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孩子太聪明怎么办!
金碧辉煌的椒房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时这栋全天下女子艳羡的宫殿却阴云密布,殿外围了一圈羽林卫,宫殿内外所有宫女、内侍都换上了皇太后的人,同时椒房殿内原先伺候的宫女、内侍如蝼蚁一般跪在院中瑟瑟发抖。
椒房殿内,皇太后王娡与刘彻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两人。
瘫坐在左边、发髻有些凌乱,正是椒房殿的主人陈阿娇。
在她右边,跪坐着一名身穿玄色裾袍,头戴长冠的人,对方眉眼低垂,僵硬的跪在那里,相貌普通,若说有什么让人深刻的,就是对方的右眼角均匀分布着三颗黑痣。
陈阿娇右后方,则是跪着袁梅,她此时脸颊肿的发紫,已经隐隐有血丝渗出,全身抖如筛糠。
刘彻看着对方这幅装扮,目露嫌恶,看向陈阿娇,“阿娇,你告诉朕,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陈阿娇不语。
袁梅跪爬过来,凄声解释道:“陛下,主人对你一心一意,这人不是男子,而是女子,不信你可以亲自检查。”
“朕现在是在问皇后!”刘彻冷冷瞥了她一眼。
“……奴婢有罪!”袁梅又贴着地退了回去,不敢再看刘彻。
陈阿娇此时似乎终于被拉回了神识,看了看身边狼狈惊恐的袁梅,又看了看默然不语的楚服,喃喃自语道:“我不过是在求救,想上天给我一个孩子,有什么错!”
“陛下!主人的意思是楚服她会一些楚地巫术,能医治好主人的身体,绝对没有背叛陛下。”袁梅焦急解释。
主人,现在不是你伤心失神的时候。
皇太后见状,给身边的宫女使了眼色。
四名宫女围住楚服,将她的衣服几乎扒了精光。
片刻后,为首的宫女汇报:“陛下,皇太后,此人确实是女子。”
皇太后紧锁的眉间并没有放松,而是盯着楚服,“巫术?皇后,你平日无理取闹、刁蛮任性,我与陛下忍了你,没想到你愈发过分,居然在宫中施展巫蛊之术!”
“我没有!”陈阿娇当即否认,“我没让她用巫术害人!”
袁梅连连点头,“陛下,皇太后,主人说的没错,你们可以搜查,主人绝对没有诅咒别人。”
刘彻冷冷瞥了她一眼,缓步走到场中,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
往日的时候,他在宫中行走,是不带佩剑。
今日有抓奸的需求,他就带了佩剑。
长剑抽出剑鞘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众人惊骇!
皇太后惊声,“陛下,你要做什么?”
伤了陈阿娇,太皇太后那边无法交代。
刘彻没应,他的剑尖稳稳戳在楚服的鼻尖,声音带着无尽的怒气,“你告诉朕,皇后有没有用巫蛊害人!”
楚服自然不能说“有”,当即道:“楚地巫术不害人!”
“哼!”刘彻冷笑。
此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他不信以阿娇善妒的小心眼,不会让楚服干其他的。
一旁的袁梅此时汗如雨下,悄无声息地将挪到陈阿娇身边,防止刘彻怒急伤人。
毕竟在她看来,皇后与楚服之间,确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身为陈阿娇的贴身婢女,她肯定不能如实说出来。
刘彻再次嗤笑一声,长剑一划,楚服感觉耳朵一凉,下一秒,她感受一股钻心的疼意,下意识去摸耳边,只摸到一手黏腻,瞳孔骤颤,连手都抖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身边,果然在自己墨色曲裾上看到她的另外半边耳朵。
“啊——”陈阿娇没想到刘彻将对方的耳朵给斩了下来,吓得脸色苍白。
……
此时刘嫖带着侍女正好赶到椒房殿,听到这一声尖叫,一下子将刘嫖的魂给吓出来了,差点没昏过去。
“主人!”心腹婢女连忙扶住她。
刘嫖勉强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提着腿就往门口冲。
谁知却被门口的内侍给拦了下来,“大长公主请止步!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经吩咐,不得进殿。”
“啪!”
刘嫖当即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怒不可遏道:“我乃大汉的大长公主,位同诸侯,岂是你能阻拦的,让开!”
内侍被她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大……大长公主,此乃陛下的命令,奴婢也没办法。”
里面阿娇凄惨的尖叫声不断,让刘嫖如何冷静下来,她当即抬脚踹向堵门的内侍。
“嘶……哎哟!”内侍顺着她的力道滚到了地上,跪伏在地,一边磕头,一边祈求,“大长公主,你真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
殿内的刘彻与皇太后早就听到门口的动静,当做没听到,原以为刘嫖能审时度势,谁知仍然那般嚣张。
“请馆陶大长公主进来!”刘彻不想听她在门口继续闹腾,高声吩咐道。
听到刘彻的命令,挡门的内侍纷纷让开。
刘嫖提起衣袍,立刻冲了进来,第一时间搜寻陈阿娇,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身上没有伤口,松了一口气。
陈阿娇看到她,停止了叫喊,眼含热泪,怔怔看着她,“阿母……”
“阿娇!”刘嫖心痛不已,立刻上前将其拥在怀里,“别怕,阿母在呢,在呢。”
说话时,目光不断扫视殿内,看到一旁跪着一名满脸是血,披着黑色裾袍,头戴长冠的人,目眦尽裂。
这人难道就是与阿娇……
旁边的袁梅见她想歪了,连忙爬过去,上前将楚服才拢好没多久的袍子给扯下来,“大长公主,楚服她是女子,是女子,是她利用巫术迷惑了主人,才让旁人误会了。”
袁梅之前被刘彻与皇太后的到来,脑子给吓蒙了,没办法转动,现在见刘嫖来了,突然有了急智。
刘嫖一听,起身走到楚服跟前,一把将她的衣服再次扯开,同时将她的冠发也扯掉了,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冷冷一笑,看向刘彻与皇太后,“陛下,皇太后,你看,她长成这样子,连阿嫖容貌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椒房殿的哪一个宫女颜色不比她好看。陛下,此事一定要严查,阿娇乃大汉的国母,可是有许多人惦记的。之前刘陵不就是以献丹为借口,伤了阿娇。”
袁梅连连点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馆陶大长公主来了,他们椒房殿就有救了。
刘彻目光淡淡,看向低头不语的楚服,“楚服,你有何话说。”
“……呵呵……哈哈哈!我有话说,可太有话说,”良久不曾抬头的楚服露出她那张朴实无华的脸,眉眼轻轻弯起,阴暗光线下,右眼睑下不知何时抹了一道血痕,直接将原先的三颗痣给盖住了,仿若鬼神勾起的红唇一般。
她看向躲在刘嫖怀里的陈阿娇,唇角轻轻上扬,温声细语道:“阿娇,原先看在我们之间的情谊份上,即使陛下将我杀了,我也不打算开口,现在,既然你否定我的真心,我也只能据实以告了。”
陈阿娇愣了一下,心生异样,立刻警惕起来,“你胡说什么?本宫心中只有陛下,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巫女说的话,陛下不会相信的。”
刘嫖目露欣慰,阿嫖终于回过神了,还不算太晚,。
“呵!身份不明?”楚服起身,缓步逼近陈阿娇,“是谁与我夜夜缠绵,是谁与我日日交心。”
“你闭嘴!”陈阿娇面色难看。
刘嫖也同时道:“来人,快给我撕烂她的嘴,污蔑国母,当立即斩杀!”
楚服嘲弄一笑,“馆陶大长公主不必如此着急,等我说完。”
皇太后冷着脸,“让她说完!”
刘嫖愤恨地咬了咬唇,将陈阿娇护在怀里。
“陛下,皇太后,皇后所求可多了,她想要独占陛下,想要有一个太子,想要接近陛下的女人都死光,想要后宫除她以外的孩子都活不了。甚至……有时候酒醉时,她甚至还想与陛下你……同归于尽!”楚服尾音轻扬,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让人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虚言。
“你胡说!”陈阿娇立即否认,此时恨不得将楚服的嘴给撕碎。
刘彻脸色难看地看着殿内的闹剧。
皇太后同样面色不善,目光幽幽扫视着刘嫖与陈阿娇。
至于楚服,无论今天是何结果,对方的下场已经注定。
……
椒房殿如此大的动静,宫中不可能不震动。
昭阳殿中,卫子夫询问前去打探的人,“你是说,陛下、皇太后都去了,陛下还带着剑。”
不远处,躲在书架后面偷听的刘瑶瞪大眼睛,小手用力捂住了嘴。
椒房殿到底怎么了?
怎么羽林卫就将它围住了,难道有刺客?
不会吧,历史上没听说陈阿娇被刺杀?
打探的内侍擦着额头的虚汗,“是的,夫人。现在椒房殿围的严实,奴婢没法靠近。不过奴婢打听到,似乎是皇后出了事,陛下很生气。”
卫子夫呆了一瞬。
什么叫陛下很生气。
就算陈阿娇近些年有些失宠,她与陛下也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真是刺客的话,陛下按理说应该担心。
卫子夫眉心轻蹙,在殿内来回来走动。
一旁偷听的刘瑶同样皱着小眉头,左思右想,都猜不出缘由。
孟乐安慰道:“夫人,既然陛下将椒房殿围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咱咱们老实守在昭阳殿就行,省的被麻烦找上门。”
刘瑶赞同地点头。
卫子夫苦笑。
她也确实不想管,奈何她之前答应了太皇太后,现在陛下提剑上门,明显事情重大,让她颇为不安。
尤其太皇太后如今还健在,若是陈阿娇真出了事,而她什么都没做,怕是会责难她。
她想了想,“孟乐,你去长乐宫去找容女官,看她知不知晓。”
椒房殿那边的消息,她暂时打探不出来,但是明显情况有些不对,若是人出事了,她才去救,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孟乐欲言又止,最终行了一礼,“诺!”
……
孟乐在去长乐宫的半路上遇到了容姜。
听到对方是奉卫子夫的命令前去未央宫找她,她心中宽慰,松了一口气,“太皇太后没看错人。”
孟乐疑惑,“容女官,你去找夫人,是不是椒房殿出事了?”
容姜闻言,叹气道:“是啊,出了天大的事情,现在不能告诉太皇太后。”
她也是背着太皇太后出来的。
如果皇后出了事,太皇太后那边也瞒不住。
孟乐听闻真出了事,也不敢耽搁,连忙带着容姜回到昭阳殿。
卫子夫见到容姜,神情诧异。
“夫人,奴婢求你快去椒房殿劝劝陛下吧,否则天下要大乱了!”容姜给她行了宫礼,苦笑着。
卫子夫心中一咯噔,真让她猜对了。
躲在角落里的刘瑶立马跳出来,“我也要去!”
阿父都带武器了,谁知道上头时会不会伤到人。
卫子夫、容姜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
“是阿瑶啊!”卫子夫将她唤到面前,弯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故意板着脸:“不行,你要在家里看顾妹妹。”
“不要,妹妹一见我就流口水,哪天阿母找不到我,就是她将我吃了。”刘瑶轻哼一声,扭头了头,拒绝照看除了吃就会睡的小宝宝。
“噗呲!”容姜被她这话逗乐。
卫子夫无奈,无论如此,此次绝对不会让阿瑶跟过去,目前以她了解的情况,此事不宜小孩子去看。
卫子夫:“不行。子燕,你看好阿瑶,若是让她跑到椒房殿,你就直接去掖庭领罚!”
刘瑶傻眼。
她与阿父立了协约,但是忘了与阿母说了。
看来等到阿母回来,她要再立一份。
就这样,刘瑶只能眼巴巴看着卫子夫与容姜一起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如同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
子燕劝道:“长公主,夫人也是为你好。”
刘瑶皱着小脸,“我是担心阿母被欺负。”
“有陛下和容女官在,夫人不会被欺负的。”子燕柔声安慰。
刘瑶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心中发问,真的吗?
……
对于卫子夫的到来,刘彻与皇太后是诧异的,陈阿娇是又羞又怒,刘嫖以为她是来看陈阿娇的笑话,在其行礼之后,趁其一时不察,上前就给了卫子夫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殿内针落可闻,众人连呼吸声都压低了。
卫子夫脸颊瞬间被抽歪,白皙的面上清晰地印着掌印,看的让人心疼不已。
旁边的容姜傻眼,没想到刘嫖这般冲动,顿时担忧地看向卫子夫。
刘嫖眼眶猩红,“卫子夫,你一个小小的夫人,椒房殿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滚!”
“姑母,你做什么?”刘彻也被刘嫖的动作惊到,快步上前隔开两人。
扭头见卫子夫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目露心疼,“子夫……莫雨,快去给卫夫人拿上药。”
卫子夫抬手遮住有些发烫的脸,强颜欢笑,“陛下,我没事,一会儿就消肿了。”
孟乐反应过来,“对,夫人,你要尽快涂药,长公主还在宫里等着,她要是看到你这样……”
一定会炸毛的!
“!”卫子夫明白孟乐的未尽之言。
本来她来之前,孩子就十分担心她,若是顶着一个巴掌回去,孩子晚上睡觉要做噩梦的。
皇太后见状,吩咐道:“阿蛮,你去将昌邑国进供的芙蓉清淤膏拿过来给卫夫人。”
宫女道:“诺!”
卫子夫行礼致谢,“多谢皇太后!”
皇太后面露心疼,“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你身边的宫女说的没错,顶着这张脸回去,会吓坏阿瑶的。”
发生了这事,刘彻此时对刘嫖母女是越发没耐心,“姑母,刚刚楚服已经招认,皇后行巫蛊之事诅咒他人,罪行恶劣,若不严惩,难以服众。”
陈阿娇面色不忿,“我没有!这个女人说谎。”
听到这话,容姜与卫子夫震惊,卫子夫目光落到楚服一身男子服饰、还有脚边散落的的长冠,瞳孔骤颤,回想之前从椒房殿打听的消息,心中有了猜测。
只不过现在比起对方的性别,她的身份似乎更让陛下与皇太后忌惮。
容姜没想到皇后居然与巫蛊有了牵扯,她不可置信道:“陛下,皇太后,此事是不是有误会,皇后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对对!阿娇虽然性子被我惯的有些娇蛮了些,但是万万不会用行巫蛊之术,这是那个贱民对阿娇的污蔑,我怀疑她就是受人指使,要毁了阿娇。”刘嫖说话时,目光落到卫子夫身上,“卫夫人,你让这个贱民认认,看她认不认识你。”
刘彻脸色黑的厉害,“姑母莫要牵扯到旁人!”
瘫坐在地上的楚服听到这话,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卫子夫,唇角微弯,“原来这就是生了长公主的卫夫人。卫夫人,皇后对你可是记挂在心,夜里做梦都恨不得将你和长公主剥皮抽骨。”
陈阿娇此时恨不得拿剑将楚服给砍了。
卫子夫秀眉微蹙,淡然道:“你有证据吗?凭空污蔑国母,凌迟也不为过。”
刘嫖听到这话,暂时看卫子夫顺眼了些,轻蔑地看向楚服,“贱民,你这次可以死心了,再敢污蔑皇后,我势必要让你挫骨扬灰。”
容姜目露欣慰,卫子夫不添乱,还为皇后说话,证明太皇太后的眼光没错。
卫子夫:“陛下,皇后乃国母,还请给与她应有的体面,让外面的那些人先撤下吧,否则引起朝野议论,对陛下,对皇后都不好。”
刘嫖眼睛一亮,连忙道:“对对!卫子夫说的没错,楚服乃一名贱女子,不值得陛下为此发火。”
刘彻眸光深邃,眼神复杂地瞥了卫子夫一眼,没想到卫子夫居然真是为皇后说话的。
没等他开口,皇太后怒道:“此事断断不能如此轻易结束,这楚巫是皇后带进宫的,也知她会巫术,她一句没做过,我们就要信吗?陛下,这事必须深究。”
“王……”刘嫖险些将皇太后的名字喊出来,强忍怒火,努力放低姿态,面色凄苦,轻轻啜泣道:“皇太后,阿娇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到大就是好女孩,胆子小……巫蛊这东西,她是万万不敢碰的。”
“……”皇太后听得无语,刘嫖说这话不怕亏心吗?陈阿娇性子若好,与刘彻的关系也不会到达这地步。
“阿母!”陈阿娇目露愧疚,看着强势了半辈子的母亲为她如此伏低做小,低声下气恳求往日看不上的皇太后,心中的愧疚快要将她淹没。
她真的后悔了。
容姜在一旁也劝着;“陛下,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放过皇后这一遭吧!”
皇太后则是仍然态度坚决,“陛下,皇后私带宫外巫女进宫,与其同吃同睡,不守礼法,此事传出去后,岂能服众 !”
“皇太后!”容姜没想到皇太后如此咄咄逼人,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按下心中的怪异,现下主要目的是先将皇后保下来,“陛下,我朝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若是听到风言风语,怕是坚持不住,就算不为皇后着想,也要想想太皇太后。”
这也是刘彻此时为难的时候,若是太皇太后不在了,他会毫不犹豫地废了陈阿娇的皇后之位,可是现在太皇太后病重,受不得刺激。
他眸光流转,思来想去,最终开口道:“皇后不守礼法……”
容姜:“陛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记挂皇后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皇后任性妄为,数次犯错,令朕痛心疾首,着令椒房殿反省,无召不得离宫……每日可去长乐宫一趟,不得向太皇太后告状,否则朕夺了你的玺绶。”
皇太后此时插话,“陛下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说什么,皇后反省,后宫诸事不能拖延,暂时由我来执行如何?”
“!”电光火石间,容姜终于明白为何一向好说话的皇太后今日会如此咄咄逼人。
估摸着是为了宫权!
无论王娡是皇后还是皇太后,她都不曾有机会沾染宫权。
陈阿娇未进宫之前,太皇太后前朝后宫一把抓,后来陈阿娇成了皇后,就将宫权交给了她。
现在眼看着太皇太后时日无多,怕是王娡对宫权已经蠢蠢欲动很久了,而陈阿娇今日发生的事,恰好给了她一个时机。
刘嫖黑着脸,“皇太后,阿娇还是皇后!”
刘彻思索片刻,“劳烦母后了!”
皇太后闻言满意一笑,不动声色地给了刘嫖一个得意的眼神。
刘嫖的牙齿几乎都快要咬碎。
可自己又没办法改变。
她心中不断自我安抚,阿娇此次平安,已经够让人满意了。
至于王娡,让她嚣张一段时间,等她有了时机,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对于陈阿娇,能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轻拿轻放,对于其他人,刘彻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罪魁祸首楚服判了腰斩之刑,袁梅被贬入掖庭,遇赦不宥,其他一应椒房殿的内侍与宫女全部被处置,换了新人。
……
即使有了上好的清淤消肿的药膏,还是不能将卫子夫红肿的脸颊短时间恢复原样。
若是时间长了,卫子夫担心阿瑶又学着上次擅自偷溜出来。
为此,她也不敢耽搁,用脂粉遮掩了些,就打算回去。
刘彻见状,担心刘瑶乱想,也与她一起回到了昭阳殿。
得亏他一起跟着回去了。
因为……
刘瑶大眼睛第一时间瞅到卫子夫的脸不对劲,又见刘彻笑容有些诡异,热情中带着心虚,心中顿时明白,小手叉腰,大声道:“阿父!你好残忍!干嘛打阿母!我要告诉太皇太后!”
“!”刘彻一口老血几乎要吐出来,小家伙看出来,他不稀奇,但是为什么要将黑锅往他身上甩。
卫子夫臊的脸颊更红了,“阿瑶,不是陛下!”
刘瑶小嗓子轻蔑一呵,“果然阿母挨打了!”
刘彻与卫子夫对视一眼,眸中满是无奈。
孩子太聪明怎么办!
第32章 所以我就来找阿父算账了!
子燕从头看到尾,为刘瑶的结论叹为观止,若不是顾及刘彻与卫子夫在场,她都要拍手叫绝。
不愧是长公主,轻易就从夫人那里套出了话。
刘瑶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卫子夫,瘪着嘴道:“阿母离开前,明明约定好的,要保护自己的!”
对上孩子心疼担忧的表情,卫子夫心中暖流涌动,面色有些不自在,侧着头不敢看她,“……此次是意外,不会有下一次。”
刘彻不断点头,“子夫说的没错。”
“……”刘瑶当即直射过去,面露不善,“阿父说的好听,你是皇帝,连阿母都保护不了,要你有何用!”
“……阿瑶,慎言!”刘彻听得满头黑线,阴恻恻提醒道。
虽然此事,他确实有些疏忽,但是并不是自己打的,谁也想不到刘嫖会对卫子夫发疯,甚至他都提防陈阿娇了,没想到刘嫖那般迅速。
“哼!”刘瑶才不管这些,走到卫子夫跟前,扯了扯她的裙摆。
卫子夫知道她想干什么,有心拒绝,可是对上女儿关切的眼神,她话就堵在嗓子口,只得蹲下身子。
娇嫩的脸颊在经过脂粉的遮掩,巴掌印痕迹快看不出来,不过红肿还是很明显,加上左右脸颊不对称,观察仔细的人基本上都会觉察出异常。
“疼不疼?”刘瑶轻轻吹了吹,抬手想要摸一摸,又怕伤到她。
卫子夫温柔道:“已经涂了药,再过两个时辰就消肿了。”
刘瑶闻言,看向刘彻,“阿父,阿母是被谁打的?”
刘彻:……
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在回来之前,他已经严禁椒房殿的人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再者椒房殿原来的内侍、宫女都被处理了。
现下宫中众人估计只知道陈阿娇犯错被他禁足椒房殿,但是巫蛊之事暂时瞒了下来,反正往日陈阿娇的脾气也不好,时常惹怒他,此次众人虽然心中有疑惑,应该能理解。
想到这里,刘彻掩唇轻咳一声,“子夫赶去椒房殿时,被椒房殿的一名宫女伤到了脸,朕已经命人将其拿下,不日就要腰斩!”
“……宫女?腰……腰斩!”刘瑶吓得后退一步。
只是打了一巴掌,小命就没了。
等到下一次,她若是不小心摔破了皮,子燕他们不会也是这种下场吧。
“陛下,你干嘛吓唬阿瑶。”卫子夫见刘瑶小脸煞白,顿时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莫怕,陛下是糊弄你的,那名宫女欺瞒哄骗皇后,所以才被处刑,不单是这事!”
刘瑶闻言,眼巴巴地看向刘彻。
“子夫说的没错。”刘彻没想到刘瑶胆子这么小,他所说的明明是为子夫出气,怎么阿瑶一点也不懂其中意义,只重视“腰斩”了。
不过……
刘彻神情再次变得严肃,“阿瑶,皇后受罚的事情,太皇太后还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生着病,不能被这些糟糕事打扰,你去看望太皇太后,不能乱说话。”
“知道!”刘瑶还煞有介事地捂住小嘴巴,用力点点头。
刘彻被她的动作逗笑,大手摸了摸孩子的软发,被陈阿娇之事闹得乱糟糟的心终于轻松了些。
刘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第六感告诉她,阿父、阿母绝对对她有隐瞒,只能自己暗地里查了。
她没想到,刘彻、卫子夫压根就是骗她的。
刘彻被她的眼神看到有些不自在,俯身将人抱起,走进内殿,强行转移话题,“听子夫说,你最近在给朕准备惊喜,是什么东西,朕能不能先看看。”
“阿父,惊喜提前说了,就不好了。”刘瑶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有样学样,同样转移话题,“阿父,张骞什么时候回来?东方朔他说的有用吗?别等到他与大姨母的孩子都能上学了,张骞还没有影子。”
“咳!最近这些日子事情多,此事不急。”其实刘彻已经制定好计划了,也正在挑选人手,现在正值春暖花开,正是解救的好时机,但是担心阿瑶宣扬出去,传到匈奴,不利于解救张骞,目前只能先哄着她。
刘瑶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阿母被打的事情,她还没和他算账,现在又在张骞的事情上敷衍自己。
阿父,惹毛了她,别怪她折腾。
“气什么?朕既然承诺你,会将张骞救出来,说到做到。再说,朝政有朕与诸位大臣,你身为阿父的长公主,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开心长大。”刘彻含笑戳了戳她的腮帮,一直等到鼓囊的腮帮消了气,这才住手。
气的刘瑶想扯他的头发。
卫子夫含笑看着他们二人玩闹,有时会不动神色地用手感受一下脸颊的温度,只有消了肿,她才敢靠近女儿,不用担心对方提起。
……
昭阳殿这边其乐融融,椒房殿那边却是冷冷清清。
刘嫖守在陈阿娇身边,陪着她无声流泪。
她原先想着等到刘彻、王娡他们离开后,她一定要大声训斥阿娇,将其好好教训一顿,可是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空无一人的宫殿。
过往,这座富丽堂皇的椒房殿是阿娇的底气,也是她当年帮助刘彻登基的见证,现在看着周围,她忽然觉察到,宫殿不知何时变成了阿娇的囚笼。
她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如花一般灿烂的女子,眼看着被大汉的主人无视、冷怠,逐渐枯萎。
“我的阿娇啊!”刘嫖悲从心来,将陈阿娇紧紧地抱在怀里。
陈阿娇脑袋抵在她的胸前,呆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内殿,低喃道:“阿母,刘彻他要逼死我,他将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弄走了。”
原先内殿是有人的,不过那是刘彻的手下,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就将他们全部赶出去了。
刘嫖听到这里,目露狠色,“阿娇,你莫心急,人是会变得,这些人既然分到了椒房殿,生死就由你做主,愿意为你所用的,你厚待就行,不愿意的,打了杀了随便。”
“今日之辱,我算是记下了,母后还没走,王娡那个蠢女人现在迫不及待地欺负你,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还有卫子夫,她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哄哄刘彻,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开心。”刘嫖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你放心,我是大汉的大长公主,窦家、陈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母,我现在……”话说到一半,陈阿娇杏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后悔了。”
“后悔不晚!刘彻与王娡拿你没办法,宫权暂时没了就没了,我会帮你抢回来。”刘嫖低声继续哄道。
“不是……”陈阿娇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后悔没让楚服下巫术,让这罪名坐实了。”
她承认自己有时会在楚服面前抱怨,但是不敢沾惹巫蛊之术,现在自己落到这个下场,还不如真的诅咒一两人。
“你莫胡说!”刘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凄声哀求道:“阿娇,你答应阿母,以后这种疯话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不……即使在一草一木面前,也不能说。”
“阿母怕什么?巫蛊之术真有这么厉害,当年楚国也不会灭亡。”陈阿娇痴笑两声,“你我清楚,巫蛊之术是由头,刘彻他是无情,皇太后是贪恋宫权。说实话,现在我有些怀疑,楚服是不是皇太后他们的人。”
刘嫖心疼地看着她。
女儿还不算蠢,现在过了刘彻的迷障,说不定将来日子会好过些。
她刚这样想,就见陈阿娇再次泪流满面,“阿母,你说,阿彻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小时候,他一直喊我阿姊,长大后,为什么就变了。”
“……”刘嫖收回之前的话,她家女儿脑子里的水还没有倒出来。
有心骂她,可是担心刺激了女儿,让她更加偏执,刘嫖只能揽着她低声安慰。
母女俩相互依偎,透过西角的窗户看着天际,看着夕阳收回她的黄金霞衣,消失在天际,天色逐渐变得暗沉。
“皇后!馆陶大长公主!天色已晚,现在可否掌灯。”殿外传来陌生内侍尖细的声音,将两人吓了一跳。
陈阿娇才恍然天黑了,看着冷清黑沉的宫殿,她不经往刘嫖怀里缩了缩,“阿母,袁梅能不能回来?”
宫中人都知袁梅是她的贴身女官,刘彻将袁梅贬入掖庭,遇赦不宥,分明是打她的脸。
真是厌恶袁梅,可以将她流放、贬到宫外,也比在宫中让她好受。
刘嫖叹了一口气,“阿娇,就算刘彻不处置袁梅,我事后也会处置她,她让你陷入如此大的危险中,已经万死难得其咎。”
“阿母……”陈阿娇急了。
刘嫖今日第一次冲她冷着脸,“此事不用再提,你若是觉得不自在,我可以施些手段,让袁梅彻底消失。”
“……”陈阿娇再也不出声了。
……
椒房殿的事情虽然刘彻与皇太后下了禁令,私底下还是有不少闲言碎语传出来,能在宫中生活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刘瑶一个小孩子,还是长公主,与宫中那些内侍、宫女地位相差大,与他们打听不了什么,不过她比较幸运,在宫中闲逛的时候,无意中吃到了全部瓜。
……
陈阿娇因为阿母失宠,想要挽回阿父的宠爱,然后不知道通过谁认识了楚地的巫女楚服。
那个楚服表示,她可以做法让皇帝改变心意,陈阿娇对此深信不疑,竟然让她行巫蛊之事,建立神祠祭祀诅咒。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事。
另外,楚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陈阿娇十分着迷,陈阿娇经常让其穿上男子服饰,女扮男装,一起共同出入,日日交心……在说话的内侍口中,陈阿娇与楚服宛若夫妻,感情非常好,一开始事情败露时,楚服还打算独担罪责。
好吧,她一直不知道阿父一开始提着剑去椒房殿干什么。
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抓奸”。
不过弄了乌龙。
呃……也不算乌龙吧。
刘瑶小手捏着下巴,啧啧称奇,难道陈阿娇因为情殇,直接改变了性向?
子燕见她听得兴起,也不敢出声,忽而那边碎嘴的内侍继续道:“要说还是馆陶大长公主威风,皇后都到了那种关头,居然还不忘记耍威风,卫夫人这些年多受宠,见了面,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当时啊……一下子肿老高了!啧啧!真是让人心疼!”
子燕心中一惊,连忙看向刘瑶,果然见她脸色骤变。
她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其他,当即高喊道:“你们这群人大白天待在这里干什么?”
议论的内侍一抬头,瞥见是昭阳殿的子燕,顾不得说什么,一溜烟都跑了。
在子燕看不到的地方,四散逃开的其中一名大鼻子内侍面上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
刘瑶小脸冷沉,“子燕,阿母是被皇后的阿母打的!”
子燕:……
长公主没指名道姓,她还比较欣慰的。
只是现在连长辈称呼都不喊了。
不过也有可能长公主不知道馆陶大长公主叫什么。
子燕干巴巴道:“长公主,馆陶大长公主当时可能不小心打错了人,闹了误会!也有可能气糊涂了。”
刘瑶冷笑,“她气糊涂了,怎么不朝自己脸上扇,真扇自己的脸,说不定阿父还能下手轻点。”
子燕喃喃不做声。
不得不说长公主这个吐槽似乎也在理。
刘瑶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小嫩嗓子朝天大喊,“阿父是大坏蛋!”
“哗”的一声,藏在周围树冠的的鸟儿扑闪翅膀,纷纷逃离。
周围的内侍还有巡逻的羽林卫听到声音,下意识看向刘瑶这边。
刘瑶察觉目光,凶萌地怼上去,眼神满是“要去告状,快去啊!”
众人恍若无事地收回视线。
没办法!
首先长公主还小,今年还才三岁。
其次,长公主这话就是在陛下与大臣面前说,以陛下对长公主的宠爱,估计也会赞赏一声,说得好。
……
长乐宫长秋殿,皇太后正在查看宫中内务记录,看着桌案边快垒成矮墙的的竹简,按了按眉心,“当家不容易啊!居然要处理这么多宫务。”
一旁跪坐的中年宫女笑着道,“当家做主本来就累,不过累的踏实。说来,之所以积压这么多,也是因为椒房殿那位前段时间沉迷享乐,与楚女厮混,才积攒下了这么多。”
“慎言!”皇太后轻瞥了她一眼,“此事终究还是皇族家事,传出去,丢的是本宫与皇帝的脸。”
正说话着,殿外传来声音,“陛下,奴婢曹福有事禀报。”
“进来!”皇太后放下手中的竹简。
须臾,一名面相普通,鼻子肥大的内侍躬身走了进来。
皇太后:“什么事?”
曹福:“启禀皇太后,奴婢查到掌醢署的内侍与宫外勾结,用高于市价十倍的价格收购各种兔肉、羊肉、鱼肉……对方与馆陶大长公主的儿子陈须有关系,还有珍馐署、良酝署这些,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馆陶大长公主的人,我打探过,馆陶大长公主每年至少得三万金。”
负责采买东西、食物、酱料的衙门油水丰厚,谁都知道,真是没想到馆陶大长公主这么贪。
皇太后叹气,“当年陛下能成为太子,也是有了她的助力,对此,我与陛下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似乎从不知道收敛啊!”
中年宫女宽慰道:“现在主子接手了宫务,陛下也就放心了。”
皇太后点头,而后望向曹福,“还有呢?”
曹福闻言,偷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奴婢与身边人说话时,被昭阳殿的长公主听到了……听说奴婢离开后,长公主骂陛下是大坏蛋。”
“事情做的不错。”皇太后再次满意点头,摇头失笑道:“小家伙脾气真是怪,明明是刘嫖打了卫子夫,她骂彻儿做什么?”
中年宫女壮着胆子玩笑道:“可能在长公主心里,她只能欺负陛下了!”
“……哈哈哈!这话似乎也有道理。”皇太后笑的前仰后合,“真该让彻儿听听,他在阿瑶心里的威慑力居然不如刘嫖。”
中年宫女:“小孩子眼睛看的可清楚了,最宠她的也是最好欺负,当时那种氛围,就是长公主出现,估计也会被打。”
皇太后闻言,面色微冷,“她敢!她若是敢下手,那日陈阿娇必被废!”
“奴婢也是这样认为。”中年宫女躬身道。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阖眸养神,良久才道:“刘嫖母子本性难移,你们多注意椒房殿和公主府那边。”
她抢了陈阿娇的宫权,与刘嫖那边基本上算是撕破脸。
不过她不担心。
过往刘嫖能在长安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她就会接过太皇太后的权柄,成为长乐宫的主人,到时候刘嫖、陈阿娇都要仰她鼻息。
……
刘瑶暴言过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未央宫,正好撞上出来的东方朔。
“哼!”刘瑶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爬进宣室殿。
东方朔一头雾水,看向跟在后面的子燕,“子燕姑娘,阿瑶这是怎么了?”
“呃……呃,长公主要去找陛下算账!”子燕支支吾吾道,说完也丢下东方朔,快步跟了上去。
“?”东方朔不懂。
刘瑶对陛下发脾气,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刘瑶表示,她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来个无差别攻击。
东方朔也不急着回去了,默默站在殿外偷偷竖起耳朵。
值守的朗卫一头黑线,其中一名无奈道:“太中大夫,要不你进去听。”
站在外面偷偷摸摸听,成何体统。
东方朔:“不用客气,下官在这里就行了。”
郎卫脸色更拉了。
谁和他客气,主要是站在这里,耽误他们当值。
……
宣室殿中,刘彻瞥到刘瑶的臭脸,眼皮一跳,心中暗叫不好,佯装不解,一脸宠溺道:“谁惹到咱们长公主了,与朕说说,朕给你做主!”
“哼!”刘瑶跑到他面前,愤怒地拍了拍桌子。
刘彻轻咳一声,俯身将她面前那堆杂物挪开,防止小家伙拍桌子时咯到手,到时候又要愿自己。
“哼!”刘瑶再次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不过这次的手劲大了些,小手发麻发疼。
莫雨见她不断甩着小手,语气心疼,“长公主,你小点力气,要不奴婢给你找个东西敲?”
“莫雨,你是谁的人?”刘彻无语瞥了他一眼。
哄孩子也不能谄媚到这地步吧。
莫雨悻悻道:“奴婢也是哄长公主开心!”
刘瑶闻言,吹了吹手,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莫雨手中的浮尘,“那个!”
其他东西要么她拿不动,要么不如浮尘趁手,而且浮尘还是木头的,很轻。
莫雨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刘瑶两手抓起浮尘,敲了桌子一下,“阿父,我知道阿母是被皇后的阿母打的了,你和阿母为什么骗我?”
刘彻愣了一下,回头眼神不善地看了看莫雨。
莫雨连忙摆手,可不是他说的。
看来宫中要梳理一遍了,居然有人将话传到了长公主耳边。
刘瑶见他不回应,再次敲了桌子一把,“阿父!”
刘彻的眉心也随之一跳,在小家伙正欲再次扬高手臂之际,刘彻探身将浮尘抓住,“再胡闹!阿父就要揍人了!”
然后他就看到女儿大大的眼眶立马水汪汪的,瘪着嘴,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刘彻头皮发麻,他最怕阿瑶这幅样子。
“咳……阿瑶,朕知道子夫在皇后这件事上有委屈,但是姑母是你我的长辈,她冲动行事,你我却不能有怨言,你放心,朕日后会补偿子夫的。你不要过问此事。”他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哄道。
刘瑶为卫子夫找刘嫖算账,为难的还是卫子夫。
刘瑶闻言,小手捧着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阿父,阿瑶问你,皇后的阿母动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刘彻板着脸,“此事已经过去,你年龄虽小,有人在你跟前说,你觉得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刘瑶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眼眶通红,佯装无辜,“所以我就来找阿父算账了!”
想也知道,刘嫖不是她现在能对上的,思来想去,只能找阿父发火了。
“阿瑶!”刘彻额角青筋直跳,若非阿瑶对付的是自己,他都要为她这话喝彩了。
刘瑶眨巴眨巴大眼,“阿父,你要怎么补偿阿母?你除了那天送了一点东西,其他时候,影子都没见。”
刘彻嘴角直抽。
他算是明白,这孩子不止来算账,更是讨债的。
……
殿外的东方朔将耳朵竖的高高的,奈何未央宫的隔音太好,只听到一些零星的动静。
大概两刻钟后,刘瑶雄赳赳、气昂昂从殿内走出来,看到东方朔,热情打招呼,“东方大姨父,你还在啊?”
东方朔看着跟在她身后的莫雨,疑惑道:“你们这是?”
刘瑶:“我要去阿父的库房搬东西!给阿母的!东方大姨父,你也去吗?”
她不知道如何判断东西的价值,正好东方朔见多识广,胆子也最大,争取将阿父私库中最值钱的给搬回昭阳殿。
莫雨劝道:“长公主,咱们要适可而止,别带东方朔了。”
东方朔原先还没有兴趣,见莫雨这样说,顿时来了性质,当即道:“下官愿意奉陪。”
莫雨笑容一滞,心中有些慌了。
等刘彻知道消息后,刘瑶已经带着东方朔赶到库房,等他赶到时,私库中他最喜爱的白玉箱、连环马笼头、错金银云、青铜犀尊……这些都是他打算带进陵寝的。
刘彻握紧拳头,当即怒吼,“东方朔!”
一旁的莫雨缩了缩头。
陛下与长公主不愧是父女。
长公主知道卫夫人被刘嫖掌掴后,第一时间找陛下。
而陛下私库的重宝被长公主带走后,首先就是怨东方朔。
……
“阿嚏!”
东方朔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大喷嚏,这一下威力十足,居然将他手中的纸给震破了。
看着中间破了的纸张,他面露心痛,“怎么破了,明明不薄的?”
他手中的这纸可是陛下赏赐的,四个角盖着陛下的私印,虽然他能从卫少儿那里得到更好的,但是这可代表陛下的恩宠,他打算将给陛下写的赋词誊写在上面,上交给陛下,也算是君臣相交的一桩美谈。
唯一的缺点就是,誊写时必须要拿起十二分精神,因为若是抄错了,不如竹简可以刮掉,一张纸算是废了。
“你刚才的动静和打雷比都不遑多让,新纸本身又不是多么坚韧的东西,能不破吗?”卫君孺见他心疼,好笑不已,“大不了用浆糊沾一下,我看你抄错字的时候,动静比这大。”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这是心疼纸。”
他将纸小心收在一边,与卫君孺说起在宫中的事。
卫君孺瞪大眼睛:“陛下由着阿瑶随便选?”
“嗯,我问过中常侍,确实是这样。”东方朔抿了抿唇,“加上阿瑶进去之前,看起来很生气,连我都没给好脸色,宫中估计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子夫从没有说过……”卫君孺坐立不安,紧张地绞着双手,“我要不要去宫里看一下。子夫她这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承担,吃了亏,受了罪都不会告诉我们。”
“好了,好了。”东方朔拉住她, “你不用着急,你忘了卫青也在宫中当值,让他打听一下。”
虽然不至于当即还击,但是他们的敌人和朋友还是要分清。
第33章 慈眉善目最好阿父
刘瑶带着从刘彻宝库中搜刮的宝物,屁颠屁颠回到了昭阳殿。
卫子夫看着不断抬进来的东西,有些惊愕,“阿瑶,这些是陛下赏的吗?”
虽然她不知晓其中一些东西的价值,但是看着就十分贵重。
刘瑶用力点头,“当然。这些东西是阿父送给阿母的!”
“……”子燕欲言又止地看着卫子夫。
确切来说,这些应该是长公主打劫的。
“真的?”卫子夫有些半信半疑,尤其看到子燕微妙的表情,心中就更纳闷了。
刘瑶肯定道:“阿母若是不信,可以去找阿父。阿父知道阿母被人欺负了,这些是给阿母的补偿,我请东方大姨父选的。”
“东方朔?”卫子夫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东方朔的事情。
刘瑶见卫子夫还揪着东西的来历不放,小手叉腰,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阿母,你和阿父为什么骗阿瑶,明明你的脸是被皇后的阿母给打的。”
“!”卫子夫骤然变色,佯装不解道:“阿瑶听了哪家的闲话,此事不关馆陶大长公主的事。”
刘瑶小嘴一噘,指着殿内的宝物,目光幽幽,“阿母觉得,阿父为什么让我拿这么多东西。”
她估计,一开始阿父想着她一个小孩子,就算进了库房,也看不出价值,肯定看什么花哨好看就拿了,没想到她出门遇到东方朔,有了现成的帮手。
哼!这就是低估小孩子的下场。
卫子夫:……
她长叹一口气,上前将刘瑶抱在怀里,苦口婆心道:“阿瑶,当时情况复杂,馆陶大长公主她也是着急上火,与我有了误会。她也是你的长辈,在馆陶大长公主面前,你不能这般说。我知道咱们阿瑶心疼我,阿瑶现在为我向陛下讨了这么多东西,阿母很开心,这件事咱们就过去好吗?”
“唉!”刘瑶学着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发出灵魂质问,“阿母,你说是误会,为什么这么久了,不见皇后的阿母派人来道歉。”
从那日椒房殿出事后,没见刘嫖和陈阿娇有什么反应,在长乐宫见面时,两人也一副淡定的模样。
“阿瑶。”卫子夫瞳孔微缩,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老人家都说“慧极早夭”,她的阿瑶那么好,那么通透,那么聪慧,上天啊!你可要保佑她!
“阿母?”刘瑶见她眼眸湿润,带着担忧,一时无奈,明明是她要找阿母“算账”,为什么阿母现在一副她受欺负的样子。
“阿瑶想吃什么?阿母给你做。”卫子夫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大人的事还是大人来解决,
“……要吃羊汤,放红枣。”刘瑶随口道。
她出生三年,宫廷美食也尝了不少,只能说和上辈子相比,堪堪达到能吃的地步,不仅没香料,大多食物以蒸煮为主,有时候也会烤,但是没有香辛调料,烤肉也就仅仅有咸味,前段时间经过她的提议,珍馐署学会了用酸梅汁腌制,烤的时候涂些蜂蜜,味道不错,阿父一顿能吃两斤烤肉。
远远没有发展出“煎炒烹炸”,没有铁锅,爆炒这一做法更没有。
唉!
卫子夫见状,温婉一笑,“阿母给你做,阿瑶去看妹妹吧。”
刘瑶叹气,“知道!”
卫子夫将她放下,语重心长道:“阿瑶,日后在陛下那里,莫要说起椒房殿的事情,你只与陛下说你自己的事情,不许说宫中大人的事情。”
他们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解决方式,阿瑶与陛下之间更纯粹些,对她,对陛下都有好处,幕后之人想要利用阿瑶,她不能让阿瑶陷进去。
刘瑶眼珠子转了转,“如果阿父主动问呢。”
卫子夫点了点她的眉心,“说一些对方的优点。小孩不要随便贬低长辈。”
刘瑶一听,嘴巴噘的都能挂油壶了,“要是找不到优点呢?”
“……”卫子夫无奈地看着她,想了想,“那就夸陛下!”
刘瑶:……
这个法子也行,不过……
“阿母,那我也有要求。”刘瑶想起之前卫子夫威胁她的事情。
卫子夫十分配合地蹲下身,“什么事?”
刘瑶:“以后我有错,你可以罚我,但是不能牵连子燕他们。”
她虽然知道若是她真的出了大事故,以封建阶级的尿性,子燕他们也要牵连,但是不能日常跟着她提心吊胆,造成的后果,就是什么都管着自己,一点自由都没有。
子燕顿时眼眶湿润,“长公主!”
卫子夫含笑看着她不语。
“阿母!”刘瑶一把抱住她,小嗓子甜的腻人,“阿母,你就答应我吧。我也答应你,阿瑶说话一言九鼎的。”
“你啊!”卫子夫轻轻拥住她,无奈叹息,“好吧。不过,子燕,你以后要更尽心保护阿瑶。”
子燕郑重跪下,“诺!”
……
卫青从东方朔那里知道事情后,趁当值休息的时候,与周围的内侍、宫女打听了一番。
结果没打听出什么,许多人也在猜测椒房殿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当时陛下派羽林卫将椒房殿都围了,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事后皇后被禁足,也不出他们的所料。
现在听说宫中事务暂时都有皇太后管理,皇后此时不仅没了自由,在宫中也算成了一个摆设。
卫青脸色微青。
他逛了一圈,都没有打听到具体事情,可见陛下他们对宫中消息封锁的严密。
但是阿瑶为什么如此容易就听到,他越想冷汗冒的越狠。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提醒了卫子夫,让其看好阿瑶。
……
出宫后,直奔东方朔府上。
小黑狗东方白听到门外的动静,兴奋地摇着尾巴。
老仆见它这样,就知道有熟人要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卫青的敲门声,“长姐、东方朔!是我!”
“来了,来了!”老仆连忙开门。
东方白看到卫青,兴奋地蹦蹦跳跳,身子都快扭成麻花了,卫青随手摸了摸它的头,“长姐和东方朔在家吗?”
“主人和女主人都在。”老仆笑道。
此时,卫君孺、东方朔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东方朔见卫青有些阴沉的脸,推测事情应该不妙,也顾不得寒暄,示意卫青进屋。
“啪!”的一声,门板被关上,一下子将意图挤进去的东方白给关在了外面。
小黑狗看着紧闭的房门,委屈地哼哼叫。
“好了,我今日给你在屠户那里要了两根骨头,咱们一起去吃骨头去。”老仆哈哈一笑,大手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至于用脚踹这种动作,他是不敢的,这只狗的名字可是陛下的长公主给起的,陛下还亲自给它写了名牌,算是全天下狗中独一份的待遇。
大概听明白了,小黑狗也不扒门了,屁颠屁颠跟着老仆走了
……
屋内,卫青说了自己在宫中侦查的结果,一句话总结,就是没有结果。
东方朔两手兜着,倚在柱子旁,斜了他一眼,“你还不如阿瑶,阿瑶随便在宫中玩耍,就能听到真相,你一个大人,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查到。”
“是这样。”卫青两手一摊,“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一想起宫中有人对阿瑶、阿姐他们不利,我后背冷汗直冒!”
“青弟!”卫君孺担忧地看着他,“你别急,还有我和东方朔。”
卫青长叹一口气,“我虽然事情没查出多少实质内容,不过打听到,最近宫中事务都由皇太后管理,而且皇太后最近与馆陶大长公主闹得比较僵,皇太后查宫中账目的时候,抓了馆陶大长公主不少手下。”
东方朔唇角微翘,戏谑道:“青弟这不是已经查到真相了吗?干嘛如此谦虚!”
“查到真相?”卫青诧异。
卫君孺眉心微蹙,试探猜测,“你是说馆陶大长公主?”
东方朔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我与你们说了,阿瑶从陛下的私库中拿到的可都是经我挑选的好东西,即使这样,陛下也认了,说明那日发生椒房殿的事情让卫夫人受了委屈,陛下对卫夫人有愧,所以才会让阿瑶如此放肆。当然我也过瘾了,没想到陛下年纪轻轻,收藏不少。”
“嘶!”正说话着话,他腰间如同针扎,当即倒吸气,“阿孺,你要谋杀亲夫吗?”
“哼”卫君孺松开手,冷笑道:“阿瑶若是被陛下给埋怨了,你去给陛下请罪!”
“你放心,陛下心里门清,这两日一直针对我,阿瑶倒是玩得好,睡得香。”东方朔一边揉腰,一边龇牙道。
他感觉自己腰间一定被卫君孺给掐青了。
卫青侧头思索,“你的意思是不是馆陶大长公主,是皇太后?为什么,阿瑶可是她的孙女。”
“卫青,我且问你,刘嫖将事情告诉阿瑶,对她有什么好处。”东方朔面露嘲讽道:“我估计,那日椒房殿发生了不能说的事情,甚至陈阿娇与刘嫖因为此事可能遭逢大劫,告诉阿瑶,让一个受宠的孩子怨恨她,你觉得刘嫖有这么蠢吗?”
卫君孺面色阴沉,“你是说皇太后想要借阿瑶的手对付馆陶大长公主母女?”
东方朔将杯中水饮干,“以现在的推断看来,确实这个解释最合理。”
卫青神色同样难看,“阿瑶可是她的孙女。平日皇太后也十分喜欢阿瑶,经常送东西。”
“说不定在皇太后那里,此事无伤大雅,她并没有伤害阿瑶,估计只是想借阿瑶,让陛下更厌恶椒房殿。”东方朔见状,再次解释了一番,“说实话,我在陛下这些年,看到最宠孩子的,太皇太后可当魁首,那也是因为刘嫖是她的亲女儿,阿瑶只是皇太后的孙女,这点利用,虽然让人伤心,倒也能理解。”
卫君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生气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皇太后的心思也是他揭露的,可最后也是他为皇太后说话。
东方朔眼神无辜,“我不是怕你们冲动吗?”
“你放心,我与青弟还是有自知之明,子夫不告诉我们,不就是怕我们冲动吗?”卫君孺白了他一眼。
这人真以为全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了。
东方朔讪讪摸了摸鼻子。
卫青用力握紧了拳头,“是我无能,只能让阿姊一人承担。”
东方朔点头,“你确实要努力了,你看连卫少儿现在都成了丹阳侯,外面都说你们卫家阴盛阳衰。”
他话音刚落,感受卫君孺目锐如箭,朝他直射而来。
卫君孺转身,进入里屋,片刻后,她双手捧着一面铜镜递给东方朔,“看看。”
“看看?”东方朔想不通她的思绪,不过对方不是用铜镜砸他就好。
光亮的铜镜上显出他的面庞,察觉自己的长冠有些歪了,东方朔淡定地扶了一下。
卫君孺见他居然还有心思整理仪容,语气幽幽,“东方朔,你刚才说青弟的时候,可曾用铜镜照过自己,你现在也不过是太中大夫,只比青弟大一点,也比不过少儿。”
此话一出,东方朔笑容裂开,觉得手中的铜镜甚为烫手。
卫青见两人要吵起来,连忙劝道:“长姐,你就不要说东方朔了,他说的也是事实,我确实要努力。”
卫君孺温柔道:“我说的也是事实。”
话说完,她起身道:“算了,这事问你们就是对牛弹琴,我还是去和少儿商量,毕竟她现在可是丹阳侯,三千邑的那种,你们继续努力吧!”
“……”卫青目送她离开。
东方朔扶额头疼,看向卫青,“好吧,以后我不说你了,省的被阿孺算账。”
卫青:“长姐嫁给你之后,脾气怎么变大了。”
平日见长姐与东方朔相处,感情氛围都不错,东方朔幽默风趣,阿母、小霍去病也都喜欢他。
为什么长姐看着在大家面前越来越强势了。
东方朔听到如此疑惑,有些尴尬地闷声低咳,“大概因为我比较好说话。”
他也知道缘由,因为他平日性子有些不着调,所以卫君孺就强势了一些。
卫青一头黑线,这种胡话,东方朔也有脸说出来。
……
卫少儿自从成了丹阳侯后,在长安城中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每日都收到许多请帖,平阳长公主也请她入府过两三次。
因为丹阳是她的封地,所以卫少儿这两日打算去丹阳一趟,卫媪也想一起跟着去,至于霍去病,这个小皮猴,自然也要跟着。
不过卫少儿没打算让他跟着,从丹阳到长安路途远,而且霍去病还小,长安有卫青、卫君孺他们照看,她也放心。
卫君孺找到卫少儿,给她说了宫中的事,“二妹,你说,我们要怎么帮子夫他们。”
卫少儿用银筷给她夹了一块糕点,勾唇浅笑,“皇太后不是给我们指明了路吗?”
“可是此次皇太后她是故意的,她若是利用子夫,我也认了,但是阿瑶可是她的亲孙女。”卫君孺说到这里,气的咬唇。
卫少儿:“长姐莫气,以皇后的脾气,子夫与皇后之间,本身就不能和平共处,既然这样,还不如顺了皇太后的意,等借了皇太后的势收拾了刘嫖母女,说不定子夫能登上后位。到时候,咱们与皇太后之间,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相处。”
“……”卫君孺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卫少儿想的如此让人骇然。
现在陈阿娇虽然被陛下禁足,但是她身后还有窦家,还有堂邑侯,不是他们卫家能抗衡的。
卫少儿见她错愕,掩唇忍笑,“阿母说咱们卫家的女人从来就没有胆怯的,可是看长姐这样,似乎被吓到了。”
“是,我被吓坏了。”卫君孺也不硬撑,“你这些想法与子夫说过没有,说不定她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卫少儿不以为然,“等我们将她推上去了,就有兴趣了,我过两日要去南宫长公主府赴宴,到时候与她说说,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事情。”
南宫长公主性子单纯,有些唠叨,又是皇太后的亲女儿,从她入手正好。
至于平阳长公主那边,她原是公主府的侍女,才成为丹阳侯不久,在平阳长公主面前,一时无法放开。
卫君孺:……
卫少儿轻轻叹道:“长姐,今时不同往日,子夫在宫中有子有宠,陛下对阿瑶的疼爱,全天下都有耳闻,许多事都是推着我们走,你我都要改变。 ”
卫君孺垂眸苦笑,低喃道:“我知道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快。”
卫少儿淡然道:“其实若是子夫早日诞下皇子,椒房殿那边不足为虑。这就要看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子夫了。”
子夫已经育有两个公主,肯定还会与陛下孕育第三第四个孩子,再有皇子之前,最好提前将椒房殿那位请出去,这样等到子夫诞下皇长子,她可以联合朝中大臣上书,让子夫入主椒房殿。
卫君孺心中叹气,望着窗外的夕阳余辉,将天空染成一幅绚烂的画卷。
她望向被夕阳照的脸颊红艳的卫少儿。
外面许多人说二妹有今日的地位,是得老天庇佑,也有人说,是因为卫子夫受宠。
他们中许多人不想承认,这些都是二妹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
当初阿瑶在宫中折腾造纸术时,首先托付的是陛下与东方朔,陛下交代给了手下人,东方朔对此没兴趣,只有二妹肯埋头钻研,还好有了结果。
卫少儿察觉她的目光,转头冲她笑了笑,“长姐?”
卫君孺挪了挪位子,坐到她身边,轻声道:“听你这样说,长姐觉得自己好没用。既然这样,少儿,你要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虽然成了丹阳侯,但是在许多达官显贵面前还不够看。”
她们早些年在平阳公主府时,见识过受宠的公主过的是什么日子,更不用说全盛时期的馆陶大长公主,那是平阳长公主都要避其锋芒,应该说就连皇太后也要伏低做小。
现在风水轮流转,皇太后眼看着要起来了。那她们就借势让子夫扶摇直上。
“长姐莫要这样说,长姐很好,有了你,我和子夫、青弟才能平安长大。”卫少儿轻轻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长姐,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嗯。”卫君孺轻轻应下。
……
刘瑶那边,见刘彻这般大方的份上,继续之前的“惊喜”计划,原先打算给刘彻撤去的锦旗又上心起来。
加上卫子夫、子燕他们的帮助,终于在三日后,将锦旗给做好了。
如她记忆中一样,红色缎子为底,周围金色的金穗子装饰,上面刺着金色的大字——慈眉善目最好阿父,雄才大略千古一帝。
所有金色都是用金丝弄得,货真价实。
当时卫子夫询问刘瑶要在锦旗上写什么时,听到内容,表情微妙。
这两行字,她觉得前面与后面格格不入。
刘瑶振振有词道:“阿母,这东西我要挂在宣室殿,让阿父天天看到自省,这样他就会越来越疼我啦!”
卫子夫;……
我儿果然聪慧。
这内容挂出去,想必不会有人觉得是她出的主意。
……
次日,刘瑶将锦旗用锦盒装好,然后带着人热热闹闹去了未央宫。
到了宣室殿门口,刘瑶站在外面并没有进去,而是询问莫雨,“中常侍,阿父现在有空吗?我有好东西,你让他出来。”
莫雨:“陛下才忙完。长公主进来吧,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不行,你让他出来。”刘瑶看了看天色,“这东西可是我专门给阿父做的。”
莫雨见状,只能回殿无奈喊刘彻。
刘彻大步走出来,见刘瑶站在阳光下晒着,皱眉道:“站在太阳底下干什么,快过来!”
“阿父!”刘瑶背着手,往前一跳,摇头晃脑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给二姨母封侯,还给了阿母那么好东西,以后咱们一起再接再厉。”
刘彻:……
阿瑶所谓的好事,就是站在大太阳底下给他说一些好话?
刘瑶发表完感言,一旁的子燕蹲下身,打开锦盒。
她小手将锦旗拿了出来,原想将锦旗高举头顶的,发现锦旗的尺寸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做的有一点点大,她即使踮脚举过头顶,脚下还踩着小半截呢。
子燕示意另外一名宫女一起帮忙抬着。
只是……
她们抬着的时候,没注意到刘瑶没松手。
就这样,等子燕抬起时,垂眼看到刘瑶两手攀着锦旗的横杆,甩着小脚,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而刘彻这边的视野,只看到他家乖女儿的一双小手握在横杆上,其他被遮了个严实。
同时“慈眉善目最好阿父,雄才大略千古一帝”两行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直刺他的双眼。
刘彻:……
只见双手,不见整人的刘瑶说道:“阿父,这幅锦旗代表我对你敬仰的孝顺之情,这东西以后就挂在未央宫的正殿,让大家都看看阿瑶对阿父多孝顺。”
刘彻嘴角微抽,他一时无法评价阿瑶的学问到底好不好。
三岁的孩子在其他人家里,可能连字都不识一个,阿瑶已经为他搜罗了十六个大金字,两行话的意思分开的话,他会很满意,放在一起,就好比方形的榫头与圆形的卯眼,它怎么能结合在一起,也只有小孩子才有这想法了。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等子燕他们抬到刘彻跟前,刘瑶跳了下来,从锦旗下面钻过去,跑到刘彻面前,谄媚道:“阿父,你是不是很开心!”
刘彻忍笑,配合道:“开心!”
刘瑶满意点头,小手一扬,“子燕,将锦旗挂在阿父办公的墙上。”
刘彻:……
没等他商量,刘瑶已经带着子燕他们进去了。
等他进殿,刘瑶已经命令人拆东西,给她的锦旗找位置。
莫雨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要劝劝长公主?”
刘彻瞄了他一眼,“你觉得不好看?”
“好看,长公主的心意就是好。奴婢真是羡慕陛下。”莫雨讪笑两声,心想果然只有陛下这样的大心脏,才能养得起长公主这样的孩子。
“好了!”刘瑶拍着小手,扯着刘彻的衣服,“阿父,你看,好不好看?”
“嗯……雄才大略千古一帝,也只有在你眼中,阿父才是这样的。”刘彻摩挲着棱角分明的下巴,唇边笑意不止。
刘瑶:“两句都重要。”
如果不是阿父表现的好,她就写“好好学习,莫信鬼神”了。
刘彻敷衍道:“好好,都重要。”
竖日,进宫禀报政务的大臣眼睛第一时间被金色的锦旗吸引,看着上面的题字,再看边角的题名,众人眼神复杂。
即使上面边角题名是刘瑶做的,他们也怀疑其中有陛下的手笔。
他们很怀疑,长公主想写“慈眉善目最好阿父”,但是陛下不愿意,就哄着长公主加了“雄才大略千古一帝”。
这幅锦旗挂在此处,陛下天天看着就不觉得亏心吗?
刘彻得意炫耀,“看看我儿多么孝顺,让朕着实宽慰,养孩子虽然辛苦,看孩子这般好,做再多也值得。”
大臣们:“对对对!陛下高兴就好!”
在朝堂做事,尤其帝王身边,要学会“难得糊涂”。
刘彻:……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中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一些人耳中。
平阳长公主听说后,带着曹襄进宫看望太皇太后,然后将他送到昭阳殿,与刘瑶一同玩耍,就赶往皇太后的住处了。
她可是听说,当日椒房殿出事时,母后与陛下一起去的。
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卫子夫,一问就装傻,她只能换人了。
刘瑶仰头看着面前的曹襄,一月不见,曹襄看着瘦了一点,个头也长了不少,已经可以称呼为“胖帅崽”了。
曹襄:“阿瑶,咱们玩什么?”
刘瑶指了指不远处,“我要玩泥巴。”
她要做锅,然后让珍馐署的人打造铁锅。
曹襄一听,当即撸了撸袖子,“我帮你!”
身边的婢女大惊失色,“长公主,郎君咱们换一种方式好不好,玩泥巴太脏!”
曹襄立马不满,“阿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别管我们。”
婢女:……
……
长乐宫中,刘嫖刚服侍太皇太后吃完药,出来就听说平阳上门与皇太后在说私密话,顿时冷笑一声,“这母女俩肯定在商量如何害我和阿娇!”
心腹低声道:“长公主,太医说了,太皇太后大概就在这几日,你要提早做打算。”
她们所依仗的太皇太后眼看着要大薨,时间不等人。
刘嫖斜眼道:“我知道!”
母后最是宠她,她要把握临终这段时间。
第34章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瑶与曹襄的玩泥巴的方向有些不同,曹襄垒起了“万里长城”,刘瑶用泥做了锅和灶,玩起了过家家。
她看了看自己弄出的成品,默默又毁了,歪歪斜斜,看着就是一些凹陷的坑。
凹陷的坑?
刘瑶灵光一闪,让人给她找了一个圆球,然后用泥裹住它的半身,等泥干了以后,将圆球拿出来,就得到一个完美的土泥小锅了。
然后吩咐子燕找人给她换成铁的。
子燕看了看刘瑶做的“半圆小釜”,纳闷道:“长公主,这东西确定不做成金的吗?”
铁的东西容易生锈,等到时间久了,长公主见了要伤心的。
刘瑶用两手比划了一下,“你让人做大一点,嗯……能放半桶水的那种,做好了给我。”
她是要吃饭的,做成金的,先不说成本问题,食品安全问题更重要。
子燕点了点头,又听刘瑶开口道:“你让他们做一个弧度小一点的铁板锅,中间微微陷下去就行。”
她想到自己可以用它铁板烤肉,煎东西。
为了表达准确,刘瑶还画了图纸,防止弄错。
临走前,子燕仍然不死心,“长公主,真的不做成金的吗?铁的容易坏。”
“……”刘瑶额角降下黑线,“就要铁的。”
金锅她用起来更不踏实,真用了历史上第一口金锅,她担心后世给她起个“金锅公主”的外号。
至于铁器容易生锈,她上辈子看过相关科普,古代的冶炼技术不发达,冶炼时的材料、温度、技术……都限制这一切。
说到这里,刘瑶仰天长叹,她上辈子是历史系本科,毕业即失业,脑袋发热做了全职小说家,还好成绩中等,够她养家糊口,闲暇时分可以花点小钱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不过她现在后悔的是,自己上辈子为什么深陷狗血套路文,持之以恒地生产套路狗血和工业糖精,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就涉猎种田文了,多了解一些古代发明多好。
曹襄看着自己做的万里长城,小脸放光,“我也要让人做个大大的长城放在家门口。”
刘瑶:……
“可以,不过你要和平阳姑母商量。”到时候就看平阳长公主怎么哄孩子了。
曹襄点了点头,眼含期待地握紧了小拳头。
……
事后,刘瑶去打听了一番,平阳长公主还是宠孩子的,虽然没有允许曹襄在公主府外建一个长城,不过让人给他做了一条长长的木长城,足有三丈长,哄孩子是够了。
至于刘瑶,她的铁锅也很快做好了,工官中有不少能人巧匠,按照刘瑶给的图纸,很容易做出来,只是没有刘瑶期待的那么薄,比她印象中的铁锅厚了至少三倍,用料十足,就是最轻、最小的,她也拿不了。
铁锅做好了,接下来就要实验一下,看看质量如何。
刘瑶带着人去了珍馐署,找了一个看似比较闲的人,珍馐署的监事赵不矮。
刘瑶之所以对他印象较为深刻,是因为以前听子燕给她讲乐子,说这位珍馐署的监事以前叫赵高。
小时候家贫,就进宫当了宦官。
无论是宦官,还是“赵高”,若是分开,十分普通,而且天底下估计重名重姓的人多了。
只是……宦官!赵高!
此名放在但凡读点史书的人面前,都是虎躯一震。
要知道大汉建国也就七十余年,距离秦朝灭亡,也没多久啊。
当时刘彻知道后,还特意将人喊到面前见了一下,虽然不至于怪罪,但是这个名字着实不吉利。
所以赵高左思右想,就改了名字——赵不矮,听着与原来的名字没有多少差别。
改了名字后,他就被升为副监事,更让他确定自己取的名字好,现今在宫中拼搏这么些年,终于成了珍馐署的监事。
赵不矮没想到,自己只是偷眯了一会儿,就被长公主抓到了。
只得叹了一口气,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命人将铁锅放在灶上,等锅烧热,先给铁锅倒了一些猪油,放入姜丝、花椒,然后将切好的鹿肉片放进去。
“滋啦”一声,锅底的肉片受热迅速卷曲,激发出诱人的香味,赵不矮又接着将盐、酱料放进去,最后再扔进去一些青菜叶,等菜叶断生,迅速将菜盛了出来,然后随手往里面倒了一碗水。
赵不矮看着面前的这碟菜,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是这个速度确实快,下锅翻炒两下,就能出锅,而且锅口大,呈现圆弧状,操作方便。
刘瑶手中的筷子敲得“啪啪”响,奈何她被子燕抱着,只能干看着,即使伸长脖子,也没办法吃到。
赵不矮看的直乐,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夹起一片鹿肉放入嘴里。
刘瑶跟着他的动作张开嘴,“好吃吗?”
“嗯……还不错,鹿肉鲜嫩,就是盐放的有些少。”赵不矮一边嚼着,一边说道,“长公主真是聪明!”
子燕又等了一会儿,见他吃起来没事,亲手给刘瑶夹了一片。
刘瑶嚼着有些凉的肉片,心中叹气,为了安全,她都快吃不上热乎的,阿父那边更不用说了。
炒锅的美味,在于即时吃才出锅的锅气,时间久了锅气就散了。
不过刘彻也不怎么挑剔,吃到炒菜的他惊为天人,当天就给了刘瑶不少赏赐,并且放出话来,让刘瑶随便折腾,他兜底。
并且在日常教学时,加大了难度。
毕竟他的女儿聪明啊!
刘瑶:……
无形中,让自己的课业增多了。
……
五月中旬,卫少儿与卫媪开始收拾行李,她打算在丹阳住个半年,修建一个大型的造纸工坊,制出更多的纸。
刘瑶一听,屁颠屁颠地跑到未央宫,向刘彻要初始资金。
到宣室殿时,她发现光禄勋石建也在,对于这名靠谱稳重的大臣,刘瑶一向很尊重,“光禄勋吃了吗?”
石建与刘瑶沟通过几次,知道这是小公主问候的方式,眼角的笑纹舒展,“没有,现在还早。长公主吃了吗?”
刘瑶:“没,中午与阿母商量好要吃烤肉。”
她环顾四周,没见东方朔,好奇道:“光禄勋,东方朔最近调皮吗?”
石建一愣,忍笑道:“东方朔的性子虽然有些散漫,但是平时做事认真,吩咐给他的事情大多完成很好。与官吏也相处的很好。”
刘瑶面色有些失落,“好吧……光禄勋,如果你要罚东方朔,一定要通知我去看。”
石建:……
听长公主的语气,十成十不是心疼东方朔,而且想看热闹。
“噗呲!”刘彻忍俊不禁,将刘瑶抱起,“行,等东方朔闯了祸,朕就喊你过来看热闹。”
“多谢阿父!”刘瑶开心点头,小手捧着脸,“果然慈眉善目的最好阿父!”
刘彻神情微噎,看了看旁边的石建。
果然对方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十分明显招摇的金色红缎锦旗。
石建唇角微抽,默默侧身,绷直嘴角,防止自己笑出来。
朝中对于宣室殿内的锦旗多有猜测,有人猜测锦旗可能是卫子夫假借长公主之手做的,有人觉得可能其中有陛下的手笔,他觉得以长公主的聪慧,应该是她自己弄得。
这个锦旗挂在宣室殿内也挺好的,正好也能时刻提醒陛下。
不过……陛下现在也就二十多岁,这个“慈眉善目”用的有些过分了,最起码也是他这个年龄,不过他们石家的男人与这词相差甚远。
那边刘彻也问出自己的疑惑,“阿瑶,朕早就想问你,朕长得‘慈眉善目’吗?不能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伟岸英俊’这些吗?”
刘瑶眼睛弯成月牙,奶声奶气道:“阿父是大大的慈父,那些词都不好。”
刘彻真是服了。
可是他比较喜欢那些词。
哼哼……他就将这锦旗一直挂着,等到小家伙长大后,看着自己小时候做的蠢事,肯定很有意思。
石建忍笑道,“陛下在长公主心里,确实是慈父。”
可能长公主以为“慈眉善目”就是赞赏慈父的。
呃……这个意思确实没错,只不过现在不适合陛下,恐怕以后也不适合陛下。
等石建离开,刘瑶说出自己的目的——要钱。
刘彻挑了挑眉,“卫少儿现在已经是丹阳侯,不需要你再给钱。不对,一直是朕给钱。”
从卫少儿开始研究造纸术,阿瑶一直三番两次从他这里要钱,最后也确实都送到卫家了。
“阿父真好!”刘瑶竖起大拇指。
“少给朕戴高帽!朕现在不吃这一套。”刘彻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可是阿父,二姨母要去丹阳去建工坊,她缺钱。”刘瑶憋着气解释道。
刘彻松开手,“她不缺钱,丹阳的田赋都是她的,这些还不够吗?”
刘瑶:……
哦,她忘了这个时代的达官显贵尤其是诸侯、有侯爵的人,都是有自己封地的。
……她也有。
“这不一样,你给的金子代表阿父的重视,不要小气嘛!你出了钱,二姨母也将方子献给你了。我还觉得二姨母亏了呢。”前段时间刘彻又弄了一个造纸署,专门用于造纸,方子就是卫少儿给的。
“……小嘴怎么这么会叭叭。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想要多少?”刘彻好笑道。
刘瑶伸出三根小短指,“我很知足,三千金就好了。剩下的让二姨母自己赚。”
“三千金?”刘彻挑了挑眉,“你还真不客气啊!阿父的钱难道你就不心疼?”
“阿父最有钱!”刘瑶一脸甜笑,讨好地看着他。
刘彻见状,抬手按下了其中两个小肉指,“一千金。”
刘瑶瞪眼,“……咱们俩各退一步,两千金。”
刘彻巍然不动,“一千金,再讨价还价,这也没了。朕说过,卫少儿现在不缺钱,是你觉得她缺钱。”
见对方似乎真的没得商量,刘瑶叹了一口气,“阿父,你这样,让人怎么跟你讨价还价啊!做不成买卖的……行,一千金就一千金吧。”
刘彻无语道:“所谓买卖,双方都有利益牵扯,朕没啥好处,能给一千金,已经算是慈父了。”
“嗯呢……慈眉善目的阿父!”刘瑶敷衍地点了点头。
刘彻:……
……
刘瑶拿到金子后,让子燕出宫将金子送给卫少儿。
对于金子的来历,子燕也没有隐瞒。
听闻金子是阿瑶从陛下那里“抢”的——此乃阿瑶的原话。
卫少儿哭笑不得。
子燕笑道:“女侯,长公主让你在丹阳造好多好多纸,让全天下的人都能用上便宜的纸。”
卫少儿忍笑,“我尽量。”
虽然现在纸的成本降了下来,可是受限与人力和材料,产量也就提不上来。
子燕说完这些,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卫少儿,小声道:“女侯,长公主让我提醒你,有陛下参与的工坊麻烦会少些,当然女侯要吃些亏。”
这就要看卫少儿舍不舍得了。
卫少儿眸光微闪,“可是宫中已经有造纸署了。我若是拉着陛下参与进来,会不会得罪他们。”
子燕笑了笑,微微昂了昂下颚,反问道:“难道女侯现在没有得罪人吗?”
尤其当初研究造纸时,接到陛下命令的那些人眼中,卫少儿可是抢了他们的名和利。
卫少儿笑了笑,“你回去告诉阿瑶,让她莫担心,我知道如何做。”
子燕满意点了点头。
……
次日,刘瑶与卫子夫都收到了卫少儿送进来的契书,上面写明,刘瑶、卫子夫都分了一成丹阳造纸坊的所有权。
刘瑶:……
她建议对方给刘彻分一点,寻求庇佑,未来也好发展,谁知道自己与阿母也有份。
她与阿母都一成了,阿父肯定比他们的高吧。
去未央宫一打听,刘彻分到了三成。
刘瑶叹气,“果然出钱的是大爷!阿父是阿瑶的三倍。”
“那当然,朕是皇帝,岂能与你拿一样的。”刘彻对于此事也不怎么在意,他不缺这点钱,不过经由此事,倒是对卫少儿刮目相看,有些惋惜对方不是男儿。
刘瑶龇牙,“俗话说,太嘚瑟容易被人咬。”
刘彻失笑,轻轻扯了扯孩子的软腮,一脸促狭,“阿瑶什么时候改名‘俗话’了,这口牙倒是长得不错。”
“方……坊手。”刘瑶小手使劲拍了拍他,嘴巴都快被扯漏了,她可不想像妹妹那样流口水,
“哈哈哈!”刘彻大笑不已,不过也松了手,因为小孩已经想着要咬他了。
“阿父,你等着,俗话说……”话说到一半,她卡格了。
刘瑶陷入诡异的尴尬中,脑子转动的齿轮一下子停了,小嘴不断喃喃:“俗话说……欺负人……俗话说,以德服人……不对……”
刘彻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儿一脸纠结,自己为难自己,最后郁闷地如同小蘑菇一般抱着头蹲在地上。
他笑着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孩的背,“阿瑶,要不要朕帮忙想一下!”
“你别说话!”刘瑶烦躁地抖了抖肩,“俗话说……子曰?嗯……还是俗话说吧……子曰,唯君子与小人难养也?好像不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彻:!
“阿父,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瑶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兴奋地看向他。
刘彻被她的话呛到了嗓子,咳嗽不已,“咳咳……你这话从哪里看到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有意思,他遍读古籍,也没见过啊。
“啊?子曰?”刘瑶歪头,她也不清楚,上辈子大家都知道这话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自《史记》,说的是范雎被陷害后,卧薪尝胆十年,大仇得报。
此时就是去找太史公司马迁,都不一定得到结果。
刘彻大手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
儿啊!孔子没说过这话,不用什么都推给他,你还是继续“俗话说”吧。
他算是看出来,小家伙可能不小心从哪里听到的,就随口用上了,世人偶有妙言,也有可能。
……
五月下旬,卫少儿与卫媪一起离开长安,卫广随行护送她们。
此次去丹阳,卫少儿如她所说,建造了一座巨大的造纸坊,所产的纸许多年后甚至卖到西域更北的地方,也因此世人称呼卫少儿做的纸叫丹阳纸。
在卫少儿离开的次日,一直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太皇太后精神骤然好转,不仅能自己用膳,而且还能下床。
众人面上带着笑意,心中却不高兴,这种情况,多半是回光返照。
刘嫖带着陈阿娇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
太皇太后摸着陈阿娇的手,不经意摸到一处异样的地方,像是被布带给缠上了,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外一手仔细检查,终于辨清,似乎是绷带。
阿娇受伤了!
“太皇太后,你弄得我好痒!”陈阿娇娇声笑道,说话时,含笑看了刘嫖一眼。
刘嫖欣慰地看着她,闪身挡在陈阿娇身前,同样撒娇道:“母后,你刚才那样子,让我以为阿娇惹你生气了,你现在动不了手,要打要罚,吩咐我一声,我揍给你看。”
“你们母女俩配合的挺好的。”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欺负老婆子我眼瞎看不见,竟然糊弄我。容姜,阿娇到底怎么了?”
陈阿娇听到这话,将手直接往后一藏,面色心虚,“我没事,早上被蚊虫咬了一个包,有些不好看,就遮了起来。”
刘嫖附和,“对啊,母后,阿娇有我看着,不会出事。”
“容姜!”太皇太后不理他们。
容姜走到陈阿娇跟前,向她屈身行了一礼,“皇后,这是主人的吩咐。”
陈阿娇迟疑了一下,最终伸出手。
素色的绷带揭开,一道将深可见骨的口子出现在手背,不知什么时候,伤口已经崩开,将里层的绷带染成了红色。
容姜大惊失色,“来人,快给皇后拿止血的上药。”
伤口已经开裂,要重新上药。
“止血?”太皇太后怒不可遏,摸索着将陈阿娇拉到跟前,握住她的手腕,虽然嗅觉早已经退化,放到鼻端还是嗅到了铁锈味,心疼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阿娇,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陈阿娇想要撤回手,“太皇太后,阿娇没事!”
太皇太后愤怒,“都伤的这么深,还没事,皇帝知不知道?”
听到这话,陈阿娇顿时眼泪落了下来,嗓子带着哑意,“阿彻……陛下不想见我。”
太皇太后顿时更担忧了。
就在这时,就听旁边“扑通”一声。
容姜惊呼,“馆陶大长公主,你跪下干什么?”
“母后!”刘嫖语带悲意,凄声低泣,“阿娇这些日子委屈啊!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责,没有保护好她,请母后降罪。”
陈阿娇:“太皇太后,不是阿母的错,是我识人不清,别人钻了空子,让陛下对我失望,祖母不用为此事烦恼。”
太皇太后一时间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两下。
“母后!”刘嫖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皇太后死死抓住她的手,“你与我说清楚。”
“母后莫要激动,我不会隐瞒你的。”刘嫖扶着她坐下,啜泣一声,“母后,前段时间,阿娇听说楚地有一女子擅长医治女子不育的病,将人请进宫,可是王娡带着陛下上门,说那人会巫蛊,且与阿娇有私情,往阿娇身上泼脏水,阿娇她抵死不认,惹怒了王娡,被她夺了宫权,幽禁在椒房殿,宫里的人也都换上王娡的人,阿娇的伤也是他们干的。”
“我事后查了,楚服来到长安后,曾经进出过王娡的弟弟田蚡的宅邸……母后,我不懂,王娡想要宫权直说就行,为什么要用毁了阿娇的手段。”刘嫖越说哭的越大声。
陈阿娇惊诧,“阿母,你说什么,楚服她是皇太后带来长安的?”
刘嫖恨恨道:“若不是她,还能有谁,她为了将你毁了,连陛下的脸面都顾不得。”
她说的没错,确实查出楚服来到长安,是由田蚡照顾,不过陈午查的更深,发现对方在楚地时,与淮南王的人有接触,就看王娡以后如何选择了,是选择叛逆的弟弟,还是亲儿子呢。
太皇太后两手搭在拐杖上,阖眸养神,静静地思索刘嫖刚才的话。
以她对阿嫖的理解,这其中不是有所隐瞒,就是半真半假,但是现在她们母女俩的处境不好是真。
唉!
“容姜!你去将王娡与陛下喊来,我有话对他们说。”良久,太皇太后睁开眼,沧桑的眸子无神地望着虚空。
刘嫖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哭嚎的更大声了,“阿母……呜呜……我舍不得你……嗝……呜呜……要不你将我也带走了,让我看着阿娇受苦,我不忍心。反正我也享受了这么多富贵,也活够了。”
“阿嫖,你多大了,还说孩子气的话,阿娇还在呢。”太皇太后生气道。
生死大事,岂能随意说出口。
举头三尺有神明!
刘嫖:“阿母,阿母,我也是没辙了,你走后,我肯定被人欺负,你舍得吗?”
“哼!你是大汉的大长公主,我的女儿,岂能容你欺负!”太皇太后按了按眉心,“阿娇,扶你阿母起来,万事有我。”
陈阿娇擦了擦眼泪,“太皇太后,是我无用,你别生阿母的气。”
等到皇太后来到太皇太后的宫殿,前脚刚行礼,头顶就传来太皇太后冰冷的声音,“王娡,老婆子我还没死,你就这般欺负阿嫖与阿娇吗!”
皇太后后背冷汗直冒,余光瞥见刘嫖挑衅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妾身不敢!”
……
等刘彻来到长乐宫,察觉氛围不对,他的母亲脸色难看,太皇太后怒不可遏,心中顿时一咯噔。
等到傍晚时分,皇太后终于从宣德殿走了出来,仰头看着头顶混沌的天,觉得被云层遮住的眼光刺眼的狠。
刘嫖、陈阿娇,你们等着。
她暂且忍着,等到太皇太后去世,就算她不动,陛下也会收拾窦家,到时候她们只有跑到底下才能见到太皇太后了。
刘彻也表情复杂地走了出来,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候了?”
莫雨:“大概申时。”
刘彻叹气,“去昭阳殿看看阿瑶和阿珏吧!”
太皇太后说了,前朝是皇帝的天下,后宫事务就是皇后的责任,话都到这个份上,母后就是再不情愿,也要将宫务交还给陈阿娇。
至于为什么母后当皇后的时候无法接触宫权……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当事人不同,谁让陈阿娇有太皇太后撑腰。
莫雨:“诺!”
……
三日后,影响了大汉三代帝王的窦太后驾崩,生前留下遗昭,将自己遗产的八成留给唯一在世的孩子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其余两成则是留给刘彻与卫子夫的长女——当利长公主刘瑶。
第35章 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
太皇太后驾崩后,五月的汉宫一片缟素。
灵堂就设立在长乐宫的宣德殿,灵堂正中间停放着一口精致的金丝楠木棺材,为首的皇太后、刘嫖神情憔悴,眼睛红肿地看着灵位。
陈阿娇之后就是平阳长公主、卫子夫、刘瑶等人。
五月底的天已经很闷热了,浑浊的空气与有些刺鼻的香烛味混在一起,熏的刘瑶有些晕。即使棺材灵堂为了防腐放了不少冰,不过还是让人发晕。
她默默捶了捶有些跪麻的小腿,然后仰头看着棺材前摆放的灵位。
她没想到太皇太后留下的遗旨中,居然将自己遗产中的两成分给她。
要知道阿父、陈阿娇这些人都没有,就她和刘嫖有。
突然得到这样一笔巨额遗产,让刘瑶对太皇太后的感情越发复杂。
她出生三年,扪心自问,她对待太皇太后,多数时候将其当成一个有很高威权的NPC来讨好,因为太皇太后掌控着大汉的权利,别说她,就是阿父、皇太后也同样是这样。
两人虽然有亲缘关系,但是平时相处,虽然撒娇卖痴,还是不够亲密,主要是害怕老人家的眼睛太毒,加上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抱紧的是阿父的大腿。
而且阿父对她的滤镜目前看来还是挺厚的,她可以随便折腾。
现在心中骤然对太皇太后生了一股愧疚之情,在对方生前,没有与其更多相处。
好吧,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若是日后刘嫖肯收敛一下,她还是愿意手下留情的。
撇出一些立场,她对这位老人十分佩服的。
听说太皇太后原是赵国人,幼年父母双亡成为孤儿,然后进宫为侍女,历经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四朝,近半个世纪的辅政生涯,她虽然有时候做事有些固执,也犯过错,独断朝纲,但是不可否认,对方对大汉所做的贡献。
就在刘瑶走神之际,察觉一股让人不适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正好与刘嫖对上。
日常喜欢浓妆艳抹的刘嫖此时褪去了脂粉,红肿的眼睛加上眼角的细纹,让她此时的憔悴一览无余,对方见她察觉,也不遮掩,眸光更加凶狠,让人感觉好似一条暗□□刺的蛇,随时发动攻击。
刘瑶愣了一下,心中无力吐槽,面上一脸无辜,对她露出无邪的笑。
这是太皇太后的灵堂,她不好仗着年龄小折腾一番。
对方对她如此态度,想也知道是因为那两成遗产。
刘嫖:……
卫子夫的这个大女儿不知道怎么哄了母后,居然舍得将两成遗产留给她,她家阿娇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两天阿娇夜里在被窝里偷偷哭,晚上做梦都是在喊母后。
她着实不解,母后为什么将遗产给刘瑶分了一份,虽然才两成,那也是母后几十年的财富,她一个小屁孩,拿得住吗?
就算母后将遗产全部留给刘彻,她与阿娇都不会说什么,偏偏分了卫子夫的孩子一份。
让她怀疑,卫子夫的祖上是不是救过母后的命。
卫子夫察觉刘嫖的动作,默默给刘瑶换了一个位置,察觉小家伙额头上出了不少细汗,又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刘瑶乖乖仰着头。
卫子夫对于刘嫖的眼神攻击,巍然不动,时不时擦擦眼角的泪水。
……
刘彻进入灵堂时,入目一片缟素,目光落到灵位上,悲从心来。
他的祖母没了。
那个拉着他登上帝位的祖母彻底离开了。
往日他总嫌弃自己办事被束手束脚,束缚乍一消失,自己没有欢喜,更多是手足无措。
阵阵悲恸的哭声不绝于耳,刘彻看着灵前跪着的众人,深吸一口气,走到堂前,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目光坚毅地看着灵位,眼眶泪水晃动,郑重伏地叩拜。
祖母!你放心,我不负你的托付与期待,将大汉治理的更加昌盛。
刘彻身后的皇太后、刘嫖、陈阿娇等人一脸悲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以刘瑶的观察,刘嫖与陈娇哭是真哭,几乎可以称得上涕泗横流,两人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至于与她们跪在一排的皇太后哭的甚是文雅,掩袖而泣,眼眶通红,至于是不是真哭,刘瑶暂时看不出来。
不过这两日,她的眼睛哭的快熬不住了,又干又涩,加上灵堂香烛烟熏火燎的,感觉再过两日,眼睛真的要废了。
说来,刚才刘嫖背地里瞪她,她并不觉得生气。
太皇太后是她们的最亲的人,也是她们最大的靠山,现在靠山没了,就不知道两人的状态能不能转换过来,现在后宫的老大已经是皇太后了。
若是想像之前那样横行无忌,怕是痴心妄想。
……
太皇太后的陵寝早十几年前准备好了,以她七十多岁的高龄在古代已经算是喜丧了,从年初的时候,宫中已经在做这个准备,谁曾想,太皇太后熬到了春日,却没有等来夏日。
六月初,刘瑶跟着刘彻扶棺,将太皇太后的棺木送入霸陵。
刘瑶与刘彻站在高处极目远眺,远处群山环绕,极目远眺,下方就是白鹿原,凉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自此太皇太后的朝代彻底过去。
刘彻深吸一口气,大手摸了摸刘瑶的颅顶,小孩细而软的头发比上好的丝绸摸着还舒服,“阿瑶,咱们将太皇太后送入霸陵,回去后,事情就多了,阿父要很忙很忙,你觉得阿父能行吗?”
过往朝政由太皇太后把持,现在太皇太后崩逝,权利并没有顺势移到他身上,出现一些权利混乱的状态,现在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将朝中权利全部收拢在他的手中。
刘瑶仰头看着他,“阿父一定行,阿父若是不信,我可以与你打赌,万金怎么样,阿父如果不行,我给你万金,阿父如果行,你给我万金。”
反正阿父有万金,她没有,再说面前这位可是确立大一统思想的汉武帝。
刘彻听得好笑,看出了小孩子的心思,又摸了摸她的头,提醒道:“阿瑶,太皇太后留给你的钱可多了,比万金还多。”
刘瑶叉着小腰,得意道:“我有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赚到阿父的钱才是本事。”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俯身将小孩抱在怀里,笑道:“可是阿瑶,朕没答应与你打赌。”
“啊,我的万金啊!”刘瑶仰天哀叹,忽而余光瞅到远处与皇太后一同散步聊天的国舅田蚡,顿时有了主意,“阿父,我可以和田蚡打赌吗?我听东方朔说,田蚡最近又赚了好多钱。”
远处,皇太后与田蚡并排走在野地中,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田蚡笑的猥琐的样子,肯定是好事了。
“……”刘彻差点被刘瑶的话给呛到。
田蚡能有什么做生意的门路,东方朔这样说,估计是因为他私下里知道田蚡又贪了。
说起他这个舅舅,刘彻有时候也头疼。
小聪明也有,会审时度势,能拉得下脸,不过有时候太过短视,喜欢争利,这样的人地位高了,容易惹出大麻烦。
“国舅是你的长辈,你要喊他舅公。”刘彻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再说这种赌,也就阿瑶这小脑袋瓜想出来,敢和他赌。
对方又不是傻子,尤其朝中大臣,就算心里不看好他,明面上也不敢下注“他不行”。
“哦……我可以和舅公打赌吗?”刘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跃跃欲试。
“田蚡不会和你打赌,他又不傻。”刘彻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刘瑶眼珠子转了转,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田蚡的方向,蹙着眉头想了想,“那……换一样,阿父,咱们一起赚舅公的钱怎么样?”
“一起赚?”刘彻哭笑不得。
小家伙居然还打算将他拖下水,不过现在正巧无事,逗弄一下孩子也挺有意思的。
“怎么说?”他饶有兴致道。
刘瑶拱了拱身子,在刘彻臂弯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声音压低了些,“阿父,我和田蚡打赌他能不能当丞相,如果当上了,给我万金,如果当不上,我给他万金。”
她记得历史上太皇太后薨逝后,刘彻就将原先的丞相撸了,让田蚡上了位。
刘彻:……
她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父,到时候咱们一人一半。”
刘彻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他家小公主年纪一丁点,居然无师自通如同与人串通贪污分赃了。
小家伙刚才的语气为什么信誓旦旦,还不是因为他是皇帝,丞相是由他任命的。
刘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阿瑶,阿父觉得这赌注不好,要不你和田蚡打赌他当不上丞相?”
“阿父舍得?”刘瑶面带怀疑。
听阿父的语气,对方也看不上田蚡,为什么后面让他当丞相了。
刘彻正欲开口,就听刘瑶说道,“可是我若是换了,田蚡就不与我打赌了,咱俩的万金就没了。”
若是田蚡当不上丞相,还要出万金,傻子才愿意赌。
刘彻:……
刘瑶见他犹豫,扯了扯他的袖子,“阿父,你若是不喜欢,你可以第二天将他撤了。这样钱也到手了,你也省了麻烦。”
“阿瑶,你可知什么叫过河拆桥。”刘彻一头黑线。
她是不是将田蚡当傻子哄。
若是他真这样干了,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他与阿瑶之间的勾当了。
刘瑶见状,纠结了一番,“那就再晚个四五日。”
刘彻:……
晚个四五日也不行。
不过……刘彻好奇刘瑶能不能将田蚡哄下来,若是田蚡真的愿意与阿瑶打赌,他也乐意成全。
太皇太后刚刚故去,朝中窦家人正处于群龙无首的阶段,他将田蚡提上丞相之位,让王家人压制窦家人,到时候朝中两大外戚斗起来,他渔翁得利。
刘彻:“阿瑶,你若是让田蚡答应……咳,朕就答应你了,不过朕要六成。”
“不行!”刘瑶轻哼一声,“主意是我想的,赌约是我谈的,为什么你要比阿瑶多一成,太不公平了,你只需要轻松任命一个丞相,我做的可多了。”
“……任命丞相……轻松?”刘彻被这孩子的话气笑了,抬手捏住她的鼻子,“阿瑶,你要认清现实,朕所做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一环,朕若是不任命,你就要出万金了,朕让田蚡当丞相,你就挣了四千金,这样一算你至少赚了一万四千金。”
旁观的莫雨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陛下开始与长公主争论起“分赃”事宜。
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
“……”刘瑶听得眼皮直跳,发出灵魂质问,“阿父,你的算学是庖厨教的吗?”
有这么算盈利的吗?
“自然不是。你若是嫌多,朕可以再给你减一成,你一个小孩子,弄这么多钱也没用……”刘彻语气暗含威胁。
没等他说完,刘瑶的小手捂住他的嘴,“四成就四成。你等着,我就是撒泼打滚,也要让田蚡答应了。”
毕竟这可涉及到她与阿父之间的万金大生意。
刘彻唇角微微翘起,“朕十分期待。”
刘瑶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拍了拍刘彻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阿父,你就等我胜利的消息吧!”刘瑶落地,朝他扬了扬手,然后带着子燕他们雄赳赳地走了。
刘彻看着小家伙的背景,笑问道:“莫雨,你觉得阿瑶能将田蚡哄了吗?”
“陛下,长公主是你的女儿,国舅肯定会多想,只不过万金有些多,奴婢也不确定。”莫雨垂眸应道。
田蚡听了长公主的赌约,心中估计会猜测是不是陛下的意思,万金虽多,但是比起丞相之位,田蚡若是真期待那个位置,赌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
野地中,皇太后王娡与国舅田蚡并排走在前面,宫女与内侍与他们相隔十步远,缀在后面恭敬地跟着。
田蚡抬袖拭泪:“阿姐苦尽甘来,终于成为长乐宫的主人了。”
“是啊!”皇太后仰头看着空旷的野地,闭眸沉醉在凉风的拥护中,“她走了,就轮到我了。”
田蚡听到这话,笑的眼睛看不到缝,“阿姐说的没错,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你不知道,这窦家人现在梦还没醒嗯,前段时间我见到窦婴,他居然现在还和我吆五喝六的……啧啧……”
皇太后闻言掩唇忍笑,“看来窦家人除了死了那位,其他人看着没脑子,咱们的馆陶大长公主现在也不改张扬的气势,而且脾气越来越大了,我这一辈子算是赶不上她改了!”
“阿姐说什么话,你现在是皇太后,宫里除了陛下,谁还敢反驳你,刘嫖母女就是秋后的蚂蚱,这人心里越是发虚,叫喊的越狠。”田蚡语带不屑,“如果刘嫖母女犯了错,你直接处罚就行。”
“难啊!我的宫权还在陈阿娇手中,老婆子临死前给她抢的,她过世没多久,我动手不好。”这个时候去抢,陈阿娇肯定拼死拿住,也不是动手的时机,而且对外人的观感也不好。
田蚡正欲开口,就听后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呼喊,“祖母,舅公,阿瑶来找你了!”
田蚡下意识回头,就见刘瑶迈着小短腿,欢喜地朝他们奔过来。
“陛下的小公主来干什么?”他不解。
他还从来没见刘瑶对他这般热情过。
“不知道。不过看小家伙这么开心,肯定有好玩的事。”皇太后眉间舒展,展露笑颜,招手示意刘瑶跑快点。
“呼呼……祖母……舅公,我来找你们了。”刘瑶撑着小腿,不断喘着气。
“慢着,慢着。祖母又不会跑。”皇太后无奈地给她拍着背。
田蚡疑惑道:“阿瑶,你来找皇太后有什么事?”
“唔唔……”刘瑶摇了摇头,小手指了指他,直入正题,“我来找舅父打赌的。”
“打赌?”田蚡愣了一下,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那行吧,阿瑶想要打赌什么?”
小孩子能赌多大,无非就是赌一些孩子气的东西,捉蛐蛐、数东西、比大小……
“欸?”刘瑶没想到田蚡这么痛快,她顿时喜不自禁,“舅父真好!”
皇太后无奈,“田蚡,你小心在阿瑶这里栽跟头。”
看来田蚡真是对阿瑶一点也不了解啊。
刘瑶摆手:“祖母放心,我说的是好事。”
“好事?”皇太后语带疑惑,阿瑶有什么好事会轮到田蚡。
她忽然想起卫少儿能得封丹阳侯,一开始就是阿瑶折腾的造纸术,磨着陛下给她找人研究,后来见刘彻找的人不行,就托付给卫少儿了。
想到这里,皇太后心中有些激动起来,“阿瑶,你尽管说,若是田蚡能做到,我一定不会让他逃避。”
刘瑶点了点头,背着小手,迈着八字步来到田蚡跟前,眼睛弯成月牙,“舅公,阿瑶想要和你打个赌,接下来一年,咱们俩就赌你能不能当上丞相,阿瑶打赌你一定能当上,你若是当上了,给阿瑶万金,如果当不上,阿瑶给你万金。”
田蚡傻眼,看向皇太后,“阿姐,丞相……这这……”
皇太后心中一喜,果然她猜对了,阿瑶来果然有好事。
“阿瑶,陛下是不是私底下与你说过这事?”皇太后蹲身,和蔼地看着她。
“没有啊!我就是与阿父在上面吹风看到你们俩,所以打了赌。”刘瑶指了指远处高坡。
皇太后愣了一下,遮着眼帘望了望,果然看到刘彻带着人站在那里欣赏风景。
“阿姐,阿瑶的意思莫不是陛下也知道这赌?”田蚡眼珠子直转。
阿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将自己的打赌的事情和陛下说了。
若是这样的话,若是他不愿意参与,丞相就当不了了?
阿瑶闻言,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小孩子的大额进账要跟大人说的。”
这就是小孩子的弱势啊!小金库的进账大人都要一清二楚。
田蚡:……
皇太后:……
阿瑶嘴巴微噘,催促道:“舅公,你打不打赌,不赌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阿瑶,你先等一下,我和皇太后商量一下。”田蚡额头沁出了细汗。
心中有一杆天平,一个是丞相之位,一个是万金,他哪个都舍不得。
可是听阿瑶的语气,两个只能保下一个,他心痛啊!
皇太后背过身,狠狠地掐了他胳膊一下,“你这眼皮子浅的毛病什么能改过来,丞相之位不比万金重要?你刚才还哄着我要打败窦家,我看也别出来了,直接回老家抱着你那些金子养老啊。”
“唉!”田蚡扯住她,“阿姐,你先给我说话的机会啊,如果阿瑶是哄我们的呢?到时候你我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皇太后斜眼嘲讽:“你当不上,你还能从阿瑶这里得万金,你有什么吃亏的。”
这点账都算不了,还当什么官。
田蚡哭着脸。
主要是他现在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赌赢还是赌输。
赌赢了,他当上丞相,失去万金,说不定是阿瑶提前知道了消息,故意骗他的金子。
赌输了,他虽说赢了万金,但是陛下的长公主,他敢要账吗?还是一万金!传出去,天下人怕不是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与小孩打赌,尤其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甚于悬空造阁,一不小心就坠了。
田蚡:“那我应了?阿姐为我等做个见证?”
他试探道:“要不然我事后再与陛下说一声。”
“蠢!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测,如果阿瑶没有告诉陛下,你说这事,不就是加大了其中的风险吗?”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眉心。
田蚡连忙点头,“我晓得了,晓得了。”
下定主意后,他转身,满脸堆笑地走到刘瑶面前,“阿瑶,既然你这么期待,我与你定下了这个赌约……我若是当上丞相,就输给你万金,若是当不上,你可要给我万金啊!那可是好多钱!”
刘瑶笑眯眯道:“舅公不用担心,阿瑶现在有好多钱,说不定比舅父还多哦!”
田蚡表情一噎,真想掩面痛哭。
太皇太后才给刘瑶留了两成的遗产,说不定面前小孩的钱真比他的多。
他汲汲营营大半辈子,最后还不如一个三岁稚儿,尤其这钱还不是她费尽心机要的,还是别人送到她手上的。
想到这里,田蚡心里的心虚少了些,刘瑶的钱那么多,他赚一点没什么。
为了以示公正,刘瑶不仅与田蚡击掌为誓,还立了契约,按了指印,一式两份。
田蚡看到契约,面上为难,心中偷乐,这样的话,他当不上丞相,拿着这张契约去找卫子夫,也算是有理有据。
……
“阿父!成了!”
刘瑶屁颠屁颠跑回来。
刘彻没想到刘瑶这般迅速就解决了,他诧异,“真的?田蚡不是在哄你吧!”
“当!当!当!”刘瑶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契约书,“为了防止田蚡赖皮,我们连契书都写了,什么事都要白纸黑字写下来才让人放心。”
“白纸黑字写下来。不错!”刘彻接过契约书,看了一下,内容没错。
看来田蚡对在丞相之位很眼馋,连和小孩子打赌都敢应下。
若阿瑶真输了,田蚡敢拿着这张契约书来找他吗?
若不是不想太折腾,刘彻真想试一下。
刘瑶踮着脚,扯了扯刘彻的袍子,“阿父,你什么时候封田蚡,到时候咱们好分钱!”
“……咳!”刘彻尴尬轻咳一声,环顾左右,他真怕被大臣给听到。
不清楚事情的,还以为他这个皇帝带头卖官鬻爵?。
咳咳……此乃小孩的要求,不是他这个皇帝的想法。
“朕还有许多事处理,要等年底。阿瑶,你要记住,此事不得告诉他人,知道吗?”刘彻严肃道。
刘瑶如同小大人一般,摆摆手,“阿父放心,阿瑶嘴巴嘴严了,再说就是传出去,大家也是骂阿瑶和田蚡,阿父不用担心。”
刘彻嘴角一抽。
确切来说,阿瑶太小,朝野只会骂田蚡。
不过……
他虎着脸吓唬道:“若是传出去,田蚡就当不成丞相,你要给一万金。”
刘瑶笑容一滞,反应过来,小手立马捂住嘴巴,不断点头。
阿父说的没错。
……
从霸陵归来后,天气变得越发炎热,刘彻变得忙碌起来。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太皇太后已经葬入霸陵,不过她掌权时期的那些窦氏一脉的官员还想发光发热,这段时间与王氏一族斗的厉害。
其中将气氛推向高潮的是,七月,刘彻将丞相罢免,不过新任丞相人选还没有任命,这就意味着,朝中许多人都有这个可能。
窦家人知道自家不可能推上一个丞相,就拼命扯王氏的后腿,抓他们的错处,只要谁呼声高一些,就调查他的错事,上书弹劾,只要王家人不当上丞相,就是他们的胜利。
第36章 行,那叫刘小黑。
七月流火,太阳如同大火球,炙烤着长安城的一切。
光禄寺内,案牍交叠,竹简纷杂。
现下虽然已经有了容易书写的纸,可是价格对比竹简仍然昂贵,即使光禄寺这种九卿衙门,现在还没有那个财力换。
一名留着短须的俊朗中年大叔端坐席上,半敞着怀,单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两支毛笔。
天气热的,让人提不起劲,等会儿,他想办法去未央宫,蹭蹭陛下的冰,否则这夏日着实难过。
东方朔觉得,衙门内的这些竹简大概要等五六年后,才能换成更便宜的纸张。
“太中大夫真是清闲,”一名面白无须,眼底有些青黑的青年打着哈欠道。
“张兄这样子,夜里到底闯了哪家小娘子的闺阁?”东方朔一脸纳闷。
他昨日看张曼还是精神奕奕,怎么一日不见,就一副被吸干精气的模样。
张曼一脸黑线,“东方朔,我还未成亲,你若是坏了我的名声,将来娶不到新妇,难道你负责?”
此时郎中令宋良抱着竹简进来,听到这话,笑道:“张曼,你说这话,就是有些欺负人了,咱们都知道东方朔族中并无适龄的少女。”
其实他一开始想开玩笑,让东方朔将张曼介绍给卫家那名女侯,可是听说卫少儿育有一子,说不定没心思,就不给张曼希望了。
东方朔扔掉笔,伸了伸一个懒腰,“张兄,我若是对你负责了,你的名声才是真的没了!也别想娶新妇了!”
大汉男性之恋可不少,尤其达官显贵之中,宣扬出去,估计有不少人信。
“?”张曼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耳根爆红,怒吼出声,“东方朔!”
“哈哈哈!”宋良大笑不已,“确实,确实!”
玩笑结束后,东方朔开始询问缘由。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窦家与王家争的厉害,他们争丞相之位,为了搞政绩,胡乱折腾,上面人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熬瞎眼,他为了给窦婴寻一卷重要记录,找了一夜,眼睛都快看瞎了,最重要的是找到了,但是窦婴传话说,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最后这句话对张曼来说,算是雷霆一击,精神气一下子击溃了,若不是他还有老小,真想持剑将窦婴给砍了。
过往他不喜欢那些王家外戚,现在他十成十支持王家人当丞相,上去最好将窦婴给砍了。
看着张曼满腹怨气,浑身散发着沮丧之味,东方朔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刚才那么大的怨气。
东方朔:“你做之前,不用脑子想想吗?窦婴那个莽夫,要做事肯定是心血来潮,多半想一出做一出,你熬夜干什么,偷懒都不会,直接在馆房睡一觉,就当自己在梦里找了,怪不得年年轻轻,就这幅肾虚的样子,在下劝你还是及早成亲,小心熬干了身子,连子女都拼不了。”
“咳咳!”宋良连声咳嗽。
这个东方朔仗着自己娶了卫夫人的姐姐,当着他的面教下属偷懒,当他不存在啊!
张良哀怨地瞅着他。
东方朔以为谁的脑子都和他一样聪明吗?
再说也不是谁都如他那样能扶摇直上。
东方朔给他倒了一杯凉水,说起现下的朝中局势,忍不住吐槽,“现在窦家不想着夹着尾巴做人,与王家争的那么狠干什么,还有王家,田蚡那种样子,呼声居然最高,王家就不能选个有人样的吗?”
可就是田蚡再不堪,陛下也需要扶持他打压窦家。
张曼斜了他一眼,“是你忍不了吧!”
宋良饮了一口凉水,叹气道:“朝堂局势我等就是有再多的意见,陛下也不听。”
张曼:“咱们都看得清楚,现在就窦家与王家两方斗,其他人不掺和,也不敢掺和,东方朔,你现在算是卫家人,刚才那话少说。”
“多谢张兄提醒。”东方朔十分浮夸的表现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宋良指了指他,“他也就信得过你我,所以才说了实话,在陛下面前,他可不是这种脸面,就是对上田蚡,他也有说有笑,一点也没见嫌弃。”
张曼闻言,给了东方朔一个白眼,用大袖擦了擦汗,叹气,“你们不知道我昨夜在馆库有惨,又热、蚊虫又多,你们熬一夜,若不是我这幅鬼样子,我服你们。”
宋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等到散衙时,请你喝酒,今日你嫂子买了一只鸡,这种天放不了,正好帮我减轻压力。”
说话时,就见东方朔拢了拢半敞的衣袍,起身往外走去,立刻喊道:“东方朔,你又要去干什么?”
东方朔头也不回,只是扬了扬手,“去未央宫蹭冰。”
宋良:……
张曼顿时酸气直冒,“东方朔真是娶了一个好娘子。”
陛下跟他算是姻亲,在陛下面前,比起他们,身份要更近一些。
宋良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大颗汗水,叹气道:“咱们羡慕不来,没有他的厚脸皮。”
“郎中令说得对。”张曼长叹一口气,听着外面吵人的蝉鸣声,“我现在就算着什么时候入秋,入了秋,日子就好过了。”
宋良:“吾亦然啊!”
……
未央宫宣室殿,政务暂时告一段落的刘彻正在教导刘瑶,顺便放松脑子。
汉宫高大巍峨,夏日有时甚至不用放冰,有些风就能缓解燥热。
当然以今日的温度,肯定是不行了,两座巨大的冰塔放置在宣室殿两角,刘瑶跪坐在凉席上,看着对面刘彻侃侃而谈,给她讲解朝廷衙门的结构。
九卿的官署被称为寺,比如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司农寺、太仆寺……
三公的官署被称为府,太尉府、丞相府、御使大夫府……
所以三公九卿也称“三府九寺”。
刘瑶懵懂地点点头,十分给刘彻的面子。
本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刘瑶也给他说了她从曹襄那里听来的消息,“阿父,阿狙说,他上旬去曲逆侯府,看到曲逆侯躲在假山后面,和一个婢女打架,衣服都快扯没了。后来曲逆侯夫人看到后,也加入了,她武功高强,将曲逆侯和那个婢女打的头破血流。”
说完这些,她还面带遗憾, “可惜我没有亲眼看见。”
刘彻额角黑线直冒。
他算是听明白了,曲逆侯陈何与婢女在假山偷情,不仅被曹襄这个小孩子撞上了,还被曲逆侯夫人当场抓奸,最后被一个妇人打的甚为狼狈。
想当年,陈何的曾祖父陈平跟着高祖打下天下,威名赫赫,才七十多年过去,传到陈何这辈,就成了这个德行,他大汉未来不会也落到这个下场吧。
刘彻低咳一声,“此事以后莫要与其他人说了,这其中的缘由,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刘瑶闻言,白了他一眼,“知道,打架不好,我就是觉得有意思,给阿父说说。”
她当然知晓其中缘由,说出来是为了与阿父交流父女感情。
她一开始想说皇太后与刘嫖之间的乐子,可是她答应过阿母,不能说长辈之间的事情,为此只能换成陈何了。
太皇太后才过世,按理说这段时间后宫应该安静些,现实却完全相反,光是她撞上的,已经有两次摩擦,暗地里的争斗不计其数。
不过这些暂时没牵扯她与阿母。
毕竟老人家才过世,争宠献媚这类事总要顾忌一些,陈阿娇窝在椒房殿里沉默,有时会来未央宫给刘彻送些吃的,见到她,也是满脸温柔。
说实话,陈阿娇目前的状态让她有些发毛,在她印象中,陈阿娇是明艳霸道的,现在骤然走解语花模式,总让她觉得怪异,担心她又闹出什么大事。
总结这些日子,就是太皇太后余威浩荡,皇太后目前暂落下风,估计要等朝中窦家人彻底落败,皇太后才能抖起来。
估计要等田蚡成为丞相,皇太后才能压过去吧。
“你放心,我现在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等到更大了,就不记得现在的事情了。”刘瑶振振有词道。
刘彻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现在也就才三岁,正值小时候。”
刘瑶正欲开口,内侍进来禀告,“陛下,东方朔觐见!”
“他来做什么。”刘彻纳闷,“让他进来。”
……
东方朔才到门口,殿内的凉风拂面,经不住喟叹出声,果然还是陛下这里舒服。
刘瑶看到他,打招呼,“东方大姨父,你找阿父有事吗?”
“参见陛下!”东方朔行礼完毕,“陛下,微臣算了一下日子,想询问张骞的事情如何了?”
“张骞?”刘瑶眼前一亮,顿时将目光放在刘彻身上。
刘彻嘴角微抽,“朕派了两路人马,其中一路遇上匈奴的右贤王被抓了,另外一路也运气不好,遇到了盗匪,人手损失了一半。”
“啊?”刘瑶傻眼,咬着指尖,有些傻乎乎道:“阿父,你要救的人更多了。下次就不能找些本事高的,不能光给匈奴送人啊。”
而且这样还容易打草惊蛇,别一不小心惹怒匈奴单于,将张骞杀了。
“……哈哈!”刘彻绷脸忍了一会儿,最终喷笑出声,大手胡乱摸了摸她的头,“阿瑶说得对,是朕的错。”
东方朔拱手道:“听陛下的意思,肯定有所收获吧。”
刘彻:“两支人马虽然无用了些,还是打探出来一些消息,说现在军臣单于年迈,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与他的弟弟伊稚斜正在争权。不过有军臣单于坐镇,两人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说到最后,一脸遗憾。
他愧疚地看向刘瑶,“阿瑶,朕的承诺还要再等几月。”
他打算最近两年找时机对匈奴开战,若是杀死军臣单于这个心腹大患,匈奴必会混乱,到时候就好出手了。
将张骞救回来,他在匈奴带了那么久,估计知道不少消息。
可是朝中对于匈奴出战一事,仍然犹豫不决,没有多少人站在他这边,就连他那个惯会看眼色贪财的田蚡也劝他。
让他有些憋屈,他想告诉满朝文武,大汉现今与早年不同了,可以与匈奴一战了。
莫雨瞅着刘彻皱起的眉心,知道陛下是因为匈奴而烦躁。
实际上大汉的每任皇帝都活在匈奴的恐惧中。
早些年,高祖打下大汉江山,以为能拼过匈奴,当时在平城之战劝阻他莫要冒进的刘敬还被拘禁,最后平城之战四十万大军大败,高祖差点被匈奴捉住。
当时匈奴之主冒顿单于杀父代立,以母为妻,在他们听来,这北匈奴实属茹毛饮血,一点教化都没有,为了维护大汉稳定,迫不得已送公主和亲。
当然当时朝野也有让公主教匈奴移风易俗,学会讲道理的心态,不过两国保持了明面上的和平,私底下的摩擦争执一直不少。
匈奴在苦寒之地成长,逐水草而居,善骑射,拥有十几万骑兵,黑压压扑过来时,普通军民难以抵挡,而且骑兵速度快,攻城略地甚为强悍。
现在朝中依然有不少人在战术上惧怕匈奴,因为其野蛮的行径而在心里蔑视他们,说起匈奴,总是眼含愤恨和轻蔑,就是这般嘲讽,怕他又看不起他。
对待对匈奴出战这事,在莫雨心里,自然想让陛下慎重些,现在的军臣单于虽然不如当年的冒顿单于,可也是手握十几万骑兵,他不想陛下失败。
刘瑶有些失望,她还是太想当然,心中默默祝祷张骞能平安,有她在,肯定不会让其在匈奴再待十多年,等她在长大些,若是张骞还未归来,她就下悬赏令,反正她现在有钱。
不过……
刘瑶此时的眉头与刘彻皱成一致。
她总觉得忘了一些事情。
……
七月底,东方朔抱了一只皮毛如同光滑缎面的小黑狗进了宫。
小黑狗刚满月不久,吃的胖嘟嘟,肚子都快撑开了,趴在地板上,不停地哼哼叫。
刘瑶蹲在地上,伸出小手凑到小奶狗嘴边。
“哼哼嗯嗯……”小奶狗一边哼哼叫,一边用力嗦着她的小手指。
“阿瑶,这就是东方白的小狗崽,微臣挑了最漂亮的一个。”东方朔蹲在她身边,戳了戳小狗的身子,“微臣明明给它找了一只白狗,原以为会生出一只名副其实的小小白,谁知道全是黑的,一个比一个黑。”
刘瑶瞥了他一眼,想也知道结果,如果真是白的,极大可能不是东方白的崽。
东方朔一把将小狗崽捞起,递到刘瑶面前,“阿瑶,这小狗你起个名字吧,小小白太儿戏,要有个正式的名字。”
刘瑶接过小狗,嘬嘬逗了两声,小狗热情地扭动身子,看着可萌可可爱了。
“东方大姨父想了吗?”刘瑶现在只想逗狗。
东方朔一听,轻咳一声,“我看它全身黝黑如锻,四肢矫健,不如叫它乌骓,行不行?”
刘瑶;……
她看了看小奶狗又短又胖的四肢……矫健?
还有乌骓,她记得是楚霸王项羽的坐骑,那是名驹。
刘瑶摇头,“不好听!”
东方朔从善如流纠正,“那就叫小黑!”
“小黑”这个名子“狗爹”轮不上,“狗儿子”怎么着也要绑上。
刘瑶嘴角微抽。乌骓与小黑之间差距有点大啊!
东方朔不会是哄她的,本来就属意“小黑”吧。
“行,那叫刘小黑。”刘瑶决定满足东方朔的愿望。
她的狗,那就姓“刘”吧。
东方朔:……
为什么长公主给宠物起名字都要加个“姓”在前面。
“刘小黑”这名字被陛下听到耳中,尤其听说还是他起的。
确定陛下不会将他给腰斩吗?
东方朔心生无力,“阿瑶……长公主!算微臣求你了,咱们换个姓,要不就叫‘东方小黑’也行。”
早知道自己就不开口了,果然不能小看小孩子,也不好试图掌控小孩子,他们随时会给你措不及防一击。
刘瑶摇头,“这是我的狗,随我的姓。”
东方朔:……
围观的子燕等人忍笑。
至于“刘小黑”这个名字会不会被陛下介意,他们不担心。
长公主还小,陛下要算账肯定去找东方朔。
……
知道女儿的小狗崽名字的刘彻:……
目光锐利如刀,毫不客气地射向请罪的东方朔。
东方朔汗流浃背中……
……
腊月初,汉武帝正式任命皇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蚡为大汉丞相。
田蚡喜不自禁,自此窦家与王家的争斗第一阶段以王家暂时领先结束。
其实一些人看的清楚,若不是刘彻在其中拉偏架,以田蚡为首的王家是斗不过窦家的。
成了丞相,田蚡第一时间去了未央宫向刘彻谢恩,然后又去长乐宫给皇太后报喜。
皇太后见他光顾着高兴,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田蚡笑的脸挤在了一起,看了看送给阿姐的金银珠宝,疑惑道:“没忘什么啊?阿姐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就是翻遍天下也给你找到。”
虽然对于弟弟的孝心皇太后很受用,但是还是要给田蚡泼一下冷水,“田蚡,你与阿瑶的打赌?她的万金你准备好了吗?”
“……啊?”田蚡被这一提醒,一下子反应过来,半张着嘴,两手抓着头发,语气有些崩溃道;“阿姐,你不能晚些提醒我吗?”
“本宫提醒你,阿瑶可没有多少耐心,你晚一些,她就拿着契约书朝陛下告状了,小心你的丞相被撸下来。”皇太后提醒道。
应该说小孩子没什么耐心。
田蚡心中还是心疼他的万金,有些不死心道:“小孩子忘性大,那孩子才三岁,说不定早就忘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金子又不能玩,也不能当饭吃,说不定刘瑶也不知道万金有多少 ,跟着陛下久了,随口说了这个数字。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刘瑶的小嫩嗓又甜又亮,“舅父,舅父!你的丞相到手了,我的金子呢!”
“!”田蚡被声音吓得差点窜到屋顶上,额头细汗直冒,“阿姐,她怎么来了!”
皇太后斜眼道,“你耳朵聋了,她朝你要钱。”
“……”田蚡苦着脸,他真舍不得他的钱啊。
刘瑶蹦蹦跳跳地进殿,对上田蚡勉强的笑脸,弯眉甜笑,“舅父,金子!”
“没忘……没忘。”田蚡要哭出来了。
刘瑶看着他快皱成一团的脸,丑陋猥琐,眼睛小,鼻子塌,面平嘴大,五官各有各的硬伤,又看了看还风韵犹存的皇太后。
这两人还是同母异父的姐弟,站在一起,对比惨烈。
尤其刘瑶想起田蚡的侯爵封号“武安侯”,这么霸气好听的封号就落到这种要貌没貌,要才没才,要德没德的人身上,她甚为痛惜。
而且这种“三无”人员凭借亲缘关系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呵呵……阿父,好样的!
看来刘瑶嘲讽时,完全忘了自己与田蚡打的赌。
她本身也利用这事获利了。
皇太后见田蚡被刘瑶吓成这样,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长辈,在阿瑶面前就不能挺起腰杆。”
“哈哈呵……”田蚡干笑两声。
阿姐,他的腰杆值万金啊。
若是此时给刘瑶下跪能省下这万金,他不仅立刻跪,还送两个。
刘瑶如果知道他的心思,表示如果磕一个头给万金,她立刻跪,磕个百八十个,同样买一送二。
田蚡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道:“阿瑶不用在这守着,给我两天筹钱,三日后,我让人送到未央宫……咳,不是……昭阳殿。”
“舅父真好!”刘瑶不吝夸奖。
田蚡继续僵笑,一直将刘瑶送走,他才长舒一口气。
“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记住,一万金,小孩子较真。”皇太后没好气道。
田蚡扯了扯后背被汗水沾着的衣服,苦笑道:“差不多。阿姐,你也别说了,我说了给,不会缺她一金。”
“那就行。”皇太后就怕他在其他地方耍小聪明,阿瑶虽然是公主,但是陛下宠的没边了,虽然不至于手把手带大,也是经常带在身边的。她怀疑将来生的皇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
三日后,田蚡的万金搬到了昭阳殿,五口大箱子加上搬运箱子的人,看起来浩浩荡荡。
被后宫不少人看到,许多人都说,卫子夫抱上了皇太后的大腿,未来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啪!”刘嫖手中的玉簪折成两段,她咬着唇恨恨道:“还能攀哪层楼?”
卫子夫现在已经是夫人,再往上不就是剑指阿娇那个位置吗?
旁边擦着武器的堂邑侯无奈道:“你昨日与皇太后才生完气,今日怎么又气了。”
“阿娇在宫中受苦,你这个当父亲的,一点也不担心。真是气死我了。”刘嫖上前气冲冲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
“欸……你小心点,别伤到自己。”堂邑侯连忙拉住她,又将剑抢了回来,然后交给自己的随侍,拉着刘嫖坐下,“阿娇我也心疼,可她现在是皇后,你不能将她当成小时候那个娇娇女孩宠,咱们不能陪她一辈子,要让她学会自己走,你想过没有,百年后,你我都离开了,她怎么办。”
“……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急的。”刘嫖眼眶瞬间红了。
母后去世后,她的处境变化当然知道,但是她暂时放不下她的架子,让她对王娡俯首称臣,她心里膈应,只能奢求阿娇能立起来,现在宫权还在她的手上,还是国母,他们还有许多优势。
堂邑侯见她哭了,有些无措,“你别哭啊!都做了祖母的人了,让孩子,看到,要笑话你的。”
“我就哭!”刘嫖才不怕,向来只有别人哄她的份。
堂邑侯见状,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我若是给你看了这个,你怕不是气的更狠!”
“什么东西?”刘嫖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到刻着铭文的竹筒上。
堂邑侯从里面将东西倒出来,是一卷帛书,“淮南刘陵送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刘嫖眸中闪过杀意,接过帛书看完内容后,她气的全身发抖,嘴唇颤地都快说不出来话,“陈午,刘陵当杀。”
刘陵在信中“如实”写了她因为“愧疚”,想方设法“补偿”陈阿娇,给她寻了会巫蛊的楚服,帮助她实现愿望……
信尾还说,此乃她亲笔所书,可上呈陛下陈阿娇洗脱吓嫌疑。
……
呵呵……洗什么嫌疑,是想将阿娇巫蛊的事情做实了吗?
刘陵以为她蠢吗?
还是送这信是为了气死她。
堂邑侯同样冷色道:“我知道。不过她现在爵位被太皇太后废了,只是一介平民 ,能有滋润的日子,全赖淮南王和太子刘迁,将他们毁了,她就没了好日子。”
“好,就从淮南王还有刘迁下手!”刘陵一把扯烂帛书。
母后薨了,可她还是大汉的馆陶大长公主,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就能欺负的。
第37章 刘小黑,幸亏咱们俩都还小,他们大人欺负不了咱们身上。
昭阳殿中,田蚡送来的五口大箱子此时敞开放在场中,里面的金饼堆成山,快要闪瞎人的眼。
卫子夫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箱子。
那边,负责送东西的小黄门笑容谄媚,“长公主,国舅让奴婢送的东西,奴婢交给你了,你看看有没有少的。”
刘瑶绕着箱子转了一圈,连连点头,“没事,如果少了,我去找舅公要。”
看金饼的成色不错,虽然谈不上优等,已经算是中等偏上。
一开始她还担心田蚡给她偷工减料呢,至于缺没缺,她需要时间轻点。
小黄门笑容一僵,苦着脸 ,“长公主,你去找武安侯算账,武安侯还以为是奴婢昧下了,到时候奴婢这条小命就不保了。卫夫人,你快哄哄长公主,让她放过奴婢。”
卫夫人扶额头疼:“阿瑶,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箱子,粗略估算怎么着也有七八千金子,阿瑶一个孩子怎么能从田蚡手里拿这么多钱。
“这是我和舅公的秘密。”刘瑶一脸无辜,然后看向内侍,“那你先等一下,让子燕他们数数,多退少补。”
小黄门:……
说实话,听了这话,他有些忐忑,若是查出少了,谁来补缺少的金子。
子燕她们用了两刻钟时间,将所有金子轻点了一番,一共一万零一金,多了一金。
刘瑶也爽快,将多余的一金递给为首的内侍,“喏!多退少补,这一金给你了。”
“使不得。”小黄门连连推脱,“这可是武安侯给长公主的。”
卫子夫温声道:“内臣将这金子收下吧,回去告诉武安侯什么都不缺。”
以田蚡贪财的性子,手底下人多给了一金,若是回去禀告,负责拿金的人要受责罚的。
“这……”小黄门拿着金饼有些纠结。
刘瑶见状,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小黄门的衣服,“阿母都说了,你就拿着吧,多的退给你,我好,你好,大家好。”
小黄门看着腿边的小娃娃,个头小小,偏偏主意大大,陛下也由着她玩闹,还能从武安侯田蚡手里拿到万金,真不愧是他们大汉的长公主,他经不住笑道:“那奴婢多谢长公主了!”
等小黄门带着人离开,刘瑶凑到卫子夫耳边,给她说了与田蚡打赌的事情。
卫子夫惊诧,没好气道:“你若是输了怎么?你确定自己能凑到万金?”
“这不是赢了吗?”刘瑶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还有……”
她左右看了看,奶声奶气道:“我打赌前,和阿父商量了。”
说话时,她伸出四根手指,“我们俩四六分账,我四,他六。阿母,阿父是不是过分,他居然要六成,我本来打算五五分的,好事都想与阿父分享,阿父偏偏要占大便宜。”
“……”卫子夫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嘴叭叭的孩子。
合着这事,还是阿瑶与陛下一同勾结,共同诈田蚡的油水。
田蚡若是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还好小家伙没有到处嚷嚷。
“你啊!”卫子夫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说话时,小狗崽刘小黑哼哼唧唧跑进来,大概摇尾巴的业务不怎么熟练,摇尾巴时,连身子也被带动,笨拙又可爱。
“嘬嘬!刘小黑。”刘瑶蹲身将小狗崽抱起来,一人一狗对卫子夫卖萌。
卫子夫看着孩子手上的胖狗崽,脑海中想起孩子刚刚唤的名字,忍俊不禁。
往日能言善辩的东方朔都被“刘小黑”这个名字给整无语了。
之前,长姐与她说,东方朔对于家中黑狗东方白的名字多次吐槽,现在狗都长大了,仍然还惦记,现在它的小狗崽被阿瑶取名“刘小黑”,东方朔再喊他家狗的名字会觉得好听不少吧。
刘瑶:“阿母,我和刘小黑一起去找阿父分金子,回来再与妹妹玩。”
“你确定要带狗一起去?”卫子夫给她理了理衣服。
陛下听到“刘小黑”这名字,确定不会打阿瑶吗?
“当然!刘小黑也喜欢阿父。”刘瑶仰头甜笑。
才不承认自己的恶趣味。
“……”卫子夫掩唇轻咳一声,“早日回来,我和阿珏等你会回来用午膳。我让珍馐署做了几道小炒,都是你喜欢的。”
自从看出铁锅的用处和便利后,珍馐署的赵不矮研究了不少适合爆炒的菜式,这些日子得了皇太后和刘彻不少赏赐。
对于长安城的许多达官显贵,人生就是琢磨“吃喝玩乐”的无聊日子,对于风靡皇宫,被陛下、皇太后赞赏不已的炒菜自然也好奇,他们手底下不缺手艺人,铁锅的制作对他们没有难度,在尝到了炒菜后,推崇不已,也推动铁锅的技术更加精进。
尤其城中不少食肆第一时间引入炒菜,炒菜速度快、味道佳,对于餐饮行业的效率,可是有不小的提升。
刘瑶一手捏着胖狗崽的爪子,如同招财猫一般冲她招招手,“好!”
……
田蚡的金子刚进宫,刘彻就听到消息了,包括田蚡多给了一金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
在知道刘瑶那边出发时,刘彻加快了办公的速度。
刘瑶带着胖狗崽走到一半,天空下起了细碎的雪花。
她仰头看了看天,看样子短时间下不大。
到未央宫时,莫雨已经守在门口,见刘瑶冒雪而来,连忙心疼地迎上来,“长公主,这么大的雪,别冻坏了。”
“大……雪?”刘瑶看了看落在手上胖狗崽如黑锻的皮毛上,好似糖霜的细雪沉默了。
一行人走到檐下,莫雨瞅着刘瑶身后的三口箱子,笑问:“长公主是来给陛下送东西的?”
刘瑶点点头,举了举手中哼哼叫的胖狗崽,“顺便和刘小黑一起看阿父。”
刘小黑……
莫雨低头对上胖狗崽清澈的小豆眼,唇角微绷,控制自己的表情,同时心中升起了一丝期待。
咳……绝没有丝毫想要看陛下乐子的心态!
刘彻听到外面的声音,将手边的竹简收起来。
这些都是地方送上来的战报,他打算明年年底,天下三成的衙署能用上新纸。
“阿父!”刘瑶奶声奶气的声音清脆响亮。
刘彻抬头,就看到他家小公主怀里抱着小黑狗,蹦蹦跳跳朝他奔来。
刘彻:……
小家伙腿没多长,跑起来一点也不稳重,如果摔倒怎么办。
“慢点!”他起身,上前一把将她抱起,“若是磕着怎么办?”
刘瑶笑嘻嘻地举着怕胖狗崽,“阿父,我带刘小黑来看你了。”
小狗崽被刘瑶架着,吐着舌头,尾巴摇的热情,“嗯嗯哼哼!”
刘彻单手捏着小狗崽后脖颈,一脸嫌弃,“这狗你还当成宝了!”
果然还是要将东方朔打一顿板子。
明明阿瑶已经将狗崽的事情快忘了,他冷不丁抱了一只狗崽进宫,而且还起了“小黑”这种名字。
小狗崽被拿捏住命运的脖颈,吓得夹着尾巴,四肢蜷缩在一起,不停地“哼哼唧唧”叫。
“阿父,你不能欺负我的小狗。”刘瑶拍了拍他的手背,从他手中的“抢过”小狗崽,小手安抚地撸了撸狗崽,“它有名有姓。是不是,刘小黑!”
“……”刘彻嘴角微抽,“阿瑶,你是否忘了朕姓什么?”
“当然知道,姓刘,我跟阿父的姓,刘小黑跟我的姓,这叫传承。”刘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刘彻脑门青筋微跳。
狗屁的传承!
果然还是要收拾东方朔一顿。
刘瑶见好就收,指着已经搬进来的大箱子,“阿父,这些是给你的六成金子,一共六千金,一金也不少哦!”
那边子燕给随行内侍使了眼色,内侍将所有箱子打开,箱子中的金饼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内。
刘彻淡淡看了一眼,就撤回视线,将目光放在刘瑶手中的小狗崽身上,“阿瑶,朕给你一百金,你给小狗换个名字。”
“啊?”刘瑶愣了一下,抱着小狗崽,小手挠着它的下巴,“一百金?换名字?”
她眼珠子转了转,“为什么?”
她现在不缺一百金,但是缺乐子,可以预见,将刘小黑养在身边,会有许多乐子。
刘彻没回到这个,自顾自道:“既然它父亲叫东方白,子从父姓,应该叫东方小黑。”
“东方小黑不好听,不好叫。”刘瑶当即反驳。
刘彻:“那就叫东方黑。”
刘瑶噘嘴,“听着像是东方白的兄弟,不如刘小黑好听。”
刘彻瞪眼,双眸暗含威胁,一副他是皇帝,他做主的意思。
刘瑶装作看不懂,举着小狗崽的爪子继续卖萌,“阿父,你看刘小黑多好看,和我一样惹人爱。”
刘彻听得眼皮直跳,心生无力,“阿瑶,你乃大汉堂堂长公主,朕的女儿,岂能和一只狗相提并论,若是再胡言,朕就让人将狗扔了。”
“……好吧,我知道它是我养的狗,所以才叫它刘小黑。”刘瑶噘了噘嘴,“你要是不喜欢,等它长大了,我叫它刘大黑行吗?”
“……莫雨,你去给东方朔传旨,此后三月,禁止饮酒,为长公主祈福!”刘彻深吸一口气。
刘瑶:……
她小小年纪,有什么可祈福的?
年底的时候,正值走亲访友,而且东方朔平日喜欢饮酒,让他借三月……
呃……饮酒伤身,饮酒伤身。
刘瑶爱怜地摸了摸刘小黑的狗头。
刘小黑,幸亏咱们俩都还小,他们大人欺负不了咱们身上。
……
东方朔看着前来传旨的小黄门,感觉自己似乎没听清,“内臣请再说一遍。”
小黄门含笑道:“ 陛下有旨,太中大夫东方朔为长公主祈福,三月内禁止饮酒。”
东方朔深吸一口气,“敢问内臣,在下何处惹了陛下……这年底不让在下饮酒,还不如杀了我。”
小黄门听到这话,脸上笑容加大。
陛下下这样的旨意,不就是因为了解东方朔。
一旁的卫君孺上前,借着大袖的遮掩,塞给了小黄门一个荷包,“内臣还请提醒一下,东方朔向来嘴上没把门,不止这次因为何事惹到了陛下。”
小黄门将荷包塞进怀里,笑的如同偷油的耗子,看向东方朔,语带揶揄,“太中大人,你莫不是忘了刘小黑?”
“!”东方朔一拍脑门,若是这事,以陛下的脾气,罚他也正常。
“你啊!自找的!”知道是因为这事,卫君孺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东方朔一眼。
东方朔只得悻悻赔笑。
等小黄门离开,东方白这只大黑狗摇头晃脑地进来,热情地扑向东方朔。
看到它,东方朔悲从心来,托着它的前肢,“东方白啊!东方白!你可知你儿子在宫中闯了大祸,还连累了我!三个月不能喝酒,我命苦啊!”
东方白听不懂,以为主人在和它玩,吐着舌头傻乐。
卫君孺看的一头黑线,嗤笑道:“你一个七尺男儿,还好意思将过错推到东方白身上,你是它的主人,理应护着它,不是让它为你背锅的,还有,我记得,小小白的名字似乎是你定下的吧,只是没想到玩砸了。”
东方朔装作没听见,继续摸着大狗诉苦。
卫君孺挑了挑眉,既然这样,未来三月,东方朔别想碰一滴酒,三月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
曹襄知道刘瑶有了刘小黑,也缠着平阳长公主和平阳侯,他也要养狗。
平阳侯被他缠的没办法,就给他也找了一只狗崽,曹襄的狗可不似刘小黑那种普通田园犬,而是贵族专门训养用于看家护院,甚至充当军犬的川东犬。
属于中型猛犬,嘴宽额方,脑袋多褶皱,给人一种又丑又壮的感觉,幼崽时期的川东犬则是丑萌丑萌的,像只充气的卡通沙皮狗。
曹襄学着刘瑶也给小狗起了名字——曹小灰,
听名字也知道它浑身是灰色,其实是暗灰色。
不知道长大会不会变色。
刘瑶看着抱着小狗向她炫耀的曹襄,看了看他手中虎头虎脑的肥狗崽,唇角微抽,“曹小灰?”
看着真肥啊!
干脆叫曹小肥算了!
这狗崽看起来傻愣傻愣的,她的刘小黑现在除了吃就是睡,有种傻白甜的感觉,将来两狗干架,刘小黑能赢吗?
“对啊。小灰是母的,阿父说了,将来可以让它嫁给刘小黑。它长大后,可以随我一起上战场杀敌。”曹襄将狗递到刘瑶跟前,请她撸狗。
刘瑶抬手挠了挠小狗的下巴,肥狗崽舒服的眯起眼睛,嗷嗷叫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是个虎妞。
就这样,某一日,未央宫中,刘彻来到外殿散步,就看到殿内又多了一只狗。
刘彻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因为眼花不可能出现一只不同品种的小狗。
同时……
刘瑶:“嘬嘬!刘小黑!”
曹襄:“曹小灰,快过来,我这里有肉干!”
刘小黑看到刘彻,摇着尾巴就迎了上去,后面的肥狗崽曹小灰也摇摇晃晃地跟上去。
曹小灰对刘彻不熟,一边想接近,一边又畏惧他的气势,贴着地,冲着他一边摇尾巴,一边嗷嗷叫。
刘彻按了按眉心,“谁能给朕解释一下。”
莫雨:“陛下,曹小灰是小郎君养的狗。”
“朕有眼睛。”刘彻斜了他一眼,无奈道:“怎么都搬到朕这里了。”
还有“曹小灰”是什么鬼。
这不会在长安形成风气吧。
未来不只有“曹小灰”,还有“宋小花”、“张小云”……
光是想想,刘彻就头疼。
未央宫乃大汉理政之地,又不是养狗的,让大臣看到两只小狗,还以为他玩物丧志呢。
大臣们表示,他们已经习惯,毕竟刘瑶与曹襄经常在未央宫,小孩子和狗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起这个,刘瑶小脸就有些心虚。
最近妹妹阿珏在学说话的关键阶段,不知道她小脑袋的雷达怎么接收外界信号的,平时除了“啊啊啊”乱叫,居然学刘小黑“哼哼”叫,而且她“嘬嘬”唤刘小黑时,阿珏也十分热情的回应,屁股扭得比刘小黑还起劲。
刘瑶:……
虽然这个状态的妹妹很萌,但是为了妹妹的成长着想,暂时不能让阿珏见到刘小黑,思来想去,还是将狗带在身边比较好,这样上学撸狗两不误。
刘瑶嘿嘿笑道:“阿父这里最大、最暖和。难道阿父不想我和阿狙吗?”
刘彻走到刘瑶跟前,捏了捏她的软腮,“朕说的是狗。”
“他们还小,占不了多少地方。”刘瑶口齿模糊道。
曹襄点头,“舅父,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的。”
刘彻正欲说话,忽然察觉脚边不对劲,低头就看到刚才还害怕地乱叫的曹小灰已经在用嘴扯他的袍子了,而刘小黑则是乖乖地蹲坐在一旁,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曹小灰的动作。
不愧是阿瑶养的狗,就是比曹襄的狗乖。
……
为了防止打扰到刘彻,刘瑶做了牵狗绳,而且还让人准备了狗笼。
刘彻教她功课时,刘小黑就关在狗笼里,休息时,刘瑶会牵着它在未央宫殿前的空地上遛弯。
刘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刘彻虽然不赞成,但是也没有反对,对于刘瑶将狗暂时养在未央宫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在未央宫值守的朗卫,当值的日子很无聊,但是看奶娃娃遛狗,就是看几个时辰,也不厌。
……
年节过后,大汉正式来到元光元年。
这也是太皇太后薨逝,刘彻正式执掌朝政的第一年。
年初,刘彻昭告天下,命各郡国每年推举孝、廉各一人。
对于这种挖自家墙角的做法,各郡国自然能敷衍就敷衍,加上按照朝廷规定,选任得当与否,选任者与被选任者有连带责任,功罪并担。
谁也不想冒险,最后竟然无一郡国上报。
其敷衍态度不加遮掩。
大家表示,说不定朝廷眼光高,他们当成宝,朝廷以为草,将大家当草给烧了怎么办。
对此,刘彻气的直上火。
刘瑶看着抱着降火茶牛饮的阿父,小手撑着下巴。
这应该就是察举制了吧。
察举制不同于先秦的继承制和后面的科举制,主要是由地方官员经过考察、选取人才,然后推举给中央,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
从孝、廉二子可以看出,主要选取的是品德高尚、才干出众的人……咳咳……至于实际情况,先不提。
从察举制看出,它是注重声名取士,以考试为辅。
而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才在隋唐时期诞生了科举制。
刘瑶想了想,小手敲了敲他的桌案,小心翼翼道:“阿父?”
“有什么事?”刘彻下意识收起冷脸,温和地看向她。
“阿父,你好点了吗?”刘瑶关切地望着他。
刘彻深吸一口气,铺好一张纸,莫雨见状,赶紧磨了墨。
刘彻决定再下一旨诏令,明令若有才不举,轻则免官,重则以“不敬”罪论处(‘不敬’乃重罪,轻则斩首,重则族诛)。
刘瑶踮脚歪头看了看,差不多辨认了一半的内容,这是打算来强硬的。
刘彻写完,抬头对上刘瑶澄澈的眸子,唇角经不住上翘,“怎么了?刚刚被朕吓着了?”
“阿父,为什么咱们不自己招人?”刘瑶歪头。
据她了解,就是推荐上来,也要经过朝廷的考核,对此她不由得感慨,老祖宗做事就是靠谱。
察举的科目有很多,孝廉(孝顺廉洁者)、秀才(才能优秀者)、贤良方正(直言能变)、明经(通晓经义者)……
刘彻放下手中笔,扬了扬眉梢,“自己招人?民间寻才一直有,但是找到的人才不多。”
当然有时候实在缺人,帝王会广发求贤令。
刘瑶:“呃……大鱼咱们网的不多,可以降低要求,网点小一点鱼。”
她之前听东方朔私底下吐槽过,说阿父的选令过于严苛。
刘瑶:……
阿父是不是觉得各郡国都藏着不少一百分的人才,其实大家最多八十分,满分人才稀有,郡国自己搂着都来不及,也不舍得往朝廷上报。
“网鱼?这个说法有意思。”刘彻被这个说法逗笑,他又不是行军打仗,是要选拔人才。
“阿父,我也听你讲了一些朝廷推荐人才的方法,你到底是重视名声?还是重视才华?”刘瑶面带好奇。
“朝廷选才重视品德和才华,名声不重要。”刘彻当即辩驳。
他心中清楚,察举制还是有不少弊端,毕竟其中主观操作太多,容易形成贪贿,所以他才要求严格,防止有沽名钓誉的人鱼目混珠。
刘瑶对此呵呵了。
察举制以推荐为主,考试为辅,从“举孝廉”三字就知道,经历过现代互联网各种爆炸式、强迫式营销,对于刷“声望”的手段,她不要太清楚,她敢肯定,这其中肯定有人为了被选上,攀附权贵,贿赂请托。
刘彻见小孩不赞同的模样,笑了笑。
若是放宽察举制,会造成滥举之事层出不清,朝廷会浪费更多的人力物力。
刘瑶:“阿父,阿母最近想给我找一个陪玩的侍读,我想亲自出题,让全长安城的女孩都来考试参选……”
“……”刘彻被她的豪言吓了一跳,这孩子知不知道长安城如她这般大小的女孩有多少,再说其他如她这么大的孩子,能自己吃饭睡觉,已经算是乖巧,别说考试,大字也是不识一个。
注定要让小家伙失望了。
没等他开口,刘瑶抓起笔,毫不客气地垫了一张纸,随便画了一些方格,“我之前和你出过宫,长安人多,一下子让这么多人考试,皇宫都盛不下,我打算将长安分成好几块,每一块举行小考,胜出者奖励一金,可以继续考,考得好,奖励的金也多,等只剩下一百人时,大家一起在皇宫考试,到时候我给她准备最好看的衣服,一大箱金子,阿父,你觉得怎么样?”
刘瑶期待地看着他。
像刘彻这种乾坤独断、有时候自信到自大地步的帝王,对这种加强中央集权和皇权的政策不敏感?
尤其现在大汉各郡国对中央一个个面和心不和,不说天天想着造反,也是时时念想。
刘彻面上的笑意消失,板着脸,目光严峻,双眸紧盯着桌上稚嫩的图画不放。
莫雨此时已经给身边的内侍、宫女使眼色,示意他们全部下去。
没看陛下现在正在紧要阶段。
内侍、宫女轻手轻脚地后退离开。
等刘瑶回神之际,殿内只剩下她、刘彻还有莫雨了。
刘瑶好奇地看向莫雨,眼神询问,【你将人赶走的?】
莫雨竖指轻嘘,示意她噤声。
刘瑶见状,将目光放在刘彻身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身子,不知道刘彻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入定模式。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头顶传来刘彻的声音,“既然阿瑶这样说了,咱们就这样选拔侍读。”
“啊?”刘瑶下意识抬头,有些迷惑。
刘彻则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儿真是聪慧!自然要好好选选。”
刘瑶:……
她对侍读之事并不期待,只是选个由头。
选个和她一般年龄大小的,最后谁带谁还不一定,就是七八岁的孩子,也不一定靠谱。
所以卫子夫跟她说时,她对此兴致缺缺。
刘瑶眼珠子转了转,“阿父出钱!”
“好!”刘彻一口应下。
刘瑶满意了,反正不用她出钱,估计后面也不用她出力,她直接等结果就行。
刘彻见她这么容易高兴,心头又软了三分。
阿瑶到底知不知道说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果然将阿瑶放在身边教导没错。
想到这里,刘彻神情更加温和,“阿瑶,你现在长大了一些,朕给你再增加汤沐邑三千户可好?”
刘瑶愣了一下,仰头好奇,“阿父,我原来多少?”
她不知道这些啊!
刘彻淡定道:“一万户。”
“!”刘瑶顿时瞪大眼睛。
原来她真的是个大大……大富婆!
第38章 干!说到做到!
离开未央宫时,刘瑶嘴角的弧度压根压不住,走路都有些带飘,嘴里哼着“今儿真高兴……”
刘彻见小家伙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离去身上每一处都写满了高兴。
“才加了三千户汤沐邑就高兴,朕若是再加点,她岂不是高兴疯了。”他拿起小家伙画的东西。
莫雨也开起玩笑,“奴婢觉得,陛下若是再加点,长公主肯定会手舞足蹈,在这殿内高歌一曲。”
看长公主的架势,以前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汤沐邑达到万户,所以才这般欢喜。
等陛下的旨意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刘彻则是没出声,视线落到手中的纸上。
过往“举孝廉”,以推荐为主,考试为辅,阿瑶说的反了过来,以考试为主,推荐为辅,此种方法确实可以剔除不少滥举之人,就是实行起来,需要朝廷出大力气。
刘彻拿起笔,就着刘瑶画的东西在上面又增添了一些东西。
莫雨两手捧着一张新纸在一旁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刘彻说道,“换纸!”
莫雨将桌上的纸扯到一旁,然后铺垫上新纸。
刘彻下笔时,墨汁不小心滴落到之前写的诏书上,目光落到被污的诏书上,眉梢扬了扬,又重新抄写了一份,递给莫雨,“将此诏书下发到各郡县和各诸侯国。”
“诺!”莫雨接过诏书,迟疑了片刻,不解道:“陛下不打算试一下长公主的方法?”
“两种法子又不是只能二存一,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人才为先。”刘彻明白,就算确立了新的选拔人才制度,制度的确立与试行都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年。
“陛下英明!奴婢的脑子不及你万一。”莫雨赞叹道。
刘彻斜了他一眼,“你这口才不如东方朔,夸的有些生硬。”
莫雨佯装不好意思:“奴婢难能与东方朔相比,他的口才和文采,奴婢也就下辈子才有机会了。”
说起东方朔,刘彻想起他年前给他下的禁酒令,随口问道,“你最近遇到东方朔时,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没有?”
莫雨闻言,忍笑道:“陛下你放心,光禄寺不少人帮忙监视,奴婢也没闻到身上有酒味。听说年节时,东方朔遇到长公主,听说有醉鸡这一菜式,就想让府中仆人做,被卫家娘子给拒绝了。”
别说喝了,连用酒做的菜都不让他吃。
刘彻好奇,“醉鸡是什么?”
“陛下若是想吃,奴婢可以让赵不矮琢磨一下,奴才猜测醉鸡难道是用酒喂的鸡?什么滋味奴婢也不知道。”莫雨恭敬道。
“好。让珍馐署给朕做出来,好吃的话,朕有赏。”听到“赵不矮”这个名字,刘彻嘴角微抽。
对方现在是珍馐署的监事,他也召见过几次,确实身材高大,身量也壮,可惜进宫成了宦官,若是上战场,肯定是个好兵。
从“赵高”变成“赵不矮”,咳……也算是有急智了。
……
赵不矮接到旨意后,听说是长公主随口之言,就去昭阳殿去寻刘瑶。
刘瑶也爽快,不仅告诉了他醉鸡,还有醉鸭、醉鱼……酒不止是一种印品,还是一种调味品。
等刘瑶说完,赵不矮感慨道:“我这把年纪还不如长公主见识多。”
刘瑶看着他,好奇道:“赵监事,你家的人为什么给你起‘赵高’啊?”
而且他还进宫当太监了,这多吓人!
赵不矮大手抓了抓头发,“听阿母说,我爹当初长的高,所以阿母才看上他,就给我起了‘赵高’。”
等他进宫后,才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名声有多大,差点将他给吓死。
刘瑶:……
说实话,“赵高”这个名字比许多民间百姓起的贱名比如“奴”、“犬”、“虏”好多了,她阿父小时候好像还叫“阿彘”,不过她没问过。
只不过赵不矮没想到与他重名的前辈太“彪悍”,葬送了华夏第一个统一的秦帝国。
而且他的运气也不错,汉宫的内侍、宫女一般处于底层,若是当时宫中哪个位高权重者遇到了烦心事,迁怒他的名字,可能他就因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汉宫中。
还好现在刘彻年轻,没到魔怔状态,比较开明,甚至因为这个名字,对赵不矮有了印象。
“赵不矮,我觉得,你的运气不错,一定能成为大汉第一庖厨!”刘瑶奶声奶气地踮脚拍了拍蹲在她身边的大高个。
赵不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的运气没有长公主说的那般好,要不然也不会进宫了。不过长公主的话,奴婢会记在心里,当不了第一,当个第二、第三也行。”
刘瑶竖起大拇指,“第二、第三也很好!我看好你。”
“嘿嘿!”赵不矮笑的眼睛都快积成一条缝。
子燕见两人说的兴起,静静听着。
夫人没有皇后那样的家室和地位,与宫中内侍和宫女相处好,对他们昭阳殿只有好处。
尤其珍馐署这种涉及吃食的地方,往小的方面来说,涉及到一日三餐,往大的方面,就与生死有关了。
……
二月中旬,妹妹刘珏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终于协调了四肢。
昭阳殿也开始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学会走的刘珏对一切都十分稀奇,尤其刘瑶,仿佛她的小尾巴,但凡不困不饿,第一时间就问,“阿姐?”
比起“阿母”,“阿姐”这两个字,小家伙可是喊得字正腔圆,要多顺溜就多顺溜。
见到刘瑶,就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阿姐,花花……”
“阿姐,狗狗咿咿呀呀”
“阿姐,肚肚饿饿……”
“黑黑,阿姐哎咿呀啊呀……”
“阿姐,阿母……哎呀……阿母……”
……
虽然刘瑶也经历过婴儿时期,但是对于婴语已经失去了解密能力,对于小孩子旺盛的倾诉欲,大多时候就一个“嗯”,若是刘珏不满意答案,重复了第二遍,刘瑶就带着她去找卫子夫,让她帮忙翻译。
有时候也带着刘珏去未央宫看刘彻。
刘彻看着在殿中追着刘小黑跑来跑去的刘珏,又看了看旁边如同老僧入定,捧着杯子喝水的刘瑶,眼皮微跳,“阿珏!”
玩的正兴头的刘珏小朋友完全没听到,小嫩嗓子时不时发出尖叫,“黑黑……等等……啊咿呀!黑黑……”
“……”刘彻沉声又喊了一声,“阿珏!”
刘珏继续充耳不闻,如同小豚鼠一般,追着刘小黑不放,要不是外殿的内侍拦着,已经跑出范围了。
刘彻:“刘珏!”
刘珏仍然没有回应,小手搂住刘小黑的脖子,想要爬到它的身上。
半大的刘小黑紧贴着在地板上,头疼地发出哼哼声。
它也是个半大狗娃,为什么要哄孩子。
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这次刘珏听到了刘彻的声音。
但是她的小脑袋瓜想的是,刘珏是谁啊?她不认识。
刘彻抬手按了按眉心,大步上前,将刘珏提了起来。
刘小黑见“欺负”他的人类幼崽被制裁了,高兴地蹭了蹭刘彻的腿,哼哼唧唧撒娇个不停。
【大主人,你是好人,呜呜……哼哼】
刘珏见自己突然离了地,扭头看了看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刘彻,小嘴一瘪,当即向刘瑶的方向张开双手,“阿姐……啊啊咿呀哎哎……怕怕……阿怕怕……”
刘瑶放下水杯,哄道:“阿珏别怕,你看清楚,他是阿父!”
“阿父?”小刘珏听明白了,再次看了看,仔细辨认了一番,眼眶的泪水止住,小手拍了拍胸脯,“哦……阿父!”
刚才她还以为是坏人。
虽然话没有多说,可是大家都听清了未尽之意。
小孩子清楚刘彻不会欺负她后,刚刚还瑟瑟发抖的胆子一下子就肥了,小手指着刘彻,开始了控诉,“阿父,吓吓人……啊啊咿呀……坏坏……黑黑……怕怕……哎呀呀……要阿姐……”
刘彻见状扬了扬眉梢,虽然二女儿比阿瑶笨了一点,但是这胆子也不遑多让。
“阿珏,你若是再不乖,朕会打人!”刘彻晃了晃手,语带威胁。
刘珏下意识看向刘瑶。
刘瑶给了她一个“无事”的眼神。
刘珏当即小脸一横,趁刘彻没注意,小手抓住他的手,拉到面前,毫不客气地张嘴去咬。
莫雨倒吸一口气,“公主,快松手……松口啊!”
他倒不担心陛下受伤,毕竟陛下是一个习武的成年男性。
小孩的牙嫩,要是被陛下磕掉了怎么办,小孩子哭了,陛下可哄不了。
“……”刘彻眉心一皱,看对方的架势,是下了吃奶的力气,不过效果,顶多破了皮。
刘瑶当即起身,一把跑到刘彻身边,拍了拍刘珏的小屁股,“阿珏,快松口,咬人脏!”
刘彻目光幽幽。
阿瑶这话好似话中有话,她是说人脏,还是“咬人”干的事脏?
刘珏听话的松了口,嫌弃地吐了吐口水,苦着脸,“咸咸!”
刘瑶看着一直被刘彻拎着的妹妹,叹了一口气,从子燕那里接过绢帕,递给刘彻,让他给妹妹擦嘴。
刘珏下意识躲闪,“要阿姐!”
刘彻:……
刘瑶:“阿父,你要和阿珏多相处,阿珏就亲近你,更喜欢你了。”
“这样吗?”刘彻似笑非笑地向她展示自己手上的小米牙咬痕。
“……”刘瑶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阿父,你也不能小看小孩子啊!
到了晌午,刘彻忙完政务,给刘瑶上课,在他抑扬顿挫催眠下,刘珏依偎在刘瑶身边,睡得格外香甜,都打起了小呼噜。
刘彻给她盖了一件小薄被,声音放低了些,“阿瑶,等到春暖花开时,朕打算给你在长安城选侍读……阿珏也有。”
小女儿虽然年纪小了些,看着似乎不如阿瑶聪慧,可以先选好放着,以防万一。
刘瑶:“哦。”
刘彻此次讲课没说多久,因为内侍来报,说匈奴使者已经快到长安了。
刘彻刚刚被亲情抚慰好的愉悦心情一下子浇了一盆冷水。
匈奴使者的目,他也能猜出几分。
无非就是要“债”!
去年匈奴就派使者过来来了两回,想要公主和亲和贡品,被他与大臣们糊弄过去了。
现在太皇太后过世还不到一年,匈奴又过来,肯定不是好事。
刘瑶听到“匈奴”,脑中电光火石间,想起了汉武帝初年与匈奴发生的“马邑之战”。
据历史记载,太皇太后过世不久,已经能当家做主、意气风发的汉武帝发动了对匈奴第一次大战役,足足三十万军队,这场战役的失败也给了他当头一棒。
说实话,当时“马邑之谋”差点成功在望,但是当时汉朝对这种国家重要机密计划保密不严,军臣单于在距离马邑百余里的时候,发现沿途很多牲畜无人放牧,察觉不对劲,于是便令部队禁止前进,抓捕到了武州尉史。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武州尉史了解“马邑之谋”的全盘计划,为了活命,将所有计划全盘道出,军臣单于便下令撤军。
马邑之战要让汉朝与匈奴彻底撕破脸,匈奴再也不相信汉朝,拒绝与汉朝和亲,开始在边境劫掠捣乱,四处出兵侵扰汉朝边郡。
也让汉朝退无可退,就算耗费再多,也要与匈奴死磕到底。
所以……
若是重来一次,要么不做,要么一击必中,必须成功。
……
刘瑶看着刘彻欲言又止,身旁的刘珏一手扯着她的衣服,一手打着哈欠,奶呼呼道:“阿姐,饿饿。”
刘瑶眼睛一亮,立马看向刘彻,“阿父,我和阿珏要饿了,要吃饭。在这里!”
刘彻看了看时辰,“现在已经过了午时,过一会儿与你们一起用膳,现在先喝些蜜水垫垫。”
两个小娃娃连连点头。
……
刘彻宣召大行令王恢。
刘瑶听到这名字,呆了一瞬,原来马邑之谋的倡导者,最后的倒霉蛋居然是大行令。
大行令是负责接待诸侯国的官员,在大鸿胪寺当值,一开始叫“典客”,后来叫“大鸿胪”,景帝时期又改成“大行令”,所以现在叫大鸿胪、大行令大家都明白。
粗略算起来,大行令应该算是大汉的外交官了。
王恢进殿,行礼时,察觉周围似乎有几道灼热的视线,心生纳闷。
起身时,趁刘彻不注意,顺着视线方向,正好与两双懵懂清澈的眸子对上。
刘瑶、刘珏:盯——
……宫中这般小的孩子不做其他猜测,肯定是陛下的两个公主。
王恢下意识露出和善温和的笑。
“咳!”刘彻轻咳一声,拉回王恢的注意力。
王恢,“陛下,匈奴使者预计午后申时到达长安,他们此次想要为他们的单于迎回一名公主。”
刘彻冷笑,“军臣单于都多老了,还动的了吗?居然还想肖想大汉的公主。”
而且现在皇室也没有适龄的公主,就是有,也不会给。
“陛下,是否按照往年惯例?”王恢淡定道。
往年朝廷基本上就是找个宗室的公主或者随便找个宫女嫁过去,然后再陪嫁一些匈奴紧缺的物资,比如盐、丝绸等东西,这点匈奴也知晓,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双方暗中的默契。
刘彻大袖一甩,“先看看匈奴使者怎么说。”
高祖时期立国不久,帝国穷弱,没办法才妥协,在他之前的皇帝一个个都忍了,现在他既然掌控了大权,帝国就要有不一样的气象,要实实在在告诉匈奴,大汉与几十年前不一样。
王恢愣了一下,蹙眉琢磨。
这……陛下难道还有其他心思。
想到这里,他心头顿时一咯噔。
偷听的刘瑶:……
哦,看来没变啊!
……
傍晚快天黑时,刘彻召见了匈奴使者,和他猜测的一样,匈奴派人过来,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胃口更大,索要的贡品比之前多了一半。
这是小看他啊!
次日上朝时,刘彻看着殿中的大臣,先与众大臣忆往昔,把持续了几十年的匈奴政策拿到朝堂上说,让众卿各抒己见。
能做到顶尖位置的官员都是人精,稍微一琢磨,听出了刘彻的意思。
看来陛下看匈奴不顺眼,想要收拾他们啊!
可是,陛下啊!他们也一直看匈奴不顺眼,一直不动手,不是不想,而是打不过啊,而且大汉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存了一点家底,经不起霍霍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任不久的新丞相田蚡心中忐忑,想要劝,但是担心自己惹怒他这个外甥陛下。可是打匈奴,他又没那个信心。
实际上,即使他现在成了丞相,也对自家外甥没多少信心,无论是当皇帝,还是打匈奴。
一者,陛下至今未有子,二者,陛下太小,军臣单于那可是纵横草原的王,无论阅历和实力都要超过陛下数倍。
一时间,三公九卿仿若都被浆糊封住了嘴。
刘彻眉峰下压,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眼看着要发火,此时大行令王恢走了出来,“陛下,微臣家乡在燕地,也曾经当过兵,匈奴的实力我算是比较了解。”
“匈奴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狼。他们贪得无厌,即使今年喂饱了他们,他们明年还会来,大汉辛苦一年,紧衣缩食,最后瘦了自己,肥了匈奴,这叫姑息养奸,倒不如直接给他们一刀子,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狼看到血肉只会更加贪婪,看到刀子和火把才会惧怕。”王恢慷慨激昂。
其他大臣看向他,又看了看上首的陛下,心中复杂。
他们知道陛下的意思,但是向匈奴开战这事,必须要慎重啊。
刘彻听了王恢之言,那真是说到了心坎里,目露欣赏,不过作为一个聪明开明帝王,要多多听听其他的想法。
众臣看着刘彻暗含期待的眼神催促,嘴角微抽。
最终,御使大夫韩安国也站了出来,不过他没有顺着王恢的想法,他觉得现今的问题在于不是匈奴要不要打,而是大汉能不能打得起,匈奴士兵强悍,有骑兵,而且长安距离匈奴王庭距离远,辎重运输就是一笔大花费。
当年高祖带了三十万人都差点被匈奴单于围了,现今陛下若是开战,怎么着也要三十万大军吧。
三十万大军不说其他武器、甲胄,单是吃喝问题,就是一笔巨额开销,而且要打到什么程度才算成功,战略目标没达到,那就是不划算了。
光禄勋石建赞同韩安国的说法,“陛下,御史大夫说的没错,一旦开战,大汉与匈奴之间就彻底没有转圜余地,请陛下三思。”
他们不是不赞成打,而是要审时度势、谨慎地打,可陛下目前现在脑袋一热的状态,让他们有些不信任啊。
其他文武大臣也大多赞同韩安国的说法。
刘彻:……
既然这样,那就先放放,他堂堂帝王,还耗不过几个大臣吗?
就这样,等刘瑶再次打听,刘彻已经选了几个美女去和亲将匈奴使臣打发回去了。
三公九卿则是松了一口气。
刘瑶:……
这些人居然还不如她了解阿父。
现在刘彻作为一个一下子完全继承了帝国巨额遗产和权利的皇帝,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而且还年轻,冲动要大于理智,成就感有时候能压倒一切,为了做到一件事,他不会计较成本和代价,只要能成功,对他来说,最后就不亏。
而且刘彻还在她面前蛐蛐反对他的朝中大臣。
“阿瑶,你看他们,一个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胆子没养肥,反而给磨没了,朕打仗,又不是让他们家的人上战场,一个个拦着朕。朕也知道现在与匈奴动武不划算,可是有些事不能计较划不划算,匈奴欺压劫掠大汉边陲多年,朕就是看他们不是顺眼。”
“阿瑶,你觉得朕说的对不对?”
刘瑶对上刘彻满眼的期待,这人居然学她,唇角微抽,“阿父,大家怕你打不赢,丢脸!”
主要是丢脸是小事,当然可能对于现在的刘彻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若是失败了,此次开战就是与匈奴彻底决裂。
刘彻挑了挑眉,“阿瑶不信阿父?”
刘瑶一脸无辜,“信!阿父说话算话,最棒。”
说话时,还竖起了大拇指!
她信历史。
刘彻:……
阿瑶是不是将她当阿珏那个说不清话的小娃哄了。
刘瑶表示,彼此彼此。
不过见亲亲阿父如此郁闷,刘瑶拍了拍他的手背,“阿父,我不懂打架,你将张骞救回来,我就信你,上朝时,那些大臣不帮你说话,我替你骂他们!”
国战暂时开不起来,可以做些“小事”来证明实力。
刘彻闻言,一开始绷直的唇角突然上翘,“阿瑶此话可当真?”
“?”刘瑶察觉不对,心中一激灵,警惕道:“干嘛?”
刘彻和蔼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的如同狐狸一般,“刚刚阿瑶说了,要替阿父去朝堂骂三公九卿,阿瑶说的可当真?”
刘瑶咽了咽口水,提醒道:“阿父,我有前提,张骞救回来才行,现在张骞没影,你还打算与匈奴打架呢。”
说到后面,她语气越发失落,
张骞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军臣单于居然能在马邑之战后留下他,本人绝对不是蠢人。
刘彻:“谁说张骞没救回来,莫雨,张骞他们到哪里了?”
刘瑶:!
莫雨躬身道:“回禀陛下,张骞他们一行人已经成功过了河西走廊,最快六天就能到长安了。”
“回来了?”刘瑶嘴巴张的大大的。
冷不丁就将人弄回来了,也太让人吃惊了。
呃……对了,她见到张骞要如何解释……
咳咳……解释什么,她可要好好敲张骞一笔,让他将西域的香料还有种子都带回来,现在有的是时间,可以往西亚在走远一些,将更多的东西带回大汉。
“当然,此次多亏了东方朔的智谋,他正经时,还是有用的,等张骞归来后,朕有重赏。”刘彻见她仍然保持吃惊状态,心情更加愉悦,点了点刘瑶的鼻子,“阿瑶莫忘了自己的承诺,要替朕一起骂朝中大臣。”
“……”刘瑶小手抹了一把脸,握紧拳头,奶声奶气爆吼一声,“干!说到做到!”
“哈哈哈!”刘彻被她逗乐。
第39章 看谁靠谱帮谁呗!
对于小家伙的精神气,刘彻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对于刚才让刘瑶到朝上与大臣们辩驳,戏谑居多。
到时候可能让阿瑶上朝助攻一下,或者活跃一下朝堂氛围。
比起阿瑶帮助他说服文武官员,他更担心,小家伙被那些人精给哄了,最后与他们站在一起,那才让人呕死。
刘瑶的心里也没多少压力,她还是有自知之明。
等轮到她上场时,插科打诨,实在没办法,大不了在朝堂上哭一顿,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很多,同时能解决的事情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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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朝中文武大臣来说,他们现在也对刘彻头疼。
他们理解,身为一个帝王,自从太皇太后过世,顶头压力骤然消失,陛下雄心万丈,迫切想要做些事的心里。
但是能不能循序渐进,不要一上来就想着干匈奴。
就是刘彻想收拾一些诸侯国,他们现在也是赞成的,总比要与匈奴干仗行。
因为刘彻的“心血来潮”,朝中三公九卿一下子都上了火,尤其三公,其中韩安国压力更大。
现任丞相田蚡是陛下的国舅,倒不是大家嫌弃他的身份,而是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找他没用。
太尉一职掌控全国军事,在建元二年一直空缺。
所以现今三公也就丞相、御使大夫上有人。
田蚡靠不住,九卿只能去找御使大夫韩安国。
这位不仅有资历而且有能力,当梁王刘武意图沾染皇太弟,就是韩安国让梁王向景帝认错的。
韩安国看着满室的官员,眉间沟壑越发幽深。
众人见他这样,心里头更拿不准了。
……
“将军,你看陛下这遭是否已经放下心思了?”
“以我对陛下的理解,陛下不会如此安分守己。”
“说得对,以陛下的脾气,这次居然没和我们吵,就收回心思,总觉得不对劲。”
过往朝中虽然太皇太后掌权,可身为大汉的皇帝,大家并没有将刘彻当成摆设,尤其太皇太后眼看着行将就木,大汉的未来还是要交给陛下手上。
在陛下登基那几年,因为太皇太后关注的目光,他还不敢过于放肆,不过还是会试探太皇太后的底线,当即太皇太后教训了。
登基的第二年,被赵绾等人撺掇,想要摆脱太皇太后的控制,同时还想在全国推行儒术。
结果遭遇了第二波打击,挑头的时任御使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下狱,其后二人被迫自杀,就连推荐他们的丞相窦婴、太尉田蚡被免职,所有推行的新政被废除。
朝中丞相、太尉、御使大夫全部受牵连,其他官员是瑟瑟发抖。
陛下也就安稳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将精力发泄到其他地方,造了上林苑,但是也没有沉迷所谓的酒池肉林,而是将心里的郁气和不甘发泄到与野兽厮斗猎杀身上,由此可以看出陛下的少年气比较多。
现在陛下将匈奴当成他的目标,岂会因为他们的一两句劝阻就放弃?
这点大家都拿不住。
大家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人的固执和冲劲若是到了极端,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陛下似乎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下以为,现在应该能安心一段时间,匈奴已经带着美人和珠宝钱财回去,陛下就是旧事重提,怎么着也要等明年匈奴再来。”
“对了,你们可曾知道陛下不知何时将张骞给就救回来了,估计三四日,就能回到长安。”
“张骞,哪个张骞?”
“啧……陛下派往西域的张骞,建元二年在河西走廊被匈奴劫走了。”
“张骞居然还活着?”
“活着,听说匈奴还给他找了一个匈奴妻子,就是平时行动时身边有两人监视,好像说之前又逃了两次,都被抓回来了。”
“嘶……这可不得了,张骞回来了,他在匈奴王庭也四五年,陛下将他救出来,我怕会……”
说话的官员没敢说完,毕竟都是猜测。
众人闻言,眉心此刻纷纷能夹死苍蝇。
韩安国:“之前陛下派张骞出使西域,是想他联系上之前的大月氏共通夹击匈奴,既然人回来了,活继续干,他来往西域需要时间,若是真能找到大月氏,与西域诸国联合,我们与匈奴开战时的压力会小些。”
其他人微微点头,虽然对此种说法不报期待,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于丞相田蚡那边,大家虽然对他没有多少期待,但是劝他去寻皇太后。
让皇太后劝着些刘彻,舅舅劝不了,母亲总能劝得了吧。
田蚡也不想与匈奴打仗,觉得日常送一些美女和财物给匈奴,能免于兵戈,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自然也乐意做这事。
皇太后了解刘彻的性子,知道态度不能太过强硬,她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于是将刘彻喊到长乐宫,抱着他哭诉一番,旁敲侧击地让他莫要轻易向匈奴出兵。
刘彻:……
那群官员真是不厚道,折腾个没完了,明明他都承诺暂时放下了。
于是刘瑶这边又接收了一波唠叨。
刘瑶拿着小毛笔在纸上抄写论语,敷衍地点了点头,“是是是……他们太过分了。”
“……”刘彻不满刘瑶的态度,捏住她的小手,“阿瑶,难道你也不信阿父?”
“信啊!我信阿父会打匈奴。”刘瑶笑眯眯地补充道;“朝中的大臣也信。”
现在的状况,就是朝中的三公九卿了解阿父的性格。
因为太了解了,就造成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皇帝想干什么,他们作为臣子的,实在不好拉啊。
刘彻表情一滞,有些尴尬地执笔在纸上写了“匈奴”二字,“阿瑶可认识这两字?”
“匈奴。”刘瑶字正腔圆地念出来,嫌弃地推了推他,“阿父别捣乱,我抄的字都被你毁了。”
刘彻:……
“咳!张骞现在已经回到长安。”刘彻放下笔,将她拎了起来,抱在回来,“朕送他出行时,他一共带了一百三十余人,而今只逃回来五十余人,”
“张骞已经给朕上奏,他这次回到长安修养两天后,打算再次启程出使西域。朕也应允他了。”对于张骞如此看重自己交代给他的使命和重任,刘彻很满意。
“哦。”刘瑶愣愣地点头。
……
三月初,离开长安,被困匈奴五年之久的张骞回到长安,他在驿馆洗濯一番后,就进宫觐见刘彻。
在回来的路上,救援和护送他的校尉说,此次营救计划,是陛下身边一个太中大夫东方朔制定的,让他好奇,自己并不认识东方朔,对方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善意。
进入宣室殿,张骞见到了变得更加威武俊朗的陛下,中常侍莫雨与他离开前差别不大,还有一名留着短须,双目有神,唇角笑意不断的官员。
对方见他看过来,拱手行礼道:“下官东方朔!”
“!”张骞连忙回礼,“多谢东方先生出谋相救。”
原来这就是给陛下出谋略救了他的东方朔。
刘彻戏谑道:“他只能担你一小部分感谢,你要谢的人可是另有他人。”
东方朔赞同:“陛下说的没错。”
“还请陛下解惑!”张骞着实迷惑,难道还有其他大才参与其中。
刘彻正欲开口,殿外传来刘瑶清亮的小甜嗓,“阿父,阿瑶来了!”
东方朔眼神示意殿外,“正主来了!”
张骞更加不解。
“阿父”?
来人是陛下的女儿。
陛下最大的孩子今年不是才四岁吗?
四岁的孩子就能与陛下讨论国事了?
就在张骞纠结时,刘瑶已经蹦蹦跳跳进了殿。
大眼睛扫视一圈,阿父、中常侍、东方朔……哦,还有一个陌生人,不认识,看年龄三四十岁,身姿挺拔,皮肤粗糙发黄,看着精神不怎么好,看他的衣服,似乎身家不怎么富裕。
难道是阿父从民间寻的人才。
刘彻偏偏还卖关子,“阿瑶,你猜猜他是谁?”
“谁?”刘瑶翻了一个白眼,她一个小孩子,别说天下的人,就是宫外的人认识的也不多。
刘彻:“猜猜!”
刘瑶:……
偏偏东方朔还在一旁起哄,“阿瑶肯定能猜出来,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人。”
张骞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腿边的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真是可爱。
刘瑶背着手,绕着张骞逛了一圈,时不时凑到他衣服上闻了一下,只闻到皂香味,什么都闻不到。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人,稚声问道:“你从哪里来?”
张骞声音放柔,“长公主,鄙人是汉中固县人。”
刘瑶小脸迷惑,她还是没有印象。
东方朔说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她除了宫里还有卫家人,宫外其他人也不认识,更不用说汉中了。
刘彻见她没想到,又给了她提醒, “阿瑶,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也就比朕小一些,你再想想,前两日你不是缠着朕要见一面吗?”
二十岁?
刘瑶看这么面前与东方朔外表年龄不遑多让的男子,脑中亮光一闪,“你从西域……匈奴回来?”
她差点忘了张骞才被救回来,还没有去西域。
张骞向刘瑶行了一礼,“鄙人张骞拜见长公主!”
刘瑶吓得后退一步。
真让她猜对了。
“哈哈哈!阿瑶真是聪慧!”刘彻满意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张骞,朕虽然心系你的安危,奈何匈奴王庭消息不好打探,朕一直不知你的生死,这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的事,天天吵着要朕将你救回来。”
张骞目露惊奇。
他出身寒微,认识的友人中也没有出身富贵的,居然能被陛下的长公主知道,实属是他的荣幸。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不过是陛下的谦虚之词,单是因为小孩的几句话,还用不着陛下做到这一步。
“多谢陛下解惑。”张骞眼眶渐渐发红,双眸满是感激,“微臣未能完成陛下托付的重任,请陛下降罪!”
说完,双膝跪地,满脸愧疚,“而且匈奴还给了微臣一个妻子,此次微臣将她也带了回来,她已经怀了微臣的孩子。”
刘瑶瞪大了眼睛。
东方朔也一脸惊奇。
这匈奴人挺上道的,看来为了拉拢张骞用了不少手段。
“好事,快起来。”刘彻将他扶起来,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离开时,朕也未当父亲,现在朕有了两个孩子,你也快要当父亲了,时间过得真快。”
他在乎的是张骞的忠诚还有能力,对于匈奴妻子并不在意,只要对方对大汉没有危害,大汉愿意收留归顺的匈奴人。
张骞:“让陛下见笑了。”
……
三月底,张骞则是带着他的老向导堂邑父再次带着一百多随从出发西行,踏上了寻找大月氏的路。
至于他的妻子张氏则是被他留在了汉中老家待产。
刘彻也让人送了金银和锦缎作为封赏,以示朝廷的宽仁。
……
这次张骞他们一行人的运气好也不好,幸运的是,匈奴刚刚从汉朝那里拿到了满意的报酬,放松了警惕,让他们顺利穿过由匈奴控制的河西走廊,这也是他们之前能从匈奴逃出来的一部分原因。
不幸的是,在张骞被拘禁在匈奴这段时间,西域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大月氏的敌国乌孙在匈奴的支持下,西攻大月氏,大月氏被迫西迁。
张骞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并没有放弃,打算去往西继续寻找月氏。
……
而刘彻之所以对大月氏念念不忘,想要与其一同夹击匈奴,也是因为大月氏之前强悍的战斗力。
众所周知,当年高祖刘邦平城之战时,被匈奴的冒顿单于给困在白登山。
而月氏当年,可是令乌孙国闻风丧胆,还囚禁了冒顿单于。
由此可知其彪悍的战斗力。
现在之所以称呼西迁的月氏为大月氏,是因为当年在河西走廊的月氏被匈奴右贤王罗姑比击败后,月氏不得不迁移,迁移到伊犁河附近,被称为大月氏,少部分留下来的月氏人被匈奴分成了三部分,称为小月氏。
刘彻讲解完月氏往年的辉煌后,看向自己唯一的听众,“阿瑶,你说,张骞此次找到大月氏,他们愿不愿意与朕一起合击匈奴?”
说来,他虽然承认月氏士兵的强大,但是对其西迁的做法不齿,只是打不过匈奴就跑,也太丢脸了,果然游牧民族不如他们中原人有立场,这也是让他头疼的地方,若是当年月氏人肯与匈奴打下去,就算打不赢,也能消耗匈奴,也不至于匈奴做大到这种地步。
刘瑶眨了眨眼,“可能吧……”
难道要告诉面前这人事实答案?
刘彻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可能,愿意或者不愿意?选一个。”
刘瑶从善如流道:“……或者!”
莫雨:……
长公主威武,他也学了一招。
不过……
余光瞥到脑门青筋直跳的刘彻,莫雨努力绷直了嘴角。
“阿瑶真是聪慧啊!这招又是与东方朔学的?”刘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东方朔言辞敏捷,巧舌如簧,对于嬉笑怒骂信手拈来,尤其遇到这种选择时特别有急智,让自己全身而退。
刘瑶满脸无辜,“阿父,东方朔最近惹你生气了吗?提他做什么?”
刘彻:“那你为何不好好回话?”
刘瑶老实道:“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不知道大月氏愿意不愿意和阿父一起揍匈奴。”
刘彻:……
等刘瑶离开后,刘彻按了按眉心,坐在椅子上头疼呢喃:“东方朔这人啊!”
圣人言,“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东方朔此人他太过聪明,过于自负。
平时做事放荡荒诞些,他当笑话看,现在成了卫君孺的丈夫,与阿瑶经常见面,他担心教坏孩子。
想到此,刘彻命人铺了一张纸,提笔写下“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八个字。
“将这东西送到东方朔府上。”刘彻收笔。
看看东方朔能不能将性子克制些,若是克制不了,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莫雨:“是!”
……
东方朔收到后,稀罕地看着字画,向卫君孺炫耀,“阿孺,你看,陛下对我多好,朝中可就我有此殊荣。”
卫君孺查了竹简,等知道是何意后,一言难尽道:“看你这样子,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写这个给你了。”
东方朔表情乐滋滋,“事情要从两方面看,说明陛下看重我。陛下想要我稳重些,我以后就少说些话。”
卫君孺白了他一眼,“你确定明白了吗?你最近也没有惹陛下,也没有立功,陛下无缘无故给你写这个干什么?”
“对啊!”东方朔动作一僵,又看了一遍,蹙眉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没察觉自己在陛下面前有失礼的地方。
卫君孺走到他面前,用力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啊,过往我与你说这些,你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听。长安的人都知道你聪明,所以你能不能谦虚一些,平时说话收着一些,聪明之人不一定就是有大智慧,过于锋芒毕楼,多半会招致灾祸。”
这人有些自负高傲,言辞犀利经常伤到人,容易招惹是非,这两年他也曾多次受到别人的弹劾。
东方朔握着她的手,正想打哈哈哄过去,就见卫君孺绷着脸,“东方朔,你经常与我说,想要为君分忧,造福万民,我承认你的才华就是你的底气,但是你忍心因为你的荒诞,让你的才华埋没,平日少说些话,就能让自己、让旁人也轻松些,你难道不想改!”
“这……夫人,你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东方朔的俏皮话一时没止住,刚吐出来,嘴角一痛。
这话是阿瑶对他说的,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民间俚语,不过着实妙哉。
卫君孺素手扯着他的嘴,阴恻恻道:“东方朔,你来给我说说,你的本性是什么?让我见识一下。”
“……夫……夫人,你轻点,我知错了。”东方朔连连告饶,口齿带着几分模糊,“我……向你保证,以后想说对方时……一定忍下来……呃,要不我写下来?”
卫君孺挑了挑眉梢,“真的?”
“比真金还真!”东方朔刚想点头,嘴角被一扯,反应过来对方还没松手,连忙指了指她的手。
卫君孺松开手。
东方朔为了以示决心,在正屋墙上贴了“敏于事而慎于言”,以示激励。
卫君孺唇角微翘。
这次看来,东方朔并没有说空话。
想法刚闪过,就听见东方朔乐滋滋道:“这么看来,不用十年,我一定能成为三公,就是坐上丞相之位,也是可以的。”
“……”卫君孺深吸一口气。
算了,先一点点掰,不能一蹴而就。
不得不说,刘彻的这一招外加卫君孺的这一顿劝说,效果还是持续了小半个月,让光禄寺与其一起办公的官吏一时有些不适应。
只要不是当事人,他们作为旁观者,看东方朔与他人辩驳调侃时,还是有许多乐子看的,现在本人一下子改了性子,光禄寺瞬间安静了不少,有些不适应。
还有,为什么东方朔现在随身带着一卷竹简,与人说吵兴头上时,动不动戛然而止,只顾在竹简上写字。
等传到刘瑶耳朵里,东方朔已经是要改换门庭,要当史官。
刘瑶:……
不过说起史官,她似乎忽略了未来汉武帝时期最有名、最伟大的史官——司马迁。
她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听说司马迁是子承父业,他爹是太史令,也是史官。
刘瑶询问现任太史令是谁,子燕前去打听,一听是司马谈,刘瑶眼前一亮,找对人了。
至于司马迁,子燕也打听了,司马谈有一子,名司马迁,今年十二岁。
打听了人,刘瑶也就不管了,人家太史公今年才十二岁,她才四岁,都是小孩。
嗯,既然太史公比她年岁大,等见到了,自己一定要利用自己的优势。
不过,刘瑶还是让人给司马谈送了一箱子丹阳纸。
卫少儿到达丹阳后,工坊创办顺利,一开始时,工坊日产只有三千份纸,后来在生产时不断改进工艺,到了今年已经能日产一万份,原先供应长安尚且不足够,现在已经能卖往汉中、胶东、中山等地。
一万份看着少,但是已经是长安造纸署效率的十倍,要不是有丹阳工坊的效率在那里摆着,造纸署一开始日产只有三百份,连皇宫的消耗都承担不了。
而且造纸署的质量居然打不过丹阳工坊的,因为这事,一开始卫少儿还被人弹劾了,说她藏着掖着,事后则是证明是造纸署在材料、工序上偷懒,知道真相后,刘彻当时脸黑如墨。
当即给造纸署下了命令,不求你们产量超过丹阳工坊,但是质量、工艺也要担得起皇家造纸署的名声吧,如果做不到,直接撤销衙门,反正丹阳造纸工坊也有他的三成。
造纸署经过训斥,也不再摆烂,终于肯老老实实地造纸了,喊出口号,要造出比丹阳纸更好的纸。
……
司马谈没想到会收到刘瑶送的纸,他疑惑地看向送东西的子燕,“这位女官,这些纸确定是长公主……送给在下的?”
丹阳纸问世后,他确定日后文字的载体必定会从竹简上挪到纸上,只不过目前丹阳纸价格有些昂贵,他有些舍不得。
面前整整一箱子,价值不用说。
子燕笑道:“长公主说,她十分敬佩写史的太史令,希望太史令能用纸记录下更多的学问与历史。”
“这……长公主有心了。司马谈不会辜负公主所念。”司马谈对传说中那位早慧的长公主有了更多的认识。
司马谈将箱子带回家,司马迁看到如此多的纸,顿时惊骇,连忙跑去内屋,“阿母,阿父买了好多纸,你快看看钱还在吗?”
丹阳纸市面上一刀纸价钱根据品质不同在二百钱到一千钱之间,足足是五石米的区间价格。
他们司马家虽然家境殷实些,但是也没有豪奢到买这么多纸。
一箱子纸粗略统计,阿父至少将他们半年的口粮给省了。
司马谈来不及拦着儿子,就见他一遍呼喊,一边进了里屋,然后听到里面一阵翻箱倒柜声音。
他顿时扶额头疼,解释道:“这些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
听到声音,司马迁探出头,半信半疑,“真的?阿父不骗人?”
司马谈:“我骗你干什么?”
里屋的司马夫人出来,笑道:“钱没少。”
司马迁浮夸地拍了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
司马谈一头黑线,看着面前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虽然读了不少书,但是性格还是有些活泼,再想想给他送纸的四岁长公主。
他更为心塞,叹了一口气,“这是陛下的长公主送给我的。”
司马迁眼珠子转了转,“只是送?什么都没有要求?”
司马夫人也眼含询问。
司马谈没好气道:“长公主今年还没满四岁,她有什么要求,只是听说我是史官,所以送了纸。”
司马夫人更是惊奇,“我来到长安,就经常听说陛下的长公主特别受宠,居然这么聪慧,可比阿迁懂事多了。”
“阿母!”司马迁无奈地看着她。
和一个四岁稚童比较,阿母真是看得其他。
“难道我说的不对。”司马夫人乐呵呵地看着他。
司马迁将头一转,“我小时候你们也这样夸我呢,等到长大了,就都不夸了。”
“你啊!”司马夫人无奈。
司马谈与他们说了事情经过,他去打听了,来的确实是刘瑶身边的女官,若是卫子夫想要结交他,就算以女儿的名义,还是派身边的女官适合,现在看来确实是长公主自己的想法。
……
四月,刘彻宣布大赦天下。
陈阿娇请求刘彻赦免在掖庭受苦的袁梅,被刘彻拒绝。
他当年早就下了旨意,遇赦不宥,擅自更改,就是打自己的脸。
第40章 她的功劳就这样飞了!
四月底,陇西太守李广晋升卫尉,成为九卿之一,与程不识将军共同守卫边陲。
城阳王、胶东王、燕王等诸侯王赶去长安觐见刘彻,各郡国孝廉推举也逐步展开,
五月,刘彻再次催促各郡国举孝、廉,推举贤良饱学之士,并且打算亲自出题考校。
各地都推举了不少读书人,粗略估算足足上千人,最后一百人被送往长安。
刘彻亲自策问他们的治国安邦之道。
在所有人中,其中董仲舒、公孙弘脱颖而出。
而董仲舒应答的就是有名的《天人三策》,刘彻也定下了“独尊儒术”的治国方针,其中最精华、最重要的也就是大一统思想,至于其他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三纲五常这些当然也利于当权者的统治,这也是刘彻大力推行董仲舒改造的儒术原因。
与董仲舒相比,现年六十岁的公孙弘同样是儒学出身,他主张改革吏治,推行仁义、礼智,见解独特,让刘彻眼前一亮。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无论董仲舒,还是公孙弘的年龄都有些大了,能干活的时间不长。
刘瑶对于董仲舒这人可是闻名已久,对于公孙弘,她则是没什么印象。
若问汉武帝时期最有名的司法吏治干部是谁,十个有九个回答“张汤”。
不过对于这位历史名人,刘瑶有些怵,不好评价他是坏人还是好人,不能否认他的尽责和能力,但是她又有些害怕他的手段,对于此人,她愿意在危难时刻,帮一把,但是其他日子,还是互不干扰吧。
五月中旬,淮南王也来到长安觐见刘彻,这次没有带刘陵,而是带了其他女儿。
其他人推测,估计担心刘嫖将刘陵给杀了。
对于这个叔父,刘彻猜测淮南王一直有反心,若是论起来,可以说是从父辈传下来的。
淮南国地处南边,土地肥沃,商贸繁盛,百姓安居乐业,加上老淮南王刘长也不乱折腾,治理的很好,所以让淮南国在一众诸侯国中可谓是脱颖而出。
这也滋生了刘长的野心,他在任时十分嚣张,谋反之心不灭,后来被景帝流放道蜀地,因为悲愤拒食而死。
在刘安看来,长安与他有着杀父之仇,一直引而不发。
可是天底下有反心的诸侯多了,总不能无缘无故就给收拾了,能收拾时,就是刘安在他面前打个喷嚏,他也能以“不敬”为由,将他给抓了,不能收拾时,即使刘陵对陈阿娇出手,他也不能迁怒刘安。
……
刘安也看出刘彻暂时不会对他出手,所以此次才敢来长安,否则直接装病不来了。
而且他没想到,即使太皇太后已经薨逝,身为丞相、刘彻的亲舅舅,田蚡仍然不看好陛下。
田蚡曾经邀请刘安过府酌酒闲饮。
席间田蚡将刘安都快夸出花来,说刘安是高祖嫡亲,而且有能力、有才华,将淮南国治理的很好,将来若是想要有更大的发展,也不是不可能,现在陛下做事太冲动,至今还没有儿子,到时候若是有机会,他一定帮忙……
刘安被说的心潮澎湃。
连陛下的亲舅舅,都如此看好他,他刘安将来注定要腾飞。
就在刘安在京城被田蚡哄得晕头转向,在长安大摆宴席,结交朝中大臣时,新丞相田蚡正在宣室殿向刘彻邀功。
田蚡笑的脸都挤在一起了,“陛下,我前两日请刘安喝酒,将他哄得摸不着北,将来十有八九要造反,咱们是不是要做准备。”
淮南国在众诸侯国中实力较强,郡国富饶,对长安也是威胁,他现在哄他一下,若是将来事成,也算接个善缘,若是失败,现在他告诉自家皇帝外甥,也算是大功一件。
“!”刘彻似乎一开始没听清,“舅父说什么?”
田蚡见状,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刘安他老奸巨猾,咱们与其等待,不如创造时机,我们这边也好做准备,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防,不如捉。”
刘彻呆了一瞬,惊诧地看着田蚡,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似的,“舅父这法子怎么想的?着实让人敬佩。”
今日看田蚡这如同老鼠的脸善甚为奇异,难道真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窍了。
田蚡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脸上笑容不止,“我也是想为陛下分忧,事先没有给陛下说,就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刘彻:……
这种事情确实很“惊喜”了,让他怀疑田蚡是不是染病了。
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既然田蚡如此说了,刘彻也就不说什么,让其回去了。
如何查验这事,挺让人头疼的,就看刘安回去后,会不会动作了。
……
田蚡出了宫后,慌不迭地跳上马车,回到府中,被凉风一吹,一身的冷汗。
见到迎接他的幕僚燕万,目露感激,“多谢先生救命啊!”
之前他前脚刚向刘安卖好,后脚就接到消息,说刘嫖掌握了他与刘安勾结的证据,意欲联合窦家弹劾他。
他听到消息后,快要吓死了。
正因为他是陛下的舅舅,若是被陛下知道他意欲背叛,会更加暴怒。
至于刘嫖那边,她的性子向来猖狂,加上进来窦家与王家撕斗已久,想要贿赂刘嫖已经不可能。
还好危机时刻,燕万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先向陛下说了,当然理由要“充分”,说实话,与陛下禀明的时候,他连呼吸都不敢重一下,担心自己脸上的笑意不够真诚。
燕万笑道:“丞相放心,现在陛下需要你对付窦家,即使知道你说的这些有漏洞,也会信,再说你已经向陛下禀明,淮南王刘安有谋反之心,也是大功一件。”
“那就行,那就行。”田蚡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心中打算明日进宫给阿姐提前说一下,若是哄不了陛下,陛下想要处置他时,阿姐也能即使救命。
田蚡进宫与皇太后说清楚原委后,被皇太后骂了一顿,然后就开始等刘嫖发难。
等啊等……
一直等到六月过半,无论是刘嫖还是窦家人都没有动手,让他有了错觉,觉得可能是之前的消息出了问题,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冲动向刘彻胡说八道。
之前他也想过等刘嫖他们弹劾时,来个抵死不认,可是担心刘嫖他们手中有其他证据,毕竟他与刘安之间,还留下了书面证据。
田蚡不知道,刘嫖不说,是因为时机不对,现在刘安未动,等到刘安造反时,朝野震怒,再揭发田蚡,就是王娡也救不了。
等到淮南王回到淮南,他就稍微轻松些,淮南王不在长安,到时候自己不认,就是找人对峙也需要时间。
而刘安没多久回去后,就开始招兵买马,打造兵器,同时大肆招揽天下奇人异士,打算谋求大事。
……
七月发生了日食,对于这种奇特的天文现象,现下百姓普遍觉得是上天对天下降下的警示,是在灾难降临的预兆。
刘彻虽然对此说法半信半疑,但是他没想到会有人利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来搞事,将所有事甩到田蚡身上。
朝堂上窦氏大臣向刘彻上奏弹劾,表示此次日食,是因为丞相田蚡作恶多端,贪赃枉法,参与叛国……
刘彻;……
田蚡当时在朝堂上被他们这阵仗吓得当即腿软退下,骇的眼泪飙升,哭嚎自己冤枉,到了最后,挣扎起身,追着弹劾他的官员,看着眼神的杀气,他当时是真想杀人。
就这样,朝堂上王家人、 窦家人双方最后撕扯到一起。
卫青、东方朔等不相干人士老实地站在角落里看戏,刘彻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卫青扯了扯东方朔的袖子,“东方朔,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打不打算收拾田蚡?
东方朔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除了谋反,田蚡做的哪件事陛下不知道,我看田蚡打的那么凶,不会是真的吧。”
卫青:“……丞相是陛下的亲舅舅,应该不会有事吧。”
东方朔斜了他一眼,“那些诸侯还是陛下的亲叔叔呢。”
卫青:……
东方朔淡定道:“……现在不会。”
“……”卫青嘴角微抽。
东方朔的意思是说将来会有事。
如东方朔猜测的那般,刘彻只是当庭训斥田蚡一番,并没有做出其他处置。
竖日,长安吏上奏,昨日弹劾田蚡的那名官员昨夜遭遇匪徒,一家人全部被杀,据说匪徒已经逃出长安,目前正在追捕。
前一天还弹劾田蚡造反,后一天就被全家灭口,凶手怎么看,似乎都与某人有关系。
消息一出,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很快就传遍长安城,长安百姓的唾沫星子快将丞相府给淹了。
窦婴、灌夫等人为官员喊冤,请求惩治田蚡,将田蚡撤职下狱。
对于这些事,刘瑶都是从身边的内侍、宫女听说的,刘彻、卫子夫他们肯定不会和她说这些。
听完大家的八卦,刘瑶小手捏着下巴,这些朝堂的弯弯绕绕,她果然不明白,阿父身为帝王应该痛斥手下参与造反,居然这次留下了田蚡,难道是因为担心皇太后?
田蚡那里也是这样猜测的,于是就又搜罗了一大堆东西送进长乐宫讨好皇太后。
刘彻之所以没对田蚡动手,一是因为之前田蚡的话,而是因为他需要田蚡收拾窦家,如果真从淮南王家里搜罗出田蚡造反的证据,诛九族也在所不惜。
……
此时刘安打听到长安的消息,为田蚡捏了一把汗,因为田蚡的罪名若是坐实了,他也不好过。
即使这样,也不能阻碍他想要谋反的决心,是故,他继续打探消息,一边继续打造兵器,收揽人才和将士,以备将来之用。
不过等他好不容易静下心,得知他的太子刘迁出了事,出城狩猎时遭遇猛兽袭击,受伤略重,一条腿差点废了,还好大夫保住了。
刘安连忙前去看望。
刘迁的院子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大都是他的兄弟姐妹,淮南王妃正在里屋照顾刘迁,作为刘迁的胞妹,刘陵就代为招待这些人。
众人见刘安前来,连忙行礼。
刘安摆手,“太子怎么样? ”
刘陵率先起身,淡淡一笑,“阿父莫要担心,大夫说阿兄没事,修养两月就好了。”
“那就好!”刘安长舒一口气。
刘陵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屋,刘迁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见到刘安,意欲行礼,被刘安给制止了。
淮南王妃眼眶泛红,“王上快来说说他,都多大年纪了,居然还像个愣头青一般追着老虎,现在好了,伤成这样。”
说道最后,她使劲点了点刘迁的眉心。
刘迁吃力一笑,“阿母别说了,今天是意外,我也是想将那老虎猎下来送与阿父炼丹。”
“好孩子。”刘安心中一暖,大手握住刘迁的手,“现在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儿子明白。”刘迁轻声应道。
刘陵正欲说话,身边的婢女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来屋外檐下走廊,一名五旬花白老者守在那里,看着她有些踌躇,“女君,太子的伤势有些异样,他这次不止伤到了腿,还伤到了肾囊,怕是会对子嗣有异……”
“……能养好吗?”刘陵愣了一下,蓦然攥紧了帕子。
老者压低声音:“肾囊乃男子身上最娇弱的部位,即使外面养好了,内里会不会有病根,也不好说。太子伤的严重,痊愈的可能性极低。”
刘陵阖眸深吸一口气。
老者与婢女不敢打扰。
须臾,就听刘陵开口,“此事暂时保密,不利于阿兄养伤,你尽力就好。”
老者松了一口气,“有女君这话,我也轻松了。”
等老者离开,刘陵目光看向院中长势茂盛的树冠,冷声道:“阿梦,派人看着他。”
“诺!”婢女低声应下。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淮南国都城寿春的官吏接到百姓报案,说是淮南王府的一名大夫醉酒溺死在河里……
因为对方是淮南王太子的医治大夫,早上奴仆没寻到人去诊脉,出府去找时,发现他已经身亡。
官吏查明后,当做意外结了案,刘陵也派人送了一些钱给其家人,大概是不想待在淮南这个伤心地,老大夫的家人将人下葬后,就变卖家产,去往其他郡国了。
刘陵见他们识相远离淮南,挑了挑眉,也就不再追究,就当是给阿兄积福了。
……
八月,金秋送爽,随着一场场秋雨,天也越来越凉,与此同时,长安城正在举行一场“盛会”。
陛下将要在长安城为长公主选侍读,不看家室、地位,只要品行良好、五岁到十岁的良家女孩都可以参加考试,考试通过者还有金银奖励,最后三十人可进入皇宫参加考试,由长公主、陛下亲自监考。
说实话,长安吏接到这活后,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以他对长安的了解,别说女孩,五岁到十岁的男孩识字的都少。
告示贴出去后,长安百姓纷纷看热闹,好奇陛下能不能为长公主挑选适合的侍读。
刘瑶对此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古代识字率不做期待。
……
第一波考试,长安一百多坊一共有六百多名女孩参加,分成二十个考场,对于七八岁以上的孩子,监考的官吏还能轻松些,只要警惕她们作弊就行。
但是对于七八岁以下的,除了不作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有的孩子进考场就哭,有的孩子满院乱转,有的孩子拿着卷子揪着考官的胡子问答案……
总之,若问这次监考的官吏有什么感想,就是他们宁可去打匈奴,也不愿意给孩子监考了。
九月底,三十名女孩选了出来,刘瑶让人将她们的名字贴在告示栏中以作公告,还让人给她们做了一样的衣服和首饰,承诺这些都可以带回去,皇太后见状,也参与了进来,派人教她们礼仪,最起码到了考试当天不能出大错。
忙完这些,十月的第一天,三十名身穿粉色小襦裙的女孩跟着女官乖乖地来到宫内,沿途眼睛瞪的大大,仿佛看不够似的。
人不多,所以考试的地点就安排在昭阳殿的院子中。
刘瑶看着乖乖捏着笔在纸上写字的小孩们,看了看手中的名单,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六岁,没一个家室普通的,不是家中有侯爵,就是豪绅或者父母是官吏。
名单上不止有她们的年龄、名字、身高、相貌特点,还有身世背景,甚至还有小图。
刘瑶看的津津有味。
小孩子耐性不多,所以刘瑶也没指望她们像科举一样坐两三个时辰,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再说小孩子的题也简单,若是不会,以大家现在的脑容量,就是坐到天荒地老,也答不出来。
卷子收缴上来后,刘瑶看了看,名字都写正确了,大家的成绩差距不大。
刘彻也了解,所以没真的选一百人,三十人已经能让刘瑶从中选出自己喜欢的人。
他将刘瑶抱在怀中,指了指下面乖乖站着的小女孩们,轻声道:“阿瑶喜欢哪个?”
刘瑶看了看下方的小孩,她与她们中许多人都没有说过话,最多不过对视几眼,都还不认识,在没有照片的情况下,根据名单,她压根对不上号。
她拍了拍刘彻的胳膊,示意将桌上的名单拿过来。
“你啊,真会使唤人!”刘彻摇头失笑,俯身将桌案上的名单拿到她面前,低声给她念着名单上的字。
……
公孙燕,廷尉正公孙术之女
宋雨,郎中令宋良之女
李容,布商李成之女
……
张苒,太中大夫张汤之女……
刘瑶小手一顿,抠了抠上面的名字,犹豫再三,如同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她吧!”
看的刘彻直乐,揪了揪她的鼻子,纳闷道:“你不是一直期待吗?怎么选出人了,反而看着不怎么开心。”
刘瑶敷衍地龇了龇牙,“读书有什么开心的,选一个人陪我受苦,我良心不安。”
说话时,小手还趁景地捂着胸口,表示自己的良心在痛。
“哈哈哈!”刘彻朗声大笑。
殿中的女孩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地朝刘彻望去。
瞅了一眼后,脑中又记起父母的叮咛,连忙又垂下了头。
站在第三排的张苒垂首敛目,谨记父亲的教导,忍住心中的好奇。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头顶传来声音,“太中大夫张汤之女,张苒出来。”
骤然被点到名字,张苒下意识抬头,目光触及到刘彻、刘瑶,下意识又低了头,想起刘彻刚刚喊了自己的名字,又赶紧抬头,声音带着稚气,“……陛……陛下,我叫张苒,父张汤,今年六岁。”
她一口气将父亲嘱咐背诵的东西说完,面上仿佛一下子卸了大担子,壮着胆子看向刘彻他们,目露期待。
“……”刘瑶愣了一下。
六岁?
她看了看小女孩的身量,看着确实六七岁,只是她刚才没注意到张苒是其中最小的。
“好吧,张苒,你好,我是刘瑶,以后你就跟着我读书了!”刘瑶从刘彻身上下来,两手叉腰,“我会好好护着你。”
“哦……”张苒怔怔地看着上面嚣张的小女孩。
个头比她要矮一头,为什么现在看着比自己高,好看呢,难道这就是阿父所说的长公主的特殊。
除了张苒,刘彻为刘珏也定下了一名侍读,是盖侯王信的孙女,算是皇太后侄孙女王容,今年已经九岁了。
刘瑶就有些纳闷,阿珏今年才两岁,等到她能识字,怎么着也要三四年以后,到时候王容就十二三岁了,再过两三年就可以议亲了,明明有年龄更小的。
刘彻对上自己女儿迷惑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
王容与其说是给刘珏选的,不如说是为皇太后选的。
阿珏黏阿瑶黏的紧,王容身为出身富贵,即使年龄大些,肯定不会带孩子,所以不如让她多哄哄母后。
至于其他落选的女孩,每人都赐有书帛锦缎还有金银,刘瑶还让赵不矮准备了筵席,她陪着大家一起用了膳,出宫时,送了点心和糖,都是用精致的盒子统一包装,每个盒子上都可刻了专门的名字,不用担心弄混。
刘彻看着她准备的这些,无奈道:“阿瑶,你是不是看不花自己的钱,所以使劲折腾。”
若是能授官,他看她还会赏赐一些职位。
刘瑶听完后,小手捏着下巴,眼含谴责,“阿父,小孩子当官,那叫压榨童工,要被老天爷谴责的!”
听到“老天爷谴责”这几个字,刘彻就不由得想起七月的“日食”,想要斥责一番,可是想到阿瑶的年龄,就咽了回去,大手又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后少说老天爷谴责,你年纪小,乱说话容易被上天骂,知道吗?”
“……哦。”刘瑶忍住心里的吐槽,乖乖道。
……
张苒回到家里时,发现一家人都在等着。
比她大两岁的张贺迎上去,将她上下看了一遍,“阿苒,宫里的人吓人吗?有人欺负你吗?”
父亲说了,张苒是这次入宫考试的女孩中年龄最小的,他担心妹妹被大孩子欺负。
张苒摇头,“没有。阿兄,我见到陛下了,还有长公主,长公主长得高高的、亮亮的,比我矮一点,站起来比我高,说话也好听,她还夸我聪明……”
“……”张贺几次与打断张苒的话,都没有插进去,他哀怨地向母亲求救。
张夫人失笑,招手示意张苒过去。
“阿母!”张苒一把扑到她的怀里,仰着头,眼睛放着光,“阿母,我现在是长公主的侍读了,他们都说因为我考的最好,阿母,我最聪明!”
张汤唇角微微扬起,目露欣慰,他敢让阿苒进宫考试,就是在赌,赌陛下会给长公主找一个年龄最接近的。
若刘瑶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反手指指自己,她的功劳就这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