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局:陛下,放手吧
哑妹死了。
她在宫中多年,也存了一些钱,浣衣局的嬷嬷们用那笔钱买了一口剥皮棺材,也算是给哑妹最后的体面。
哑妹的尸体在浣衣局停了一天,等到次日晚上子时才由底层的小太监将棺材从皇宫后门抬了出去。
浣衣局的嬷嬷们给了抬棺材的小太监一人一粒金瓜子,小太监收到了金子,笑的是看不见眉眼,也识趣的不多问什么,到了时间就抬棺材出门。
皇宫后门守门的侍卫对于子时抬棺材出来,也是见怪不怪了。一同送行的浣衣局老嬷嬷将一包碎银子递给了为首那侍卫。
浣衣局的老嬷嬷说道:“官爷,这是浣衣局的姑娘,昨日暴毙而亡,那样子着实不太好看。这银子就给官爷们买酒喝,这开棺检查……”
浣衣局的老嬷嬷话没说完,那为首的侍卫已经是明白。他们是负责这皇宫后门的守卫,也经常遇见送棺人给些酒钱,意思就是别开棺检查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这在开棺检查,也是对死者的打扰。
那侍卫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很是满意,直接挥手让手下人把宫门打开。
浣衣局的老嬷嬷毕竟是宫婢,她只能送到宫门处。
她站着原地,望着渐渐远去一副棺材,她知道那副棺材里除了有暴毙的哑妹,还有一个人……
哑妹最终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将他送出宫去。
因为她只有死了,才能离开这看似华丽的皇宫。
哑妹这些日子呆在浣衣局里,因为她知道浣衣局的老嬷嬷都是前朝的嬷嬷,她们手中有些人脉,能处理好她的身后事。
起先那些老嬷嬷都不解,哑妹居然想到用自己的生命将那位“棋圣娘娘”送出宫。
哑妹只是摇头不语。
她不会说话,也说不出话。
浣衣局的老嬷嬷们本不想帮她,但是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那几位老嬷嬷们都被哑妹的真情感动。
于是她们决定偷偷送三儿出宫。
宫婢出宫除了到了年纪,就只有一条路,死亡。
哑妹的死,不能太过于明显,最好是病重暴毙。嬷嬷们从太医院得到了朱砂和水银,哑妹每日服用,不出三日,她呕血不止。
嬷嬷们又找准机会让宫女去景玉阁禀报,说哑妹病重。果不其然,三儿闻此面露担心,帝始君嫉妒心起,丝毫不管病重的哑妹,他只想在三儿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当夜,哑妹死了。
嬷嬷们将棺材买好,把她的尸体停在了浣衣局里。
哑妹的尸体在浣衣局里停了一天一夜。
而在这一天里,三儿似乎变了。
他不在漠然,而是挽着帝始君的手臂,指着一旁放着的棋盘,娇笑着望着身边人。
三儿容颜清秀,一头青丝垂地。
他在景玉阁这些日子,头发都是披着的,而今日他却在头上簪了一支莲花。
三儿挽着帝始君的手,坐在棋盘前,他手持着黑子,笑盈盈的将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只是这枚黑子的位子并不是落在“三三”处,或者是星位,而是在天元。
帝始君有些不解,三儿只是笑看着他。
在那明媚笑容中,帝始君不禁沉沦。
这局棋走的很奇妙,帝始君的白子虽然规规矩矩的走着,但是三儿的黑子,先手天元,次手“五五”,随后他每一步棋都极为夸张。
许久,棋局终了。
棋盘上黑子犹如滴入清水碗中的浓墨,慢慢的渲染开来,在不知不觉中,侵染了整碗清水。
帝始君盯着面前的棋局,眸色微沉。
无可厚非,这是一局漂亮的棋局。
同时,也告诉帝始君,面前的人犹如翱翔天空的苍鹰,也是高挂云间的明月,哪怕他是帝王,他也无法掌控。
“你想告诉朕什么?”
三儿只是敛眉一笑,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起身来到了帝始君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错愕之际,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三儿双手挽着他的脖颈,倚在他的怀中,冲着他的下颚轻轻吹了口气。
帝始君猛然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将人扔在了床榻上,丝毫不怜香惜玉。
“这是你勾引朕的。”
……
原本风光霁月笑比河清的人,此时宛如一只千年的狐狸精,不断的索取着。
帝始君食之甘味,近乎疯狂。
一夜荒唐,却如黄粱一梦。
帝始君猛的惊醒,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指尖上有淡黄色的花粉。
他曾经常年征战沙场,自然认识这是曼陀罗的花粉。
曼陀罗全株微毒,花粉可致人幻觉昏迷。
曼陀罗虽然微毒,但是花型好看,前朝宁妃独爱曼陀罗,宁妃得宠时,曾经在她的宫殿里种植了不少曼陀罗。后来她因为善妒被贬在冷宫,宫殿里的曼陀罗全部被拔光,只有冷宫里还留有两株曼陀罗。
而浣衣局就在冷宫的旁边。
帝始君疯了一般跑到了浣衣局,就见老嬷嬷们正在洗着衣服,见到帝始君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跪下行礼。
帝始君抓住最前面那个老嬷嬷的脖子,厉声质问道:“他在哪?”
那老嬷嬷一脸惊恐,张着嘴巴,想说话,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帝始君气急,直接一把拧断了那老嬷嬷的脖子。
见那老嬷嬷气绝,其他浣衣局的嬷嬷纷纷低下头,身子颤抖。
“说,他在哪?”帝始君一双眼眸阴鸷,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那些嬷嬷。
那些嬷嬷抖如筛糠,但是一言不发。
帝始君气极反笑道:“好,很好,既然你们不说,那朕就没必要留着你们了!”
就在帝始君要大开杀戒时,当朝的丞相匆匆赶来。
他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冲进了浣衣局将怒气的帝始君拦住。
“陛下,不可滥杀无辜。”
“你少管朕!”帝始君说着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就要朝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嬷嬷砍去。
老丞相见状,连忙挡在了那老嬷嬷的面前。
帝始君呵斥道:“你让开!”
“老臣不让。”老丞相年近古稀,是帝始君当年三顾寒山寺才将人请下来,随后老丞相辅佐帝始君一路平定战乱,统一中原。
他是帝始君的丞相,也是帝始君的亚夫。
老丞相道:“老臣也知棋圣娘娘的事儿,他离开皇宫后就来到老臣府上,为的就是让老臣进宫阻止陛下滥杀无辜。”
帝始君听见丞相见过三儿,他愤怒的扔下了手中的长剑,抓住老丞相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不抓他回宫……”
老丞相被帝始君抓着衣领,呼吸有些困难,眼瞅着他脸色越来越红,帝始君才将他松开。
帝始君退后两步,他一双眼眸赤红的看着丞相,他恨声道:“你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想让他离开朕,让朕招纳后宫,朕是不会如你们所愿,绝对不会!”
老丞相喘着粗气,见帝始君此时面色颓废,双眸泛着血丝,老丞相也心疼不已。
初见他时,他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却有着领导才能,带着一群拿着锄头的农民守着村子的一亩三分地。
慢慢的,村子变成了小镇,最后占领了城池。
黄袍加身那年,他才十九岁。
天下动荡,诸侯群起,他是靠厮杀才平定中原,建立大周。
老丞相知道,这位“棋圣娘娘”是他动心的第一人。
他如今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他认为把那人强留在身边,就是喜欢。
老丞相缓缓跪在了帝始君的面前,老泪纵横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臣一直带陛下如亲子,自然希望陛下开枝散叶,绵延龙嗣,但是老臣更希望陛下得到一心人。棋圣娘娘他……不,是棋圣大人,他并不应该被陛下困在后宫中,他并不是依附着大树的凌霄花,他本身就是一颗参天大树。陛下,放手吧。”
……
陛下,放手吧。
陛下,放手吧。
陛下,放手吧。
帝始君彷徨的回到了景玉阁,一路上,他的感官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茫然的走着。
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老丞相的话。
陛下,放手吧。
他放手了。
他励精图治治理天下,大周朝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但是帝始君却一直未纳妃,更别说悬空的皇后之位。
朝臣们进言,陛下龙嗣为重。
帝始君索性在同宗里找到一个聪慧的孩子过继,立为太子。
这下,朝臣们也闭嘴了。
每次帝始君在御书房批阅完奏折后,管事太监就会把今日在宫外送来的棋谱给帝始君送去。
这棋谱的落款是青莲棋士。
在中原出现了一位棋士,他长得清秀,一头青丝垂地,会说话,却说的不流畅,结结巴巴的好似才学说话的孩子。
但是他棋艺高超,而且棋路诡异。
他一般下完棋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只是见他手中拿着一只枯败的莲花,便称呼他为青莲棋士。
每次青莲棋士对弈的棋局都会被记录下来,棋谱在中原广为流传,盛京的棋馆更是把他的棋谱总结出来,装订成册。
帝始君看着今日管事太监送来的棋谱,不由笑出声来。
他一眼就知道黑子是三儿下的,执白那人的棋艺也不差,不过比不上黑子的棋艺。
开局时,白子占领上风,他却不知道这是黑子精心布置的陷阱。
眼见白子所占的地越来越多,却在他最高兴时,大厦倾颓。
黑子宛如夜间的明月,本来被乌云遮挡,却在一阵风起后,皎洁的月光撒向大地。
帝始君拿着誊抄棋谱的手,微微发紧,他这时才明白,三儿就是空中的明月,而他则是遮挡明月的乌云。
还好,他放手了。
放走了明月……
第82章 第八十二局:而朕……何尝不是傻子呢……
周历十二年,帝始君退位给太子。
同年,在盛京城郊多了一个种莲人。
盛京城郊有一大片枫叶林,每到深秋,火红一片,偶尔有寒鸦飞过,惊起落叶纷飞。
枫树属阴,那里又离宫人埋葬的茂园很近,所以平日里,枫叶林人迹罕至。
盛京的百姓不知道何时在这片枫叶林深处盖起了一座两层的青石小楼,也不知道何时在小楼外面挖出了一片莲花池。
这小楼的牌匾写着“天下山庄”四个字,落款是帝始君,而这天下山庄的主人就是那位种莲人。
这种莲人脸上戴着铁皮面具,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平日里他沉默寡言,每日都坐在莲花池边,不管春夏还是秋冬。
他坐在莲花池边,目光望着那片枫叶林,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须臾,脚步声响起。
“嘎吱,嘎吱……”
是鞋子踩在枫树林中落叶上的声音。
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见到那戴着铁皮面具的种莲人,她先是行了一个万福,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棋谱。
“这是青莲棋士前些日子在淮南棋馆对弈的棋局。”少女娇声说道。“陛下没有其他事,奴婢先告辞了。”
“我不是陛下。”那种莲人接过棋谱,小心翼翼的将那棋谱打开。
那鹅黄少女听见他这样说,便垂眸颔首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先告退。”
种莲人拿着棋谱,回到了天下山庄里,在二楼的正屋的桌子上摆满了棋谱,都是青莲棋士的棋谱。
他的棋路变化莫测,每局棋都有惊喜出现。
种莲人贪婪的看着这些棋谱,他不禁将棋谱抱在怀中,重重的嗅着棋谱上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他无力的双手垂在两侧,怀中的棋谱好似飞雪般飘落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只要看看我就好……”
“……”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种莲人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喉头还是鲜血的甜腥味,他感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棋谱。看见棋谱上面染着血迹,他胡乱的擦拭着,却将那本来黑白的世界染上了一抹夕阳。
此时窗外正是夕阳西下,莲花池中的莲叶吐出新绿,在夕阳下仿佛覆盖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他瘫坐在地上,手中还拿着那张染血的棋谱。
宫中来人了,是太医院的张院正。
那种莲人只是坐在莲花池边,等着那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送来棋谱。
张院正看着种莲人脸上的铁皮面具,看不到他的容颜,却从他的唇色上看出来他已经病重。
他自从少年时,就征战沙场,身上的伤痕更是数不胜数,明枪暗箭他都遇见过。待到天下平定,却还有暗杀毒刺。
以前他还年轻,并不怕这些,如今他已经四十几岁了,旧伤逐渐复发,而他拒绝看病。
跟着张院正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富贵,年逾四十,长相却十分阴柔的男子,他见种莲人只是独坐莲花池边,眼中心疼难掩,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您就让张院正看看吧。”
他就是曾经伺候帝始君的管事太监,他也知道帝始君来此是为了谁,更知道他病重而不就医是因为赎罪。
“棋圣大人他不会怪罪陛下的。”管事太监心疼道。“听见瓷丹说,这些日子陛下都未进食,只是早上喝了碗莲子汤,这样下去陛下的龙体怎么能遭得住。”
瓷丹就是每日来送棋谱的鹅黄襦裙少女,她如今职位是棋圣家令,却不是第一任棋圣家令。
曾经的棋圣家令叫瓷丹,是一个年长的嬷嬷,之前在浣衣局工作,后来得到恩赐出宫,成为棋圣家令。
她去世后,才是这位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成为棋圣家令。
这鹅黄襦裙少女是瓷丹收养的孤女,没有名字,都称呼她为丫头。于是丫头担任棋圣家令后,给自己改名为瓷丹。
直到后来,每一任棋圣家令的名字,都叫瓷丹。
种莲人好似没听见管事太监的话,依旧看着莲花池中的莲叶。
如今已是暮春,莲叶接天,却不见那抹淡色的莲花。
直到瓷丹拿着棋谱回来,那种莲人才微微回过头。
瓷丹把棋谱递给了他,手指触及到他的手温是冰冷的。
瓷丹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张院正在一旁站着,他很想上前去给那人把脉,但是见那铁皮面具下眼眸中的弑杀和阴鸷时,他还是不敢。
面前这人哪怕在这里种莲数载,他依旧是曾经那靠着染血的双手,睥睨天下的君王。
张院正没有给种莲人看病,那管事太监眼中难掩心疼,却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在一旁的枫树下陪着。
暮春的枫树不似初秋那般红艳,绿色的叶子带着勃勃生机。
直到傍晚,夕阳西下,那管事太监才带着张院正回到皇宫。
当今圣上在御书房里召见了他们,见到小太监带着他们进来,还不等他们跪下,圣上便开口问道:“父皇身体如何?”
那管事太监神色一凛,抿了抿唇,未说话。
张院正如实说道:“先帝未让老臣把脉,但是见先帝气色……恐怕……”
张院正话没说下去,圣上已经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当今圣上是旁系过继给帝始君的儿子,虽无直系关系,却也有血脉亲缘。
圣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今日起,你们就住在天下山庄,照顾父皇的身体。”
张院正叩首道:“老臣遵旨。”
那管事太监也跪下说道:“老奴明白。”
张院正和管事太监也搬进了天下山庄,种莲人虽然不悦,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准他们上二楼。
这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枫树林里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一旁的莲花池中也有莲花初绽,几只蜻蜓点水,随后落在了莲花上。
那种莲人这几日的气色越来越差,就连脸上戴着的铁皮面具也框不住那张消瘦的脸颊。
“哐当”一声,铁皮面具掉落,露出一张宛如骷髅的面容。
管事太监见此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扶起他。
张院正也想上前,但是见那种莲人凌厉的目光扫来,他身形微顿,停住了脚步。
只是一瞬,那凌厉的目光变得涣散,他拉住那管事太监的手,张了张嘴,干哑的声音说:“茂园……去茂园……”
茂园就在枫叶林的西边,那里老树枯藤,只有一个独眼老头和几个残疾孩子在守墓。
茂园埋葬的都是皇宫里的人,人死后,总有一份怀念,便托出宫办事的小太监给残疾的乞儿一些银钱,让他们帮忙守墓。
残疾的乞儿本就生活困难,等得到一份银钱温饱,他们自然乐意成为茂园的守墓人。而那些小太监知道自己死后也会葬在这里,便不会推托这些事,有时候还专门绕远路买些馒头送去茂园。
管事太监带着种莲人来到了茂园,那独眼老头正坐在一座墓前搓着叶子烟,三个残疾的孩子木然的啃着干瘪的桃子,一双眼睛浑浊的好似古稀之人。
种莲人在枫叶林住了多年,却从未来过茂园,他似乎恐惧,似乎内疚,似乎怨恨,似乎……他也不知道的情绪涌入了心头,直到如今,他好似平静的湖面,什么也不想,只想来看看。
管事太监知道他想看看哑妹的墓,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只为了放那明月之人自由的傻丫头。
这里的墓多半都没有碑,都是被皇宫困住的人,得到一方安睡之地,已经心满意足,也不渴望墓前篆刻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哑妹的墓有碑,一块木碑。
木头容易腐朽,但是这块木头却是完好,走近还可以嗅到桐油的味道。
“是有人拜托老头我每年给这木头刷几次桐油。”那独眼老头突然出现在身后。
他的步伐很轻,就像幽灵一般,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靠近。
他说完话,就自顾自的蹲下。在木碑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桶,他拿起木桶里的刷子,认认真真的给木碑刷了层桐油,又拿起朱砂红笔描绘着木碑上刻着的字。
那独眼老头一边描着字,一边喃喃说道:“老头我没读过书,不认识这上面的字,也不知道这墓里睡着的人是什么样的。不过老头我还是挺羡慕她的,至少有一个挂心之人念着她……”
“她……”种莲人看着木碑上刻着的字,随着那独眼老头手中染着朱砂毛笔描绘,上面的字更加明显了然。“她是一个……又聪明,又傻的人……”
木碑上写着——亡妹哑妹之墓。
“哇……”种莲人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染着朱砂,让木碑上的字变得更加明艳。
管事太监扶着种莲人,面带关心的劝道:“您让太医看看吧……”
种莲人推开了扶着他的管事太监,踉跄的走到了哑妹的墓碑前。
他笑了,笑得明媚,就连脸色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你真是一个傻子。”种莲人像是自嘲般说着,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有鲜血噙出。“而他也是傻子……”
种莲人抓住那块墓碑,手指被染红,也不知是朱砂还是鲜血。
“而朕……何尝不是傻子呢……”
第83章 第八十三局:明月与晨曦
随后的日子里,种莲人没有再坐在莲花池边等着瓷丹将棋谱送来,而是在二楼窗边的案桌前,埋头写着东西。
种莲人每日都待在二楼,瓷丹和管事太监还有张院正他们只能留在一楼,所以没有人知道种莲人每日在写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来到了枫叶林。
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面容依旧清秀,一双眼睛却染了尘埃,不似曾经那般清澈干净。
见到来人,管事太监很激动。
瓷丹和张院正都是后来之人,他们并不认识曾经那位“棋圣娘娘”。
“棋圣大人……”管事太监激动上前,想要拽住他的手,却见那人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他淡色的唇轻启,慢慢说道:“我不是棋圣,从来也不是。”
他会说话了,这些年来,他独自走过大好河山,见过许多人的围棋,他也学会了说话。
“我叫青莲,你可以称呼我为青莲棋士。”青莲棋士淡淡开口,语气中没有过多的情绪。
管事太监一怔,随后后知后觉的说道:“对……对……是青莲棋士。”
这时瓷丹和张院正才知道面前这人就是那每日送来棋谱的主人。
一个围棋天才。
青莲棋士微微抬眸,刚好对上二楼窗口那双病弱的眼眸。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再次见到这个人时,会变得如此憔悴。
青莲棋士收回了眸光,他来到了那座叫“天下山庄”的小楼门口,一步一步走上了二楼。
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脑中的思绪都回到了曾经,当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他想起了出宫那日……
那时哑妹将送他出宫的计划通过手语告诉他,他知道后是万般不愿。
他不愿因为自己而断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但是哑妹却很倔强,早在前些日子她就服用了少数的水银,她告诉他,她想父母了。
想下去见他们。
但是青莲棋士知道,哑妹只是为了自己。
他努力的张开嘴,回想着自己听过的话语,告诉哑妹,为了他,不值得。
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哑妹那如晨曦的面容一顿,眸光微不可见的暗了下去,很快又闪烁起来,好似初夏的阳光,那般璀璨。
哑妹比划着手语说道——
哥哥,帮我看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
哑妹死了。
漆黑的棺材中,她却好像没有死去,脸上还是仰着灿烂的笑容,而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声音。
她说道:“终于可以说话了,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围棋,喜欢那黑与白的世界,就像我小时候呆的那个渔村。浩瀚的大海泛着白色的光芒,就是你手中拿着的那枚白子,待到夜色降临,一望无际的墨色中,与你那棋盅里的黑子一样。”
棺材还未钉上钉子,但也是密封着的,里面的空气渐渐稀薄,在昏睡之际,哑妹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哥哥,你别睡啊,一会儿就能离开了。”
“哥哥,你一定要去大海边看看,那里真的很美,脚下踩着细细的沙砾,鼻尖嗅到的是微咸的海风……”
“哥哥,我还想去看看江南水乡,听说那里的姑娘,说话声音吴侬软语,可好听了……”
“哥哥……”
“哥哥……”
“哥哥……再见了……”
……
青莲棋士来到了二楼,思绪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见坐在窗前的那个消瘦的身影。
曾经的傲气不在,明明还未过半百,却像一个古稀之人,似乎不日便油尽灯枯。
“是你故意让人放出消息说你病重?”青莲棋士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会回来。”
坐在窗前的人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双手干枯,可见筋脉,就像一双披着人皮的骨头。
他用那双宛如白骨的手取下了脸上的铁皮面具,面容带着病气,双眸似有些浑浊。他以为自己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会欣喜,会激动,可是此时,他却十分的平静。
过往的种种,随着岁月消失,面前这人一身青衣,却依旧如那天边的明月。
而自己,则是亵渎那明月的罪人。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不是他将自己病重的消息放出来,他只想一个人离去,最后将自己的尸骨葬在茂园,而皇陵那边,只埋葬一件龙袍就行了。
“陪我……下一局棋,好吗……”种莲人扶着案桌起身,他此时真的很瘦,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青莲棋士忍不住上前扶住他,手托着他的手臂,轻的可怕。
“你这是何必呢?”青莲棋士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怨你,哑妹也不怨你。”
种莲人望着他,浑浊的眼眸有了一丝清明。
很快,那丝清明消失,他好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青莲棋士来到旁边的屋子中。
屋子里摆设简单,窗户对着南方,两边放着书架,上面都是整理好的棋谱。
在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楸木棋盘,上面摆着棋子。
青莲棋士见那棋盘上的棋局十分眼熟,好像是自己之前下过的棋局。
他没有询问,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人一眼。
种莲人笑了笑,开口说道:“这是你之前在淮南对弈的一局棋。这局棋真的很妙,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青莲棋士想起了这局棋。
那日清晨,他从山间醒来,见到天边日出之处,泛起了鱼肚白,倏然间,又似黄金璀璨,美不胜收。
他便想到了一个定式,落子之处在不经意间,却使得原本被困着的棋子冲破枷锁,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你或许并不是人类。”种莲人来到棋盘前,双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手指捡着棋盘上落下的棋子,似乎有些不舍,但是转念一想,这局棋的主人就在面前,便加快了动作,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放入棋盅中。
他一边整理着棋子,一边说道:“对,你不是人类,你是天边的明月,闪耀的星辰是你手中的棋子,浩瀚的苍穹是你落子的棋盘。”
青莲棋士敛眉,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别胡思乱想了,下棋吧。”
种莲人扯了扯嘴角,又笑了起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即便是淡淡的笑容,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抓子,猜先。
种莲人执黑。
青莲棋士执白。
棋局无尽,人却到了尽头。
种莲人死了。
先帝驾崩,举国哀悼,国丧之期,臣民缟素。
枫树林深处,那座名叫天下山庄的二层小楼依旧寂寥,旁边莲花池中的莲花都已经盛开,一些开的较早的莲花结出了一个个的莲蓬。
青莲棋士站在莲花池旁边,望着面前一池的莲花。
瓷丹悄然出现,站在青莲棋士的身后,问道:“您有什么打算?”
青莲棋士如实的说:“我不知道。”
瓷丹道:“陛下曾经说过,这天下山庄是给您的自由,您在何处,天下就在您的脚下。”
青莲棋士回到了二楼,他看着书柜上摆放着成册的棋谱,都是自己这些年对弈的棋局。
除了棋谱,还有一些像是日志的东西,上面记录了帝始君从年少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在帝始君年少时,本应该没有自己的存在,却又虚构出一个幻想中自己的身影。
青莲棋士笑了,他喃喃自语道:“与其说是日志,不如说是话本小说。”
在笔墨书写的文字中,自己是陪伴他的一抹明月,从黄河战役到蜀道伏击,自己影子都陪在他的身边。
直到他称帝为王,建立大周。
那日黄昏,棋楼之外,他与他才正式相遇。
……
随后的日子里,青莲棋士一般都住在天下山庄中,只不过经常他会远游,有时候去江南看烟雨,有时候去漠北见黄沙……
累了,他便回到盛京,回到天下山庄中。
周历三十一年,青莲棋士失踪。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天下山庄,等瓷丹发现时,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和棋具。
帝始君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包括他所记录的那本日志。
有人曾经听见青莲棋士说过,他若大限将至,便将自己的一切留在尘世间,不过他会带走帝始君的所有东西。
于是就有传言,他带走的是帝始君的宝藏。
在帝始君最后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年少时征战沙场的行军布阵记录下来,也将曾经遇见的山川奇事书写在册。
又听说帝始君在黄袍加身之前,攻占数座城池,抢夺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后来一统天下,便将这些钱财隐藏,而他临走前所记录下来的,正是这埋藏宝藏的地方。
而青莲棋士带走的就是帝始君的宝藏,他不愿世人在因为帝始君的宝藏而争得头破血流,所以他将帝始君的宝藏带走了。
也有人认为,青莲棋士只是想与帝始君划清关系,他带走了帝始君的一切,而在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
久而久之,青莲棋士和帝始君的故事就在说书人口中传扬,只不过加了一些神话色彩。
说书人道:“这青莲棋士本是太阴星君,因为贪玩,转生乱事,如今归于天际。”
“而帝始君陛下是真龙转世,如今国泰民安,他便沉睡,等到乱事,真龙苏醒时,将带着他曾经留下的宝藏,举兵起义,统一九州岛。”
第84章 第八十四局: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瓷丹端起手边的莲子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涌入喉头,仿佛在茶水碗中穿越百年,看见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听完青莲棋士的故事,尹卿臣唏嘘不已,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青莲棋士其实对于帝始君还是有情,只不过他和帝始君都不懂如何喜欢……”
凌陌轩握住了尹卿臣放在案桌上的手,尹卿臣回头,凌陌轩冲着他微微一笑。
尹卿臣立马收回了眸光,不再看他。
瓷丹好像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又低头喝了口茶,随后将茶碗放下,慢慢说道:“现在有传言说,成为棋圣,就能找到帝始君陛下的宝藏。”
这个传言凌陌轩以前也听过,不过他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他的宝藏就在面前。
尹卿臣被凌陌轩灼/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瓷丹问道:“这宝藏真的存在吗?没听见父亲说过。”
瓷丹道:“宝藏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不知。不过尹棋圣……他不是真正的棋圣。真正的棋圣从来都不是头衔……”
瓷丹伸手指着尹卿臣心口处,故作高深的说道:“棋圣并非虚名,而是在心中。”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瓷丹话中的意思。
他侧过头看向凌陌轩,刚想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就见凌陌轩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瓷丹微微一笑说:“听起来的确很高深,不过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明白。”
瓷丹还有些事,她要将棋盘护理,棋子清洗,便没有再陪着尹卿臣和凌陌轩。
尹卿臣和凌陌轩见时间还早,就留在天下山庄看会儿棋谱。这里棋谱都是青莲棋士留下的,有些在外面已经没有记载记录。
随手翻了几页棋谱,尹卿臣的眼睛都亮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定式,环环相扣,首尾呼应。
凌陌轩也看的认真,一些棋谱他曾经见过,再次看一遍时,也有新的收获。
尹卿臣恋恋不舍的拿着棋谱,随后想起什么,他放下棋谱去找在院中洗棋子的瓷丹,借用了毛笔和棋谱记录本,将一些有意思的棋局誊抄下来。
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了下来,瓷丹将洗好棋子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后,都放回了棋盅里。
她点起一盏宫灯,见尹卿臣和凌陌轩二人还在看着棋谱,而在他们面前的那支蜡烛已经燃了一半。
“今日天色已晚,天下山庄要关门了。”瓷丹轻声开口道。“如果凌待诏和尹国手喜欢,在棋圣战之前都可以来这里看棋谱。”
尹卿臣有些不舍手中的棋谱,但是天色已经黑了,这烛光微弱,看久了对眼睛也不好。
“今日打扰家令大人,我们将这里收拾完就离开。”凌陌轩将手中的棋谱合上。
瓷丹本想说她来收拾就好,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凌陌轩与尹卿臣二人手脚麻利的整理着屋中散落的棋谱,很快他们将棋谱全部整理好,放在书架上,笔墨纸砚都归纳在桌面上。
瓷丹手持宫灯,含笑着送他们穿过枫叶林。
还未走近,就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就见在枫树林出口处拴着的一匹枣红色的赤兔马,是凌陌轩的马。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瓷丹停下脚步。“二位慢走。”
尹卿臣朝着瓷丹微微颔首道:“今日叨扰了。”
“尹国手客气了。”
凌陌轩扶着尹卿臣上马后,自己也一跃上去,手拉着缰绳,将尹卿臣圈在了怀中。
马顺势往后踱了两步,又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便奔跑了起来。
瓷丹站在枫树林前,目送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她握住宫灯的手微微发紧,很快,她又松开了。
今日在莲花池边洗着棋子,她将黑白子分开,便回到屋中去取装棋子的篮子,刚一进门,看见手持棋谱的尹卿臣。
他坐在窗边,青丝垂腰,发间戴着荷花样式的绒花,眉眼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棋谱。暮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脸上,照亮着他的面容,那双眼眸好似天上的星辰,不染尘埃。
恍惚间,瓷丹好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青莲棋士。
她作为棋圣家令,她的名字就叫瓷丹,每一任棋圣家令的名字,都叫瓷丹。
每一位瓷丹都知道,青莲棋士是一个如天边明月般的人儿,干净清澈。
瓷丹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干净清澈,直到她看见在窗前看着棋谱的尹卿臣。
“或许,你能解开帝始君陛下宝藏的秘密。”瓷丹独自一人走在枫树林中自语道。“或许,你就是青莲棋士。”
次日一早,凌陌轩就来到了尹家。
林月姬在院中浇着花,见凌陌轩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水壶,让小露赶紧去泡壶热茶。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梦娘还没起床。”林月姬指着尹卿臣紧闭的房门,忍不住笑着埋怨道。“这天气冷起来了,人就有些犯懒,梦娘整天就和小懒猫一样。”
凌陌轩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尹卿臣对弈,见他还未起床,便在院子里等着。
直到日上三竿,才见房门打开,尹卿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出门,就看见坐在院中梧桐树下,那笑得十分欠揍的一张脸。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尹府吧?”
凌陌轩点头道:“对啊,我是尹府的姑爷。”
一旁扫地的小露也说道:“对啊对啊,是姑爷。”
尹卿臣白了小露一眼道:“扣月钱。”
小露顿时哭丧着一张脸道:“小姐不要啊。”
凌陌轩宽慰她说:“没关系,姑爷给你零花钱。”
小露立马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连连点头道:“谢谢姑爷。”
尹卿臣瞪了凌陌轩一眼,凌陌轩起身上前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才起床,手怎么那么冷?是被子薄了吗?”凌陌轩握住他的手,轻轻哈了口气。“来,为夫给你暖暖手。”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抽着嘴角,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道:“不劳烦了,我自己搓搓就好。”
凌陌轩笑着道:“为夫帮你搓。”
说着,也不容尹卿臣拒绝,拉着他的手就进屋,顺手还将房门关上。
小露在院子里看着,最后摇了摇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
屋中,尹卿臣又将手抽了出来,他双手环胸抱着,一双含情的眼眸睨着面前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凌陌轩道:“凌公子,没记错的话,我们此时还未成婚,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凌陌轩刚坐下,听见尹卿臣的话,他摇了摇手指说道:“首先,我们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是男男授受可亲,其次……”
凌陌轩一把抓住尹卿臣的手腕,趁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人拽进了怀中。
“为夫说过,不要叫我凌公子。”温热的气息吐在尹卿臣的耳边,凌陌轩见那耳朵泛起了红色,于是他恶趣味的含住了尹卿臣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尹卿臣好似触电般,想要起身,却被凌陌轩抱的更紧了。
他环抱着尹卿臣一个转身,直接将人欺压在身下。
“别别别……我错了,是陌轩……陌轩……”尹卿臣连忙唤着凌陌轩的名字。
凌陌轩勾了勾唇角,似乎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抓住那不老实在挣扎的手,将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樱色的唇,正欲俯下.身堪摘时,就感觉脚背一疼,尹卿臣狠狠的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嘶……”凌陌轩吃疼,却没有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只是脸上带着委屈说道。“夫人,你怎么又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懒得和他掰扯,直接说道:“你放开我。”
凌陌轩道:“不要,为夫要香一口。”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尹卿臣顿时变得无奈。“我还未洗漱,你不嫌脏啊。”
一听这话,凌陌轩眼睛亮了,尹卿臣不让他亲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未洗漱。
“为夫不会嫌弃夫人的。”话刚说完,凌陌轩就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尹卿臣的脸颊上。
“梦娘,你起床了吗?”林月姬的声音响起,还不等尹卿臣回答,就见房门被推开。
林月姬手中抱着两个暖炉,是刚才在赵青宝院子里小坐时,燕子从尹府库房拿来的,说是这天气逐渐冷了,专门去订购的暖炉,给府上的夫人小姐取暖用。
她与尹卿臣在尹府相依为命,有时也没太注意,见房门关着,便直接推门进来,结果就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抓住双手举过头顶,欺在身下。
林月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关上房门,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哎哟,今天风有些大,都迷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娘亲……我……”尹卿臣想要解释什么,就见房门关上,屋子里只有他与凌陌轩两个人。
凌陌轩眨着那双桃花眼,笑的乖巧道:“夫人别担心,岳母大人说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尹卿臣瞪着凌陌轩,几乎咬牙吼道:“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
林月姬关上房门后,退了几步,站在小院里,她一双美目睁的老大,显然是还在吃惊中。
随后她听见屋子里传来尹卿臣的怒吼,随即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突然,声音停下了。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就见尹卿臣拽着凌陌轩的衣袖就将人扔了出去。
然后,尹卿臣关上了房门。
林月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去找赵青宝聊天比较好。
尹卿臣换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后,才将房门打开。
凌陌轩蹲在一旁的梧桐树下,手中拿着一支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尹卿臣走近,就看见凌陌轩画的是昨日见过的青莲棋士的棋谱。
他画的很专注,但是尹卿臣靠近,他还是知道,只是没有抬起头来。
“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个棋局,见院中没有棋盘棋子,就在地上随便画着。”凌陌轩指着一处位置道。“青莲棋士的棋艺高超,所以他的每一步棋都出其不意,只不过一般人很难将他那出其不意的落子发挥到最大的优势。”
这一点尹卿臣很是赞同。
他见凌陌轩似乎有些困扰,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点了点,思考着什么。
“我房中有棋盘。”尹卿臣心中叹气道,到头来,我还要亲自把他请进屋。
第85章 第八十五局: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棋盘放在窗边,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残局,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珍珑棋局。
棋局已经布好,随后又落下几子,却不是落在尹卿臣那日在金銮殿上所解棋局的落子之处。
凌陌轩看着棋盘上的落子不语。
尹卿臣一边捡着棋子,一边说道:“这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棋局,我想着应该还有第二种解法,只是思考许久,却没有思路。”
凌陌轩抓住尹卿臣还在捡棋子的手,握着他手中的棋子,落在刚才尹卿臣拾起棋子的几处位置上,将那局珍珑棋局重新布下。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他。
凌陌轩垂眸,目光落在棋局上处于劣势的白子上,“的确有第二种解法。”
尹卿臣手中已经没有白子了,凌陌轩松开了他的手,从棋盅里拿起白子和黑子,落在棋盘上。
尹卿臣一直看着面前的棋局,凌陌轩才走的这几步棋他曾经见过。
那年暑假,那个夜晚,一个长发的男孩还未告诉自己棋局的第二种解法,就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父母都记得清楚,小轩真的来过,尹卿臣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过后一段时间尹爷爷去派出所报案,尹奶奶也向附近的邻居询问,都没人知道小轩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身影。
尹卿臣微微走神,直到脸颊被人掐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凌陌轩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双桃花眼笑如弯月的问道:“想什么呢?居然连为夫的围棋都不看,为夫伤心了,要夫人亲亲才行。”
本来凌陌轩也只是嘴上说说,惹得尹卿臣一个白眼,他也觉得好玩。可是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就见尹卿臣眸光温柔的看着他,随后俯下/身子,在他的嘴角轻轻一吻。
凌陌轩愣住,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尹卿臣。
“说好了,亲亲了,就不伤心了。”尹卿臣迎上他那欣喜的目光。
凌陌轩连忙指了指自己另一边唇角道:“这边没亲亲,还是很伤心。”
尹卿臣直接伸手掐着他的嘴角,往一旁拉着。
“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凌陌轩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人环在怀中笑着说道:“夫人才舍不得呢。”
尹卿臣挑眉说:“你都说过,我谋杀亲夫,我可是很乐意干这事的。”
凌陌轩故意抿起嘴,又委屈起来。
尹卿臣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想伸手掐他的脸颊,但是当手指触及到他嘴角时,改为轻轻抚摸着他的唇边。
拇指勾勒着他的唇形,忍不住伸了进去,摸着他的牙齿。
凌陌轩弯着眼坏笑,张嘴就要咬住尹卿臣的手指。
尹卿臣连忙收回了手,扶着人的肩头站在一旁,“别闹了,我还没看围棋呢。”
凌陌轩一只手拽着尹卿臣的衣袖,另一只手拖着腮,目光从他身上流连,倒也没再逗他。
尹卿臣见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看着面前的棋局。
的确,几步棋落,棋局豁然开朗。
如果说自己解开珍珑棋局的解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凌陌轩的解棋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围棋就如繁星,斗转星移,每一步都变幻莫测。
尹卿臣看着面前的棋局良久,他猛然抬头瞅着凌陌轩。
“怎么了?”被美人注视是一件好事,但是美人的目光太过于直白,明明显显的告诉他——你有问题,你的围棋有问题。
凌陌轩松开了拽着尹卿臣衣袖的手,反而拿起棋盅里的棋子又走了一步。
尹卿臣收回了目光。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在凌陌轩的身上看见了小轩的影子。
自己曾经与小轩对弈多次,自然是熟知小轩的棋路。
小轩的棋路很特别,结合古老的定式,总是落子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却又是情理之中。
尹卿臣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怎么见过凌陌轩下棋,得闲与他对弈,两个人都是下着玩的。
只有那次在皇宫中,他与尹国旭对弈,因为让子的优势,凌陌轩的棋路很稳,稳的没有一丝错漏,简直是无限可击。
而今日这局珍珑棋局,凌陌轩的棋路和那日皇宫里完全不一样,但是尹卿臣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围棋。
尹卿臣又瞧了凌陌轩一眼,见他那双桃花眼迎着自己的目光,眼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凌陌轩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被为夫英俊的容颜所倾倒?”
尹卿臣直接白了他一眼道:“自恋。”
尹卿臣收起了棋子,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与他一起把先前在院中思考的青莲棋士的棋谱复盘。
对比昨日看的棋谱,今日复盘探讨,却有意思多了。直到小露的声音响起,尹卿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小露跟着林月姬去了赵青宝的院子,林月姬和赵青宝闲聊了几句后,准备下午去集市逛逛,所以林月姬让小露回来拿披风。
拿了披风出来,她见尹卿臣的房门还是关着,便大声说道:“小姐,我要和夫人还有赵夫人去集市逛逛,您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尹卿臣打开房门说:“帮我买些宣纸和徽墨回来。”
“好嘞。”小露高兴的应着。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就见尹卿臣身后的屋子里,凌陌轩坐在棋盘前,面前只有棋盅和昨夜的茶壶。“小姐,你们不会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叫厨房大娘准备。”
尹国旭不在家时,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饭。一般都是小露把吃食从厨房端来,今日她和林月姬在赵青宝那里,一时间忘记了尹卿臣。
“哎哟,真是的,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小露十分懊恼的说道。“姑爷和小姐一定饿急了,我真该死。”
凌陌轩连忙叫住了小露说道:“不用麻烦了,这都过了午时,厨房那边应该都熄了灶台,我和梦娘出去吃就好。”
“也是我们下棋忘了时间,就不麻烦厨房大娘了。”尹卿臣看着小露手中拿着的披风说道。“你快去送披风吧,免得赵夫人和娘亲等久了。”
“啊!对!那我先走了。”小露一边说着,一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凌陌轩带着尹卿臣出了尹府,直接就往太白居走去。
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街上的人并不太多,小贩们守着摊位打盹。
只是天气有些冷,街边的小贩刚想眯一会儿,就打起了喷嚏,他连忙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尹卿臣没有注意那小贩打了个喷嚏,目光倒是落在了旁边摊位的糖人上。
他刚想上前去看看,就感觉身子一暖,凌陌轩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别凉到了。”凌陌轩关心的说道。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瞅着他说。“你没发现我穿了棉袄,还披了披肩吗?”
尹卿臣怕冷,没有穿越前,他冬天出门是穿了棉毛裤,还要穿秋裤,外加一条毛线裤和一条外裤,上身则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企鹅一样。
这段时间尹府对林月姬的待遇都是按照侧夫人的待遇给的,所以尹卿臣得到不少好东西,比如鸭绒的袄子,还有狐皮的披肩。
他穿的厚实,着实用不到凌陌轩的大氅。
凌陌轩的大氅没有披在尹卿臣的身上,他有些小失落,喃喃自语道:“为夫也是怕夫人着凉。”
“你怕我着凉,就没想到我也会担心你生病。”
闻此,凌陌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尹卿臣不自在的别过头,指着卖糖人的摊位说道:“我要吃糖人。”
凌陌轩立马去买了两个糖人,那糖人都是书生打扮,身上还带着精致的小蝴蝶。
“这个,给你。”凌陌轩把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又带着娇羞的糖人给尹卿臣。“你吃这个,我吃这个。”
尹卿臣看着手中的糖人,做工很好,十分精致漂亮,虽然穿着书生男装,但是容貌却像女子。
“这好像是《梁祝》?”尹奶奶喜欢戏曲,特别是黄梅戏,他也跟着尹奶奶看过,对祝英台的书生男装打扮十分熟悉。
凌陌轩甚少看戏,便问道:“什么是《梁祝》?”
“一对恋人不能在一起,死后化蝶的故事。”
尹卿臣刚一说完,就听见旁边卖糖人的小贩道:“这位姑娘,您怕是看错了吧,梁祝是一对情人为了国家放弃小家,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小贩一说完,尹卿臣愣住了。
很快他就想通了,这里的世界和自己曾经的世界,可能是平行世界,所以《梁祝》的故事也不一样。
尹卿臣笑着说道:“多谢小哥提醒,是我记错了。”
凌陌轩拉住了尹卿臣的手,把自己手中的那个糖人也给他。
“这样,它们就一直在一起了。”
尹卿臣直接把两个糖人都塞进嘴里,一边点头,一边说:“的确,一起在肚子里。”
凌陌轩:“……”
来到了太白居,小二连忙迎了出来,他弓着腰道:“凌大人,尹二小姐,你们来了啊,快快,里面请。”
小二笑得一脸灿烂,又和尹卿臣打着招呼道:“尹二小姐成为国手,我家掌柜的可高兴了,说是专门为您做了国手喜饼,现在可是太白居的热销菜品。当然,尹二小姐要吃,免费送!”
尹卿臣笑着道谢,凌陌轩看着太白居里面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他有些疑惑,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凌陌轩问带路的小二道:“今天怎么那么多人?”
“小的也不知道,这两天全天的客人都很多。”小二已经迎着凌陌轩和尹卿臣上了二楼,本想带他们去常坐的窗边位置,却发现靠窗的位置都坐满了。
掌柜的正在二楼招呼着客人,如今过了饭点,还有那么多客人,掌柜的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刚给一桌客人结完账,就瞧见凌陌轩和尹卿臣来了,他赶紧上前道:“哎哟,凌大人,尹二小姐,你们可是好久没来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局:我夫人金枝玉叶
凌陌轩和尹卿臣也算是太白居的熟客了,掌柜的看见他们后,就熟稔的笑迎上来。
“您瞧瞧今日客人也多,这靠窗户的位子都没了,凌大人和尹二小姐不如来这边坐。”掌柜的把凌陌轩和尹卿臣迎到一处刚结账走人的桌子前,又让小二上一壶上好的毛峰。“这壶毛峰就算是我送的,可是今年刚采的新茶,这茶香的很。”
凌陌轩笑着道谢,尹卿臣熟络的点了一些家常菜,外加两只烤乳鸽。
掌柜的想起店里新推出的国手喜饼,就送一些让尹卿臣一定要尝尝,还说等他们吃完了饭,再打包一些回去。
“恭喜尹二小姐成为女国手。”掌柜的很快就端着国手喜饼上来。“菜还要等一会儿,尹二小姐先尝尝这国手喜饼。”
喜饼的样式做成黑白棋子,装着喜饼的盘子样式是正方形的木盘,上面刻着线条,好似一张棋盘。
凌陌轩拿起一块黑色的喜饼,因为做成围棋棋子的样子,所以喜饼的个头比平常见的喜饼个头小一些。虽然喜饼上面没有花纹,但是面和的劲道,所以看起来很光滑,倒与围棋棋子十分相像。
喜饼不大,凌陌轩直接一口一个,黑色的喜饼里面是花生牛乳馅的,香甜可口。白色的喜饼是玫瑰绿豆馅的,虽然不如花生牛乳馅的香甜,但是异常的清爽,配上一杯毛峰,倒也惬意。
尹卿臣爱甜食,喜欢吃花生牛乳馅的,凌陌轩倒是不挑什么,两个口味都好。
尹卿臣还要去拿喜饼时,凌陌轩拉住了他的手。
凌陌轩道:“吃点垫垫肚子就好,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尹卿臣点了点,收回拿喜饼的手,端着茶杯喝了起来。
小二先将烤乳鸽送上来,他冲着凌陌轩咧嘴一笑,然后目光左右看了看,悄悄咪咪的对凌陌轩说道:“凌公子,这两只烤乳鸽可是后厨里最大的,个头和小鸡一样,保证皮肥肉香。”
正巧这个时候邻桌点的烤乳鸽也上来了,对比凌陌轩这桌上的烤乳鸽,邻桌的老乳鸽就比麻雀大一点。
“我说店小二,这鸽子是怎么回事?”邻桌一个穿着毛皮袄子的大汉看见凌陌轩面前摆着的烤乳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烤乳鸽都是一样的价格,凭什么他的鸽子个头那么大!”
尹卿臣没有说话,这的确也是因为他们与太白居的掌柜和小二熟悉,每次来小二都将肥美的烤乳鸽留给他们。
凌陌轩则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隔壁的那一桌人。
邻桌坐着三个男子,说话的是一个粗犷的大汉,听着口音并不像是盛京人,他身上穿着水貂皮毛做的袄子,这种皮毛袄子价格不菲,但十分耐寒,很受北方那边贵族们喜欢。
另外两个人,一个一身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看起来十分贵气,另一个人穿着皮衣,不过那身皮衣看起来更像是穿着皮制的护具。
店小二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凌公子和尹二小姐是太白居的常客……”
店小二话没说完,那大汉怒了,他吼道:“什么意思?是店大欺客吗?常客就给肥鸽子,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就给烤麻雀?!”
“客官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是……”
店小二还想说什么,在雅间招呼客人的掌柜的听见大堂里的动静赶紧出来。
掌柜的让那店小二先下去忙,他一边给那大汉倒酒,一边说道:“客官消消气,这鸽子是凌公子他们提前预定的,所以留了肥美的鸽子,而客官您这个点才来,那些肥美的鸽子都卖完了。您看这样好吗,这烤乳鸽当我们送的。”
那大汉明显不想这么容易就了事,他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吼道:“大爷不缺这点钱,大爷就要那两只烤乳鸽。”
掌柜的被抓着衣领难以喘气,但依旧陪着笑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客官,这菜……都上……上桌了,怎么给您啊……”
那大汉抓着掌柜的手微微发紧,一脸怒意的瞪着那掌柜的,随即又将那掌柜的甩了出去。
那大汉的力气不小,这一下子就把掌柜的甩到了隔壁桌。就听见“哗啦”一声,由于冲力将隔壁桌的桌子撞开,上面的碗筷碟子撒了一地。
店小二见状连忙将掌柜的扶起,另外几个店小二有些不满的对那大汉质问道:“您怎么能随便打人?”
那大汉冷冷的剜了那质问的店小二一眼,他此时的目光冷厉,就像是苍狼一般。
店小二被那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那店小二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邻桌那几个人,刚想道歉,就感到腰间一疼,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去。
凌陌轩看着那几个人,随后目光又扫向二楼的其他客人。
他们的打扮穿着都不像是盛京人,倒像是北方的打扮,好像还是北离人的穿着。
北离和西南一样,是大周统一中原之前就存在的小国。后来帝始君统一中原,正准备举兵北上时,北离王最小的儿子送来信件,意思是与帝始君连手,等他成为北离王时,就归顺大周,北离作为大周的藩国。
如今北离是大周的藩国,和其他藩国一样,政治军事的权利都在他们北离王的手中,只是每年送来一些不值钱的贡品。
凌陌轩暗自想道,今天这么那么多北离人?
而且看样子,这些北离人都是一起的,应该互相认识。
那大汉冷哼一声,直接上前去端凌陌轩面前的那两只烤乳鸽。
尹卿臣看着凌陌轩,见凌陌轩没有制止,他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端着茶杯喝茶。
那大汉在端走烤乳鸽时,不屑的看了一旁坐着的尹卿臣一眼。
只是这一眼,让那大汉愣住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失神。
就见尹卿臣手中端着茶杯,在慢悠悠的喝茶。十指纤长如葱,一双含情眼好似带着山间缥缈的云雾,让人忍不住怜惜。
在北方也有不少美女,但是北方的姑娘多半是大气豪迈,像这样如烟雨般的女子,大汉还是第一次见。
那大汉黄黑的皮肤一下子红了,端着烤乳鸽的手也因为心动在轻微发抖。
尹卿臣见那人抢了烤乳鸽还不走,于是放下茶杯,抬眸瞧着他。
尹卿臣的一双眼眸,属于看狗都深情的那种,所以他只是瞧着那大汉,那大汉就觉得自己满眼都是那娇艳的容颜。
“那个……”那大汉把手中的烤乳鸽又放回了尹卿臣的面前。“还是姑娘你吃吧,我们不爱吃鸽子,对,我们不爱吃。”
刚才还抢烤乳鸽的人,如今说他不爱吃鸽子,尹卿臣是不太相信的。他对感情的事较为迟钝,并不知道这大汉为什么突然又不要烤乳鸽了,但是也没有多想,凌陌轩却是清楚,这个人惦记他媳妇!
想到这,凌陌轩便优雅的起身,还顺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他来到了尹卿臣的身边,顺势坐在美人的身侧,将美人拥在怀中。
“夫人,这天气凉了,为夫怕冷。”凌陌轩撒娇道。
特别是在说“夫人”和“为夫”这几个字时,还特意加重了声音。
那大汉一怔,伸手指着尹卿臣,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成亲了?”
尹卿臣刚想解释说没有,凌陌轩立马说道:“当然。”
尹卿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凌陌轩则是笑了笑,朝着尹卿臣眨了一下右眼。
尹卿臣也眨了眨眼睛。
凌陌轩见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自己这夫人看起来真容易被拐跑啊。
“夫人,有人看上你了。”凌陌轩伏在尹卿臣耳边小声说道。
尹卿臣顿时反应过来,这大汉看上自己了。
那大汉坐在了尹卿臣和凌陌轩的对面,手一拍桌子道:“成亲了也没关系,和离就是,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对你很好。”
“不是,我……”
尹卿臣刚一开口,凌陌轩就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对他说道:“有为夫在,别怕。”
“我不是害怕,我……”
凌陌轩道:“那为夫怕。”
尹卿臣:“……”
“为夫明白了。”凌陌轩看着面前坐在的那个大汉,笑的狡黠道。“我夫人金枝玉叶,你想让我夫人跟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吗?”
那大汉一听,顿时怒了,大吼道:“你什么意思?!”
“哎哟,夫人,他的智力也不好,连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凌陌轩笑的灿烂。“会不会是你娘当初把孩子扔了,将紫车河养大了啊。”
听到这,尹卿臣忍不住笑出声来。紫车河是中药名,指的是人类的胎盘。
凌陌轩说话损人,说那大汉的娘亲当年扔了孩子,把胎盘养大。
那大汉还没听懂凌陌轩话中的意思,嚷嚷道:“什么孩子车河的,我老娘就我一个!”
“容珣,回来。”一直坐在邻桌没有说话的那个穿着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的男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好像没有语调,听不出那人的情绪,但是叫容珣的大汉知道他生气了。
不止是容珣,二楼那些客人也都知道那个人生气了。
那些客人虽然是分散桌子,在容珣找事的时候,他们看似普通客人在随意闲聊着,但是时刻都关注着这边。
那些人当中绝大对数人都是武功高强,极个别的人体态轻浮,应该是顶尖轻功高手。
这些人只有可能是出现在北离王的身边,保护这北离王的北离影卫。
这样一想,凌陌轩知道那个穿着玄衣披着狐皮大氅的男子应该是北离王容羡。
第87章 第八十七局:北离王容羡
北离王容羡是新王登基,听说他母亲是窑寨妓女所生的女儿,不知父亲是谁,从小在窑寨长大。
一次意外,容羡的母亲救了遇刺的前任北离王,被北离王赎身后养在宫外,直到有孕才接回府上。
即便回府了,容羡和母亲的生活并不好过,当着面都说他是妓女的儿子。
容羡一直忍辱负重,暗地里铲除异己,丰满羽翼,在前任北离王病重之时,以雷霆之击夺得北离王位。
凌陌轩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容羡应该在北离,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京?
容羡见凌陌轩还看着他,便抬头看了过去。他的目光在凌陌轩身上微微停留,似乎也在打量着。
很快,他收回了目光,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起身说道:“走了。”
容珣对尹卿臣还有些不死心,但是他不便暴露身份,有些着急的说道:“姑娘,你考虑一些,我虽然长得没有你身边的小白脸好看,但是我真的有钱,跟了我,我一定会宠你的。”
尹卿臣身边的“小白脸”挥了挥手道:“别做梦了,我夫人只喜欢我。”
容珣怒了,他指着凌陌轩道:“这小白脸有什么好?”
“我脸白。”凌陌轩用眼神示意容珣。“你主子都走了,你还不快点跟上。”
容珣这才发现容羡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凌陌轩的话刚说完,容羡就停住了脚步,冷冷的看了容珣一眼。
容珣见状,也不敢在逗留,连忙追上前去。
太白居的掌柜的被店小二扶着,踉跄着身子来到容羡刚才坐着的桌子前,拿起上面放着的一百两银票道:“客官等等……”
掌柜的刚才被容珣摔的极狠,他本身年纪也不小,这个动一下,全身上下都是疼的。
容羡见他这样,以为他要来讹自己的医药费,便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在了他面前。
掌柜的见到被容羡扔在地上的银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客官误会了,是这些吃食用不到一百两这么多。”
容羡闻此,抬起那冰冷的眼眸,打量着那忍着痛还赔着笑脸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笑的很谄媚,容羡有些讨厌。但见他手中递来的银票,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在微微发颤。
容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她也是这么卑微的人。
容羡淡淡垂下眼眸道:“这多余的钱就当我们对酒楼损坏的赔偿。”
容羡他们一离开,二楼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放下银子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掌柜的一下子瘫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腰道:“哎哟喂呀,可是疼死我了。”
店小二在旁边,面带关心的帮掌柜的揉着腰,又看了一眼楼梯口道:“我看他们不像是中原人。”
凌陌轩适才开口说:“他们是北离人。”
尹卿臣疑惑问道:“什么北离人?”
凌陌轩解释道:“北离国原来只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后来学习中原文化,建立北离国。在帝始君统一中原时期,北离成为大周的藩国,北离王也是大周的藩王。”
“哦。”尹卿臣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店小二扶起掌柜的,见掌柜的脸色惨白,连忙说道:“掌柜的您先休息,我去太和堂把张大夫请来。”
掌柜的本来还想自己去太和堂,但是他现在身上疼的厉害,就同意让店小二去请张大夫,他自己先回后院休息。
在下楼之前,他让店小二赶紧把凌陌轩他们那桌的菜送上来,又对凌陌轩和尹卿臣道:“今日也打扰凌公子和尹二小姐吃饭了,这顿饭就当我请客,你们慢慢吃。”
凌陌轩和尹卿臣连忙说道:“掌柜的客气了。”
吃完饭后,凌陌轩送尹卿臣回尹府。在路上,凌陌轩想着事,没怎么说话,这倒让尹卿臣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陌轩道:“我只是在想北离人为何这个时候来盛京。”
“也许是来游玩吧。”尹卿臣没太在意。
凌陌轩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脸上能冻死苍蝇的男子应该是北离王容羡。”
尹卿臣道:“北离王?”
如果说是北离人来到盛京,那有可能是来游玩或者做买卖,但是如果来的人是北离王,那就有问题了。
凌陌轩说:“其实关于帝始君的宝藏传说一直都有,就和瓷丹说的一样,得到棋圣,就能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哪里。”
尹卿臣了然,北离王来这里,应该是为了棋圣战。
“可是按照瓷丹所说,棋圣并不是指的棋圣头衔,不然父亲早就得到帝始君的宝藏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未参加过棋圣战。”凌陌轩见尹卿臣额前有碎发,便帮他把碎发拢到耳朵后面,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为了你,我会成为这届的棋圣。”
尹卿臣侧过头就看见那双笑如弯月的桃花眼,不经意间,他也被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所感染。
“我等着你。”尹卿臣顿了顿。“不过等到五年后,下次的棋圣,必定是我。”
棋圣战五年一次,参加棋圣战的前提是二品坐照。这届棋圣战,尹卿臣还只是守拙,但是他相信五年后,他一定能到二品坐照。
“那为夫会给夫人放水的。”凌陌轩笑着说道。“毕竟,我能赢天下人,唯独赢不了夫人。”
尹卿臣算是被八点档狗血剧毒害的少年之一,这种肉麻的台词,在电视剧里看多了。
当时尹卿臣还在想,女主听见这种狗血肉麻的台词为什么那么感动,不觉得很起鸡皮疙瘩吗?
但是当他如今听见凌陌轩这样说时,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脸颊也不自然的红了,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凌陌轩的眼眸。但是不管他眼神如何躲闪,眼角的余光依旧能看见那双带着浓浓情意的桃花眼。
尹卿臣连忙垂下了头,咬了咬唇,羞赧傲娇道:“谁知道你这句话哄过多少人。”
“夫人这是吃醋了?”凌陌轩挑了挑眉,随即笑出声来。“夫人放心,这句话,我只对你说过,更何况……那些人的棋艺,我闭着眼睛下盲棋都能赢。”
尹卿臣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挺自负。”
凌陌轩说:“为夫这叫自信。”
两人又在门口闲聊了几句,直到门房听见大门有动静,开门看见是尹卿臣和凌陌轩时,凌陌轩才离开尹府。
凌陌轩还未走远,就听见尹府的门房打趣道:“估计凌大人想早日到明年的二月十六,这样就可以把二小姐娶过门了。”
凌陌轩回到凌府,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只是刚到凌府大门,凌陌轩就看见门前柱子上插/着一枚凤形的飞镖,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刚取下了那枚凤形的飞镖拿在手中时,一股强大的内力袭来,随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凌府大门被内力击开。
在电光火石间,一道红色的身影犹如七月流火冲了出来。
那道身影的动作极快,几乎就只能看见那如朝霞般的红色。
突然,那道红色身影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接朝着凌陌轩的面门挥去。
仿佛只在一瞬间,那红色的身影化成了红色的火焰,要将凌陌轩吞噬殆尽。
凌陌轩倒也不急,等那红色身影快近身时,凌陌轩才出手。
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弯如勾状,找准机会,就在红色身影的腰间挠去。
“哎哟!不孝子,居然挠你娘的痒痒肉!”娇蛮的女声倏然响起,就见那道红色身影立马收了袭去的掌风,身上穿着的红纱慢慢垂下,在红色裙摆处绣着的一只金色的凤凰活灵活现。
那女子双手捂住腰间,一双和凌陌轩一样的桃花眼怒瞪着他。
凌陌轩显然不想那么容易放过她,一跃上前,随后脚尖一转,来到了那女子身后,以迅雷之势抓住女子的腰身挠了起来。
“哎呀呀!别……别挠了……”女子忍不住求饶道。“错了,错了,娘错了。”
凌陌轩这才收了手。
那女子就是凌陌轩的母亲,西南女王肖凤游。
肖凤游比凌弈还年长两岁,从小性子就和男孩子一样,不然也不会当初对凌弈一见钟情,将人霸王硬上弓后,非要嫁给凌弈。
只是后来老西南王去世,老西南王没有儿子,只有肖凤游一个女儿。肖凤游没有办法,只得将凌陌轩留在盛京,自己回到了西南地区。
肖凤游与凌陌轩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母子二人经常有书信联系,每次西南向朝廷送贡品,也会给凌陌轩带来肖凤游做的小玩意。
凌陌轩看着面前站着的肖凤游,她一袭红衣飒爽,裙摆处绣着金色的凤凰,衣袖带着凤尾边。虽然她已经是人妇,但是并没有盘头发,而是一头青丝垂腰,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在发髻上戴着只有精致的红宝石偏凤鎏金簪子。
凌陌轩将刚才取下的凤形飞镖还给肖凤游,这凤形飞镖是肖凤游藏在袖子中的暗器,外人只知道西南女王习惯用长兵器,但是凌陌轩清楚,自己的这位娘亲更擅长暗器。
知道她用暗器的人,不多,而见过她暗器还活着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凌陌轩了。
凌陌轩见肖凤游接过那凤形飞镖,随后十分宝贝的用袖子擦拭着刀刃处,又小心翼翼将它藏在袖中。
等肖凤游忙完这一切,凌陌轩问道:“你怎么来盛京了?”
肖凤游“嘿嘿”一笑,踮起脚,一把勾住凌陌轩的脖颈道:“听说我儿子要成亲了,我自然要来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咯。”
第88章 第八十八局:姑娘自重,我有夫人
肖凤游这次是偷偷从西南来到盛京,来之前谁都没告知,就连她身边负责文书的顾寻迟都不知道。
顾寻迟是肖凤游曾经偷跑到滇国哀牢山里打猎时遇见的女孩,见她孤身在深山中,便将她养在身边。
顾寻迟跟着肖凤游的奶娘顾奶奶一起生活,也随顾奶奶姓了顾。
顾寻迟聪明稳住,心思细腻,就在西南王府上负责一些文书的工作。有了顾寻迟在身边,肖凤游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西南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她都交给顾寻迟处理,自己顶多盖一下西南王的印章。
其实肖凤游是想把西南王的印章一起甩给顾寻迟,谁知道顾寻迟直接跪在肖凤游的寝宫前三天三夜,说自己僭越,自愿受罚。
肖凤游几次让她起来,她都不起,直到跪完了三天三夜。
从此,肖凤游也不敢再说把西南王印章交给她的话。
不过……
如今……
西南王府。
顾寻迟站在肖凤游的书房里,看着摆在案桌上最明显位置的西南王印章,她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
信纸上只有数语——
乖宝,我去看儿子了,西南王府交个你了。
我回来给你带盛京的糖葫芦,勿念。
没有落款,但是顾寻迟知道写这信的人是谁。
顾寻迟努力呼气,吸气,又呼气,吸气,最后忍不住吼道:“下次再一声不吭的就走,那就别回来了!”
来送茶水和水果的小丫头一愣,相视一眼,小声议论道。
“还是第一次见寻迟姐姐这么生气。”
“估计又是女王跑出去玩了。”
……
“啊秋!”肖凤游揉了揉鼻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凌府大堂的上座。
凌陌轩见她打喷嚏,关心的问道:“是不是凉了?”
西南比盛京暖和,如今盛京早起已经可以见到初雪了,而西南是终年都难以见到白雪。
肖凤游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不打紧,估计是那丫头在骂我呢。”
凌陌轩知道肖凤游说的丫头是谁,他垂下眼眸,接过丫鬟水灵送来的茶盏,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道:“您怎么说也是西南女王,怎么能一声不响就来到了盛京。”
肖凤游用小拇指捅了捅耳朵,挑着眉睨着凌陌轩道:“我说过,我是来看儿媳妇的。”
水灵上了茶并没有马上离开,听见肖凤游说是来看儿媳妇的,她撇了撇嘴道:“就是一个狐媚子,一点都比不上媚儿姐姐。”
凌陌轩呵斥道:“水灵住嘴。”
凌陌轩少有的沉下脸色,水灵一下子就委屈了。她自幼在凌府为奴婢,凌府没有主母管着,大小事宜都是管家凌阳负责,所以水灵他们这些丫鬟的日子好过。
而且凌弈和凌陌轩也是儒雅的谦谦君子,对待下人是和颜悦色,外人都笑说凌府的丫头就和半个小姐似的。
只有那次尹梦娘来凌府看望受伤的凌陌轩,水灵摆了脸色,凌陌轩说要赶她出府。
水灵想着自己两次被凌陌轩呵斥都是因为尹梦娘,心中更是郁结,忍不住说道:“那尹梦娘就是狐媚子,把公子迷得五迷三道不说,上次害得公子受伤。”
水灵哭着跑了出去,凌陌轩揉着眉心,想道,是要找时间把水灵送出府了。
不过李媚儿那边……
水灵在凌府娇纵,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和李媚儿交好。
李媚儿是管家凌阳的女儿,凌阳原名叫李阳,他被卖入凌府后就改名成了凌阳。
本来李媚儿按理来说也要跟着改姓,但是凌弈念李媚儿是李阳独女,就让她还是姓李。
凌陌轩知道李媚儿不老实,一心都在自己这里,想成为凌府的主母。
凌陌轩与李媚儿自幼长大,李媚儿协助凌阳把凌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凌弈很是喜欢她,几次说都要认她做义女。
李媚儿是想日后成为凌府主母,自然是不愿意成为凌弈的义女,于是就让凌阳借口推诿过去。
凌弈也看出李媚儿的心思,他虽然没有门第之见,但是这毕竟是凌陌轩的终身大事。所以凌弈看出来,也当做不知道,让凌陌轩自己做决定。
直到如今,凌陌轩心系尹梦娘。凌弈初次见尹梦娘是在幽静之间,他对这个棋艺高超的准儿媳还是很喜欢的。
所以那日凌弈回府后,就和凌阳谈过,凌阳只是说自己女儿的事儿,他不好做决定。
凌弈明白,凌阳是极为疼爱李媚儿。
其实凌陌轩对李媚儿并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如果说是感情,凌陌轩只当她是见面打招呼的朋友。
就连妹妹都算不上。
李媚儿长得娇美可人,又会审时度势,但是心机颇为深沉。
水灵这般敌视尹卿臣,多半也是被李媚儿利用。
只是那小丫头不懂,只当李媚儿是她的好姐姐。
凌陌轩想着事情,没注意身边有人靠近,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肖凤游抓住。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伤哪里了?”肖凤游面带关心的问道。“为什么那丫头说你是因为尹家那小妞受伤的?”
面对肖凤游一连串的问话,凌陌轩只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肖凤游却是脸色不善。
凌陌轩虽然与肖凤游相处时间不多,但是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肖凤游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其实她睚眦必报。
只要触及到她的利益,她就像一头西南猛虎,必将那人喝血吃肉。
凌陌轩怕肖凤游去找尹卿臣的麻烦,连忙将坠崖那件事简单告诉了她。
“其实梦娘也是受害者,主要是尹府那主母,她不愿梦娘成为棋士,所以才□□梦娘。”凌陌轩一拍自己的胸膛道。“毕竟我夫人,我自然要好好保护她了。”
肖凤游听后,虽然对尹梦娘的印象分还是大打折扣,但也知道这件事本就不怪他,他只是尹府庶女。
肖凤游松开了抓住凌陌轩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这点你倒是与为娘很像,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凌弈是翰林院棋博士,马上就是棋圣战,他自然很忙,直到夜色降临,盛京街头点燃起了灯笼,他才回到了尹府。
肖凤游这次是偷偷来到盛京,凌弈都不知道自己的夫人此时正在凌府。
他刚进凌府大堂,见上座坐着人,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府上的丫鬟,便安排道:“去烧些热水送到我房中。”
凌弈对下人宽厚,有些时候丫鬟们打扫累了在大堂随便找椅子坐着,他也不呵斥什么。
他安排完,就自己捶着酸痛的脖子,回到房间里去了。
如今盛京天气冷了,但是还未到十二月,翰林院分的碳火并不多,幽静之间又朝向北面,背着阳光。凌弈在那里待了一天,双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就想回到府上好好烫一烫脚。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红衣女子端着热水进来。
凌弈坐在床边,埋着头正在脱鞋袜,见面前端来热水,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先下去吧。”
“老爷今日也乏了,让奴家为老爷洗脚吧。”
声音温柔好听,若仔细听来,那柔柔的声音似乎有些做作,好像是掐着嗓子故意这样说话。
凌弈毫无察觉,刚把鞋脱了,此时正在脱袜子,听见那声音说要帮他洗脚,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好。”
“老爷这般,可是嫌弃奴家?”
声音里带着委屈,一双纤纤玉手覆在了凌弈的脚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只是那双手背虽然白皙,但是手心内侧长着老茧,这刚摸了一下凌弈的脚背上,凌弈顿时站了起来。
“姑娘自重,我有夫……是你?!”凌弈抬起脸,正欲义正言辞,却发现这端热水进来的人竟然是肖凤游。
肖凤游勾了勾唇,对凌弈刚才的反应很是满意。
肖凤游一手揽着凌弈的腰身,整个人都朝着凌弈靠去,嘴还不老实的在他的喉结处咬了一口。
“怎么?孩子都和我生了,如今却要我自重。”肖凤游不止咬了一口凌弈的喉结,还舔了一下。
凌弈瞬间汗毛立起,想将人推开,但是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平日里不是拿笔就是执棋,那里比得过肖凤游的力气。
于是乎,想奋力反抗的凌弈,还没将人推开,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窗外飘起了薄薄的细雪,凌弈披着一件袄子刚坐起来,就被躺在床上的肖凤游一把抱住。
凌弈顺手将她扶在床榻睡下,又将棉被往上拽了拽,盖住了她的身子,只露出一张脸。
凌弈说道:“天气冷,你别着凉了。”
肖凤游满不在乎的说:“我身体可好了,大冬天我都可以游过黄河。”
话虽这样说,肖凤游却听话的没有起身,反而将身上的被子还掖了掖。
“你要去哪?”肖凤游见凌弈穿了衣服要出门,便开口问道。
凌弈扶着门说道:“我还要去看会儿棋谱,你先休息吧。”
肖凤游撇着嘴,这就是她哪怕常年与凌弈分开,也不怕凌弈背叛她的原因。
因为在围棋面前,自己都是做小的那个!
怕肖凤游睡觉不老实,凌弈倒没有在棋房待太久。他摆弄了两局棋局后,就回到了屋子里。
凌弈一进门,肖凤游就醒了。
“你回来了啊。”肖凤游打着哈切,看见来人是凌弈,她揉了揉眼睛,转个身又抱着棉被睡了过去。
凌弈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熟睡的容颜,微微一笑。
世人都以为凌弈是被肖凤游抢去做了夫君,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初在盛京见到还是少女的肖凤游时,他就已经倾倒在那袭红衣之下。
第89章 第八十九局:离魂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雪,今早起来,盛京内外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肖凤游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看着面前已经穿好官服的凌弈,她嘟着嘴抱怨道:“你又不用上朝,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凌弈系好了衣带道:“我去幽静之间看棋谱,马上就棋圣战了,虽然我不在乎能不能当棋圣,但是怎么说也要重视一下。”
肖凤游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从身后将凌弈抱住,头枕在他的肩上娇嗔道:“今天就别看棋谱了,陪我逛逛京城呗。”
“说起来……”凌弈转过身,见肖凤游身上只穿了睡觉那身薄衣,连忙将一旁的袄子给她披上。“你怎么突然来盛京了?”
肖凤游道:“当然是想夫君了?”
凌弈看着她。
肖凤游又道:“想儿子了。”
凌弈依旧看着她。
肖凤游撇了撇嘴说:“想看儿媳妇。”
凌弈微微挑眉看着她。
肖凤游揉着脸又坐回床上,睨着凌弈不满道:“你管我来盛京做什么?!反正我不是勾结外敌起兵造反就行了。”
凌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肖凤游的目光心虚的落在一旁的挂着的纱帐上,答非所问的说:“这床上的帐子好像还是我以前买的,这上面的绣花都洗的变旧了,等会儿我再给你买一床回来。”
“凤儿。”凌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担心我和陌轩?”
肖凤游的手刚摸着床上的纱帐,又松开了,顺手将身上披着袄子的衣带系上。
“今年的棋圣战,恐怕和十年前一样。”肖凤游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道。“东瀛那边已经派了使臣来大周,高丽的使臣也已经出发。从去年开始,就有探子向我汇报,说容羡和东瀛与高丽有联系。我来盛京之前,先去了北离一趟,虽然北离王府没什么异常,但是容羡绝对不在王府中。”
“北离容家对帝始君的宝藏还真是执着啊。”凌弈冷笑一声。
“容家不是对帝始君的宝藏执着,他们只是想着有一天能南下中原,一统天下罢了。”肖凤游不屑一顾的说道。“都是跳梁小丑。”
肖凤游穿好了衣裳,又从身后将凌弈抱住,她头闷在凌弈的背后,“我不管他想做什么,但是如果伤害我的家人,我绝对不允许。”
凌弈垂眸,看着环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肖凤游长得很好看,特别一双桃花眼,分外勾引人,但是那双手上却长着老茧。
肖凤游不是闺中女子,虽然她经常说着不当西南女王了,但是她却是殚心竭虑坐镇西南。
当年老西南王病逝,她刚生下凌陌轩,还在月子中,在家与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去成为西南女王。她不是对凌弈没有感情,只是她知道有国才有家。
肖凤游是一个好的领主,但却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肖凤游也曾后悔过,但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旧会回去成为西南女王。
只不过,她不止要当好西南女王,还有当好凌弈的妻子,凌陌轩的母亲。
现在西南有顾寻迟帮忙,肖凤游得以空隙,她时刻都在关注着盛京这边,她已经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了,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丈夫和儿子。
“没事的。”凌弈握住了肖凤游的手。“十年前的事,不会在发生。”
江湖中一直都有传言,成为棋圣,就能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何处。
因为当年,青莲棋士将自己的一切留在了天下山庄里,却把帝始君的东西都带走了。
传说那里有帝始君的手稿,记录着他曾经征战天下时走过的山川道路,行军布阵的卦象阵法,还有他攻破城池里夺得的金银珠宝藏匿的位置。
只是传言是这般,但是成为棋圣的人,并不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何处。
渐渐的,这个传言成为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但是北离容家却坚信成为棋圣,就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之所以之前的棋圣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大周的气数将近,大周的棋士即便是成为棋圣,也不是正在的棋圣,而只有北离人,才能打败大周的棋士,成为棋圣。
十年前,北离勾结西域,来盛京参加棋圣战。他们也是矛盾,虽然认为只有北离人才是真正的棋圣,却也知道他们的棋艺不如尹国旭和凌弈,便用腌臜的手段阻止尹国旭和凌弈参加棋圣战。
在西域有一种毒药名叫离魂,中了离魂的人,将灵魂与身体分开,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尹国旭因为在天元棋院闭关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而凌弈这边却因为茶水被凌陌轩误喝躲过。
不过凌陌轩因为中了离魂毒,浑浑噩噩宛如人偶一般。
肖凤游知道后,直接从西南杀到盛京,如果不是在金銮殿上被百官拦着,肖凤游能揍死当时的北离王。
北离王的动作干净,虽然都知道是他派人下的毒,却没有证据,最后西域那边还送来替罪羊,肖凤游只能算了。
不过据说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北离王被神秘人套上麻袋狂揍一顿,一口牙齿只剩下两颗在嘴里。
离魂是西域巫师在死人谷用脑髓所炼制,只有毒药,没有解药,本以为凌陌轩就此这辈子都这样时,凌陌轩竟然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凌陌轩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变得开朗许多。他告诉凌弈和肖凤游,他在一栋房子里,那里有尹爷爷尹奶奶,还有尹爸爸和尹妈妈,尹爸爸是他的师傅,围棋棋艺十分高超,尹妈妈的厨艺特别好,最喜欢做的是点心。
凌弈觉得惊奇,当即拿来棋盘与凌陌轩对弈,发现凌陌轩的棋艺提高的很快。
凌陌轩自幼与凌弈学棋,他的棋路与凌弈棋路相似,但是他毕竟年纪不大,很容易就到了瓶颈,棋艺不再提高。
本来凌弈打算棋圣战结束后,向翰林院请假一段时间,带着凌陌轩去山川河海走走看看,让他可以冲破瓶颈。却不料他从离魂中醒来后,不但冲破了瓶颈,棋艺还更加高超,甚至定式布局都出乎凌弈的意料。
肖凤游在一旁坐着,她不懂什么围棋,也不太感兴趣这些,于是她一把揽过凌陌轩肩膀,一脸坏笑的问道:“乖儿子,你就看见什么尹爷爷奶奶这些,有没有看见漂亮小姑娘啊?”
凌弈道:“凤儿,你乱说什么,陌轩还小。”
肖凤游笑道:“十一岁了,不小了,可以娶媳妇了。”她说完,又笑看着凌陌轩,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充满着好奇。“乖儿子,告诉娘,有没有看见什么小姑娘啊,小仙子啊……”
凌陌轩手握着棋子,垂着头,虽然没有说话,耳根却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哟哟哟,儿子害羞了。”肖凤游还在起哄。
凌陌轩小声说道:“没有小姑娘,但是有……”
“有什么?”肖凤游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凌陌轩只是垂头下棋,任肖凤游怎么问,他都不回答。最后肖凤游气了咧嘴,给凌弈和凌陌轩,一人一个爆栗子。
凌弈捂着脑门心想,管我什么事。
见凌陌轩没什么事后,肖凤游就回到了西南封地,不过她时刻监视着北离动向,特别是五年前那次棋圣战。
不过五年前,也不知道是因为北方民族首领不满北离王,不断的在边境闹事,还是因为被肖凤游盯得紧,北离王并没有派人来参加棋圣战。
不只北离,其他藩国和附属国也没有派人来参加棋圣战。基本上参加棋圣战的只有中原的棋士。
而在去年,北离王府发生动荡,前任北离王病重,他的子嗣都对北离王位蠢蠢欲动。所以肖凤游见北离这么乱,就稍微放松了一下,谁知道几天时间,本来最不可能成为北离王的容羡居然成了新任的北离王。
肖凤游之前派人盯着北离时,几乎都没注意到前任北离王还有一个儿子叫容羡。
更是没有想到他能成为北离王。
想到这,肖凤游不禁皱眉,最后她忍不住说道:“干脆我去把他揍一顿算了。”
凌弈连忙拦住捋袖子要去揍容羡的肖凤游,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凌弈道:“你别冲动,这北离王不是善茬。”
肖凤游愤愤道:“不是善茬又如何?他老子我都揍过,难不成还怕他?”
凌弈抓着肖凤游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道:“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受伤。”
肖凤游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连忙抽/出了手,眸光有些躲闪,嘟着嘴道:“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这样肉麻。”
凌弈笑出声来。
自己这位夫人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凌弈穿好了衣服,就要出门,肖凤游坐在床榻上问道:“你真的不陪我逛街?”
凌弈道:“等棋圣战结束再说吧。”
肖凤游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道:“好吧,你自己注意点。不过不注意也没事,我把我的影卫都带来了,全方位保护你。”
凌弈看着她。
肖凤游咧嘴一笑道:“放心,夫君出恭时也会盯着的。”
凌弈:“……”
凌弈去了幽静之间,肖凤游闲得无聊就去找儿子玩,只是还未走到凌陌轩的小院,远远就看见了李媚儿和水灵。
第90章 第九十局:我不喜欢她
暮秋的盛京,早晚都飘起了小雪,落在地上,便化为了雨点。一时间,整个盛京仿佛被雨水洗过了一般。
在城外的王家老宅里,清音清月一大早就起床了,她们将王英今日要穿的衣裳熨好,又将洗漱用的热水烧好,等着王英起床。
棋圣战要开始了,盛京的棋馆和赌坊都热闹非凡,很多人已经在讨论着谁会是今年的棋圣。
不过参加棋圣战的名单要在棋圣战当日上午抽签前才公布,所以盛京棋馆和赌坊的庄还没有摆起来。
即便如此,王英这些日子都很忙碌,毕竟他负责盛京以及附近地区的赌场。
昨天去了几家赌场巡视,最后一家赌场离王家在城外的老宅较近,他晚上就在这里住下了。
清月和清音伺候完王英更衣和洗漱,清月去准备暖手炉,清音则是通知车夫把马车驾到王家老宅的大门口等着。
王英刚出房门,听见一阵娇媚的轻笑声。
他寻声看去,在小院的院墙上坐着一个穿着朴素袄子的女子,那女子长得也极为普通,不大不小的眼睛,略微塌陷的鼻子,脸上还有几颗痣。
不过他的笑声却和他的容颜不符,比起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面容,那一声轻笑好似万般风情,娇柔如缥缈的青烟。
王英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一跃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虽然普通的穿着,普通的容颜,但是他举手投足间,却是妖娆妙曼,他手提着粗布的裙摆,步步生莲般走到了王英跟前,直接倚在他的怀中,伸出如葱段般的食指,点着他的鼻尖,娇嗔道:“你这死相,人家想你不行吗?”
“月儿想的人,怕不是我吧。”王英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动作并不大,刚好让那女子离开自己的怀中。
能顶着这张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容貌,还如此风情万种,只有千龙帮的帮主,千面妖姬明月烟了。
明月烟听见有动静,睨着眼睛看向小院门口。
清月和清音走了过来,她们见到陌生的女子时先是一怔,不过见王英和这陌生女子相处的态度,她们也猜出来这陌生女子应该是明月烟。
一个精通易容的男子。
他经常顶着不同的脸来王家。
清月和清音规规矩矩行礼道:“月帮主。”
明月烟冲着王英轻轻吹了口气,娇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先去找你弟弟玩了。”
明月烟身材纤细,哪怕故意穿着厚实的袄子,显得臃肿,却也是步伐轻盈。
他踮着脚来到清音和清月俩姐妹跟前,伸手轻掐了一下俩姐妹的脸颊,故意压低声音调笑道:“小丫头,我的床/上功夫十分不错,不止是后面,前面也行,什么时候,陪我玩玩啊。”
清音笑而不语,清月说道:“月帮主是我家主子的人,奴婢哪敢染指。”
清音清月虽然跟在王英身边,但是她们的卖身契在王家,所以她们口中的主子,既指的是王英,也指的是王琦。
明月烟一笑,“机灵鬼。”
他倒也没有继续调戏她们,一边把玩着滑落胸前的长发,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王英的院子,明月烟收起了原本娇弱的模样,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并没有直接去找王琦,而是在前院的屋檐下等着。
王琦昨日并没有回到王家老宅,而是住在王家在盛京东街的府邸。
不过今日一大早,他就坐马车来到了老宅,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北离王容羡和东瀛使臣千代。
“这里是我王家的产业,自然不怕隔墙有耳。”王琦坐在前厅,身边站着的是婢女淑希。
见到王琦要谈正事,淑希识趣的先行告退。
坐在前厅右上座的是容羡,而另一边左上座坐着的是千代。
“我自然相信王家在大周的实力,不然我们也不会合作。”容羡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千代十分有礼的颔首道:“能和二位大人合作,妾身无比荣幸,只是不知北离王殿下所说的帝始君陛下的宝藏,是真还是假。”
王琦也道:“曾经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成为棋圣,就能得到帝始君的宝藏,可是百年过去了,棋圣也数不胜数,从未有人知道帝始君的宝藏在哪。”
容羡面容虽冷,但是语气狂妄的说:“那是因为他们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人,真正的棋圣在我们北离。”
听见容羡这样说,王琦有些不满。要说围棋,中原围棋是当之为愧的王者,而北离不过是曾经的北方蛮族。
他们的围棋都是跟着大周学的,如今却说大周的棋圣是沽名钓誉,而真正的棋圣在北离。
王琦不禁冷笑道:“北离王好大的口气。”
容羡没有多说什么,千代连忙说和道:“棋圣战没几日就要开始了,何为棋圣,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多说也无益。不过盛京棋士的棋艺真是高超,妾身,自愧不如。”
千代微微垂眸,她想起了尹梦娘,不管是那次在荷心小筑与贺茂对弈大获全胜,还是在金銮殿上当众解开珍珑棋局。
这个女人,真的很强。
三人又说了几句,王琦就送容羡和千代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王琦回到了前厅,就见他刚才坐着的位置上,明月烟正翘着二郎腿坐着。
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苹果,正坐在那里一边摇着腿,一边啃着苹果。
“你怎么与那几个人勾搭上了。”明月烟咬了一口苹果,慢悠悠的吃着。
王琦走到明月烟的身边,一手牵着他拿着苹果的手,将他牵了起来,揽住他的腰身,把人抱在了怀中。
王琦咬了一口明月烟手中的苹果,笑问道:“怎么?吃醋了?”
明月烟拿着苹果,就着他咬过的位置也咬了一口,嘴里咀嚼着苹果,目光仿佛能拉丝一般瞧着王琦,幽幽说道:“我有什么可吃醋的,你的心又不在我这里,你不是喜欢那位湘湘小姐吗?”
王琦掐了他那纤细的腰身一下,但是他穿的厚实,那一下掐的不痛不痒。
“容羡是一个野心大的人,我倒是不想和他打交道。”王琦说道。“不过他如果成功了,尹家也就会毁了。尹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尹国旭是棋圣。”
明月烟眸色暗了一下,似乎在玩笑的说道:“你果然还是为了尹湘湘。”
“我只是商人,天下易主与我何干。与容羡和千代合作,既可以垄断整个中原的商贸,还可以抱得美人归。”王琦笑着说道。“何乐而不为呢。”
明月烟微微敛眉,很快他脸上又扬起娇媚的笑容,他用手指点了点王琦的鼻尖,提醒道:“尹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毁了。除了尹国旭,尹家还有其他人,更何况,还有凌家在。”
“无所谓。”王琦抱紧了怀中坐着的人。“我还有你呢。”
明月烟睨了他一眼,听不出语气的埋怨道:“谁要你呢。”
凌府。
凌弈去了幽静之间练棋,肖凤游左右无事,就准备去找儿子玩。
她走在凌府的后花园中,远远就看见李媚儿和水灵走了过来。
她们在说着话,离得又不算太近,并没有注意到前方走来的人是肖凤游。
虽然离得不近,但是肖凤游武功高强,也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水灵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媚儿姐姐就是太善良了,那尹梦娘就是一个勾人的狐媚子,你看看这些日子,公子得空就去找尹梦娘,魂都被勾走了。”
李媚儿脸色也有些不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毕竟是圣上赐婚。”
水灵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李媚儿惊喜的声音喊道:“夫人!”
李媚儿刚才一抬眸,就认出面前走来的妇人是西南女王肖凤游,也就是凌弈的夫人,凌陌轩的母亲。
看见来人是肖凤游时,李媚儿眼睛一亮,立马换上一副温婉可人的笑容。
李媚儿含羞带怯的朝着肖凤游微微行礼道:“媚儿见过夫人。”
水灵也连忙说道:“奴婢见过夫人。”
凌府上的下人,肖凤游只是眼熟,能叫出名字来的并不多,不过她却知道李媚儿的名字。
肖凤游第一次见到李媚儿时,李媚儿不过才六七岁。凌府没有主母和小姐,李媚儿就把自己当做凌府的女主人,十分娇纵任性,还嚷着说自己是凌陌轩的妻子。
见到肖凤游,李媚儿更是鼻孔朝天,非要她把身上那绣着金凤的红裙脱下来给她。
不过后来李媚儿知道肖凤游是凌陌轩的母亲后,那态度立马变了,一口一个夫人喊的可甜了,还说她已经是凌陌轩的人了。
小时候的凌陌轩十分沉默,并不善言辞,但是听见李媚儿说是他的人时,他着急的要反驳,只是越着急,越说不清。
李媚儿顿时红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肖凤游。
肖凤游对李媚儿并不讨厌,儿媳妇娇纵任性也不错,而且她是凌府管家凌阳的女儿,也算是知根知底。
肖凤游和凌弈都没有门第之见,只要凌陌轩喜欢就好。
凌陌轩越发的着急,最后他忍无可忍道:“我不喜欢她!”
凌陌轩跑回了自己的棋房,将房门紧闭,没日没夜的下着围棋。
李媚儿见此心疼,便小说说道:“是媚儿骗人,媚儿不是陌轩哥哥的人。”
因为这句话,肖凤游对李媚儿的印象极好。
她看的出来,李媚儿是真的心疼凌陌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