仇,南朝可能会谴责,但不会有人听。
再往深里想,现在是乱世,没人管这个地方,可总有一日,有人会走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一统天下,到那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逍遥十八寨怎么可能例外?
到那时候再想后路,打通关系就晚了,不过现在就慢慢观察下注,若是自己能有个从龙之功,还怕将来没活路?
遂众所周知有能力的诸侯,三方都不会想得罪,真要有什么了不却的恩怨,那就在其未成势之前,拼尽力气绞杀,但无论如何,表面上是一定要尊敬,不能露杀意的。
祝卿安想,诸侯们大概也有反利用的想法,逍遥十八寨路子野,心又狠,怎么看都是一把好使的刀,若能征服,如何不是打天下的助力?
其乐融融,只是表面而已,水面之下,永远波涛暗涌,勾心斗角。
“我就不去了,”祝卿安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去兰公子那。”
“兰公子?”白子垣有点醋醋的,“这才几天,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祝卿安:……
“主公今天定然很忙,我不想打扰罢了。”
“那我跟着你!”
“好啊。”
他答应了,白子垣顿时快乐,心也是真大,立刻拉着祝卿安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叫侍者:“你,来,对,就是你,给爷上个果盘,超大的那种!”
他不但要了果盘,还要了酒,并下酒小菜。
不得不说,轩楼的服务是真到位,送来的很快,还新鲜精致,味道也很美。
“哇你来的这么早!”
商言见门开着,过来打招呼,今夜他穿一身月白圆领袍,外覆浅纱,玉佩谦雅,荷包精致,腰封玉带,头束金冠,显然精心打扮过。
见祝卿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笑出小酒窝,有些羞涩:“我这不是想着……万一能见到寒霜姐姐嘛。”
祝卿安就知道,孔雀开屏,都有原因:“你今天还真能见到她。”
商言眼睛立刻亮了:“真的?那姐姐会不会同我说话?饮酒呢?同坐呢?”
祝卿安:……
“不是说了,你自己努力。”
“这位少爷,就是你给咱们中州坑来的富二代?”白子垣不是不认识商言,这几日又不是白忙的,只是意外他此刻表现,像个傻乎乎的小白兔,真的能帮忙坑别人么?
商言倒并没觉得自己丢人,一脸腼腆,冲白子垣微笑点头,像是打招呼,也像是认了这名头。
“生意人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坑呢,”祝卿安提醒白子垣,“那叫合作共赢。”
商言立刻竖大拇指:“你是懂生意的。”
白子垣:……
所以就自己不懂?
商言加入聊天,一起小酌吃水果,看着厅中人一点点多起来,楼上雅间包厢一点点被填满,各地诸侯,经常往返此处做各种生意的客人,本地混得风生水起的小头目……
尤其葭茀,华裳如羽,云鬓美目,腰肢妖娆,举手投足间,收揽所有人目光焦点,美的不可方物。
祝卿安感叹:“她好美。”
“是啊……她好美。”
商言喃喃有声,眼睛都看呆了,只不过他看的并不是葭茀,而是葭茀身后几步的含霜。
含霜并没有过多打扮,甚至没有上妆,可她气质如月华清冷,若上了妆,或许并不会美过此刻素冶,衣香鬓影,满目浮华中,唯她清幽恬静,别具一格。
而且她今日也穿了月白。
竟然不知不觉,配了个情侣装!
“你们好好玩,我出去一下——”商言哪里还坐得住。
祝卿安知道,这可不是出去一下的事:“见姐姐? ”
“去赚钱……赚了钱,才好见姐姐,”商言微笑腼腆,整理衣袖,“也要让姐姐看到,我赚钱时有多迷人。”
“乖了,好好开屏……赚钱,”祝卿安叮嘱,“注意安全。”
没多久,祝卿安看到了韦天鹏。
韦天鹏穿着玄色劲装,配同色披风,衣服料子版型偏挺阔硬朗,尤其披风,更添强霸气场,再加上身后带着的一群小弟,整个人意气风发,像什么不可说的,带头大哥一样。
也很快很多人朝他身边簇拥,各种打招呼。
“哟,这不是韦坊主么,等你好久了!”
“咱们可都是为好东西来的,今天可不许再卖关子了!”
“也别吝啬,就放一点点,咱不差钱,先给我喂饱了再说!”
“我这新商路正缺一鸣惊人的机会,第一炮能不能打响,可全靠韦坊主了!”
虽然距离很远,四周也喧闹,祝卿安还是听到了,就算听不清,光凭他们的嘴形,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指尖轻轻敲在桌面,祝卿安微眯了眼:“主公是不是说,韦天鹏对逍遥香一事极为重视,藏得很严,难查?”
“应该就是为了今晚重头戏,韦天鹏早早准备好了,提前囤货,藏在妥帖地方,这几日根本没有任何动静,”白子垣说起来就生气,“这个东西不但我们找不到,所有人都找不到,但今天他一定会运过来,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得阻止他搞上拍卖会,还得翻出他藏东西的地方,顺藤摸瓜查! ”
祝卿安:“藏匿地点,护送路线,护送人……若这几样找齐,是不是就能将东西阻止在外面?”
白子垣点头:“这个当然,主公提前把这轩楼翻遍了,没有任何迹象,东西一定还没送过来!”
今晚必有一场大战,但若是能把东西挡在外面,不让进楼,就更好办了!
“你是不是有办法?”他眼睛发亮的看向祝卿安,那虔诚狂热的劲头,就差给他磕一个,“义父!求告知你可怜的孩儿!”
祝卿安:……
他看了看场内四外,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人。
“山人自有妙计。”
很快,一楼大厅一声锣响,拍卖主理人上场,熟练的调侃笑话垫氛围,热情的推出本场拍卖会
第一节名单,随着他的讲述,名单同时递往各处包厢,大家看中什么,皆可举牌拍品。
祝卿安这边也收到了,珠宝玉器,古董字画,样样精品,皆是外面难见,很多来历上有点问题,并未在市面上流通过,本节拍品的重量级也显而易见——逍遥十八寨畅玩帖。
谁拍到这个,逍遥十八寨所有场所对你敞开,你随便玩三天三夜,不要钱,各家老板还得满足你的要求,满足不了,你可以直接砸招牌!
此拍品一公布,满场哗然。
“靠老子要拍到这个!老子要玩个彻底!”
“我这十多年的梦想,就是畅玩万花阁!老子要她葭茀亲自伺候!”
“我要去逍遥赌坊,让我赌过瘾!”
“难道只有我想杀人么!我要去银钩册列名单,让他们把我看不顺眼的都杀了!”
呵,一群傻子。
祝卿安挑眉,商家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这是哪里,逍遥十八寨,光听这名字,你觉得是做良心生意,挣良心钱的?
免费可能是真免费,但让你得到便宜的同时,一定自己也亏不了。
拍卖主理人还在上面介绍拍卖规则,用词暧昧的很,竞拍叫价当然是用钱,可你若没钱,能挟制有钱人替你拍……也不是不行。
这是鼓吹大家抢掠争斗?别人越乱你越笑是吧。
祝卿安等着看,哪些傻子上钩。
他刚吃完一个果盘,就听见几个拍品成交,珠宝饰品类,价格高昂。
再一看奖品送往的包厢……
好么,是萧无咎那个傻子。
祝卿安极其无语,千算万算,算到了此行破财,不给萧无咎身上带太多钱,合着破财的点是在这?就纯花钱?这东西有什么用……萧无咎到底怎么想的?
白子垣:“这块翡翠玉牌可真漂亮,你戴肯定好看。”
祝卿安:……
所以是为他,败的财?
中州并不富裕,他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飞走,心里就难受:“够了!”
白子垣吓了一跳,手里的瓜差点掉地上:“怎,怎么了?”
祝卿安眯了眼:“你看看场外这群不懂事的东西,一点都不尊重师长,不过来给我问安请教——山水蒙,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都不过来拜见我,该罚。”
“有道理,”白子垣放下瓜,“可是怎么罚?”
祝卿安直接指挥:“你上!”
白子垣:……
“我,上哪去?”
祝卿安:“小白龙这么威猛,嫉恶如仇,必须要替天行道!”
“那是的,”白子垣站起来就往外冲,“孙子们等着,你爹来了——”
祝卿安:“等等!”
白子垣有点剎不住脚:“嗯?”
“教训,体罚,得拿刑具,”祝卿安看了看桌上,抓了把干桂圆装进小袋子,递给白子垣,“去吧,小白龙!”
“可是我……”
“你不用多想,只管去。”
祝卿安非常有信心,来前算过,白子垣此行虽没什么危险,也不破财,但总是会沾惹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只要走出门,必然会有麻烦来惹他。
至于这个惹他的人是谁,不用管,能应卦就对!
祝卿安看着白子垣进入人群,自己也没在房间里呆着,开门往外走,发现隔壁仍然空着,兰公子还没来?
多走几步,到得大厅,果不其然,白子垣已经和人干起来了,对面他也认识,正好是韦天鹏身边掌事!
“这可不是你随便能进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开的好。”这掌事正阴着眼,威胁白子垣。
白子垣怎么可能受威胁,眼神气势比对方还凶:“怎么,我不是客人?”
“既知自己是客人,就该客随主便,这房间特殊,任何人都不能进。”
“少跟你爹胡说八道,你爹亲眼看到刚刚别人进去了!”白子垣本也没想找茬,可刚刚那个人跑过来时撞了他一下,还不道歉,不道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手上干桂圆没拿稳掉了一颗,那人还给踩烂了,这怎么能忍,必须得让他赔!
中年掌事在自己地头积威惯了,客气不了:“容我提醒,若这样被请出去,丢人的可是阁下。”
一个两个都是一丘之貉,不但不道歉,还敢威胁,白子垣就更不惯着了:“你爹还真就必须进去看看了,你让你爹丢个人试试!”
那人直接动了手。
还敢动手?白子垣更兴奋:“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乖儿子,你把好吃的都藏这儿来了?这、可、不、行——好吃的,你得先孝敬你爹!”
掌事一动手,四下立刻很多人加入,要拦白子垣,白子垣什么人,中州军最敢冲的前锋,什么场面没见过,光是借力在墙壁栏杆上蹿,就能把桂圆干一个个咻咻咻射出,当暗器使,砸的准,砸的正,立刻晕倒一片。
祝卿安慢悠悠走来:“啧,一上课教训就犯困,我们是老师,不是催眠师啊。”
白子垣已经把掌事扔一边,冲进房间里,房间里应该东西不多,因为他出来的很快,手里拿着一卷羊皮。
他把羊皮扔给祝卿安,再战爬起来的掌事。
祝卿安打开羊皮,好像是个地图?看山水标注,似乎就是逍遥十八寨,地图上用金沙做了很多标记,点线三角方框圆不同,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察觉身后气机,祝卿安迅速把羊皮揣到袖子里,转身一避——
果然,有人来刺杀他了。
逍遥十八寨不信命师,也讨厌他。
“又一个来送菜的!”白子垣踹飞掌事,直接冲这边杀来,上来就是几个清脆的大嘴巴,“先生面前还敢动手,都给你爹客气着点!惹先生生气家访,你爹先打死你!”
祝卿安转身退走。
过来刺杀他的人不止一个,但他也不是没有保命手段,一掐一算间,脚步飘忽,身形时见时不见,对方被他遛的,一个剎不住脚,直接撞到了墙上。
“都说了,脑子是拿来用的,不是来装饰的,”祝卿安见人撞的实在有点狠,都懵圈了站不稳,便过来问,“谁派你来的?”
那人瞪着他,没说话,往前一步要掐他脖子,奈何头晕目眩,掐到了空气。
祝卿安鼻子动了动:“你身上味道似乎不对……”
别人身上要么多多少少沾着酒味脂粉味,这场子里的熏香味,要么是流经此处的河边微腥水气,这人身上却不一样,像是木头味。
“椴木……泡桐?造船?”
祝卿安瞬间想到了这个方向,这两种木头,做船常用。
对方神情立刻变化,祝卿安便知,自己猜对了。
“这是秘密,不应该被发现,对么?”他盯着刺客,眼眸映着壁角的灯,通透灿亮,流光溢彩,“今天这场子,于我而言只有一个秘密……”
“韦天鹏的东西,藏在造船厂?”
还有羊皮纸卷……
藏匿地点,送过来的路线,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卦象说的太对了!
“小白——”
祝卿安立刻叫回白子垣,将羊皮塞给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你这样……”
白子垣知道正事不能耽误,可祝卿安也不能独处于险境:“主公叫我保护你……”
“不用担心,”祝卿安指着大厅里出现的人,“兰公子这不是来了?我去同他一个包厢,不会有人敢动我。”
白子垣仍然不赞同:“你可随我同去找主公。”
祝卿安摇头:“在他身边做不了事。”
他有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更多事,找到这个销魂香藏匿点,并不是结束,可能是新的开始……信息,很关键。
白子垣劝不住人,事情又的确紧要:“那你千万小心,我去去就来!”
这才对么。
关系着一场漂亮的开头仗,怎能不重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别人也很重视,因为他看到了韦天鹏,这个人重视的,面相都变了。
第63章
祝卿安还担心自己看错, 隔着人群走了几步,看得非常清楚。
韦天鹏面相的确变了,命宫有青黑浮出, 气色也有了不对劲的苗头,有不正常的薄红浮青……这是死相。
生死大劫, 在半个月内。
刚刚这人进楼时还没有,现在突然发生变化, 肯定是他身边的天地气机不再一样,命运推动不同,走向便也不同。
所以这次他得到的信息,让白子垣去通知萧无咎, 萧无咎的判断, 和接下来做的事, 会让韦天鹏不顺利,甚至走向生死险局?
不过祝卿安没半点负担, 甚至觉得这是功德。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他记得上一个有死相的, 还是知槐,算算日子, 竟然有些重合,遂这两个人约好, 要一起死么?
祝卿安迅速思考此二人的关系, 可能有的利益牵绊, 中州队伍这几天消息收集的不算少,可怎么扒拉,都寻不到这二人有过深来往的痕迹,所以是巧合?
那就说明,半个月这个时间点非常微妙, 将会发生一桩大事,可能很多人都会被卷入,这两个人很可能会死于这个事件。
是什么呢?
祝卿安在场子里找知槐的身影,也不难,这种场合,知槐怎么可能不来,还会作妖呢,眼下正在和西平侯站在阴暗偏僻处说话,颇有点行阴私事,见不得人的意思。
不过西平侯似乎对他并不友善,说的话也没理?
距离太远,祝卿安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行,随你玩,我等着看你把自己玩死。
他走向兰公子包厢,敲门进去就是一个灿烂微笑:“——公子可是来了,我等你半晌,很是想念啊。”
……
三楼。
萧无咎收到白子垣递的消息,立刻用自己的方法,迅速解析。
造船厂,地图上一共有三个,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标识,什么形状意味着什么,必定与路线有关,能隐晦与人套话的,他便不动声色说话诱导,不能这么做的,他便借拍品更新间隙,穿梭于人流间,行偷窥听墙角之事,让人时而能看到他,时而看不到。
他是个武功高手,与祝卿安不同,基本上这里没有不能去,去不了的地方,他可以随意进出,且不被人发现,盯准了人,想偷听什么就能偷听什么。
他还可以提前在外面制造一个什么危机气息,让这些人紧张,不知不觉就想要确定,甚至讨论——他想知道的这个方向。
忙碌间隙,他也仍然关心祝卿安,凡经过祝卿安所在,他都会看上几眼。
……竟然有人试图刺杀他的卿卿?
萧无咎悄无声息把人都杀了,让这些人知道怕,再也不敢瞎伸手。
他也看到了,祝卿安和兰公子相谈甚欢,兰公子玉骨天成,气质不俗,和寻常男子很不一样,衣角绣着兰花,面上覆着纱巾,眉心朱砂冶艳,光是坐在那里,就赏心悦目。
祝卿安总看他,说话时要看,吃东西时要看,看楼下更新拍品,竟也要看他!
萧无咎绷着脸离开。
他做事素来高效,很快,打听到的信息融合自己的解析,那逍遥香从地点到运输路线,都有了想法。
造船厂是距离最远的那个,现在派人过去,能悄悄包围,直接掀了,问题是这个时间,已经有点晚,护送逍遥香的人只怕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护送者是谁,有多少人?
时间太短,来不及打探清楚,还有这路线……
萧无咎眸底闪过思索。
“嗷——老子拍到了,是我的!”
大厅突然爆发巨大动静,第一阶段拍品已经全部呈现,花落各家,这阶段最后一个,也是最重量级的畅玩帖,也有了主人,是个还未而立,已然油腻的年轻男人。
男人紧紧抱着畅玩帖,眼神淫邪,似在幻想到什么美事:“老子要去万花阁畅玩,尝尝葭茀什么滋味!”
三楼。
“那个蠢货在说什么,我怎么好像没听清?”葭茀倚在贵妃榻边,素手轻晃酒盏。
“今日客多,阁主穿的这么漂亮……”含霜意有所指。
葭茀:“嗯?”
含霜:“注意言辞。”
葭茀笑了,说话音调更加慵懒:“我那该死的相好又失踪了,这种时候都不注意衣我的衣裳好不好看,妆美不美,我还要什么端仪?”
含霜:……
“想尝尝老娘的滋味,可以啊,”葭茀素指轻点,“你去给楼下那蠢货送张帖子,告诉他,明日就来,我亲手……烹菜招待。”
含霜不赞同:“近来多事之秋,不好玩出人命。”
葭茀想了想:“行吧,我都听霜霜的,等他送上门再……咦?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小白脸?”
她手指的方向,是商言。
一听祝卿安说含霜红鸾动,有正缘,她立刻着人去查了,这逍遥十八寨,万花阁漏了什么,都不会漏掉各处消息,她很快锁定了商言。
长得倒是还行,唇红齿白的弟弟,不是没出息的小白脸,就想捧碗软饭吃,有点赚钱本事,人也挺机灵的,看着单纯的跟张白纸似的,实则能在这种地方混出名头,怎么会是只小白兔?
“……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应该好用,你考虑考虑?”
含霜:……
“还算能赚钱,对你也大方,你都不见,他还送了那么多礼物,”葭茀笑着看她,“霜霜啊,咱们这个阁,活在当下,没谁不会享受,就你多年过得跟个尼姑似的,这有人都送上门了,你要不体验体验? ”
“你不想麻烦,不想成亲都没关系,先把人用了,嫌弃了就踢走,你只管自己开心,其它的都不是事,要是不小心揣了娃,也不用怕,我给你养!”
“阁主!”
含霜实在不想听她胡说八道,直接转身跑了:“我去检查下防卫!”
葭茀撑着下巴,笑了好一会儿。
她就说,哪有姑娘不会脸红,只不过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含霜性子冷淡,少与人调笑,基本也没有害羞过,哪怕亲眼看过多少男女之事,她也从不脸红,多少姑娘羡慕她不开窍,不用尝情爱之苦,她却只是心疼。
该要有这样一个人的,该要有人欣赏她的霜霜,照顾她的霜霜,陪她的霜霜一辈子。
霜霜值得最好的。
商言是吧……你最好给我努力一点,若不能让霜霜开心,老娘扒了你的皮!
一炷香后,身后门无声打开。
葭茀没回头,都知道不是含霜,是另一个。
“你还知道来……”
她素手把茶壶一推:“给我倒茶。”
来人身材高大,肌肉健壮,正是那日为他打架,贴了假脸的翟以朝。
翟以朝还真给她倒了杯茶,之后递了张纸条过来。
葭茀看到纸条上的字,立刻坐直,茶水也忘了喝,眼梢微微眯起:“竟然是造船厂……中州侯厉害啊。此事,你们那军师,我那弟弟,知不知道?”
翟以朝眼帘微垂,看着女人妆后更为妩媚明亮的眼,没说话。
葭茀手拂过去,搭在他胸前:“问你呢,说话啊。”
她并没有过多动作,没有挑逗,没有不礼貌,可她的气息本就有侵染性,只是这么轻轻搭着,就已然让人无法忽略。
翟以朝拉开她的手:“阁主自重。”
葭茀大笑:“你一个老流氓,还敢让别人自重?前番抱着我时,你怎么没嫌重?”
翟以朝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喝茶。”
葭茀笑的意味深长,当真喝了茶,于男女之事,她向来极懂分寸,拉扯不能过,很快收了笑,凑近低声:“你去告诉我那安安弟弟……一定管用。”
翟以朝没立刻动。
“好了,信我,”葭茀看他,“我何时骗过你?”
……
祝卿安很快得到了消息,白子垣带过来的。
他不知道这中间怎么操作,萧无咎费了多少力气,得到了这信息,但既然知道了,就得帮忙想办法。
造船厂,萧无咎已经派人去包抄了,可护送逍遥香的人已经出发,且行进路线非常隐蔽,不利伏击,他们是可以立刻去堵,但对方比他们熟悉路线,很容易隐蔽起来,让他们找不着,一旦遇到截击,对方一定会发信号,让这边知道。
韦天鹏一旦知道,就会提防警惕,或更改计划,他们这边就不利了。
毕竟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把这些东西找出来这么简单,还不能让它蔓延,被心术不正的人知晓。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护送者改变路线。
可路线是早早定下的,怎么改呢?这么重要的事,这么临近的时间点,不大好办。
祝卿安眼珠转了下,突然看向白子垣:“小白啊,你现在是不是很空?”
白子垣伸手去拿茶壶,并不空:“刚刚打了一架,渴死了……”
可一口茶还没喝到,鲜果还没塞进嘴里呢,就被祝卿安夺走了。
“我知道你一腔热忱,最喜欢干活了,再去外面逛一圈怎么样?”
“义父!”白子垣握住祝卿安手……里的茶壶,“小弟再好使,也不能当牲口使吧!”
祝卿安只是想亲手给他倒茶,也真的倒了一杯,亲手递给他,微微一笑:“有热闹看哦。”
白子垣不解,热闹在哪里?
祝卿安指向窗外,商言的方向:“喏,商公子在追求他的含霜姐姐,奈何姐姐太冷淡,你要不去帮个忙?”
当媒人?
媒人好啊,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之事最有趣了,那个含霜姐姐何止冷子冷,脾气还不好呢,万一动了手,商言公子的脸一定很有意思!
他立刻又来劲了,一口干了杯里的茶,揣了两个橘子就准备往外走:“那他们成亲,我得坐头桌!”
祝卿安:……
“坐坐坐,他俩成了,你坐桌子上吃都行!”
白子垣其实也爱玩,也真没累,只是不想祝卿安有什么意外:“那你自己小心。”
“这不是还有兰公子?”祝卿安一点都没负担的看向兰公子,“是吧,兰公子?”
兰公子微笑谦雅,手中持扇刷一下展开:“白小友放心,在下定不让先生吃亏。”
白子垣冲出房间没多久,拍卖会第二阶段迎来了小高1潮,本轮的重量级拍品出现,是一份上某岛的资格。
是什么岛,为什么能如此让人趋之若鹜,拍卖主讲人讳莫如深,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只言财富机遇享受,是寻常阶层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传说,举凡去过的人,都能迅速搭建人脉网络关系,达到人生巅峰。
还说那个地方不一定比这里热闹,但一定会让你毕生难忘。
祝卿安并未关注这个,只是看向兰公子:“我有一惑,困之久矣,不知公子可能开解?”
兰公子纸扇轻摇:“说说看?”
“我最近,认识了位姐姐,姐姐很善良,但少有人真正知道她的好,她的家附近很乱,麻烦很多,但姐姐很厉害,什么困难都能处理,什么艰险都能面对,可偏偏邻居强男性格霸道,处处与她争锋对抗,这一回,更是非得搞个不好的东西,在周围炸开…… ”
祝卿安话音微缓:“姐姐性子要强,不让我去寻她,我有心帮忙,查到了这狗东西藏的烂玩意儿在哪,准备怎么运,护送人是谁,如今最关键的,是这运送路线,太特殊,太不好逮,最好是能想个方法让他们改了,方便我行事,可我总不能去讲道理吧,他们不可能听从一个陌生人,这事还得悄悄的来,不能被别人知晓……我该怎么办好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兰公子消息渠道同样不少,自也是听出来了,扇子合上,看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你确定,此事要问我? ”
祝卿安笑眯眯:“确定啊,你是兰公子么,又不是别人。”
他让白子垣当着兰公子的面与他讲这些机密,就是信任,也打着用兰公子的主意。
山水蒙卦,局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世间有德行之人,大家都可以做师者,教化他人嘛。
而且这位还是入卦之人,之前倚兰庭聊天,他似乎就很不同意逍遥香这个东西,大家立场相同,这人面相也是,聪明有心眼,城府深会说话,可能不容易被别人看透,某些方面有些恶趣味,但绝非奸恶之人。
“刷——”
兰公子玉扇合上,复又打开:“如此,当然是不要出面,让他们自己,经由意外因素改变主意,改变路线……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做的决定。”
祝卿安浅浅叹息:“可惜我在此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找谁说和归劝,从而影响到别人路线……要不兰公子帮个忙?”
兰公子:“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如何帮?”
祝卿安才不信,这人聪明的很,都不用点,彼此心知肚明,这是有了决定,故意逗他呢:“那没关系,公子只管出门去转转就好,小白会替你引来契机。”
限定招事体质白子垣,无缝衔接抛砖引玉,相当好用,所以有什么办法,哭累喊爹也得用,只能苦一苦小白了。
兰公子笑出声,他的确也想看这个热闹,会卜算的命师,当真很有意思。
“那我便替你出去看看?”
“多谢兰公子!”祝卿安欣喜极了,“我这就要上两壶状元醉,一会儿给公子庆功!”
白子垣正在看商言哄他的含霜姐姐。
他眼睁睁看着商言前脚在骗人赚钱,杀价那叫一个凶猛,跟这个说没办法,家有胭脂虎,赚的不够回去要被打;跟那个说眼下正在追心上人,实在坎坷心酸,兄弟给个面子;跟女主顾卖惨扮深情说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想看我的心上人对我笑,多少苦多少累,她看我一眼,我就不行了,我的钱,我家的钱,我的命都能给她,只要她管管我……
后脚一看到含霜,商言就不行了,花花肠子也不会转了,好听的话也不会说了,端着一张害羞脸,腼腆的露出小酒窝,只会小小声叫含霜姐姐……
噫,真是让人没眼看!
之前房间里说什么来着?让他的含霜姐姐看到他挣钱的英姿,多么帅气多么俊朗,让含霜姐姐芳心沉沦,结果就这?你确定你挣钱的姿势真的很帅?那些乱七八糟的瞎话,人含霜可都听见了!
你知不知道人家武功很高的!
他觉得不行,小白兔这回得栽。
没想到并不,含霜竟然接了小白兔的酒,很给面子的,同他喝了!
白子垣:……
这个性子冷淡的含霜姐姐,竟然吃这一口?小白兔在背后骂她胭脂虎也不介意?还有那些对着别人张口就来,见到正主一个字说不出的情话,竟也不会不虞?
含霜只是和商言饮了一杯酒,并没多说什么,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一如既往清淡冷漠,这个过程很快,她离开的也很快:“你既叫我姐姐,我便叮嘱一句,弟弟,乖乖的别乱走,这里不安全。”
商言脸都红了,还跺了跺脚:“我二十一了,不小了!”
白子垣同意,这人只是长得显小。
“我知道你故意的,这么说是要跟我划清路线,要赶我走,我就不走!”商言跳到含霜面前,“除非……你答应出去跟我玩!”
哈哈哈还跟你玩,你还真敢说!
白子垣非常想知道含霜答不答应,就商言这不值钱的样子,实在让人怜惜,可惜他并没有听到,因为又有人撞到他了,还是不道歉,还踩了下他的脚,很重。
“怎么到处都有惹你爹的!”
白子垣今天真的是受够了,根本容忍不了一点,直接冲出去干架,现场一片乱象。
含霜已经运轻功走了,没说答应商言,也没说不答应。
商言不会武功,追不上人,只能暗叹可惜,稍后再继续努力,看到白子垣人群中缠斗,也没个人管管,他想了想,打架的忙帮不上,劝架倒是可以,大家都是中州人,要守望相助嘛。
遂他一边言笑晏晏加入围观聊天局,一边看似中肯,实则偏帮的发言说话,一边也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生意的契机,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么。
因他长的嫩,羞涩又腼腆,看起来白纸一样单纯,大家都挺爱跟他聊的,看热闹少不了说八卦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耳朵里就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兰公子就站在木栏前,看他们两个表演,眸色越发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过于专注,他都没注意到,旁边的路被清空,银钩册尊主蒲泽终于姗姗来迟。
当然,蒲泽也没看向这边,他最讨厌出门社交,少有出现在人前,热闹越多的地方,他越是避的远远。
“兰公子!”
商言不一样,早就看到了兰公子,得了闲立刻过来招呼。
他向来敏锐,心细如发,祝卿安拿他当朋友,和白子垣一起做事都没有瞒着他,他很懂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看到兰公子出来,视线停驻方向,正是白子垣方向,也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看左右,将兰公子请到略偏僻的暗处,低声道:“我刚才听到了些消息,弯月岸口缺乏一种很特殊的蜡脂,红木林岭要处理一批瑕疵货……”
他迅速说了几条,郑重看向兰公子:“我感觉这里面有机会赚钱,又不大懂此间地形,也无人介绍认识,敢问兰公子,可否能帮忙?”
兰公子知道他真正问的是什么,眼底暗芒闪过,微微一笑:“你这生意做倒是可以做,但最好是一个月后,近来逍遥十八寨事务繁忙,各处河道不同往日,就算我现在牵线帮你介绍,东家也未必有时间……不过若就想立刻做成,也可以这样。”
他说了个名字,让商言去试试。
商言还真听了建议,立刻道谢,去寻这个人。
兰公子相信商言的能力,只要他想谈,就一定能谈成,而这个生意只要谈成……
当然,他还得加把火。
他立刻去找了弯月岸和红木林岭的头目,跟他们商量,暂时关闭河道。
“你说什么?现在?”
“你是在开玩笑么?你看我像走得开?”
两人都难以置信这个要求,同时拒绝。
兰公子微笑摇扇,被拒绝么,没关系,但凡他去商量事,开始总会被拒绝,甚至拒绝很多次,但之后,就会答应了。
“你的仇人,已经知道你把妻小藏哪里了,”他扇子指左边那一个头目,话语清润温柔,“你现在立刻关闭,我可平了此事,让你妻小安全无虞。”
说完,他又指向右边的一个头目:“你那一万两黄金的藏匿地点,有人卖给了我,当然他也可以卖给别人,想不想保住,看你出什么价钱。”
兰公子的平事谈判诀窍,有情商,有话术,但最基本的核心,是消息渠道,只要他了解到的信息足够多,就足够有拿捏人的底气。
两个头目对视一眼,都崩溃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你知不知道今夜——”
话说半截,都直接闭了嘴,因为他们意识到,今天晚上的事是机密,不可以对外人言。
兰公子摇着玉扇,那叫一个优雅闲适:“什么浑水?今夜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这个更有意思?行,刚才的谈判取消,你们别封河道了,换这个,告诉我,今夜会发生什么?”
两人面色骤变,那叫一个精彩。
兰公子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你可要想好,不说的话……”
“就按你之前那个,我封锁河道!”左边的头目率先应声,立刻抬脚,“我现在就去,一盏茶内,我那边河道必封!”
兰公子微笑颌首:“特殊期间,注意礼貌,低调些,别引来注目。”
“知、道、了!”那人咬牙摔门。
兰公子看着最后一个人:“你呢?”
那人梗着脖子:“你有本事把消息散出去,看老子护不护得住!护不住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金子罢了,我往常能挣到,往后同样能挣到!”
看来是笃定这一把能赚大钱。
兰公子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归劝,但谈话聊天,都要磨时间,偏偏他现在,没什么时间。
于是他慢慢把扇子合起来,放到一边桌上,慢慢撸起袖子:“你不想好好谈,也行,在下也略懂些拳脚。”
很快,房间里传出砰砰砰的打斗声响。
白子垣平完了事,发现商言找不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回到包厢,兰公子也不在,听到祝卿安说让他去干什么了,十分惊讶:“你确定真的行?”
“自然。”
爻辞说的,包蒙,吉。
祝卿安微笑:“兰公子一看脾气就很好,不会随意杀人,也能包容蠢货,对于梗脖子不服的人也能悉心教导……”
大善啊!
他想了想,都不用得到确定回复,直接指挥白子垣:“你现在去主公身边,告诉他,逍遥香的护送路径必改……”
“算了,我自己去。”
三楼中州侯包厢,他还没去过呢。
第64章
去找萧无咎的路上, 灯影交错,喧哗声远,祝卿安心神浮动, 感觉有些微妙。
他想起了之前刺杀他的人,一看就不简单, 不知道谁派来的,总之是这里看他不顺眼的人, 训练有素,服装也特殊,明显有组织有纪律,不可能只一两个, 后面应该还有……
他又不是没落过单, 怎么没再来?
他原本还有点期待的, 正好想顺便试试看,在这种浊气污杂的气场里, 他的奇门遁甲好不好用, 受几分影响,结果都没机会。
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扇门。
房间在离灯烛很远的暗处,不仔细看都会忽略, 位置布局和别处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 这扇门关的没那么严,透出点虚缝,似乎在邀请人打开看一眼。
台下拍卖会正酣,左右无人,祝卿安没受住诱惑, 走过去,把门打开——
’啪‘一声,迅速关上!
他竟看到了一堆尸体,少说十几个!非常的整齐划一,身上衣服相似,被杀的角度手法相似,甚至尸体摆放都有点秩序感……
更重要的是,那些衣服样式,他很眼熟,不就是追杀他的人!
所以是谁杀了这些人,还贴心的把尸体藏到了这边?
小白?肯定不是,小白一直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翟以朝?也不可能,今天从头到尾,他还没见到翟将军。
那就只能是……萧无咎。
做好事不留名?
放在这种地方,还特意留了个门缝,一般人发现不了,有心人一定能察觉,这是在警告,让那些刺客不敢再动?
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还得是中州侯,够凶。
找到包厢,敲了门进来,祝卿安发现,这里竟然不只萧无咎一人,还有凉州侯冯留英,蕲州侯齐束,以及几个不算脸生,但没记住名字的诸侯主,也有逍遥十八寨的人,比如韦天鹏,就在这里。
祝卿安微笑颌首,算是打过招呼,坐到萧无咎身边。
别人的谈话没停,他也没随便插话,见面前新鲜切好瓜果水灵可爱,拿了小叉子叉来尝。
他可以保证自己动作不起眼,足够低调,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得过来?好像还愣了一下?
“哇哦。”
“嗯咳。”
冯留英和齐束表情最为明显,一脸高深莫测,竟是如此……
祝卿安不解:“怎么了?”
这么多人同时盯着他吃瓜,让他觉得很有罪恶感,难道都在羡慕他有瓜吃?那你们倒是叫啊,逍遥宴又不是不会待客。
齐束呷了口茶:“我说小先生,你可知你来前,你家主公说什么了?”
祝卿安看了眼萧无咎:“什么?”
齐束笑容神秘:“他说,他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祝卿安低头看瓜,这也不像被萧无咎吃过啊……
“方才小赌赢的,”萧无咎垂眸看他,“别理他们,随意吃。”
齐束立刻飞了个眼色给冯留英,如何,看出来了吧?
冯留英若有所思,当然看出来了!齐狗果然是狗,心术不正,随时都在玩心眼子,根本没说实话,就没打算同他真结盟,这事还得自己来!
萧无咎这么在意祝卿安,感情绝对不浅,他得想想怎么办……
祝卿安已经在萧无咎掌心写字,告诉他,逍遥香的运送路线即刻更改。
萧无咎也回复了,同样在他掌心写字,告诉他不必再担心,接下来的事他会管。
可是你怎么管?
祝卿安挑眉,视线环视包厢。
一看就知道,萧无咎被堵在这里了!
这些人未必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在危险边缘游走经验丰富的人,直觉都不差,赌一把,也得在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停留观察。
可能萧无咎也发展了盟友,有人想替他解围,但又不能过于明显。
这样的气氛里,下面拍卖场又出掉一件拍品,这次的拍品不是对象,是个人,十三四岁的少女,肌肤如玉,身段初显,唯眼底一片茫然,没半点鲜活,明明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拍卖主讲人粗鲁的扯下她半边衣裳,展示她后肩上的印迹——
“中州侯怎么不给自己的命师买一个?”韦天鹏盯着祝卿安,“这可是上好骨器,命师增进修为的大好东西。”
这个人想法很矛盾,想信他,又怕他骗他,想讨好,又怕他不吃这一套,看向他的眼神总是藏了很多东西。
祝卿安懒的多分析,只淡淡道:“坊主这么喜欢,怎么不买?”
韦天鹏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下一句又来了——
“哦,抱歉,我忘记了,坊主似乎才失了窃,金库空了,赌坊生意听说都受了影响,不是连银票都没有吧,真可怜,要不要去隔壁贷点高利买一本?”
韦天鹏:……
“老、子、有、钱!”
这话也就是祝卿安说,因为寻女儿的事,他给几分面子,若是别人,必要人头落地的!
“也对,韦坊主哪里是一般人,”祝卿安似乎又想起,“不过这器骨,讲究的似乎是阴阳调和,有阴气了,也得有阳气才行,可惜韦坊主……抱歉,我好像说多了。”
韦天鹏:……
虽然这事不算秘密,逍遥十八寨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他也已经不再介意,可被人当着面这么踩脸——
“祝、卿、安!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祝卿安就是要闹个乱,好方便萧无咎出去,至于韦天鹏的孩子,他根本就没想帮忙找,何况韦天鹏现在还一脸死相,半个月都活不过去。
把这孩子找回来做什么?人家原本好好的,有自己的生活,结果非得来这同恶业纠缠,就韦天鹏沾的这些事,哪个不损气运?自己命盘但凡差一点都镇不住,要倒大霉的。
萧无咎被堵在这里,不大好出去,那他来了,不就是理由?这种场子里,往往正经的不太好使,不正经的反而好使。
祝卿安立刻伸手抱住萧无咎臂弯:“主公你看!他要打我!”
萧无咎犀利视线看向韦天鹏。
韦天鹏并不想和萧无咎作对,起码明面上不行,不可能在萧无咎眼皮子底下收拾他的人,只把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中州侯,请管好你的人!”
萧无咎:“韦坊主也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乱说话,是要招灾的。”
祝卿安适时表现出对房间的不喜,凑近萧无咎,贴近他耳朵:“我有个想要的东西,主公跟我出来下……”
这是要讨东西,又不好意思说?
“唉呀,好亲近啊……”齐束调侃,“我也想要,要不也加我一份?”
“你可拉倒吧,”冯留英一看这就是故意的,有私房话要说,一把把齐束拽回来,抬眼看过去,“我同萧侯也亲近,萧侯也给我买个东西?”
韦天鹏:……
不是,还能这么玩?
你们眼都瞎了么,中州这两个是故意的!
“抱歉,”萧无咎还真就听话起身了,“家里这位脾气不太好,我先失陪,你们好好玩。”
现场所有人:……
能不能别这么暧昧!以为这样,我们就看不出来你是装的么!
萧无咎还真没装,奈何,这群眼瞎的看不出来。
“主公这边走,”祝卿安提醒前路,“这边有灯,还挺多呢。”
出了门他才想起来,掌心写字有限,他忘了跟萧无咎说,护送逍遥香的人,好像不止一路。
萧无咎微颌首:“嗯,我会跟着。”
不是跟着灯光走,而是会注意跟踪,丢不了目标,只要护送者更改路线,不再经行易藏易躲的地方,他必中间拦杀!
“想要什么?”他看着拍卖台上的拍品。
已经又换了,不再是人,而是器物。
祝卿安笑了:“怎么你也……”
他没有想要的东西,刚才的话,只是借口,他知道逍遥十八寨是个特殊的地方,也提醒自己尽量情绪稳定的面对。
萧无咎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仍然精神奕奕,映着灿灿烛光,光彩却不如在中州那般肆意,那般享受:“是不是玩的不开心?”
如果忽略这些糟心的东西,被拍卖的骨器少女,恶心厌恶的逍遥香的话。
“也没那么不开心,”祝卿安垂眸,看着这浮华场,“就是觉得,有点漫长。”
萧无咎伸手,往他嘴里塞了颗东西:“越是繁华表象,越有阴暗滋生,稍后若再看到不好看的东西……记得躲开,知不知道?”
祝卿安眼底一亮,是糖诶!中州糖果铺子里的糖,他最喜欢的口味!
这男人什么时候带着糖出来了?他怎么没有发现?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甜蜜,好像轻轻一抿,就能化掉心间的阴霾。
他看到了萧无咎似乎有些满意的眼神,微微扬起的唇角,也看到了对方脚尖对着的方向。
“你要走?”
“离开一小会儿,”萧无咎叹息,“我家卿卿让我做事,怎能偷懒?”
祝卿安知道,他在说,拦截逍遥香的事:“可韦天鹏如此重视,护送之人一定不会少……”
相反萧无咎却不能带太多人离开,这里人多眼杂,若动静太大被发现,想也知道韦天鹏会怎么发疯。
“你带上小……”
“我不会带小白,”萧无咎知他要说什么,“他会留下来保护你。”
祝卿安蹙眉:“可你一个人——”
“没事。”
萧无咎已然往前,与他错身,擦肩而过时,大手颇有力度,又温柔的,拂过祝卿安额头,从额头到发顶。
祝卿安甚至头都不由自主抬了下,耳侧听到细微声响,沙沙声,应该是萧无咎衣袖擦过,又像春雨打在田间生发的嫩芽。
萧无咎:“不必担心我,无聊就去找你的小伙伴玩,去葭茀那里也可以。”
祝卿安懂,翟以朝在那边随时策应呢,也能保护他是吧?
“那你……别受伤。”
“什么?”萧无咎突然回头,眉目隐在明暗光影下,好像外面太喧闹,他没听清。
祝卿安心跳莫名有点快:“我说,你别受伤。”
萧无咎微微一笑:“好。”
他跃入黑暗,再看不见。
……
银钩册尊主蒲泽百无聊赖。
他不喜社交,奈何逍遥宴两三年一次,是逍遥十八寨所有人参加助力的盛事,照规矩,不能不参加,他得来。
他来的十分敷衍,准备随便晃悠一圈,让别人看到他就行,遂选择的路线非常特殊,专门挑着阴暗路径走,偶尔要碰上人,就立刻翻个栏杆勾个房梁,总之不欲和任何人照面交流。
走到一处拐角,他看到了一扇门,刚刚被关上,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手持玉扇,衣角绣着兰花,面覆纱巾,眉心点着朱砂,这般标志性的打扮,逍遥十八寨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出来,是兰公子。
蒲泽看着此人背影慢慢远去,暗香浮动……
突然莫名的,想起了新婚爱人。
此人身形,倒是同他的爱人很像,当然也只是身形,此人衣衫过于宽大繁复,他不大能确定,但这用香味道,就一点都不像了。
他的爱人总是腼腆的,羞涩的,可爱的,明亮的,看他时眼睛里像洒满星星,平时也都喜欢可爱的,软绵绵的东西,连香熏,都要择明亮温暖的,比如洗干净太阳晒过的被子,灶上煮好,温度晾下来一点的暖甜杏仁露……
永远不会像兰公子这样,锐利且有攻击性。
大掌事说,这位兰公子城府极深,阴险刻薄,寸利不让……哪里比得了他爱人一点。
不过这位兰公子做事一向有的放矢,从不会做无谓之事。
蒲泽想了想,悄无声息过去,推开了那道被关上的门。
很快,房间里再次响起砰砰的打斗……不,单纯的揍人声,伴随着被揍之人低低的求饶。
十息之后,蒲泽走出房间,关了门,脚尖轻点在栏杆,飞出了楼。
夜黑风高,灯火通明的轩楼外,不止一道黑影在动。
萧无咎此行逍遥十八寨,并没有带太多人,那太显眼,真出了事还不方便都护住,且为应对诸侯争势,太多数被他派在别处,尤其今夜十分重要,每个人的任务都很重,调不开,打探是打探,追踪是追踪,杀人是杀人……每个人的事做好,就不会有泄露可能。
别的事,他都密令了该做的人做,这个没那么方便,很容易危险的杀人任务,他留给了自己。
几边信号联络,他很快找到了逍遥香的护送队伍,这些人果然变了道,而今就在宽敞河道,一眼就能看到。
人不少,得有二三十个,看上去训练有素,算是好手,船上有口巨大的箱子,不知道装了多少逍遥香。
萧无咎耐心等了片刻,待这些人都上了岸,直接上前,一言不发,直取人命。
这种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也利诱不了,只看谁能赢,他连脸都没遮,可见其信心,以及杀意。
他也果然厉害,手中尺长银棍一抖,咔咔两声,银棍变长戟,竟然是内置机关的兵器,能自由伸缩!
长戟在夜色下大开大合,遥映星光,在主人腾挪跳跃间,矫如游龙,每个去势都极为凶残,两步内必收割鲜血性命!
因时间有限,要速战速决,萧无咎下手十分狠辣,甚至变态,什么肢体血肉,全然不在乎,宛如收割人命的无情机器,凶残暴戾,让人不寒而栗,而他自己,似乎并不以为意。
护送队头领认出了他,壮着胆喊话:“中州侯!你往日装的似个君子,行止有度,实则全是假的,如此心狠手辣,残忍虐杀,你那军师知道么!听闻他与一般命师不同,心地善良,你敢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一面,他若知道了,可还会为你效命!”
“聒噪。”
萧无咎长戟划出银色流光,直接把他杀了,血肉横飞的那种。
“不会说话,就乖乖闭嘴。”
这个应该是韦天鹏的心腹,知道的不少,有点本事,甚至比韦天鹏本人还要细心,可哪怕是猜的,此人也不配再活着!
萧无咎继续杀人,双目冷漠锐利,长戟收割性命,如入无人之地。
待四周安静,再无人聒噪,他抖了抖长戟的血——
“我的人,凭你也配说?”
他得迅速处理掉这个箱子,还有护送队,不止这一处……
他刚要抬脚行动,就见他要去的方向火光冲天,似乎已经解决了?谁在那边?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回去了……比预计时间更快。
……
火光冲天的这边,是蒲泽。
做杀手的,嗅觉敏锐是首要条件,他从那个房间问出了话,立刻猜到外面在闹什么,逍遥十八寨三方鼎立,他对万花阁没什么好感,对逍遥赌坊更没有,韦天鹏一意孤行,已经违背了三方最初协议,的确该给个教训。
而且这逍遥香……呵。
他过来把这支小队杀完了,放火烧了尸体和船,想起大掌事说过这种破香,要处理千万不能烧,直接把那口大箱子拎出来,扔到旁边的水坑里。
这小水坑倒是巧妙,应该是前段时间下雨形成的,近来气候比较干燥,水退了,刚好留下这个水坑,死水,与河里不通,又有点深,刚刚好放得下这箱子。
放完,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悉数倒到了坑里。
这是他们银钩册特殊定制的药水,连尸体都能溶,何况这玩意?
不过到底离河还是近了点……
蒲泽准备发个信号,让大掌事悄悄过来看一眼,如果仍需处理,就去办。
干完所有事,他拂了拂衣摆,慢条斯理回了轩楼,继续该死的逍遥宴。
进了厅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像还有个人没杀,银子都收了。
他就没去包厢,他顺手就在楼里找了一圈,找到齐束想杀的那个,冯留英的心腹周全,抬手杀掉,顺手扔到外边河里,毁尸灭迹。
多国小会,诸侯齐聚,他对齐束并没有什么特殊想法,但接了单的生意,总不能黄,刚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或许可以让齐束知道知道,他卖了很大力气,再加点好评赏金。
一炷香后,楼上葭茀收到了消息,运送逍遥香的小队全军覆灭,今晚这场子,韦天鹏别想着再作妖!
论消息网,没人比万花阁更好,她能知道所有各处发生的事,她可断言,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此间来龙去脉,有些人甚至和别人莫名其妙合作了一把,连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不就是逍遥十八寨?
她生活在这个地方,的确很乱,但也没那么差。
视线越过窗子,看到楼下正与人酣谈的韦天鹏,葭茀缓缓起身——
“该我上场了。”
别人那么辛苦做成了事,她也得有所助力不是?
护送人已解决,逍遥香不会被运送到当场,是好消息,但不能让韦天鹏知道,让他有时间准备,搞更多篓子。
而此间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封锁消息?
今次逍遥宴,她葭茀,便要好好教教这狗男人,事是怎么做的!
第65章
葭茀不知道祝卿安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能提前预见到所有危机关窍,全部先一步解决,从发现韦天鹏窝藏销魂香的地点, 到线路确定,到迫他更改, 再到劫杀护送之人……
如果有消息线索,她们这些人都能做到, 问题是没有,韦天鹏藏得太严,连万花阁都打探不到,逍遥十八寨不可能有别的人能探到, 果然是命师本领, 通天彻地。
“我逍遥十八寨恰逢其会……也是运道。”
葭茀眉眼低垂, 声音轻如叹息:“霜霜,你说我们……是不是得想条后路了?”
“后路?”含霜蹙眉, 葭茀何曾担心过这个, “你莫忧心,千难万险, 我总会护住你性命,你不出事, 就永远有万花阁。”
“傻霜霜, 我怎么可能出事, ”葭茀笑,就为了含霜能放心嫁人,余生平安顺遂,她都不可能让自己出事,“我是说, 人是不可能一辈子逍遥的。”
逍遥十八寨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三不管地带,若有朝一日,换了天地,新政铺开,天下大同,便……
她可是聪明的女人,和外面那群蠢货不一样,沧海桑田,时移事易,她并不贪恋此刻高位荣光,这也不算什么荣光,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所有这一切,都不如给手底下姑娘们寻个好去处。
不过这个不急,还有时间,她现在要做的,是把该挡的消息挡在门外,不让韦天鹏察觉,还要适当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想不起主动过问这件事。
今晚的最后一轮拍卖即将开启,所有拍品也要随之亮相,她得快一点,还得补上最重量级拍品,原本逍遥香的位置。
“霜霜你来……”
葭茀朱唇附耳,说了几句话,眉目流转间,美的惊心动魄:“……拿我的牌子去兰公子那里,请他帮个忙,告诉他,多少报酬,我葭茀都付得起!”
一刻钟后,二楼走道栏杆侧,灯影轻摇,光线暧昧,美人持盏凭栏,更添风华,远远看过来的一眼,可谓风情万种,倾国倾城。
韦天鹏却没半分欣赏的心思,甚至还有些怒气,目光不善的盯着葭茀:“你非要在这种地方与我谈事?”
“又不是什么秘密,”葭茀轻抬手中酒盏,遥遥相敬,“韦坊主寻女儿多年,不是找的人尽皆知?”
“那你一直说没线索?”
韦天鹏上来就掐住葭茀脖子,眸底阴戾:“贱人就是会骗人,嗯?”
葭茀没躲,也没还手,似乎知道对方只是外强中干,绷起气势有意威慑压迫而已,不会杀她,至少此时,绝对不会,她笑的随适灿烂:“我这不是也得查?”
“这多少年过来,逍遥十八寨只咱们三家一直活着,活得还挺好,我若得到了什么消息,韦坊主想查,难道查不到?最多时间晚一点,我是真有线索还是没有,韦坊主心里不清楚?”
就是清楚,韦天鹏才没杀了葭茀,还总是想当个黄雀,只要葭茀能查到,他就能知道。
“你最好给老子乖顺点,”他松开了葭茀的脖子,“要让我知道你在骗我……呵。”
轻视,污言,不尊重而已,逍遥十八寨所有男人都这德性,葭茀早已习惯,就当狗叫,根本不过心,还能笑容灿烂,进行自己的计划。
“我哪里敢骗韦坊主,这不是前天,你去我万花阁闹?可能那场架你我都起了真火气,有些隐在暗处的人以为有了机会,想帮我对付你,今早卯时,我收到了这个——”
她素手一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儿,是小孩会玩的泥娃娃,也就巴掌大,精致小巧,颜色斑驳脱落,还有裂痕,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泥娃娃蒙着一层灰,但表面看起来光滑,不算粗糙,当年应该是很得喜欢,被小主人把玩了很久。
“说是你家那……用过的。我其实并不能确定,毕竟当年之事难查,有人刻意行骗怎么办?这种事发生过多少回,韦坊主最清楚,可韦坊主的事,我又不敢不重视,遂还是让人去查了,查到了当年卖泥娃娃的人……”
她素指往场下厅堂一点:“喏,就是那个。”
韦坊主盯住那个中年男人,眸底逐渐疯狂。
葭茀微笑:“我这才得到的消息,人,我还没惊动。韦坊主家事,我可不敢沾太多,若韦坊主觉得我做了手脚怎么办?遂是真是假,还是您自己去确认为好,是不是?”
韦天鹏抢过她手里的泥娃娃,直接从二楼跃下,就去抓人了。
葭茀转着酒盏,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算满意。
但这肯定是不够的,此事过去多年,已成韦天鹏心魔,他太着急,必会手段齐下,都用不了半个时辰,遂……她还得继续。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韦天鹏就又找来了,咬牙切齿:“葭、茀!你个贱人,竟又骗我!”
葭茀收了笑,冷嗤一声:“什么叫我骗你,那分明是别人骗了我!东西给你韦坊主时,我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不知真假,或许就是骗子,只因此事重要,我才不敢放过哪怕一点点机会,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错了?难道以后我再收到此类消息,不管不顾才是对的?”
韦天鹏眯眼:“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若真真心,为何不查明了来报我!”
“不都说了,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此事你最关心么,丢的又不是我女儿,”葭茀有脾气自来不会忍,翻手将杯中酒泼到他脸上,“还有,韦坊主,我提醒你,这逍遥十八寨,你我也算同气连枝,老娘是你盟友,是你对手,不是你手下!”
韦天鹏狂怒:“你这种贱人也想要儿女!你也配!”
“那可就不一定了,”葭茀拍拍手,将酒盏扔了,“老蚌还能怀珠呢,人家可是连三十都没过呢,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想要孩子,抓个野汉不就行了?倒是你韦坊主——”
她视线并不隐晦,就直直往对方下三路瞥了一眼:“可还能行?”
“你这贱人——”韦天鹏冲上来就动手。
葭茀半点不怕,直接迎上去:“呀,恼羞成怒了,怪我,虽这种事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手底下的姑娘们,但我也不该直说是不是?多伤你脸面。”
韦天鹏今天火气非常大,很快擒住了葭茀:“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有没有我女儿的线索!”
“真没有,”葭茀叹气,“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你总这么逼,脾气还大,我就算帮你想了,帮你注意了,没个精准结果,也不敢告诉你不是?”
韦天鹏眯眼,放开她:“那就是有了?”
葭茀咳了两声:“我只是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举凡有一点东西,都得注意,不过每回查完都发现是错误,这才不好说……”
“还真有?”韦天鹏又激动了。
葭茀直接耍无赖:“没有!一丁点都没有!你去查了不对又来打我怎么办!”
韦天鹏:……
“我保证不来打你,”他僵硬道,“你都说了,我们是盟友……”
葭茀:“极大概率查了也没有结果哦,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韦天鹏:“那也得查了再说。”
“行吧,”葭茀扶了扶发,“其实还有一条小裙子,我没带在身边,豆绿色,绣小蝴蝶的,看大小,女孩能穿的年纪,大约九岁十岁,那裙子我着人查了,费了好大功夫,问出来一家铺子,这事过境迁,当年的铺子早就不在,但做生意的人总会做生意,遂……”
她又点了场下几个人:“我不确定是谁,还没查到,本想着后续查清楚,若真有好消息,再告知韦坊主,若又是空欢喜一场,韦坊主也不必难受,现下……”
话没说完,韦天鹏自己就去了,迫不及待。
葭茀很满意,这一波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还能顺便借韦坊主的手,除掉几个心脏行恶,看不顺眼的人,一举两得。
旁边传来脚步声,她偏头看过去:“含霜?”
“嗯,”含霜拿了件披风,替她披上:“那边正在进行,你放心,不会有意外。”
葭茀眸底笑意灿烂:“那便最好。”
三楼包厢内,门窗关严,兰公子与银钩册大掌事对坐商谈。
“您且放心,此事只要银钩册答应,这些东西,尽皆为礼,”兰公子把满满一大盒银票推过去,“若觉不足,多少价,万花阁都出。”
其实银钩册和万花阁的协调,按理应寻尊主蒲泽,奈何这位尊主是个死宅,寻常从不露面说话,兰公子跟这边打交道,回回出面的都是大掌事,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他眉间朱砂优雅,眼底沁出笑意,亲切极了:“万花阁那边说了,也不需要银钩册帮忙说话,只要不反对就可以。”
银钩册大掌事有些意外:“这么多?”
“一部分给银钩册,一部分给大掌事你,”兰公子话音意味深长,“……贵处尊主一向大方,不会介意的。”
大掌事意外:“你见过我家尊主?”
兰公子摇头:“并未。”
但有些东西是可以分析出来的,比如这位尊主极为注意隐私,神龙见首不见尾,下手杀人却从未有过犹豫,职业生涯赫赫,从无败绩,为了杀人可以不择手段,对周遭一切似乎漠不关心,看不到任何牵绊感,或许……人也长得也不怎么样,仅仅出现在人前的那么几次,他都戴着面具。
很冷血的一个人,或许根本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大掌事不再谈自家尊主:“兰公子舍了分成?”
“怎会?”兰公子摇摇头,覆面纱巾随之轻动,“万花阁一向大方,本公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请。”
他将盒子往前推了推,意有所指——
“大掌事也知道,咱们这逍遥宴,所行所为,不过是为了招待远方客人,小打小闹添气氛可以,大家谁都能多赚,闹大了,引发乱局,可就麻烦了……如今这提议,更有利,不是么?”
……
祝卿安一直在关注外间,并不知道葭茀都做了什么,但他看到了韦天鹏和葭茀的对峙,想也知道,葭茀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没有上前试图帮忙,姐姐的局,姐姐知道该怎么做。
山水蒙,困蒙,吝。偶尔就是得让有些人困于蒙昧之中,难以自拔嘛。
他再次去了中州侯的包厢,毫无意外,房间里并非只有萧无咎一人。
蕲州侯齐束又同时过来了,正在漫不经心试探:“萧侯做什么去了?去官房哪里要这么久,怕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身体遭不住?”
撩架还要讽刺别人身体不行,嘴也是真毒。
“齐侯又为何非要亲自出去取酒,状元醉如此普通,需要选那么久?”萧无咎扫了一眼被他嫌弃,草草扔在桌上的酒壶,“也并不美味。”
他还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冯留英。
冯留英顿时觉得自己这是被点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他的心腹周全死了,就在刚刚,还不知道谁干的。
他的人他知道,爬到这个位置的,都不简单,绝不会轻易被杀掉,尤其近来他们对诸侯们提防的很紧,诸方真有异动,不可能不知晓,所以到底是谁呢,是这两个里面的……谁?
今夜比较特殊,大家都有自己的布线,也都借口离开包厢数次,行踪都比较复杂,真正目的都隐秘难查,一时之间还真不好确定。
“小先生玩的可开心?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脏心思的特别多,”冯留英当即叫祝卿安的名字,看看左边萧无咎,再看看右边齐束,话音意有所指,“怕是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就被人蒙蔽,被人利用,被人打主意……”
老子不开心,大家就都别想开心!
冯留英干脆直接点名:“你知道,有人瞒了你多少东西,知道有人想掳走你么?”
祝卿安视线滑过这三人,微微一笑:“知道啊。”
人都有隐私,且在比较重要的人面前,总会显露优点多向好的一面,藏起阴暗小坏,他这主公萧无咎,也算是要脸的人,必然很多东西没告诉他,至于齐束……已经掳过他一次,现在看,心思仍然没淡。
冯留英这话,好像是要把他自己摘出去?
可大势如此,摘的干净么?
祝卿安可不觉得冯留英安了什么好心。
他这般坦诚,冯留英有些意外:“那你不觉得恶心?不怕——”
“怕什么?”
祝卿安微微一笑:“我们命师,看透红尘,最是豁达,所有世间事,都不必苛责,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你成为你,让我成为我……遇到脏的人脏的事,是我运气不好,若我傻乎乎信了,付出了,被伤害了,那也只能证明我人好,这个人不行,双方气机碰撞,因果功德结算,日后此人必然坏运,我运势功德反添,生什么气?”
“凉州侯这个年纪还能提出这种问题,还是见识少了啊,见的多了,你就会懂的。”
冯留英:……
你骂人还挺脏。
齐束哈哈大笑,抚掌击庆:“小先生通透!我果然没看错!”
萧无咎将祝卿安拉到身后藏起来,眯眼看对面两人:“总这般试探,有意思?”
冯留英一怔:“你……”
原来你早看出来了?不对,他们几个谁不知道谁,都是装的,心知肚明的很!
“既然来了这逍遥十八寨,既然要玩,不如玩个大的,”萧无咎目光睥睨,坐姿嚣张,挑衅非常,“比如我们三个,谁能在逍遥宴结束后,毫发无伤的离开,回到自己封地,其他两位就心服口服,暂退一步,未来战场不可与其争抢,若此人能率先打入南朝称帝……其他两位自动拜服称臣,如何,敢不敢赌?”
齐束冯留英齐齐一怔,又齐齐眼底发亮,野心毕现。
萧无咎继续:“赌局只涉及你我三人本身,不牵扯旁人,不连累手下,若都受了伤,那谁的伤最轻,谁便赢。”
“赌就赌,有什么不敢的!”冯留英率先应声,“不过我得提醒两位,受了伤不要试图遮掩,以你我三人能力,这种想瞒是瞒不住的,若有谁故意隐瞒,被其他两人拆穿,此人就自动认输,放弃所有资格,敢不敢?”
齐束眯眼:“有何不敢?”
冯留英凉凉提醒:“齐侯可要郑重考虑一下,这里可是逍遥十八寨,很多诸侯主都在,危险重重,非你我自己地盘,能全盘把握……”
“正因如此,才更要赌啊,”齐束眸底闪出兴奋诡光,“能让对手出意外,也是你我本事不是?”
萧无咎:“赌约既做,无可反悔。”
“反屁悔,干就是了!”
“来,歃血为约!”
祝卿安看着这三个人真的划手滴血进酒盏,叹为观止。
不是,你们诸侯玩这么大的?打天下这么草率的么!
他默默看向萧无咎,侧脸也是那么帅,故意把他遮得这么严实,还提什么赌约……是不想他为难,不好说话么?
……
韦天鹏审了人,仍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才发现不对劲,重新踹开葭茀房间的门——
“贱人!你一直在骗我! ”
葭茀就知道有这一刻,好整以暇等着呢,笑得妖娆:“怎么能说是骗呢?不都说了,我单纯就是想帮韦坊主你,只不过也是我倒霉,被别人骗了而已。”
韦天鹏大怒:“你可知故意于此事骗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葭茀冷哼一声,“我葭茀在逍遥十八寨十数年,怕过什么,有种你就来,老娘都接着!”
子夜早过,已经到了今晚最后一轮,最重量级的压轴拍品,下面主理人正在搞气氛讲串场词,韦天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那人拿的不是他准备的东西……
他的逍遥香呢,似乎没有来?
为何还不到?护送的人呢?交接的人也是,去哪里了?
韦天鹏终于反应过来,瞪向葭茀,怒不可遏:“是你捣的鬼!”
葭茀笑:“瞧韦坊主说的,我要有那本事,都不会让你有这逍遥香计划。”
“那是谁!”韦天鹏怒的直接踹翻了桌子。
葭茀眯眼:“不管是谁,总之这压轴拍品已定,你是别想了!”
“老子不信——”
“劝你还是信吧,多经点事,学点东西,才能对得起你脸上的沧桑。”
“贱人——”
韦天鹏看到了外面滴漏,看到了场上的期待,知道自己是来不及了:“可你也来不及准备吧?没有逍遥香,你拿什么镇场子?谁比得上它的分量?我得提醒你,葭茀,这是逍遥宴,不是别的小场合,压不住场子,倒霉的可不是你自己。”
引发乱象也好,正好他可以拖延时间救场,重新上逍遥香,他还有……
葭茀笑靥如花:“怎会压不住场子呢?我葭茀,最擅长的就是镇场子!”
就在此时,场上压轴拍品揭晓——
竟然是万花阁阁主葭茀的一夜!
韦天鹏震惊:“你这贱人……竟然敢!”
葭茀笑眯眯:“我为何不敢?我难道不值这个场?”
她早年成名,一曲琵琶天下知,媚骨天成人人羡,多少人慕名到逍遥十八寨,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可惜她人太聪明,早早就迈上了更高的阶层,别说点她的牌子,一般人想见她一面,饮一盏茶,都极难。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她不但没有年老色衰,还越发美艳,玲珑剔透,不管见过谁,都让这个人对她极为夸赞留恋,更加心向往之,口口相传下来,名声竟比往日更甚。
逍遥十八寨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想看她一眼,不敢提入幕之宾,只饮盏茶,说几句话,都是极好的,这种机会在私底下都被炒成了天价,甚至倚兰庭兰公子那边的委托生意,好多都是冲着她葭茀。
她的一夜,怎么可能不值钱,多高的价钱她都配得上!
韦天鹏万万没想到,已经不接客多少年,葭茀养的人都清高起来了,竟还能拉得下脸做这种事!
他只能找别的角度威胁:“你当知晓,这逍遥宴是你万花阁,我逍遥赌坊,和银钩册三方主办,你想搞这个,蒲泽可会同意?”
那个死宅根本不会见葭茀!
除非有中间人调和……不对,等等,这擅长调和的中间人,现场不就有一个?他最瞧不上的那个娘娘腔,整日浅纱覆面的兰公子!
“——你请了他?”韦天鹏震惊极了,“你给了他什么!他很贵的! ”
“这就不需要韦坊主担心了,”葭茀笑容自信又张扬,“怎么样,被自己瞧不上的人整到,滋味好不好受?”
韦天鹏难堪至极,愤怒至极,到底是谁阻了他的计划,他的人在哪里,东西在哪里!他定好的大好局面,为什么被阻止了!谁干的!谁竟然敢……
场上气氛一如预料,瞬间喧哗。
葭茀盛名多年,谁不想一亲芳泽!而且这是万花阁阁主啊!这分量你品,你细品!
准备叫价的人都站了起来,摩拳擦掌,目光灼灼,今夜就是前边所有拍品都没拍到有什么关系,只要拍到了这个,就是最牛逼的赢家!
唯有祝卿安,目光震惊,他真没想到姐姐敢玩这么大!
这可不行……不行!
他立刻去拽萧无咎臂弯:“主公快,拍这个!必须拍下来!”
他还伸手摸了摸身上:“商言给我的银票呢……”
一股脑全掏出来,他全部推给萧无咎,目光执着恳切:“给我买!多少钱都买!”
哇哦。
齐束冯留英看着这一幕,十分期待萧无咎的脸色。
并且,非常想添油加醋。
第66章
“唉呀, 这可了不得了,”齐束尽量忍住,不要笑的太大声, “怎么办好呢萧侯,你最看重的军师, 竟然想要买女人的春夜!人家不想要你,想要葭茀!”
冯留英其实没大看出萧无咎和祝卿安的关系哪里特别不对, 是不是真的暧昧,他对齐束之前的话持保留态度,可近日打探过来,又觉得不能完全不信, 内心正在摇摆, 待确认中, 现在有机会,怎么可能错过不试探?
他立刻也跟着说话了, 却不像齐束那样幸灾乐祸, 而是爽朗一笑,一脸’这有什么大惊小怪‘:“这不是全天下男人都会想的事, 齐侯自己又不是没干过,做什么阴阳怪气别人?男人嘛, 就是得学会享用女子, 才能更有万丈雄心, 你说是不是,祝小先生?”
“别跟你家主公学,玩什么不近女色,龙精虎猛的年纪,过得跟个和尚似的, ”他还立刻提议,“你要好这口,不如到我那里玩玩?我那养了不少精品,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他看似在和祝卿安说话,实则关注点和齐束一样,也落在萧无咎身上。
萧无咎没理他们,看祝卿安:“你当真要买?”
“买!”祝卿安重重点头,不要再确定,“必须买!”
总不能让翟将军难过……
他不知道萧无咎有没有看出翟以朝的不对劲,分明是对葭茀动了真情,近来大家的确太忙,实在无暇分身讲说这些,估计连翟以朝自己都不会纵情,正事为先,一直在克制,这正要两情相悦的关键时候,万一闹出什么误会掰了,得伤多深?
翟将军可三十多了,中州军出了名的老光棍,好不容易老房子着火,有了个心上人,他们这些兄弟怎么可以不帮忙?
所以这个必须得拍下!必须得是他们拍下,别人谁都不行!
萧无咎:“好。”
竟然答应了?这么能忍的么!
齐束冯留齐一愣,全部收了笑,默默同时竖起大拇指。
行,还是你萧狗厉害,为了名正言顺霸住祝卿安,你连头上绿都能忍!
萧无咎垂目看祝卿安:“我会拍下,但你不许去。”
冯留英:……
齐束:……
默默齐齐把竖着的大拇指收回来。
“这……何必糟蹋呢?”冯留英还劝了一句。
齐束则继续挑拨:“就是,你这是想要小先生如愿,还是不想让他如愿?”
他看向祝卿安的眼神意味深长,心说你快大声说不,继续反抗这萧狗,使劲折腾他,今日你干什么,我和老冯都站你这边,护你毫发无伤!
未料到,祝卿安竟也笑了:“好!”
特别干脆,特别开心,没一点犹豫。
齐束:……
冯留英:……
不是,你俩在玩什么特殊小游戏么,为什么老子看不懂?
不懂没关系,反正不能让他们如意!
齐束立刻准备插一脚:“可是怎么办呢,这个美人,我也看上了,不想相让呢。”
“没错,我也要拍!”冯留英立刻跟上,“众所周知,我老冯最喜欢美人了,平日里节衣缩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此刻,全部砸给美人!”
二人不但说了,还立刻付诸行动,转回自己包厢,让手下四处去放出风声,说他们要抢。
诸侯主实力财力非同小觑,外场立刻更加喧哗——
“不行,还是得准备更多银票,葭茀的一夜岂是那么好买的,叫价一定更高,比之前所有拍品都高!”
“怎么可能不高,这可是万花阁阁主葭茀姑娘!哪怕人家快三十——”
“呸!少瞎说,人姑娘才二十七,什么三十,别说二十七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未必比得上她颜色,而且年岁长了,更具风情,这要是能得一晚……”
“滚开,口水都流出来了,恶心死了!这美人必是我的嘿嘿嘿……”
这第三小节的热场拍品都无人问津了,所有人都盯着这最后一个,什么时候上,起价多少,加价几何,甚至有人还催促早点上,趁这些狗东西还没把大量银票调来,没准老子能卡个缝拍下!
三楼包厢,葭茀看着厅中热闹,眸色冷淡:“霜霜你看,这群男人像不像狗啊……”
没人回应,她才意识到,含霜不在,被她安排出去做事了。
她垂了眸,面无表情的看向场下。
突然有很轻的声响,像是门缝被风吹开,很小声,夹在喧闹声中,非常不起眼,不像有人。
但葭茀知道,有人进了屋。
一、二、三……
她在心间默数,突然旋身,抬脚侧踢——
被人按住脚踝,揽住肩,抵在廊柱。
男人动作压制,不容拒绝,力道却很温柔,将她的脚放开:“你要卖你自己?”
是翟以朝。
他低眸看着葭茀,声音很低,似有韫怒,但并不是愤怒这件事,这种买卖,而是压抑着很多不愿,不甘,快要克制不住,满溢出来。
葭茀看着他的眼睛,柔柔一笑:“我本来就是卖的,你不知道?”
翟以朝弹指,熄了房间里的灯,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神,大手轻轻揉过她的发,不再靠近,也不甘远离:“你很知道怎么气我。”
葭茀:“是么,原来你会生气的?”
翟以朝:“叫他们改了。”
葭茀:“改不了。”
翟以朝磨牙:“我买,我买你一……”
“穷当兵的,可买不起我。”葭茀似乎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直接阻了。
翟以朝大手落在她颊侧,克制着不去抚摸,不去感受:“那你可错了,我们穷当兵的,是没钱,但……”
“兄弟多?”葭茀轻笑,“你让你的穷兄弟帮你凑钱,就为了买我一夜?”
翟以朝捂住了葭茀的嘴。
这女人从来不懂乖顺两个字怎么写,张嘴就是不中听的话,到底是谁说她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千面娇娃,永远能说出男人想听的话的?
这分明就是个劲劲的,凶凶的,不服输不服管,狂风不惧,骤雨不怕,永远暴脾气,也永远鲜活的,带刺蔷薇。
翟以朝眸底燃着火,欺近葭茀,气息落在她颈侧,强硬蛮霸:“你想怎么玩,都没关系——但我想做的事,必会做到。”
凑不上有什么关系?
可以用抢的。
我们当兵的,最擅长耍流氓,不讲理!
……
韦天鹏此刻正在满场找人。
他既然计划详备,一力促成逍遥香,不可能只准备一套方案,主要方案已经坏了局,无法展开,现在追究没有任何作用,不如立刻启用备用之人……
但他必须小心,避开他人眼线。
还好他聪明,别人只破坏了外面,这里的人还在,一个两个三个……
他越找越兴奋,还来得及!
可找到第五个的时候,再往下,怎么都找不到第六个,后面的全部没有了,怎么可能呢!
“砰——”
一个被扒了大半衣裳,浑身是血,不知道晕了还是死了的人,摔到了他面前。
“韦坊主是在找这个么? ”
随着萧无咎慢条斯理走近,一个又一个人被这样摔到韦天鹏身边,身体全部被搜查过,藏的东西被收了,紧闭着眼睛躺着,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祝卿安跟着萧无咎过来,但并未像萧无咎这样走近,而是留在远处,倚着廊柱:“为了不让我们发现,韦坊主真是煞费苦心,不提前把逍遥香藏到楼里,怕被我们搜出来,待逍遥宴开启,小楼开门迎客,就让你的人伪装成客人,携带着逍遥香进来……”
“韦坊主怎么个打算?外面大头护送的逍遥香没到,就想起了这些备用的,现在一个个找出来,是要让他们把香拿出来,全部一起点燃?只要量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陷进去了就好,最后这压轴拍品的风头出不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目的都会达到,是不是?”
韦天鹏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祝卿安微笑:“所以我早说了,不要学无头苍蝇乱转,要转动你的大脑。”
什么早说了?你说了毛啊!
韦天鹏不明就理,对面这人气派摆的,怎么像是给人当先生的?
不是算命先生,是教书的那种先生。
祝卿安还来劲了,板起脸:“就这点手段,出门别说我是你的老师。”
谁是谁老师了!谁说你是老师了!
韦天鹏认为这是祝卿安气他的另一个角度,也的确被气到了,手有点痒,想杀人。
但他知道现在情况不对,对他一点都不利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舔了下唇,试图拉点关系:“同是逍遥十八寨混出的地头蛇,你们何必偏袒葭茀那贱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能知道什么?这个逍遥香,我同你们说,是真的享受,真的能赚大钱,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活着?不就是为了享受,飘飘极乐的享受!而且这逍遥香可不是随便谁想就能享用,它代表着名利场,代表着至高无上,你不想扬名天下,被人羡慕活的灿烂耀眼?”
祝卿安直接冷笑:“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群乱带节奏的蠢货,看似满口道理,实则一派胡言!你懂什么叫享受?”
韦天鹏眯眼,他认为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是人都懂享受,最简单的男欢女爱,那最后一刻的欢愉,你别跟我说,你还没有过吧?”
祝卿安:“所以呢?之后呢?”
韦天鹏一愣。
“空虚了是吧?索然无味了,对不对?”祝卿安往前一步,“没有别的追求,没有其它简单,或更高级的快乐方式,人生只会追逐生理性高1潮,短暂几息畅快后,迎来的是漫长空虚,心底迷茫,不知道往哪里走,焦虑此刻是否正确,一边不肯认清现实,一边因现实软弱,逃避放纵……这样难受空虚,你说是享受?我怎么觉得,是慢慢腐朽呢?”
韦天鹏:“你懂个屁——”
“我还真懂一点,”祝卿安看着他,慢条斯理,“韦坊主有没有尝试过另一种?从享受得到的那一刻起,燃烧出更多的挑战欲,拥有更高的目标,更强大的自信,滋养出更丰沛的自我,每天干劲十足,生活充盈,随时都在拓展人生的宽度,眼前永远有方向,脚下永远有路,一个个新目标被达成,给予自己的人生莫大的成就感……”
“这样的人生永远不会无趣,永远不会焦虑,永远享受着荣光,哪怕中间曾辛苦攀爬,遇险良多,哪怕这份享受来的略迟,但我们的生命因这些而耀眼,因这些而美丽,因这些而丰富多彩,其它享受,不过是这棵树华彩的分枝,想要,就都可以从容拥有。”
“你少跟我讲歪理!”韦天鹏盯着他,“谁不想不劳而获,谁不想天上掉馅饼,谁不想被人吹捧,这是天性!”
“我不否认人性里的确有这些,可其实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最清楚,人只有在确定掌控身边所有时,才会有真正笃定的,坚实的自信,你说的这样,真的能满足么?”
祝卿安话音淡淡:“就如你逍遥十八寨,人人挣了钱,不敢放在家里,因为会被偷,见人第一面,不敢信任,首先架起的就是心防,不管在哪里,都有强烈的不安,哪怕自己武功高强,哪怕手下有小弟,也睡觉都不敢踏实,在我看来你们的享受,不过就是麻痹自己,不过是无望放纵,是知道未来没有希望,也不抱希望,能过一天是一天,谁都不觉得自己能活多久,不敢想晚年。”
韦天鹏:“我……”
祝卿安:“你可别说你有哦,你若真笃定自己有晚年,何必这么着急寻找你的孩子?你必然想过吧,逍遥十八寨环境能一直乱下去,就算能,年轻人一茬一茬起来,能一直让你做逍遥赌坊老大?”
韦天鹏眼神略有点慌,但他不会在这里认输:“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这是什么地方,逍遥十八寨!你以为我我会被你感化,唯你是从?这里可跟你走过的地方都不一样!我就算被万人唾弃,被所有人谩骂,只要我有本事,我仍然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这里没有官府,没有秩序,没有是非黑白,有的只有拳头!”
祝卿安笑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话本子里的恶人,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展现出一点善意?因为越活在黑暗里,越会向往阳光……真的,我劝你试一次,做点好事,比如为谁奉献点什么,牺牲点什么,哪怕最后下场一样都是死,感觉会比你现在的舒爽从容一万倍哦。 ”
“你在教我做事?”说不过,韦天鹏也不打算说了,阴森眸底凶光毕露,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祝卿安。
祝卿安却一点不怕,还眨了眨眼:“对呀,你才看出来?你看着就一脸,很希望别人教一教的样子,我便想着,哪怕是不造之材,也勉为其难点拨一下——”
“你看,你学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嘛。”
韦天鹏气疯了,直接挥着拳头打过来:“老子告诉你,说什么都没用,老子不可能信你们这种命师的话!我不仅要稳坐逍遥赌坊老大,我还要吞并银钩册,把万花阁葭茀那贱人打服气,让她日日跪着伺候我,我还要以后这天下也有我一份!只要我有足够的钱,足够的势力范围,想要什么都能有!”
“我要我这份家业,万古流芳!谁都背叛不了!”
他还叫上前面那五个小弟:“给老子上!”
祝卿安非常识时务的退到更远,眼神示意萧无咎:主公!该你来啦!
萧无咎看他,眉梢挑高:玩够了?
祝卿安腼腆一笑。
这不是卜卦卜到了山水蒙么,不好为人师一下,都对不起这卦象,万一能扇动什么蝴蝶的翅膀呢?
反正时间也还够,拖延比不拖延好,他就随便嘴炮两下嘛。
韦天鹏这才发现,为什么萧无咎刚刚一直不动,因为他动了,一切就结束了……
他这边是有小弟,萧无咎那边也有人!还比他的多!甚至打他,都不用萧无咎自己动手的!
对方怎么可能堵他堵得这么精准……必定是料到了一切,早有布局!
“不对……你……你们一直在骗我!你们一直在配合搞我!我在外面的护送小队,是不是你们查到了,你们阻止了他们……还有葭茀,她故意调开我注意力,让我忘记关注这件事,你们是一伙的对不对!”
萧无咎看着对方五个不经打的小弟,眨眼间被串成了粽子:“这几个,比你的护送小队差多了。”
果然就是他干的!他已经把人杀了是不是!堂堂中州侯,做事还真是不讲究!
韦天鹏气得浑身发抖,比起葭茀,他现在更恨面前这两个人:“你们这对狗男男!你们不得好死!”
祝卿安:……
这是什么骂法?
不过他一点都不生气,胜者么,只会高兴,他还一本正经的回了话:“都说了,我这是在教你做事,卜卦山水蒙!”
萧无咎也颌首:“我这也是兵法战术——抛砖引玉。”
祝卿安意外地看了萧无咎一眼。
好像……的确是?而且还挺搭的,抛砖引玉,不也是蒙卦?蒙卦本身,是去蒙之道,若反其道而行,如人以蒙蔽之法示人,势必有所图也……
所以他在用白子垣反复抛砖引玉石,萧无咎也在明面上抛出一个一个小线头,吸引别人视线,实则真正功夫都做在暗里,让人不明就里,蒙在鼓里时,待想警惕时已来不太,他计划已成。
祝卿安怜悯的看向韦天鹏:“你看看,其实你也很聪明的,就是不好好学。”
韦天鹏感觉受到了巨大侮辱:“这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敢动我!逍遥十八寨三足鼎力,没准备好,突然杀掉其首,必会喧然大乱,代价你们承担不起!”
这个倒是。
但你都死相了,何必我们动手?还是自作孽去吧,活不了。
祝卿安眨眨眼,看萧无咎。
萧无咎直接转身,拉起他手腕:“走吧。”
竟然这么瞧不起他!
韦天鹏气疯了,但他也的确不干不过萧无咎,邪邪放话:“你们以为我就只有这一个后招?等着吧,有的是人倒霉!”
祝卿安感觉这个笑不太好,但他迅速掐了个卦……好像也没啥关系?
再看四周楼下,气氛正酣,没人注意这里,这边动静连个小水花都溅不起来,人们各种叫价都喊疯了,白子垣的声音这么远都能听到,那数字加的让人都心惊肉跳,吸引注意力的实力杠杠,还能有什么事?
今日韦天鹏的计划,必会折在这里,这个逍遥香,也永远不会面世,被天下人知晓!
第67章
“赚钱的事都不干, 你们忙来忙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韦天鹏加大音量喊话,眼底闪着不甘的疯狂。
萧无咎:“不为什么, 单纯看不过眼,想干就干了。”
祝卿安微笑颌首:“我家主公说的对。”
他们没那么大的瘾, 要做大英雄,做什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想阻止逍遥香这个破玩意儿而已
“我再说一遍,你们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逍遥十八寨!”
韦天鹏跳到他们面前:“我这次是棋差一着,可谁没输过?老子赢的时候更多!你们杀不了我, 也削不了我半点气势, 此处之事, 外面无人知晓,我仍然是人人仰望的坊主, 仍然能大杀四方!”
祝卿安:“所以恭喜你, 机会难得,今天学到的知识一定要记在脑子里, 下次考试可能就会及格了。”
“你——”
韦天鹏突然笑了:“呵,我今日是技不如人, 你们也别想好!”
他突然扬手, 扔过来一手粉末。
粉末非常轻, 颗粒非常细碎,像是烟尘浮动,闪动着诡异的粉红色,扩散性非常强,一出手就面积极广。
“屏息!”
萧无咎适时拉开祝卿安, 也立刻闭气。
他自己肯定没事,但祝卿安不会武功,反应慢了一拍,很快双眼无神,脸色酡红,晕了过去。
萧无咎立刻接住人,眼底杀意浮现:“你——”
“中州侯莫紧张,我也是混场子出来的,最知底线不可碰触,”韦天鹏勾起一边嘴角,“您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怎么敢杀?”
起码现在不会。
“放心,这不是毒,也不是蛊,不是什么伤身的坏东西,他不是想拍妓子的春夜?此物正好帮他尽兴。”
见中州侯永远沉稳威重的脸终于出现裂缝,韦天鹏得意极了,今晚他是输了,可别人也没怎么赢不是?他走出去,仍然有无数个明天可以继续策划。
“也是我心好,只在状元醉里加了点料,但凡饮此酒多了的人,必会更加兴奋,情绪高涨,醉得更快,”韦天鹏亲眼看到过祝卿安饮此酒,身体里已经有积累,再加上这点料,必跑不了,“此举原是为了助兴,待我拍出逍遥香时,四方情绪更加高涨热烈,为了不叫葭茀那贱人发现,我特意花了大价钱,买的极品货,倒是便宜你们了哈哈哈……”
他说完就跑,速度极快,因中州候更关心怀中之人,他出楼无比顺利。
出来后,他迅速整合自己的人,问询发生了什么……
“祝、卿、安!老子迟早弄死你!”
能在逍遥十八寨坐上这个位置,韦天鹏不是蠢货,从事实捋出线条,很快知道关键点在哪里,他就说他这次这么重视,提前很久就布局,消息不可能走漏,原来都是因为命师!
命师真的太可恶,假的只会招摇撞骗,真的多数本事不够大,心眼子倒是不少,如祝卿安这种念正心轴的,更是一点忙不会帮,只会拆他的台!
他现在觉得,祝卿安一定能算到他女儿在哪里,就是不愿意帮他算,枉他还那么给面子!
人才不能为己所用,便是祸害,当然得杀了。希望祝卿安在死前,还能有骨气,不给他算!
韦天鹏满眼戾气,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轩楼。
万花阁和银钩册……呵。
以为老子输了,你们就能得得了好?逍遥十八寨同气连枝,你们且等着更大的风浪吧。
“该用心准备上岛的事了……”
今夜已成定局,纠结无用,这次失败,岛主不会满意,银钩册蒲泽向来不服任何人,岛主至今没拉拢到,可你葭茀……等着被为难吧,有些事,岂是你们女子能够插手,还想左右的?
岛上最低贱的,可就是女人。
……
三楼,中州侯包厢。
白子垣举牌举的手都抖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一个女子的一夜,竟然被拍出这么高价,这么多钱……真的还要继续么?他小白龙在中州,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什么叫不计代价,必须拍下,主公你千万不能色令智昏啊!沉迷美色是会亡国的!
呃,不对,他们现在还不是个国……
这位葭茀姐姐到底是什么人?虽然的确好看了点,美的不要不要的,也很厉害有能力,是万花阁阁主,可……为什么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很玄妙,突然就这样了,突然又那样了,眼花缭乱的,他都反应不过来!
“啊啊啊加!我加!”
底下拍卖锣在催促,白子垣颤抖举牌,越举,心里越虚。
实在是这个价钱,太过于超过他想象。
他小白龙只会冲锋打仗,兵法还没习得大成,只要有主公在,习惯了听命行事,该不会没悟到什么隐意吧……比如主公让他举牌加价,必须拿下,其实只是想拱火别家,让别家投入更多,不是真的想要买女子春夜?毕竟主公向来不近女色,从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要是他领会错了,真的举牌到最后,主公责他办事不力,军法处置,让他自己出这个钱怎么办!他哪有这个钱,把他卖了都还不起!
“抖什么,就这点出息?”
包厢门打开,商言走了进来。
白子垣:“你懂什么,你行你——”
商言直接往桌上扔了一箱银票。
大箱子,超大额票面,很多张。
白子垣立刻屈服:“义父!果然这种事还得您镇场子!”
“乖。”商言从箱子里随便抓了一把银票,塞给白子垣,“稍后给自己买几块糖甜甜嘴,现在,继续加价。”
白子垣立刻生龙活虎:“好嘞,您就瞧好吧,今儿个这葭茀姐姐,必是咱们中州的!”
手也不抖了,心也不虚了,声音都格外中气十足,浑身是劲。
商言浅浅叹气。
要不是这是中州侯的包厢,中州的事,要不是他现在还不是中州人,他都能抢过牌子自己举,谁能想到呢,阵前杀敌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小白将军,竟然提起钱这么虚?
世人蒙昧,先看钱,后看人,他曾一度非常不解,不过现在已经释然,能赚钱没什么不好,世人不懂如何尊敬该尊敬之人,他便自己尊敬。
天底下会赚钱的人很多,而英雄无价,仁君无价,良善无价,这些才最为可贵。
白子垣一边举牌加价,一边眼神飘向商言,小漂亮招来的这是什么朋友……好朋友啊!
这么有钱,会赚钱,还大方,一点也没看不起他的穷,似乎还很尊敬他……是因为他会打架?之前场上的英姿帅到他了?
无论如何,善意怎么可以辜负!
“好兄弟!”白子垣握住商言的手,“兄弟今天认下你了,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只管跟兄弟说,千军万马,兄弟也保得了你!”
商言微微一笑,酒窝腼腆:“那以后就多谢小白哥了。”
“叫什么哥,”白子垣眼神赤诚,“只要你今晚助我拍下这个,你就是我亲义父!”
“这可是你说的。”
商言眼梢微弯,小白兔秒变小狐狸,切换的那叫一个丝滑,加价都不一点一点加了,翻倍,翻两倍,三倍的加,笃定,果断,出手稳准狠。
白子垣:……
乖乖,这就是商界大佬的魄力么!
是有点帅的,含霜姐姐在哪里,快点过来看啊!
他眼睁睁看着竞拍价越来越高,有点心痛,拉了下商言袖子:“这要是所有钱都扔进去了……怎么办?”
商言眸底平静极了:“钱这种最没用的东西……身外之物,没了才好。”
白子垣:……
可没了就穷了啊!
商言唇角微扬,又像一只单纯的小兔子了:“正好催自己再赚。”
靠,怪物!这人是怪物!
白子垣再次感叹,含霜姐姐怎么还不来,错过这只小狐狸你真的可惜!我简直要为你们操碎心了都!
终于,拍卖结束,中州侯以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极高价格,买到了万花阁阁主葭茀的一夜。
有管事送来一个牌子,白玉镶金长方牌,是葭茀的专属玉牌,天下仅此一枚,持此牌去万花阁,葭茀必会亲至接待。
“我还有事找含霜姐姐,小白将军自便。”商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白子垣拿着金镶玉牌,有点愣愣的,就这东西,能值万两金?
开什么玩笑……
他又不敢不重视,想着这么贵,可千万得藏好了……正摸腰翻袖掏兜看藏哪里最妥帖时,突然牌子被人拽走。
这可还是在中州侯包厢呢!
“谁敢抢你爹的东西——”
白子垣立刻摆出架势要干架,却被来人轻而易举制住,头顶还被敲了下。
“你爹!”来人大放厥词,嚣张拿牌,然后扬长而去。
白子垣:……
这熟悉的打架套路,氛围的从容自如,老翟?
算了,他拿就他拿吧,白子垣非但没觉得不行,还觉得最合适不过,此次来逍遥十八寨,翟以朝做的一直是暗里的事,都没露过面,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也来了,牌子给他保存,岂不是最安全?
就是怎么闻着一股酒味……老翟今晚是喝了多少?也对,老翟最喜欢状元醉,今晚楼里随便畅饮,他得了机会,还不得把这便宜占够?
但刚刚敲自己头的那下,力道委实稍微有点重,老翟向来玩笑是玩笑,事是事,对他下手从来很有分寸,力道都把握不准,还有点凶凶的,是醉了吧?他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这样。
算了,不想了,老翟就算醉了,也让人占不了便宜,他们征战数年,太多本能早养出来了,今夜——就让他小白龙扛起一切!
不是都想拍得这块牌子?来吧,都冲着你爹来,是抢是劫随便,咱们今天晚上就干场痛快架,谁跑谁是狗!
白子垣踹开门,冲了出去。
……
逍遥宴开启的首夜,哪怕’大人物‘们走了,现场热闹仍会一直继续,直到天亮之前。
轩楼之外,仍然灯影轻晃,夜风暧昧,四外却逐渐安静下来,街上没什么人走动,偶尔醉汉摇晃经过,骂挡路的墙。
一道高大身影掠过长街,停在万花阁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顶楼的房间,并未犹豫多久,脚踩墙壁借力,很快到了那面窗子,轻轻打开,悄无声息跃进去……
迎面就是一个侧踢!
女子旋腰轻跃,劲力凝于长腿,尽管本人气力不足,但这一击加上整个身体的重量,角度刁钻,突如其来,只要被她踢实,定会受伤。
男人却似乎料到会有此待遇,头都没偏,小臂往侧里一抬,以技巧劲力化解这一招,手腕往里拧,试图握住女人脚踝。
女人似乎也料到他会如此,一个轻灵转身,脚尖迅速滑过男人手掌,又一招下腰侧踢,另一只脚直接踹向男人下身!
这一脚太狠,男人无奈后退半步,让她逃开……复又追缠上去。
短短时间,二人在房间里过了数招,女人终是不敌,被男人制住,女人不服,挣脱数次,重新被摁住数次,最后为了让她挣不开,男人直接把她双手双脚锁住,压到了床上。
喘息间,葭茀闻到对方身上浓烈酒味:“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翟以朝呼吸也不稳,看着女人被岁月时光偏爱,清漾如春水的眼睛,“不至于认不出你。”
葭茀挣了挣,挣不开:“醉了?”
“或许。”翟以朝从胸前掏出金镶玉牌,轻轻放到她枕边。
“原来是买了我的夜,”葭茀眉睫垂下,唇角微勾,笑并不及眼底,看不出是放松,还是失望,“你的兄弟,果然很讲义气。”
翟以朝却并不得意:“你的夜,还给你。”
他放开女人,起身。
葭茀意外:“你要走?”
翟以朝呼吸其实没那么稳,摁了摁略发涨的额角,没有回头:“你卖多少次,老子买你多少次……你想玩男人,除非我死。”
葭茀沉默片刻,突然低低笑了:“何苦呢……你这是何苦,翟将军?”
翟以朝脚步顿住。
葭茀起身走过来,胳膊搭上他的肩:“我这里可是万花阁,举凡逍遥十八寨的事,什么查不到?你最初到来,我的确不知,可之后……翟将军就没觉得,做事尤其顺利,想得到的消息情报很快就能得到?”
翟以朝垂眸看她。
葭茀素手搭在他胸膛,暧昧滑动:“老娘都这么表示看上你了,你竟敢跑?多少回了,回回装看不见,回回装不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嗯?”
翟以朝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开:“今夜不开玩笑,我有些醉。”
“刚才不是说没喝多少?买了我的夜,却不玩,你把我葭茀当什么!”葭茀偏不让他拽开自己,“这欲拒还迎,矫揉造作的劲,风月场上花活玩的这么熟练,我看你翟以朝才该出来卖,还能给你那群穷兄弟中州兵置点军资!”
翟以朝低眸看着女人纤细白皙的手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葭茀?”
葭茀依过来,双手环过他脖子:“我是知道,但你又知不知道呢,翟将军?”
翟以朝眉梢一跳,下一刻,突然抱住葭茀,力道之大,似想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他还不容女人拒绝,把她重新带回床上,大手粗鲁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躲,头扎在她颈侧,似乎克制不住想要亲吻……
又没真的亲下去,他似乎更想用这种过激的,不那么尊重的方式,吓到怀中女人,让她知道怕。
只是他忘记了这女人对他的吸引力,她皮肤的触感,她身体的温度,她独特的气息味道……
“你好香……”
他埋首在她发间,鼻息拱在她耳侧,温热气息在她颈间流连,舍不得离开。
葭茀挣扎不开,这男人真想制住她时,她向来是挣不开的,今夜,她也不想挣开。
“抱歉……”翟以朝突然松了力道,“我是真的醉了。”
“醉了不挺好?”葭茀媚眼如丝,伸脚踩住经方才激烈动作,男人垂开的腰带。
翟以朝也看到了床上女人衣裳凌乱,腰带仍然好好束着,衣领却滑开很多,露出漂亮的锁骨,再往下,线条柔润,皮肤白的晃眼:“你……不要玩火。”
葭茀很知道他在看哪里,笑弯了眸,倾身靠得更近:“我就玩了,怎么了?”
翟以朝眼底燃着火:“代价,你承受不起。”
“笑话,这世间还没有我葭茀敢干,却承受不起代价的事!”葭茀搂住男人脖子,直接亲了上去。
翟以朝愣住,不过很快,他反客为主,回击的热烈凶猛,不再克制后的老房子着火,火势瞬间燎原。
“慢……你慢些……”葭茀有点受不住。
“慢不了。”
翟以朝此时蛮横的,有些不讲道理:“……受着。”
床帐落下,涟漪缱绻,良辰美景,风月无限。
……
萧无咎把祝卿安抱回了住处。
在路上,祝卿安就醒了,乖乖的也不闹,看着掠过眼前的繁星灯火傻笑,到了房间被放下,更傻了,眼睛像是没有焦点,总呆呆看向一处,像是脑子不会转了,哪还有平时的机灵劲?
但这个样子也很可爱,懵懵懂懂,像一个全新好奇的灵魂。
“醉了?”萧无咎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祝卿安捉住这只手,咬了一口。
不重,像小猫和主人玩闹,一点都不疼,萧无咎任他咬,心跳莫名悸动。
“不舒服……”祝卿安蹙着眉,不懂为什么不舒服,身体莫名躁动,很想干点什么,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他突然盯住萧无咎的唇,放开咬着的手,慢慢靠近——
萧无咎眼神微暗,按住祝卿安额头,试了试温度,直接把人抱起,送到浴房:“你该洗澡了。”
他大概看明白了,韦天鹏放药只为给压轴拍品助兴,并不想人们失去理智,都失去理智了,他还怎么忽悠?遂他没有使用什么烈性的催1情药物,只是加了料,会让人易醉,催发想发泄的情绪,只要劲头过了就好,人兴奋,也未必非要做那种事。
祝卿安纯粹是酒量浅,状元醉又是出了名的后劲足,他是真的醉了。
“乖,洗个澡就好了。”萧无咎捉住祝卿安不安分的手。
祝卿安懒懒的,不太想动:“那你帮我洗。”
萧无咎把热水兑好,声音明显有些低哑:“自己洗。”
转身就走。
“……哦,好吧。”
祝卿安反应慢半拍,还是乖乖的,自己撩水洗。
但他醉了么,撩水洗了脸,拍了拍肩膀,就觉得洗完了,泡了一下,从浴桶里出来,穿衣服……
好奇怪的衣服,这么多带子,怎么穿?
他烦了,直接随便拿了一件长袍,草草披在身上,走出来。
“好像有点困,”他站到萧无咎面前,“你陪我睡觉!”
萧无咎看着祝卿安。
窗外星光倾泻,暗暗夜色下,他衣袍松散,腿几乎全露在了外面,肩下锁骨凹出漂亮的窝窝,从肩颈到腰身,线条写满了人间诱惑,偏生眉眼极其干净,不带半点欲念,像书里灵智初开的花草妖。
花草妖还理直气壮,要求别人陪他睡觉。
萧无咎浅浅叹气,伸出手:“——来。”
觉还是要睡的,他很熟练这件事。
不过今天,他尤其克制,不靠近祝卿安,祝卿安却尤其不克制,非要过来抱他,推不开的那种,萧无咎如果拒绝,他就生气,用小牙咬他,还盯着他的唇,眼神越来越直,好像在说——
不让抱也可以,那就干点别的。
萧无咎只能让出一只胳膊,让他搂。
“好舒服……”祝卿安抱着胳膊蹭了蹭,感觉烦躁稍微下去一点,可没多久,又来了,还是不够。
他直接把对方胳膊垫在脑后,抱住了萧无咎的人。
“你乖啦,给我抱一下……就一下,不听话,我就亲你。”
萧无咎:……
“咦,你心跳怎么这么快?怦怦,怦怦,好吵。”祝卿安滑下来,想离开。
萧无咎却把人重新捞进怀里:“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嗯?”
祝卿安怕痒,笑了两声,许是距离太近,他看到了对方睫毛,好长好长,好奇地伸手,去碰了碰。
漂亮的长睫毛抖了下。
祝卿安更觉得有趣,再看,发现对方哪里都很好看,手指忍不住轻轻滑动,从对方眉眼,到高挺的鼻子,到形状端正的唇……
“好软。”
他还轻轻按了按,才继续往下,手指滑过下巴,落到喉结。
萧无咎握住他的手,声音喑哑:“不许再动。”
祝卿安怔怔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浮出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不被允许,可看着萧无咎的脸,看着看着,又开心了。
“你真好看……”
他像是被什么蛊惑,慢慢的,慢慢的凑近。
萧无咎心如擂鼓。
祝卿安轻轻的,亲了下他喉结。
萧无咎僵住。
他久久未动,似乎期待着对方再来一次,又似乎单纯是在感受这个,忽如其来的亲密。
“你……”
再开口时,发现对方呼吸已经平缓均匀,祝卿安睡着了。
萧无咎:……
他认命放松身体,让对方手脚搭过来更舒服,祝卿安也的确顺杆爬,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手一搭,抱住他胸膛,腿一搭,环住他的腿,因动作过于大开大合,衣服滑开,露出一小截腰,细腻润泽,白的晃眼。
萧无咎艰难移开视线,拉过被子,盖上祝卿安的小肚子。
“主公……萧无咎……”
不知梦到了什么,祝卿安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萧无咎眸底墨色加深,终是没忍住,大手扣住祝卿安后脑,迫他抬头,寻到他的唇……
卿卿。
我的宝贝。
第68章
白沙岛, 碧波荡漾,沙滩净白,天空湛蓝, 云朵如棉,盘水河道经行处, 少有这么清澈漂亮的地方,相当别具一格。
此岛远离浩渺水畔, 位置不易察觉,少有人至,气候也是,因位置独特很特殊, 狂风暴雨飞卷都在附近邻居处, 这边即便下了雨, 雨也温柔,纵河道涨大水, 也有泄处, 小岛从不会有险,虽离群索居, 却最为宜居。
岛上有一大片庭院,雕梁画柱, 亭台楼阁, 花草掩映, 美不胜收,从装饰到摆设,处处散发着奢靡味道,一看就造价不菲。
临岸石亭里,一个男人手执黑白两子, 正在跟自己对弈。
他看上去似有花甲之年,头发全白,身体却非常好,腰直背平,没一点老人疲态,眼睛也是,眼角虽有皱纹,却精气神十足,整个人状态看起来比年轻人还好。
“岛主……”
棋下了没多久,心腹苗元突然过来禀事。
岛主听完,冷笑一声:“韦天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相比其他两位,韦坊主的确是刚愎自用了些,”苗元低声,“可银钩册蒲泽只杀人,不见人,对外事务全部推给其大掌事,外人不得见,万花阁葭茀又太有脾气,不好掌控,我们只能用他。”
“都是群废物。”
岛主冷哼一声,扔了棋子:“逍遥十八寨,多么好的地方,天不管地不管,任由人们野蛮生长,十多年过去,竟只跳出来这么三个,没一个好用。”
“可废物也有废物的好,随便用,随便扔,”苗元声音低下去,“毕竟阎国师那边……”
岛主冷淡视线看过来。
苗元便不敢再言,低头听训。
岛主:“国师的好处,你也配说?”
“小人失言。”
“记住,我们也只是互相利用,没谁比谁更高贵。”
“是。”
岛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无疑是双富贵手,指甲修剪整齐,很干净,到了这个年纪,竟然没太多皱纹:“不过这阎国师是真有本事,我这几年,感觉越来越年轻,吃了他给的药,竟能夜御数女……可惜他的好处,一点都不好拿。”
苗元:“这有什么关系,总会有人为了好处前赴后继……”
这倒是。
岛主不纠结此事,问:“派出去的人,可到了定城?”
“消息还没回来,”苗元估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这两日,必然会到,岛主放心,此次派的都是好手,还有位谢家曾经的老管家,中州侯不在,定城空虚,吴宿一个闷葫芦中军将,顶不了什么大用,只要一切照岛主计划行事,影响到谢盘宽……那萧无咎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场,老巢必丢。”
岛主满意了:“备用隐招罢了,这边,还得多努力。”
“是。”
“你记住了,”岛主看向心腹,眸底弥漫起层层杀意,“萧无咎护的再紧,也得给我杀了这祝卿安,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逍遥十八寨!”
他接到了知野的提醒信,祝卿安此人,命师实力过于强大,厉害点的命师都难以抵抗,心念还和一般人不同,难以为友,绝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眼下不是,才一个照面,计划那么完备的韦天鹏,不也输了?
可天底下,再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容易杀祝卿安。
命师善卜算,就算一点武功都不会,也极难杀,可这里浊气纠缠,气机复杂,就是阎国师本人来了,都很受影响,经常卜算不准,想来祝卿安也一样。
而且只要严丝合缝围杀,多派人手,力量绝对压制,是命师又如何,怎么可能跑得了?
试探到此为止,接下来,该上真格的了。
“可十三日后…… ”苗元有些犹豫,“是咱们岛上的大日子。”
岛主嗤笑:“怎么,你怕祝卿安来?”
苗元不敢说。
岛主起身,衣角随风拂动,猎猎作响,眼底杀意毕露:“他不来,就在逍遥十八寨杀,他来,就更好办了,我的地盘,岂非更随心所欲?”
届时莫说祝卿安,连萧无咎这个中州侯,也别想走了,全部把命留在这里吧!
……
定城。
小老虎叼了个人,狗狗祟祟跳进院子,一大早,就把人甩到谢盘宽床边。
谢盘宽被子蒙头,不肯起来:“小乖祖宗,你又在闹什么……不是说了,安安很快就会回来,你已经是只成熟懂事的虎了,别吵人睡觉! ”
“吼!”
小老虎会退才怪,不但吼得中气十足,还压迫感很强,好像在说,你再不起床,我就跳你被窝去,我爪子可没洗呢!
相处这么久,谢盘宽不要太懂这虎啸什么意思,生无可恋的掀被子:“说吧,又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小老虎爪子一拍——
“吼!”
谢盘宽看清楚了,是个人,晕的透透,还没死。
小乖最近表现欲特别强,可能是觉得祝卿安出门不带它,是因为它没用,它卯足了劲表现,证明自己特别行——
比如别人喂食,它不吃了,它要用偷的,抢的,每天和厨房斗智斗勇,侯府伙头兵都给它练出前锋军的速度了;比如每天早中晚,必在定城街头小巷巡查溜达不少于三回,抓小偷小摸,没人比它更快,百姓们都要给它烧香立长生牌位了;比如上午和下午睡大觉,晚上比谁都精神,自动负责侯府防卫,见到偷偷摸摸不正经的就抓,护卫里敢打盹的也都按住;比如经常会捉礼物回来,送给它觉得要激励的人……
有时是蛇,有时是鸟,有时是正经猎物,这回么,是人。
谢盘宽认命起床,让人把地上的人抬出去,把他的卧室收拾干净,然后拿来凉水,把晕着的人泼醒——
“说吧,到定城来做什么?”
穿好衣服,打扮得体的谢盘宽,一如既往,世家风范,风仪无双,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优雅极了。
“少爷,我终于见到你了少爷!”
这人醒了就要往谢盘宽身前扑,想要抱住他的腿:“呜呜呜少爷您可救救咱们谢家吧,那些旁枝都想来给您磕头,咱们那么大家业,都得靠着您,您才华盖世,能力无双,大家都等着您光耀门楣,给咱们撑腰呢!”
“哦?”谢盘宽自然不可能让他抱到腿,感觉十分新奇,这是谁想从他下手,准备策反他了?
这人抱不到腿,也不妨碍嗷嗷大哭,头用力磕在地上:“看着您长大的老管家如今就在城外,求您赐见啊!”
“吼!”
白老虎一声吼,吓得这人浑身抖,尿都要出来了:“虎……白白白……白虎……”
小白虎仍然不算成年,顶多是亚成年,身量尚未长足,没那么膘肥体壮,但身长肩高都已经起来了,这些天任性造作下来,也威风赫赫,尤其距离很近,张开大嘴时,确确实实非常吓人,那牙口,绝对是能咬死人的!
而且这人记得清清楚楚,正在墙外踩点想熟悉侯府时,就被这虎扑上来——后面就不记得了,但肯定是被咬了,他肩头还有几个血洞,正流着血呢!
“求少爷……求……”
谢盘宽刷一声打开玉扇,优雅微笑:“莫怕,小乖很乖,不咬人的。”
这白老虎……竟然叫小乖?什么叫不咬人,他的肩膀……
“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谢盘宽眉目温润,循循善诱,“我久不见故人,不知南朝谢家都如何了?”
这人见老虎的确没扑过来,视谢盘宽为救命稻草,结结巴巴,问什么说什么,乖巧的很。
月亮门外,吴宿停脚,没往院子里走。
没谁比他更清楚,一般宽宽这种表情,就是想算计人了……早饭或许不太需要了,倒是午饭,得更精心备上。
……
逍遥十八寨。
祝卿安起床后,就忘了晚上干的好事,只记得自己好像喝多了点,韦天鹏那狗东西又加了料,梦做的都比较特殊。
他掀开被子,悄悄看了眼背对着他坐在桌边,不知是处理公务,还是在写信的萧无咎,这漂亮的肩颈线条,这绷紧的腰背力量感……
确实很好看。
祝卿安知道自己性向与一般人不同,但从未做过这种形式的梦,命盘里说,他没桃花,他信,因为的确没什么想同他有感情纠葛的人,他也没有对谁动过心,平日也少欲,要不是每天晨起正常,他都会考虑要不要去看下大夫。
到底是男人啊……
祝卿安唾弃自己,总会有这种时候。
“醒了?”
萧无咎察觉到身后动静,转身走过来。
“嗯!”祝卿安做起来,眼睛亮亮,“咱们吃什么?”
萧无咎:……
这表现,是不是有点不大对?
他以为以祝卿安性格,多少会害羞,竟然这么坦荡?仔细看,眼睛清澈明亮,没半点心虚,看起来也不像在装。
萧无咎眯了眼:“你昨夜干了什么,忘记了?”
祝卿安一顿:“我……干了什么?”
难道那不是梦境,是现实发生过的事?
他神情大变,赶紧往床下跳——
萧无咎都没来得及捞住,就见人轻盈落在地面,似乎觉得有点不够,还直接来了个大跳,跳了两下,压腿,伸展……
吃错东西了?
不对,还没吃东西呢。
祝卿安也纳闷了,听说做了那种事,都会浑身疼,像被车轱辘碾了一样,尤其第一次,可他这也没疼啊,动作流畅有力……
所以萧无咎必然是在诈他,他们什么都没干,就是梦!
萧无咎终于反应了过来,挑了眉,眸底意味深长:“你觉得,我们干了什么?”
“没啊,我们什么都没干!”
少诈我,我读书虽然不多,但常识都有,被你套路到才怪!
祝卿安理直气壮:“我这只是例行晨起伸展运动,你起床不都得打几套拳,我不也得活动活动?”
他感觉对方这么有心机,一定不只是想诈他那么简单,非常警惕的眯眼:“你想吩咐我什么事?很难办,还是伦理道德偏颇,想骗我听话给你办了?”
萧无咎:……
祝卿安:“你最了解我的,吃软不吃硬,骗我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可能——除非你端来好吃的!”
萧无咎看着他的眼睛:“你确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我不过就多饮了一点酒,一点点而已,都没怎么醉,怎么可能会做坏事,”祝卿安眼神有些飘忽,但仍然笃定,“我行得正坐得端!”
萧无咎:“……你最好是。”
祝卿安跑到屏风后换衣服:“所以到底要让我干什么?”
萧无咎声音平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直,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今日有诸侯小会,你可要同去?”
祝卿安从屏风后露出一颗脑袋,眼睛亮亮:“去!”
为什么不去,看看诸侯们互相撕,多有趣!
又一次新奇之旅,又一次新鲜体验,诸侯们看起来就像泼妇吵架,急了什么招都上,哪还顾得上礼仪不礼仪,可时间一到,就像打响了下课铃,又能约饭饮茶,愉快玩耍,脸变的那叫一个快。
祝卿安眼睁睁看着萧无咎装腔作势,傲气拿乔,威武震慑的同时……的确收集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各国的隐藏弱点信息,比如想要的订单,比如有些诸侯真正库银几何,哪天会撑不下去,什么时候打最合适……
冯留英齐束和他一样,表面装的人模狗样,实则暗地里什么手段都使,为了收集信息和想要的资源,无所不用其极。
毕竟天下大势,谁不想争?
三方赌局是有点难,给彼此挖坑很难,想搞残对方,自己又毫发无伤,更是难上加难,可会害怕么?怎么可能!当然是更兴奋了!
与此同时,逍遥宴还在开,并未停下。
它和这个诸侯小会一样,并非是一次性,一天搞完拉倒,同样会持续一段时间,第一天开场当然重头戏,后面也会持续精彩,拍品五花八门,出乎你想象。
比如加了诸侯元素的拍品,某某诸侯的战利品,某某诸侯的承诺……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拿来买卖,诸侯也有自己的目的,可以是震慑,可以是吸引人才,也可以是自身达不成的事情,重利诱人帮办。
逍遥十八寨的野蛮强霸,更添魔幻荒诞感。
短暂安静中,似乎孕育着什么更大的风浪,风雨欲来。
祝卿安和萧无咎很快知道是什么,因为翟以朝过来了,带来了有关白沙岛的消息。
经由暗中查探,他隐秘低调,收拢到了更多信息,因祝卿安提起对’逍遥香‘的重视,他锁定此线一直追找,终于查到了产业链的源头,就是白沙岛,所有韦天鹏的东西,都是从这个岛来的,这里种着出产这种东西的花,是近两年才开始发现并着手培育的植物,因前期只有几株,费了很大力气养,到今年才囤够了些原料,信心满满铺开……
白沙岛岛主本身也享用这种东西,不但自己用,还隔一段时间就召开聚宴,请有头有脸的熟客一同享用,他看似游离在逍遥十八寨之外,实则他的岛比这里更黑暗,玩的更花,隐隐有想侵入这里,掌控逍遥十八寨的意思。
这个岛很神秘,客人身份不一般,还与南朝有丝丝缕缕的联系,防卫非常严密,想也知道很危险。
“……咱们要不要去?”
“当然得去!”祝卿安想到逍遥香这种东西就不舒服,既然根在那里,就给它铲了!
萧无咎也颌首:“回中州之前,正好把它掀了。”
既然斩草除根,这个岛便也不需要留了。
翟以朝勾唇,眼底精光隐现:“那咱们可得卖点力气了……”
这里不是中州大本营,势力犬牙交错,眼线也错综复杂,想要自己成事,不被人拖后腿,很难。
萧无咎心里清楚,开始低声和翟以朝商量计划,从哪里开始,分几个步骤,哪里容易有错漏,遇到问题该怎么补,什么外人可以顺手利用……
什么兵法计划,祝卿安全无想法,他现在就只想问问翟以朝,和葭茀姐姐怎么样了?
他看出了翟以朝的春风满面,想必是有了了不得的大发展……好想八卦啊!
正想着,胳膊肘被点了下,他看向白子垣:“嗯?”
白子垣不满:“怎么他一回来你就老看他,他那张老脸有什么好看的,有你白爹帅么!”
祝卿安:……
“气色,他有你没有的。”
“我怎么可能没有!”白子垣不服气,“你白爹比他年轻比他帅,比他脸嫩比他褶子少,他能有什么好气色我还没有?”
祝卿安浅浅叹了口气:“孩子,这个你是真没有。”
“……卿卿?”萧无咎唤他。
祝卿安立刻回神:“怎么了?”
萧无咎:“你怕不怕冷?”
祝卿安没理解到:“……冷?”
“几日后,白沙岛有桩活动,处理完回程,加上可能有点意外容错,我们到定城,可能十月初了,”萧无咎低声道,“今年冬早,定城又偏寒,十月初雪常见。”
“雪?”
祝卿安立刻支棱了:“我最喜欢雪了,真的能看到么!”
没办法,生前南方人,执念就是雪,他可太喜欢雪了!
白子垣哼了一声:“就这点出息,成吧,求求你白爹,你白爹给你堆几个大雪人,再做条超宽大冰道,让你随便滑着玩!”
祝卿安立刻捧场,眼睛亮晶晶:“嗯嗯!我还想要个小冰车!”
翟以朝:……
你俩是不是跑偏了?主公问的是怕不怕冷,不是喜不喜欢雪啊!
算了,萧无咎也不打算再问了:“我让人给你做几套冬衣。”
祝卿安:“好啊,要有毛毛的!就是领子那里,黑的红的都行,要软软糯糯,毛茸茸的!”
肯定暖和又好看!到时候他就是冰天雪地里最帅的崽!
萧无咎:“好。”
但他觉得,卿卿要配白色的毛茸茸,更合适。
计划很快讨论的差不多,翟以朝最后提醒:“就是这最后一个问题……那白沙岛不好进,防卫又严,想要丝滑加入,不被提防,最好是有请帖。”
可岛主举宴,请帖都是熟客,每人能带的名额也不多,是个问题。
“安安,你看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商言跑过来了,手里举着几张烫金名帖,一路小跑,兴奋极了。
一般来说,萧无咎在的地方,防卫都有布线,寻常请见要传话的,但这里是逍遥十八寨,萧无咎有意低调,布防外松内紧,只要是被他允许接受的范围,可直接放人。
商言是祝卿安新交的朋友,未来还有可能是中州的人,现在又是大白天,房间里主公翟白两位将军都在,能出什么事?里面又没有特殊指示示下,护卫当然没拦,直接让人进来了。
而房间里几个人武功都高,早在听到商言脚步声时,就不再说正事,人一进来,他们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无不意外。
“这是……白沙岛的请帖?”翟以朝立刻认了出来。
商言小酒窝腼腆:“对啊,翟将军好眼力。”
他并不认识翟以朝,但他会赚钱,会打造人脉,这钱多了,人脉多了,想知道的方向,信息自然多了,比如他就知道中州侯此行,除了白子垣,也有翟以朝相伴,只是翟以朝并不露面,似在暗查什么事。
而今天这个房间,萧无咎祝卿安白子垣都在,看起来像在商量事,那唯一一个他不认识,气质不俗,年龄也对得上的,除了翟以朝还能是谁?
他给萧无咎行了个礼,把请帖放到桌上,兴奋看祝卿安:“听说这是一个热闹场子,超级厉害,要不要一起去玩?”
祝卿安心说,虽然没有桃花,但我人缘好啊,瞧瞧交的朋友们,简直不要太给力!
“当然要去!”他热情握住商言的手,“我们以后也要一起玩!”
商言更害羞了:“嗯!”
只是害羞完,小白兔秒变小狐狸,眼梢意有所指的往窗外万花阁的方向看了看:“你说含霜姐姐会不会去?”
“这得看葭茀姐姐去不去……”
祝卿安看向翟以朝,发现翟以朝表情有微妙变化,懂了:“你放心,她们肯定去!”
商言眼睛亮亮:“那你要帮我,上次她只同我饮了一杯酒,这回怎么也得……也得……饮两杯!”
“瞧你这点出息,”祝卿安还没说话,白子垣先瞧不上了,“你白爹也帮你,多少也让含霜姐姐跟你单独花前月下一番!”
“真的?”商言高兴的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可当,当真了!”
只有萧无咎,一听到’酒‘这个字,就有点头疼。
偏偏祝卿安还记得,那夜的酒不错,问商言:“你说这白沙岛上的酒,会不会也不错?这么大场子呢……我要多尝两杯!”
翟以朝:……
他显然也想到了那夜的酒,滋味……
怕是他此生,饮过最美的酒了。
……
暮色之下。
银钩册幽秘后堂,尊主蒲泽放下正在雕刻的木头:“新单子?”
大掌事笑呵呵帮他翻开:“是啊。”
蒲泽挑眉:“大手笔。”
大掌事:“客人要求有点高,弟兄们没什么把握,还得尊主亲自出马。”
蒲泽:“我很贵。”
大掌事:“客人说了,价格好商量。”
“行,告诉客人,我接了。”
蒲泽摩挲着马上要雕成爱人模样的木头,低眉沉思,今晚回去得同爱人说,几日后要出个差,可能当晚回不来……理由怎么编才好呢?
倚兰庭。
一张精致洒金描花的帖子送到了兰公子案前。
“杀人?”
这就有趣了……
兰公子手中折扇打开,折上,又打开,又折上,思忖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
“行啊,我接。”
就是得回家后,寻个适当借口……
胭脂铺的客人刁难,又得加班?总不能是出差吧。
第69章
九月廿二。
日晴天暖, 阳光灿烂,河边树叶被秋风染成金黄,从枝头飘飞, 旋然落下,一点都不显萧瑟, 最多添了几分离情。
今日,逍遥宴已彻底结束, 诸侯小会也画上了句号,白沙岛请宴,却是即将开始。
这位岛主也太不懂事,这么暖的阳光, 这么好的风景, 不请大家趁兴而行, 偏偏把上岛时间安排到了下午,阳光淡了, 风却大了, 暖融气氛再也不见,江风吹的人脸都都要皴了!
祝卿安心内叹第三口气的时候, 突然侧面吹来的风停了,胳膊挨到了一个温暖存在。
是萧无咎的胸膛。
他站了过来, 替他挡风, 挨得很近。
气息和温度……非常熟悉。
怎么能不熟悉呢?毕竟这几天晚上睡觉, 天天都抱着呢!
祝卿安第一次发现自己抱着萧无咎醒来时,懵了很久,他只是需要陪睡工具人,不是抱枕,一张床睡了这么久, 他和萧无咎素来各睡各的,互不打扰,毕竟作为中州侯,萧无咎的床还挺大的,完全够用,他也不是睡相不好到处滚的那种,很是相安无事。
可就最近,应该是逍遥宴开始后,他发现每天早上醒来时,都在萧无咎怀里……确切的说,是他抱着萧无咎,八爪鱼似的,胳膊要搂,腿要缠,也就因为体格差异,看起来像是他在萧无咎怀里,实则是他主动,无礼纠缠,要他是萧无咎,不狠揍自己一顿才怪!
还好萧无咎大度,并不生气,比如这种时候,还贴心给他塞了个手炉,也不知从哪找的。
每每这种时候,他都有些窘迫,距离真的太近了……都怪这种破天气!冷成这德性,让人怎么过!
他立刻抱怨白沙岛不当人的岛主:“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间上岛,江风这么冷,待会儿天都得黑!”
“因为夜夜笙歌啊,天黑了,正好彻夜狂欢嘛。”
商言站在偏船头的位置,被风吹的衣角都要起飞了,竟一点都不怕冷,还能手负背后,一脸什么都见识过的沧桑。
“你注意点,”祝卿安摸着手炉,提醒他看前方不远处,“万花阁的船在呢。”
你可是清纯小奶狗,要清纯乖巧又热忱如火的,含霜姐姐面前,万万不能翻车的!
商言立刻害羞摆手:“我只是知道而已,没去玩过,真的,我不爱玩那些!”
祝卿安长长哦了一声,偏头看萧无咎:“你信?”
“我们信不信无关紧要,”萧无咎低眸,给他紧了紧领口,“他的心上人信就够了。”
远处岛屿形状已现,遥遥看去不算太大,但似乎周身白色,很漂亮。
商言兴致立刻就来了:“马上到了啊,我得先进去打一圈,安安要不要一起?”
祝卿安摇头拒绝:“不了,你自己赚钱去吧。”
小岛的确很漂亮,沙子是白色的,空气是清爽的,庭院是漂亮的,花草是妖娆的,还有四周的器物摆设……
“这些看上去,”祝卿安感觉气场不一般,“好像都很贵?”
萧无咎:“粉彩桃幅纹花觚,青花水云纹大罐,甜白釉暗花缠枝吉祥茶盏,褫季子白盘……”
不是看起来,是真的很贵。
祝卿安惊讶于萧无咎的脱口而出:“你竟然都认识!”
萧无咎挑眉:“我是谁?”
“萧无咎啊!”
“萧无咎是谁?”
中州侯……
祝卿安沉吟:“你从小见惯了好东西,所以……”
萧无咎摇头:“中州自我曾祖起就没富裕过,但凡有点钱,也砸在了军中物资,我从小被祖父拎去战场,那时天天挨揍,还真没精力眼界见识好东西。”
祝卿安:……
“你逗我?”
没见过还这么问!
“怎会?”萧无咎看着眼前人猫咪一样炸毛,忍住翘起的嘴角,清咳一声,“但我认识谢盘宽。”
对啊,宽宽……那可是中州军里,最优雅讲究的存在!世家出身,焉能没有见识?就他那私库,都能晃的人眼花,同他认识久了,谁不得耳濡目染点东西?
祝卿安反应过来了:“所以这些东西……是世家惯用的?”
极为昂贵,又极为脆弱,它们所在之处,就是身份象征。
萧无咎颌首。
一般待客所用器物摆设,都会根据客人身份品位来,主家的用心之处在于,得让客人看得出来,还得让客人觉得不是那么容易买到拥有……遂此次客人来头,可见一斑。
走进正厅,更为震撼,是比逍遥宴华丽数倍的规格,富丽堂皇,衣香鬓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奢华愉悦的香气。
客人们大多是男人,有一定年纪,最小也是而立之年,少有十几二十多的少年青年,一眼看上去,年龄四五十的占大多数,更老的头发花白的也有。
可能因为上了年纪,穿着上不太讲究鲜亮挺阔,布料以舒适为主,而柔软舒适的面料,一般都不怎么衬身材,遂这些人,多少都有些中年发福,脑满肠肥。
每个男人身边,都有不同的姑娘相伴,姑娘们穿着不一样,打扮不一样,或仙若花卉,艳若桃李,或清雅如梅,柔如春水,但整体的感觉给人相类,比如都低眉顺眼,乖巧听话,哪怕穿着风格鲜妍如火,也是这种感觉,直接拉低了美感。
就像硬生生把人养成同一个模子,穿上不同的裙子,放在不同的罐子里,假装不同风格……
跟男人不一样,姑娘们基本没年纪大的,全部都十几岁,祝卿安看着,都没超过十七八的,最小的,可能十二三?
她们被打扮的像个礼物,身上裙子很有心机,每个人不同部位,都有类似的浅纱设计,浅纱被强烈光线照耀,或者风来拂动时,很容易透出底下的一小片肌肤……
那里并非洁白平整,而是烙印着焦色痕迹,像是小碗……
这是骨器。
祝卿安看到,眼睛就眯了起来。
所有姑娘身上都有。并不是所有客人身边都是姑娘,有那么几个,身边站着的是少年,同样十几岁,低眉顺眼,同样浅纱后有这种骨器烙印。
而白沙岛岛主,就在客人围绕中间,他身边的,当然是场上看起来最清纯,气质最独特,身材最完美的少女。
他还比所有人都放得开,伸手搂着姑娘腰,低头亲吻,亲完了还招呼客人:“大家都随意——今日岛上聚宴,单某盼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祝卿安:……
好恶心。
这张老脸,属于是看一眼就想吐的程度。
这位岛主分明看到了新来的客人,但并不自己上前招待,反而拿腔拿调,要别人主动去谄媚他……
意识到萧无咎很久没说话,祝卿安看过去,发现他神情不大对:“怎么了,你认识他?”
萧无咎:“不确定,再看看。”
这位岛主名叫单鲲,一大把年纪,脸上褶子都成精了,实在看不出年轻时模样。
“葭茀——来,过来。 ”
单鲲不主动待客,看到女性倒是挺主动,把葭茀叫到身边:“我给你介绍几位大主顾,你今天呢,好好表现,陪好了,不但眼下少不了你的好处,以后也是长久生意,何苦自己卖自己呢?你都多少年没挂过牌了,逍遥宴上破了例,这般委屈,我都心疼……来,先给你王伯伯敬盏酒!”
姓王的老男人视线就看过来,眼神淫邪,轻佻,油腻,从她的脸,滑过她的胸,腰,腿……
他手上搂着一个小姑娘,也并不妨碍染指别的:“这就是葭茀啊,逍遥十八寨大名鼎鼎的那个头牌?到底年纪大了,不如小姑娘鲜嫩,好在懂得打扮,尚能入眼。”
他一边挑剔,一边纡尊降贵抬手,亮出半空的酒盏,等着葭茀给他斟满。
这个姿势,就更有意思了。
手看起来是抬了,实则没抬,只是伸了出来,高度还不及他小腹,如果葭茀真的给他斟酒,势必要弯腰,还得弯的很深,不说卑微姿态,这种姿势,很容易走光,被老男人看到胸的。
老男人眼神还那么淫邪恶心。
不想被他看到,那就再低点,直接跪在地上,抬头斟酒,走光是走光不了了,可尊严呢?
这个社会形态的确阶级差异巨大,有些礼节是必要行的,可那种习惯了的礼节,与这种刻意羞辱的,天差地别。
呸——你个老登还真敢想!
祝卿安刚好离得近,刚好看到了,哪里忍得了,直接走过去,一把把葭茀拽到身后——
“王伯伯是吧?我看你这面相,今日不宜饮酒啊,承浆纹深,恐投浪里——不注意的话,要淹死的,听我的劝,不如吃个枣甜甜嘴!”
他还顺手抓了旁边侍者托盘里的枣,塞到了老男人嘴里,把人给噎的,差点直接背过气去,都来不及投河淹死!
“你你你——什么东西,也敢——咳咳咳咳——”
一句话都说不完,咳了个惊天动地。
葭茀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她什么没经历过,更恶心糟污的多了去了,眼下这点根本不算什么,她也很擅长处理,心情好,有心情好的回法,心情不好,有心情不好的应对,可祝卿安这样出来,这样站到她身前……
她眼眶有点热。
她好像从未对祝卿安付出过什么,真正帮过什么,还不怎么礼貌的,逼他卜过卦,他也能愿意这么帮她。
她其实从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她早习惯了,也习惯应对,可别人真心实意对她好,她反倒有些恍惚,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这个弟弟……怎么能这么暖呢。
葭茀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涟漪,日后,谁敢欺负她这弟弟……哼。
单鲲看到祝卿安,脸色立刻变了:“你当知晓,我这里不欢迎命师。”
祝卿安心内哦哟了一声。
这是精准的知道他是谁啊,还知道他是命师呢。
还有对方眼底明显的不得了的杀意……
祝卿安走进这个厅堂前就看到过,葭茀跟一个小姑娘说话,帮她解围,他大约能明白,岛主为什么看葭茀不顺眼,因为她不乖,想破坏他制定的规则,至于自己么——
“我看你这里都是骨器,岛上也布了阵法,全部是命师本事,分明是很欢迎啊,怎么到我这里就不欢迎了,”祝卿安笑的意味深长,“是因为我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我的本事,让岛主害怕了?”
单鲲神色大变,目光凌厉看向萧无咎:“中州侯,你的人,你不管管? ”
萧无咎面无表情:“本侯和岛主不一样,身边没那么多规矩,管不了。”
单鲲冷笑:“我这地方,并非没招待过诸侯,只是中州侯你——第一次来吧?以你的敏锐,有些东西,应该也发现了?”
萧无咎没说话,只在众人视野死角,轻轻拉了拉祝卿安的手。
没有任何人看到,只葭茀看到了。
“中州侯可敢,容我带你走一圈?”单鲲改变战术,示意一边侍者,给萧无咎递上杯酒,意思很明显,诸侯又怎样,只要有所求,来了照样得敬酒,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治这个祝卿安。
老子敬你个头——
祝卿安刚要暴躁,就见萧无咎点了头:“好啊,有劳岛主。”
……行吧,刚刚拉手,是这个意思?
祝卿安知道萧无咎不是忍气吞声,受人折辱的性子,敢接这酒,必有所图谋,干脆不管了,随便他去,刚想通,就循着他视线方向,看到了远处——
好嘛,凉州侯冯留英,蕲州侯齐束,竟然也都在,比他们来的还早,现在正笑出一脸褶子,端着一杯酒四处敬人呢!
你们诸侯真是为了目的,什么脸面都可以暂时不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祝卿安痛快的朝萧无咎摆手,你去,酒随便敬,反正今天这个岛要没,给死人敬酒怕什么,多敬几杯,叫这群死鬼喝个饱的,就当临终关怀了!
这个岛主,单什么鱼来着,一照面就是个死相,根本活不过今晚,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还冲葭茀摆了摆手,笑眯眯:“姐姐你去忙吧。”
帮小姑娘们也好,收拾这群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也罢,今天这场子随便玩,敞开了玩,不必担心后果!
祝卿安在场子上转了会儿,心里更加明白,为什么这个场合这么特殊,不是因为小岛,也不是因为岛主本身,而是岛主带来的东西,比如特殊圈层,比如别处弄不到的大量骨器,比如别人享受不到的逍遥香……
他也知道针对他的杀机为何而来,还真不是不信命师,相反,是因为太信,才更提防警惕,如果不能是同路人,就干脆斩杀,以杜绝可能的危险因素。
这里所有人都很信命……这就好办了,看我不拆了你的台!
祝卿安会卜算,真有危机时,不至于束手就擒等死,萧无咎虽然在远处,但不可能对他一点不盯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他何不玩个更花的?
再想想从定城出发时卜到的睽卦,咱得情绪稳定啊,要阳光开朗,遇人无论善恶,都要以礼相待,自然能逢凶化吉嘛!
今日天气这么好,夕阳还没下山呢,宜算卦!
祝卿安直接占了一个小长桌,叫来侍者,干果点心瓜子小酒一排摆上,手中铜钱一甩——算命摊开启!
他还立刻找到远处小白,眨眼使眼色——快点给我找个托,开个张!
这个白子垣擅长,看热闹怎么能不跑快点?虽说主公有计划……但离天亮还早着呢,玩一会儿不怕的!
祝卿安很快开张,尽职尽责给人卜算——
“……最近是不是很多人找你,游说你结盟?你这兄弟宫仆役宫不好,逢凶煞多,又遇流年化忌对冲,容易被人坑,真想做什么事……建议单干。”
“……你问子孙?你这家宅风水卦象,雷泽归妹,你儿子不喜欢女人,哪来的孙辈?真有,建议查查,那孩子可能不是你家的种。”
“……没本事还懒散不想动,怪上头哥哥压的太凶,想抢家产自己又胆小不敢干……你说你娘可怜?你娘是今天才可怜的吗,她在生下你时就可怜了,但凡你出息点,别让她操心这么多……抱歉,我们命师说话就是直,你要是觉得难堪,不想听我的话就走,别耽误我时间!信啊……想解?你这有点难啊,会损我气运……什么?你可以帮我家主公?你容我想想。”
“……哎呀,你这命盘,廉贞破军,水中作冢!我看看应期……就在今日!你也是幸运,碰上了我,有解。”
“今夜想要寻点香艳事?今日喜神正北,你往北走,记得穿黑色衣服。”
祝卿安今天算卦攻击性很强,态度嚣张,爱信信,不信滚,但他真的算得准,给他个生辰八字,他就能立刻掐算出你以往生平,很多细节除了命主自己,外人不可能知道,怎么可能不信?
而且所有来这岛上的客人,都是因为可以享用骨器,骨器能助命师,也能助普通人,不然岛主那一把年纪,那满头的白发,怎么可能身体还这么好?命师手段,他们只有更信,来岛主这里玩,肯定要给岛主面子,但自身利益更大更重要……
先算了再说,别的稍后再圆缓!
岛主心腹苗元都快郁郁了……
把祝卿安的命留在这里,是岛主死令,人的确上岛了,的确落单了,身边没有中州的人保护,可没有中州人,还有这么多客人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怎么杀,根本杀不了!
只要不是即刻的,立时要应的生命危机,祝卿安都察觉不了,偶尔看到萧无咎看过来的眼神,还遥遥冲他眨眼,叫他不要担心,甚至还炫耀了一下自己的钱匣子——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能摆摊算卦养你吧!
“来下一个,让我看看……”祝卿安突然停下,“你来做什么?”
竟然是浑水摸鱼的冯留英。
冯留英算是看清楚了,萧无咎对祝卿安肯定是有那个意思的,祝卿安呢,没表现出来,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意思,可能有,藏的好,也可能单纯是没开窍,但他觉得吧,命师都精,也有可能故意吊着萧狗呢。
他悄悄溜过来,当然是有目的的:“这里乌烟瘴气的,姓萧的也不知道好好保护你,正好我这有几个小伙子还不错,你用用?”
他一招手,上来五个小伙子,个顶个的帅气,好身材,肌肉练的那叫一个棒,男人味十足,荷尔蒙爆棚。
祝卿安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打扮这风格,是护卫?
韦天鹏远远看着,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是个恶心断袖。
之前逍遥宴的事办砸了,他今日上岛,没别的事,等着后续岛主安排好,再给他新一批货,那多多少少他得有点表现,他知道岛主想杀祝卿安,他自己也看祝卿安不顺眼,就随便晃晃,看有没有机会。
结果,他就听到了别人说话声……是一个被祝卿安算过命的客人。
那人感叹祝卿安算得准:“……真的很准呢,甚至都算到了我二十年前才出生,就死了的女儿……我跟你说,要不是那时我就在现场,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儿,逍遥十八寨早些年有个极漂亮的妓子,叫榴娘的,你们听说过没有?我悄悄包了她好几个月,那叫一个享受,可惜时运不济,她有了身孕,早前没发现,发现后打不掉了,便苦苦求过我,让我等孩子生下来就带走,哪怕我对孩子不好,到外边就卖了,也比在逍遥十八寨的好,谁知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韦天鹏听着这人的话,起初没怎么在意,后来听到人名,听到地点,年份……
他的手开始抖,他难以置信,疯了似的掐住那人的脖子:“你说什么!你说谁女儿死了!我女儿不可能死!”
“放开我……哪来的狗崽子!”
那人都快喘不出气了:“你女儿……同我有什么干系……榴娘又不止生了一个!”
第70章
韦天鹏知道, 不应该在岛主这闹事。
他已经很用力克制,不杀死岛主这该死的客人,只捏着他的脖子:“你什么意思, 说清楚!谁的女儿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我查不到!”
“二十年前啊,我亲自埋的!”那人终于摆脱韦天鹏控制, 捂着自己喉咙,用力咳嗽,“这么晦气的事,我能同外面说么, 你又做什么去查!”
“怎么可能……老子找了那么久……”韦天鹏平静不了一点, 那是他认定的女儿啊!
他要杀了这个人!这人一定是骗他的, 一定是!
“你疯了吧,放开我!”那人用力推他的手, “我不知道你找的是谁, 但我埋的那个,就是刚出生的死胎, 要不是这祝卿安算命提起,我自己都忘了, 绝不会错!那榴娘只是个妓子, 生的野种又不止一个, 你为何只盯着我!”
韦天鹏眯眼:“什么叫不止一个?”
“她生那个死胎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着,稳婆说她之前生过一个,再生产本该很容易,奈何就是卡住了, 怎么都生不下来,孩子憋死了,她也差点大出血……”
“先前生了一个……先前……是多少年前!”
“两年!早两年前!稳婆问了,她不可能不说实话!”
“早两年……早两年……”
韦天鹏要疯了,如果他找的那个是这个死胎,如果他不应该找这个死胎,那他的孩子……在哪里?是要大一点,还是更小一点?他该要找的是谁?
他早年浪荡放肆,玩过的女人太多太多,榴娘生的美,眉眼含轻愁,很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他根本不记得到底玩过她多少次,没太在意过,他也并不长情,没事时遇到,就会想碰一碰。
后来他还找过她很多次麻烦,找麻烦时,来了兴头,也会想沾一沾……
那女人必定给他生了孩子,如果不是,面对他盘问时不会是那种表现,还多次试图想挣脱他掌控,明显是想护住些什么。
“得查……好好查……”
他得再问一问榴娘生平,仔细查,她从头到尾到底生过几个,是男是女,都什么时候生的,哪个……是他的?
那女人看着可怜兮兮,实则心眼很多,对自己够狠,又很会骗人,如果是她故意引导,不让他找到孩子……
韦天鹏根本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去找自己的人脉,全副身心找人查东西,其它事根本不可能去管。
……
祝卿安只是看到了气机,顺便拨动下,以利好此后局势,拨动完就不管了,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别人非要当傻子,那就去当,反正不是自己的事。
“你怎么回来了?”看到萧无咎,他很惊喜,捧起自己的钱匣子,“看,这是我给你赚的钱!”
萧无咎看了眼四外。
他当然得回来,再不回来,家都要被偷了!
“卿卿真厉害。”他拿过钱匣子里的银票,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兜。
远处冯留英看着,直接就是一个呸——
萧狗你要点脸吧,连人小孩卖力气赚的钱也收!
后面五个小伙有点茫然:“主公,我们还要不要上……”
“上你个头啊上!没看见萧狗都回来了?哪有你们的机会!”冯留英眯了眼,“都给我用点心,见缝插针懂么,见缝插针!”
萧无咎拉起祝卿安手腕:“有个地方,需得你帮我,一同去看看。”
祝卿安不疑有它:“这么快就找到想要的信息了?”
效率可以嘛中州侯!
可是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萧无咎示意他看远处:“我一个人,不大方便去。”
祝卿安看到了,不就是热闹又油腻的社交场,有什么不方便去的?
萧无咎解释:“我得穿过他们,走到最后的那个房间,最好低调,不让人察觉到。”
那你运个轻功不就……
祝卿安突然意识到,难点在哪了,这边灯盏耀眼,墙都亮的反光,如果专门溜着墙边走,更容易被发现,反而不如在嘈杂人群中穿过,而人群里,都是放浪形骸的人们,你要是不说话,默默穿行,很显眼,反倒不如融入他们的海洋,跟他们一起放浪形骸,巧妙的转到最后边。
这里的低调,跟真正的低调,可不是一个意思。
祝卿安悟了:“你是想让我陪你装一下?”
一样放浪形骸了,不就低调了。
萧无咎看着他,目光有些深:“别人不合适。”
“也是。”
祝卿安笑眯眯,谁有他这么聪明机灵,审时度势?而且这种事又不是没干过,逍遥宴上不就配合过?
“走吧主公!”
他大大方方抱住萧无咎胳膊,大摇大摆往场子里走,还提醒萧无咎:“主公你得稍微浪点,学学别人的样子,别这么紧绷,来,你揽着我肩膀——呃,要不是还是搂腰吧?我腰还挺细的,看起来更真。”
萧无咎:……
不管他愿不愿意,祝卿安都抓住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继续提醒:“眼神,眼神注意点,看我时别太正经,来点感情,就那种有欲的……算了,好像有点为难你,你应该没那种世俗的欲望,那就近点,近点总会吧,你就表现出近到想亲我的样子,懂?”
萧无咎忍无可忍,按住他的头,浅叹:“你乖一点。”
祝卿安当即肯定:“没错,就是这个味!强霸专制的爹味!快要忍不住的禁欲味!”
他当年看过的小说影视多,他最懂了!
萧无咎:……
“看来卿卿很懂,”他低眸,看着怀中眉眼如画,生动狡黠的少年,声音压低,落在对方耳畔,“改日好好教教我,嗯?”
祝卿安耳朵有点痒:“那得看你诚不诚心……啊你看快,那个岛主,他看过来的眼神是不是很有意思?一定是杀不了我,恨的牙痒痒呢!”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抱着萧无咎胳膊,装小鸟依人。
但过于注重演了,姿势拗的非常不自然,像是被绑架,或要绑架对方。
葭茀默默抚额,这个弟弟还真是……
她悄悄往侧里站了站,帮忙遮挡一二角度,至少让别人看起来,这两个人状态是亲密的,至少距离是。
场子上人很多,喝嗨了乱走的不少,祝卿安一个走神,就被撞开了。
“阿咎哥哥等等我——”
他赶紧伸手,让萧无咎牵。
一切发生的太快,二人于亲密动作毫无默契,萧无咎伸了手过来,确是想揽住他肩膀,有点过于高了,根本牵不上。
远处兰公子默默抚额。
这孩子于风月二字,还真是不开窍……
他悄悄从侍者托盘里拿了颗圆滚滚的干果,指间一弹——
祝卿安突然觉得脚滑了一下,直直扑向萧无咎怀里,萧无咎当然很靠谱,接了个满怀,并且,唇瓣擦过了他耳朵,亲密极了。
此后,萧无咎似乎担心再次被撞开,扣在祝卿安腰间的手很紧,紧到都有些发烫。
祝卿安有点不舒服,也小声说了,但萧无咎不听,他就用手小力去掰,掰,也是掰不开的,可能萧无咎以为他想和他玩游戏,扣的更紧。
要演戏么,祝卿安脸上笑着,心里快骂人了,有必要这么认真么!他想了想,指尖迅速掐了个卦,看利好方位,顺利掰开了萧无咎手,重得自由……
就是这自由到来的有点太突然,因为刚刚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太大,他冲出去太猛,根本剎不住。
商言默默抚额。
到底谁是无知小白兔……
他微微侧身,在祝卿安剎不住时,装作经过不小心撞到,扶了一把:“小心。”
祝卿安后知后觉发现了他……他们:“呃……你们怎么都在?”
“当然是帮你打掩护,”商言连别人的分一块说了,“你……自己珍重吧。”
祝卿安:……
慢慢的,他耳根红了,袖子遮脸,去拽萧无咎:“快,快走,好丢脸——”
萧无咎却大大方方,重新揽住祝卿安的腰:“这有什么丢脸的。”
他还顺手从侍者托盘里取了盏酒:“卿卿,来一杯?”
祝卿安:……
还得是你。
中州男人,脸皮厚的神。
祝卿安演戏的心死了,乖乖由萧无咎揽着,让他自己发挥。
夕阳仅剩最后一点余晖,于满室光线中,并不显眼,可就那一点余晖,跳跃在瞳眸里,那么的灿烂,那么的富有力量。
祝卿安莫名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比往常要快。
今天好像的确有点刺激,刺激的他都有点不舒服了。
“岛主今天必须得死。”祝卿安瞪着远处岛主。
萧无咎:“不只你我这般想。”
“嗯?”祝卿安说的是面相,但他知道,萧无咎一定不是,“你知道……有人要杀他?谁?”
萧无咎却指着前面的门:“我们到了。”
他拉着祝卿安往前,走过长长的路,抱起祝卿安轻跃,衣角翻飞,撬开锁,进了一个房间。
这里好像一间书房,有三面墙的书架,放着很多书册,但很明显不是读的书,更像是某种记录本子,手札,或者……账本?
祝卿安轻轻翻了两本,就明白了,这是岛上用来记录的本子,比如客户名单,资金来往,骨器的档案数据,转过几道手,之前主人都有谁……
也有各种药物记录,这个丹那个丸,从名字上完全看不出功效,但好像不少人都吃过,包括骨器自己,到现在仍然有人在吃。
逍遥香,也在这些记录里,包括花植护养方法,香丸制作手段。
这些东西,显然,全部摧毁才好。
祝卿安看的叹为观止:“岛主就这么大剌剌摆着,不怕被人看到?”
“被看到才好,别人才知他实力。”萧无咎面色肃冷,“这种岛,根本不会有正经人来。”
倒也是。
可祝卿安还是很生气,翻开新的本子,手都抖了:“世家……世家也这么恶心?”
萧无咎:“你以为,谢盘宽为什么要离开?”
祝卿安深呼吸两口,提醒自己莫激动,平心静气:“……钱在哪里,人就在哪里,人在哪里,权就在哪里……这南朝丽都,不是小皇帝的,不是陈国舅的,而是世家的。”
世家不在乎皇帝是谁,也愿意给一点面子上的尊敬,只要自己利益稳固,若共同利益受损,他们甚至会立刻联合,换一个皇帝,至于皇帝听不听他们的……怎么会不听呢?
天底下的钱,八成在他们手里,天底下会读书能干的人,都出于世家培养,皇帝不要钱不要人,凭自己治理天下么?还是想靠不识字的穷人?
祝卿安发现换个角度思考,前面的路好像又不一样了。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祝卿安立刻放下书册,看向萧无咎。
萧无咎环住他,直接跃上房梁,单臂撑力,将他抱的紧紧。
祝卿安看到萧无咎领口扯开了,是自己刚刚太紧张,抓错了位置给扯开的,露出一片胸膛,这里空间有限,他不得不紧紧环抱住萧无咎,感受着男人过于绷紧的胸肌,以及过于有力的心跳。
他还摸到了男人的胳膊,因为在用力,肌肉鼓起,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青筋凸显,有血液在那里奔腾,汹涌而热烈……
或许距离太近,哪怕天气很冷,都觉得彼此皮肤烫了起来。
气息也是。
“咦,没人么……”
来人似乎是这里的掌事,喝的有点醉,进来晃了一圈:“难道……我忘记锁门了?”
他很快出去,咔嗒一声,把门锁上。
萧无咎抱着祝卿安下来,一落地,就把衣领系上了,遮得严严实实。
祝卿安:……
他别开眼,没看,还迅速卜了个六爻卦象:“方位朱雀,南,高处……你要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他指着一处高柜,上面还摆了一个檀木箱子。
萧无咎跃到侧柜上,取下檀木箱,打开——
“的确是我想要的,谢谢。”
祝卿安看了眼,应该是有关南朝的信息,有数字又有情报,是兵器,兵马数量,还是其它?
有点太安静,他随便找话说:“小白呢?我好像挺久没看到他了。”
“我让他在外面分散注意力……”
说着话,萧无咎突然顿了一下,才又继续手上的事,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祝卿安却立刻懂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对么?小白可以帮你引开视线,你本就能轻轻松松潜入这里。”
“当然需要。”
萧无咎收好东西,合上箱子,看向祝卿安眼睛:“你在身边,我心里才稳。”
祝卿安感觉他在哄人,可他的脸又很真诚……
空气好像莫名其妙热了些,熏的耳根都有些热。
祝卿安别开眼,看向窗外……结果这一看,还真看到了点什么。
他拽过萧无咎:“你看那边,河里,是不是有条小船?是谁提前离场了?”
可夜晚才来,真正的热闹才开始,现在离场……船很小,看起来有些仓促,怎么感觉不像离场,像是跑了?
萧无咎眯眼:“总有敏锐的兔子。”
船小,存载量就很有限,大约装不了两个人,也装不了多少东西,路线选择也很有意思,不大像岛主的人,应该是客人……胆小的客人。
意识到祝卿安很久没说话,萧无咎看过去,发现他目光正凝于一点,不是小船,也不是眼前,而是窗外往左一点:“怎么了?”
萧无咎眼睛没看出什么不对,空草地搭配花植,和岛上别处风格相类,可看久了,感觉不对劲,区域划分,花植栽种布置可以一模一样,可每株植物,也能长得一模一样?
“这里有阵法,”祝卿安沉吟,“我感觉我得去破开看看。”
可是门……刚刚被锁住了,怎么出去?
“这有何难?”
萧无咎走回门边,一脚把门踹破,拉着祝卿安往外:“出去又不一定要开锁。”
祝卿安:……
二人照原路返回,还未到热闹场地,先遇到了韦天鹏。
“祝卿安——大师!”
韦天鹏明显是冲着祝卿安来的,像是找了他很久,满头是汗:“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他的人已经全部派出,消息还没有回来,应该很快,但这点时间他都等不了了,他来求祝卿安,都跪下了。
祝卿安看出了他真心,但并没有说话。
“前番是我错了!我不该跟大师作对!大师想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现在就用这里的秘密同你交换,你一定感兴趣!”韦天鹏眼底疯狂的看向祝卿安,“比如这里的岛主单鲲,他要杀你!”
祝卿安:“这个,我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道,他在这里布置的一切,是谁在背后谋划获益,是南朝阎国师! ”韦天鹏咬牙,“我的底都交给你了,我手上存的东西也可以整理给你,只要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只想知道这个!”
祝卿安想了想,道:“是,他还活着。”
韦天鹏狂喜,脚步飞快的离开,应该也知道,再求多的,祝卿安不会说,但这也够了,等找不到人再说……但他就是觉得,能找到!
祝卿安看着他的背影,喃喃浅叹:“……睽卦,九二,遇主于巷,无咎。”
萧无咎:“嗯?”
“他在此处遇到你我,寻求点拨,未有失礼之处,本无错咎,若能守正自身,明于心,前路未尝不会有转机,可他终念不正,寻子目标性大于父慈……他注定得不到想要的。”
死在今日的面相也改不了。
祝卿安并不意外出发前卜到的睽卦应在此处,看局势发展也的确到了,他比较满意的,既然这个准了,那刚刚的感觉……那个藏东西的破阵法,一定能破!
他还拉起萧无咎就往下跑:“快点!”
差点迎面和人撞上。
蕲州侯齐束看到衣裳凌乱的萧无咎,耳根透红的祝卿安,沉默片刻:“你们……这么快的么?”
要不晚点出来呢?至少对萧狗名声好。
祝卿安没听懂:“完事了不出来,难道等天亮?”
萧无咎:……
“这种时候了聊屁天,”凉州侯冯留英直接把祝卿安往前一推,“重要的是你,快点离开这里,往西走!”
“凭什……”
“别废话了,别回头!”
祝卿安还没来得及问,冯留英就拽着齐束蹿了出去,不知怎的就跟人打成一团——
“杀本侯可以,杀老子的小先生,没门!”
“什么岛不岛地盘不地盘的,先过我们这一关!”
祝卿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是在保护他?也知道岛主想杀他了?
“用得着你们献殷勤……”萧无咎明显不愉悦,甩袍抬脚就要往外走。
祝卿安一把把他拽了回来:“他们玩他们的,你快点陪我去破阵!”
萧无咎面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跟祝卿安走了。
二人很快来到那片违和的地方,祝卿安先是远远近近走了两趟,确定大致范围,之后确定各种方位,五行生克制化……果然不出所料,这就是一个奇门遁甲阵法。
找到对的门就能行。
萧无咎看着祝卿安来回走动,慢慢的,他的脚步似乎有种特殊的韵律感,加入某种节奏,融入某种气息,连带身形一起,慢慢变得飘忽,人分明就在自己眼前,却感觉很远很远,像天上明月,能看到,却触碰不到。
忽而有风起,拂发盈袖,祝卿安如仙人凌空,又突然止步,目光晴明,将之前握在手里的小石子分别掷出,击打不同的方位——
面前景色突然变了,草地变成花海,一大片,细枝摇曳,花朵妖娆。
是他不认识从未见过的花,但他很知道,这是什么。
……
夜色流淌,杀机处处。
“废物,全都是废物!”
岛主单鲲不满手下效率,连个小小命师都杀了,又点了人派过去,自己却没再盯着,而是想起一件事,转往秘阁,他要写一封暗信。
他所行之处,道路幽秘,外人不知,极为隐秘。
一墙之隔,兰公子一路追随着他的方向,一时近,一时远,因墙庭花园的阻隔,他的存在并未被警戒提防,无人发现,他与单鲲的方向始终一致。
他表现的像是饮醉了,找不到路,路过的不管客人还是护卫,都没有管,这个场子上,太多这样的人。
不久前打招呼时,他往单鲲身上抹了一种香,他专门特别研究调制的,只有他自己闻得到,六个时辰内,不会失去目标,遂他不用步步紧追,只要知道单鲲去了哪个方向,寻合适机会过去就可以。
可惜今日似乎运气不怎么好,转过花廊时,他看到一个身影迅速飞过。
此人身法很好,速度很快,穿的又是玄色,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夜色掩映中,很难发现,可他现在注意力非常集中,尽管只是一眨眼,他也认出了人。
是银钩册蒲泽,面具太具有辨识度。
他对这位尊主一点也不熟悉,毕竟这人是个死宅,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同在逍遥十八寨这么多年年,竟从未谋面,只是……这个背影,竟让他有种熟悉感。
像是看到了家里那男人的错觉。
还好是错觉。
兰公子眼梢泛起不愉的嘲讽,他的男人,热情如火,热爱生活,很爱同他聊天,嘴里没什么甜言蜜语,却每一句都很中听,什么都很会,会做好吃的饭,会带可心的小礼物,会照顾人,会哄的他拒绝不了,丢盔弃甲……
怎么可能是这种冷漠无情,一看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三棍子憋不出一个屁的死宅。
逍遥十八寨的人,他想见谁都能见到,想说服谁都能拿下,唯独这个人,从来没见过,一点面子都不给,讨厌死了。
别人想做什么,他不管,也不想知道,他此刻心中唯一重要的是……岛主单鲲。
你活不过今天了。
兰公子接的单,从未失过手!
他循着味道,转向后院,正准备翻墙,突然察觉到一阵凛冽强风,伴着一股恶心令人作呕的味道,袭了过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