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局: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居然有腹肌
小男孩落下的这一枚黑子的位置极为奇妙,既可以将白子拦住,还接应了侧面的黑子,而且这一步也是在试探着尹卿臣的棋艺。
小男孩对尹卿臣的棋艺十分好奇,他年纪不大,但是与不少人对弈过。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棋局,但是在这里的棋局定式他着实不知。
下午小男孩和尹爸对弈了一局,尹爸的围棋如他的人一般,虽然柔和,却是毫无破绽。
哪怕是站在高位,依旧如春风一般。
这就是尹爸的围棋。
尹卿臣的棋路和尹爸的很像,但是他比尹爸多了一丝冲劲。
他更像是一只年幼的狮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到高山之上。
在这局棋里,虽然目前尹卿臣处于下风,不过小男孩知道他绝对还有后手。
正如吃饭时尹爸所说,尹卿臣和小男孩的棋艺不分伯仲,所以小男孩哪怕现在处于优势,也不敢有一丝松懈。
几步棋后,尹卿臣的白子宛如冲出火焰的凤凰,在一瞬间,将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
小男孩怔住了。
开始尹卿臣不熟悉小男孩所下棋的定式,一直被他牵着走。可是就是这样,尹卿臣在小男孩的黑子中,悄然走出了一条新的路。
尹爷爷泡了壶柠檬水,他给尹卿臣和小男孩都倒了一杯。
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时,顺便看了看两人的对局。
只是这一眼,他就惊住了。
尹爷爷自己是业余围棋选手,自然也懂围棋。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围棋天才,也知道这小男孩的围棋不错,但是他们俩人在棋局上遇见后,居然激发出彼此的潜能。
尹卿臣一边下棋,一边学习小男孩的古老的定式。而小男孩这边,一边与尹卿臣对弈,一边冲破以前的桎梏,在稳健的棋局接受新的棋路。
“儿子,你过来!”尹爷爷忍不住叫尹爸也过来看。
尹爸正在看新闻,听见尹爷爷叫他,他连忙过来。
尹卿臣和小男孩的这局棋已经渐渐到了尾声,从开始的稳健开局,到中途的激烈厮杀,再到最后的收官,两人互相紧追,一目不让,等整地时,才知道尹卿臣输了半目。
尹卿臣看着棋局,不敢相信的说道:“我居然输了?!”
尹爸也很吃惊,他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实力。
面前的这局棋,的确是一局好棋。
尹爸摸了摸尹卿臣的头,安慰道:“很厉害了。”
尹爷爷将柠檬水端给他,笑着说道:“我的乖孙儿,来,先喝点柠檬水休息一会儿。爷爷下午买了大西瓜,冰在冰箱里了,这就去给你切西瓜。”
“我不吃西瓜!”尹卿臣双手撑着棋盘上,十分认真的对那小男孩说。“我们再来一局,来一局快棋。”
小男孩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嘛,下棋下棋。”
小男孩张了张嘴,小声说道:“我叫小轩。”
尹卿臣道:“我管你叫什么,下棋下棋。”
小男孩有些疑惑,他说:“我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为什么还要下棋?”
尹卿臣挥了挥手的道:“现在名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你下棋,我居然输了!我不管,再下一局。”
尹爷爷指着墙上的石英钟提醒道:“八点半了,你不是要看少儿卡通的《围棋少年》吗?”
尹卿臣恍然道:“对啊,今天是江流儿和黑木下棋!可是……”
尹卿臣看着小轩,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有可能还比他小一点的男孩,居然赢了他!
他不甘心啊。
尹爷爷说:“小轩应该会在我们家住一阵,明天下棋不也一样。如果今天不看《围棋少年》,明天可就没有回放了。”
尹卿臣在天人交战,尹爷爷趁机牵着小轩的手,先带他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小轩看着卫生间里的淋浴和浴缸一脸茫然,最后还是尹妈见他在里面半天不出来便去询问,才知道他不会用这些。
“小臣,你别看了,帮小轩洗澡。”尹妈直接来客厅叫尹卿臣。
正巧这时候《围棋少年》已经完了一集,尹卿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小跑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尹妈指着卫生间里两堆折迭放好的睡衣,对尹卿臣说道:“这兔子的睡衣是你的,猫咪的睡衣是小轩的,你就和小轩一起把澡洗了再出来。”
尹卿臣乖乖点头道:“嗯吶。”
尹妈把卫生间的门一关上,尹卿臣就开始脱衣服,小轩有些害羞,还是慢慢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尹卿臣全身光溜溜的只剩下小内.裤没有脱,他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一抬头就看见小轩穿着小短裤,而他的肚子上已经有了肌肉的雏形。
他震惊了!
明明是一个小屁孩,居然有腹肌!
尹卿臣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虽然不胖,但是平平坦坦,压根就没有肌肉的样子。
小轩见尹卿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他本来想当做没看见,但是尹卿臣那双幽怨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委屈可怜的控诉自己。
小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尹卿臣指着他的肚子道:“你有腹肌。”
小轩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就见是自己的肚子,他又看向尹卿臣的肚子。尹卿臣是被娇养的,皮肤白白嫩嫩,那小肚子更是看起来软乎乎的。
小轩想,这肚子摸起来一定舒服。
小轩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神使鬼差的伸手去摸了摸尹卿臣的小肚子,还真是软乎乎的。
“你干嘛?”尹卿臣眨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小轩猛的收回手,耳朵绯红,有些不自在的说:“没……没什么……”
尹卿臣嘟着嘴睨着他,突然,尹卿臣也伸手在小轩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只是尹卿臣没有注意脚下有水,他一脚踩滑,整个人摔在了小轩身上,手拽着小轩小短裤的腰带。
于是,小轩的小短裤连着小内.裤都被尹卿臣拉了下来。
小轩:“……”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他本想说反正洗澡都要脱光光时,眼睛刚好看见小轩肚子往下的位置。
尹卿臣又眨了眨眼睛,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小轩问道:“为什么你的小鸟也比我的大!”
小轩:“……”
“咚咚咚……”这时厕所门被敲响。
尹妈在门外问道:“你们在里面干嘛呢?怎么还不洗澡……老公,你过来,你带着两个孩子先把澡洗了,他们两个在厕所里不老实。”
尹卿臣刚想说不用,厕所门就被打开了,尹爸穿着背心和短裤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他取下了眼睛上戴着的金丝眼镜,随后换上一副“和善”的微笑,对两个小屁孩说道:“乖,洗澡。”
尹卿臣:“……”
小轩:“……”
……
终于,洗完澡了。
刚好还剩下一集《围棋少年》,尹卿臣拉着小轩坐在沙发上看动画,一边看,一边告诉他:“我给你说,江流儿可厉害了……”
尹爷爷端来了切好的西瓜放在茶几上,嘱咐还在喋喋不休的尹卿臣道:“看完这集就去睡觉了。”
尹卿臣应了一声,又继续给小轩讲着剧情。
随后几天,尹卿臣白天就缠着小轩对弈,晚上就拉着他看《围棋少年》。
有时候尹爸也和他们一起下棋,然后把他找的那些棋谱和书籍给他们看。
每次和小轩下棋,尹爸都有惊喜。最开始小轩的围棋定式什么都很古老,但是慢慢的,他将以前的定式创新,每一步都是出其不意的好棋。
尹爸和小轩复盘完后,他指着中间小轩下的这几步棋道:“真是好棋,特别这一手,绝妙。看你的围棋,我都想收你为徒了。”
尹卿臣在一旁乖巧的坐着,听着自己的父亲说想收小轩为徒,他笑嘻嘻的问道:“如果爸爸收了小轩为徒,那我就是小轩的师兄了。”
一想到自己是小轩的师兄,尹卿臣笑的一脸灿烂,他侧过头欠欠的对小轩说道:“来,叫一声师兄听听,或者叫我哥哥也行!嗯……对,就叫我哥哥!”
小轩没有理会尹卿臣,他是听见尹爸要收他为徒后有些欣喜,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子,随后直直跪在尹爸面前,叩头道:“徒弟见过师傅。”
尹爸一怔,他不料小轩直接就跪下来叩头,他连忙将小轩扶起来,“好,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吧。”
尹妈端着茶水过来,她把茶放在了尹爸面前,又给了尹卿臣和小轩一人一根冰棍,让他们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等俩孩子拿着冰棍跑出去玩时,尹妈才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不收徒弟吗?”
尹爸端起茶杯说:“小轩是一个天才,他的天赋丝毫不比小臣差。”
尹妈还是有些不赞同的说:“但是我们就这样收一个陌生孩子为徒……”
这几日尹爷爷去了几趟派出所,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片警小张来过家里一趟,给孩子采集了DNA,准备全国寻找。
尹爸吹了吹杯中的茶水,他看着茶叶梗在杯子边缘处,上上下下,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错过这样的好苗子。”
尹爸喝了口茶,抬眼看着在外面院子里玩耍的尹卿臣和小轩,他们手里拿着冰棍,尹卿臣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来了粉笔,在屋檐下的水泥地上画着,小轩站在一旁,时不时还用手指了几个位置。
这两孩子哪怕在玩耍,也是在下棋。
“他们还真的是喜欢下棋。”尹妈坐在了尹爸旁边。
尹爸说:“按理来说,在国内像小轩这样的围棋天才,他棋艺又如此的好,我不应该对他没有印象……”
或者,他本不是这里的人……
最后一句话,尹爸没有说出来。
第72章 第七十二局:千年的棋局
或者,他本不是这里的人……
随后,尹爸就被自己这不着边的想法逗笑了。
尹爸看着在院子里吃着冰棍的两个小屁孩,满眼温柔的说道:“如果一直找不到小轩的家人,我想……我们收养他吧。”
尹妈瞧了尹爸一眼,随后笑出声来道:“好啊,多一个儿子也不是坏事。”
两个小孩吃完了冰棍就回到了客厅,见尹爸尹妈脸上带着喜悦,尹卿臣立马跑到尹妈身边,挽着尹妈的胳膊问:“妈,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笑得这么开心。”
尹妈和尹爸相视一眼,并没有说出想收养小轩的事。一来是不知道小轩的家人会不会找来,二来是不知道小轩本人愿不愿意。
尹妈捏了捏尹卿臣的小脸蛋道:“下午给你们做刨冰吃。”
一听到刨冰两个字,尹卿臣满眼欣喜,他连忙说道:“我要吃水果刨冰,加上葡萄干和山楂片。”
“好,就做水果刨冰。不过屋里没有葡萄干和山楂片了,我要去菜市场一趟。”尹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出门。“酱油也快吃完了,还有鸡蛋也快没了,对了,再买一罐黄桃罐头回来,做黄桃双皮奶。”
见尹妈换好衣服要出门,尹卿臣也跑到门口等着,说是要一起去逛菜市场。
尹妈拿了挂在大门旁的电动车钥匙,把钥匙环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后,一把抓紧了钥匙。
她哄着尹卿臣说:“乖,天气热,你们在家里吹空调,我骑电瓶车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巧这时候尹爷爷从外面溜达回来,他喜欢大早上吃了早饭就出门溜达,先去逛逛早市,再去交易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
尹爷爷一进门就嚷道:“来看看,我从老刘叔那里薅来的羊毛。”
刘叔是在交易市场卖古书和字画的,他自己也是丹青高手,经常临摹名家画,然后以假乱真的卖出去。
他的临摹炉火纯青,除了专家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偏偏尹爷爷能看出来,还搅黄了刘叔几次生意。刘叔每次看到尹爷爷都气的牙痒痒,但是两人的爱好又相同,是难得的知音,于是两人就在这样的“相爱相杀”中熟悉了。
巧的是,刘叔的女儿刘荷是体育周刊的记者,负责的就是围棋板块,她的偶像是尹爸。她戏称尹爸是“前男友”,尹卿臣是“便宜儿子”,尹妈则是“情敌姐姐”。
“小溪是要出门吗?”尹爷爷手里提着两瓶酒,看见尹妈拿着电瓶车的钥匙,就问了一句。
尹妈道:“去菜市场买点东西。”
“正好,再买半只烧鹅回来。”尹爷爷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爸,还是少喝点酒。”尹爸略微皱眉的看着尹爷爷手中拿着的酒瓶。
尹爷爷笑道:“没事,这是老刘叔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大。”
尹卿臣凑到尹爷爷身边问道:“爷爷,你说去刘爷爷那薅的羊毛就是酒啊。”
尹卿臣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尹爷爷带回来的棋谱或者古籍,再不济也是一些零嘴,没想到尹爷爷就拿回来两瓶酒。
“怎么可能。”一个成熟知性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情敌姐姐,一会儿多买点菜回来,我中午在这里吃饭。”
尹妈听见这声音,就感觉太阳穴疼。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手里抱着一些纸张泛黄的书籍,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小荷啊,车停好了吧,快,快进来吹吹空调。”尹爷爷在交易市场遇见了放年假回来看刘叔的刘荷,刘荷见尹爷爷拿着酒和书不方便,就开车送他回家。
刘荷冲着尹妈微微一笑道:“我要吃你做的酸菜鱼。”
尹妈瞪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去骑电瓶车。
刘荷失笑,估计今天中午的酸菜鱼会变成麻辣鱼了。
进了屋,尹卿臣甜甜的喊道:“荷姨。”
刘荷一手抱着书,一手捏着尹卿臣的脸颊道:“错了,应该叫我荷姐姐。”
尹卿臣眨巴着眼睛说:“可是妈妈让我叫你荷姨。”
刘荷哄着他道:“别听你妈妈的,乖,叫姐姐。”
尹卿臣有些犹豫。
刘荷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书籍,压低着声音诱惑他道:“这可是千年的棋局的棋谱哦!”
一听到“千年的棋局”这五个字,尹卿臣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尹爸和小轩也一起看了过来。
尹卿臣连忙说:“荷姐姐,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刘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尹卿臣瞬间明白,连忙扬起那笑若牡丹花的笑脸说:“荷姐姐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秀外慧中,温文尔雅,人傻钱多……不对,是人美心善。”
刘荷睨着他道:“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尹卿臣连忙摇头道:“没……没有!”
刘荷也不逗他了,把手中的书籍给他。
尹卿臣欢喜的接过书,拉着小轩就去二楼书房里跑。
刘荷坐到了尹爸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含笑问道:“你不是去看看吗?这千年的棋局,真的很神奇。”
尹爸也好奇刘荷口中的“千年的棋局”,刘荷作为体育周刊围棋板块的记者,她的围棋达到了业余水平,她见过的棋局也是数不胜数,她还是第一次用“神奇”来形容一个棋局。
尹爸压着心底的好奇,温柔的笑道:“来者是客,棋局之事不急,我一会儿去看。”
“前男友,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我怎么是客人,我是你的前女友啊。”刘荷故作小女儿家的委屈样子,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尹爸。
尹爸见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就头疼,她惯会这样装可怜,曾经还让尹妈吃醋了好几天。
尹爸直接不看她,然后站起身来目不斜视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话音一落,尹爸逃跑似的来到厨房。
尹奶奶和尹爷爷正在厨房里收拾卫生,见尹爸进来了,尹奶奶知道尹爸是逃进来的。
她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说:“你把抽油烟机擦了,我去陪着小荷。”
尹爸连忙说道:“好的,妈。”
尹妈回来就看见尹奶奶和刘荷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
刘荷性子爽朗,又嘴甜,所以把尹奶奶哄得哈哈大笑。不过她只对长辈嘴甜,对于平辈和小辈,她十分的恶趣味——装可怜。
于是她见尹妈回来了,就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尹妈,娇娇弱弱的问道:“情敌姐姐,今天有酸菜鱼吗?”
尹妈面无表情的说:“没有。”
刘荷叹了口气道:“哎,我就知道我不受欢迎。”
“慢走不送。”尹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荷眼尖的看见尹妈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有一条杀好的鱼,她眯着眼睛“嘿嘿”两声道:“我知道情敌姐姐口是心非,所以我决定了,还是留下来吃午饭。”
尹妈直接进了厨房。
她这几日没更新账号的视频vlog,今天就准备把做鱼的过程拍摄下来。
刘荷是记者,虽然是文字记者,但是她也知道一些拍摄,就来到厨房帮尹妈的忙。
见到尹妈在炒红油底料,刘荷抗议道:“我要吃酸菜鱼。”
“没有。”尹妈一边炒料一边说道。
刘荷嘟了嘟嘴,喃喃道:“麻辣鱼就麻辣鱼,我也爱吃。”
尹妈的动作很干净利索,有了刘荷帮忙,做麻辣鱼的过程十分顺利。
“对了,刚才看见你们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刘荷八卦的问道。“是你的?还是我那前男友的私生子啊?”
尹妈白了她一眼道:“瞎想什么呢?一个走丢的孩子,就先住在我们家了,小张那边在帮忙找他家人。”
“这孩子……”刘荷故作高深的顿了顿,见尹妈不搭理她,她便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不简单,不过观其面相,倒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刘荷话刚说完,就看见尹妈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尹妈一本正经道:“人家还是孩子,你小心三年起步。”
“……”刘荷知道尹妈误会了,她伸手捂着头道。“你误会了,我没说我,而且……”刘荷伸出右手在尹妈面前晃了晃,赫然可见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我订婚了。”
尹妈一把抓过刘荷的手,她才看见刘荷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是一枚看起来就很贵的钻戒。
“天啊,老姑娘居然要嫁人了。”
刘荷:“……”
午饭做好了,尹妈见俩小孩在楼上书房还没下来,就让尹爸上去喊他们下来吃饭。
刘荷把菜端上餐桌,尹妈去叫尹爷爷和尹奶奶出来吃饭。几人来到了餐桌前,还不见尹爸带着俩小孩下楼。
尹妈望向楼梯间,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还不下来?”
“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吧。”刘荷想起来尹卿臣他们在上面书房里看千年棋局的棋谱,而尹爸这时候上去……
那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尹妈点头,和刘荷一起上了二楼。
书房在二楼楼梯间的旁边,房门并没有关。
在书房中,一台电扇在“呼呼”的吹着,尹卿臣和小轩挨在一起,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张棋盘,尹爸坐在他们对面。尹卿臣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古书棋谱,小轩拿着黑子,尹爸手持白子,三个人正在专心的看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子。
第73章 第七十三局:叫一声哥哥来听
尹卿臣盘着小腿,手里拿着泛黄的棋谱,指着一处位置说道:“这里‘挡’一下行吗?”
小轩微微沉思道:“可能不行,因为旁边也能突破。”
“唔……”尹卿臣又看了看手中的棋谱。“也对,黑子在这里突破后,白子还是没有活路。”
尹爸指着棋盘上黑子说:“这几步棋都十分巧妙,好似环环相扣一般,彼此照应,即便是白子突破了这一处,但是很快会被黑子反吃。”
尹卿臣看着四处星位上黑子的定式,布局非常完美,好似沉寂千年的古画,带着时间的枷锁。
“这些定式我都没见过。”尹卿臣看着右上方黑子的布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长夜里。
尹爸缓缓开口道:“是古代的定式。”
尹卿臣感叹道:“以前的定式真的很奇妙,看样子我还要多多看书才行。”
小轩看着面前的棋盘,沉默不语。他之前与尹爸和尹卿臣对弈,感受到了现代定式布局的璀璨,如今见面前这棋局,只觉得古人思想的奇妙。
他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不断的吸收着这片围棋之海。
看着面前的棋局,小轩嘴角微微轻扬,放佛在这一刻他已经置身在这黑与白的世界里。
直到……
“咳咳咳……我说……”见他们那么专注的看着棋盘,尹妈很不忍心打扰,但是人是铁饭是钢,现在是午饭时间。“等吃了饭再下棋如何?”
“估计吃饭也是味如嚼蜡,我这前男友和便宜儿子的心都在这棋谱上了。”刘荷刚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高兴道。“那太好了,情敌姐姐的麻辣鱼我一个人全吃了。”
尹爸知道这棋局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就让尹卿臣和小轩两人下楼先吃午饭。
尹卿臣喜欢吃辣的,这麻辣鱼是他的最爱,但是他如今在长身体,吃了辣的脸上会冒出痘痘,所以尹妈就很少做麻辣的菜。
今天看见桌子上那一盆红腾腾的麻辣鱼,尹卿臣却是兴致缺缺,他一心都在想着刘荷拿来的那“千年的棋局”。
见尹卿臣捧着碗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扒着饭,尹妈把鱼肉夹在小盘子中,又小心翼翼的把鱼刺剔出,然后将鱼肉夹在了尹卿臣的碗里。
“你之前不是嚷着想吃麻辣鱼吗?今天这鱼可鲜美了。”尹妈用筷子敲了敲尹卿臣的碗。“先吃饭,再想棋。”
“哦……”回过神来的尹卿臣连忙把尹妈给他夹的鱼肉塞在嘴里。
尹妈瞪了尹爸一眼道:“都怪你。”
尹爸指了指自己问:“怪我?”然后他朝着正大快朵颐的刘荷看一眼道。“难道不应该怪她吗?”
正在吃鱼肉的刘荷:“……”
尹妈说:“明明是我生的儿子,结果这对围棋的痴迷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围棋围棋。”
尹爸得意的笑道:“这也是儿子有天赋。”
尹妈没好气的说:“今天的菜要是不吃完,你们下午都别想下棋了。”
尹爸,尹卿臣和小轩他们三人直接愣住,尹卿臣嘴里还含着饭,小轩正在夹土豆丝,尹爸刚给自己舀了碗汤。
尹妈和善的笑道:“我说到做到,吃不完这里的饭菜,你们下午别想下棋。”
尹卿臣和小轩连忙夹菜往嘴里塞,尹爸倒是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尹妈笑问道:“你倒是不急。”
尹爸回道:“有刘荷在,不怕吃不完。”
依旧在吃鱼肉的刘荷:“……”
尹爷爷一边喝着酒,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尹奶奶见尹卿臣大口吃着鱼肉,连忙说道:“慢点吃,别急。”
最后,还是刘荷把餐桌上剩下的菜全吃完了。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揉着肚子,十分满足的说道:“还是情敌姐姐的手艺好,前段时间我去泡菜国出差,早饭,午饭,晚饭,全是泡菜和年糕,我现在看见大白菜都怕。”
尹妈收拾着碗筷,睨了一眼瘫在椅子上正在揉肚子的刘荷,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道:“吃饱了,就请吧!”
刘荷拒绝道:“不要,我还要吃甜品,我看见你买了黄桃罐头,我要吃黄桃奶昔。”
尹妈直接白了她一眼。
尹奶奶和尹妈将碗筷拿到了厨房,就看见尹卿臣和小轩在厨房门口站着。
尹奶奶笑嘻嘻的问:“乖孙,怎么了?”
尹卿臣打了一个嗝,随后委屈巴巴的说:“我吃多了。”
尹奶奶从包里摸出一包山楂片递给尹卿臣说:“来,吃点山楂片,消消食就好了。”
尹奶奶瞅着尹卿臣还在打嗝,她有些不满的对尹妈说道:“小溪你也是,孩子喜欢围棋也不是坏事,你干嘛要吓唬他,还说什么不吃完就不准下棋。”
尹妈正在接水,听见尹奶奶的话,她连忙解释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和孙子那性子,我也是怕他们不好好吃饭。”
尹奶奶嘟着嘴道:“这下好了,吃多了。”
尹卿臣见尹奶奶还要说什么,他连忙打断道:“奶奶,不关妈妈的事。”
尹卿臣又对尹妈说道:“妈,我吃多了,不如让我来洗碗吧。”
说着,尹卿臣就要拿过尹妈手中的帕子。
小轩见状,也上前来帮忙洗碗。他现在会用水龙头这些,只是他并不会洗碗。
他拿起油光光的碗就往水龙头下面冲水,刚拧开水龙头,尹卿臣就夺过他手中的碗,指了指洗碗槽道:“要节约用水。”
平常在家,谁有空就是谁洗碗,所以尹卿臣也经常洗碗。他很麻利的接了些水,又在洗碗帕上挤了洗洁精,然后慢慢刷碗。
尹奶奶和尹妈见两个小孩在厨房洗碗,她们就先到客厅看会电视。
尹卿臣刷着碗上的油渍,眼睛余光看见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小轩,他吩咐道:“你把这些碗上的洗洁剂冲干净,然后再把碗擦干。”
“哦。”小轩拿起碗就开始冲水。
他动作生疏,只冲了碗里面,在碗的外面却还有洗洁精的泡泡。
尹卿臣看的嘴角直抽,他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洗碗吗?”
小轩老实的点头说道:“不会,一般是厨房大娘洗碗。”
“厨房大娘?”尹卿臣眨了眨眼睛。“厨房大娘是什么?”
“做饭的大娘。”
“懂了,是保姆。”
小轩问道:“保姆?”
尹卿臣一边洗着碗,一边解释道:“就是来家里帮忙做饭扫地的阿姨。”
小轩摇头道:“扫地是其他人的事儿。”
尹卿臣:“……”
尹卿臣放下了手中的碗,又把手上的水珠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他双手拍在小轩的肩头上,一脸震惊的问道:“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小轩身子好像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他微微垂下了眼眸,抿着唇,一言不发。
尹卿臣见小轩神色不对,他试探性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轩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好像不开心。”
小轩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尹卿臣勾了勾唇,笑的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他随手在洗碗槽里搅和了两下,又将手上的水珠甩在小轩的脸上。
尹卿臣冲着小轩一挤右眼,笑着说道:“别想那么多,以后你有我们,来,叫一声哥哥来听。”
小轩:“……”
尹卿臣的手脚很麻利,虽然有小轩的“帮忙”,但还是很快把碗筷都洗干净了。
小轩拿来干爽的帕子,把每个碗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然后递给尹卿臣。
尹卿臣接过小轩递来的碗,刚打开橱柜门,刚准备把碗放进去,就看见一只褐色的生物。
它个头不小,长有翅膀,还有两根很长的须在那里一动一动的。
尹卿臣一手拿着碗,另一只手扶着橱柜门,石化了。
刘荷把尹妈做的小饼干打包了一大包后,就离开了。尹爷爷和尹奶奶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个时候已经回屋了,只有尹爸和尹妈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甄嬛传》,祺贵人这时正跪在皇后的宫殿里说:“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尹爸对这些电视剧不是很感兴趣,目光不由的看着院子,脑子里却在想着刘荷带来的那棋局。
尹妈则是拿着遥控板,津津有味的看着,正看到最精彩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哗啦”一声,是碗打碎的声音。
尹妈和尹爸相视一眼,两人连忙起身来到厨房。
只见此时的厨房是鸡飞狗跳,一地碗碟的碎片,还有惊慌中乱飞的蟑螂。
尹卿臣紧紧抱着小轩,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乱飞的蟑螂,见它要冲过来,他将头直接埋在小轩的怀中,带着哭腔说道:“我怕……”
尹爸尹妈知道尹卿臣最怕的就是蟑螂,特别这种会飞的蟑螂。儿时的尹卿臣比较调皮,胆子也大。
一天,尹卿臣徒手抓了一只蟑螂来到尹妈面前,扬起小脸甜甜的笑道:“妈妈,我抓到了夏天。”
尹妈以为他抓到了蝉,还准备让他放了。
就见他张开肉嘟嘟的小手,一只褐色的蟑螂直接飞了出来。
在那一刻,尹妈第一次想打孩子。
尹卿臣见蟑螂跑了,就连忙跑去抓,结果他没控制好力度,直接把那蟑螂捏爆了。
后来尹卿臣懂事了,每次看见蟑螂都想起那黏腻的触感在手心。
眼瞅着那蟑螂就要飞过来,尹卿臣整个人像考拉一样,挂在了小轩的身上。
小轩倒是想把那蟑螂打死,但是尹卿臣紧紧抱住他,他根本腾不出手来。
尹妈见状让尹卿臣和小轩赶紧出来,她关上了厨房的窗户,给厨房喷了杀虫剂后,就把厨房的门也关上了。
小轩没想到尹卿臣居然还怕虫子,只是他怕虫子的样子好可爱,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人想狠狠的欺负。
见小轩看着自己,尹卿臣想起刚才自己的窘迫,他连忙说道:“我不是怕蟑螂,我只是嫌弃它脏。”
在杀虫剂的威力下,那蟑螂是死了,只是厨房一地狼藉——摔碎的碗碟。
尹妈让尹卿臣和小轩出去玩,她来收拾厨房,但是尹卿臣已经拿起门后放着的扫把和撮箕,准备将碗碟的碎片扫起来。
小轩蹲下.身,先把较大的碎片捡起来,这样再扫地会方便一些。
尹卿臣拿着扫把准备等小轩捡完了再扫。他目光百无聊赖的到处看着,最后留在了地面碗碟的碎片上。
突然,他愣住了。
只见地上的陶瓷碎片好像棋盘上的白子,星罗棋布的散落在厨房的地板上。
第74章 第七十四局:这就是青春啊
厨房的地板是以前那种老式地板,花纹是一个一个小格子,就像是一张放大的棋盘,而上面散落的陶瓷碎片,好似一颗一颗的棋子。
尹卿臣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边,直接蹲下.身来,看着地上散落陶瓷碎片。
“这里……对,就是这样。”尹卿臣伸手把地上散落的几块陶瓷碎片移动了位置,只见那原先还有些凌乱散落的陶瓷碎片,此时就像是一局棋的定式。
而小轩和尹爸也看出来了,是那局“千年的棋局”左上角的布局。
尹卿臣用手在地上指了指,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里,然后……还有这,对了,我知道了!”
尹卿臣突然站起身来,高兴的抱住了小轩说:“我知道怎么解开那‘千年的棋局’了!”
尹爸闻此很吃惊的问道:“真的吗?小臣你解出来了?”
尹卿臣还有激动,此时正抱着小轩不撒手。
听见尹爸在问他 ,他才松开了小轩。他冲着尹爸点头道:“我去解给你们看看!”
尹卿臣此时脸上笑的跟朵牡丹花一样,对尹爸说完后,也不管厨房里那一地的碎片,拉着就小轩就往二楼书房跑去。
尹爸连忙追了上去,刚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着尹妈,又看了看地上的碗碟碎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溪,你先出去看会电视,一会儿我来收拾。”
尹妈抿嘴一笑,直接将尹爸推出了厨房,“你去陪两个孩子下棋吧,这里你别管了。”
“小溪……”
尹妈催促道:“快去!”
尹爸笑道:“得嘞!老婆大人!”
尹妈含笑倚在厨房门口,见尹爸像孩子一样跑到楼梯间,随后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
到了二楼书房,尹卿臣和小轩已经把那棋谱上的棋局摆在了棋盘上。
尹卿臣拿起一枚白子,笑得高深莫测,随后就见他将白子放在了棋盘左上角白子的一处活眼的气眼上。
尹爸微微沉思,没有说话,小轩却看到白子旁边的位置。
这里……
尹卿臣将白子气眼堵住后,就将随后走了一步黑子,将无路可走的白子提出来。
在这一瞬间,原本波谲云诡的棋局一下子变的一目了然。
“没错,就是这一步。”尹爸连忙拿来记录的本子把这棋局的棋谱记录下来。
尹卿臣“哼哼”了两声,很是得意。
本以为能听见小轩说“哇哦,哥哥你好厉害”,或者是“哥哥,你是我的偶像”之类的话,结果身边人却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尹卿臣斜看着他,见他专注的看着棋盘,他心里“咯噔”一声,想着不会自己解错了吧。
随后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毕竟爸爸还在这,他是围棋九段,国际围棋比赛三连冠军,如果自己解错了,爸爸一定能看出来。
尹卿臣用胳膊肘捅了捅小轩,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小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没什么。”
尹卿臣不信,他道:“你的表情明明是有什么。”
小轩笑了,宠溺的摸了摸尹卿臣的头道:“真的没什么,如果有什么,那也是小臣你太厉害了。”
尹卿臣嘴角扬起,表示同意。
只是……
尹卿臣拍掉小轩摸自己头的手说:“叫什么小臣呢,你要叫我哥哥。”
小轩笑而不语,尹卿臣直接扑过去抓着他的长发,逼着他叫自己哥哥。
尹爸将棋谱记录下来,转过身就看见打闹的两个孩子,感叹道:“这就是青春啊。”
最后,尹卿臣还是没有听见小轩叫他哥哥,尹卿臣很生气,坐在一旁,气鼓鼓的,哄不好的那种。
小轩没有说话,而是起身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他端上来尹妈做的水果刨冰。
尹卿臣靠在书柜前闭目席地而坐,听见有动静,他撩起眼皮瞧了小轩一眼,见他走了过来,他又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见他。
“师娘做了刨冰,要吃吗?”小轩问道。
那日小轩拜了尹爸为师后,他就称呼尹爸师傅,尹妈师娘。
尹卿臣道:“你叫我哥哥,我就吃。”
小轩抿了抿唇,坐在了尹卿臣的身边。
尹卿臣挪了挪屁股,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你真的想听我叫你哥哥?”
“嗯。”
小轩低声开口道:“哥哥……”
尹卿臣一下子睁开眼睛,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小轩。
小轩将刨冰端在了尹卿臣的面前,说道:“哥哥,吃刨冰。”
“噢耶!我有弟弟了!”尹卿臣直接蹦了起来。“我终于当哥哥了,我是哥哥。”
小轩见尹卿臣很开心,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叫你哥哥,真的很开心吗?”
尹卿臣一脸哀怨的说道:“你是不懂独生子女的痛苦!”
偏偏尹妈和尹爸也是独生子女,于是,尹卿臣别说亲姐妹兄弟了,就连表姐妹兄弟和堂姐妹兄弟都没有。
小轩瞧着尹卿臣那委屈哀怨的小模样就不由的想哄他。
“哥哥吃刨冰。”小轩舀了一勺刨冰喂在了尹卿臣的嘴边。
“我自己来。”尹卿臣拿过勺子和刨冰,一边吃,一边拿着勺子指着小轩说道。“以后哥哥罩着你!”
小轩也端起刨冰,笑着应声道:“好,听哥哥的。”
尹爸和尹妈把想收养小轩的想法告诉了尹爷爷和尹奶奶,尹奶奶有些犹豫,但是尹爷爷很是开心。
尹爷爷喝着茶道:“我看这主意不错。儿子和儿媳他们收入养两个儿子不费事,而且小轩也懂事,有他陪着小臣也挺好。”
尹奶奶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她还是让尹爷爷先去派出所那里问问片警小张,然后在去问问小轩本人的意见。
尹爷爷是急性子,听尹奶奶这么说,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茶杯就出门去找小张。
尹爸和尹妈也把在二楼吃刨冰的小轩喊了下来。
俩小孩拿着吃完刨冰的碗来到了一楼客厅,尹卿臣知道爸爸妈妈喊小轩是有事,于是他接过小轩手中的碗,准备去厨房洗了。
“小臣,先不急的洗碗,你也过来。”尹妈冲着尹卿臣招了招手。
尹卿臣端着碗坐在了尹妈的身边,尹爸也招呼着小轩过来坐下。
等小轩坐下后,尹爸问道:“小轩,你愿意留在我们家吗?”
小轩不解的看着尹爸。
尹爸继续说道:“我和你阿姨只有小臣这一个儿子,他也的确优秀懂事,不让我们操心。但是他和同龄人不一样,别人喜欢打游戏,他却一个人坐着看棋谱,也就只有你在这段时间,小臣才有了伴儿。”
尹卿臣眨着眼睛问尹爸道:“爸爸,你的意思是要收养小轩吗?”
尹妈摸着尹卿臣的头说:“我们有这个想法,当然也要看你和小轩愿不愿意,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做你们不愿意的事儿。”
尹卿臣认真的想了想,不自禁的咬住了下唇,一双眼睛也在那里眨巴眨巴。
见他这样,尹妈和尹爸以为他不愿意,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一旁站着的小轩朝着尹爸和尹妈鞠了一躬,开口说道:“谢谢师傅师娘的好意。”
小轩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
尹爸尹妈,只是师傅师娘。
小轩看了一眼尹卿臣,见尹卿臣茫然的看着自己,他垂下了眼眸。
尹爸尹妈对他很好,所以他才婉拒。
他不想和尹卿臣抢父母的爱。
曾经的他,也渴望过父爱……
“为什么?”尹卿臣直接起身质问起来。“你都叫我哥哥了,为什么不当我弟弟。”
尹妈连忙将尹卿臣拉住,尹爸见自己儿子同意,他就问小轩是担心什么?还是在这里不开心?
“师傅师娘,在这里我很开心。”小轩道。“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日子,只是……你们是小臣的父母……”
尹卿臣道:“叫我哥哥!”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尹奶奶懂了小轩的意思,她开口说道:“儿子,媳妇,你们就依小轩吧,他是个好孩子。有时候多个徒弟,比多个儿子更好。”
尹妈神经略微大条,不太懂尹奶奶话中的意思,但是尹爸明白了,他说道:“妈,我懂了。”
尹爸又看向小轩,嘱咐道:“好徒弟,以后帮我照顾小臣,他比较单纯。”
小轩点头道:“师傅我明白。”
尹爸和尹妈没有收养小轩,尹卿臣不太高兴,毕竟眼瞅着自己可以当哥哥了,结果弟弟没了。
吃晚饭时,尹爷爷回来了,他把片警小张的意思告诉了尹爸他们,要确定小轩是孤儿才能办理收养手续,现在还不行。不过小轩可以先住在我们家,等暑假结束再说。
尹爷爷说完话,见尹卿臣嘟着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问道:“宝贝乖孙,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尹奶奶把尹爷爷拉进屋,将下午的事告诉了尹爷爷。
“小轩这孩子的思想太成熟了。”尹奶奶望着在客厅里站着的小轩,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和尹卿臣说话,却又不敢。
尹爷爷道:“其实这样也好。”
尹奶奶笑道:“谁说不是呢。”
吃完了晚饭,尹卿臣照例看《围棋少年》,小轩端着牛奶坐在尹卿臣的身边。
尹卿臣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依旧不理他,专注的看电视。
这些日子小轩也会用厕所的热水器了,所以尹卿臣看完了《围棋少年》就自己去洗澡了,也不管跟在后面的小轩。
等小轩洗完澡,尹卿臣已经回到屋子里的床上睡着。
这几日小轩一直和尹卿臣住在一间屋子里,尹爸把收在杂货屋里的沙发床搬了进来。两个孩子,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床。
本来尹卿臣让小轩睡床,但是小轩不愿,尹卿臣拗不过他,便自己睡床。
小轩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尹卿臣。月光倾泻,照进了屋子里,让整间屋子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
窗外月色旖旎,带着声声虫鸣,几只流萤飞到了窗前,盘旋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许久,小轩什么也没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这夜无眠。
他想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他知道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
第75章 第七十五局:夫人,的确很甜
胡思乱想中,小轩突然坐了起来,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不是十五,但是窗外的月亮却如玉盘一般,高高悬挂于苍穹。
小轩收回目光,又看向一旁睡着的尹卿臣。
他背对着自己,身上搭了一层薄薄的毛巾被。
空调已经到了定时的时间,自动关了,屋子里只能听见窗外的虫鸣声。
小轩蹑手蹑脚的下床,他动作很轻,怕吵醒熟睡的尹卿臣。
二楼都是木质地板,尹妈每天都拖的十分干净,他直接没穿鞋,光着脚就往屋外走去。
他来到了书房,看着地上的棋盘,上面摆放着的棋局还是今天下午尹卿臣解开的那局“千年的棋局”的残局。
他拿起一旁放着的棋谱,上面记录的一些是古老的定式布局,在书籍开头就是这局千年棋局的棋谱。
小轩一边摆弄着棋子,一边看着那千年棋局的棋谱。
月色星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了棋盘上,宛如一条银河,却和棋盘上的白子交相呼应。
小轩瞅着那星光照下来的位子,如果白子走这一步的话……
尹卿臣那步置之死地而后生,将白子的劣势转为了优势,棋局可解,却不是最好的一步。
后期在收官时,黑子依旧可以反败为胜,但是如果白子走在这里……
棋盘上星河灿烂,却有一处的星光最为耀眼。
小轩把白子下在了那个位置,原本就波谲云诡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但是这枚白子就像插入黑子心中的利剑。
不管接下来黑子如何走下去,它始终摆脱不了白子的桎梏。
而慢慢的,黑子所存活的地盘会越来越少。
“你在干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轩猛的回头看去,就见尹卿臣穿着兔子睡衣站在门口。
显然他刚才没有睡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小轩。
小轩问道:“你怎么来了?”
尹卿臣说:“这是我爷爷家,我爱来哪就来哪。”
尹卿臣还在生气,眼瞅自己能当哥哥了,结果小轩不同意尹爸尹妈的收养。
小轩也知道尹卿臣生自己的气,于是他笑着问候:“哥哥怎么还不睡觉吗?”
这一声哥哥可是取悦了尹卿臣,他脸上还是生气的表情,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
他嘟着嘴说:“睡不着,你不也没睡着吗。”
尹卿臣刚才一直在装睡,小轩出去他也知道,本来不想跟出来,但是见小轩半天没回来,他才出来看看。
“我们下一局棋吧。”小轩说道。
尹卿臣想着自己反正也睡不着觉,于是他点头道:“好啊,输了的话,明天你那份冰棍归我了。”
小轩笑着应道:“好。”
尹卿臣来到了小轩面前盘腿坐下,见他在收拾棋子,而棋盘上的棋局是今天白天所见那局千年的棋局。
虽然棋子被收了一半,但是尹卿臣认出棋盘上的棋局不是自己布下的那一局,而是另外一局,几处白子和黑子的落子之处并不一样。
“等等……”尹卿臣叫住了要收棋子的小轩。“咦,这里……你也解出了这局棋局!”
尹卿臣很高兴,这穿越千年的棋局,解开的方法本来就不是唯一,而如今他知道小轩这解棋方式更加的精妙。
尹卿臣一把拉住小轩抓着棋子的手,整个人倾身上前,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轩,比夜里的星辰还璀璨。
两人相距咫尺,小轩甚至能闻到尹卿臣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甜味。
是甜橙的味道。
尹卿臣穿着一件兔子睡衣,整个人也和小兔子一样,乖巧可爱。
小轩心中莫名的有些悸动,他偏过头去,不敢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尹卿臣见小轩不看他,而是垂下了眼眸,他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吐在了小轩的脸颊上,他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好像夜幕前的晚霞。
尹卿臣瞧着他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以为他是生病了,连忙伸手抚在他的额头上。
那只微凉的手刚触碰到小轩的额头,他就像触电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尹卿臣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又看着退后的小轩,他笃定了,小轩是生病了,所以不让自己摸额头。
尹卿臣学着以前尹妈哄他的语气,对小轩说道:“乖,我摸摸额头烫不烫,是不是发烧了。”
“没,我没事。”小轩双手捂着脸道。“我可能是有点热。”
“热不早说。”尹卿臣站起身来,拿起一旁书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夜里还好,下午是真的热。”
尹卿臣将空调遥控器放下,走到了书房门口,回过身问道:“我有些口渴,去倒杯水,你要喝吗?”
小轩点了点头。
尹卿臣下楼去倒水,小轩一个人在书房中。
他坐在地上,手中握着的是一枚黑色的棋子。
他来到棋盘前,想将刚才破解的那局千年的棋局复盘时……突然,他觉得心口好闷,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小轩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手中的那枚黑色的棋子从掌心掉落在棋盘上,只听见“啪”的一声。
随后……
那枚黑色的棋子消失了。
……
尹卿臣端着两杯水上楼,他嘴里还咬着一支碎冰冰。
他回到书房,将水杯放下,把嘴里咬着的碎冰冰掰开,自己含着碎冰冰上面那半个,手里拿着另外半个道:“冰箱里就一个碎冰冰了,你不嫌弃就吃这半个,如果你嫌弃的话……”尹卿臣“嘿嘿”一笑道。“那我就都吃了。”
他话音一落,书房里一片寂静。
就连夜晚的虫鸣声也消失了。
尹卿臣猛然回头,他才发现书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小轩……”
他试着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尹卿臣大喊道:“小轩!”
……
尹爸和尹妈听见尹卿臣的声音连忙出来,就看见尹卿臣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嘴里含着半截碎冰冰,手里也拿了半截。
今夜的月色真的皎洁明亮。
……
尹卿臣揉了揉眉心,他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想起了曾经那么多的事儿。
他看着面前的棋盘上复盘的棋局,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解的珍珑棋局。
也是他曾经所见到的“千年的棋局”。
但是这棋局,还有另一个解法。
尹卿臣将自己落下的白子拾起来,棋局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错综复杂的珍珑棋局。
他微微蹙眉,在思考着另一个解开棋局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睛,窗外的夜幕降临,小院里的灯笼也点了起来。
尹卿臣揉了揉脖子,觉得有些口渴,准备让小露泡壶茶时,就听见院子里小露的惊呼声。
“姑爷,你怎么坐在石头上,这天气冷了起来,小心得风寒。”
尹卿臣推开房门,就看见凌陌轩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子上。
那套石凳子和石桌子是前几天赵青宝命人搬来的,原先在大夫人尹陈氏的院子里,如今尹陈氏被休弃,她院子里的东西都分给林月姬和一些下人们。
小露手提着宫灯,见凌陌轩坐在石凳上一脸担心,随后便匆匆忙忙的回到屋中,不一会儿,拿了一张毛皮垫子出来。
“咦,小姐。”小露看见了尹卿臣,她将毛皮垫子递给了凌陌轩,让他坐在垫子上,转个背又去杂货屋里把铺着软垫的凳子搬了出来。
“小姐你坐在凳子上,别坐石头上,对身体不好。”
凌陌轩看着自己手中的垫子,打趣的问小露:“怎么?小姐来了搬来铺着软垫的木凳子,姑爷就只给垫子?”
小露一本正经的说:“姑爷是男子,小姐是姑娘,若是冻到了身子,以后会生不出来宝宝的。”
尹卿臣:“……”
“哦?”凌陌轩一脸玩味的看着一旁已经沉下脸来的尹卿臣,随后笑出声来。“也对,以后夫人可是要给为夫生好多宝宝的。”
尹卿臣:“……”
小露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要三年抱俩。”
尹卿臣揉着眉心说:“别说这些了,你泡壶茶来,我有些渴了。”
小露道:“奴婢马上就去泡茶。”
小露一走,院子里只有凌陌轩和尹卿臣两个人。
尹卿臣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的看着他。
凌陌轩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含情脉脉的迎着尹卿臣的目光。
“夫人,你这样看着为夫,为夫会把持不住的。”
尹卿臣收回了目光,把凳子拿到离凌陌轩稍远的地方坐下。
他见凌陌轩还看着自己,特别他那双桃花眼,看着自己时好像带着万般深情。
那双桃花眼真的很会说话。
尹卿臣心中对他含情的眼眸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喜欢,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不敢看着凌陌轩的眼睛,而是垂下了眼眸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凌陌轩听见尹卿臣出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问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时,他满目委屈的说道:“夫人好狠的心,为夫等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心悦夫人。”
凌陌轩将小露给他的皮毛垫子放在身下的石凳上垫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的是糖炒栗子。
“今天见路边的糖炒栗子个头大,便买了些,想带来给你尝尝,结果还没拿出来,你就把我关在门外。”凌陌轩把糖炒栗子剥开喂在了尹卿臣的嘴边。“我用内力护住,应该还没凉。”
糖炒栗子的香味萦绕在尹卿臣的鼻尖,让他下意识的张嘴咬住了凌陌轩喂在嘴边的栗子。
栗子还是温热的,绵密的口感在嘴里融化,栗子的香甜味在口腔中散开。
真的好甜。
“好甜啊。”
吃到好吃的栗子,尹卿臣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准备找凌陌轩再要一个栗子时,就看见凌陌轩起身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轻俯下.身子,一只手抬起了尹卿臣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陌轩……”
尹卿臣刚一开口,嘴就被人亲吻住。淡淡的吻,好似蜻蜓点水般。只是唇刚离开,尹卿臣就觉得嘴角一热,凌陌轩轻轻舔舐着他的嘴角的栗子碎。
“夫人,的确很甜。”
第76章 第七十六局:青莲棋士
如今已是深秋,盛京满城,落叶纷飞,黄花堆积。
在城郊有一处枫树林,远远看去,一片火红,好似二月春花。
在枫树林深处,有一座山庄,名字叫天下山庄。
凌陌轩骑着马,带着尹卿臣来到了枫树林前。
他扶着尹卿臣下马,将马嘴上戴着的缰绳拴在了一旁的枫树上。
凌陌轩将马拴好后,回过头就看见尹卿臣在捡地上一些完整好看的枫叶。
“你捡叶子干嘛?”凌陌轩问道。
尹卿臣将手抬起,一片完好无缺红色枫叶在他的手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叶子上的脉络。
“当书签。”尹卿臣说。“不觉得枫叶很好看吗?”
“的确好看。”凌陌轩也捡了几片完整的树叶。“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书签了。”
尹卿臣捡枫叶的手一顿,随后他将自己捡的枫叶给他,又把他手中枫叶拿了过来。
尹卿臣晃着手中从凌陌轩那里换过来的枫叶,冲着他莞尔一笑道:“这样才是定情书签。”
说完,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枫叶,小心翼翼的将枫叶收在怀中。
见他小心翼翼的将“定情书签”收起来,凌陌轩心中悸动。
“梦娘……”他轻声唤着尹卿臣的名字。
尹卿臣闻声抬眸,就感觉身子一紧,整个人都被凌陌轩抱在了怀中。
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只听见凌陌轩压着声音说:“你要是再撩拨我,我在这里就把你吃了。”
尹卿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脑子里一天就想这些事?马上要棋圣战了。”
凌陌轩松开了尹卿臣,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娇妻在旁,看得见,吃不到,为夫心痒难耐。”
尹卿臣嘴角一抽,愤恨道:“就不应该答应陪你来这里。”
“难道夫人不想来天下山庄看看吗?”凌陌轩指着枫林深处,只见那片红色的尽头,一座青石所建的二层小楼。“那里是中原第一位棋圣青莲棋士的住所,也是历届棋圣战比赛的场地,只有棋圣战前一个月才会解封,允许参加棋圣战的棋士前来熟悉场地。”
“青莲棋士?”尹卿臣在天元棋院收藏的棋谱里,看见过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竟然是中原的初代棋圣。“那为什么不称呼他为青莲棋圣呢?”
“因为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一道甜甜的女声响起,回答了尹卿臣的疑问。
从枫叶林深处走来一个穿着鹅黄色夹袄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约摸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是她武功极高,离着尹卿臣和凌陌轩还有些距离,却能听见他们说话,也能通过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姑娘慢慢走近,款款朝着凌陌轩和尹卿臣行礼道:“瓷丹见过凌待诏,尹国手。”
凌陌轩介绍道:“瓷丹是棋圣家令,按照国法,只有皇族才可以设置家令,但是大周的开国帝王帝始君特设棋圣家令一职,负责管理天下山庄。”
说话间,三人已经穿过枫林,来到了天下山庄前。
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座青石建造的小楼,在大门口挂着一个牌匾,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天下山庄。
提笔落款是帝始君。
在天下山庄旁边有一个池塘,池塘并不大,里面可见零星的几根枯败的莲蓬。
在池塘边上,有一张石桌子,与其说是桌子,不如说是一张石头刻的棋盘。
瓷丹推开了天下山庄的房门,请凌陌轩和尹卿臣进屋。
大堂很大,也很干净,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应该有人时常打扫,两侧都是竹子做的架子,上面摆放了很多棋盘和棋子。
“二楼就是棋圣战比赛的地方。”瓷丹迎着尹卿臣和凌陌轩上了二楼。
刚走到楼梯口,尹卿臣就感觉到一股肃穆之气。与一楼大堂不一样,二楼是三间屋子,左右两边是记录室,中间是对战时所用,平常门是用贴条封住。
尹卿臣是第一次来到天下山庄,凌陌轩之前来过两次,是凌弈参加棋圣战时,跟着一起来的,不过那时候他只在山庄外的池塘边等着父亲比赛。
他们在二楼简单的看了看,便随着瓷丹一起下了一楼。
瓷丹泡了一壶莲子茶,给尹卿臣和凌陌轩各倒了一杯莲子茶。
尹卿臣接过茶杯,颔首道谢。正好他也有些渴了,便喝了一口,随后他眼睛都亮了,本以为莲子茶会苦,却没想到是甜的。
瓷丹又端出来一盘糖莲子,她说道:“这些莲子都是屋外那片莲花池中结的莲蓬里面的莲子,如果喜欢,可以带一些糖莲子回去。”
尹卿臣吃着糖莲子问道:“屋外的莲花都是青莲棋士种的吗?”
瓷丹道:“屋外的莲花并不是青莲棋士种的,而是帝始君陛下种植。随后的每一年,花开花落,到了冬天,散落的莲子埋在池塘里,等到来年,又开出美丽的莲花。”
尹卿臣依稀记得刚才凌陌轩说过,帝始君是大周朝的开国皇帝。
瓷丹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口莲子茶。淡淡的甜味涌入,还带着莲子的香味。
她微微抬眸,看着坐在面前的尹卿臣和凌陌轩,笑着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听青莲棋士的故事?”
尹卿臣对青莲棋士的故事的确好奇,听见瓷丹主动要告诉他们,他连忙说道:“梦娘洗耳恭听。”
凌陌轩隐约知道青莲棋士的故事,却知道的不多。
在中原所有棋士的口中,青莲棋士是传说中的棋圣。
瓷丹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着开口,慢慢说道:“青莲棋士是千年难遇的围棋天才,他出生时天下大乱,群雄争霸,百姓苦不堪言,战火中,人们为了活命只能易子而食……”
那时候青莲棋士的名字叫做三儿。
因为他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
烽火硝烟,饿殍遍地,三儿的父亲想将他分食,但是母亲于心不忍,便偷偷将他带到山间遗弃,任由他自生自灭。
三儿在山间即将饿死之时,被一只两米多高的白猿所救,在白猿居住的山洞里,他见到了刻在石壁上的棋谱。他被那变幻莫测的棋局吸引,整个人仿佛与石壁上的棋谱融为一体。
他没日没夜的看着石壁上的棋谱,食物和水是白猿从外面送来。
他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白猿不在送食物回来,而山洞里的石壁上也莫名的出现了裂纹。
他依旧不舍的离开这里。
只是数日未进食,求生的本能让他离开了山洞。当已经饿的全身无力的三儿离开山洞后,那山洞突然倾塌了。
三儿明白,他应该离开了。
此时天下已经平定,周国统一中原。
三儿来到盛京,他衣不蔽体,身上只有破布和树叶遮挡,因为多年没有洗澡,他浑身都很脏,头发都到了脚踝处,很多人见到都以为是乞儿,厌恶的将他轰走。
三儿常年与白猿生活,他已经不会说话,只得蹲在路边寻找一些他人不要的食物。
有一天,他在一家棋楼门前,见到一位穿着华丽衣服的男子,那华服男子长相俊美贵气,手持折扇,坐在棋楼前,开设围棋擂台。
在擂台旁龙飞凤舞的大字写道:获胜者,赏黄金千两,得“棋圣”封号。
三儿不知道什么是黄金,什么是棋圣,他只喜欢围棋。
见他上前,一旁围观的人,嫌弃的捂住口鼻,想要将人赶走。那华服男子连忙制止,他笑声说道:“此次擂台,不问出身。”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那三儿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是源于野兽的本能。
他和白猿相处多年,早已经和白猿一样,对双手染满血腥的人感到本能的恐惧。
华服男子见三儿警惕的看着他,微微吃惊,暗自说道,这个乞儿的戒备心好强。
“你会下棋吗?”华服男子问着三儿。
三儿坐在棋盘前,一声不吭,因为他不知道华服男子说的是什么,他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见此,华服男子心想,这不会是一个傻子吧。
黄金千两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许多棋手跃跃欲试。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上前说道:“我来试一试。”
那书生嘲弄的看了三儿一眼,讥讽的笑道:“小乞儿,你只要能坚持到中盘,这局棋就算你赢了。”
三儿不语,他还是盯着那棋盘。
书生有些不悦的“嘁”了一声,他来到棋盘的另一面坐下,“也不用猜先了,我让你先走。”
三儿不动,只是坐着那里。
“喂,你不会是个傻子吧?”书生嘲弄的声音响起,见面前的乞儿还是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先落下了一枚黑子。
随着书生落子,三儿拿起了白子落下。
……
黑白交错中,很快黑子处于下风,而白子在棋局上处于压倒性的优势。
书生怔住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乞儿居然有这样高超的棋艺。
随后几天,三儿和盛京里众多棋手对弈,甚至有一天他一个人与五人同时对战。
无一例外,他们都败给了这个乞儿。
华服男子在一旁站着,他看着三儿的围棋,那是如黑夜般的璀璨星空,漂亮又耀眼。
“我输了。”
对面认输。
三儿沉默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里。
他将棋子装进棋盅后,便起身离开了棋楼门前的擂台。
三儿低着头走在大街上,这几日他已经是盛京的名人,不管是谁,与他对弈都被他杀的片甲不留。
人们都好奇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如此落魄如乞丐一般,却有着精湛的棋艺。
他仿佛是棋盘中那黑白棋子的转世,他手中的棋子宛如一柄利剑,所向披靡。
第77章 第七十七局:帝始君
三儿在盛京并没有居住的地方,一般到了晚上,他就呆在城中酒楼的屋檐下。
酒楼还未关门,他就在旁边的墙角下蹲着,看见有人扔不要的食物喂狗,他连忙上前去抢。
之前有人见到他和狗抢食,便将他赶走,或者拿咬过的包子故意当着他的面给狗吃,不准他靠近,就是想看他狼狈眼馋的模样。
不出那些人所料,三儿的眼睛一直盯着狗嘴里的包子,直到狗把包子吃完,他才收回目光。
那些人一脸讥笑,拿着馒头在他面前晃悠,让他跪下,就把馒头给他。
可是三儿听不懂他们的话,他只是看着馒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觉得无趣,便将手中的馒头随手扔了。
这个时候,三儿才过去捡起地上的馒头,吃了起来。
太白居的掌柜见他可怜,便对他说,如果饿了,就到太白居的后厨,有一顿饱饭给他。
三儿静静的看着太白居的掌柜,他听不懂那掌柜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那掌柜的善意。
这几天因为围棋擂台,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在京城流浪的小乞儿是一个围棋高手。
他对战数十局,从未败北,就连盛京白马书院的围棋夫子也输给了他。
因为如此,就有一些小心眼的棋手,他们不服气自己居然输给一个乞儿,还是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见他蹲在太白居对面的屋檐下,一个颇为狂妄,长相尖酸的人拿着鸡腿来到了三儿的面前。
他也是输棋给三儿的人,而如今他看见三儿如同乞儿一般看着自己手中的鸡腿,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张开的腿,对三儿说道:“你要是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把鸡腿给你。”
话音一落,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大笑不止。
三儿抬起头,懵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知道他手中的鸡腿是能吃的。
他有些不耐烦了,他看了身边的小厮一眼。
那小厮立马明白,上前抓着三儿的脖子,将他压在那长相尖酸人的面前,逼迫他从胯/下钻过去。
太白居的掌柜在店里看见三儿被欺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知道那尖酸长相的人是当朝孙太尉的第三个儿子孙亮祖。虽然孙亮祖只是孙太尉的庶出儿子,但是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孙亮祖的小厮拽着三儿的头发,逼着他从孙亮祖的胯/下爬过去。
三儿不愿,但是他身子孱弱,力气根本敌不过那满身横肉的小厮。
头发被扯着,他惊恐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而是嘶吼着,仿佛是一只隐世山间的猿猴。
那小厮被三儿的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而三儿趁机要跑,却在转身那一刻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衣着华丽,长相俊美,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正是这些日子在棋楼门前摆擂台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连忙扶住了三儿,见他那本就不蔽体的衣衫变得更加褴褛,华服男子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孙亮祖见到华服男子将自己身上那绫罗的外袍披在了三儿的身上,他“啧啧”了两声说道:“你不怕他把脏病传染给你。”
华服男子冷笑一声说:“再脏,也没有你脏。”
“你说什么!”孙亮祖气急。
华服男子嘴角一勾,本就俊美的长相变得邪魅,他说:“我说你脏。”
孙亮祖是太尉之子,而孙太尉是开国功臣之一,他何时被人当街辱骂过。
孙亮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指挥着身边的小厮怒吼道:“把他们给小爷我绑起来,拖回去溺在尿桶里,让这杂种看看到底谁脏?”
孙亮祖话音一落,跟着他的几个小厮就朝着华服男子扑了过去。
只是他们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一股疾风迎面,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全部都被击飞了出去。
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们眼神冰冷,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机器。
杀戮的机器。
孙亮祖虽然是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但是他不傻,瞧着这俩黑衣人,他知道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影卫。
能带着影卫的人,除了当今圣上,就是皇室中人或者是有兵权的将军将领。
孙亮祖立马换下了刚才凶恶的嘴脸,陪着谄媚的笑容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道:“回去让你老子告诉你。”
说完,他不在搭理孙亮祖,扶着三儿进了旁边的客栈。
“开一间房子,再送些热水上来。”华服男子扔了一锭银子给客栈的小二。“再去隔壁裁缝店买一套男装送来,剩下的就是你的赏钱。”
“得勒!爷,您等好。”店小二笑着接过了银子。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来了热水,把新买的衣服整齐的迭好,放在了桌子上。
等店小二退出去后,那华服男子对三儿说道:“你先去洗澡,一会儿换这件干净的衣服。”
三儿眨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就像一汪泉水。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睛。
他生于乱世,见多人心的险恶,那些人的眼睛也很漂亮,但是却像是一潭死水。
美则美矣,毫无生气,就像是给纸扎人画上的眼睛一样。
而面前这乞儿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三儿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
须臾,华服男子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乞儿听不懂他们的话。
华服男子微微敛眉,随后他拉起了三儿的手,将他带到屏风后面。
那里的澡盆中装满了热水,一旁还有洗澡用的皂角。
华服男子将三儿的衣衫脱了,露出的是瘦骨嶙峋的身体。
华服男子微微蹙眉,这么瘦的人,只有在战乱年间,他才见过。
三儿起先有些抗拒,但是他的力气不如那华服男子,又见那华服男子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便不在挣扎。
华服男子脱光了三儿的衣衫,直接将人抱起,放进了澡盆中。
热水没过身子,让三儿舒服的不由“哼”了一声。
华服男子笑了,问道:“你没洗过澡吗?”
随后,他又自己回答道:“我都忘了,你听不懂我们的话。”
好半天,华服男子才给三儿洗完了澡。
店小二买来的是一套青色的衣衫,素雅低调,在衣领处还绣着莲花。
华服男子给三儿系好了里衣的衣带后,他抬头就看见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他没想到这个小乞儿长得还不错,清清瘦瘦,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头青丝垂到了脚踝处,虽然他营养不良,但是那头长发却十分的顺滑。
华服男子本想帮他把头发剪了,但是见他站在窗前,一袭青衣如月华般,一头青丝如墨染的夜色,整个人好似月中仙人。
华服男子将手中的折扇放下,坐在了窗边,伸出手把玩着三儿的长发。
“这头发真美……”华服男子低声自语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棋艺那么好……”
三儿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高挂的月亮。
随后几天,依旧没人能赢过三儿。那华服男子站在棋楼前,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朗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周的棋圣就是这位公子了。”
围观众人的议论纷纷,一些姑娘见到洗干净的三儿长得清秀好看,又有如此高的棋艺,虽然不言不语,但是远远一观,犹如天边的明月,不禁芳心暗许。
另一些人则是不满这乞儿成为棋圣,更有人出言不逊道:“凭什么你说他是大周的棋圣,他就是大周的棋圣!”
“你算什么东西,反正我们不服。”
“有本事你让官家贴出红榜,不然凭什么你说是就是!”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明显都不太服气。
华服男子目光冷冷的扫过刚才说话的那些人,最后停在了那个说“让官家贴出红榜”的那人身上。
“好,明日正午,通远门口,红榜公告。”
……
众人没想到,第二天中午,真的在通远门口贴了红榜。
当今大周棋圣竟然真是这个小乞丐。
而颁布这红榜的是翰林院,红榜的落款写着帝始君。
在通远门围观的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华服男子就是尊称为帝始君的大周开国君王。
皇宫里,华服男子换下了身上的华服,穿着一身明晃晃的五爪金龙袍,看着坐在御花园中发呆的那个小乞丐。
帝始君走近,三儿好像没有察觉,依旧看着御花园盛开的百花。
“喜欢吗?”帝始君问道。
不出所料,三儿没有回答。
帝始君也不恼,他命人拿出棋盘和棋子来。当棋盘放在三儿面前时,他原本呆滞的目光才微微波动,随后眼中好像充满着希翼一样。
帝始君和三儿对弈,他知道小乞丐的棋艺高超,可是他自身的棋艺也不差,不过每次与这小乞丐对弈,他都是惨败收场。
帝始君将他安置在后宫的景玉阁,每日下朝便去景玉阁,直到次日清晨才从景玉阁中出来,所以宫中的人都戏称那小乞丐为“太侍君”。
不过时间久了,帝始君也渐渐不去景玉阁了。昔日繁闹的景玉阁安静的像冷宫一样,伺候那个小乞丐的宫人也只有一个叫哑妹的哑巴丫头。
第78章 第七十八局:朕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哑妹是哑巴,三儿又不会说话,只有两人在的景玉阁,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偶尔只有几声猫叫。
是哑妹养的一只半大的狸花猫。
三儿从小和白猿长大,相对于与人相处,他更喜欢和动物在一起。
景玉阁冷清,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很少,只能让三儿和哑妹饿不死,但是三儿却将自己不多的食物喂给那只半大的狸花猫。
好在哑妹之前在墙角处找到一张磨损严重的棋盘和一些零散的棋子,不知道是谁丢弃在那里,三儿却如获至宝般,每日起床就与自己对弈。有时棋子不够,他便在院中捡地上的石子。
哑妹也会帮忙捡石子,而他在下棋时,哑妹就抱着那只狸花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院中吐出新绿的柳树。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就连那只狸花猫也已经长大。
春天里的猫儿犯了性,白天便不太喜欢待在景玉阁中,经常跑出去玩耍。
只是这后宫里,多的是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狸花猫再回来时,已经瘸了后腿。
随后的日子种,那只狸花猫安分了起来,只是望着这深宫高墙叫唤着。
哑妹依旧每日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院中的柳树长出了绿色的枝叶,偶尔有几只黄莺飞过,叽叽喳喳的鸣叫着。
到了中午,哑妹会去御膳房端来今日的吃食,一般只有几个馒头和两碟小菜,便是他们一天的伙食。
下午的日头好,哑妹将三儿和自己的衣服洗了,晾在了院中。
夜幕渐渐落下,哑妹见三儿还在屋中摆弄着围棋,她便将中午吃剩下的馒头和小菜端在了三儿的面前。
她本来不懂围棋,但是和三儿独处久了,天天见他下棋,自己也不由的跟着学。
棋盘上是一局残局,白子优势明显,黑子只有零星的占着几处不大的地势。
但是这些黑子,就像留白纸张上泼的墨,虽然零星的散落在棋盘,却占着几处关键的位子。
只是黑子的位置虽然关键,但是白子的优势太强了,黑子几乎无还手之力。
三儿微蹙秀眉,嘴不由的咬着右手的大拇指,沉思着。
良久,他落下了一枚白子。
随着他这枚白子的落下,棋局上白子的优势更甚。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黑子应该投降了。
但是三儿总觉得黑子还有活路。
一条绝处逢生之路。
就在这时,一只纤长的食指指着一处空位。
三儿顿时睁大了双眸……
没错,就是这一步。
他连忙将黑子落下。
一处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却在随后的棋局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哑妹的棋艺都是看着三儿的棋局学会的,她的棋艺并不好,只是在这局残局中,三儿考虑的太过于复杂,往往那绝处逢生的一条路,就出现在最简单的位置上。
因为这一步棋,哑妹和三儿的关系拉进了许多。
平时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三儿一般是呆在屋里,一个人下棋。而哑妹扫了院子,洗了衣服,将两人的吃食拿回来后,便就是抱着狸花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经过这件事以后,三儿会坐在棋盘前看着哑妹,意思是与她对弈。
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是却知道彼此的意思。
每日哑妹忙完了手中的活儿,便和三儿一起下棋。
那只狸花猫就睡在两人身边,因为它后腿瘸了,加上这春天也过去了,那只狸花猫越发的不爱出门。
它睡在两人身边,时不时打个哈欠,在撑个懒腰,等到吃饭时,它才起身,围着哑妹的脚边来回转悠。
初夏,景玉阁的柳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哑妹在两颗柳树中间绑了一根绳子,将冬日里的棉被抱出来,挂在绳子上晒一晒。
忙完这一切后,哑妹照例去御膳房把今日的吃食端来。
只是今天的御膳房很忙,不少宫人被安排在御膳房里帮忙,掌管御膳房的太监总管挥舞着手中的拂尘,尖锐的声音催促道:“你们动作麻利一点,今晚陛下在金风殿宴请北离王和西南王,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哑妹想领取他们今日的膳食,那掌柜御膳房的太监直接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冷哼一声,就继续指挥着宫人们忙碌。
哑妹转了一圈,都不见有人搭理她,看着御膳房里摆放的鸡鸭鱼肉,她也不敢去拿,只得空着手回到了景玉阁。
三儿抱着狸花猫坐在门前,见哑妹空着手回来,他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起身将怀中的狸花猫递给了哑妹。
哑妹摸了摸狸花猫的头,将它放在地上,用手语比划今天可能没吃的了。
她也不知道三儿能不能看得懂,但是她还是比划中。
三儿静静的看着她,等她比划完了,他张了张嘴,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最后露出一抹微笑。
下午,三儿与哑妹对弈,俩人都很喜欢围棋,哑妹的天赋不高,但是胜在兴趣浓厚,见三儿摆弄的定式都会记录下来。
待到夜幕降临,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和远处的八角宫灯里亮起的烛光。
哑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是饿了。
平日里吃的就不多,今天一天未进食,她已经饿的有些晕眩。
三儿还好,曾经与白猿在山洞中,他有几次看着山壁上的棋谱入迷,直到饿晕了,才想起自己多日未吃饭。
哑妹侧过头看着窗外,那里是皇宫最热闹的地方。
今日帝始君在金风殿设宴宴请北离王和西南王,隐约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还有女子的娇笑声。
哑妹想了想,便冲着三儿比划手势,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
三儿拉住了哑妹的衣袖,那双干净的眼眸在月色下,仿佛天坛净水。
哑妹知道,他要和自己一起去。
哑妹笑着点了点头,她和三儿俩人蹑手蹑脚出了景玉阁。
皇宫里,到处都点起了宫灯,除了偶尔一支的巡逻侍卫外,却不见有多少宫人。
垂月水榭离景玉阁并不远,穿过柳浪河畔就到了。
垂月水榭在一片莲花池中,如今夏至,莲花盛开,月色下,白莲如雪,红莲如霞,淡黄色莲花好像天边那轮明月。
有些开的较早的莲花,此时已经结出了莲蓬,晚风拂过,一个个莲蓬随着莲花一起摇曳。
哑妹带三儿来到了垂月水榭,她脱去了鞋袜和外衣,纵身一跃跳进了莲花池中。
三儿大惊,就见哑妹一手拿着莲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哑妹进宫之前是渔家女,熟识水性,这宫中的莲花池根本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她摘了许多莲蓬和莲花回来。
她也怕被人发现,穿上鞋,就带着三儿回到了景玉阁。
将景玉阁的院门关上,两人都无声的笑了起来。
哑妹先回屋换身衣裳,三儿就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刚才采摘的莲蓬和莲花。
三儿满眼温柔的看着石桌上放着的白莲花,他手里拿起一支莲蓬,一边剥着莲子,一边吃着。
莲子入口微苦,但是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并不难吃。
哑妹很快换好衣服出来,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剥着手中的莲蓬,静静的吃着。
哑妹吃了几口莲子,就放下了手中的莲蓬,她拿起刚才摘的白色莲花,抬手在三儿的鬓边比了比。
三儿下意识抬起手扶在鬓间,手指刚好碰到了哑妹的手。
哑妹一怔,脸颊不禁的红了起来。
她刚想收回手时,就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你倒是过的自在。”
哑妹像被烫了似的,连忙收回了手。
她赶紧站起身来,连头也不敢抬,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三儿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手中拿着刚才哑妹欲戴在他鬓边的白莲,有些不解的回过身看去。
帝始君不知何时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那袭代表着他身份的龙袍。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还未走近,三儿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三儿有些不自在的捂住鼻子,他不喜欢帝始君身上的酒味。
而他这一举动,在帝始君看来,他在嫌弃自己。
“呵……”帝始君冷笑一声。“朕坐拥天下,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帝始君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后,大步上前,一把将那手持白莲瘦弱的男子抱在了怀中。
他的动作很粗鲁,三儿本能的反抗,手中莲花的花瓣在挣扎中掉在了地上。
“啊……”三儿被吓着了,他张开嘴,嘶吼着,就像一只被困的小兽。
他奋力挣扎,帝始君却丝毫不怜惜的将他抵在石桌上……
哑妹跪在一旁,她垂着头,眼中包含着泪水,双手紧紧攥着,随后又松开。
她听见“哗啦”一声,就见地上掉落的是染着月华的衣裳。
泪流了下来,她就像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鱼,大口的呼吸着。
似乎张大了嘴巴,她就听不见耳边响起的声音。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她的双手死死地扣着地上的泥土。
十指都已经磨破了,猩红的鲜血留在泥土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或者这血腥味不是自己手指上留着的鲜血,而是……
慢慢地,耳边的声音小了。
似乎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哑妹大着胆子抬起头,帝始君已经离开了景玉阁。
那只瘸腿的狸花猫,也不见了踪影。
院子中,只有自己和那石桌上那宛如破败人偶的三儿。
哑妹连忙站了起来,只是跪久了,她的双腿已经麻木,这猛的站了起来,整个人又直直的摔了下去。
她摔在了石桌前,额头磕在了石桌上,满脸的鲜血,她毫不在意。
她双手扶在石桌上,额头上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让她看不清东西,在模糊中,她隐约看见那本来应该是世界最干净的白绸上,满是斑驳落英。
“……”
哑妹哭了。
无声的哭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局:他不是娘娘……
景玉阁又恢复了昔日的繁闹,宫人们流水似的将名贵珍宝往景玉阁中送去,内侍也安排了管事嬷嬷来到景玉阁伺候。
帝始君每日下朝就来到景玉阁中,只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不在与三儿对弈品茶,而是拥着他那瘦弱的身子,斜倚在贵妃榻上,兴致来时,便斜偎软玉,鸾凤穿花。
哑妹跪在殿前伺候,她一身粗布衣衫换做了绫罗宫衣,发髻上也戴着珍珠簪子,每日的伙食也不用她再去御膳房中求取,就连菜色也不在是馒头青菜,而是有鱼有肉,但是哑妹并不开心。
她垂着头,闭上了双眼,这个时候她挺庆幸自己是一个哑巴,不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失声叫出声来。
许久,她看见眼前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
“烧些热水来。”
帝始君冷冷的命令道。
哑妹连忙起身,去准备热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垂月水榭的莲花都已经开败,满城尽带是那萧索的寒风,和风中独绽的秋菊。
景玉阁中备下了碳火,地上也铺着柔柔的毛毯。
三儿独坐在毛毯上,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
哑妹穿着夹袄,手里抱着一个暖炉,在门口侯着。
帝始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暗示她不能进屋,不能见他。
寒风凌冽的吹着,带着零星的雪花。
哑妹抬眸看着那细小飞舞的六瓣雪花,张了张嘴——下雪了。
帝始君下早朝后来到了景玉阁,他随手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甩给了门口站着的哑妹,自己大步踏进了屋中。
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三儿,上前将人抱在怀中,柔声问道:“怎么在这里坐着?”
三儿没有说话。
也不会说话。
帝始君眼眸微垂,掩饰住眼中的凌冽目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温柔。
他见三儿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便拦腰将他抱起,放在软榻上。
三儿就像一个人偶,脸上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
帝始君扶着他靠在床榻上,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他命人拿来了棋盘和棋子。
在看见那横竖交错的棋盘和黑白分明的棋子时,三儿的眸光微微波动。
“我们下棋吧。”帝始君伸出手,帮他捋了捋滑落在额前的青丝。“你可要让朕先走。”
三儿看了他一眼。
帝始君心中欣喜。
可是他只看了一眼,随后便偏过头去,不在看他,也不在看面前的棋盘。
帝始君见他如此厌恶自己,心中郁结。手中拿着的黑子微微发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血滴在床榻上,如这暮秋里刚含苞的红梅。
帝始君似乎不觉得手心的疼痛,他更痛的是自己的内心。
许久,他问道:“你真当如此恨朕?”
帝始君知道他不会回答,便苦笑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朕最开始带你进宫,是真的喜欢你的围棋。在你的围棋世界里,已经超脱于世俗,可我们偏偏是世俗之人。”
帝始君垂眸,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星位。
三儿也在星位落下一子。
俩人对弈,屋子里除了落子的声音,就是暖炉烧炭的柴火声。
三儿的围棋已经与他的人融合一起,帝始君看着棋盘上那还在负隅顽抗的黑子,也知道自己输了。
“你就不能让朕一局吗?”帝始君拾起了一枚黑子,瞧着棋盘上的棋局,须臾,他又将黑子放回棋盅里。“朕输了。”
三儿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棋盘上的白子收拾起来,然后放进棋盅里。
见三儿这样,帝始君心疼又怨恨。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那如人偶的人拽入怀中,顺势将人欺在身下。
“你当真就看不见朕?朕真的后悔见到你……”帝始君双眸赤红。“朕也想放手,当朕知道自己心意时,朕甚至连景玉阁都不敢经过。那时候朕想见你,又怕见你,你本是置身于围棋世界的神,不应该在这里……”
帝始君说的很激动,但是身下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那日金风殿晚宴,朕也不知道朕为什么会来到景玉阁,但是朕看见你和那个婢女在一起时,朕就在想,与其你成为他人的夫君,不如将你束缚在朕的身边。”帝始君说着,伸出手捏住身下之人的下颚,将他的脸掰了过来,逼着他看着自己。“朕明白了,朕是大周的皇帝,只要朕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
屋中轻纱帷幔,带着旖旎与暧昧。那雕刻着双龙戏珠的暖炉染着橘红色的火焰,呓语低喘,火焰摇曳,偶尔几声木炭燃烧发出的爆破声,让人恍然见到夏日时,飞蛾扑火,“啪”的一声,燃尽了生命。
帝始君一统天下后,后宫空置,别说皇后了,连妃嫔都没有。如今帝始君还夜夜流连景玉阁,朝中大臣们都诸多不满。
但是帝始君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武力权谋都在这明摆着,大臣们虽然不满,却不敢说什么,只得暗地里骂三儿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但是暗地里骂久了,宫中内外,甚至满盛京都知道那日下棋的小乞儿如今成了帝始君的脔/宠。
还有人说他之所以赢过那些棋士,不过是因为他靠那副卑贱的身体。
曾经败给三儿的棋士们也和那些嚼舌根的人反驳,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棋士们解释些什么,他们只喜欢这宫中秘闻。
更有甚者还去问那些输给三儿的棋士,问他们那小乞儿的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好,让当今圣上都独宠一人。
棋士们气急,却不知道如何辩驳,最后只得拂袖离去,这反而引得那些嚼舌根的人哄堂大笑。
宫外如此,宫中那些太监宫女的嘴也不闲着。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笑称景玉阁那位是“棋圣娘娘”。
冬去春来,皑皑白雪已经融化,绽放的梅花凋谢在化雪中。
虽然已是春天,但是天气还有些冷,景玉阁中依旧是铺着毛毯,屋里燃着暖炉。
宫人们端着食盒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将用碳火温着的佳肴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帝始君抱着只穿着薄衫的三儿出来,将他放在软垫上,又亲自为他摆好碗筷。
三儿垂着眼眸,在他眼中,不管是宫中的美味佳肴,还是曾经与狗抢食的包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果腹的东西。
只要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帝始君坐在了三儿身边,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的孔雀肉。
“你尝尝,这是朕命御膳房专门为你做的。”
三儿机械的张嘴,吃了帝始君筷子夹着的孔雀肉。
见他吃了孔雀肉,帝始君很是开心,又夹了一块鱼肉喂在了他的嘴边。
看着筷子上夹着的红润鱼肉,三儿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也是这筷子上的鱼肉。
但是他也只能吃下去。
三儿的食量不大,基本每道菜吃了一两口,他就饱了。
帝始君见他吃饱了,自己则快速的吃了饭菜,随后让宫人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小太监们端着碗筷出去,婢女们又端着漱口水进来。
帝始君刚漱完口,就听见“哗啦”一声,是碗碟掉在地上的声音。
帝始君微微蹙眉,看了身边管事的太监一眼。
那管事的太监意会,连忙出去查看。
“啊……”干哑的声音宛如破冰般,在嘶吼着。
帝始君就看见自己怀中人猛的站了起来,他也不管自己此时赤着双脚,连忙跑到了门外。
是哑妹的声音。
在景玉阁的院子里,哑妹满脸泪痕的抓着那个端着漱口水的宫女,她双眼睁大,嘴巴张开,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小兽的吶喊。
最后,那声音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咿咿呀呀的。
“怎么回事?”帝始君来到了三儿的身后,他看着院中那抓狂的哑妹,他心仿佛在这一刻沉入了湖底。
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他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人偶。
而哑妹的嘶喊声,却让他不顾自己赤.裸着双脚,也要跑到门外。
那管事的太监赶紧命人将那个婢女和哑妹分开。
那婢女小脸被哑妹抓花,衣服也被扯烂,她见帝始君出来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这哑妹发疯了。”
哑妹被小太监拽着,听见那婢女说话,她更是疯狂。只是她举动虽然疯狂,但是满目哀凉。
帝始君自然知道哑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他本不想追究,但是见哑妹这般狼狈,他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
他一把将三儿拥在怀中,手指把玩着三儿那滑落胸前的长发,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带着冷意。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婢女道:“是哑妹发……”
“你不说实话,那就拖下去杖责。”帝始君冷声说道。“打到说为止。”
闻此,那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她惊恐的睁大眼睛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就只是说了‘棋圣娘娘独宠六宫’,谁知道那哑妹听见了,就来打奴婢……”
“棋圣娘娘?”帝始君笑了,低头看着怀中依旧如人偶一般没有表情的人儿。“这称呼到也不错。”
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哑妹又抓狂起来,她张着嘴,不断的发出嘶吼声。
不……
不是……
他不是娘娘……
他不是娘娘……
第80章 第八十局:你只能是朕的
他不是娘娘……
他从来都不是娘娘……
他是光风霁月的少年郎……
他不应该被困在这无天日的皇宫中……
……
哑妹独坐在垂月水榭,看着平静的莲花湖,只有零星的几支残缺的枯败荷叶在月色下独赏。
湖面上,那腐败的枝干,毫无生机,但是在湖中的淤泥下,新的生命悄然生长,待到夏日清风时,这里又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
恍惚间,那零星几支腐败的枯荷叶,慢慢蔓延,生长……在皎洁的月色下,这片莲花湖中开满了莲花……
哑妹不禁想要上前为三儿摘一朵初绽的莲花。
她向前一步,脚尖刚触及到湖面时,感觉有人拽住她的肩膀,随后整个人的身子向后一倾,背后的温热让她回过神来。
哑妹猛然回头,就见三儿披着薄袄站在她身后。
三儿摇头。
“别……别死……”
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这是他第一次说话。
他的声音很清透,却因为常年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清透的声音又像是一汪死水。
哑妹哭了。
哑妹笑了。
泪在流着。
嘴角在笑着。
哑妹知道三儿误会了,误会她是想寻死。
她用手势比划着,告诉三儿,她不是要寻死,她只是想去摘莲花。
哑妹指着那片莲花池中零星的枯败荷叶,眼中的光亮消失。
是了,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莲花。
在回景玉阁的路上遇见巡夜的皇宫侍卫,他们见到三儿和哑妹时,面上带着不屑,却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三儿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漠然的走着。
为首那侍卫统领有些不悦,故意大声说道:“棋圣娘娘,这夜深了,还是安分的留在景玉阁里伺候陛下,别没事带着丫鬟到处走。”
自从白日里,帝始君知道宫人侍卫都私下称呼三儿为“棋圣娘娘”后,他不但不怒,反而还龙颜大悦。
他一把拦住那纤细的腰身,亲吻厮磨着身边人的耳垂,“爱妃就是朕的棋圣娘娘。”
于是乎宫中的人把“棋圣娘娘”的称呼从私下里,叫到了明面上。
哑妹这个时候平静了很多,虽然心如刀割,但是再次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后,不像白天那般疯狂。
她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涣散,如行尸走肉。
三儿没有理会那侍卫统领,依旧面色漠然。
等两人离开后,那侍卫统领“啐”了一口,骂道:“狐媚子的东西。”
景玉阁门外,帝始君身边的管事太监正在侯着,见到三儿和哑妹回来了,他连忙上前行礼道:“棋圣大人,陛下在殿中等着您呢。”
管事太监虽然是帝始君的人,但是他对三儿还是极为尊重,他见过三儿的围棋,明明只是棋盘上的落子,让他仿佛进入了那黑白世界,而他也明白——
自己也是那枚棋子。
所以他对三儿的称呼一直是“棋圣大人”。
三儿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好像没看见门口站着的那管事太监,推开紧闭的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哑妹抿了抿唇,她想上前拉住三儿,却被那管事太监拽住了她的手臂。
“哑妹,夜深了,你应该睡了。”管事太监说道。
哑妹摇头。
“听话。”管事太监见三儿进了景玉阁的主殿,他眸光微动,良久,他叹了口一起,放低声音道。“你救不了他的。”
哑妹一怔,随后她又像刚才那般,行尸走肉。
哑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但是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她连忙起床躲在门口。
院子里的宫人在来回忙碌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在烧热水,有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这时有两个伺候景玉阁的宫女从她屋前经过,那两个丫头正是碎嘴的年纪,就听见其中一人问道:“大晚上烧那么多水干什么啊?还要请太医来……”
稍微年长点的宫女开口呵斥道:“陛下的事,你少问。”
虽然是呵斥,但是听她语气,明显是想另一个小丫头继续问下去。
那个小丫头立马娇着声音说:“香云姐姐,这里就我们俩人,有什么不能问的。”
“这你就不懂了,陛下因为棋圣娘娘私自离开了景玉阁生气,于是就把娘娘……哎哟,还是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小丫头显然不太懂,她问道:“陛下打了棋圣娘娘吗?”
“什么打啊,是疼了棋圣娘娘。”
“疼?香云姐姐你的意思是说?”那小丫头脸蛋“唰”的一下红了。“难道是房/事……”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知道就知道,别说出来,羞不羞啊。”
两个小宫女逐渐走远,但是依稀可以听见“棋圣娘娘”四个字和她们的轻笑声。
哑妹整个人瘫坐在门背后,双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站起身来,回到了床榻上,将被子蒙住了头。
随后的日子里,哑妹变了。
她脸上带着笑容,经常穿梭在御花园中,不在只待在景玉阁里。
帝始君不在意哑妹的变化,对于他来说,哑妹不过是蝼蚁罢了。
但是他有时候依旧要求哑妹在门口伺候,屋里红烛帐暖,春宵一刻,屋外的哑妹只是面带笑容的侯着,等帝始君披着外袍出来,她在端着水进去。
床榻上的人儿已经昏睡,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哑妹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帮他擦拭着身体。
帝始君抱胸站在一旁,他冷眼看着哑妹的表情,而哑妹的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不止在脸上,也在她的眼睛里。
帝始君让管事太监去查一下哑妹,很快那管事太监禀报说,哑妹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和浣衣局的几个嬷嬷关系好了起来。
那几个嬷嬷是前朝宫中留下来的老嬷嬷,她们入宫多年,举目无亲,帝始君便让她们留在宫中的浣衣局,做一些洗衣的粗活。
帝始君虽然疑心哑妹的变化,但是哑妹只是和那几个老嬷嬷关系好了起来,没过几日她搬离了景玉阁,住进了浣衣局,和那几个老嬷嬷一起洗衣服。
夏至。
莲叶接天,莲花映日。
在景玉阁中,宫人每日清晨正午和傍晚都给主殿里添置祛暑的冰块。
帝始君刚一进入屋子里,就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大步走到床榻前,将依在床榻上的人儿抱在怀中。
“听说你中午没吃什么饭?”管事太监端着冰镇的燕窝进来,帝始君接过他手中的燕窝,舀了一勺喂在了三儿的嘴边。“乖,张嘴,朕亲自喂你。”
三儿麻木的张开嘴,冰凉的燕窝入口,他依旧毫无反应。
帝始君已经习惯了他如那人偶般,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手。
帝始君喂他吃完了燕窝,就见有小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宫女在主殿门口跪下,她惊慌道:“陛下,哑妹姑娘她突然病重……”
帝始君感觉到怀中人微颤,他连忙看去,只见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但是帝始君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小宫女说哑妹病重时,三儿的身子微微颤动。
你关心的人,始终都只是她吗……
帝始君想到这,他粗鲁的将三儿推倒在床榻上,手抓着那张清秀的脸颊,逼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看着自己。
“朕告诉你,你的心里只能有朕。”帝始君一口咬在他的颈间,甜腥的味道涌入喉头,让帝始君莫名的感觉兴奋起来。
情感已经改变,占有和肆虐充溢着,帝始君只想身下人属于他,从头到尾属于他。
夜色暗了下来,帝始君坐在床榻边,看着身边昏迷的少年,在这一刻,他有一丝彷徨。
初见少年时,他不过是盛京的乞儿,却拥有超绝的棋艺。
在棋局上,他仿佛是这主宰天下的王者,手中的棋子就是他的利刃,他在那黑白的世界中气吞山河。
如今……
他就是一个人偶,没有一丝情感……
只有在提到哑妹时,他的神色才微微波动。
想到这,帝始君又不由的怒了起来,他突然出手捏住三儿的下颚。帝始君的手指微微用力,眸光狠戾,近乎咬牙道:“你只能是朕的,你不许想其他人!”
“嗯……”脸颊上的疼痛让床榻上昏睡的人不禁哼出声来。
帝始君松开了手,眸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指肚摩挲着他的脸颊,喃喃道:“朕不想伤害你,朕只想留住你……”
管事太监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陛下,浣衣局那边出事了。”
“进来说。”帝始君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桌子前。
管事太监弓着腰推门进来,他目光下意识看向床榻上的人,见那人昏睡,他才松了口气。
管事太监的举动引起了帝始君的注意,他知道浣衣局那边出事了,多半是和哑妹有关。
帝始君问道:“浣衣局那边出什么事了?”
说话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管事太监道:“哑妹,死了。”
帝始君拿着茶杯的手微颤,温热的茶水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怎么回事?”听见哑妹死后,帝始君莫名的松了口气。
管事太监说:“白天的时候发现她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浣衣局的嬷嬷没有陛下的恩准,也不敢私自去请太医。就在刚才,哑妹突然醒了过来,手指着西边的茂园,随后就咽了气。”
帝始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她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没有被放出宫中的太监宫女离世后,都会被葬在城西的茂园。有些体己钱的宫人会准备棺材,没有钱的则是一卷草席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