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张表妹 女人的羞涩
周稚宁不知道赵淮徽是什么意思,正要说话,可下腹又是一阵暖流来袭,叫她忍不住变了脸色,皱起眉头说:“赵兄,这些事情咱们改日再说吧。我记起县衙内还有些事务未曾处理,我先走了。”
赵淮徽抿抿唇瓣,默默给她让出一条路。
周稚宁心里不由庆幸赵淮徽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勉强行礼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可谁知赵淮徽落在后头,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是在说什么?真是……真是不成体统。”
*
周稚宁回到县衙之后,就回了房将大门禁闭。
由于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和赵淮徽在一起出入,茗烟不常跟着,所以这时谁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回来了,周围安静的要命。
周稚宁呼出一口气,再度去更换亵衣亵裤。
脱裤子的时候一看,果然下半身已经泥泞一片了。她忍不住咬咬牙,重新换了能够吸血的草纸和棉布进去,然后将这些衣裤以及她塞进衣柜里的那些一同拿出来,丢入火盆里面烧掉。
只是这个时候就足以见出周稚宁的贫穷,因为她将自己剩下的亵衣亵裤数了一数,居然就剩三套了。再烧下去,她就要没衣服穿了。
“天呐,月事带……月事带……我要去哪儿弄这个东西。”
周稚宁以头靠柜,只觉得自己写策论时都没有这么痛苦和烦恼。
但麻烦事总爱挤在一对,正在周稚宁发愁的时候,她的房门口忽然起了一些喧哗之声,侧耳细听,才知道原来是魏熊和张班头来寻她了,期间还混杂着茗烟的惨叫。
“大人的房里怎么有烟火冒出来?糟了!定是走水了!”
“大人可否在房中?”
“莫不是苏沁部落使人来放了暗火?!”
“先去拿水桶!快!快!”
……
紧接着就是一片慌乱的跑步声。
周稚宁趁着他们人还没进来,率先开门走了出去,拦道:“没什么大事,是本官在里面烧一些写废的文稿,别惊动了大家。茗烟,你回来,不许乱叫。”
魏熊向来相信周稚宁,松了口气说道:“大人没事就好了,现在这节骨眼上,大人的安全是我们最要紧的事情。”
“是啊。”张班头点头,递过来一张纸,“辽东县有猎户在草原狩猎时发现苏沁部落那边已经在聚集军队了,他们甚至还向乌雅族以及其他部族请了些援兵。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周稚宁立即正经起来,接过纸条匆匆看过之后,皱眉道:“乌雅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魏熊摇摇头:“没有。乌雅连识一连去了这些人,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不仅我们找不着他的人,似乎乌雅族里掌权的那个也没发现他。”
“既是如此……”周稚宁沉吟片刻,“在苏沁彻底集结完军队之前,咱们得先派一个人和乌雅连识取得联系。若是苏沁这边动作快些,那就先暂时拖延。”
但是张班头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大人,大军压境之下,我们怕是拖延不了多久。需要给柳怀禛将军送个信吗?”
周稚宁摇摇头:“倒是不必,柳将军在前线,面对的兵马比我们更多,我们不需要给柳将军添麻烦。这样,你去找刘师爷,让他带着你去济民药铺一趟,抓一些泻药和盐巴回来。然后——”
周稚宁对着张班头耳语了几句,张班头眼睛一亮,立即应下跑走了。
魏熊不明所以,问道:“大人,那我能干些什么?”
“魏壮士,你本就是北方山匪出身,机敏灵活,懂得随机应变,江湖经验也充足。而且当时乌雅连识在辽东县时也曾见过你,所以由你来联系乌雅连识最为妥帖。”周稚宁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见到他之后,你们无需多说什么。你只问他,成事还需要几天。并且告诉他现今辽东县的情况,记住,你要重点强调乌雅部也有支持苏沁部落的援兵。”
魏熊点头:“大人放心,小人必定把事情办妥。”不过对比张班头走的痛快,他还有其他话要说,“只是小人这一去,怕是有段日子才能回来。在这段时间内,请大人务必和赵大人待在一块儿。赵大人身边的程普是我的弟兄,他的功夫非常俊俏。有他在,小人才能放心大人的安危。”
周稚宁点点头:“你放心,本官必然会与赵兄形影不离。”
魏熊这才松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
事情都嘱咐完毕了,场上还剩下一位。
茗烟期待地看向周稚宁,问:“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奴才去做的?”
看他这样积极,周稚宁笑了一下,说:“放心,你有大用处。”
茗烟一下子高兴起来,摩拳擦掌地问:“只消大人吩咐,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奴才都在所不辞。”
“但这件事情是机密,本官吩咐了你,你却不许告诉别人。否则泄露了出去叫苏沁部落的听到了,可就不妙了。”周稚宁压低了声音,故作严肃地问,“你若是能做到这一点,本官才能给你这件差事。”
自从到了辽东县以来,再苦再难的环境周稚宁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难不成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茗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也跟着压低了语气,认真道:“奴才发誓,若此事叫第三个人知道,那奴才必然不得好死,娶不到一个贤惠的老婆,生、生儿子没屁眼儿!”
这对于古代人来说,真是最重的毒誓了。
“好。”周稚宁缓缓点头,“本官信你一次。你去给本官准备些干净的草木灰,以及针线、棉布一类的东西。”
茗烟不解:“大人要这东西做什么?”
周稚宁拍拍他的肩:“茗烟,你跟了我这些时候,何曾见到过张班头还有魏熊、刘师爷他们问我一句?有些计策,总得在事发之后才能让大家知道。”
“还是大人英明!”茗烟对周稚宁简直是两眼崇拜,“奴才这就去准备!”
周稚宁点点头,目送着茗烟一脸“我即将要干成一件大事”的激动表情跑远了。
但其实这些东西哪儿是用来对付苏沁部落的,而是用来做月事带的。
一个月七天,她便勉强做个十来条。只是这东西她并不能像其他女眷一样,用完了洗洗晒干还能再用。她只能用完一条烧一条,以确保她的身份不会被人发现。
能近她身的就只有一个茗烟,但茗烟虽然机灵,可太把主仆关系当回事,从不敢僭越质疑主上,倒是好瞒。就是这几天魏熊不在,她得和赵淮徽共用一个保镖。赵淮徽更加聪慧灵目,以往两人相处时间不长,所以瞒的轻而易举,但现下不知还瞒不瞒得下去。
*
苏沁部落进攻在即,姜氏这边带着一些姐妹在各村张罗,要将老弱病残和孩子们带去后方避灾。
虽然姜氏做事一定可靠,但周稚宁还是去现场视察了一遍,顺便帮忙给百姓家里打包行李。
周稚宁既然去了,她身边又暂时没有人保护,程普便不得不跟着一起去,连带着赵淮徽也被带到了现场给百姓们帮忙。
只是今日和往日有些不一样的是,赵淮徽并没有站在周稚宁身边,而是刻意离了周稚宁两丈左右,眼神也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周稚宁。
这却叫程普为了难。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他程普又不是天生长了双畸形眼,能够同时视察左右。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这两个人的重要程度根本分不出个高下。他只好一会儿警惕地看着周稚宁,一会儿紧张地看着赵淮徽。
周稚宁倒不知道这些,只管埋头干活。
在辽东县下了一段时间的基层,她的体质倒比以前读书的时候要好得多。帮忙扛个箱子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月信还在,腹中难免不舒服。多跑了几趟,就忍不住面色发白,额上流了些虚汗。
正想着随便擦擦再继续帮忙,耳边却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女声:“周大人。”
周稚宁回过头一看,只见自己眼前站着个眉清目秀,眼神清亮的女子。女子不过十三四岁,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难掩苗条身材。皮肤略白,青丝如瀑。眼波流转之间,不自觉地带上一些羞涩的意味。
“这位姑娘寻本官可是有事?”周稚宁不解。
“民女看大人劳累,所以特来送碗清水供大人解渴,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才好。”女人温柔地说,随即轻迈莲步上前,从陶罐里倒出一点水来给周稚宁。
周稚宁忙前忙后这段时间倒也真是渴了,道了声谢,就接过水碗喝了。
这时,又听见这女子温声细气地说:“民女乃是张班头的表妹,姜氏是民女的表嫂。民女这回来,也是来帮嫂嫂忙的。”
周稚宁擦擦嘴角的水渍,放下碗笑道:“原来是表妹,真是幸苦你了。”
她一笑,本来就清丽无双的眉眼越发耀眼好看,那双眼睛在阳光底下亮晶晶的,似是春日里的湖面。
张表妹脸色更红,不敢再看,只小心将周稚宁手上的碗收了回来,转身笑着走了。
周稚宁心想这位表妹还真害羞,不过大部分古代女子应该都是害羞的,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一扭头,就见着赵淮徽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薄薄的唇瓣紧抿着,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赵兄。”周稚宁迎上去,面带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上回我失礼回了县衙,断了与你的谈话。等今日事情都忙完了,赵兄可要再谈?”
赵淮徽看了眼张表妹离开的方向,又看向周稚宁,默默摇了摇头:“不必了。”
男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更何况是周稚宁这样优秀的男人。
但是赵淮徽偏过头,却觉得心中憋屈的慌。
第62章 苏沁的复仇 风向变了
夜晚,周稚宁借着茗烟帮她找来的草木灰给自己缝制了几条月事带。虽然缝的歪歪扭扭地像条蜈蚣,但好歹是缝出来了。
周稚宁为自己换上之后,心头紧压的一块石头松快了许多。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周稚宁赶紧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起来,道:“是谁?”
门外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大人,是我,张班头的表妹。”
周稚宁略微疑惑,站起来去开门:“张表妹?可是县里头起了大事?”
张表妹自有一段弱柳扶风的娇柔,她垂着头轻轻摇了摇,笑道:“没什么,只是今日陪着姜嫂子一同疏散人群太晚了,大家聚在一起煮了些许宵夜吃。民女想大人肯定未曾用过这类小食,便自作主张给大人送一份过来。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
周稚宁赶紧收了宵夜盒子,就站在门槛后给张表妹道谢:“多谢张表妹。”
话音落下,只见张表妹轻轻咬了下嘴唇,眉眼有几分哀怨地说:“大人,民女有名,唤作婉儿。”
“哦……哈……”周稚宁尴尬而笑,“多谢张婉儿姑娘。”
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这位张表妹对她定是有些意思。
不成不成,她得赶紧把这苗头压死在摇篮里才成。
“本官想起住在旁边院子的赵大人想必也不曾用过宵夜。所以本官想请他一同用膳,不知可否?”周稚宁道。
“大人,可是这碗宵夜是民女特意为你做的。”张婉儿轻声说,“民女知道大人是南人,口味清淡些。这碗宵夜民女都没怎么放辣子,配的也是小菜。”
周稚宁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只埋头推说道:“赵大人也是南人,他想必更喜欢张姑娘的这碗吃食。天色也不早了,本官尽快给他送去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敢回地急匆匆走。
张婉儿眼见着周稚宁躲着她,不由气得跺了一跺脚。
再说周稚宁,她自从来了月信后小腹就一直不太痛快,没什么太大的食欲。这碗宵夜她自然也无心享用,所以干脆把借口变为实在,当真把宵夜篮子送去了赵淮徽那边。
等她到时,程普正在坐在门口擦自己的大刀。见到周稚宁过来,他下意识站起来想行礼:“大……”
周稚宁却向他摆一摆手,问:“此时赵兄可睡下了?”
程普摇摇头,说:“我家公子从今日白天回来以后,就一直躲在房中抄经,不曾睡下。不知周大人找我家公子有何贵干?”
“哦,本官没什么事儿,给他来送个宵夜。”周稚宁拍拍程普的肩膀,“既然赵兄未曾睡下,那本官也不麻烦你通报了,本官自己进去就是。”
说着,她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程普犹豫了一下,似是想去拦,但想了想,还是又重新坐了回去。
房内,赵淮徽的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侧脸对着房门,手中握着毛笔,正神情专注的抄写着什么。就连房门被人推开了,也浑然不觉。
周稚宁便放下了手中宵夜篮子,走到赵淮徽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抄写什么佛经。
只是窗外的风吹进来晃了烛火,周稚宁的影子也随之在纸面上跳了一跳,害得她只来得及看清一句,赵淮徽就回过了头。
“赵兄。”周稚宁和赵淮徽相熟,说话自然也放肆些,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句话是出自《金刚经》,劝我们凡人不要太执着。赵兄是受了怎样的打击,怎么也开始抄起这句话了?不如告诉弟弟我,我也好替你出出主意。”
赵淮徽看见她,面色颇为古怪,说是高兴又不是,说是羞愧也不是。面色来回变幻一会儿,他倒自己扭过身去道:“程普这人越发靠不住了,叫他守住门口,你来了竟然连一声通报都没有。”
周稚宁一愣。
程普在门口听见了反而为自己叫屈起来,探头进来说道:“周大人,这我可要到公堂上击一击这鸣冤鼓了。我家公子亲口说过,每次要拦只拦别人就好,不用拦周大人。因为我家公子每次下命,都只叫我拦住外人。周大人何曾算过外人?这会子倒怪起我来了。”
“程普,不许浑说,快出去!”赵淮徽皱眉。
周稚宁却知道赵淮徽没有真生气,她笑了笑,凑到赵淮徽面前说:“赵兄,我觉得程普说的对,我对你来说何曾算过外人?他不拦我就罢了,你又何必生气。你瞧,这是我给你送的宵夜篮子。看在这宵夜篮子的份上,你暂且别气了。”
赵淮徽闻言,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疑惑:“这是你亲手做的?”
“不是,我哪儿有这样的厨艺?就是听说今天张班头和姜嫂子回来的晚,大家一同做了一点宵夜。这一份算是给你的。哦,对了。”
周稚宁说着把宵夜篮子的盖子打开,“这碗宵夜没有放辣子,我记得赵兄是不爱吃辣的。”
听着这话,赵淮徽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也不惦念着抄经了,只走过来坐在饭桌边,道:“你居然还记得这个,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没有。”周稚宁笑笑。
张婉儿做这碗宵夜的确是用了心,宵夜味道香美不说,就是那碟清淡小菜也做的很好。
赵淮徽默默吃了一点,抬眼看周稚宁一口不动,不由皱了皱眉:“你不吃吗?”
周稚宁摇摇头:“我没什么胃口,赵兄可觉得还对口味?”
赵淮徽听到她这样关心自己,神色不由又好了一点,语气和缓地嗯了一声。
周稚宁便笑了下,道:“想不到婉儿姑娘的手艺不错,自从到了辽东县,我看赵兄的身形比以往更清瘦了。若是可以,赵兄不妨请婉儿姑娘多做一些。”
赵淮徽吃东西的动作忽然就僵硬了,嘴里的美味食物也不知为何变得难以下咽。
想起周稚宁突然半夜三更地给自己送宵夜,赵淮徽放下手中的筷子问:“这吃食是她这时候给你送的吗?”
周稚宁正想回答,但又觉得就是照实说,怕是毁了赵婉儿的清誉。她想了一想,改口道:“是我专程向她讨要的。”
赵淮徽垂在身边的手默默攥紧了。
周稚宁见赵淮徽脸色似乎不对,正想要细问,外边儿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大人!”张班头的声音率先传来,带着几分焦急也有几分兴奋,“苏沁部落来了!”
周稚宁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但是刘师爷这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大人,魏壮士尚未回来。”
这也就是说乌雅连识那边还没有消息。
周稚宁沉吟片刻,说道:“不必惊慌,还是按照早先制定的计划走。张班头,叫你买来的东西都预备齐了吧?”
“照大人的吩咐,小人已经命人洒在辽东县城墙外的草地上了。”
“好。”周稚宁点点头,“带上县衙的全部衙役,与本官一同去城楼。”
说着,周稚宁大步流星就要离开。但走了一两步,她又折过身来对赵淮徽道:“赵兄你的身体向来不好,有时候你就不必去城墙上了。我向你保证,城墙一定不会有问题。今晚你好好休息便是。”
然后,她又嘱咐程普好好照顾赵淮徽,这才离开了。
倒是程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怎么搞得好像我家公子是周大人的家眷似的,这样放心不下的左叮嘱,右叮嘱。”
赵淮徽则是又回到了之前那副说高兴又不高兴的模样,片刻后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书案前,抿着唇开始提笔抄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赵淮徽,你不应该再想她了。
*
与此同时,茫茫夜色之中,远方隐隐可以看见一片旗帜。城楼也开始有了震动感,似乎有千军万马压阵之势。
“张班头,你可估算的出来他们大致来了多少人?”周稚宁问。
张班头略一沉吟,道:“约莫五六万。”
这个数字听起来虽然不多,但是对比起辽东县内的一万多人口,这个兵力不可谓不是大兵压境。
周稚宁沉下了脸色,语气依旧冷静,说:“他们半夜来袭,必然是想趁我们毫无防备之时一击即溃。只要我们守好城楼,熬过这一夜,等第二夜天明之时,苏沁部落就会退去。”
但是辽东县人手有限,虽然人口有一万,但是其中一半还是妇女和儿童,还有剩下的即使全部用来抵挡苏沁部落也是不够。
“罢了,就让本官再缺德一回。”周稚宁拧着眉毛,“张班头,你再去扛些火油过来。如果苏沁部落还要强攻城楼,你们就把火油倒下去,用火攻。”
火攻是古代最为损阴德,但也是最有效的攻击方式之一。
诸葛亮出茅庐后的第一仗便是火烧博望坡,借助新野弹丸之地大败夏侯惇,可见火攻势强。
张班头领命退去,周稚宁便看向城墙下观察苏沁部落的动向。却见他们此时居然不动,不由皱了下眉头。
为首的完颜刚刚在周稚宁手下吃了一场败仗,正是急于找回场子的时候,便得意的对着周稚宁大喊道:“汉族小儿别以为你的火攻天下无敌,说到底你还是要借助风向。若是风向不对,你的火攻就是自伤八百。本将已经请乌雅族的大祭司看过风向,半夜以后,风向将不再有利于你们。方向转变之时,便是我们进攻之时。汉族小儿,你便洗干净了脖子,等本将来砍吧!”
周稚宁狠狠皱起眉头,她扯下是旁边的一根野草放在风中测试风向。果然看见野草从只顺着北边吹,渐渐的变成东西南北杂乱无章地摇摆。
果然,风向在一点一点的转变
第63章 群马腹泻 不尊重本官就连环计搞死你……
张班头听完简直要惊出一身冷汗,立即转向周稚宁问:“大人!怎么办?!”
周边听到了完颜叫嚣的人也纷纷转过头来看向周稚宁,漆黑的夜里,大兵压境,局势不利,周稚宁飘摇的衣袖就恍若一片旗帜,是他们绝对的主心骨。
周稚宁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态度,于是她面色冷静,语气从容道:“风向未曾完全转变,他们必不会轻举妄动。张班头,你先带一支小队摸出城去,弄清楚苏沁部落左翼、右翼分别部署了多少人马,再回来报我。记住,要尽快!”
以前张班头有多怀疑周稚宁,现在就有多信任她。
一听了命令,几乎毫无犹豫地就转身走了,另外有几个张班头手下的衙役也是豪不拖泥带水,紧跟在了张班头的身后。
可见如今周稚宁的话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夜静之时,火把摇动,辽东县内与城外都寂静一片,除却偶尔的几声马匹嘶鸣,双方几乎是在沉默中对峙。
就这样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乱七八糟的风向开始渐渐归正,由一开始的东南西北四处乱吹,变成了由北向南,即从苏沁部落吹往辽东县的方向。
感受到风向的完全相反,城墙上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流了几滴冷汗。就连抓着长枪的手都汗涔涔的,几乎握不住。
但是看向周稚宁时他们却发现周稚宁的身影几乎从未动过,她一直保持着和两个时辰前一样的姿势。清瘦的身姿比利剑还要坚韧,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折断。
“大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守城士兵收回视线,咬牙道:“大不了就跟这群异族人拼了!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这句话赢得了很多的附和声。
“对!”
“咱们跟着大人一块儿拼命!”
“保护辽东县!”
“保护周大人!”
……
一个接一个,声音越传越远,直至被夜色淹没的深处。
辽东县的儿郎,没人会当逃兵。
城墙底下,完颜使手下人一直注意着风向。因此青烟一转变方向,就有人急忙跑去禀报了他。
完颜哈哈大笑,对着城墙上高喊:“汉族小儿!今天晚上我就叫你城破!传令下去,找来粗木,撞开城门!”
一声令下,八个肌肉虬扎的汉子合抱一根粗大的原木走到了辽东县城门口。
高大的城门上镶嵌着四根铁条,后面插有八根成人男性手臂般粗细的插栓。巍峨壮观,似乎根本无法撞开。
可当这八个异族汉子抱着粗木撞击城门之时,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砰”声过后,城门就像一块颤抖的朽木,发出了苍老的哀吟。
守在城门后的衙役被吓了一跳,面色发白,却强撑着咬牙不肯后退。
好在这个时候,张班头带着小队从侧门遁了进来,极速上了城楼报告消息。
“大人!苏沁部落左翼有骑兵两千人,步兵两千人,右翼有骑兵一千人,没有步兵。”张班头因为是狂奔而来,脸上全是汗水,脸憋的发红,“大人,我们不如从右翼进攻!?”
“完颜不是傻子,右翼兵这么少,定是有意为之。不是为了引我们上钩,便是那边放置的是朵颜三卫。”周稚宁道。
朵颜三卫这个名字的威慑力有多大不言而喻,张班头在听完以后,一瞬间就放弃了进攻右翼的打算,道:“右翼若是朵颜三卫,左翼兵数又太多。看来我们就只能正面进攻了。”
“不。”周稚宁摇摇头,“我们还是要从右翼进攻。”
张班头一愣:“但是……”
“班头不要忘了,我们也曾赢过朵颜三卫一次。”
张班头为难:“可是那全凭我们手中有狼崽。”
“我们手里也可以再有一次狼崽。”周稚宁语气从容,她侧向张班头,低声对他说了两句话。张班头不断点头,片刻后对着周稚宁抱一抱拳,再次带着人下了城楼。
周稚宁没打算让张班头瞒着带着人袭击右翼的消息,因此张班头才对朵颜三卫们发起第一次冲锋,完颜就收到了消息。
“将军,要不要我们调兵去支援?”小将问。
完颜却抬起头瞥了一眼始终站在城墙上的周稚宁,周稚宁似乎根本不曾畏惧他,两人视线相撞,周稚宁甚至有余力对着他微微一笑。
“哼!”完颜冷哼一声,“朵颜三卫是什么实力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他们想要以右翼作为突破口绝对是错误的决定。你我根本就不用管,只要盯着眼前就好。这个汉族小儿太不将本将放在眼里,本将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小将也信任自家将军,因此不再多劝,谁知右翼那边战况却不如完颜所料。
张班头长久带着人打游击战,练就了一身撤退保命的本领。每每撩动完颜三卫以后,就带着人极速遁开。这样反复几次,竟然无一人员伤亡,反而将朵颜三卫极尽戏弄。
朵颜三卫都是暴躁脾气,再加上上次被周稚宁用狼崽子阴了,那些个身上沾了狼血的兄弟几乎被那些护崽的母狼咬的血肉模糊,就连白骨都露出来了,惨状骇人的很。不少人都想为兄弟们报这个仇。
因此,不等到张班头来戏弄他们第四回,就有人直接不管不顾地策马冲了出去。
有的朵颜三卫还在犹豫:“完颜再怎么说也是将军,他没有给我们军令,我们如果轻易出动,右翼空虚,恐怕这些汉人们会趁虚而入。”
但另外有人反驳他道:“上回那些汉人是耍阴谋诡计才赢的,可是这回咱们准备齐全,这些汉族人只有被杀的份儿。你难道忘了,以前我们劫掠汉族城池的时候,这些汉人从来不敢反抗。现在你在怕什么?”
说完,也跟着策马跑了出去。
人都是有趋从性的,一个两个的都照做,就带动后面更多的朵颜三卫离开了本该留守的右翼。就是一些本来犹犹豫豫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不由也跟着出去了。
于是留守下来的朵颜三卫越来越少,右翼逐渐门户大敞。
而追出去的那些朵颜三卫果然不愧于他们的赫赫凶名,在老道的作战经验指导下,张班头和他所带领的衙役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揪了出来。
朵颜三卫们因为要报上次被羞辱之仇,因此居然不着急杀了张班头等人,反而如同猫追着老鼠,老鹰驱赶着小鸡一般,将张班头他们团团包围在马队之中,肆意驱赶、呵斥,离得近了便随随便便用刀剑割上一刀。
不多时,张班头和衙役们身上就都挂了彩,胳膊、裤子都被割破了,血流如注。但是张班头强自咬着牙不肯服输,衙役们虽然也忍不住发抖,可没有一个人哭着求饶。
双方就在这草原之上展开了一场势力悬殊的斡旋。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朵颜三卫们随着张班头不知不觉到了更深处的草原。而张班头等人浑身也再没有好地方可以看了,发丝披散,衣衫褴褛,形同末路。
朵颜三卫哈哈大笑:“你们在我们眼里不过是猪狗!既然是猪狗,居然还想着翻身。今天就叫你们瞧瞧,敢偷袭我们朵颜三卫的下场!”
说着,他便撩起砍刀,对着张班头发起了冲锋。
然而就是这时,在他们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冲锋的号角。
因为有了上一次被偷袭的经验,朵颜三卫们几乎是立即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一人狞笑道:“还以为偷袭的戏码可以一唱再唱吗?今天就让你们两波汉族人一块儿死!”
全体朵颜三卫都预备着冲杀,谁知道随着冲锋号角一同钻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装备森严的军队,而是一个马上绑着木桶,头上带着毡帽的猎户。
其中一个猎户把葫芦瓢放进木桶里,舀出一瓢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往朵颜三卫面中撒去。
腥臭的血顿时糊了朵颜三卫们一脸。
不知所以的人还在怒吼:“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汉族人做了什么?!”
但是有过被偷袭经验的朵颜三卫已经反应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腥臭的血!是小狼崽的血!”
猎户们见朵颜三卫认出来了,不由撒的更加高兴,一边挥动臂膀,一边大喊道:“母狼狼崽的血!谁沾上谁死!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顿时把朵颜三卫们惊的人仰马翻!
他们是草原上的儿郎,没人比他们更加知道一头失了子的母狼的可怕!一头这样的母狼就足够咬死他们十个弟兄。而且看这些汉族猎户的架势,他们似乎杀了不止一头幼狼崽。
那这些猎户们泼的血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呢?
也有这种可能。
但是朵颜三卫们不敢相信。
如果狼崽血造假引不狂躁来母狼,这些汉族人对上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就是那个姓周的汉族官员敢出这样的主意,又有谁会蠢到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执行一条这样不知结果的命令?
所以这些血绝对是真的!
一瞬间,外边的朵颜三卫拼命想往内圈里挤,而内圈的人被挤了,马儿受惊又吃痛,不由暴躁起来,嗤鼻、跺脚、大声嘶鸣。有的马儿甚至还时不时地压低脖子,拼命摆头,身体一颤一颤的,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朵颜三卫们的精力都在关注狼崽血身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胯下马匹的不对劲。
“不要慌!不要慌!”
有朵颜三卫试图劝大家冷静下来,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刚刚叫出声来,就如同一小朵浪花湮灭在了海水之中。
“嗷呜——!”
这时从草原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深沉的狼嚎。
一声过后,紧接着又是无数声应和。
这证明来找狼崽的不止有一两头母狼,而是一整个狼群!
张班头本来已经快因为失血过度昏迷过去了,可见到此场景,他居然打起精神,跨坐在马背上肆意地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完蛋了!狼来了!狼来了!你们这些沾了狼血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有了张班头打头,其余衙役们也大声大笑起来,高喊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族!活该你们被狼咬死!”
“还是我们周大人神机妙算!想到多留一些狼血来对付你们!哈哈哈!”
听到这些话,刹那间,那些被狼活生生咬死的兄弟的尸体模样再一次跳进每个朵颜三卫的脑海。
当下,有人再也绷不住了,立马夹紧马腹朝与狼群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可不想被活生生咬死!
一个人的逃离就犹如加诸在将倾大厦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下,大山崩塌,人心溃败,朵颜三卫们如同最后的潮水一般四散而逃。
还有一些放不下尊严面子的,意图留下来和张班头他们再度厮杀,可是下一刻,远处不仅传来了凄厉尖锐的狼嚎声,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灰尘和黑影出现,且在朝他们这边极速奔来。
狼群们来了!
最后一批朵颜三卫也终于支撑不住了,大声嗤着马匹快跑。
看见此情此景,怎么不振奋人心?
张班头深吸一口气,拔出长剑仰天长啸:“杀——!”
“杀呀——!”
猎户、衙役跟着张班头一齐喊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他们这几十个人,举着刀,举着剑,居然追在朵颜三卫们的屁股后面一赶就是十几里。
落在后面些的朵颜三卫基本上都在慌乱之中被张班头们砍伤了,或者自己因为过于害怕跌下马去摔晕了。只有前面的朵颜三卫们还在逃跑。
只是跑着跑着,他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胯下的马匹越跑越慢,越来越慢,甚至哽着长脖子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到最后居然四只蹄子一软,啪一声摔下来,就开始噗噗放臭屁,紧接着就开始四处喷屎。
不止一匹马,大多数马几乎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以至于正在疯狂逃命的朵颜三卫们通通被脚软的马匹摔进了屎堆里,冲天的臭气熏得他们脸都青了,脸红脖子粗地仰头咆哮:
“一定又是汉族人做的!一定是他们!”
“汉族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我一定要杀了汉族人出这口恶气!”
……
可是转眼间,张班头、衙役、猎户们挥舞着刀剑冲了上来。大家浑身都是血,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月光之下,居然恶鬼都要恐怖。
那些刚刚还在怒吼要杀了汉族人的朵颜三卫,此刻慌的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连忙从屎堆里面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在这一刻,没人还记得为自己被狼咬死的兄弟报仇这回事,也没人再提起自己以前是怎样杀汉族人的。
大家都裹着一身马屎疯狂逃命。
只有追在身后的汉族人无比痛快。
几十人追杀几千人,他们辽东县要从此扬威了!
另一边,负责做疑兵之计的猎户们坐在马背上观望着朵颜三卫们逃跑的方向。
一人乐不可支道:“周大人的计策真神啊,叫咱们用狗崽子的血冒充狼崽血,又让咱们在马尾巴上绑上树枝,在这边跑来跑去充胖子。这些蛮子就还真信了会有狼群来咬他们,你们看,一个个跑的比狗还快。”
“那是,咱们周大人出的计策什么时候错过?快快快,接着学狼嚎,追着这群人跑,吓不死他们,也要吓的他们尿裤子!”
一伙人说定了,齐齐上马,紧追着朵颜三卫们的屁股后面去了。
“嗷呜——!”
与此同时,辽东县城墙之下,完颜开始焦头烂额。
眼看着辽东县的城门快被他们撞成了一块烂木头,马上就可以破开城门,活捉城楼上那个汉族官员。谁知道转眼就有人来禀报他朵颜三卫们居然不听调遣,大多数都追着辽东县里的一个班头跑了,导致右翼全然空虚。
完颜气的半死,还没来得及下命令,马队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屎臭味笼罩住了整支军队。
完颜气的大喊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匹拉稀是会害命的!是谁负责照看的军马?是谁?!”
司马官立刻就被人找了过来,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的马屎,几乎面无人色,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泄洪场面惊的不轻。
一见着完颜,他就跪下来哀嚎:“大将军!大将军!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些马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就拉肚子了。一定不是小人照料的问题,以小人看,马儿们一定是吃了什么导致腹泻的东西,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腹泻?
完颜立即咬牙看了城楼一眼。
城墙上的周稚宁自然能将整个军队的混乱尽收眼底,她唇边勾起一个笑,提醒道:“完颜将军还不撤兵么?”
完颜怒道:“汉人官员,你又耍了什么诡计!”
周稚宁却拢着袖子笑道:“在问别人问题之前,大将军应该知晓些礼数。在下姓周,名稚宁,字简斋。还希望大将军能规规矩矩地叫本官一声周大人,本官一定把原因告知于将军。如何?”
“呸!”完颜愤愤,“汉族人最为狡猾,你不说,本将自己找!”
说完,完颜翻身下马,在草地上四处摸了起来。
既然早上马匹还好好的,那就一定是等在城墙下的这段时间出了问题。
果然,完颜摸了没一会儿,手上就捏到了几粒湿哒哒的东西。翻出手心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几颗豆子。
但是完颜再仔细一闻,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居然是巴豆!
城墙之上,茗烟看着完颜的动作,不由问:“大人,这人趴下去做什么?”
“为了找本官的巴豆。”周稚宁笑着说:“为了保证马儿健康,草原人喂马常常是三到四次,夜间也需要以草料喂养。但完颜急着雪耻,又想占夜间偷袭的先机,怕是根本等不及喂饱了马再出发。所以深夜出动的马儿必然腹中饥饿,自然愿意低头吃我的巴豆。再加上我在巴豆上撒了些盐水,马儿越吃越能补充盐分,自然会大口大口吞咽。吃的越多,腹泻就越快越凶。”
这就是周稚宁前些日子交代张班头去干的事情,买完巴豆之后,在辽东县城门外全部撒上,不一定要每块土地都撒的密密麻麻,但至少保证方圆三四里都要有。害不到完颜的全部军马,害一半儿也能扭转战机。
这夜袭的一仗,完颜输的很彻底。
第64章 短命之人 不用惦念红尘
第二天,天色将明时分,魏熊从帐篷里悄悄掀起一角看向外面溃散回来的败军残将们,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极为高兴:“我就知道以大人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打败完颜的军队!”
“你们汉族人变脸可真快,昨天你可还不是这么说的,天天站在哪儿看完颜的兵马调动,口里心里一刻不忘那个汉族官员的安危。”乌雅连识懒洋洋地坐在一边哼道,“现在倒是夸起她的英明神武了。”
“我蠢笨,猜不到我家大人的计谋,担心担心又怎么了?倒是你,你既然答应了与我家大人联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买下朵颜三卫?你可不要忘记我家大人托我给你带的话。”魏熊回过头来不满道。
乌雅连识便坐了起来:“我知道你家大人是什么意思。”
以他的身份,这个汉族官员还能放心大胆的放他离开,无疑是因为拿捏准了他必然不会逃开,一定会想着回乌雅族复仇。一旦他背叛这个汉族官员,单方面食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族人就会主动向乌雅族大祭司揭发他。
届时,就真的是鱼死网破,他再无生还的可能。
可恶,汉族人真的太过狡猾了!特别是辽东县的这个汉族官员,怎么跟个狐狸一样。
乌雅连识想了想,也走到帐篷边去看完颜军队的惨败,一边观摩,一边道:“完颜虽然征战能力强,但太过傲慢轻敌,打他倒是十分好打。你家大人赢了他也不算什么,倒是朵颜三卫不好对付。若是他们这回能惨败一场,我去劝说也方便一些。”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乌雅连识并不指望以前常常败在完颜手上的汉族人,能忽然壮大起来打败比远胜完颜的朵颜三卫,只稍微挫一挫朵颜三卫的锐气就算不错了。
这样想着,乌雅连识往外观望的眼神也颇为漫不经心。
但渐渐的,乌雅连识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看了这么久,就没有一个正常走着回来的兵将?一个个全都低头拉脸,看上去信心全无。要么就是身上沾着秽物,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找毡房洗澡。
乌雅连识不由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摸鱼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草原神在上,周稚宁是哪里来的人物?!”
乌雅连识眯了下眼睛没说话,魏熊倒是急忙问:“我家大人怎么了?”
摸鱼儿知道魏熊是与他家少族长有来往的人,因此语气上也颇为尊敬,就将完颜和朵颜三卫他们被连番算计的事情讲了一遍,而且着重强调:
“朵颜三卫们被泼了黑狗血,被学狼叫的几个猎户一路撵出了百里远!十个人追几千人,追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朵颜三卫才发现被汉族人骗了,想要回过头来打,结果因为跑了一夜根本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汉族人在他们面前高高兴兴晃了一圈回去了!”
摸鱼儿一边说,一边面带惊叹:“大祭司知道后说这简直是我们草原的耻辱,气的要让身边的护卫长去狠狠惩罚朵颜三卫,罚没他们半年的牛羊财宝,每个人还要吃鞭子!”
魏熊高兴地拍手大叫:“好!好啊!打的好!”
但是下一刻又担心被其他人听见,赶忙闭了嘴。
乌雅连识不由皱起了眉头。
“听说完颜吃了大亏,回到苏沁之后被苏沁王狠狠罚了一顿,气的他找了个汉族奴隶写了‘周稚宁’三个字,据说要学他们汉人一样把仇人挂在床头,日日夜夜想着怎么打败她。”摸鱼儿道,“现在整个草原上,都知道周稚宁这个名字了。”
乌雅连识眉头越发皱的紧了。
他之前被这个汉族官员抓获,并不承认是这个汉族官员有多么智勇超群,而是自己虎落平阳,被这条犬欺负了而已。所以他依旧颇为骄傲,并不想记住这汉人官员的名字,一直随意称呼她。
可是如今这个人用几场战役证明了她并不是无能之辈,而是一个出色的官员,甚至是一个厉害的将领。
“这个汉人……不,是周稚宁帮了我们大忙。”乌雅连识看向摸鱼儿,“事不宜迟,今天晚上你就带着周稚宁给我们的金银珠宝去找朵颜三卫,我则去苏沁部落。”
摸鱼儿犹疑:“少族长,今晚就去会不会太着急了?朵颜三卫和苏沁部落刚刚被周大人打败了,我们又去劝他们与周大人放下干戈,停止打仗……这事儿,怕是不能成功呀。”
乌雅连识摇摇头:“不着急,要的就是这个时候。”
苏沁部落的族长和大祭司一样,都是心胸狭窄,好面子,只看重眼前利益的小人。战败而归的将士们本来就经过连夜奔波,耗尽了自己的精力。结果回来得不到慰问,反而又挨了一顿打。只要不是愚夫,心中必然有恨。
这个时候他们再趁虚而入,撬大祭司和苏沁部落的墙角,就轻而易举了。
与此同时,辽东县县城之内也并不平静。
虽然这一仗辽东县打赢了,却得面对苏沁和乌雅部落的伤兵残将。
周稚宁带领着百姓一同走上战场,指挥人将受伤的将士们作为俘虏绑回辽东县。
因为被这些异族蛮子们欺负久了,百姓们绑人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有的人还趁着蛮子们昏迷的时候偷偷踹两脚,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周稚宁咳嗽了两声,也没有阻止,毕竟心头的火还是尽早发泄了比较好,一直堵着才会酿成大祸。
“茗烟,你跟着岳中旗去算一下这些俘虏要住多少间房子,要用多少米粮,算好之后告知于我。咳咳!”周稚宁又咳了两声,脸色有些潮红。
其实生长在南方的人很难适应北方的天气,就像北方人去了南方之后多生疾病。
为了第一时间知晓军情,周稚宁昨天晚上在城楼上站着吹了一晚上的风。后面完颜兵败,周稚宁又不肯听茗烟的劝退下,坚持在战场上收拾残局,这才造成了今日的后果。
茗烟关心道:“主子,你要不去歇一歇吧?您看您的眼睛,都熬红了,眼眶下缀着两团乌青,可吓人了。”
“这些事情稍后再说。”周稚宁勉力将咳嗽憋了回去,脸色苍白中带着潮红,“你且听好我的吩咐。你跟在岳中旗身边,看见有人待俘虏们差一些,你可以不用管。但是如果发生太过分的事情,你一定要出面阻止。这是我的令牌,你拿去,岳中旗若是不听你的,你就拿这腰牌出来说话。”
茗烟看见周稚宁拿给他的居然是县令腰牌,心里一沉,不由郑重接过来:“是,奴才一定好好办这门差事。”
“咳咳。”
周稚宁又咳嗽了两声,转过身看着正高兴绑俘虏的辽东县百姓,眼里倒是流露出一丝担忧。
之前放走乌雅连识,全是仗着辽东县百姓们不知道乌雅连识的身份,还以为只是普通小兵,后面如果乌雅连识毁约,她倒可以找个由头瞒过百姓。
但是现在这些俘虏不好处置。
第一不能久关,否则光是粮食就得吃垮整个辽东县。
第二是不能全杀,不然以后该拿什么去和乌雅、苏沁等部落谈合作?
第三又不能光芒正大地放,民怒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稚宁沉思良久,慢慢的有了一个主意。
这时,赵淮徽穿着披风慢慢地朝城楼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件银狐裘披风。不过他也像是一晚上没睡,眼眶下的乌青和周稚宁一样严重。
茗烟看见了赵淮徽来,便行了一礼,默默退下了。
周稚宁讶然道:“赵兄,你莫不是抄了一晚上的经书吧?”
赵淮徽抿了抿唇,偏过头道:“没有。”
周稚宁便确认赵淮徽确实是抄了一晚上的经,她笑了笑,却也没提,而是道:“赵兄居然还记得带件披风来瞧我,我当真是感动。”
赵淮徽却叹了口气:“我自己心里,其实我早该来看你。若是替一替你,你倒不必有这两团乌青了。”说完,赵淮徽伸手替周稚宁披上披风,“回去歇息吧,这里我替你看着就好。”
虽然两个人并不是一块长大,却有一种他人难以能及的默契。周稚宁的意思就是不曾宣之于口,赵淮徽也总能领悟个八九分。
因此有赵淮徽在,周稚宁确实可以安心,只是她也知道赵淮徽身体不好,就道:“赵兄暂且替我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之后我来替你。我虽体力难支,可赵兄你的身子骨也要格外注意。”
周稚宁拍了拍赵淮徽的肩膀,离开了城楼。
赵淮徽默默按住周稚宁拍过的地方,不由慢慢收紧了手指。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程普也算看出了些许端倪。他道:“大公子可千万不要做糊涂事,有些人可以陪伴着,但绝对不能太过亲密。否则这世间的流言会缠着人一辈子,这样的惨况,我也曾见过。”
“若是能陪着倒也好,可是我这身体……”赵淮徽垂下眼眸,眉眼冷寂又落寞,“程普,你说若是当年小柳氏不曾给我下这一线天,我现在身体健朗些,将来会不会可以陪着她一路拜堂成亲,生子满月,儿孙满堂……”
“大公子,一线天虽说是世上罕见剧毒,但你有贾先生在一边照顾,中毒以来又鲜少催动内力以至毒性发作。以后再找处安静地方好生调养着,必然会长命百岁的。”程普宽慰道。
赵淮徽扯了扯唇角:“朝堂纷扰,若是不归隐林泉,何谈清净?”他看向城楼下这片狼藉的草地,“不过也好,短命之人,百年之后,红尘尽断,我就不用再惦念了。”
第65章 就快大功告成 茗烟归顺
周稚宁在县衙里裹着被子睡了一觉,但也许夜晚的凉风吹的太厉害,这觉睡下去不仅不觉得清醒,脑子反而越发昏沉沉的,嘴巴发干,眼皮酸涩,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似乎骨子里都漏了一条缝,有凉风呼呼的吹。
这种症状,怕是患了风寒了。
周稚宁紧紧蹙着眉也不叫人,自己窝在被子里企图发点汗出来。但手脚还是发冷的厉害,以至于两个时辰后,当他坐起来的时候,险些一头栽下床榻。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月信也不肯放过她,流的比以往更厉害了。小腹也微微胀痛,使得她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这时,她才隐约记起来自己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换过月事带。
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周稚宁软手软脚地站起来给自己换带子,收拾裤子,又把染血的月事带扔进火盆里烧掉。
昨晚这些之后,她才找出一款斗笠戴在自己头上去了城楼。
她的脸色太差劲,最好不要让百姓们看见,不然又要混乱一阵。
到了城楼时,赵淮徽还站在哪儿指挥村民们绑俘虏。
比起周稚宁自己惨白的脸色,赵淮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两个仿佛是两个病秧子,都在强行透支自己的身体。
难怪说文官多短命,被皇帝杀是一回事,自己劳心劳力死的快又是一回事。
“赵兄,我来了,你且回去吧。”周稚宁道。
赵淮徽嗯了一声,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说:“茗烟那边跟着岳中旗将俘虏所需的东西算的差不多了,等会儿就来与你汇报。我也替你粗略算了一下,以辽东县目前的能力,这些俘虏最多只能养十日。十日之后,是放是杀由你自己决定。”
然后他慢慢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周稚宁身上,嘴上不停:“另外,我已经给我舅舅修书一封,请他关照关照辽东县,你这边若有任何意外,可以找他求援。无需担心边境战事问题,近来颇为平静,腾出手来帮帮你们没有大碍。”
“嗯。”周稚宁仰着脸看赵淮徽,“赵兄这样替我安排,是否是要到期复命了?”
“当时陛下派我八府巡抚来辽东县查明真相,我本就信你,不会多查,陛下也是。”赵淮徽咳嗽了两声,“所以我此次来,名为查明真相,其实是为了助你。不过你在辽东县如鱼得水,我连出谋划策的位子都没有,自然应该回京了。”
“可定好时候了?”周稚宁问。
“最早明日,最迟后日。”
赵淮徽说着,见北面风起,吹的周稚宁的斗笠摇摇摆摆的,便伸手替她扶正,然后垂眸去系她颌下的绳子。
“怎么出来的这么急,连斗笠也忘了系好。我说了我会替你小心照看,你只管信我就是。”
周稚宁这才发觉原来是自己昏昏沉沉的忘了这一茬,便不好意思地说:“忙糊涂了。”
“你身边也得有个人帮忙照管你才是,茗烟虽然是你的小厮,但到底是男儿,有时也过于粗心了。更何况我与程普离开后,你也得培养些人来帮你分担琐事。可你从京城带来的不过一个茗烟和一个魏熊,只能都用上,那你的起居该由谁来照看?”
赵淮徽说着,将最后一个结打好,收回了手。
周稚宁知道自己与赵淮徽素来亲密,可不知道赵淮徽这样关心她,心中不由熨帖。
“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否则我不会叫茗烟去跟着岳中旗,稍后赵兄就会明白我的用意了。”
赵淮徽点点头。
他很想再留下来与周稚宁说会儿话,但他熬到现在确实已经是极限了,只能苍白着嘴唇与周稚宁告辞。
周稚宁送走赵淮徽后,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自己强行打起精神,下了城楼。
茗烟这边确实不负周稚宁的嘱托将事情办的不错,每个俘虏都被安置在了适当的地方,虽然也有一些小动乱发生,可都不曾出过大乱子。
周稚宁到时,茗烟正在帮着岳中旗一块儿给俘虏放饭。
岳中旗的脾气周稚宁以前就领教过,是无论对方身份高低,只管一个理字的人。所以他对这些异族俘虏通常是不假辞色,异族俘虏又向来多高傲,气恼之下打翻饭盆不肯吃。饭盆里的菜粥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大米看的岳中旗又气恼又心疼。
“这是什么东西!”异族破口大骂,“我们草原的牛羊都不吃的泔水!”
岳中旗黑着脸上去唰唰就是两脚:“你他娘的才是泔水!”
“汉族人竟然这样羞辱我们?!”异族被踹倒在地,大声嚷嚷,“我们势必要报仇!报仇!”
岳中旗火气更大:“报仇?我呸!告诉你们,要是过几天你们的部落不来赎你们,老子就一个个把你们脑袋砍咯!还报仇呢,做你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哼,我们的部落不会不管我们。”异族大声叫嚷,“只要你们汉族人不使阴谋诡计!不拿这种泔水毒死我们!”
岳中旗怒极反笑:“你再说一声泔水试试看!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县里的百姓们好多年连口像样子的粥都喝不到!我告诉你,反正县里的粮食有限,只能吃……”
眼看着岳中旗在气头上,要把县里粮食的底都透露出去了,周稚宁眉头一粥,正要去拦,却看见茗烟忽然一下子跳出来插在岳中旗和异族人之间,一边不动声色的隔开岳中旗,一边对着异族人呵斥道:
“哪儿来这么多话,能吃就吃,不吃就饿着。我可跟你说明白咯,这两天天气渐冷,不吃饭可挨不过去,指不定哪天就在夜里头冻死了。”
茗烟就从桶里面又舀了一碗粥异族旁边的人,“你们部落就是要来赎人也得找时间凑银子,到时候你饿死了,你的同族就替你回家。我们也不可能把你的尸体送回草原,你就一辈子待在汉族的地界吧!”
话音落下,这个闹事的异族脸色一变。偏偏他身边的异族是个老实的,只想着活命为上,茗烟一给他菜粥,他即刻就喝了。这叫闹事的异族脸上更难看,谁想自己客死异乡,同族却活命回家享福啊?
茗烟看着这个异族没了嚣张气焰,又转向岳中旗。
面对自己人,茗烟的态度完全不同,他扬起一张笑脸,语气谦和中带着一点安慰和恭维:“岳兄弟,你和这个异族置什么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可不值得。而且你瞧瞧咱们这回打了胜仗,抓了这么多俘虏,多大的喜事啊。得高兴点。”
“要不是大人说不许杀了俘虏,我早就——!”岳中旗紧了紧自己的手。
“大人做的决定哪一回错过?”茗烟拍拍岳中旗的肩膀,“咱们得相信大人,你看大人不也信任咱们?单单叫咱们两个来管俘虏这么大的事。好生做着吧,大人肯定还等着咱们去汇报呢。”
岳中旗这才注意到已经日近中午,可他手上的差事还没忙完。大人如此辛苦,他怎么能给大人拖后腿?
“你说得对,我先去了,咱们兄弟两个之后再聊。”岳中旗说着,赶紧继续放饭。
茗烟看着岳中旗的背影,松了口气似的擦擦脸上的汗,自言自语地说:“好险是拦住了,岳中旗这张嘴啊,该叫大人给他缝起来才好。”
一场风波化解,周稚宁便没必要再出面。
省了一番事,她自己也很高兴。
她早知道茗烟很机灵,不过以前茗烟一直收敛着,只在她身边做端茶倒水的活儿,但凡遇到点什么事儿,也有魏熊、张班头等人争着抢着去做,茗烟也无心去挣,所以才显得他不怎么出众。
可如今一看,茗烟到底是跟在周明承身边磨炼过的,不说智谋如何,但起码能在不同的人身边周旋,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脑子也灵醒拎得清,又能忍,不轻易发脾气,倒是一个可以培养的人才。
周稚宁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然后随便拉住了百姓去帮她叫茗烟。
百姓得了命令高高兴兴的去了,不一会儿茗烟就脚下冒火似地赶了过来。
“大人!”茗烟一见着周稚宁,脸上恨不得笑出朵花儿来,“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奴才都办好了。这些俘虏一共五百二十六人,咱们的牢房不太够住,奴才就叫他们临时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打了木头桩子栓人。”
周稚宁点点头,示意茗烟继续讲。
茗烟道:“吃食这方面奴才只许人给他们喝粥,一来是防止他们吃饱了造咱们的反,二来也给辽东县的百姓们省点米粮。”
“还有什么要报我的没有?”周稚宁问。
茗烟就想了想,认真说:“不是奴才告岳兄弟的状,而是他的嘴忒快了,以后怕是会犯事儿。还请大人调岳兄弟专司看守牢房,给俘虏们派饭的事儿就别叫他去了。不然哪天透露个一句半句的,给外边儿走漏了咱们的底,怕是要招祸。”
周稚宁点点头。
岳中旗方才说话确实有好几处不妥。
他若是真的说了辽东县粮食不到十日就可能耗尽的事实,保不齐会激起这些俘虏的反心,想着反正粮食一断他们也要被杀,不如团结一致反了辽东县。
这种想法极易在人心浮动的俘虏当中传播,并最终演变为暴动。
茗烟算是考虑的比较周全了。
“茗烟,你说的很好,我想你跟在岳中旗身边似乎是有些大材小用。”
周稚宁虽脸色苍白,但眼神极亮,认真看茗烟的时候,茗烟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魏熊久久不回,我又有事要告知乌雅连识。所以我想让你潜入乌雅族替我送一封信。”周稚宁将信件拿出来放在茗烟手上,“这封信很重要,甚至关乎辽东县将来何去何从。但我如今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茗烟,你能做到吧?”
茗烟盯着周稚宁手上的信逐渐呼吸沉重:“主子,您真的愿意让奴才去干这么重要的事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茗烟舔了舔唇瓣,眼里生出了些渴望。
他哪里不知道周稚宁让他去送这封信是为了重用他,但是他当初为什么被送来周稚宁的身边?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周明承派来的一个眼线。
将周稚宁的日常起居、生活习惯事无巨细的报告给周明承,就是他每天最大的任务。
他只是一个奴才,自然是命在谁手里就听谁的。因为刚来辽东县的一段时间,他白天围着周稚宁转,晚上就回去写信发去京城。
有些事情,看时不觉得,写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周稚宁是什么样的人——
一位真真正正的父母官。
他的笔看似是在记周稚宁的日常生活,其实是在记录辽东县起死回生的整个过程。
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只有周稚宁能做到。
他对周稚宁是真的心生敬佩,对周明承的回复也开始逐渐敷衍。
这两天辽东县对外开战,他借着驿站关闭的理由,已经有两日不曾给周明承传过信了。
“主子。”茗烟咬牙,“奴才受之有愧。”
周稚宁笑了笑:“别管愧不愧,茗烟,有些时候机会抓住才是你的。”
然后她将信件塞到茗烟手上,“去送吧,我会派人带你进草原。一切小心行事,安全为上。”
茗烟紧紧捏紧了信件,噗通一声跪下来给周稚宁磕头:“是!奴才定不辱使命!”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既然已经被送到周稚宁身边,那周稚宁才是他最大的主子。
周明承,理应是旧主!
与此同时,草原内,乌雅连识和摸鱼儿各自有了行动。
乌雅连识所料不错,那些战败归来的将士们被罚了一顿鞭子又罚没财产之后,就对大祭司和苏沁部落族长诸多怨气。再加上大祭司本来就是篡权夺位,乌雅连识父兄以前又有诸多威名。
于是金银财宝还没有砸下去,就有人起了跟随乌雅连识之心。摸鱼儿再将银子实打实地拿出来左右慰问,先别说苏沁这边,光说朵颜三卫们就恨不得直接就地拥立乌雅连识上位。
可见在关键时刻拿捏人心的重要性。
摸鱼儿这边一切顺利,乌雅连识也是同样。
苏沁部落向来与乌雅部落互为犄角,彼此支援,两个部落上一辈还有亲密来往。只是自从苏沁部落当前的族长上位之后,两族就开始关系紧张。苏沁部落这边屡屡抢夺乌雅族的牛羊财物,乌雅部落老族长本是念着一点旧情,没有彻底与苏沁翻脸。
没想到大祭司篡位之后,苏沁反而不念旧情与大祭司交好,全力辅助大祭司坐稳族长之位。这很难不让乌雅连识怀疑二人是做了什么交易,才使得苏沁这样心甘情愿。
心里带着恨,乌雅连识对苏沁将士们的劝说便更为用心。手里的银子也是不计数量,大把大把地往外塞,嘴里全是各种保证。
苏沁部落大部分将士曾经听说过乌雅连识的名字,知道他是草原上的雄鹰,不是无能之辈,当下不少人都动摇了,愿意与乌雅连识一试。
这样劝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除却完颜是忠于苏沁的老将领,乌雅连识没有把握完全劝降以外,其余的几乎都愿意投诚。
于是摸鱼儿和乌雅连识迅速获得了一大批兵力。
为了抓住先机,也为了不让这群人有反悔的机会,乌雅连识彻夜不眠,连夜悄悄带了一批苏沁的士兵折返回到乌雅部落。
起兵,复仇!
第66章 联系上人了 密谋
天色渐晚。
辽东县之内,仰头看着天边逐渐隐入乌云中的明月,周稚宁的手放在石桌之上,有规律地敲动五指。
茗烟此去,若是再快些,应当能在半夜时分赶到乌雅族。但要如何与乌雅连识取得联系,还得看茗烟的脑子怎么样,会不会随机应变。
要是茗烟能够成功把信送到乌雅连识的手里,以乌雅连识的脑子和行动力,成事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周稚宁略一思索,便站起身来往县衙的牢狱走去。
县衙的牢狱能关押两三百人,因此大部分的异族俘虏都被押在这里,连同此前尚未完全砍完的纨绔子弟们分开关押。
因为是半夜时分,整个牢狱显得十分安静,除却巡逻衙役沙沙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杂音。
岳中旗恪尽职守,瞪大了眼睛站在盯着每一处牢房,以防这些不甘心的异族还想生变。以至于周稚宁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浑然不觉。
“大人!”岳中旗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对周稚宁行礼,“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稚宁摇了摇头,将岳中旗搀扶起来,小声咳嗽了几声,然后问:“今日你与这些异族也打了一天的交道了,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对上周稚宁,岳中旗就没有对茗烟那样说话放肆,他沉吟片刻后,用最简洁的语音说:“回大人的话,依小人看,这些人里面只要是苏沁部落的还算老实,被大人连番打败几次之后,都没有太大的反心,一心只等着自己的部落来赎人。就是这些出身乌雅部落的朵颜三卫们极为桀骜不驯,除却一些实在受伤严重的,剩下的几个都是刺头,不好管。”
周稚宁听见“刺头”这两个字挑了一下眉毛,问:“最棘手的哪个是谁?”
“一个叫巴图的男人。”岳中旗给周稚宁指了一下方向,“喏,就是那个。”
在牢狱最深处的地方,有个身材高大肥硕的男人倚靠着墙角小憩,眉眼粗犷,一脸横肉,带着十足的凶狠,一看就知道手上的人命不会少。
“这个巴图不仅是个刺头,而且还喜欢虐杀俘虏,格外心狠手辣。但是因为他体格壮,所以朵颜三卫经常放他进战场杀人,咱们有不少同族都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岳中旗说起来就不由咬牙切齿。
既然本身就是滥杀之辈,那利用起来就不用心软了。
周稚宁唇边勾起一个微笑,随后拍了拍岳中旗的肩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好好看管这些人,不许叫他们逃了,否则本官可要问你的罪。”
岳中旗见周稚宁这样看重他,不由内心一阵激动,道:“是!小人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言罢,他便抖擞精神,更加认真地盯着牢房。
周稚宁笑了下。
既然人选已经定了,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乌雅连识那边了。
与此同时,乌雅连识已然带人杀进了乌雅族大祭司所在的中心营帐。
因为这一场复仇的火焰完全是从内部烧起来的,所以大祭司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乌雅连识带着人团团围住。
大祭司看着乌雅连识熟悉的眉眼,以及碧绿色的瞳孔中跳动着的仇恨光芒,不由一阵胆战心惊,惊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话音落下,营帐外一片寂静,唯一响起来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惨叫。
这是乌雅连识的士兵在清剿大祭司手下的势力。
大祭司不由跌坐在地,意识到自己算是大势已去了。但是他看见跟随在乌雅连识身边的摸鱼儿时,心里还是涌现了不甘。
他咬牙切齿地说:“摸鱼儿,我自问待你不薄。我成事之后,本可以一刀杀了你。可我爱惜你有将才,所以才放你一条生路,还给你大将的权力,可以指挥军队。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不等摸鱼儿回答,乌雅连识就冷笑道:“大祭司,我父兄待你亦是不薄,可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父兄的?那天本是整个草原上的射猎日,你却诓骗我父王说发现了草原上罕见的白狼,故意引我父王去追,实际上是在半道上埋下伏兵,只等我父王一到就将他砍成了肉酱。然后你又用同样的诡计来骗我的兄长,说父王遇险,请他急速赶往救援。我兄长救父心切,所以才不管不顾跟着你走了。谁知道到了地方,却被万箭穿心而死。”
乌雅连识狠狠踩上大祭司的脚踝,在骨头咔咔作响的同时,大祭司厉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我父兄将你当作大祭司,处处礼让有加,你却恩将仇报杀了他们不算,还要连带着将我一同杀了,妄图灭掉我乌雅一族。你说!”乌雅连识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这笔帐我该怎么跟你算?”
大祭司渴望权力,却也渴望生命,他顾不得乌雅连识是自己的小辈,而是慌忙抱住乌雅连识的腿哭道:“我错了!少族长,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坐上王座。但是我一坐上去就后悔了。你看,我虽然有派人追杀你,可我知道你进入汉人地界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追杀了,这就是我故意放你一条生路啊。你现在没有死,全是因为我啊!少族长,你千万别恩将仇报啊。”
乌雅连识听见这番话恶心不易,他一脚踹开大祭司,咬牙道:“明明是你以为我进入汉人地界必死无疑,你不必再对我费心追杀了而已!我以往总以为只有汉人才是最狡诈,最无赖的人,没想到草原人里也有你这么个败类!”
说完,乌雅连识缓缓抽出身侧的匕首:“看在草原神的份上,我会一刀刺入你的心脏给你个痛快。”
大祭司疯狂挣扎:“不!你不能杀我!不能!”
就在这时,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喝叫:“住手!”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魏熊本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听了声音不由站出来说:“等一下。”然后就率先上前把营帐的门打开了。
等看清楚外面人的脸,魏熊讶异:“茗烟,你怎么来了?!”
茗烟穿着一身偷来的乌雅族衣服,脸上抹了些泥巴,再加上天黑,乌雅族内部又乱,所以才能一路混迹过来没被人拦下。
乌雅连识和周稚宁打过一阵交道,自然也就记得经常跟在周稚宁身边的茗烟。
“是周稚宁叫你来的?”乌雅连识看向茗烟,语气略微和缓,“你且等我一等,待我杀了这个人再和你慢慢谈。”
然后就举起匕首要捅进大祭司的心脏。
但茗烟赶紧跑过去跪在乌雅连识面前,语气诚恳道:“少族长请息怒,小人知道您为父兄复仇心切,但这个人你暂时不能杀!因为我家大人的计谋就与这人有关,一切等您看完这封信就知道了。”
乌雅连识一顿,气恼的目光看看茗烟手里的这封信,又看向跪坐在地面瑟瑟发抖的大祭司,脸色阴沉了下来。
*
第二日,周稚宁一个人在房间里醒过来,喉咙里烧的厉害。
她的病还没好,鼻子正堵着,喉咙里也跟吞了刀子一样不痛快。她有心想叫茗烟来替她沏壶茶,但叫了几声没人应,她才反应过来茗烟和魏熊都被她派出去了,自然也就没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咳咳。”
周稚宁咳嗽了两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任命地站起来自己动手去井里打水。
给自己简单梳洗一番后,天色也渐渐地亮了起来,周稚宁这才去库房清点了一些药粉放在背囊里出门。
上次苏沁部落联合乌雅族进攻的时候,张班头率领一众衙役外出拼命。最后虽然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可张班头自己也伤的不清。浑身上下被砍了不下二十道刀口,就是流血都要流死了。好在张班头的底子素来好,县衙里也有上次救济百姓时留下来的人参,双管齐下,这才吊住了张班头的命。
但是人不是铁打的,自从那夜之后张班头就在家养伤了,现在估计还不能起床。
周稚宁作为县令理应去探望探望。
但是姜氏又是个极讲礼数的人,周稚宁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到来劳烦姜氏多忙些什么,于是等走到张班头家之后,她只是将自己带来的银子和上好的伤药放在了院子里的石磨上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张班头的房间。
被棍子支起来的窗户内,姜氏正以手撑头疲惫的守在床边,在她身边有着一圈圈换下来的血布和散乱的药材。
“唉。”
周稚宁叹了一声,拢袖默默去了下一个人的家里。
这些跟着张班头一同出生入死的衙役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周稚宁每个人都给了钱和药。
但是周稚宁不是开钱庄的,赵淮徽也不是大明第一首富。再加上修缮辽东县的钱,给乌雅连识的钱,接济百姓的钱。
这些花费林林总总的算下来,赵淮徽带来的银子就快耗光了。
可是花钱的大头还没来,等到真正和草原开始通商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周稚宁想了想,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趁着赵淮徽还没来得及回京复命,又厚着脸皮登了一次门。
“笃笃笃——”
周稚宁站在门口才敲了一遍门,门就被打开了,露出门口的程普和穿着整齐预备出门的赵淮徽。
“周大人。”程普惊讶,“您怎么上门了?我家公子正预备去寻您呢。”
周稚宁疑惑:“原来赵兄也有事找我?”
赵淮徽披着一件颇为厚实的玄狐披风,手上拿着一件银狐轻裘,轻声道:“最近渐渐的冷了下来,我预备给你送件狐裘再走。而且你身边没人照顾,总让我放心不下。所以我在时,能陪你一日便算一日。”
周稚宁内心一阵温暖,走进门槛内道:“赵兄,你待我这样好我真的无以为报。因为我手上还有诸多事务未曾处理,这次上门是又要麻烦赵兄在银子上帮帮我。”
赵淮徽也是大族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要治理好这破破烂烂的辽东县,县令自己肯定是要掏钱的,只可惜周稚宁家底不丰,求助于他也是自然。
“既是如此,那我再修书一封回京替你凑些钱来。”赵淮徽道。
“不,我不是想要赵兄自己的钱。”周稚宁摇摇头,“我是想再请赵兄出面,与我再去商会募捐。”
当一个国家要用钱的时候,要么就从百姓身上搜刮民脂民膏,要么就从商贾身上拿到所需银两。
当下,周稚宁只能再借赵淮徽的名号去找商老板他们捐一捐银子了。
程普在一边听了,不由问道:“虽说周大人的这个主意特别好,但是前不久这些商贾已经捐过一次银子了,赞美他们的文章也已经请学子们写了,听说现在都编成歌四处唱呢。那商贾们现在还愿意拿银子来买‘青史留名’么?”
周稚宁笑了笑,正想说话,只是喉咙里顿时涌上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叫她不得不先压抑地咳嗽了片刻,才沙哑着声音笑道:“这回寻常文人写的东西与文武百官们写的东西可不一样,大人们写的东西可是会盖公章的,这不比寻常的‘青史留名’更让人兴奋吗?”
赵淮徽点点头,目光温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京之后会劝陛下以皇家名义举行一场募捐,按照募捐银两数量的多少排序,以此得到对应等级官员的赞扬文章。当然,在出发之前这件事情会被我身边的人泄露出去,叫临近的商老板他们率先知道。”
程普眨了眨眼,指了下自己:“我?”
“对,就是你。”周稚宁拍了拍程普的肩膀,“程壮士,以往我知道你是守口如瓶最厉害。但现在要的不是你守口如瓶,而是传扬消息。切记,一定要谨慎地让所有人都知道。”
程普不由抖了一下,给周稚宁比了个大拇指:“周大人,你可是一肚子的坏主意啊,难怪能耍的草原人团团转。”
周稚宁咳嗽了两声,笑道:“我可不敢当,你家公子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在他面前夸我,算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了。”
“好了,其他的不多说了,稚宁,你今日可还有什么要忙?”赵淮徽问。
“要说今日,算是难得清闲无事的时候了。”周稚宁笑道。
“既是如此,那便随我进来。”赵淮徽转身进门。
周稚宁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
但是进门之后,她看见赵淮徽住的地方都被收拾过了,院子里还摆了几口大箱子,似乎今日就要离开。
“原来赵兄今日就要走了。”周稚宁看着赵淮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次赵兄与我告别之时,仿佛还在昨夜呢。”
赵淮徽端着几包药和药罐子走出来,说:“我本是想今日离开,但见了你,我想我还是再留一日比较好。”
周稚宁一愣,内心的惆怅消了些:“为什么?”
“久病成医,我看你这咳嗽根本不见好,肯定是不曾吃过药。”赵淮徽将药材倒入药罐里,以文火炖上,“我且见你喝了这包风寒药再走。”
“赵兄,你虽是男儿,却比女子都贴心。”周稚宁大为感动,“也不知将来是哪位名门贵女有这个福气能够嫁你为妻。”
赵淮徽闻言顿了顿,然后抬起头隐晦地看了周稚宁一眼,却见周稚宁只目光感动地盯着这罐子药,似乎很为有个知己好友而高兴。
这一瞬间,赵淮徽不由嘴里发苦,默默地偏开头去。
程普站在一边看见一切,不由摇了摇头。
唉,作孽啊作孽。
第67章 大义之举 圈套
赵淮徽来了辽东县之后,周稚宁就一直忙于县内事务,以至于他们两人虽然住的不远,但居然没说上过几句话。
今日难得清闲,周稚宁干脆就留在赵淮徽的小院儿里,一边喝药,一边和赵淮徽闲聊。
至于程普见他们二人都在家中并不外出,就从马厩里牵了马跑去米城充当大嘴巴侍卫,替周稚宁散播小道消息去了。
赵淮徽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汁被周稚宁一口喝完,就从自己袖子里取出一粒糖递过去。
周稚宁被中药苦的龇牙咧嘴,也不讲究,就着赵淮徽的手就把糖叼走了。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赵淮徽一愣,随即忍不住红了耳尖。
“赵兄,看不出来你还会随身带糖。”周稚宁含糊不清地说。
赵淮徽看了看她,笑了一下,说:“是我娘亲教我的,若是怕喝药太苦就吃一口糖。所以我后来身边都会带着这个。”
周稚宁拍了拍赵淮徽的肩膀:“伯母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过的开心。”说着,她顿了顿,然后说:“以后你可以娶一位自己喜欢的贵女,和她组成一个家。你的所有遗憾,都可以在你往后的孩子身上补全。”
赵淮徽垂下眼眸,说:“稚宁,我不想娶妻,一辈子都不想娶。”
“为什么?”周稚宁不解。
赵淮徽没有回答周稚宁的话,而是问:“稚宁,你会娶妻吗?”
周稚宁沉默了一下。
她不是男人,自然不能娶妻耽误人家女子一生。但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还是说道:“自然会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个男子心里的梦想,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会娶什么样的女子?”赵淮徽轻声问,“是像张表妹这样弱柳扶风的?”
周稚宁还想用“合眼缘”这样的借口搪塞一下,可是她自己难道真的毫无标准吗?
她理想的伴侣,容貌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和她有思想上的共鸣,两个人最好兴趣相通,有话可说。
当默契培养起来时,她只要一句话,对方就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会相互信赖,不会互相猜忌。
他们可以是同床的夫妻,也可以做最棒的战友。
但是这样的条件一般人很难达到,若是真要去寻,似乎满足这一切的只有赵淮徽,但是赵淮徽他……
周稚宁看向赵淮徽,星光之下,赵淮徽的眉眼俊美的不似真人,眼睛又清又亮,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千山万雪都在刹那间融化,留下来的只有温暖的春意。
唉,赵淮徽说他不想娶,她自然也不能嫁。
有缘无份罢了。
周稚宁收拾了一下略微复杂的心情,笑着说:“不,张表妹不是我心中所爱的类型,我所想的那个人能与我风雨同舟,生死相依。所以他要坚毅、聪慧、果敢,值得我信任。但是这样的人就是遇到了,也不能成就缘分。所以我虽想娶,却难娶。”
如果世上有个男人能够为了她男扮女装嫁入内宅,她倒是能够风风光光大娶一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正是这时,县衙的东北方向忽然亮起了一束巨大的火花。火花冲天而起,飞到半空中炸成了一朵极致绚烂的烟花。其体型之大,恨不得将大半个辽东县都照亮。
周稚宁和赵淮徽之间默默谈心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她嚯的一下子站起来,看向天空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边也带着微笑:“茗烟果然把信送到了。”
“这束烟花是你与乌雅连识的信号?”赵淮徽也站起来问。
两个人不谈感情的时候,脑子一个比一个好用。
周稚宁点点头:“这表示乌雅连识那边已经成事了,接下来就要看我这边了。”说完,她看向赵淮徽,“赵兄,有件事情还得麻烦你一下。”
“但说无妨。”
“去给岳中旗送一碗粥。”
*
县衙牢房内。
岳中旗不好意思地看向赵淮徽:“周大人也太客气了,居然让您亲自给我送粥,这我怎么敢当?”
赵淮徽气质矜贵,让人觉得这样的人理应高高在上。所以一旦赵淮徽对人轻声细气讲话时,岳中旗不由由衷的产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必与周大人客气。”
赵淮徽往牢狱深处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在他右手边的牢房里正睡着巴图,但是仔细看,巴图只不过是闭着眼睛,眼皮却在轻轻扇动,似乎并没有如他表面一样睡着。
“周大人让本官告诉你,自从上次苏沁部落来犯之后,辽东县其实损失惨重,有不少人员伤亡。现在巡楼的人数空虚,很容易就让这些俘虏们逃出去。所以只能让你多辛苦辛苦,加强防范。”赵淮徽说。
“原来是这样。”岳中旗皱起眉头,咬牙切齿,“都怪这些异族人叫咱们辽东县受了这么大的害,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周大人的嘱托。”
赵淮徽点点头,又将粥递给岳中旗:“喝吧,粥里面加了补药,提神亮眼的。”
岳中旗一听说这功效便不再推辞,连连点头之后就接过碗来,咕噜咕噜几下就把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赵淮徽见状便离开了。
岳中旗擦了擦嘴角,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大人这样信任你,你一定不能辜负大人!加油!努力!好好看着这些犯人!”
可惜他刚给自己打完气,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意识到自己是犯了困,岳中旗连忙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下一秒,他又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连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左摇右晃起来。
巴图靠在墙壁上,悄悄地睁开一只眼观察岳中旗的动静。看他瞌睡虫上头,唇边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随即他将手放入自己的嘴中用力压喉咙,没过多久,他就趴在地上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虚弱地喊:“救命!救命!”
岳中旗强撑着精神看过去,只见巴图把地上吐的都是秽物,额头布满冷汗,脸色苍白虚弱:“肚子疼,我肚子疼。”
“你在耍什么花招?!”岳中旗厉声道。
“我、我肚子好疼——”巴图似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子甚至微微的颤抖起来,就像是得了痢疾。
岳中旗担心巴图一个人会传染整个牢房,便快走两步想去查看个究竟。
谁料他刚隔着栏杆蹲在巴图身边,方才还呕吐不止的巴图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毕射,大手一掏,直接一拳砸上了岳中旗的鼻子。
岳中旗觉得自己原本可以躲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疲倦的要命,连带着身体也慢了一瞬间,被巴图一拳打中,身体一晃,啪一声倒了下去。
这样的动静吵醒了许多人,大家眼里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快!这个汉族人身上有钥匙!”
“拿了钥匙放我们一起出去!”
……
巴图全然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而是自顾自伸手拿过岳中旗腰边的钥匙给自己这边的牢房开了门。
门一开,与他同牢房的俘虏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其他牢房的人死死盯着巴图,呼唤道:“兄弟!兄弟!看在草原神的份上,也把我们放出去吧!”
巴图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道:“别叫我兄弟,你们不配。草原神不需要对汉人都唯唯诺诺的窝囊废!”
这句话一下子把其他人撩的心头火起。
“巴图,你不放了我们,你也别想走!我们大声叫来这些汉人,你马上就会被剁成肉酱!”
“窝囊废,要叫就叫吧,最好多叫一些人来。”巴图冷冷一笑,“把水搅的更混一些,更方便我逃跑。”
话音落下,这些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巴图并没有在开门的瞬间逃跑,而是等和他同个牢房的人都跑出去了,他才开始动身。而这时,他们已经听到衙役们的惊呼声,以及混乱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在追捕逃跑的俘虏。
不用说,现在夜黑风高,外面肯定是混乱一片。
巴图嘲笑似地说:“废物的下场就该是死亡!”
言罢,他将钥匙丢开,抬腿就跑。
牢狱外果然如同巴图所料,衙役们被忽然冲出来的俘虏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想到要来牢房清查人数。
巴图就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朝插着旗帜的辽东县城楼跑去。
一路跑,一路更显得空旷。
巴图不由得意的笑。
那个汉人官员果然说的不错,一场大战,辽东县死伤惨重,已经没有力气来守城门了。只要他跑到城门口,就可以直接闯出去。就算有人敢拦他,以他的身手必然能在十招之内就杀了对方!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就连城门口也没多少人看守,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城门。
这时,也有几个逃出县衙的俘虏跟着巴图的脚步一起出了城门。
一伙人几乎热泪盈眶。
跑出来了!他们跑出来了!
只要出了汉人地界,他们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于是巴图和这些跑出来的俘虏们不约而同的朝东北方向跑去,那里是乌雅部落的地盘。只要靠近了乌雅部落,以大祭司的威名,是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巴图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他连一口气都没歇,接连跑了两三个时辰。
但是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只蹄子,发现巴图等人逃跑的周稚宁亲自率领一百多人驾着马追了出来,就跟在巴图等人的屁股后头,眼瞧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巴图以为自己又要被抓回去的时候,草原前方隐隐出现了一片营帐。营帐前面的旗帜上画着的正是乌雅族的标记。而旗帜周围则站满了乌雅族打扮的士兵,每个人都精心装备,若是和周稚宁对上,一定能将周稚宁那区区一百多人杀的片甲不留。
巴图大喜过望,高呼道:“大祭司!大祭司救命!祭司救我!”
其他人也是要喜极而泣,纷纷学着巴图喊祭司救我。
前方的营帐听到声音,果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清瘦的老年男人,手中拿着权杖,颧骨高耸,眉眼看起来十分精明。除却有些脸色苍白之外,没有半点问题。
“拦住他们。”大祭司缓缓开口,语气十分冷漠。
话音落下,乌雅族打扮的士兵们立即对巴图等人亮出刀剑,吓的几个人立即停脚,不敢再往前一步。
巴图不可思议:“大祭司,是我啊!我是巴图!我是你最忠诚的将士!”
大祭司却冷着脸:“你如果真的忠诚,就应该在被俘虏之后直接自杀。而不是带着汉族人的军队追过来,这些汉族军队可是会影响到我的安危!”
巴图瞪大了眼睛:“可是这些汉族人只有一百多人!”
“那又怎样?统领着这些人的可是周稚宁!”
一句话落下,所有逃出来的俘虏都迷茫了。
周稚宁有这么令人害怕吗?堂堂乌雅族的大祭司,居然怕对方怕到只有区区一百人都不敢出手的地步?
荒谬!
周稚宁骑马赶来,就在巴图不远处的地方喝停马匹,冷声道:“巴图,若你能投降,本官能够考虑饶你不死。”
巴图仿佛被羞辱了一般猛然回头,怒骂道:“不可能!你休想!”
周稚宁嘲讽似地说:“你的大祭司可不会为了你和本官作对,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
逃出来的俘虏们除却巴图都犹豫了。
他们跑出来不就是为了活命吗?可是现在连大祭司都不肯护着他们,他们要活命的话,不就只能靠周稚宁了?
巴图却是极端仇恨汉族人,他喊道:“大祭司就是被你蒙骗了,你根本没有这么厉害,看我杀了你,再叫大祭司屠了你们辽东县!”
说完,巴图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大吼一声朝周稚宁冲了过去。
可是下一刻,一道流矢忽然从巴图身后飞过来,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人射了个对穿。
巴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射箭人。
大祭司冷着脸放下弓箭,却连一丝眼神都没有给巴图,而是以一副虔诚的模样向周稚宁的方向下跪:“草原神在上,并不是我叫巴图他们逃到我这儿来的,还请周大人不要怪我。”
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大祭司的动作,巴图则是怒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逃跑的俘虏们脸色惨白。
大祭司没有骨气,可是活了下来。
巴图是有骨气,可死的这么惨。
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转过身来给周稚宁跪下求饶:“周大人请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不逃跑了!”
大祭司的突然软弱和变节就是追来的衙役们都无法理解。
想了半天,大家都只能唾弃大祭司一句:“孬种!”
从今天开始,乌雅族大祭司为了不牵连自身,而亲手杀了逃回来族人的事情,将会在整个草原上疯传。
大祭司将会成为整个草原包括汉族人一起唾弃的孬种。
而谁杀了这个孬种重新掌管乌雅族,从汉族人手中救回那些被困的俘虏们,谁就会踩着大祭司狼狈的名声立足。
乌雅族的营帐内,乌雅连识将弓箭拉至满月,箭尖对准了大祭司。等大祭司按照周稚宁的要求表演完全部,他才满脸冷汗地走进了营帐,橘子皮一样的脸堆满了谄媚的笑。
“少族长,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们是不是可以不杀我了?”
谁知乌雅连识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茗烟和魏熊:“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你们周大人为我铺路的意思,从今天开始,我愿意都听她的。请告诉我,下一步我要怎么做?”
茗烟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笑道:“我们家大人说了,接下来这出戏就需要乌雅族长您来唱了。”
“嗯?”
“三天之内,收下苏沁部落。然后亲自向全天下公布大祭司的恶行,并就地斩杀,登上乌雅族的王位。”茗烟一字一句地重复周稚宁的话,“但在继承王位的第二天,就请乌雅族长您亲自莅临辽东县,与辽东县父母官周稚宁商议以通商之权交换全部俘虏的大义之举!”
第68章 同意通商 计谋成功
辽东县内。
岳中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鼻子钝痛不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等他看清楚面前站着的周稚宁,他浑身就跟被针刺了似的嚯的一下跳了起来,脸色惨白,满脸冒汗。
“大人!”岳中旗跪在地上,心中懊恼不已,“是小人失职,中了巴图的计了!”
但是周稚宁只是笑吟吟地将他扶了起来:“你并非失职,反而是你过于尽忠职守,本官找不到漏洞,这才对你用了一点蒙汗药。”
蒙汗药?
岳中旗一愣,下意识看向站在周稚宁身边的赵淮徽。
赵淮徽对他点点头:“是本官送的那碗粥。”
岳中旗摸摸自己钝痛的鼻子,不解地挠挠头:“大人故意迷晕小人做什么?”
和张班头一样,岳中旗对周稚宁的信任程度几乎到了,哪怕是周稚宁现在捅了他一刀,他也会觉得周稚宁捅刀自有他的道理。
周稚宁对岳中旗笑了笑,低声道:“改日我会为你解释清楚,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将那些逃跑的俘虏重新关入大牢之中。特别是其中有几个险些就逃跑成功的,你要记得将他们放在不同的牢房分开关押。”
“是。”
岳中旗依言照做。
俘虏是周稚宁已经抓回来的,就绑在牢房外,他只要把这些人关入大牢就行了。
但是岳中旗好奇周稚宁又在布什么样的局,便悄悄靠近其中一人的牢房仔细侧耳偷听。却听见这俘虏居然在牢中对乌雅族以及大祭司破口大骂。
“草原神在上,大祭司简直就是一个懦夫!他居然因为害怕周稚宁的前进,就亲手射杀了巴图!那可是巴图啊,是最忠于他的将士。大祭司配不上乌雅族的王位,一定要让真正的乌雅族王子来继任才行。”
“我听说前任乌雅王的死就和大祭司有关,否则乌雅王和两位王子都是那么的英勇善战,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部暴毙?”
“大祭司是谋权篡位小人!”
……
听了这些议论,连岳中旗这个不属于乌雅族的人都不由唾弃大祭司,更别说这些本属于乌雅族的将士们了。
这就是将亲眼目睹大祭司射杀巴图的俘虏们分别投进各个牢房的好处。
在他们不留余力的辱骂下,一天一夜之后,大祭司成了一个谋权篡位,残害王子,还贪生怕死,根本不顾同族情谊的鼠辈。
指望这样一个人来赎他们回家,不如指望前任乌雅王死而复活,重新掌管他们乌雅族。
但是大祭司已经将原先的乌雅王室赶杀殆尽了。
意识到自己即将客死他乡,再不可能回归故土之后,牢房里的俘虏们纷纷陷入了绝望。
*
第二日天明时分,赵淮徽到了该走的时候。
周稚宁便起了一个大早来与赵淮徽送行。
程普将他们要带的东西通通搬到马车上,因为昨夜奔波了半夜,他眼眶下还有些乌青,但习武之人精力向来充沛,所以程普还是显得非常精神,来与周稚宁报告自己散播消息的效果。
“小人特意选在商会附近宣扬募捐一事,确定商老板听说之后才转程回来。”程普沉吟了一下,“但是小人担心昨夜一夜的时间太短,不够把消息传扬的人尽皆知,所以小人花了些银子,请了几个地痞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保管叫整个米城的富商都听到这个消息。”
周稚宁点点头,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赵淮徽对周稚宁道:“我给你留了些药材,都放在县衙的库房里。你风寒还没好,记得每日都要煎药。”
说着不等周稚宁开口,又说:“我知道县内事务繁忙,你许是顾不上,所以我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伙房里的厨娘,请她代为照看。”
“多谢赵兄操心了。”周稚宁心中感动,“你来这一趟我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反倒叫你费心费物。”
“我甘愿的。”赵淮徽轻声说了一句,但语气太轻周稚宁并没有听清,想追问时赵淮徽却说起了旁的,“一年一政考,等辽东县的事务结束了,你也要上京述职了。”
“是啊,但愿到时候辽东县能有一个好结果。”周稚宁笑了笑,“不过现在在京城百官面前,还要劳烦赵兄帮忙斡旋了。”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赵淮徽眉眼弯弯,语气和缓,“明年今日,我们京城再见。”
周稚宁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
言罢,两人告别。
赵淮徽离开之后,辽东县的日子继续。
不过有了程普帮忙做的宣传,商老板带着商会的一大帮人捧着银子上门求周稚宁收下。
为了使这个所谓的“天子募捐”显得更真实一点,周稚宁故意没要这些银子,甚至是避而不见,让商老板等人有银子都送不出去,又怕别人抢先,急得团团转。
周稚宁知道这些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以有意再拖他们一拖,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乌雅部落。
而乌雅部落的发展也确实如同周稚宁所交代的,大祭司不知为何忽然大肆宴请周围部落。在盛大的宴会上,乌雅连识作为苦主,演了一出落魄王子乔装打扮“刺杀大祭司”的戏码,大祭司自然“毫无还手之力”,在酒宴上被直接杀死。
在众人惊慌失措大喊“捉拿刺客”的时候,乌雅连识扯下脸上面纱,以乌雅族王室继承人的身份将乌雅王室暴毙的真相公之于众。
摸鱼儿又适时上交兵权,带领朵颜三卫拥护乌雅连识上位。于是乌雅连识顺理成章重新掌管乌雅族,又以“大祭司与苏沁王关系匪浅,必然有所勾当”的理由迅速拿下了苏沁部落的控制权。
短短三日,乌雅连识就做到了周稚宁所交代的前半部分。
辽东县外。
乌雅族士兵都听从乌雅连识的命令出动,在县外组成了一个方阵,乌雅连识坐着轿子在最中间等周稚宁给他“可以进入辽东县”的指令。
摸鱼儿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进汉人城池,生怕群情激愤的汉族人会刺杀他们,心中有些忐忑,道:“王上,咱们就这样进去行吗?”
乌雅连识坐在轿子上,眸色冷静地盯着辽东县禁闭的大门:“周稚宁还需要我们助她通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伤了我们。”
“哪怕周大人拦得住,但我们只怕也要挨一些臭鸡蛋烂叶子了。”摸鱼儿小声说,“我看他们汉族人对待讨厌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乌雅连识知道草原和汉族之间积怨很深,但他想想自己被砸臭鸡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主动将轿子旁边的纱帐放了下来。
虽然纱帐没什么用,但能挡一点是一点。
这时候,辽东县沉重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露出门后两行士兵。为首的一名汉族人穿着墨绿色袍子,手执纸单,背脊笔直。
摸鱼儿作为乌雅连识的心腹,立即小跑两步上前,用恭敬谦和的声音对对方说:“还请向周大人禀报一声,乌雅族新任王上乌雅连识前来拜访。”
墨袍子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得到过命令,态度居然很好,温和地说:“王上与将军您可以入城,只是这些乌雅士兵不能进。城内百姓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见到王上的士兵们,必然会惊慌失措的。”
摸鱼儿犹豫了一下。
不带士兵入城,若是周稚宁想对他们不利,他们可毫无还手之力啊。
但是乌雅连识听说之后,只是白了摸鱼儿一眼:“周稚宁若要对我们不利,何必助我?听那个人的,把士兵都留在城外,你和我步行入城。”
摸鱼儿只好照做,可心里还存着对于周稚宁的不信任。
所以在入城的过程中,摸鱼儿一直紧紧贴在乌雅连识身边,眸光若箭,右手扣住大刀刀柄,时刻预备着一旦城内发生异动,就立即拔刀互护送乌雅连识出逃。
但是没想到进城之中,城内百姓的反应出乎他们意料。
看见是草原人入城,大部分百姓居然都是驻足旁观,偶尔有人互相窃窃私语两句,居然都不是辱骂,而且惊奇。
“是他吗?”
“应该是,大人说他今天会来拜访辽东县。”
“天呐,我第一次见到活的!”
“我也是。”
……
摸鱼儿被这些人的议论弄的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看向乌雅连识,但乌雅连识也是一头雾水。
直到他们经过几个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孩童们一面手牵手,一面唱童谣:
“乌雅王,叫连识。父被杀,兄亡故。忍辱偷生为报仇,手刃仇人千古传!”
乌雅连识挑了下眉。
再往其他地方看,他发现不止是这些小童,就连辽东县的告示栏上也贴着“他卧薪尝胆,刺杀杀父凶手,最后继承王位”的画作故事,题目叫做《王子复仇记》。
故事采用典型的王子复仇模式,在乌雅连识头上堆积了许多悲惨遭遇。将大祭司塑造的残暴又凶狠,就连汉人听了都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程度。
因此,虽然草原人在辽东县的风评都不太好,但乌雅连识却凭借着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复仇故事,在辽东县获得了一定的同情和怜悯,人们对于乌雅连识的接受度也变相的提高了许多。以至于乌雅连识一路走来,收获的同情眼神要远多于愤怒。
乌雅连识都不用想,就肯定这个主意是周稚宁想出来的。
果不其然,当乌雅连识与摸鱼儿在墨绿衣裳男子的护送下到了县衙以后,就看见周稚宁正对他眯着眼睛微微笑:“在下周稚宁,见过乌雅王。”
今日周稚宁穿的很正式,一身绯红色官服配上她俊秀的眉眼,眼神清亮,给人以浩然正气的巍峨之感。
乌雅连识见状,不由勾起嘴角,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行了草原的礼数:“乌雅王乌雅连识见过大人,愿周大人一切安好。”
周稚宁笑道:“不必多礼,乌雅王请这边走。”
乌雅连识闻言一边往县衙里面走,一边低声对周稚宁说道:“没想到本王在周大人眼里是这样的人,复仇的王子?哈哈。”
“乌雅王可还喜欢这个故事?”周稚宁问。
“颇为喜欢。”
“既是如此,那就请乌雅王将戏做全。复仇故事里的乌雅王,可是个谦和有礼,唾面自干的人物。”周稚宁微笑。
“唾面自干?”乌雅连识眯了下眼睛,转头问摸鱼儿,“你知道唾面自干是什么意思?”
乌雅连识讨厌汉人,所以汉族文化修养不足。
“就是被别人吐唾沫在脸上都不生气。”摸鱼儿悄悄说。
乌雅连识磨了磨牙:“谁敢往本王脸上吐唾沫,本王就灭了谁。”
周稚宁这时停下了脚步,笑道:“复仇的王子可不是乌雅王这个性格,王上笑一笑,谦和一点,戾气不要这么重。等下见到了你的族民,最好再掉两滴眼泪,告诉他们为了换回他们,你答应与我们辽东县通商。”
乌雅连识挑起眉毛:“你就不怕他们见了我的眼泪,群情激愤之下,反对与汉族通商一事,对你们更加仇恨?”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话肯定不能这样说。”周稚宁眉眼灵动狡黠,对着乌雅连识眨了眨眼睛,“王上要这么说,就说那苏沁部落……”
“一切的根源都是苏沁部落下手狠辣,掳走了辽东县父母官派去外头通商的使者!”
牢狱内,乌雅连识站在走道里,用手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位使者是周大人的救命恩人!却死在了苏沁人的手里。辽东县货物也损失惨重,几十万两银子也被苏沁部落吞占了,所以才辽东县才忍无可忍与苏沁开战,而我们乌雅部只是被卷进去的无辜部落而已!”
周稚宁所编写的“复仇的王子”故事也在牢狱中流传着,众人得知乌雅连识没死好一阵高兴,此时见着乌雅连识居然为了救他们,不顾自身安危,独自深入敌营,不由对乌雅连识更加感恩戴德,以至于对乌雅连识的话全盘相信。
“我知道,当初辽东县就是想要找苏沁部落要人,结果被拒绝,这才开战的。”
“该死的苏沁部落,太贪了!”
“一切都是苏沁王的错,自他上位以后,我们乌雅部也被苏沁部落骚扰过!”
……
俘虏们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苏沁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家静一静。”乌雅连识语气严肃,“如今我已继承王位,却在大祭司的床底下搜出他与苏沁王串通一气,杀害我父兄的罪证。此仇不能不报,所以我已经杀了苏沁王,全权接手的苏沁部落。”
“好!王上好样的!”
“苏沁王就该死!”
乌雅连识的话引起一阵支持。
乌雅连识摆摆手:“但是你们遭受的苦难,和辽东县的损失都是苏沁部落造成的。本王既然已经接手了苏沁部落,就得代替苏沁向辽东县还了这笔债。所以本王决定——”
他顿了一会儿,以一种坚决的口吻说出了后面的话:“打通两族的通商渠道,将我们的牛羊马匹卖与辽东县,再从辽东县进购蔬果米粮。而你们,我亲爱的族人们,你们也可以被放归回家了!”
话音落下,牢中一阵沸腾。
“什么?!与汉族通商?!”
“以前根本没有过的事情。”
“汉族人太狡猾,我绝对不同意!”
“可是不通商我们就不能被释放,可能连王上也会有危险。”
“唉,都怪苏沁部落!”
“对!都怪苏沁!”
……
俘虏们生气之下,又不敢直接拒绝通商,只好将事情全部怪在苏沁部落的头上。
大家的火气有了一个发泄口,也就不会针对辽东县了。
至于辽东县的父母官有没有这么一个恩人,这个恩人是不是真的被苏沁部落捉去了,都不重要了。
站在牢狱外听完了全程的周稚宁露出一个微笑。
第69章 坑银子 两边都觉得自己赚了……
通商的事情虽然定了,但现在重担就给到了辽东县。
众所周知,辽东县穷,很穷,非常穷。再加上连打了这些天的仗,大家荒废了田地,以至于所以周稚宁要代辽东县售出瓜果蔬菜以及米粮一类,但实际上辽东县拿不出这些东西。
这个时候,先前被程普散播的假消息吸引而来的商会老板们就起了作用。
县衙大堂之时,周稚宁高坐首位,左边坐的是商老板等商会精英,右边坐的是附近绕有名声的士绅。
周稚宁抬起右手边的茶盏,不慌不忙地用茶盖拂开热气,轻呷一口,笑道:“朝廷要募捐的消息是谁传给诸位知晓的?你们大家可知道,这可是朝廷密而不发的消息。你们提前得知,不是在朝廷内部有眼线,便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本官若是查出来……”她语气沉下来,变得有些冷,“诸位可都请不了好。”
商老板等人被吓的一激灵。
但是为利而来才是商。
商老板惊吓过后,也就腆着一张老脸笑道:“不瞒周大人说,我们只是在城内偶然听说的。据说是有位差员在送信的途中喝醉了,这才大嘴巴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若大人要追究责任,这实在是不关我们的事儿啊。”
没想到程普还挺机灵,知道装醉酒传播消息。
周稚宁眼珠转了一圈,然后故作严肃地放下茶盏:“既是如此,若上面有人来追究,本官自然也有了话说,必不会牵累在座的诸位。好了,你们退下去吧。”
“诶,这这……”
商老板等人下意识想挽留。
他们是为了留名来的,这会儿还没达到目的,怎么能轻易离开。
“你们还有事儿?”周稚宁挑眉。
“周大人……”商老板讪笑,“您说这消息已经透露了,朝廷要募捐的事儿也是铁板钉钉。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提早募捐。”
“提早募捐?”周稚宁嗤笑一声,“商老板你这算盘可是打的好啊,趁着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捐少许银两出来,成为记名簿子上的‘捐款第一人’,届时陛下带着文武百官浏览册子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商老板的大名。真是会花小钱办大事啊。”
“周大人是误会草民了,既然这捐款簿子是上交给陛下看的,草民自然也想让这上面的数字好看些。”商老板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了橘子皮,“周大人,草民想捐这个数,不,是这个数。”
商老板左右手比出一个十字:“十万两雪花银捐给周大人,也是帮扶咱们辽东县的发展嘛。”
听到这个数字,就连周稚宁也忍不住挑了下眉。
十万两,完全足够替辽东县的百姓们购买蔬菜种子,再供他们过一个温暖饱腹的冬天了。
但是周稚宁压住自己即将翘起来的嘴角,皱眉说:“没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啊,商老板,你这样做本官很为难的。”
商老板有些慌。
他们这类商贾不缺钱,就缺名,而且得到以陛下为首的文武百官嘉奖的大名,说不定往后还能给他带来更多的钱。
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不愿意做。
“周大人,周大人,还请大人明示,大人有什么需要的,草民就是砸锅卖铁也奉给大人。”商老板眼巴巴地瞧着周稚宁。
“嗐,商老板这就是说笑了。本官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父母官,不会给自个儿谋私。”周稚宁为难地蹙起眉头,“就是今年辽东县的百姓们有些难过,打了两场仗,田地就给荒废了。眼看着气温一点点降下来,不过两月就要入冬。就怕到时候辽东县饿殍遍野啊,唉。”
闻言,商老板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双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权衡利弊一般。但片刻后,他终究是下定了割肉一样的决心,咬牙说:“周大人,除了银两以外,草民愿意额外再捐两万担粮食给辽东县百姓过冬!”
粮食比银子更值钱,商老板说了之后心疼的连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周稚宁这才故作沉吟地说:“唔……商老板的决心这样大,本官倒不好拂了你的面子。”
什么叫我的面子?明明是这两万担粮食的面子!
商老板内心腹诽,可面上还是一副讨好讪笑的样子。
而跟着商老板来的其他人看商老板居然这样财大气粗,他们远远比不上,生怕周稚宁看不上他们的那些三瓜两枣,纷纷表示也愿意给辽东县捐粮:
“我捐五千担粮食!”
“我捐两千担!”
“我捐三千担白菜!”
“那、那我捐过冬的棉被衣服。”
……
此前辽东县米价上浮,商会这群人趁此机会捞了大笔金银。这回争先恐后的募捐对他们来说虽然肉疼,但动摇不了太大的根基。况且又能捞到一个好名声,可算是赚大了。
周稚宁摆出一副“你们非要提前捐,本官虽然很不耐烦,但看在你们很有诚意的份上就勉强同意一下”的模样,叫身边下人拿来契约书,与几个商会老板一个个签了。
按下红手印后,双方都看着这份契约笑的咧开了嘴。
商老板更是高兴,连连保证:“周大人您放心,七天之内我就把钱和米粮都送过来!往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草民也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周稚宁也忍不住笑开了,眉眼漂亮又生动:“好说好说。”
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嘿嘿。
一行人收了契约神清气爽地出门,茗烟和魏熊正好与这群人擦肩而过。
茗烟有些奇怪这些人高兴的跟捡了大便宜似的,随后认真给周稚宁汇报他这些日子在乌雅族的所见所闻。他说完之后,魏熊接着开口。
因为魏熊在乌雅族潜伏的时间比茗烟更久,所以茗烟口中很多点到为止的东西在魏熊嘴里说的更为深入。
“乌雅族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养马和训马,经他们手驯养的马匹格外强壮听话,轻易不会惊马,远比咱们县的驯马官做的好。”
“苏沁部落因为靠近水草丰茂的地方,所以牛羊比其他部落都肥。当时大祭司之所以想与苏沁王勾结,便是一个图羊一个图马。”
“但是现在苏沁部落被乌雅连识吞并,草原上最肥的牛羊和最健壮的马匹就都落在他手上了。以后如果没人镇得住乌雅连识,怕是要成为我们汉族的一大劲敌。”
……
周稚宁点点头,眼眸浮现一抹深思:“牛羊倒是可以用其他的东西交换,就是这驯马方法难得。如果能知道乌雅的驯马方法就好了……”
茗烟现在如果张班头等人一样,对周稚宁是无条件信任。见她已经有了想法,便语气轻松地说:“只要是大人出手,这世上就没有拿不下的东西。”
往常魏熊可能还会鄙夷一下茗烟喜欢拍马屁,但如今他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点头。
茗烟说得对。
周稚宁无奈地笑笑,敲了茗烟一下,道:“读书不多,拍马屁倒是很上道。”
但是周稚宁现在还真没什么办法。
对付一个人就要找准弱点,钱财,美色,权利总有一样能对上,但目前的乌雅连识却一样都不缺。连杀父杀兄之仇都已经报了,实在没有其他的欲望。
就在这时,县衙外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周大人?周大人您在吗?”
这是张表妹。
茗烟和魏熊顿时对视了一眼,一副“你我都懂”的模样。
茗烟问:“大人,可需我俩告退?”
周稚宁差点黑了一张脸:“不许走,都留着。”
话音落下,张婉儿就提着菜篮子走进来了。
她还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只是眉眼间有了些许疲惫,只是一见着周稚宁,她眼睛一亮,连带着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原来周大人在县衙呀。”
面对张婉儿,周稚宁着实有些尴尬。凶不得,也温和不得,只好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敢问张小姐寻本官有何事?”
“前些日子草民陪着嫂子一块儿转移辽东县的孩子们,回来之后我表哥又生病了,我不得不与嫂子在一旁服侍。现在我表哥伤势已经见好,所以草民便来看望周大人了。”张婉儿温声说。
周稚宁极为高兴:“张班头的伤已经见好了么?可能下床行走了?”
张婉儿点点头:“只是行走还不太利索,可能还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行。”
“不妨事不妨事,请你转告张班头,让他尽管安心修养。他修养这段时间应有的俸禄,本官会差人每月安例给他送去,一分不会少,叫他放心。”周稚宁笑道。
这样的做法就是现代的带薪休病假,还是可以一直休到好全了为止。
遇到这么个老板,哪个打工人不感动啊?
就是张婉儿也不由红了眼眶,连忙给周稚宁行礼道谢,高兴地说:“草民就知道周大人是这世上最好的官。”
然后她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份品相精致的小酥饼。
“这是草民为大人做的,全是为了感谢大人对我表哥的照拂。乡下地方,酥饼不够精致,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周稚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了,但马上就分给看热闹的茗烟和魏熊一个:“都是张小姐的心意,大家都尝尝吧。”
但是后者拿着这酥饼,又看着张婉儿哀怨周稚宁糟蹋她心意的眼神,觉得手上的这块酥饼跟烫手山芋一般,就是拿着都觉得手心冒汗。
周稚宁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避开了张婉儿的眼神,说:“本官想起来还有通商的细节要与乌雅王商榷,本官先走一步,张小姐不送。”
言罢她脚步匆匆地离开,直叫身边的张婉儿想叫她留步都来不及。
茗烟和魏熊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是纷纷找了借口离开。
“我去买菜!”
“我去买米!”
两个人一同离开,到了县衙外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诶,魏壮士,你说咱家大人为什么不肯亲近张表妹?”茗烟看向魏熊。
魏熊沉吟了片刻,说:“大人不喜欢罢了。”
“这样的女子还不招人喜欢吗?”茗烟咂舌,“长的又好看,说话又温柔,还有一手的好手艺。”
“那是你,咱们大人却不这样觉得。况且以大人的才干和身世,就娶京城里的那些小姐都行,何必要屈就?”魏熊说。
“不,你说的也不对。”茗烟咬了一口酥饼,思索道:“我以前就跟着主子,主子像是根本没有考虑过男女之事一样。就拿放榜来说吧,多的是人榜下捉婿。和主子同届的那些举子都成了亲,可唯独主子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想着以状元之身与哪位大人的小姐定亲,这实在不合常理。”
“你说的也对,但大人这样聪慧的人,她的想法岂是我们可以猜测的。”魏熊撇撇嘴,“再说了,大人只要做成了辽东县的政绩,回京之后还怕没人来说亲吗?别说大臣们了,说不定能得陛下亲自赐婚呢。”
茗烟觉得魏熊说的极有道理。
高门大户的婚姻是不由自己的,都得拿出去当筹码交换。
哪怕作为筹码的持有人,周稚宁并不想成婚,可实在到了一定时候,成婚与否也由不得她了。
第70章 又坑乌雅连识 他还觉得自己赚了……
与此同时,乌雅连识住处。
县衙经过修缮之后,整理出来了很多房子。之前赵淮徽来时就住在周稚宁的旁边,现在乌雅连识来了也是住在县衙。
本来二人住近一些也方便周稚宁与乌雅连识打交道,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周稚宁并不想乌雅连识住进赵淮徽住过的地方,于是就安排乌雅连识住在了她旁边的旁边,中间隔着间赵淮徽住过的旧房子。
周稚宁提着食盒进去的时候,乌雅连识和摸鱼儿两个正围着房间里的一盆矮子松大做研究。
乌雅连识眯起一双碧绿的眼睛:“好漂亮的树,本王居然从未见过。”
摸鱼儿摸着下巴,认真道:“我听说这叫松树。”
“松树?”乌雅连识白了摸鱼儿一眼,认真地说:“松树哪儿有这么小,你一定是听错了。”
摸鱼儿立即点头:“王上说得对,属下回头再找人问问。”
周稚宁笑着推门走进去,道:“王上若是喜欢,本官遣人去买两盆矮子松,送到乌雅族去。”
瞧见是周稚宁来了,乌雅连识立即直起身,板着脸严肃道:“草原辽阔不已,有什么东西是找不到的?”
“是,王上说的是。”周稚宁将手中食盒放下,自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听说草原的牛羊就如同草一样多,草原的马,特别是乌雅部落的,更是矫健。每一匹放在外面,都有如沙漠里的水一般珍贵。”
“这是自然。”乌雅连识邪睨了周稚宁一眼,“但从你口中说出来,本王总觉得你是另有算计。”
“本官可没有算计之心,本官只是希望王上想一件事。”周稚宁五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动着,“乌雅族虽然与我辽东县达成了通商协议,但草原部落向来各自为王,彼此并不服气。就算现在乌雅部落因为吞并了苏沁部落,成了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但露财遭贼偷,狮子也能咬死象。到时候若是其他部落联合起来针对乌雅部落,该怎么办?”
乌雅连识皱起眉头,这个问题显然他也思考过。
毕竟游牧民族擅长马术、游击,因为自小吃肉,长的人高马大,战场上一个人能抵过十个汉族士兵。之所以他们至今还没能打进大明,就是因为心不齐。
部落与部落之间彼此不和,冲突不断。要想他们合作比天还难,但要想他们彼此厮杀却只需要一点点挑拨,特别是在泼天富贵的诱惑下。
毕竟现在乌雅连识因为斩杀大祭司又吞并苏沁一事,在整个草原出尽风头,也叫不少人惦记乌雅部落的财富。以后再将与辽东县通商的消息放出,不难让人觉得中原那些精美的瓷瓶、金光闪闪的元宝将会独独落入乌雅部落的手中。
以后乌雅部落必定能凭借着这笔财富发展壮大,最后说不定要压榨其他部落的生存。而现在乌雅连识根基不稳,无疑是一拥而上,如饿狼般把乌雅部落彼此分食的最好机会。
“你既然能问本王这个问题,定是早有应对之策了吧?”乌雅连识看向周稚宁。
“本官是有一个对策,但是王上肯信本官么?”周稚宁笑眯眯的,漂亮的眉眼犹如狐狸般狡黠。
乌雅连识最讨厌的就是周稚宁露出这种笑,这表示这个狡猾的汉族官员又在算计些什么了。
“说吧,说你要什么。”乌雅连识咬牙。
“之前本官已经说过了,听说乌雅部落的马最好。”周稚宁笑道。
“你就要马?”乌雅连识讶异的挑眉,“这有什么难的,本王回去之后就挑千批好马给你送过来。”
但周稚宁摇摇头,开始狮子大开口:“我要你们乌雅部落不肯外传的驯马术。”
乌雅连识愣了愣,继而嗤笑了一声:“周大人既然都知道御马术是我们乌雅族绝不外传的秘密,怎么还想着找本王要?你莫不是在试探本王的底线吧?”
但是周稚宁不躲不闪,目光正正地看着乌雅连识。乌雅连识也看着她,眼神从一开始的“不信”,渐渐变成了“讶异”,再就是“震惊”,最后乌雅连识嚯得一下跳起来,眼睛瞪的硕大:“休想!”
“王上何必这么着急拒绝?”周稚宁面色平静,甚至还有闲心站起来想拍拍乌雅连识的肩膀,“咱们坐下来再聊聊。”
“草原神在上,本王早该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乌雅连识一抖肩膀甩开了周稚宁的手,气的脸都要发红了,“我乌雅部落能在草原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我们马技高超。我们培养出来的马,总能在激烈的战斗中带回我们的将士。这些事情本王不信你不知道,你居然还能开口?你这分明是在趁火打劫。”
周稚宁道:“王上仔细想想,是御马术重要,还是保全乌雅族重要?”
“若乌雅族当真被覆灭,你们也讨不到好处。没了我们,你们与谁通商?”乌雅连识沉声道。
“乌雅族对于辽东县来说也并非独一无二,没了你们,我们大可以与草原上的其他大族陈述利弊,再与他们建立盟约。利益当前,没人会不想要花白白的银子吧?”周稚宁似笑非笑。
乌雅连识虽然怀疑周稚宁话语的真实性,但又因为草原部落见利忘义的天性而感到摇摆。
让周稚宁放弃了乌雅部落绝对不是件好事,乌雅部落可能才兴起片刻就要跌入深渊。
可是御马术一旦交出去,乌雅部落当前是没什么事,可后续难支,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本王绝不能……”
乌雅连识开口,却没来得及说出后面半句话,就被摸鱼儿按住。
“王上,别这么冲动拒绝,你要为乌雅部落的未来想想啊。摸鱼儿拉着乌雅连识走到一边,压低了语气说,“再与周大人周旋一下!”
“你让本王如何周旋?她要的是乌雅族安身立命的东西!”乌雅连识瞪了摸鱼儿一眼。
摸鱼儿平时是个不开窍的老木头,这回他难的聪明了一回,道:“咱们可以和周大人各退一步!周大人不过就是要御马术,那咱们就把会御马术的驯马师给她。驯马师是咱们的人,一定不会向这些中原人透露咱们的秘密。这样一来,我们既守得住御马术的秘密,周大人也能源源不断地训出好马。”
说到这里,摸鱼儿一拍手:“按照他们汉人的话说,这叫两全其美!”
乌雅连识细细一想,居然从摸鱼儿的话里也品出了几分道理:“摸鱼儿,本王第一次觉得你得草原神庇佑,勉强还有些智慧。”
随后,乌雅连识转过身开始和周稚宁打商量。
“不行。”周稚宁一口否决,“本官要的是御马术,你们却给本官驯马师,定是在糊弄本官。”
“何来糊弄?这只会叫我们大家都好。”摸鱼儿抢出来道:“大人也知道御马术对我们部族的重要性,强行夺走只会叫我们心生怨恨,来日就算一起通商恐怕也不能团结合作,何必呢?”
周稚宁眉心一动,似乎被说动了。
摸鱼儿晓之以理,乌雅连识便动之以情。
乌雅连识道:“两族通商,其实对你们辽东县好处更大。本王是在你们辽东县待过一段日子的,知道你们这里荒的很,从下到上都没什么。百姓吃的苦,你这个当官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吃穿住行,样样不如意。本王算能体谅你们的苦处,但凡换一个部落王,他未必能做到如本王。周大人,若是逼走了我们,坏处可比好处多啊。”
话音落下,周稚宁沉默了一段时间,像是在沉思。
半晌,她才仿佛被打动了一样,道:“好吧,是本官想岔了。既是如此,只将驯马师送来便可。我们会以自己老师的方式,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们。”
见周稚宁松了口,乌雅连识两人也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微微点了点头。
但从乌雅连识这边出发,他心里对周稚宁还是略有不满。
其中有他高傲并不愿意轻易让人威胁的原因,也有觉得驯马师同样珍贵,不肯轻易给出去的缘故。
这时,周稚宁笑道:“瞧本官这记性,差点忘了这盒酥饼是特别来送给王上的。”
“特意送本王?”乌雅连识长眉微挑,瞥了一眼盒内那仅剩四个饼的盘子,“就四个饼?”
“王上是草原人,不知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物以稀为贵’。”周稚宁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东西越少,就证明这东西越珍贵。”
乌雅连识微微难看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既是如此,本王尝尝。”
他坐下来,拿了一块酥饼吃。
周稚宁试过,自然知道这酥饼美味,便期待着看乌雅连识的表情。
果然,吃下一块酥饼之后,乌雅连识眼睛微微一亮。
“酥脆可口,甜而不腻,水面油盐平衡。”周稚宁微微一笑,“王上以为如何?”
“倒是不错。”乌雅连识瞥了周稚宁一眼,“只是你为何要与本王说这些?”
“因为本官打算将制作这类酥饼的秘方送给王上。”
乌雅连识一愣:“你当真要把这秘方给本王?”
“是,而且还会另派厨娘前往乌雅部落,教汉人的厨艺。”周稚宁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贸易通道一旦构建,就不止几千旦粮食、蔬菜了。做饭手法不同,免不了会叫族人们错失美味,以为自己亏损了,届时对王上的声誉也不太好。干脆本官不藏私,让两族都能分享同一种烹饪技术,享受美食。”
乌雅连识不由眼神颤动,心里那丝怨气一下子没了,反而有些感动:“周稚宁,你这个人真是……”
“毕竟是本官先开口要了御马术,是本官的不是。”周稚宁道。
乌雅连识认真道:“本王认真记你这个情。”
“多谢王上。”
*
从乌雅连识的居所出来,周稚宁就去寻了茗烟,嘱咐他赶紧拨一笔银子去修建能供乌雅部落驯马师居住的房子。
茗烟因为在乌雅部落住过一段时间,知道驯马师对于这个部落的重要性。闻言,不由惊讶道:“大人,乌雅族怎么会派驯马师过来?”
“当你要捅破窗户的时候,人人都不肯。但你要拆掉房子的时候,他们就允许你捅窗户了。”周稚宁微微一笑。
从一开始周稚宁就想着要驯马师,说要御马术以及另寻部落通商都是吓唬,好在乌雅族现在确实空虚,乌雅连识底气不足,能够勉强被她唬住。后面她再给秘方作为补偿,便能如自己所愿了。
至于这些驯马师来了以后怎样才能偷师……
“茗烟,再去找几个聪明机灵,但又能吃苦耐劳的好儿郎过来,让他们过来拜师。”周稚宁说。
“拜那些驯马师当师傅?”茗烟惊讶。
“对!”周稚宁眯着眼睛,“中原人拜老师的礼通通给我做一遍,三牲礼,举香,赐名,全都不能少。再告诉他们,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架势拿出来,一定要从心底里尊重这些驯马师们,就是以后驯马师们回了乌雅族,也得三不五时的去看望。”
这样的待遇堪比中原的恩遇座师了!
茗烟听的都惊呆了。
“去照本官说的做吧,毕竟咱们汉人哪怕抛开一切不谈,在用‘尊师重道’感动人这一块也能做到极致。”
人都是情感动物,一旦被感动,其余的都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