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纯白魂魄
唐曦和顾冉是坐当天深夜的航班直接飞回江南市的。
虽然顾冉表示非常不乐意。
潘月华倒是想挽留, 可唐曦坚持要马上走，她也不好强留。
而唐曦一上车就直接把手机给关了。
开玩笑，明天考古队准备再次下墓, 看到千年古尸的惨状还不得雷霆震怒？虽然她已经尽力了，但也和那位古板的老学者讲不清道理啊，她既不想自己受气也不想把老人家气坏了，所以……还是赶紧跑吧。
善后么，反正有潘月华负责。
唐曦走出江南市机场的时候, 正好是凌晨三点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那我先回去了。”顾冉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挥手。
“回头请你吃饭。”唐曦左右看看, 找到出租车通道。
她回来得匆忙, 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何况这个时间点，也没必要让人大半夜爬起来接机，打个车回家也挺容易的。
轮到的出租车司机是个挺健谈的大叔, 听完她报出的地址, 一边出门掉头, 一边说道：“小姑娘这么大半夜的回家怎么不叫家里人来接？这两天那块地方刚出过事呢。”
“出什么事了？”唐曦楞了一下，她这不是才出门不到两天吗？
“有个蒙面抢劫的，专门对晚班下班的女性出手, 听说劫财劫色呢。”司机绘声绘色地说着, 仿佛亲眼所见, “听说原本最早的案子是发生在新城那边的, 也不知怎么的, 昨天晚上跑到了这里，就在风雅江南小区不到一个街角的地方。”
“我们小区附近安全措施做得挺好的, 监控几乎找不到什么死角，想必很快就会抓到犯人的。”唐曦不太在意。
小偷小摸甚至拦路抢劫的，城市里每个角落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故事，抓到的多，没抓到的也不少，只要没涉及到杀人或是强|奸这么严重，一般不归重案组管。
不过，如果就在自己家附近……唐曦叹了口气。
楚离也经常半夜才回家，那个倒霉鬼下手时最好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否则……点蜡。
“不是大叔啰嗦，你这样真的危险，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你要不要叫大人下来接一下？”司机苦口婆心地劝道。
“谢谢，不过没关系。”唐曦笑笑，一路跟他随口搭话，看着前方的道路，忽然道，“大叔，停那儿就行了。”
“哎？这不是还有一条街呢？”司机不解。
“唔，在飞机上有点晕，坐车就更晕了，晚上空气好，我打算走一段路回家。”唐曦一本正经道。
“别开玩笑了！”司机提高了声音，“你没听到我说这边有抢劫犯出没吗？”
“有的话，正好顺手带回家呗。”唐曦耸了耸肩，翻出证件，“警察。我全家都是警察。”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证件，很无语地踩了一脚刹车。
“谢谢。”唐曦扫码付钱，提着包开门下车。
“那个……”司机降下车窗，把头伸出来，一脸纠结地道，“警察小姐，你可小心啊。”
“放心吧。”唐曦挥挥手，把包背好，轻快地往前走。
这个点，街上原本也没什么人，只有昏黄的路灯下，几只飞蛾不死心地往上撞。出租车掉头开走后，更是连辆车都没有了。
唐曦穿的是一双蓝白色的球鞋，虽然底子很软，但夜里太寂静，还是能听到清脆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了看路边安装的隐藏式监控，微微勾起了唇角。
虽然距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条街，可实际上这里已经是风雅江南的范围了，如果直接翻过铁栅栏，不用三分钟就能回到家，只是要走大门的话还得绕一圈。
慢慢的，身后隐约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唐曦脚步的频率都没一点儿变化，只是用一只手摸了摸外套口袋。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更急促了，也渐渐靠近。
唐曦叹了口气，往边上让了一步，顺手抓住了来人的左臂，往背后一扭。
“臭丫头！”被她抓住的男人嘶哑着嗓音骂了一句，右手寒光一闪，掏出来一把匕|首就往后扎。
“我看你是想死。”唐曦一声冷笑，准确地扣住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捏——
“啊~~~”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整条手臂连带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当”的一声，匕|首落地。
唐曦顺势一脚踢在他膝弯处，让他跪下来，随即摸出手铐，“咔嚓”一声将他的双手铐在背后，这才弯腰捡起了匕|首在手里掂了掂，没好气道：“就这点本事就别学人家玩刀子了，不割到自己就不错了。”
男人挣了挣，回头道：“你是条子？陷阱？”
“别忘自己脸上贴金了，谁有空给你个不知所谓的小毛贼设陷阱啊。”唐曦一声嗤笑，指指旁边的小区，“我家。”
“……”男人无语。
唐曦已经开始打电话。这里距离风雅江南小区大门不到两百米，喊保安过来比警察更快，而裴氏名下的房产业，物业水准一向是行业顶尖，保安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好几个都是退伍的老兵。
不到两分钟，就有两个保安跑过来。
“先扔在保安室，等七点后报警。”唐曦道。
“为什么要等七点后？”一个保安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你是夜班，但……”唐曦无奈道，“反正人已经抓住了，又不差几小时，让警察叔叔安稳睡个觉不行吗？”
保安想说派出所也有夜班的，但想想……好像也挺添麻烦的，横竖人都抓住了么，也没关系吧。
“不过……”唐曦又绕着劫匪走了一圈，很是稀奇，“我是听说蒙面抢劫什么的……可没想到现实里真会看见女士丝袜套头的装束啊。”
那劫匪头上罩的明显是条黑色的女士丝袜，只是眼睛鼻子嘴巴剪开几个口子而已，可笑得像是古早警匪片。
“唐小姐，其实丝袜真的挺好用的。”保安忍着笑解释道，“透气不闷汗，松紧度合适，能遮住脸，还能防止毛发掉落在现场，我以前在部队执行任务时还见过恐怖分子这么干。”
“哈哈哈。”唐曦忍不住笑了，心情也挺好。
“对了，唐小姐，您是特地来抓他的吗？”保安好奇地问道。
“我刚刚在出租车上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就下车试试，如果运气好，也给派出所省点力气了。”唐曦解释道。
“这样啊，唐小姐你不知道，这家伙太可恶了。”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压着劫匪走，一边吐槽，“这个混蛋，拿了一罐黑色的喷漆，昨晚作案前把这边的摄像头都遮盖掉了，今天我们擦了半天也擦不干净，才定了一批新的摄像头，等着下午才能来安装呢。”
“别忘了让他赔，这个亏不能吃！”唐曦想也不想地道。
“必须的！”
“啊，对了，物证，杀人未遂。”唐曦把匕|首递给他。
“唐小姐放心。”那保安也笑了，“虽然摄像头是擦不干净了，但总归是擦掉了一点，勉强应该还能拍到一点动作。”
“那就辛苦你们了。”唐曦满意了。
这么一折腾，天色也快亮了，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五点。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楚离看见她，忍不住愣了一下。
“办完事就回来了，对了，刚才顺手把昨天的抢劫犯抓了。”唐曦随口说了句，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
“拿到你想要的了？”楚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手串。
“嗯。”唐曦点头，“云栖说要稳固一下力量，过几天就好了……对了，你起这么早干嘛？医生不是说了你最近的晨练强度别太大？”
“复诊。”楚离解释道。
“哦，等我一下，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也去。”唐曦立即道。
“时间还早，先吃了早饭。”楚离看了看钟。
“哦。”唐曦应了一声，但还是加快了速度，换衣服吹干头发，不到半小时。
张姨下了碗馄饨，撒上几粒葱花，热腾腾的刚好出锅。
唐曦闻到香味也觉得饿了，毕竟昨天吃了一天的干粮和飞机餐，她有灵力支撑，困倦倒是还好，回来的飞机上也睡了两小时，但胃里倒是真有些不太舒服了。
“这次碰到了几只鬼？”楚离问道。
“两只，夫妻俩。”唐曦咬着馄饨，“噗”的一笑，随口就当成笑话讲给他听。
等她吃完，天色也已经大亮，整座城市从夜晚复苏，充满了生机。
“走吧。”楚离要抽血，本来也不能吃早饭，抓了车钥匙要出门。
“你开车？要不还是打车吧。”唐曦忍不住道。
“早没事了。”楚离不在意道，“说起来，我给你请的假还有几天，抽空去把驾照考了。”
“知道了。”唐曦跟在他身后，跃跃欲试，“你说我买辆什么车好呢？”
“这我不懂，回头你问裴清致。”楚离答道。
“也行。”唐曦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忍了一年多，终于可以自己开车出门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要不明天先去看车吧！
来到医院，因为复诊是早就预约好的时间，倒是不用排队。
医生检查过伤口的恢复情况，强行按捺下想要研究解剖的欲望，开了几张单子。
血常规是必须的，然后是X光，看看内部的愈合状况，毕竟当时刀口很深又被绞过。
“我自己去，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楚离道。
“好。”唐曦左右看看，直接朝门诊大楼的便利店走去，准备看看买点热食，一会儿给楚离当早饭。
“医生！医生！先给我孩子看看，他不舒服！”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个急躁的声音。
唐曦一转头，只见预检台那边，一个魁梧的男人抱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硬是挤到了最前面，对着护士大吼道。
“这位先生，您请排队好吗？”小护士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还是带着笑容好声好气地劝道。
“你没看见孩子这么难受吗？要是拖延了，耽误了病情怎么办？就先给他看一下有什么要紧！”男人理直气壮道。
“可是先生，会来医院的都是病人，大家都不舒服，如果都像您一样插队怎么行？”小护士说道。
“就是，凭什么让你先看？就快轮到我了。”
“我家娃也发烧了，还不是在排队！”
“怎么就有人总觉自个儿有特权呢，赶紧后面排队去。”
“是啊，这儿谁不是一大早就来排队取号的？凭什么你特殊。”
排队的病人也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来医院看病的人本来也不可能心情有多好，再遇见个极品，顿时负面情绪有了宣泄口。虽然这插队的男人人高马大的压迫力十足，但俗话说法不责众，他还能和这么多人打起来不成？
“爸爸，我难受……”男人怀里的小男孩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没事没事，很快就能看病了。”男人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眼眶也有些泛红。
“这位先生。”小护士见状也有几分不忍，毕竟比起不懂事的大人，苍白秀气的小男孩很能激发母爱，她放柔了声音道，“如果真的很严重，你可以抱着孩子去挂急诊，那边的速度会快得多。”
“这……”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排队不愿意，让你挂急诊也不愿意，合着是觉得插队插得天经地义了？”队伍里一个胖妇人忍不住骂道。
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尤其是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还带着方言，怼得男人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跑到队伍后面去排队了。
“张姐，是不是劝他去挂急诊比较好？”那小护士有些担忧地道，“那孩子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如果真的严重，家长不可能不挂急诊，你也提醒过了，有些人就是不想排队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那是道德绑架。”年纪大些的护士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病人测体温，“别愣着，赶紧干活，这么长的队伍呢，动作快点，尽量让病人少等几分钟也好。”
“哎，知道了。”小护士赶紧跑回去忙碌起来。
一个小小的插曲仿佛一滴水落入湖中，只激起一圈涟漪，就再无声息。
唐曦摇摇头，没说什么，这就是普通百姓的人间百态。
走进便利店转了一圈，她拿了一瓶常温的乌龙茶、一个素馅的包子，给自己拿了一罐冰咖啡，付钱出来，找了个空的椅子坐下来等。
拿出手机刷了刷，或许是太早，倒是没有未读微信消息，倒是有封邮件，打开一看，是个委托邮件，夏天青介绍的，发件人最近总是看见亡妻在家里走动，怀疑是妻子死后魂魄还留在家里，想请她来看看能不能超度。
这种驱鬼委托算是最简单的，而且报酬不菲。
唐曦回复了同意，把自己的微信号发过去。
想了想，给裴清致发了条微信：明天有空吗？我想买车，帮忙介绍一下款式。
隔了一会儿，没有回信，应该是在忙。
再看了下新闻，长安古墓的事还没有见报。
嗯……她和顾冉出来之前，已经把驸马的尸体放回他原本的棺材里重新封好，这骨头断了大半是没办法了，可好歹还有一具公主的尸体呢，千年不腐的尸体也足够考古学家研究很久了吧。
当然，以为厉鬼已经魂飞魄散，等到开棺接触空气，尸体很快就会腐败了——呃，这么一看，驸马那具已经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好像会更惨不忍睹。
不过她好歹是救了整个考古队的性命，还保存下了大半的研究资料不是？
“看什么呢？”楚离走过来时，刚好看到她盯着手机但双眼放空的样子。
“啊，没事。”唐曦眨眨眼睛，回过神，顺手接过他手里的片子和检查报告，又把乌龙茶和素包子递过去。
“谢谢。”楚离笑道。
“走吧。”唐曦站起身，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
楚离几口吃了不大的包子，打开乌龙茶喝了几口。
两人立即上楼找医生，确认了楚离的伤确确实实从里到外都好了，这才不得不开出痊愈的证明。
“终于可以正式复职了。”楚离如释重负。
“最近又没什么大案子，多休息几天不好吗？”唐曦抱怨道。
“闲着难受。”楚离耸了耸肩。
“好吧，去哪儿，回家吗？”唐曦无奈。
楚离抬腕看了一眼表，提议道：“还早，要不要去市局的训练场？一会儿可以直接在食堂吃午饭。”
“是你一天都等不及，拿了证明就想立刻去销假吧！”唐曦抓狂。
监护人是个工作狂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楚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声干咳。
“得，你别说了，走走走。”唐曦摇头叹气。
虽然她也挺想回家睡觉，不过枪也很有吸引力，唔……伤好了，那就是陪她打一架也没问题了是吧！
反正一罐冰咖啡下肚，瞌睡也清醒了。
两人从边门出去，开了车，缓缓地顺着车流往外挪。
“门诊大楼好像有什么骚动？”唐曦回头看了几眼。
“大概又有什么急诊病人吧。”楚离道。
“说的也是。”唐曦闻言也没想多，毕竟这是江南市最大的公立医院，每天都有无数重症患者往这边送。
半小时后，市局地下训练场。
不止是唐曦和楚离，整个重案组的外勤人员，甚至还有别组的外勤都跑了过来。
“下一个！”唐曦把大杨踢下擂台，擦了把汗，朝着人群勾了勾手指。
“我来！”跳上去的是一个唐曦不认识的警察，战意满满。
“加油啊，要是你们加一块儿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赢，明天开始统统加训。”楚离坐在下面观战，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其他科室的人还好，但重案组的组员闻言，一个个脸色都发绿了。
“不是，楚队，让我们打赢小唐，这太过分了吧？”大杨揉着手臂上的乌青控诉。
“很过分吗？”楚离疑惑地问道。
“当然！”一排人齐刷刷点头。
“嗯……”楚离想了想，站起来，把衬衫袖子往上挽了挽，很淡定地道，“那换我来跟你们玩儿？”
“……”
“…………”
“不不不，楚队您歇着，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抢救一下！”众人顿时四散。
楚离一声嗤笑，又坐了回去。
还真是松懈……别以为自己不在就能偷懒了，这些日子落下的训练，统统都得补回来。
擂台上的人又被扔了下来。
“下一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女额边带着汗水，却神采飞扬。
“小刘，看你的了，一定要多坚持几分钟！”一群人起哄道。
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刘一脸苦相。在整个重案组中，他跟着唐曦出任务的时候是最多的，所以……真的没人比他更了解唐曦的恐怖了，除了力量和耐力稍弱一些，这根本就是个技巧版的楚离。可他们这些人哪次不是被楚队一个人揍得七零八落的？
所以，楚队根本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想训他们而已，还妄想着能赌赢的才是傻。
忽然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了。
楚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发现是唐曦上台时因为不方便，拿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锁屏提示上显示出发信的是裴清致，内容是：明天有空，上午九点……
后面被省略了，不解锁看不见。
两秒后，屏幕暗了。
楚离忍不住“啧”了一声，有点不爽。
好吧，是他自己说想买车可以去问裴清致的，可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还有裴清致，你堂堂裴氏总裁这么随叫随到的，裴氏是要破产了才让你整天无所事事吗？
越看越不顺眼。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他自己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小肖？”楚离接通了电话。
“楚队，虽然你才刚销假，但……”肖雪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没问题，可以出警，什么事？”楚离直接打断。
“是，刚刚110来报，市一医院发生重大刑事案件，有人冲进门诊大楼，砍伤了医生和护士，连看病的病人也追着砍，目前已经造成一死十几伤，行凶者被民警堵在一间就诊室里，但是那间诊室里还有一名医生和三名病人，其中包括一名三岁女童，虽然内室有一道门，但情况也很危急。”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楚离一边听着，一边已经用手势指挥了自己的组员。
整个重案组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我也去。”唐曦跳下擂台，披上外套。
“走。”不到一分钟，训练场又空旷下来。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低调的白色大众挂着高调的警灯一路飙车到了市一医院。
就算有交通部门给一路开了绿灯, 重案组的组员依旧觉得，他们家队长绝对是把汽车开成了高铁。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想坐楚队的车。
当然, 唐曦倒是适应良好，反正再快也快不过缩地成寸。
时隔三小时再次踏进医院，门诊大楼的病人已经被疏散，白色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道长长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什么情况？”楚离一亮证件, 大步往里走。
“楚队, 嫌疑人目前被堵在儿科就诊室，房门被反锁了。”说明情况的是一个民警, 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 一边说道, “最麻烦的是，嫌疑人情绪很不稳定，而里间的门是没有锁的, 幸好带着孩子看病的一家三口里有个男人, 暂时还能堵住门, 但嫌疑人手里有两把菜刀……”
“备用钥匙呢？”楚离打断道。
“没用。”民警摇头，“门是老式的那种，带插销的锁, 光有钥匙不行, 必须从里面开, 否则只能暴力破门。原本插销锁是为了值班医生的安全, 晚上可以从内部锁门, 没想到把嫌疑人一起关在里面了。”
“窗户？”楚离皱了皱眉。
“诊室在四楼，这么长的梯子只能请求消防支援, 但是那扇窗外刚好是围墙，消防车没法进去，正在尝试从远处搭梯子。”
楚离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电梯已经暂停，三人跑楼梯上到四楼，果然见到七八个民警围住了一间诊室的门，最前面的应该是刚到的谈判专家，只是里面的嫌疑人显然听不进去，根本不回答，只能听见砸门的声音，还夹杂着孩子嘶声力竭的哭喊。
“让开！”楚离一把拉开那个谈判专家。
里面的嫌疑人分明没有沟通的想法，与其喋喋不休还不如暴力破门，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拿下。要说会更刺激嫌疑人，只要速度够快就行了。
“楚队，已经去拿破门工具了。”民警满头大汗道。
这真不是小说电影，来个警察“呯”一脚，甚至几个人喊“一二三”撞一撞就能撞开的。
不得不说，这门质量挺不错的，建筑质量更加不错。
“没必要。”楚离一手按在门上，回头道，“小曦，开门。”
“哦。”唐曦眨眨眼睛，拍了拍手串。
苏凰笑眯眯地穿门进去。
“准备好了吗？”唐曦问道。
“嗯。”楚离应了一声，一瞬间，眼神凌厉起来，浑身肌肉微微紧绷，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盯上了可怜的猎物，正准备捕食。
“三、二、一……”唐曦很干脆地下令，“开！”
“呯！”楚离一脚踹开本应反锁的房门冲了进去。
“你怎么……”正拿着两把菜刀疯狂砍内室门的男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整个人都愣住了。
“警察！”楚离当然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破绽，一脚踢在他左腕上，把刀远远踢飞，随即扣住他的右手，不到两秒钟就缴了械，干净利落，快得门口的民警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唐曦走进去，让苏凰回来，一边敲了敲内室那扇被砍得惨不忍睹还顽强挺立的门，用女生特有的温柔语调说道：“没事了，嫌疑人已经被制服，可以出来了。”
好一会儿，伤痕累累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唐曦不由得感慨，门结实点还是有好处的，虽然阻碍了警察，可这也阻碍了凶手不是？
另一边，楚离摸了摸身上才想起今天他原本是来复诊的，虽然回了趟警局销假，但……别说枪了，连手铐都没带，只能道：“小曦，手铐给我。”
唐曦下意识地掏口袋，摸了个空，无奈道：“早上抓了个抢劫犯，忘了再拿一副手铐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那个……楚队，手铐……”之前带路的民警弱弱地递上一副手铐。
“啊，谢谢。”楚离拿过来利索地将嫌疑人铐住。
“楚队！”小刘带人这才赶到，跑得一头汗水。
“带走，还有物证菜刀。”楚离把人推了过去。
“哦。”小刘这才发现已经结束了，他们根本就是白跑一趟。不，也不算白跑，至少还能善后。
“不过，说起来，这门是怎么开的？”终于有人问了出来。
他们都听到了楚离让身边的女孩开门——可人家连手都没碰到门呢，就念了句“三二一开”，门就开了，这是用意念开的么！
“大概是本来就没锁好吧。都解决了计较那么多干嘛。”楚离很淡定。
“……”一群人崩溃。
怎么能不计较！我们的报告怎么写！门没锁好？而我们居然打不开？真要这么报上去，这不得被削死啊！
小刘干笑了两声，把那位队长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大意是：反正楚队又不会管你们派出所怎么写报告，就写楚队把门踹开了不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么。
有些事，别较真。
而诊室内，一直堵着门的男人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劫后余生地痛哭，或许是看见妈妈哭了，女孩儿反而停止了哭嚎，眨着通红的眼睛，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妈妈的脸。
还是女医生最镇定些，走出来道了谢，说明情况：“当时我正在给这个小姑娘看诊，那人就冲了进来，手里还挥舞着菜刀，幸好小萱的爸爸抓起旁边的盐水架子挡了一下，我们才来得及躲到里面，堵住门，之后就是等警察同志来了。”
“辛苦了，之后麻烦您去市局做一份笔录。”楚离点点头。
“好的。”
医院方面也立刻派人过来，先将这倒霉被卷入的一家三口移到另一间诊室里做检查，只有男人身上有两道擦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出去看看吧。”楚离说了一句，发现唐曦没跟上来，脚步一顿，回头道，“怎么了，有问题？”
“我好像见过那个嫌疑人。”唐曦沉思道，“今天早上，我在等你做检查的时候，看见这人在预检台想要插队，当时……好像还抱着个小孩，大概六七岁，男孩，应该是病了。”
“立刻去找找，他带的孩子在哪儿。”楚离脸色微变，马上吩咐。
“是！”
因为嫌疑人已经被控制，危机解除，无论医院还是警方，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伤亡呢？”楚离一边下楼，一边问道。
“死的是个护士，是预检台的，听说才刚结婚，真是作孽。”跟着的民警叹息道，“伤者有五位是赶过来阻止的医护和安保人员，剩下的都是排队的病人，只有两人伤口较大需要缝针，其他都是轻伤，问题不大，医院已经安排治疗了。”
“我说，该不会是因为当时护士让他排队，旁边的病人跟着冷嘲热讽了一顿，他就去砍人了？菜刀又是哪儿来的？”唐曦沉吟。
“你是后悔当时没注意他？”楚离道。
“那倒不是。”唐曦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有人这样就会拿刀无差别砍人。如果是反社会人格，那就算提前阻止他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毕竟不能因为‘可能会犯罪’就先下手为强什么的吧。”
楚离本来是怕她早上才见过嫌疑人会自责，见状也就不理会了。
不是没有感触，只是身为刑警，他听过太多奇葩的杀人理由，别说是插队被阻止了，甚至有人仅仅因为不喜欢女大学生，就在大学校园里无差别刺杀女生，连个理由都说不上。一件件的，根本计较不过来。警察能做的，也只能是抓住犯罪嫌疑人，不再造成二次伤害而已。
“楚队，这位就是现场第一目击证人。”一个民警带了个小护士过来。
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一抽一抽地喘不过气来。
楚离借了一间空的诊室作为临时办公室，把人带了进去。
为了让小姑娘不会这么紧张，还特地让民警都出去。
虽说警方有规定问话必须两名警务人员一起，不过有唐曦在就刚好。
“坐下喝杯热水，慢慢说。”唐曦笑眯眯地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在桌上。
“谢谢。”小护士低着头说了一句，又抽了两张纸巾按眼角。
等她平静一些了，还是唐曦开口道：“我记得，你是预检台的护士吧？今天早上你还见过嫌疑人。”
“是、是的。”小护士楞了一下才点点头，“当时他插队，我让他去排队，因为见孩子好像真的很难受的样子，就建议他去挂急诊，但是也被拒绝了。”
“后来呢？”唐曦道。
“嗯……后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小护士回忆了一下，“他排了大概四十分钟的队，拿了号子就上楼了，应该是去的四楼儿科，之后我就没看见他。直到刚才，病人已经少了，我们就准备换班吃饭，张姐让我先去，我就离开了预检台，但是还没走出门诊大楼，他、他就……”
说着，年轻的姑娘忍不住抱住了双臂瑟瑟发抖，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很显然，如果当时不是前辈让她先去吃饭，说不定被砍死的就是她了。
“他不会是直接提着菜刀进来的吧？”唐曦疑惑道，“门口的保安也不是眼瞎的，而且大门到预诊台还是有点距离的。”
“他进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虽然土气，但市一医院从小地方来看病的人很多，拎着蛇皮袋的都有，也就没人注意。他是走到预诊台才突然拿出刀来的。”小护士肯定道。
“明白了，谢谢合作。回头麻烦到市局做个正式笔录。”楚离合上笔记本，公式化地道。
“好的。”小护士吐出一口气，赶紧出去了。
开门时，就见一个神色焦虑的青年抓着她的手臂说着什么，应该是闻讯赶来的男朋友。
唐曦关上门，回头道：“虽然理由还得问问当事人，不过我觉得，多半和他儿子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因为排队的四十分钟真的耽误了病情？”
“这点，等查到那个男孩的情况就明白了。”楚离的话微微停顿了一下。
话这么说，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答案。
会让一个父亲疯了一样拿刀砍人的，也只能是因为孩子出事了。
果然，几分钟后，小刘的电话打过来了。
楚离沉默地听完，挂断电话，开口道：“孩子……没了。是心肌梗塞造成的猝死。”
“什么？”唐曦楞了一下，随即“啪”的一下拍了桌子，怒道，“心肌梗塞，表示那孩子多半是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么危险的毛病，护士让他挂急诊为什么不去？”
“因为习惯了。”楚离冷静地答道，“孩子身体不好，经常感冒发烧，这次原本就是有点咳嗽而已，加上一直生病，孩子太懂事，难受也不哭不闹，觉得自己能忍，所以父亲没想到这么严重。”
“那也……该挂急诊啊。”唐曦还是觉得不能理解，“虽然有规定高烧38度以上才能挂急诊，但先天性心脏病的话，医生会通融的。”
楚离抬头看了她一眼，摸出烟盒，但想想这是医院，又放了回去，神色间带着一丝烦躁。
“干嘛，有事说事。”唐曦没好气道。
“你觉得，那个嫌疑人的打扮怎么样？”楚离忽然问道。
“哈？”唐曦被他这神来一笔问得一呆，好一会儿才道，“挺一般的，说不上什么款式，就是地摊货，手肘膝盖都有几个地方开线了，应该穿了好几年，大部分民工都差不多的样子……哦，你是想说，他经济条件不好？”
“嗯。”楚离应道。
“可是……急诊挂号费是比门诊贵几块钱，但……”唐曦不解道，“同样的药，急诊和门诊也不会是两个价，他该不会就是为了省几块钱的挂号费？”
“不是挂号费，也不是药价有差别。”楚离叹了口气道，“门诊和急诊，对病患的治疗方式有差异。门诊一般都不是急症，医生会综合考虑病人的情况开药，基本上都在医保范围内。但急诊收的都是危重急症，医生优先考虑的是控制病情，用药习惯难免有差异。尤其那孩子有先天心脏病的话，医生为了慎重，开的检查会更多。总之，同一种病，在门诊和在急诊，费用上普遍存在差异，或许普通人不会很在意几百块钱，但对某些人来说，几百块钱也会要命的。而那个孩子，家长缺乏医疗知识，咳嗽虽然不起眼，但却是很多病的先兆，如果没有发烧，就更容易被忽略，觉得小病，没关系。”
“……”唐曦沉默了。
楚离让她消化了一下才接下去说道：“小肖查到的基本情况，他的妻子生下孩子发现孩子有先天性缺陷，是个会拖累全家的无底洞，扔下孩子就跑了。他父亲早逝，对母亲很孝顺，去年母亲出了车祸，抢救了半个月还是去世了，但肇事方是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本身也没什么钱，运输公司则不承认司机是他们的正式员工，因为没有劳动合同，这官司现在还没打完，医疗费用都是自己垫付的，哦，那货车司机也拿出了一些。”
“…………”唐曦继续沉默。
即便看遍人间悲欢离合，但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并不是不会被触动，只是能迅速调整心态。
“但是，他自己再惨，也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唐曦终于开口，“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又做错了什么？早上我还听见那位遇害的张护士说，只要她们动作快一些，就能尽量让患者减少排队的时间。虽然脸上看起来刻薄，但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楚离沉声道。
“哪儿奇怪了？”唐曦怔了怔。
“时间。”楚离从旁边的打印机里抽了一张A4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时间，一边道，“按照目击者和民警提供的时间，嫌疑人到达医院是早上八点，排队四十分钟，上楼看病是九点前，当然，取了号，在诊室门口还是要等的。孩子死亡是九点半——当时孩子陷入休克状态，当班医生，就是之前被堵在诊室内的那位李医生出来做了急救，但是没救回来。十点，从监控中看到嫌疑人独自离开医院。”
唐曦看了一会儿时间线，喃喃道：“是不太对，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按理来说，孩子死亡的那个时间点应该是他最悲伤最愤怒的时候，就算他暴起伤人，直接把急救的李医生掐死都不出奇。可是他回到医院行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就算去买两把菜刀也用不了两小时？为什么他会两小时后才拿了菜刀回来行凶？要不是李医生和张护士都是比较负责的，愿意把早晨的病人先看完再去吃饭，这个点早就是午休时间了，说不定根本找不到人。”
“对，就是这样。”楚离点头，“正常人的心里，要么是当场伤人，只要当时被绊住了没动手，杀意就会慢慢被消磨，悲伤压过愤怒，不会再有伤人的念头了。要么就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怒，杀意也越来越强，终于忍不住动手——但是两个小时，这个时间前者太长，后者太短了。”
“我之前没在嫌疑人身上察觉到特殊的气息。”唐曦沉吟了一会儿，忽的站起来，“让小肖把监控里能查到的嫌疑人走出医院后的行动轨迹发给我，我去看看。”
“呵。”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唐曦的手刚握住了门把，回头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楚离抓了一把头发，往椅背上一靠，自嘲似的说道，“自从遇到你，我居然有了习惯，碰到案子就先想想是不是又见鬼了——这么简单的医闹案子，我想的居然是嫌疑人会不会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不奇怪，他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合理。”唐曦耸了耸肩，“就算不是鬼，也可能是人。教唆犯罪也要承担责任的是不是？楚队。”
“对。”楚离看着她，坚定地吐出一个字。
“行，这边我去查？”唐曦挥挥手走出去。
反手关门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门诊大楼里还是一片紧张，唐曦走了几步，左眼打开鬼瞳。
几只好奇的新鬼看见她银色的瞳孔，吓了一跳，“嗖”的一下就躲没影了。
唐曦一直也没管这些医院里游荡的小鬼，目光一转，先看预检台。
地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隐隐约约的，有一缕阴气飘荡。
“过来。”唐曦手指一勾，将那缕已经接近消散的阴气抓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她立刻皱紧了眉头。
什么意念都没有，就只是纯粹的黑暗，直白的恶念。
仅仅探入，她感受到的就是耳边鬼哭狼嚎的“杀杀杀……”。
“什么玩意儿。”唐曦咬了咬牙，将阴气封进养魂珠。
太少了，而且人太多，刚才连她都差点忽略，没想到一个偶然事件背后能有人操纵。
想了想，她拨通了肖雪的电话。
“顾问？”手机里除了肖雪的声音，还有打字的键盘声，“监控轨迹的话，我这就给你发过去……”
“哦，不是那个。”唐曦在掌心转着养魂珠，开口道，“你帮我查查，市一医院这些年来总共发生过多少医闹事件，只要是有人受伤的，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都算上。”
“哎？”肖雪楞了一下才答应下来，“好的，我知道了，给我半小时。”
“整理好了打印两份，我一会儿回办公室看。”唐曦说完，挂了电话，脸色也更严肃。
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推动，那今天绝对不是第一次。之前被当做普通伤人事件的案子，或许还会隐藏着什么。
刚要收起手机，她突然想起，好像看见有未读消息的标记，马上重新打开，不觉愣住。
明天早上九点？
哦，她问裴清致明天有没有空陪她去看车来着。
可……这边的案子怎么办，就算楚离不喊她帮忙，可事情已经涉及到玄学界，她自己都做不到扔在一边。至于通知PEI来处理，她想了几秒钟还是放弃了。
这缕阴气太过危险了。心理不够坚定的话，很容易被影响。
就在这时，手机一震，又是一条消息过来：放心，明天的会议我挪到了下午，有一上午时间空。
唐曦一愣，又纠结起来，本来就是她提出的要求，人家都为她调整时间了，再说不能去好像……不太好？
一瞬间，少女眼中仿佛燃烧起了火焰，飞快地打了一个“好”字，发送。
是明天又不是今天。
只要今天就把事情解决掉，不就两全其美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唐曦坐在路边一家小快餐店里, 叫店家送了十几份盒饭到市一医院给还在扫尾的警察，这才开始吃迟到的午饭。
肖雪已经把监控中嫌疑人的行动轨迹传了过来，顺便还有一份简单的资料。
砍人的叫张伟, 是一名在建筑工地上负责刷墙的泥瓦工，当然，这种职业都没有正式的单位，通常都是哪个工地有活干就去哪儿，颠沛流离。不过张伟孝顺, 又疼爱儿子, 到哪都带着老母和儿子。六岁的儿子小雄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没有去幼儿园，他上工的时候, 就由祖母带着孙子, 直到老人车祸去世。张伟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又要照顾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工作了。
唐曦吃了一口饭，暗自沉思。
难怪护士劝他去急诊的时候他不愿意, 想来医药费是真的很紧张。
孩子的死是个悲剧, 但这件事, 并不是谁的错误，只是个不幸的事故，她相信, 既然张伟没有在孩子死亡的时候当场发狂, 那之后只要有人好好安慰, 不去刺激他, 或许他的人生还是能从头来过的。然而结局是一位敬业的护士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伤者无数，而张伟同样要付出法律的代价。那个利用人心的阴暗面的家伙, 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原谅。
继续往下看，肖雪这边倒是把张伟的前妻也找了出来。从照片上看，女人依旧年轻漂亮，装扮时髦，和张伟放在一起，完全不可想象他们之前有过一段，看起来是生活还不错。
不过对唐曦来说，这些东西都可有可无，即便要走访，也是正式的警察去，轮不到她。
她想看到的是，菜刀的来源。
很快吃完饭，她顺着大街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肖雪标记的一家中型超市。
站在门口，能看见超市里有两个警察在问话，她没有进门，从养魂珠里抽出来一点点阴气。
“秘术·溯本追源。”
阴气动了动，似乎很不情愿，又像是糊涂得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勉勉强强找了一个方向往前飘。
“是太淡了么。”唐曦微微皱眉。
可惜她来得还是晚了，而且一进医院就先抢救人质，擒拿嫌疑人，等把目光放到现场就更晚了，这还是运气好，要是再过一小时，这缕阴气完全散去，就真的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阴气选择的并不是超市方向，而是在肖雪给出的轨迹中完全没有画进去的路。
唐曦记得，那里再走就没路了。
从前的老城区虽然扩建了，但有些标志性的建筑却保存至今，比如鼓楼，比如城门，自然也少不了护城河。
唐曦跟着阴气走到护城河边，阴气又停了下来，仿佛犹豫不定。
左右看看，这个时间点，护城河边只有几个钓鱼者。
阳伞、椅子、高筒靴、水桶，一排十几根吊杆一字排开，那架势根本不像是休闲，更像是为了钓到鱼，或者可以去卖？反正她是从来不明白，这样钓鱼到底有什么趣味。
当然，最重要的是——
“大叔，这里禁止钓鱼哦。”唐曦走下台阶，指着护栏上的红色大字喊道。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扭头不做声，显然没当回事。
他又不是不识字，当然知道护城河不允许钓鱼，但这地方也就是一早一晚有人巡逻，那么长的护城河，根本管不过来，住在附近的人天天在这里钓鱼，早就习惯了，法不责众么，这就和赶不尽的无证摊贩一样，城管来了就疯跑，城管一走就挪回来，城管也只能突击检查几次，抓到几个算几个，还能怎么办？又不能不干别的事就守在这儿了。
不止是他，附近几个钓鱼的人都听到了唐曦的喊声，不过谁也没动弹一下。
唐曦笑笑，又叹了口气，拿出证件戳到男人面前，微笑道：“警察巡检，如果不听劝……我可叫我的同事们过来了？”
男人一愣，目光停留在证件上，脸色被“重案组”三个字刺激得煞是精彩。
“哎，那边的大爷，您用的钓竿好像挺贵的吧？没收了也没关系吗？”唐曦向着河对岸喊道，顺手扬了扬手机，做出要打电话的动作。
这一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警察小姐，抱歉抱歉，我马上走！”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阳伞折叠椅，一排钓竿，最后还不忘提上装了几条小鱼的水桶一溜烟跑了。
有人带头，再加上男人喊的“警察小姐”，到底是识相的人多，一个接一个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反正警察又不会天天巡检，明天再来呗。
没几分钟，护城河两岸空空荡荡，再没有人来打扰。
唐曦一声嗤笑，手指点了点阴气。
阴气转了几圈，似乎想过河，又有点迟疑。
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河中心冒出一个脑袋来。
“……”唐曦无语，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喊道，“大叔，游泳也是禁止的。”
“你谁啊？”游泳者没好气，“多管闲事！”
“警察！你也想去派出所住几天？”唐曦晃晃证件。
游泳者一愣，也？
再一看，好么，刚才还在的钓鱼的人都跑了个精光，还真是警察！
“我我我，我马上上来，保证下次不犯！”游泳者连忙往岸边游。
然而，似乎是因为紧张，他的动作有些同手同脚，一个猛子扎得太深，就呛了一口水，在水里扑腾起来。
“喂！”唐曦也吓了一跳。
虽然在禁泳区游泳是违法的，但她也不能把人吓得淹出毛病来，见状赶紧解下护栏上挂着的急救游泳圈，用力往河心扔过去，“抓住！”
游泳者好几次才抓住游泳圈，把头探出水面，喘了一口气，喊道：“救命啊！”
“这不是救你了吗？以后记得别随便跑去河里游泳！”唐曦没好气地抓着绳子把人往岸边拉。
“不不不！”游泳者脸色惨白得像个鬼，死死抱着游泳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死人！河里有死人啊！”
“哈？”唐曦愣住。
“我说水里有个死人！你快拉我上去，我我……我没力气了……”游泳者的表情已经快哭了。
唐曦皱了皱眉，一手抓着绳子，一手翻出手机。
至于河里那个……这不是抱游泳圈抱得挺紧嘛，沉不下去的，不着急，正好长长记性，以后别随便游泳。
十五分钟后，重案组成员从市一医院赶到护城河边，有条不紊地拉起了警戒线，又找来专业的打捞队，按照那个倒霉的游泳者指的位置开始打捞尸体。
“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丁鹏，开网店的。”
“怎么发现的尸体？”
“我……我游泳来着……”
没管一边录口供的事，唐曦站在护城河边，盯着那一缕还在原地打转的阴气思索。
这是……想下水的意思？果然和河里的尸体有关吗？
“有发现？”楚离走过来。
“嗯，一会儿就知道了。”唐曦看着河心打捞的小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船上的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议起来。
“怎么回事？”楚离喊道。
“楚队，尸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不上来！”打捞队员回道，“稍等，我们让蛙人下去看看，把卡住尸体的东西排除掉！”
“尽快！”楚离道。
“你觉得是什么？”唐曦问道。
“石头吧？”楚离并不意外，“如果是谋杀的，为了不让尸体浮起来，绑上石头水泥什么的很常见，我还见过有人把死者肚子剖开，往里头填满砖头重新缝合，再扔进河里的。”
“我刚吃过饭。”唐曦脸色一黑。然而，隔了一会儿，她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案子，凶手是外科医生？”
“当然不是。”楚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是缝纫女工。”
“……”唐曦无言以对。
“噗通！”船上一个队员已经穿上潜水服跳了下去。
“我觉得，这次不是石头。”唐曦道。
楚离一怔，知道她这个“石头”包括了其他能代替石头的重物，不觉道：“难道是被鬼压住了？”
“记得清溪峡的女尸吗？”唐曦忽然道。
楚离神色一凛，目光落在河心，许久没说话。
“怨气深重，尸体重逾千斤，浮不起来的。”唐曦悠然道。
“我没看见有鬼。”楚离道。
“嗯，藏得挺好的。”唐曦点头，“灵力枪，带了吧？”
楚离点头。
医院有安检门，所以他早上出门时未免麻烦，没带配枪手铐，不过灵力枪轻便小巧，又是陶瓷打造的，他倒是习惯性地揣在身上。
“啊，万一有事用第一把。”唐曦提醒了一句，“上次借给裴清致过的那把，我为了对付控火的苗红，转化成了水属性灵力，用来打水鬼就不太好使了。”
“了解。”楚离应道。
说话间，蛙人已经浮出水面，和船上的人交流一阵，慢慢靠岸。
“怎么样？”楚离和唐曦迎了上去。
蛙人扯下头套，也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一脸疑惑道：“我就奇了怪了，明明上下左右都检查了，绝对没有任何重物，也没有被卡住勾住，但就是拉不起来，就像是长在了河床上似的。”
“肚子里呢？”旁边的大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蛙人小伙脸色一绿，苦笑道：“我也听说过那个案子，所以特地按了尸体的胸腹部，没感觉到异常。对了，尸体基本没有腐败，也没有出现巨人观，初步印象死亡时间应该很短，可能就是昨天到今天。”
楚离和唐曦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楚队，我们再想想办法。”打捞队的队长有些抱歉地说道。
“辛苦了。”楚离也说不出“尸体可能是被鬼压了所以你们怎么想办法都捞不上来的”这种话，只能点点头，想着还是回头打个电话给上面下指令收队比较好。
“哎，会不会是中邪了呀？”一个队员忽然说道，“以前我听叔爷爷说过，捞不起来的尸体都是有冤情在身的，不为他雪冤是捞不起来的。不然去弄点朱砂黄符什么的烧烧看……”
“闭嘴！都什么年代了还封建迷信。”队长没好气地训斥。
“我就缓解一下气氛。”那队员缩了缩脑袋，讪讪地笑了笑，似乎也觉得很不靠谱。
“总之，先休息一下吧。”楚离道。
“好，我让人再送几套潜水服过来，多下去几个人看看。”队长爽快地点头。
“你看着点，我要下去看看。”唐曦低声道。
“要潜水服吗？”楚离问道。
唐曦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干嘛？”楚离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你觉得，穿着那种全封闭式的潜水服能打架？”唐曦无语。
“自己小心。”楚离扶额。
“知道了，我明天还有事，今天必须把这事解决了！”唐曦咬牙切齿。
楚离愕然。
有事？什么事？和裴清致约会？哦不……是去看车。但两个人单独出门难道还不算约会么！
为了约会一天办完案子，这么拼，你是多想约会？
和裴清致？
果然觉得手有点痒。
“走了。”唐曦挥挥手，把装着手机的外套给他拿着，让芍药给自己下了个幻术，轻巧地跳进河里。
游泳，她会是会，但并不精通，顶多就是狗刨两下。然而她是最强的天师，灵力转化内息，起码能在水下呆一两个小时，那会不会游泳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让自己沉底，从河床一步步走过去就行。
护城河是一条人工河，河床没有坡度，只是年份久了，不免有一层淤泥，踩上去有些不着力。
河水不算太深，大约三米，今天阳光好，水下隐约还是有光线的。
唐曦走到大约河中间的位置，果然看见了那具尸体。
那是个女人，看起来还栩栩如生，大约二十多岁年纪，容貌端丽，还残留着化过妆的痕迹，一头黑色的长发像是水藻一般在水里飘摇。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光着脚，全身上下的饰物就只有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坠子是一个十字架，中间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唐曦绕着尸体走了一圈，蹲下身，脑中回想着苏晚意说过的验尸时的要点开始检查。
没有血迹，没有明显外伤，甚至没有挣扎伤。
唐曦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尸体，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无论是谋杀还是自杀，就算灌了一瓶安眠药，可只要是活着被丢进河水里就是要呼吸的，本能就会挣扎，皮肤起码会被河底的砂子碎石刮伤，指甲里也应该有淤泥残留，而这具尸体却太干净，太唯美了。
当然，如果是死后抛尸……唐曦有点拿不准。
安乐|死是不被允许的，而只要是死，都不会舒服，虽然没有外伤的杀人方法不少，可尸体的表情也不该这么平静。
更诡异的是，这么平静祥和的表情下，怨气却大得尸体都浮不起来？
这是个驳论。
正沉思着，忽然间，耳边传来一声“闪开”。
唐曦一愣，但身体已经习惯性地挪了一步。
是云栖的声音，所以她的本能比意识听从得更快。
一道水流从脸颊边擦过去，如果她没动，就是对着脑袋来的。
唐曦猛地回头，却没看见什么，连个魂体都没有，然而被攻击了却是事实。
“攻击出现之前，我都没发现从哪里来的。”云栖的声音在脑袋中响起。
“你没事？不是说稳固力量？”唐曦回道。
“又不是闭死关。”云栖一声低笑。
“行吧，我试试先把尸体弄上去。”唐曦叹气。
验尸什么的，她不擅长啊，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吧。
下一刻，又是三道水流从三个方向而来。
这回唐曦有了防备，脚尖一点，顺着河水往后飘了几尺躲过去。
不需要她下令，一道金色的光线以手串为起点，刺入河水，延伸向远方。
唐曦一声冷笑，手指按在金线上——
“哎，好多鱼！”刚刚赶到的苏晚意还没来得及问尸体在哪儿，指着河面惊呼起来。
只见河面上浮起来几十条各种种类的鱼，大大小小，一条条肚子翻白，很是壮观。
“河水不会有毒吧？”打捞队长吓了一跳，赶紧问刚才下水的蛙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蛙人小伙一脸迷惑。
“这个……不像是被毒的……”还是丁鹏小声说了一句，“我之前在水库那边看见有人电鱼，就是这样子，不过这电量看起来不大，鱼没死，就是被电麻了，过会儿就恢复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哪来的电？河里有死人，这么多警察在，难不成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偷偷电鱼？
楚离一脸的难以言喻。
电，是天雷符吧？在水里用天雷符，是觉得自己不会一起触电？
“那边！”唐曦一个缩地成寸，向着金线指引的方向追过去。
要说之前，在河里扔雷符那真是找死，别说自己会触电，一张符下去河里的鱼虾生物就要死光了，未免有干天和。但有了云栖就不同，云栖的指引弦不仅仅是告诉她目标所在，弦本身就是一个把她和猎物联系到一起的媒介，她的力量通过指引弦传导，可以做到99.99%的凝聚，确保打在目标身上。而散开的那0.01%，顶多把小鱼小虾什么的电晕一会儿。
从岸上的人看来，河面只是迅速划过一条水线，除了一直注意动静的楚离，谁也没察觉。
“站住！”唐曦又是一道天雷符扔过去。
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全部力量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前面的影子万万没想到一个人类居然敢在水下使用天雷符，一朝失手，逃窜得更快了。
那金色的琴弦仿佛如影随形，无论它跑到哪里，立刻又会追上来。
云栖冷笑，一直躲着也罢了，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迹，在他面前，还想缩回壳里去？做梦！
一人一鬼的速度都极快，然而护城河本是一个环形，绕过一周后，依旧会回到原处——本来应该是这样。
“云栖，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应该已经绕了两周了吧？”唐曦忽然问道。
“嗯。”云栖只应了一声。
“刚才的尸体呢？”唐曦下意识问道。
“无限回廊。”云栖只回答了四个字。
“好烦。”唐曦一点就通，但心情就更不好了。
比起这种一听就麻烦的东西，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把敌人揪出来，痛快揍一顿。
“芍药，破镜！”唐曦“啧”了一声。
“我尽量，需要时间。”芍药的声音有些急促。
无限回廊也是幻境的一种，扭曲了空间和距离，让人感觉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实际上一直在原地打转。幻境果然还是需要幻境的专家来破解，而唐曦——
“再说一遍，站住！”唐曦狠狠地砸了两道天雷符过去。
既然这里是无限回廊，那她也不用留力以免真的电死河里的鱼虾贝，可以全力施为。
所以说，福兮祸所依，谁知道呢。
奔逃的影子显然就是没想到她刚才居然还不是全力的，被天雷符炸得全身一麻，本就勉强凝聚在一起的身影像是一团水球般炸了开来。
一瞬间，强烈的阴气充满整个空间。
“这世道如此不公，凭什么我这么凄惨？”
“你骗我，你也想骗我？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是你该死！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啊啊啊啊~去死啊！都去死啊！”
“…………”
无数凄厉的哀嚎怒吼涌进脑海。
唐曦眼前一暗，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一双银色的鬼瞳锋利如刀。
“都滚！”
强大的灵力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爆开，鬼哭狼嚎为之一清，汹涌的阴气如潮水般消退。
“找到了！”芍药一声欢呼。
借着唐曦灵爆的威力，芍药终于抓到了无限回廊的一丝破绽。
“轰！”护城河的水浪激起七八米高，倒卷上岸，将这一带正在搜寻物证的警察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这又是怎么了？”苏晚意目瞪口呆，“电完了之后还埋了炸|药吗？”
楚离扶额。
都说了小心了，这么大动静，都够得上上社会新闻的头条了。
他倒是不担心唐曦打架会输给一只水鬼，但是善后很麻烦的好不好？
要不让谢长安给在场所有人来个集体失忆算了！
不过——
“这不会是…… 小曦干的吧？”苏晚意凑近来，小声说道。
楚离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大概是打扰她约会的怨念。”
“啊？”苏晚意目瞪口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浮起来了！”忽然间, 有人喊了一声。
只见河中心冒出一串气泡，水下的黑影渐渐扩大，随即“哗啦”一下, 一具女尸浮出水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奇了怪了，刚才怎么拉都拉不动，这会儿却自己浮起来了？”蛙人小伙喃喃自语。
“不会是你操作失误吧？”另一个队员忍不住道。
“怎么可能？”蛙人小伙不服气地反驳，“你们自己不是也试过，绳子纹丝不动！”
“别吵了。”队长打断道, “开船, 去把尸体弄上岸！”
“哦。”打捞队立刻行动起来。
楚离皱了皱眉，对着苏晚意轻声吩咐了几句。
苏晚意楞了一下, 随即白了他一眼, 转身小跑着走了。
水下, 唐曦看着女尸渐渐上浮，心里的疑惑更重。
明明怨气这么重，但执念却很浅, 一驱就散。
太不合常理了。
“云栖, 刚才阴气的来源, 还能找到吗？”唐曦问道。
“不行。”云栖冷静地答道，“阴气完全溶于水中，或者说, 这条河, 全是阴气的化身。”
“小曦, 我们是不是先出去？”芍药也说道, “我还是觉得那具女尸更奇怪, 反正护城河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好吧。”唐曦点点头，用同样的方法走向岸边, 上浮。
“哇！”正好搜查到这边的警察被吓了一跳。
“抱歉。”唐曦抹了把脸上的水。
她可以在水下长时间不呼吸，但却做不到避水，这才发现刚才就这么下水，好像……挺糟糕的？
“小曦！”随着苏晚意的声音，一块轻薄吸水的毛毯把她当头罩了个正着。
“晚意姐？”唐曦有点懵。
苏晚意麻利地用毛毯把她裹起来，一手还提着个大袋子，一手拽着她就走，“快，别感冒了，旁边有公厕，先换衣服。”
唐曦一头雾水就被她拉走了。
公厕就在十几米外，还算干净整洁，苏晚意让她赶紧脱衣服擦干，一面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
从内到外的衣服，甚至连鞋袜都买了，还带着标签牌。
“我随便买的，没下过水，你先将就一下，回到家洗个热水澡换掉。”苏晚意说着，摸出钥匙，用被当做吊坠的指甲刀剪断吊牌，一件件搭在手臂上。
“晚意姐想得真周到。”唐曦笑眯眯地道。
“楚队叫我去买件衣服，光买衣服怎么够？”苏晚意上上下下打量她，又埋怨道，“你就这么跳下河去？好歹脱个鞋？”
“……”唐曦没法解释她不是用游的而是用走的，要是不穿鞋，很容易被河底的垃圾刮伤脚底，所以只能这么下去。
幸好苏晚意比较细心，该买的都买了。
换上一身干衣服，唐曦继续用毛毯把头发擦得半干，披在肩上，又将换下来的衣服全塞进袋子里。
“走吧，我先去看看尸体。”苏晚意道。
两人回到岸边的时候，刚好打捞船再次靠岸。
那蛙人小伙看着唐曦一脸的纠结，他也看见了这姑娘从水里出来，难不成……是她把女尸弄上来的吗？
“没事吧？”楚离走过来。
“有事。”唐曦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最好马上通知记者媒体报道这个案子。”
“为什么？”楚离惊讶道，“案件还没破，若是在社会上掀起舆论，会对警方造成很大压力。”
“不用报道太详细的，只要让大部分人，尤其是住在护城河附近的人知道，这河里捞出来一具尸体就行了。”唐曦说道。
“河水有问题？”楚离的反应很快。
“嗯，若是再有人下水，可就没丁鹏那么幸运了，连河里的鱼虾也有问题，吃不得了。”唐曦点点头。
楚离思考了一会儿，拿起电话：“小肖，马上在江南市各大门户网站首页刊登一条消息：警方从护城河中捞出一具女尸，二十余岁，长发，身穿蓝色吊带连衣裙，随身有个十字架项链，呼吁广大群众如果有知道女尸身份的，马上联系重案组。然后把这个消息交给合作的记者，在今晚的新闻上滚动播出。最后，通知护城河沿线的派出所，多打印一些告示，把附近所有的小区都要贴遍，越快越好。”
“了解。”肖雪答应道。
“这样就行了。”楚离挂了电话，回头解释道，“不必特地报道这是凶杀案，只要宣传河里有尸体，至少这几天，大家心里都膈应，没胆子再去泡过死人的河里游泳钓鱼的。”
“还是你有经验。”唐曦也反应过来了。
“现在说说，你在下面看见什么了？鬼？”楚离问道。
“唔……”唐曦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是不是鬼还不一定呢，感觉不太像……不过很危险。”
“有多危险？”楚离问道。
“这个么……”唐曦想了想道，“只要是人，心里就会有阴暗面。哪有人是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丁点儿不顺心的事啊，只是大部分人都能及时调整心态，乐观向上地生活。然而能调整，不代表这些阴暗面不存在，它一直是存在于人的意识深处，只不过平时被一把名为理智的锁给锁住了而已。然而，我今天遇到的那个东西，它能破坏理智，打开大门，将阴暗面完全释放。而长久被压制的阴暗一旦失控，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就难以预计了。”
“所以张伟会发狂，拿菜刀去砍了让他排队的护士和病患，没救活他儿子的医生？”楚离确认。
“张伟的案子，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唐曦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他……会怎么量刑？”
“公检法，公安机关只负责抓捕犯人，至于量刑，是法院的事。”楚离看了她一眼才说道。
“哦。”唐曦没由来地有些郁闷。
“你同情张伟？”楚离道。
“不是。我更同情张护士。”唐曦叹了口气。
只要人没死，总能解决的。可是张伟杀了人，就算有外力推动，可毕竟杀人的是他，同情他……又致死者于何地。
唯有生命，没有任何办法补偿。
“别想太多了。”楚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等你经历过的案子再多些，就能自己调整心态了。不过这时候才发觉，你是真的只有十八岁。”
唐曦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见鬼的十八岁，两辈子加起来她都二十五了好么！
不过，她从前对付的都是各种妖魔鬼怪，也是跟着楚离进了重案组，才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
“师父说得对，这世上，人比鬼复杂多了。”唐曦叹了口气。
“但是人也比鬼精彩多了。”楚离一声嗤笑，转身走向临时尸检台。
苏晚意已经做完初步尸检，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样？”楚离问道。
“没有外伤，表面也没有浮现中毒反应，具体死因需要解剖和毒理实验。”苏晚意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说道。
“死亡时间呢？”楚离奇怪地问道。
往常法医报告尸检结果，第一个明确就是死亡时间，即便是经过水淹火烤各种摧残无法马上准确断定的时间，至少也会给出一个大致时间段，可这一次，苏晚意居然只字未提。
“解剖之前，我没法告诉你死亡时间，怕误导你。”苏晚意板着脸道。
“大致的时间段也没有？”楚离问道。
“看尸体状况，连尸斑都没有，皮肤充满弹性，我用针试了一下，血管里的血还挺新鲜，连凝固都没有。”苏晚意我无奈道，“要按照法医学的知识判断，我只能说，她死亡不到五分钟，正常来说，我们应该叫120进行抢救，说不定还有可能救回来。”
“……”楚离一头黑线。
五分钟……从丁鹏发现水下的尸体，到苏晚意尸检，这中间都不止十个五分钟的。
“所以，我要是在尸检报告上这么写，会被谭局骂死的吧？”苏晚意摊了摊手。
“得，先运回去，解剖吧。”楚离挥挥手。
“行，我们先收队了。”苏晚意转身吩咐助手将尸体装进裹尸袋运上车。
打捞队任务完成，也撤退了。
楚离吩咐重案组留下一组人在岸边再搜索一遍，着重叮嘱了不准下水，命令收队。
“我也回市局，之前让小肖帮忙查了点东西。”唐曦道。
“行。”楚离同意。
这么诡异的尸体，比起苏晚意，其他他更想听的是唐曦的判断。
回到市局时，唐曦的头发也基本上干透了。
“喝。”楚离拿了个杯子过来。
“什么东西？”唐曦惊悚地退后了几步，捏住了鼻子。
“板蓝根，不苦。”楚离没好气道。
“我没感冒，不用吃药！”唐曦抗议。
“你要是感冒了，吃的就不是板蓝根！”楚离不为所动，“你自己喝，还是我灌？”
“……”唐曦咬牙切齿，抢过来，皱着眉一口气灌下肚子，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
“喏。”肖雪这才敢送上准备好的文件。
“迟早让你喝回去！”唐曦威胁了一句，抱着文件气冲冲地进了组长办公室。
楚离顿了顿，转头道：“小肖，我隔壁那间办公室是空着吧？你让后勤把堆着的物资清点一下，挪个地方，整理出来当成顾问办公室，省得她老是抢我的地方。”
“知道了。”肖雪憋着笑道。
楚离走进办公室，见到的就是唐曦霸占了他的位置，桌上摊开这好几份文件。他反手关上门，问道：“有发现？”
“嗯。”唐曦头也不抬地把文件推过去，“你看，这三个月里，市一医院总共发生了七起医闹事故每次都是和张伟一样，是矛盾冲突发生后几小时到半天后，嫌疑人才突然冲进医院行凶。”
楚离迅速扫了一遍，沉吟道：“确实很像。只是之前六次都没有死人，甚至有三次嫌疑人还没伤到人就被制服了，所以没有惊动重案组，只是普通的医患纠纷，当地派出所处理了。嫌疑人事后大多态度良好，表示是一时冲动，和医院及伤者达成了和解。”
“是啊，一时冲动。”唐曦若有深意地道。
“单独一件看，没什么特别的。”楚离沉声道，“可同样的事，三个月七起，这就不可能是偶然了。”
“嗯……好烦。”唐曦往桌上一趴。
“那具女尸，你有什么看法？”楚离又问道。
“死很久了吧。”唐曦耸了耸肩，随口道，“起码几个月了。女尸被怨气保护，不会腐败，不会上浮，要不是游野泳的人刚好看见，就算再过几个月都未必会被发现，不过……”
“不过什么？”楚离追问道。
“我倒是觉得，女尸不是罪魁祸首。”唐曦沉思道，“倒不如说，是女尸的存在，和河中的阴气互相制衡，所以护城河之前才一直没有显示出异常，要不然前几个月大夏天的，游野泳的人更多，早就出事了。”
“你的意思是，那具女尸，是在保护人类？”楚离惊讶道。
“嗯。”唐曦点头，“我驱散怨气让她上浮的时候隐约觉得不对，这驱散得太容易了。再想想，如果那怨气不是她自己的，那就说得通。”
“咚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来。”楚离道。
“楚队，顾问。”小刘站在门口兴奋地道，“有人来认尸了。”
“这么快？”唐曦脱口而出。
这点时间，只怕附近小区的告示都没贴完呢。
“来认尸的是市一医院的一位医生。”小刘的表情有些古怪，“说是看到手机推送的紧急新闻，觉得像是他三个月前失踪的女朋友。”
三个月？
楚离和唐曦对望了一眼，一起起身：“去看看。”
一间问询室内，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捧着一次性纸杯，神色有些紧张。
楚离开门的声音还让他吓了一跳。
“你是，高医生？”楚离和唐曦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是的，我是市一医院内科的高如铭。”男子立即道。
“刚刚去看过尸体了吗？确定是你的女朋友吗？”楚离公式化地问道。
“当然确定！她的容貌完全和生前一样。”高如铭哽咽着道，“就是我的女朋友韩佳，她是市一医院急诊科的护士，三个月前突然失联了……对了，我有报过案的，但是派出所只做了记录，说是佳佳是个成年人，如果没有确定遇害的证据，很难寻找，我问过好几次都没有消息。”
“你确定她失踪了三个月？”楚离道。
“当然！”高如铭毫不犹豫道，“三个月零六天——我每天就在日志上记录着日子的。”
“知道她是怎么失踪的吗？”楚离只能问道。
“她前一天晚上跟着救护车去抢救过病人，第二天就没来上班了。”高如铭说道，“派出所也询问过一起出车的司机和医生，都说是下班后佳佳自己回家了。这三更半夜的，我怕她是路上出事……但监控有拍到她回到了自家的小区，所以……”
楚离立刻就明白了，失踪的是成年人，既然她已经回了家，那就很难说有遇害的可能。急诊护士压力很大，要说韩佳是因为心理问题忍受不了了，出走什么的也可以理解。这种失踪案，派出所不会投入太多警力。
“我、我能把佳佳的尸体带回去了吗？”高如铭问道。
“不行，她的死因还没弄清楚，不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如果是他杀，警方必须追查，目前尸体不能带走。”楚离平静地说道，“还有，我们会联系韩小姐的父母家人，如果你有电话麻烦提供一下。毕竟你只是男朋友，还没有结婚，有些文件你没有权力签字。就算之后交还尸体，我们也只能交给她的家人。”
“好、好的。”高如铭愣了一会儿才应道，“不过佳佳的老家很远，联系了也得几天才能赶过来。”
“那麻烦了，谢谢合作。”楚离道。
直到出门走出很远，楚离才回头道：“你刚才很沉默，是不是看出了不对？”
“嗯……这个再说。”唐曦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
“你想干嘛？”楚离警惕地看着她。
“没，就是突然想到了一点，想再去护城河边看看。”唐曦道。
“你自己？”楚离道。
“还有你。”唐曦认真地看他。
“……”楚离想说，我觉得你是缺个司机。
“去不去啊？”唐曦无奈。
楚离摇摇头，拿了自己的配枪手铐，勾起车钥匙：“走。”
“哎！”唐曦笑眯眯地跟上去。
“楚队，顾问。”小刘赶紧道，“现在那边已经收队了，就你们俩去吗？”
“收队了刚好，人多了没用，千万别来。”唐曦远远留下一句话。
“什么意思？”楚离好奇地问道。
“护城河的阴气。”唐曦收敛了笑容，表情凝重，“就连我都差点中招，要不是我有鬼瞳——反正普通人去了反而添乱。”
楚离闻言，没多说什么，下楼，上车，重新回到现场。
这一趟折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楚离直接买了两份葱油煎饼和热奶茶拿回车里，两人迅速解决了晚饭。
“阴气更重了。”唐曦站在河岸边，伸手感受了一下吹过来的风，微微皱眉，“果然是因为失去了制衡么。”
“你要怎么办？”楚离问道。
“水里是它的地盘，很难彻底消灭，我要把它逼上来——”唐曦说道。
“明白。”楚离的灵力枪在指间转了一圈。
“行，我下去了。”唐曦笑笑。
于是，刚换上不到半天的衣服再次泡了水。
楚离“啧”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平静的河面。
再次回到河底，唐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直接开了鬼瞳，漆黑的水底顿时纤毫毕现。
“怎么搞？”云栖问道。
“玩个大的。”唐曦挑眉，古琴浮现在水中，“琴借我用用。”
“哦。”云栖没意见。
“你就不能让云栖弹吗？”谢长安忍不住道。
“就是！”芍药跟着说道，“要不然你先封了手串好不好？”
“小曦弹琴怎么了吗？”这是古墓里因为抓盗墓贼逃过一劫没听过唐曦弹琴的苏凰。
“我就要弹！”唐曦怒道。
“云栖，你管管她。”谢长安就不信云栖和唐曦在一起这么久，会不知道她弹琴是什么水平。
“没关系。”云栖淡定道，“这是水下。”
谢长安和芍药都是一愣。
水下？水下怎么了？
“在水下，噪音很大，基本上听不清什么琴声……”苏凰还算是现代人，解释了一句。
“你们真讨厌！”唐曦很生气，于是带着怒气加成的音波直接发泄给了目标。
音波无形无质，但因为在水中，能清晰地看到水流被撕裂的波动。
平静的水面忽然间开始无风起浪。
楚离眼看着河水翻腾起来，甚至无视了引力形成乱流，一个个的漩涡此起彼伏，一道道喷泉无规律地出现，幸亏这一段的警戒线还在，加上刚刚捞出过死人，市民不敢晚上靠近。
忽然间，对岸黑影一闪。
“谁？”楚离才喊一声，刚好被激起的水花挡住了视线。等水流落回河里，对岸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错觉？不，他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自信的，那么就是……
唐曦的手不住地拨动着琴弦，将护城河搅得翻江倒海一般。
原本溶于水中的阴气似乎抵抗不住，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唐曦一声冷笑，多加了几分灵力。
她的目的就是逼着那东西在水下呆不住，跑到上面去。
“小心。”忽然间，云栖的警告响起。
唐曦夹着古琴一闪，一道水箭从身边擦过。
“我去！刚才那玩意儿，是弩箭吧？”苏凰惊道。
“有人。”唐曦惊怒。
不止是有人，而且是想置她于死地的那种！是哪方的人？
“那边。”随着云栖的声音，指引弦飞快地粘了上去。
唐曦毫不犹豫，一道雷咒顺着指引弦传导过去——至于会不会电死人，你特么都要我的命了，我还手下留情？
“嗖嗖——”又是两道水流变化。
这种实体的攻击在水下会减速，加上身边的水流会有变化，这个距离，足够她做出反应躲避了。
“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弩箭射到了河岸。
“这是……钩锁箭？”苏凰惊讶道。
插入河岸的弩箭后面，竟然带着一根细细的钢琴线，加上前面的一支，水里已经拉开了三条杀人的线。唐曦毫不怀疑，要是用力撞上这种特制的钢琴线，别说脑袋削下来，就是腰斩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东西……对方是什么人？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唐曦忽的觉得有点想笑。
互相没法确定对方准确位置, 偏偏双方都是用线攻击的，还真是巧合。
“阿曦，他不怕雷咒。”云栖提醒道。
唐曦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别人不可能像她一样长期潜伏在水下不需要呼吸，肯定是要带上潜水装备的。
潜水服，橡胶，绝缘么。
听起来倒像是有备而来，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用天雷咒电人。
在水下, 火咒是肯定用不了的, 水咒……别以为在水的环境里用水咒会很容易，正是因为这个环境里全是水, 带着灵力的水咒太容易被消解了。那么……
“来。”唐曦勾起了唇角。
手串上射出一条金线, 半途还拐了个弯。
“想跑？没门！”唐曦冷笑。
她的双手一起按上指引弦, 左右各画了一道不同的符咒。
左风右水。
黑衣人身上穿着全套的潜泳设备，宽大的脚蹼一拨就能在水中快速移动，然而那条金线却如跗骨之俎一般紧咬不放。不过潜水服都是用绝缘材料特制的, 克制天雷咒——在水下用雷咒, 还真是疯狂！
然而, 他怎么也没想到，毫无预兆的，身边的水流突然间旋转起来, 不到一秒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将他卷了进去。这还不算完——
“轰！”
一条直径超过两米的水龙卷冲出河面。
岸上的楚离楞了一下, 这是该拍灾难片了么？
再仔细一看, 那水龙卷中间有一片黑影跟着转, 那大小——是个人？
“哗啦~”水龙卷在半空中散开，裹挟其中的黑衣人刚被转得晕头转向, 突然就失去了控制，从近十米高的地方掉下去，“噗通”一声摔进河里，溅起一大篷水花。
“……”楚离有点同情了。
十米自由跳水啊，那个姿势，好像是横着下去的，关键是，身上背着氧气瓶之类的装备还增加了体重，这不到三米深的护城河，该不会一头撞在河底摔死吧？
往河里张望了一下，似乎没有人浮起来。
黑衣人重新落回水里，挣扎着抓了一把，刚好抠住了河底的淤泥，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四周的水流再一次动了起来。
“我艹！”他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右手立刻按下手|弩的机扩。
一直钩锁箭钉在河岸上，他用力一抽钢琴线，借力在千分之一秒的空隙里，水龙卷形成之前逃了出去。
“啧。滑溜得跟个水老鼠似的。”唐曦撇嘴。
手串上发出的指引弦如影随形。
黑衣人借着钩锁箭连躲了几次，心里也急躁起来。毕竟对方用的是灵力，而他是需要弩|箭的，他带的箭数量有限，现在还没用来对付敌人，就被消耗掉了三分之一。
水下用不了纸符，而纯粹靠灵力对拼……不，根本没有拼的资格，相隔这么远，就算唐曦站着不动，他也没办法用灵力化符打到她身上。
“多少年没见过敢在水下和我斗法的人了？”唐曦嗤笑。
要知道，天师常用的法器，朱砂黄符桃木剑，就没有一样不怕水的。
“别逼太紧，怕狗急跳墙。”谢长安提醒了一句。
“知道，先把他的箭耗光，那玩意儿太危险了。”唐曦沉声道。
相隔十几米的距离，弩|箭的速度和手|枪几乎没多少区别，要是在岸上，想躲是很难的，也就是在水下她才能游刃有余，所以，必须把这人控制在水下。谁叫他蠢得以为穿件绝缘服带个氧气瓶就能在水下跟她斗？
“小曦，阴气。”芍药忽然喊了一声。
原本已经被逼得凝聚起来的阴气得到了喘息，竟然开始慢慢散开。
“尽快解决。”唐曦干脆道。
而早在第一条水龙卷升空的时候，楚离就已经拨通了方天辰的电话。
都合作过不少次了，联系方式自然是留了的。
没办法，无风起浪还好，可这些水龙卷……足有十几米高，这边到底是闹市区，旁边住宅小区不少，要是一个看见的人都没有才叫奇怪，如果不想办法，不用等明天，“护城河发生灵异事件疑似死者鸣冤”之类的消息就能上热搜了。
“苏凰，清干净了没有？”唐曦问道。
“还有一条，左前方三米。”苏凰答道。
唐曦闻言，又是一个水漩涡落在她说的位置。
水流旋转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那些杀人的钢琴线搅得七零八落。
“那边。”一道指引弦射向远处。
“啊，好烦。”唐曦暴躁。
那人实在太滑，而她在水中的短板就是移动速度。至于缩地成寸这种，对方手里有锋利无比的钢琴线，要是一头撞上去，以缩地成寸的那个速度……不能太悲催。
“既然如此，那就一块儿收拾！”唐曦不耐烦地拉出古琴继续弹奏。
黑衣人原本发现攻击似乎暂停了，刚喘了一口气，猛地就听到了那发人深馈的琴声。
尽管经过水流后，琴声已经减弱了，但对一个天师来说，这种带着灵力的琴音直刺神魂，比普通人听到难受百倍。
散开的阴气开始重新聚集，浮现着躁动不安。
黑衣人咬了咬牙，把□□挂在腰带上，完全放弃了除掉唐曦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小丫头就是个妖孽！
他从潜水服的口袋里取出一条细细的竹管，拔掉塞子。
顿时，竹管外部浮现起红色的灵力纹路，水中的阴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嗯？”唐曦忽的一顿。
“怎么了？”飘在她身边的苏凰问道。
“有人在跟我抢东西。”唐曦脸色一黑。
“你说那人也是冲着这里的阴气来的？”苏凰惊道。
“不错。”唐曦咬牙切齿，“不过，我们的目的是消灭，而他们的目的则是抢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拿去做好事的。”
“怎么办？”苏凰问道。
“苏凰，上去告诉楚离，一会儿上来的，不管是人是鬼，直接打，一个都不能放走！”唐曦道。
“知道了。”苏凰点点头，往水面上飘去。
唐曦则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她想要灭掉所有的阴气需要时间，而对方显然也没觉得能全部抢走，只是抱着能抢多少抢多少的念头。
就看谁动作更快。
然而，唐曦觉得，如果不能全部消灭，留下一丝，就是个隐患。
楚离双手插在口袋里，没人看见，他左右手各握着一把枪。
苏凰飘在他身侧，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猛然间，河面上开始荡起大大小小的漩涡，慢慢的，漩涡开始互相吞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甚至被抽空了河水，露出河底的淤泥。
“轰~~~”
一条黑影和一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几乎同时破水而出。
“来了。”苏凰的指甲紧紧扣住了河岸的护栏。
“呯！”枪响。
楚离扣动扳机的一瞬，想的是回头大概又得写检讨了，谭局得气死。
就算是警察，也不是能随便开枪的，除非是营救行动迫不得己——就那还得被审查好几次呢。何况他现在这样，不仅没有鸣枪示警，甚至连对方是什么人、算不算犯罪嫌疑人都不确定。
一团血花在黑衣人腿上爆开，只听一声压抑的惨叫，他狼狈地扑进距离对岸不到一米的水里，奋力划拉几下，抓住了护栏。
水面上浮起一片深红色。
黑衣人紧咬着牙关，抓着护栏一跃而上，拖着一条伤腿就跑。
楚离皱了皱眉，脸色凝重。他打的是大腿，虽然避开了股动脉，但枪伤也痛入骨髓，居然还能跑，这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心里想着，他手里却不慢，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距离第一声枪响，其实不到两秒。
就在这时，从河里出来的另一团阴气扭曲着，似乎闻到了硝烟和血的味道，犹豫了一下，冲着楚离扑过来。
一瞬间，楚离只觉得眼前一红，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着火的厂房。
“警察就这点能耐？哈哈哈都去死吧！”
“你看，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你杀了我爸爸，就是你！都是你的错！”
“卧底先生，你喜欢烟花吗？”
“楚离！”苏凰急得跳脚。
“呯！”第二声枪响了。
“呃……”一瘸一拐奔逃的黑衣人另一条腿上也爆出一团血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你……”苏凰傻眼。
楚离的左手已经从口袋里抽出来，冰冷的灵力枪对准了迎面而来的阴气团，毫不犹豫地开枪。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始终清明，毫无波动。
白色的灵力从阴气团中间穿透，撕裂。
仿佛还能听见无数冤魂的嘶吼嚎叫，许久，终于毫无声息。
“愣着干什么？”楚离转头道，“去把对岸那家伙拎过来。”
“啊？哦。”苏凰傻傻地照做，直到抓住那黑衣人的潜水服把人提起来，这才想起，她刚刚……不知不觉间，竟然听从了非契约者的吩咐？
“哗啦~”唐曦终于从水里冒出头来，抓住护栏，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
“你先等等。”楚离道，“我车里好像有替换的便服，先……”
“不用不用，我让张姨给我送衣服来了。”唐曦表示，下午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第二次怎么能不做好准备？
果然，穿着人偶的张姨提着包裹匆匆跑过来。
“小心感冒。”楚离松了口气。
“楚先生，您身上也被淋湿了，也换换吧。”张姨笑眯眯地分了一个袋子给他。
“谢谢。”楚离楞了一下才接过来。
他身上虽然不算很狼狈，但刚才水龙卷炸裂的时候，难免泼到岸上，他半条裤子都在往下滴水。
“我看着俘虏。”苏凰乖巧地举手。
“一会儿方天辰会来善后。”楚离道。
果然，等唐曦换好衣服出来，方天辰已经在现场了，随行的还有方天芸和另外几个组员，倒是没看见顾冉。
“曦曦，你还真是出手一次都是大动静！”方天芸笑嘻嘻地打招呼。
唐曦甩了甩不再滴水的头发，也是笑：“之后就麻烦了。”
“放心，我们有经验，不会引起社会恐慌的。”方天芸胸有成竹。
唐曦走到楚离旁边，问道：“怎么样？”
楚离换衣服快，这会儿已经暂时帮那黑衣人扎紧伤口，勉强止住血，那件黑色的绝缘潜水服自然也被扒下来扔在一边。
潜水服下，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人……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唐曦沉吟道。
“忘了？”楚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唔……在哪儿见过呢？”唐曦摸着下巴苦思冥想。
很眼熟，应该是见过的，但是她对自己的记忆里挺自信的，如果是打过交道的，不应该想不起来才对。
“没有直接面对面，是通过镜子。”云栖提醒了一句。
“啊！”唐曦恍然大悟，“是女鬼安娜的男朋友阿强啊！”
“哦，是他？”方家兄妹也很有兴趣地凑过来。毕竟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安娜案。
“所以，果然还是那帮人干的好事吗！”方天芸怒道。
“不是。”唐曦却摇了摇头，“这里的阴气形成应该和他们无关，只是他们得知之后，想将阴气据为己有而已。这个人——因为安娜魂飞魄散，本来已经失去了价值，自然不在乎废物利用一下。”
上回那个自爆的女人似乎也提过“去下面问”之类阿强死了的话，语气极为不屑。这个案子，或许就是背后的人在压榨他的最后价值了。
“真是的，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呢。”方天芸叹了口气。
“这怎么处置？”楚离从昏迷的阿强口袋里取出一根竹管。
“我看看。”方天芸接过来。
“等……”
“啊！！！！”方天芸的手指才刚接触到竹管，忍不住一声惊叫，连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好重的恶意，才一接触，我就觉得把这辈子不开心的事都想起来了，什么鬼东西！”
“都叫你不要碰了。”楚离无奈。
“所以你为什么拿着没感觉啊！”方天芸瞪他。
“谁说没感觉？”楚离皱眉，“我现在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我立刻开枪弄死你们。”
“……”方天芸半晌才道，“那？”
“他说，我就听吗？”楚离奇怪地反问。
“……”方天芸被噎住了。
有人叫你去杀人，你就去杀吗？
听着好有道理哦！
然而，亲身接触了这股阴气形成的恶念，她心里清楚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理智上什么都懂，可情绪上却不由人控制。
“稍等一下。”唐曦拿出一根红绳，将竹管外层缠住，又连下了十几道封印，这才接过竹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不毁掉吗？”楚离问道。
“全灭了就算了，反正我也没精力只留下一点点，不过既然有人都代劳了，再毁了多可惜。”唐曦笑道，“这么香甜的诱饵呢，你说，他们会不会上钩？”
“你想用这个引出幕后的人？”方天辰不赞同道，“这东西太危险了。”
“放心，只要对方一出现，不管能不能抓捕成功，我第一时间就毁掉诱饵。”唐曦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怕你也被影响。”方天辰解释道。
“不会，我有鬼瞳。”唐曦摇头，又看了楚离一眼，“他也不会。”
“所以说，为什么他一个普通人能抵抗恶念侵袭啊。”方天芸嘀咕。
“这又不是用灵力能抵抗的，说到底不就是意志力吗？”唐曦不以为然道，“要论意志和信念，谁能胜过卧底警察？”
方天芸一愣，哑口无言。
唐曦耸了耸肩，表情轻松。这就是她只拉着楚离一个人来的原因，她绝对相信，这世上不可能有能蛊惑楚离的存在，这个人的意志和信念是钢铁铸成的，不可动摇。
“人不会死吧？”方天辰道。
“我叫了医生来。”楚离沉稳地答道，“没有打到股动脉，及时止血死不了的。”
“医生？”唐曦没反应过来，“打120不是更快？”
“他是枪伤。”楚离幽幽地盯着她看，“你真是觉得谭局不让我停职反省就不甘心呢？”
“……”唐曦讪讪地笑了笑，但很快就想起来，惊悚地道，“喂，你说的医生，该不会是……”
“我。”身后传来冷气森森的声音。
“晚、晚意姐。”唐曦僵硬地转头。
“挺快啊。”楚离欣然道。
“我家就住旁边，还没进门就接到了电话。”苏晚意没好气道，“尸体在哪儿？真是的，这河里风水很好吗？我下午才刚验完一具。”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阿强，立刻大步走过去，把带来的简易工具箱往旁边一放，蹲在旁边，一手按上去，随即一愣：“没死？”
“我什么时候说了叫你来验尸。”楚离无语。
“那你想干嘛？”苏晚意莫名其妙，“下午的验尸报告的话，我出市局前给你放办公桌上了。”
“那个先等等。”楚离指指阿强，“你先给他看下伤，死了就麻烦了。”
“……”苏晚意盯着他，沉默。
“我记得……这位苏小姐，是法医吧？”方天辰艰难地插了一句。
“法医也有临床学，尤其解剖学学得很好。”楚离淡定道。
“我想弄死你啊混蛋组长！”苏晚意怒道。
“你再不动手，他就先死了。”楚离毫不动容。
“我……”苏晚意气急。
然而……活儿还是得干。
她解开包扎的布条简单检查了一番道：“子弹被腿骨卡住了要取出来，不过我这边只有法医的解剖工具，也没有麻醉剂——话说回来，楚队，你这是故意的吧？”
“要是造成穿透伤，子弹壳不能回收，我会有麻烦。”楚离理所当然道。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头黑线。
“我现在都不知道是你和小曦到底是谁教坏的谁……”苏晚意摇摇头，挑出几把小刀和镊子，勉强用酒精消毒，开始无麻醉取弹。
方天辰帮忙按住阿强，免得他昏迷中本能挣扎造成二次伤害，表情极为复杂。
这位美女法医，吐槽归吐槽，可动起手来干净利落，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无麻醉取弹——也没见她下手时有半分犹豫的。
半小时后——
“好了。”苏晚意站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子弹我取出来了，伤口也缝合了，但我这边能用来消毒的只有酒精，他的伤口被污染过，尤其左腿泡过河水，很容易细菌感染，得打破伤风针。另外……失血有点多，以防万一，输血比较好。”
“这没关系。”唐曦接手了她的活，灵力覆盖到伤口上，“只要子弹取出来，感染我能解决，伤口好个大半的话，失血也就是虚弱点，正好省得他活蹦乱跳地折腾。”
“也是。”苏晚意赞同道，“楚队当时这么重的伤你也能救回来了。”
“这人不方便带回市局，既然性命无碍，就先关押到PEI吧，等他醒了再审。”楚离道。
“好。”方天辰凝重地应下了。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楚离愿意把胜利果实拱手相让，而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很难说一个活口和那些阴气会引来什么，但市局来来往往都是普通警察，甚至有很多民众，打起来一定缚手缚脚。
“行，今晚先散了吧。”楚离道。
唐曦也松了口气。
阿强一两天里醒不了，阴气已经消除，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女尸的事她也应该有了猜测，剩下的问题……嗯，明天休息半天应该没关系了吧！
回到家，第一件事当然是洗头洗澡。
等收拾妥当出来，客厅里已经飘开一股辛辣的味道。
“小曦，我熬了红糖姜汤，你来喝一碗，去去寒气，别着凉了。”张姨说道。
“谢谢张姨。”唐曦立刻跑进厨房。
滚烫的红糖姜汤淡淡的甜，姜的辛辣味直冲鼻端，一碗下肚，仿佛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格外舒畅。
唐曦放下空碗，目光一转，转身拿了个大碗出来，又盛了一碗。
“楚先生那里，我去送吧。”张姨忙道。
“不不，我去送！”唐曦拒绝，随即打开红糖罐子，一勺一勺——
张姨满脑子黑线。
这……能喝吗？不会齁死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唐曦已经端着搅拌均匀的姜汤快乐地去敲门了：“开门！”
“嗯？”楚离打开房门，脖子上还披着一头毛巾，头发上湿漉漉的。
“红糖姜汤，别感冒。”唐曦笑眯眯地看他。
“……”楚离面无表情。
“你自己喝，还是我灌？”唐曦把下午办公室里的话还给他。
“…………”楚离接过来，一饮而尽。
“没意思。”唐曦垮下脸。
“早点休息。”楚离“呯”的关门。
唐曦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没味觉，只是能忍啊……
“哈哈哈……”她一阵畅快的大笑，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拿出手机。
九点，风雅江南门口见。
发送。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清晨, 唐曦起床的时候，楚离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几点出的门。
昨天水下的战斗太耗体力和灵力, 以至于让她睡得太熟，是被闹钟吵醒的，连有人出门都没听见。
心情愉快地吃完早餐，换上衣服，只是要去看车, 平时的T恤牛仔裤就不太合适了。她在衣柜里翻了翻, 挑出一件白衬衫，没有任何花纹, 但用了珍珠做扣子来点缀, 一下子就精致起来。下身拿了条米色的丝缎长裤, 最后外面罩上一件烟灰色的针织开衫，搭上小高跟。
头发放下来，戴了裴清致送的黑水晶耳钉, 脸上淡淡地上了一层妆, 看起来就有了几分职业女性的味道。
八点五十, 唐曦背着个小包出现在风雅江南门口。
正好，一辆保时捷停了下来，车灯闪了闪。
唐曦怔了怔, 这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好奇地问道：“怎么换车了？”
“不是, 今天那辆车限号。”裴清致解释道。
“哦。”唐曦恍然, 又笑道, “去哪儿？”
“你没有特别的喜好的话，要不要去我常去的那家4S店？有好几个品牌, 车型也挺全的。”裴清致道。
“行啊。”唐曦没意见。
裴清致发动车子，掉头，一边随口道：“昨天很忙？”
“你也知道了啊？”唐曦一愣。
“如果你说的是护城河下煤气管道泄露造成爆炸事故的话。”裴清致道。
“……”唐曦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你不信？”
“倒不是不信。”裴清致叹了口气道，“那一带有个小区是裴氏的产业，规划图纸什么的我也是看过的——煤气管道它不从护城河下走好吗？”
“哈哈哈……”唐曦干脆变成了大笑，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普通市民能知道这些的不多，能糊弄过去就足够了。像是燃气公司这类相关单位，既然他们敢撒这个谎，肯定是通过气，做好安排的。”
“也是。”裴清致点头，“所以，可以告诉我其实是怎么回事吗？”
“嗨，就是跟人在护城河打了一架。”唐曦直接跳过了阴气那一段，说了阿强的事。
“就是安娜的那个男朋友吧。”裴清致无奈道，“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然而爱情太偏执的话，会很可怕的。”
“裴清致，你交过女朋友吗？”唐曦忽然问道。
“没有。”裴清致立刻答道。
“没有？”唐曦不信，“你堂堂裴氏总裁，英俊多金性格好，又没什么怪癖毛病，怎么会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呢？”
“读书的时候，我因为是一路跳级的，同学都比我大好几岁，即便到了大学里，女生也都是把我当弟弟，能发展出什么恋爱关系？”裴清致道。
“只怕不是弟弟是儿子。”唐曦喃喃说了一句。
“什么？”裴清致没听清楚。
“噗——”唐曦低头闷笑。
“很好笑？”裴清致挑眉。
“你高中时的模样，确实……很可爱！让人母性大发。”唐曦边笑边说道。
“我高中时的样子，你见过？”裴清致愕然。
老宅倒是有相册，不过唐曦应该没看过，难不成是爷爷偷偷给她看的吗？
“别想了，我在楚离那里看到的。”唐曦摆摆手。
“他还存着我那时的照片？”裴清致黑了脸。
“照片太不直观了。”唐曦笑眯眯地看他，“我在他记忆里看到的，就和3D电影一样哦。”
“上次聂承那个案子？”裴清致脱口而出。
“是啊。”唐曦耸了耸肩，抱怨道，“谁叫他把那段关键的记忆藏得这么深，害我拎着聂承的生魂进进出出十几次，都快累死了。”
——不，我觉得你挺开心的。裴清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对了，别告诉他我把他的记忆都翻遍了。”唐曦补充了一句。
“……”裴清致哭笑不得，这是强行共犯的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的。”唐曦理直气壮。
裴清致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可惜不能拍下来，真的好像个洋娃娃。”唐曦又道。
裴清致黑线，片刻后说道：“老宅有相册，虽然不多。你想看的话，爷爷肯定很高兴地找出来，顺便回忆往昔。”
“啊，我有空一定要去看！”唐曦立刻道。
裴清致一声轻笑，看着前面的绿灯拐弯，走上了去新城方向的快速路。
“那你毕业后呢？也没看上的女孩子吗？”唐曦问道。
“我这样的身份，去哪里邂逅女孩子呢？”裴清致无奈道，“不是公司的下属，就是世交和合作伙伴家的姐妹女儿，谁又不是因为裴氏总裁的身份和我这张脸才喜欢我呢？”
“你这么想可不对。”唐曦却道，“难道一定要你身无分文或者长的很丑却依然喜欢你的女孩子才是真心吗？身份，地位，财富，容貌，这些是资本，同样是你的一部分。”
“也许吧。”裴清致想了想，点头，但还是说道，“那大概就是没遇见过让我心动的女孩子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你眼光太高了。”唐曦总结。
“那你呢？”裴清致反问。
“我？”唐曦一怔，随即答道，“我家监护人说，好好学习，不许早恋。”
“你成年了，不算早恋了。”裴清致纠正，“大学是最肆意挥洒青春的岁月，就没想过这些吗？”
“好像是哦。”唐曦反应过来，然而，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见过比云栖好看的吗？”
“什么？”裴清致一呆。
“我一直看着云栖的脸，怎么能接受一个长得丑的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唐曦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裴清致无言以对，只想说要是拿云栖的脸做标准，你怕不是要单身一辈子？
“大学生……太幼稚了。”唐曦又下了个评语。
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里，程一航已经算是少有的成熟稳重，然而在她眼里，顶多也是弟弟一样的存在。
就算云栖是鬼，可平时她身边有裴清致和楚离，一文一武登顶，相比起来，大学男生甚至是初出社会的所谓青年精英，还是一样的幼稚。
“你的眼光，比我高得多。”裴清致无奈。
“我不喜欢将就。”唐曦道。
“正巧，我也是。”裴清致表示赞同。
唐曦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忽的心念一动。
她忽然就想起来，当初在临江私立医院的病房里，第一次看到植物人状态的裴清致，好像还感叹过，这世上真有一个男人的相貌能不输给云栖。唔……难道是看多了有免疫力了？
“最近还有看见鬼吗？”唐曦转过了话题。
“一直戴着你的封魔结，倒是没有。”裴清致道。
“不过？”唐曦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不过，我洗澡的时候会把封魔结取下来，有一天晚上，我在吹头发的时候，透过浴室的窗子，好像看见外面有个影子在飘。”裴清致答道，“也许是发现了我能看见他，就立刻消失了，速度快得我一度以为是错觉。”
“错觉的可能性不大。”唐曦摇头，“你也见过不少次鬼了，不会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相信自己的眼睛比较好。”
“那天我加班到很晚，就干脆没回家，在办公室睡了一晚。”裴清致的神色有点古怪，“而我办公室外面，是高空。”
“所以，肯定不是偶然路过的鬼。”唐曦皱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有人派遣鬼来监视我？”裴清致道。
“当时，帮裴清和抽取生魂的那个天师是谁，你查到了吗？”唐曦问道。
她确定，涉及到生死，无论是裴清致还是裴老爷子，或许会因为裴清和到底是裴家血脉放他一马，但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心术不正的术士。
“查到了。”裴清致沉声道，“不过，去晚了一步，已经人去楼空，从裴清和那边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我们还在找。这种事没法立案，只能通过私人手段，前几天已经抓到了一点尾巴，把人揪出来就快了。”
“上门拜访的时候记得叫我。”唐曦干脆道。
“好。”裴清致微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叫你的，我没这么自大。”
“那就好。”唐曦满意地点头，“我也挺好奇是什么人敢用这种禁忌的换魂术。”
“但是，派鬼来监视我的，应该不是他们。”裴清致又道，“二房三房现在都自顾不暇，姑姑一家又远在海外，没人有余暇来对付我，如果那个术士是因为上次吃了亏，又被我逼得远走他乡而想要报复，这种试探性的监视也没有必要。”
“你说的也有道理——等这个案子过后，我到你办公室去看看。”唐曦道。
“那就麻烦了。”裴清致道。
“这次免费，算是售后服务。”唐曦加了一句。
“我应该说，恭敬不如从命？”裴清致道。
唐曦一声轻笑。
“到了。”裴清致把车拐进了停车场。
“挺大的啊。”唐曦下车。
“走吧，我已经预约过了。”裴清致说着，看了看表，“差不多刚刚好。”
两人走进大厅，立刻就有个三十多岁的工作人员迎了出来：“裴总，您来了。”
“这是王经理。”裴清致转头介绍，又对着那位经理说道，“唐小姐。”
“你好。”唐曦大大方方地伸手。
“您好您好。”王经理赶紧握了握手，又迟疑道，“裴总，您说的想要买车的朋友……”
“是她。”裴清致点头。
“……”王经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唐曦一番，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他们这里属于高档车行，最便宜的车都是百万起步，若说裴总带着女孩子来选车是想买了送她一辆那倒是毫不出奇，然而裴总昨天电话里说的是“一个朋友想要买车请你介绍一下”。他一直以为应该是裴总生意上的伙伴呢。
这女孩子，是哪家的千金吗？那为什么不是家人陪着来呢。由裴总陪着来，如果是世交之女什么的想要交往的对象，一辆车算什么，直接送不就完了！
“王经理，有问题吗？”唐曦微笑道。
“没有没有。”王经理赶紧摇头，就算心里疑惑，可上门是客。他带着两人往里走，一边问道：“唐小姐有中意的品牌款式吗？心理价位多少？”
“我对车不太懂。”唐曦摇了摇头道，“不要跑车，要漂亮的，价位……无所谓吧，先看得上再说。”
王经理擦了把汗。
看得上再说——就算是富二代，也很少有给这么小的姑娘随便败的吧。
“那个怎么样？”裴清致指了指展台上的一辆车。
“奔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那个？”唐曦疑惑道。
“挺牢的，经撞。”裴清致答道。
“你是多鄙视我的车技？”唐曦黑线。
“不，我不怀疑你开车的技术。”裴清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是怕你被某个监护人影响了，开车追贼，直接拿车去撞。”
“……”唐曦沉默了一会儿，怒道，“我才不会！”
“唐小姐，您喜欢SUV吗？今天刚好到了一款。”王经理赶紧插口。
“哪个？”唐曦转头。
“这儿。”王经理引她来到旁边的展厅，一边介绍道，“这边是兰博基尼的专场，女孩子似乎都挺喜欢这款的，就在这儿。”
唐曦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尾翼……挺拉风。
“兰博基尼Urus，挺不错的。”裴清致道。
“太黄了。”唐曦扁嘴。
“也有别的颜色，就是需要调货。”王经理忙道。
唐曦上前，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熟练地调整座椅和后视镜，摆了个架势。
裴清致忍不住眯了眯眼。
唐曦没学过开车，但她那个架势，明显是老手。这不是会开的程度，而是……他又想起上回在南疆带她飙车，她眼里的遗憾，是想……自己开吧？
“唐小姐觉得怎么样？”王经理问道。
“手感不错。”唐曦没关驾驶座的门，手肘靠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道，“我要蓝色的，多久能调货？”
“这个……”王经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道，“一周。”
“行，那就一周，手续你们帮我办，我只负责来提车。”唐曦道。
“当然，这些我们都会办好的，车牌号唐小姐要自己挑个吉利的吗？”王经理道。
“不用。”唐曦从车里出来，一手按上车门，转身道，“不管什么数字，到了我手里就必须吉利。”
“是。”王经理汗颜。这姑娘，好强的气势啊，这会儿他倒是有点觉得确实是裴总的朋友了。
他们那一类人身上，有一种类似的气质。
“行了，刷卡吧。”唐曦道。
“刷卡？”王经理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问问价格？是不是需要……”
“不用。”唐曦从包里抽出卡递给他。
她看的时候扫过一眼介绍牌，三百万上下的价格对她现在来说，也不算什么。去年接的委托费算算也有千万，她又不怎么花钱，买辆自己喜欢的车也不算败家。
“好的，您稍等，到贵宾区喝杯茶吧。”王经理接过卡，脸上笑容灿烂。
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爽快，这个月的奖金提成有着落了！
来到贵宾区，自然有女服务员送上绿茶和水果拼盘，王经理则是匆匆赶去办手续。
“你的驾照怎么样？一周后需要我帮你来提吗？”裴清致问道。
“不用。”唐曦算了算道，“没问题，明天把理论过了，驾照从军警的路子考。一周内肯定要拿到证件。”
“那就好。”裴清致舒了口气，又道，“看起来你倒真是在重案组扎根了？”
“挺好的啊。”唐曦笑眯眯地道，“以前我办点事还得报备，现在可以自己甩证件，多方便。”
“以后打算当警察？”裴清致道。
“不，顾问挺好的。”唐曦摇头。
“为什么？一直当编外人员吗？”裴清致疑惑道，“毕业后也不考虑转正？”
“因为警察不能搞副业啊。”唐曦一抬下巴，理所当然道，“那我以后接委托不是不能收费了？还不得穷死。”
“呵呵，果然是你。”裴清致忍不住笑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了起来。
裴清致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来电，表情有点奇怪，忍不住抬头看唐曦。
“谁啊？”唐曦捧着茶杯奇道。
裴清致翻过手机给她看：楚离。
“为什么不打给我？”唐曦莫名其妙，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没有未接来电。
“楚离？有事？”裴清致接通了电话。
“两件事。”办公室里，楚离的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淡淡地道，“第一件事，挑完车，别在外面吃饭，带上唐曦直接来市局，有食堂。”
“为什么？”裴清致有些莫名，“你赶时间？那需不需要她立刻回来？”
唐曦闻言，换到他身边去坐，凑过去一起听。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楚离继续说道，“有人跟踪你们。”
“嗯？”裴清致顿时神色一肃，“跟的是谁？我还是她？”
“不清楚。”楚离答道，“所以才让你和她一起先来市局。不要着急，不要赶时间，就当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了。”裴清致道。
“小心点。”楚离说完，挂了电话。
裴清致抓着手机，和唐曦面面相觑。
“你觉得，是冲谁来的？”好一会儿，唐曦才道。
“我最近……”裴清致本想说最近没得罪人，但转念一想，南疆之行，他得罪的人，貌似真不少？顿时哑然。
唐曦刚想说什么，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短音。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串微信消息。
肖雪发过来的，都是图片。
“这是……交通摄像头截取的画面吧？”裴清致道。
“嗯。”唐曦一张张划过去，眉头越皱越紧，指着图上一辆黑色丰田道，“这车，连着七八个红绿灯都有他吧？为了跟上我们，这边还违反交规临时变道了不止一次。”
“应该是几次临时变道引起了交警的注意，然后就很容易发现他是在跟着我们的车。”裴清致道。
“我和交通部的警花还挺熟的，上次她帮我查过十字路口那个案子，之后还能和晚意姐一起，三个人约饭，有时候加上芸姐。”唐曦关上手机，一边说道，“她肯定是看见了我在车里，所以特地报给楚离了。”
“这家伙运气真差。”裴清致同情地叹了口气。
“是的。”唐曦摊手，忽的又认真道，“对了，你怕不怕疼？”
裴清致不解地摇头。
“那好。”唐曦取下自己左耳的耳钉，凑过去，一手在他左耳垂上捻了捻，猛地刺了进去。
耳钉穿过耳垂，冒出一粒血珠，被瞬间抹去，然后插上耳扣。
“这是？”裴清致摸摸耳朵，其实不太痛，就是有点不习惯，尤其……唐曦还带着另一只。
“我在里面充满了灵力，有点类似楚离的防护罩，只是材料关系，只能用一次就要重新注灵。”唐曦解释道，“不过，一次也够了，你又不像楚离那么能作死。”
“谢谢。”裴清致无奈地笑道，“只是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再还给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我不是留了一个吗？”唐曦指指自己的右耳。
黑水晶闪着低调的光芒。
裴清致脸上微微一热。
这一副耳钉两人一人戴一边，看上去就更奇怪了好吗？
“有问题？”唐曦问道。
“没有。”裴清致干咳了一声，摇头。
唐曦……大概是从没想过耳钉的其他含义吧，纯粹把它当法器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遗憾。
“唐小姐，都好了。”王经理小跑过来，“让您久等了，这些，麻烦您确认后签字。”
唐曦拿过第一份购车协议看了看，签名。还有刷卡的账单和后续手续的委托协议，一一签字。
“走吧。”裴清致起身。
王经理一直把他们送上车，唐曦留了他的手机号码，提车的时候也没必要再让裴清致一起来。
裴清致倒车出来，慢慢驶出停车场上了马路，这次有了准备，果然从反光镜里看到一辆黑色丰田从旁边的加油站开出来。
唐曦叹了口气，来的路上要不是聊天太投入了，也不至于被人跟一路。不过，被人跟车这种事她遇见的还真不多，一般情况下，被派来跟她的大多不是人来着。
“要甩掉吗？”裴清致问道。
“看他想干什么。”唐曦不怎么在意，“如果仅仅是跟踪，看他敢不敢跟到市局去。”
“好。”见她这么说，裴清致也就用普通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开着，权当不知道。
唐曦继续看邮件。
护城河女尸的尸检报告也发了过来，果然死亡时间是三个月前，基本上已经确认就是市一医院急诊科护士韩佳，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等韩佳的父母过来做DNA配对。毕竟尸体的状况有些诡异。
安娜案的时候，虽然尸体也能保持新鲜度，但一旦见光，就会迅速腐败到该有的程度。
可韩佳的尸体不一样，即便已经在法医室停了一天一夜，依旧是那副仿佛五分钟前还活着的模样，连尸斑都没出现一个。
然而科学检测，这具尸体确实死亡三月了。
如今连市局内都有传说韩佳冤情感天动地的流言纷纷扬扬。
“这是可能的吗？”裴清致问道。
“虽然不常见，但确实有这么一种可能。”唐曦点头。
“哦？”裴清致很感兴趣。
“纯白魂魄。”唐曦只答了四个字。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纯白魂魄？”楚离也很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魂魄还有颜色分别的吗？”
“当然没有了。”回答他的是方天辰，“不过纯白魂魄很罕见，千百年也不定出一个, 古代还好，现代就更加罕见了。”
“说到纯白魂魄，为什么我脑子里想到的是某种长着白色翅膀的东西？”楚离说道。
“天使——你要这么形容的话也可以。”方天辰却认真地点头，“拥有纯白魂魄的人，是轮回十世从未为恶的圣人, 你可以想象, 人的一辈子，从未起过丝毫恶念是多难能可贵, 何况是轮回十世。”
楚离愣了一下。
“你, 我, 唐曦，我们谁不是好人？”方天辰接着道，“可是, 谁没有过愤怒, 委屈, 想要报复、想要不顾一切？只是我们是有理智的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和负面情绪。”
“这些黑暗面，就是被阴气利用的根源？”楚离若有所思。
“不错。”方天辰点点头, 凝重地说道, “这世上的人和事都不是非黑即白, 然而拥有纯白魂魄的人, 就是心里没有一丝阴暗面的, 阴气无法利用的存在。”
“那么，韩佳的尸体在护城河里, 莫非是……”楚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制衡。”方天辰肯定道。
“所以，韩佳自己知不知道？”楚离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知道。”方天辰翻开一大叠资料，说道，“这些事韩佳工作以来参与过的所有医疗任务。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楚离拿过来，迅速翻了一遍，想了想，断然道：“她抢救的患者，从无死亡。”
“对。”方天辰用力点头，“我们都知道，救护车出车，抢救的都是危重急症，甚至有些是连心跳呼吸都没有了的，是家属非要打120，医生也只能尽力抢救一下，但多半是无用功，能救回来的百中无一。然而像是韩佳那样，凡是她经手的病患，没有一个当场死亡的。最严重的一个，是送来时医生甚至已经判定了脑死亡，家属不依不饶，而韩佳接手后，居然把人拉回一口气——虽然那病人三天后还是在ICU去世了，可把脑死亡的人的意识拉回来三天，已经是奇迹了。”
“急诊科的天使吗？”楚离喃喃自语。
“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方天辰压低了声音道，“聂承案的时候，要不是有唐曦，你未必能抢救回来。”
楚离合上资料，微微垂下眼神。
如果没有庞铮的魂魄，当年恐怕他就抢救不回来。
“所以，韩佳一定知道自己的能力，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能力。”方天辰道。
“高如铭。”楚离吐出一个名字。
“韩佳那个男朋友？”方天辰道。
“这种事，同在一家医院工作的男朋友注意到的可能性很大，不是吗？”楚离说着，起身推开了窗户，用手指敲了敲腕上垂落的灵贝，喊道，“谢妍。”
“嗯，叫我？”谢妍坐在窗台上问道。
“跟着高如铭，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楚离道。
“知道了。”谢妍往后一倒，从窗口掉了下去，一边飘过来一句话，“我是鬼，不用开窗也可以出去的。”
楚离一声轻笑，关上窗子。
“你倒是……”方天辰纠结了半晌才勉强找到一个形容词，“挺，习惯？”
“还好。”楚离的脸色丝毫不变。
现在谢妍算是重案组的编外成员，平时就藏身在灵贝里，只要她完成一个任务，楚离私人会给她开奖金，攒起来通过各种渠道交到她父母家人手里。
谢妍也很满意，灵贝里充满了唐曦的灵力，对她的魂魄有好处，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楚离经常在警局，煞气太重，以至于她只能从窗户出入。
“还好什么啊……”方天辰无语。
曾经的重案组长在得知世上真有鬼之后，三观破碎重组的速度快得离谱也就罢了，能当他是心理素质好，然而指使厉鬼都那么驾轻就熟……实在是很难用语言形容。
“挺有用的。比人好用。”楚离回答得理所当然。
“……”方天辰无言以对。
用鬼去监视，当然是比用人去盯梢省时省力，安全无虞。
“但是，警员盯梢发现的问题是可以当做证据的，可鬼看见的，只能作为破案的方向而已。”楚离还是解释了一句。
要不然，让唐曦多找几只鬼来，大半警员都能失业了。
“也是。”方天辰苦笑。
与此同时，拉风的保时捷缓缓停到了市局门口的停车位，引起不少路人的围观，毕竟这车日常也不怎么常见。
唐曦下车，回头却发现那辆黑色丰田若无其事地从市局门口开过，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果然不敢进来。”裴清致笑道。
“没事，交警那边盯着。”唐曦一耸肩，“我饿了，记得今天食堂好像会做油爆虾和肉末茄子，我喜欢。”
她的证件里有楚离存进去的餐费，在市局食堂可以刷磁条，就带着裴清致直接去了五楼的食堂：“为了感谢你早上帮我去选车，请你吃饭。想吃什么自己拿。”
裴清致笑笑，也不介意自己西装革履的装扮在这里格格不入，拿起一个托盘，熟练地往上面放食物。
警局的食堂，虽然都是大锅菜，但厨子手艺还不错，有些菜确实是大锅出来的更香。最重要的是，绝对量足管饱。
唐曦的胃口在女孩子里还算大，也就拿了喜欢的油爆虾和油末茄子，加上一小碗米饭。
“小曦，这里。”食堂一角，苏晚意招手喊道。
唐曦正在找空位，见状直接端着托盘走过去，扫了她面前的饭菜一眼，嫌弃道：“又是青菜，你喂兔子呢？”
“就这我也吃不完。”苏晚意翻了个白眼，一脸郁闷，“每次盛菜的师傅都那么实在。”
唐曦“噗哧”一笑，从她盘子里夹了一大筷青菜到自己碗里，又丢了几只虾和一勺茄子回去。
“苏小姐好。”裴清致在旁边坐下来。
“裴总真有闲。”苏晚意似笑非笑地看他，目光在他左耳上微微一顿。
“还好。”裴清致淡定地回应了一句。
“对了，韩佳的死因查明了？”唐曦道。
“你没看？”苏晚意一怔。
“看到一半——”唐曦叹了口气。光顾着和裴清致解释纯白魂魄的问题去了，后面就忘了看。
“直接死因的话，就是淹死的。”苏晚意也不介意正在吃饭，或者说，她看着裴清致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挑衅，直接就说道，“不过，死者肺里残留的水和护城河的水质不符，应该是在别的地方淹死后，再抛尸到护城河的。”
“能分得出来是哪里的水吗？”唐曦问道。
“有微量氯离子残留，应该就是普通的自来水。”苏晚意说道。
“那就是谋杀了，总不能她是泡澡时睡着了一不小心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了。”唐曦随口道。
“死后抛尸，原本就是谋杀的可能性很大。”苏晚意点头，忽的又道，“我听交通部的牧兰说，你今天被跟踪了？”
“还不一定是我还是他的锅呢。”唐曦指指旁边的人。
裴清致只笑笑不说话。
“反正一会儿我们分开走，是冲谁来的一目了然。”唐曦又道。
“我知道裴家有保镖，裴总最近出门还是小心些，有备无患。”苏晚意说了句。
“谢谢。”裴清致礼貌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楚离和方天辰并肩走进来。
“正好我吃完了。”苏晚意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收拾桌面，一边道，“我再上去看看尸体，总觉得还有什么线索。”
唐曦挥挥手。
很快的，取了饭菜的楚离和方天辰坐到对面，刚好占满了一张桌子。
“昨天那家伙怎么样了？”唐曦问道。
“还没醒呢。”方天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某人下手也太狠了。”
“我有分寸，死不了。”楚离淡定道。
“算了，那家伙和这个案子没关系。”唐曦无奈道，“先关着再说。”
“我们刚刚在说，纯白魂魄。”方天辰道。
“我知道。”唐曦点头，毫不意外PEI也会有这方面的资料。
顿了顿，她又说道：“韩佳拥有纯白魂魄，她是你们PEI没有注意到的天师，能力偏向治愈系。杀她的应该是熟人，她家人都不在江南市的话，那个男朋友嫌疑很大。”
“我叫谢妍去监视了，但就目前而言，找不到高如铭的杀人动机。”楚离坦然道，“两人感情不错，家庭条件差不多，没有经济纠纷，任谁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而且门当户对。”
“嫉妒。”唐曦毫不犹豫地道。
“嫉妒什么？”楚离不解。
怎么看，高如铭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又有个感情那么好的女朋友，只有别人嫉妒他的份。
“急诊科的医生护士，男的比较多吧？”唐曦问道。
“好像是。”楚离想了想才道，“我记得市一医院的男女比例大概七三，毕竟急诊科工作强度大，有时候甚至能抬着患者爬十几层楼梯的。时间也不稳定，经常值夜班，无论体力上时间上都是男性更占优势。”
“韩佳是个很好的护士。”唐曦却道，“经常有人说，医护人员不分性别，你觉得呢？”
楚离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惊讶道，“就这？”
“就这。”唐曦点头。
“你说，高如铭嫉妒韩佳和急诊科的男同事，甚至患者太亲密？”方天辰道。
“我刚才上网搜了搜韩佳，就看见了这个。”唐曦解锁手机，翻出一条旧新闻。
照片的背景很熟悉，就是护城河边，人物是一身便服的韩佳正在给落水者做人工呼吸，看起来应该是休假中遇见的突发事件，旁边站着个湿淋淋的年轻人，估计是下水救人的。新闻标题是：最美白衣天使。
理智知道人工呼吸是在救人，但要说作为男朋友真的一点点都不介意，至少高如铭看起来不是这么通透的人。
“但要说为此杀人——”楚离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阴气。”唐曦抬头，“它扩大了人的阴暗面，让原本一点点小别扭加深到了想要把女朋友藏起来的偏执独占欲。”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管怎么样，先等谢妍的消息吧。”楚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如果是真的，那这桩杀人案的背后，未免太过悲哀。
别说是情侣，就是夫妻、父子、兄弟之间，哪能一辈子不争不吵，没有丝毫矛盾呢？只是那些矛盾原本可以说开，可以淡化，就算存在，也未必会影响感情，然而，阴气一催化，将小小的矛盾扩大成了杀意。
“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方天辰喃喃道。
“对了，那管子，你收好了？”楚离沉声道。
“我随身带着呢。”唐曦却道。
“什么？”楚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慌什么，我带在身上才是最安全的。”唐曦不以为然道，“哪怕我睡着了，我身边的鬼也会给我示警的。”
“但是，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吗？”方天辰道。
“短时间内，没关系。我昨晚又下了十几层封印。”唐曦很轻松地道。
当然，几人都知道事情不可能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我下午还有会议，得先走了。”裴清致看着表，放下筷子。
“小心些，注意一下那辆车还在不在，有问题给我打电话。”楚离道。
“好。”裴清致端起空的餐盘起身，又笑笑，“你放心，跟踪绑架这种事我又不是没遇见过，知道怎么应付。”
“跟踪绑架？”唐曦疑惑。
“裴氏的继承人嘛。”楚离轻描淡写道，“不过后来他去练过格斗术，一般人没那么容易绑架他，在市区问题不大。”
“行，我晚点走，先分清楚跟的是谁。”唐曦咽下最后一只虾，开始收拾虾壳，一边道，“楚离，去地下训练场？”
“好啊。”楚离勾了勾唇角。
“你给她配枪？”方天辰立刻反应过来。
“谭局同意的。”楚离道。
方天辰黑线。
“还有。”楚离看着唐曦把空餐盘送去收纳箱的背影，斩钉截铁道，“你们PEI想跟我抢人，门都没有。”
“你！”方天辰气结。
“告诉汪翎，让他死了这条心。”楚离道。
“就算你是她的监护人……”方天辰表示绝不死心。
“PEI正式成员、包括处长在内，都属于政府公务人员。”楚离说了句仿佛毫不相关的话。
“待遇很好。”方天辰立刻道，“尤其是战斗人员——”
“再好，能一次任务给几百万奖金？”楚离反问。
“……”方天辰哑口无言。
“进了PEI，就断了她接委托的路了。”楚离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们玄学界有多少人是自愿进PEI的？”
“…………”方天辰的表情更郁闷了。
他当然清楚，PEI大部分成员都不是终生制，很多年轻人是师门长辈送来历练，顺便给他们使唤的，这是一种双赢。虽然几年后会离开，但又会有新人进来，也勉强能算是一个良性循环，因此政府和玄学界也一直保持着友好互助的状态。
“有事的话，她一定会帮忙，但是想让她去坐汪翎的位置，没门。”楚离道。
“算你狠。”方天辰终于咬牙切齿道。
“我吃完了。”楚离起身。
方天辰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看起来汪处的希望会落空，不过把顾冉从南疆拐了过来，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地下训练场。
事实证明，唐曦练飞刀练出来的准头用在枪上也不错。
打固定靶虽然还不能百发百中，但也差不了太多，移动靶起码也能打在人形范围内，少有误伤的危险。只要再多一些实弹练习，应该会更好。
持枪证和枪是谭局早就答应了的，只要她枪法算过关，就能拿到手。
玩了一下午，又拉着楚离上擂台痛快地打了一架，她这才心满意足。
“枪和证件明天给你，你先回去。”楚离道。
“嗯。”唐曦会意。
裴清致到公司后发了个短信过来说，没有发现跟踪者。
那么……是冲她来的。
出门，打车回家。
楚离开车远远缀在出租车后面，不过并未发现异常。
一直到风雅江南门口，唐曦付钱下车，又等了两分钟，楚离的车停在她身边。
唐曦上了副驾驶，疑惑道：“我没发现有人跟着我，鬼也没有。”
“我也没发现。”楚离开进小区，淡淡地道，“也有可能是不方便在市局盯梢，总之这两天多注意一下。”
“知道了。”两人停好车，上楼，刚进门，正好看见谢妍从客厅的落地窗外穿进来。
“家里没有警局的煞气，你可以走门的。”唐曦道。
“忘了。”谢妍楞了一下，随即适应良好地挥手，“我都已经习惯走窗了，又快。”
“怎么样？”楚离道，“这么快回来，是有消息了？”
“是呀。”谢妍点头，“我先去了市一医院，没见到人，听了两个小护士闲聊说他请了一周假，就去他家里，结果发现——”
说着，少女满脸的嫌弃之色简直溢于言表：“他家简直就是个酒缸，就算我是鬼都快被熏死了，地上桌上沙发上全是空酒瓶，我没办法，只好给120打了电话，现在人大概在市一医院急救吧，听说是急性酒精中毒。”
“这是愧疚还是悲伤？”楚离问道。
“我觉得都不是。”回答的居然是谢妍。
“哦？”楚离挑眉挑眉。
“因为他把自己和韩佳小姐的合照都拿出来了，用剪刀啊，红笔啊，把照片上韩佳小姐的那一半弄得一塌糊涂，这是对去世的女朋友的怀念方法吗？”谢妍答道。
楚离和唐曦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阴气对高如铭的影响在韩佳死后有所消退，但依旧有残留。”唐曦道，“前几个月还算是潜伏，但韩佳的尸体刺激他了。”
“不对……”楚离立刻打开手机翻了翻，随即道，“在这儿了。上个月，张伟自己切菜弄伤了手，是高如铭给他缝的针，他们有过接触。”
“阴气转移了。”唐曦抽了一口凉气，但随即，很多事都有了结论，“怪不得这三个月市一医院发生那么多医闹事故，就说那阴气怎么就特别青睐市一医院呢，要是查一查，说不定那几个人多少都有跟高如铭接触过！转移的阴气量少，原本负面情绪比较重的人就中招了。”
“我去医院。”楚离转身道，“必须立刻控制高如铭，谁也不知道现在他身上的阴气还能不能再影响别人。”
“等等。”唐曦跑进房间，很快出来，丢给他一个红线编的平安结，“放在他身上，有用。如今阴气的根源已经被我灭了，剩下的不成气候，别太紧张了。”
“知道了。”楚离接过来塞进口袋，直接出门，正好连鞋都没换。
“小曦，楚先生不吃晚饭？”张姨端着饭菜出来，疑惑地道。
“有案子。”唐曦洗了手，走过去，一边说道，“一会儿把多的饭菜放保温笼吧，他回来会吃。”
黑影一闪，谢长安出现在对面。
“你怎么出来了？”唐曦一怔。
“你是奇怪，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高如铭的时候，没发现他身上的阴气？”谢长安问道。
唐曦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大概是因为我。”谢长安道，“在预检台，你也差点错过那缕阴气。”
“因为……你？”唐曦没明白。
“我昨天只觉得那阴气有些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来。”谢长安的表情很严肃，“毕竟，我离开地府太久了，而且鬼门关闭，我确实没想到这种东西会流落人间。”
“你说这阴气是来自地府？”唐曦震惊。
“在地府最深处，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阴气的来源就是那里，那也是……鬼差力量的来源。”谢长安缓缓地说道，“这是鬼差的力量，不是凡人可以驾驭的。而我或多或少，身上残留的力量和它同出一源，我离你太近，你习惯了我，对这种力量就没这么敏感。”
唐曦沉思了一阵才道：“那么，地府的阴气，为什么会来到人间，还是在鬼门关系的时候？”
“我不知道。”谢长安摇了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可以肯定的是，地府一定出了非常大的事，我得回去——开鬼门的事已经刻不容缓，否则，地府的变故就要影响到人间了。若是任由九幽地阙的阴气弥漫，人间会变成一片修罗场。”
唐曦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开鬼门啊。
此刻她和云栖的力量都恢复到了全盛时期没错，可这样，真的足够推开鬼门吗？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你是人是鬼
周一, 唐曦回了学校，不过大一的课程也不紧张，她抽空去过了驾照的理论考试, 周末楚离带她去参加路考，时隔一年多再次摸到车的感觉让她不免有些兴奋，于是——不得不再三保证了会遵守交通规则才拿到了驾照。这还是考官考虑到了重案组工作的特殊性才勉强放过了。
随后是持枪证和一把崭新的□□警用手|枪。
“别乱开枪，每一发的子弹的去向都会被追踪到。”楚离叮嘱。
“知道了，这东西的作用还是威慑为主。”唐曦很理解。
“一般来说, 警察配枪是上班才持枪, 下班上交由局里统一保管的，只有长期外勤才会随身携带。我和你是特例。”楚离道。
“我是顾问, 本来就不经常去警局, 要上交的话根本不需要给我配枪。”唐曦好奇道, “但是你为什么会是特例？”
“开始是因为组织余党要我命的人太多了。”楚离只瞥了她一眼，“谭局让我自卫，后来就习惯了。而且……不带着枪我不安心, 大概是卧底时期的经历造成的。”
“说起来, 你现在没再去心理治疗室了吧？”唐曦随口问道。
“不用, 我现在心理状况挺好。”楚离立刻道。
“那就好。”唐曦点点头。
两人一路聊天，走到市局门口。
“下午去取车？”楚离停下了脚步。
“是啊，正好驾照也考出来了。”唐曦对着阳光眯了眯眼, 心情很愉悦。
“对了, 今天张伟和高如铭已经移送检方了。”楚离忽然道。
“嗯。”唐曦怔了怔, 也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判死刑, 不过这辈子也基本上没什么指望了。”楚离接着说道。
“不管怎么样, 就算是无意做错的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唐曦微微垂下眼帘, 看着自己的影子。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起了清溪峡的小鲤鱼。
不知道龙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也不知道小鲤鱼还会不会再努力一次越过龙门。
然而，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的情有可原呢？说到底，合情合理不合法的事太多了，何况死者才是最无辜的。
“说起来，阴气察觉到了韩佳对它的危险性，蛊惑高如铭杀了她，可高如铭抛尸时却选择了护城河，还真是好一个因果循环。”唐曦又叹息道，“也是韩佳一直在对抗着阴气，才没让它害更多的人。当时韩佳的尸体浮不起来，是因为她和阴气刚好形成了制衡，直到这个制衡被我打破了。”
“那韩佳的魂魄呢？”楚离问道。
“这儿。”唐曦拿出一颗养魂珠晃了晃，“我之后又去护城河找了找，可是剩下不多了，只能收集到这些，别说意识，连人形都保存不了。”
就和当时月月的姐姐一样，只有那一点点残魂了。
“你准备怎么办？”楚离道。
“如果……我能重开鬼门，说不定还有机会送她去转世。”唐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纯白魂魄不一样，哪怕只剩下残魂，转世也不会痴呆什么的，算是特权吧。”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楚离只能说道。
“我知道的。”唐曦摸了摸手串道，“谢长安说，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阴气残留人间，最好能追查到源头。他猜测，地府和人间的连接点，除了鬼门之外，还有一个。”
“喂……你该不会是想说……”楚离黑线。
“换个想法。”唐曦眨眨眼，一脸无辜，“一扇门，无论如何都推不开，你怎么办？”
“拉。”楚离毫不犹豫道，“哪有推不开的门，除非方向反了。”
“如果门是光滑的没地方着力拉呢？”唐曦继续问道。
楚离愣住。
“换个方向，去另一边推。”唐曦自己给出了答案。
“……”楚离哑口无言。
听起来好像是幼稚园小朋友都能想到的办法，不过真会有这么简单吗？
“先等谢长安的消息吧。”唐曦摆摆手，走下台阶，“我先走了，既然案子结了，晚上早点回家吃饭，顺便看看我的车。”
说话间，熟悉的保时捷缓缓靠边停下。
唐曦走过去，敲敲车窗。
副驾驶茶色的车窗缓缓降下，裴清致微笑道：“上车。”
“不是说我自己去就行吗？”唐曦笑道。
“正好要去新城办事，顺路送你过去。”裴清致解释道。
“谢了。”唐曦闻言，大大方方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知道裴清致的性格，不会就特地赶来只为送她一程，说有事就一定有事，顶多，就是刚好把这个“事”安排到了这个时间点罢了。
既方便了她，也不会耽误自己的公事，这就是裴清致。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唐曦才问道：“这几天还有人跟着你吗？”
想了想，她又接了一句：“鬼也算。”
裴清致被她逗得“噗哧”一笑，又摇了摇头：“人是没有，我这几天就是公司和老宅两点一线，连个应酬都没去过，如果有人跟踪很明显。鬼么……我暂时把封魔结收起来了，倒是没看见什么特别的。”
“看来派鬼监视你的那人也知道打草惊蛇了。”唐曦沉吟道，“不过，应该恶意不大，明天放假，我去你办公室看看。”
“好。”裴清致道，“我明天早上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你十点多来吧，看完了去盛唐吃饭，那边刚推出了秋季的特别菜单。”
“好啊。”唐曦笑眯眯地点头。
“对了，那辆车，你们交通部那边有没有说法？”裴清致道。
“牧兰说，车是套|牌，具体还在查。”唐曦耸了耸肩，“毕竟我们知道他跟踪，可仅凭监控也不能说是证据，我们也没收到骚扰或是人身伤害，仅仅是违章变道和套牌的话，一般只是交通部那边去查。”
“你说……会不会后面那辆车？”裴清致忽然道。
“嗯？”唐曦一怔。
裴清致把后视镜折了个角度。
果然，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黑色丰田，只是车牌明显不是上次那个号码。
“车子新旧程度挺像的，但这车型有点太常见了。”唐曦迟疑。
黑色的丰田，站在街边数数，不用五分钟，过去的说不定都不止一辆，撇开车牌号的话，实在不好分辨。
“试试不就知道了。”裴清致说着，猛地一踩油门，踩着黄灯闪烁的尾巴冲过了四岔路口。
后面的黑色丰田原本看他已经放慢了车速，以为他是想等下个绿灯，便也跟着慢下来。然而前方突然提速，他下意识地也踩了一脚油门——
熄火了。
距离白线还有两米多距离。
旁边戴着红袖章的协警见状，板着脸过来敲车窗，示意他把车往前挪，妥妥把他当成一个对要不要闯黄灯犹豫不定结果把自己搞熄火的新手司机。
“没错了。”裴清致肯定道。
“你真坏心眼。”唐曦偷笑。
这人分明是在让她看车的时候就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就等着这个路口的信号灯改变呢。
“不过，看起来水准不怎么样，是普通人。”裴清致又道。
“是啊，有点奇怪呢。”唐曦也有点奇怪。
无论是对付裴氏还是对付她，就让这么个……菜鸟来？
“算了，先不管他。”裴清致上了快速路，顿时风驰电掣起来。
黑色丰田没跟上来。当然，在没有红绿灯的快速路上，想要追上先走一步的保时捷，基本没可能，除非超速。
到了车行，王经理已经等在了门口。
“我时间还早，还能在这里消磨半小时。”裴清致下车上锁。
“那正好去看看我的车。”唐曦很兴奋。
“唐小姐，裴总，这边。”王经理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车牌已经上好了，这边是行驶证还有车险材料，您看一下。”
“好。”唐曦也不介意就这么接过来边走边翻。
王经理舒了口气，也露出了笑容。上次就看出来这位小姐是爽快人，最讨厌磨磨唧唧，与其先带人去贵宾区喝茶看资料，还不如直接带她去看车，果然是对了！
宝蓝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地停在后面的内部停车场，等待着主人。
“唐小姐，给，钥匙。”王经理道。
唐曦开门上车，把捧着的资料随手往副驾驶上一放，熟练地点火，挂挡，起步，毫无迟滞地倒出了停车位。
“很少见女孩子开车这么漂亮的。”王经理眼睛一亮。
裴清致忍不住勾唇一笑。明明刚刚成年，可这手倒车技术，没个几年还真练不出来。
唐曦在停车场里转了几圈，确认了车况没问题，停下来，也懒得再去休息区，直接从包里取出钢笔，就着方向盘开始签各种车险文件，又挑出自己拿的，剩下的从车窗里递了出去：“王经理，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经理脸上能笑开花。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客人了，不用半小时就能完成一单生意，多省心省力啊。
“这就走了？”裴清致一手搭在车门上方，含笑道。
“不耽误裴总公事啊，明天见。”唐曦的表情笑眯眯的，两根手指轻点自己的唇，给了他一个飞吻。
裴清致一愣，忍不住失笑。
阳光下，驾驶座上一手按着方向盘的少女和靠在车边的青年美得像一幅画。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似乎有白光一闪。
“谁？”唐曦靠在车窗上，犀利的目光扫了过去。
“唐、唐小姐？”王经理被吓了一跳，“今天有好几位客人要来提车，大概是……”
“提车的客人大大方方走过来就行了，而且……”
“而且，刚才的光，是闪光灯的光吧？”裴清致接道。
“闪光灯？”王经理有点不高兴了，“我们这里是禁止随便拍照的——谁在那里？”
说着，他直接朝那边走了过去。
裴清致和唐曦对望了一眼，微微沉了脸。
他们都感觉得很清楚，对方拍的不是车行里的高档车，而是他们，绝不是那种想过过眼瘾或者跟朋友吹牛炫耀偷溜进来拍车的。
“上次回去，我们都没察觉到有人跟踪，难道说……”裴清致迟疑道，“他跟踪的是我们俩？”
“这又是为什么？”唐曦一头雾水。
整个江南市上层社会都知道她和裴清致交情好，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很快的，王经理就回来了，显然也不想丢下自己的客人：“没人，跑得挺快的，给两位造成麻烦了。”
“没事，我们也该走了。”唐曦笑笑。
这人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跟车行没什么相干。
保时捷和兰博基尼一前一后出了车行，分道扬镳。
裴清致去办事，唐曦则是掉头回市区。
不得不说，这车开在路上确实特别拉风，比裴清致的保时捷招眼多了，尤其车身绚丽的宝蓝更是车流中的一抹亮色。
趁着红灯看了看时间，她干脆把车开回了市局。
找交通部的牧兰再查查那辆丰田，顺便办张停车证，然后把自家已经快忙了半个月的监护人拎回家休息。
然而，就在距离市局一个街口的地方，正好看见楚离的车飞一般地掠过，后面跟着的是小刘的。
“出警？”唐曦楞了一下，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而一路的绿灯显然告诉了她，怕是急案，才会有交通部帮忙。
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一幢写字楼下。
小刘和几个同事刚下车，就见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唰”的一下停进了旁边的车位，不禁一愣，忍不住道：“这边办案，禁止入内！”
“我知道啊。”唐曦开门。
“顾问？”小刘目瞪口呆，“这车……”
“我刚买的。”唐曦理所当然道。
“……”小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说他这辈子的工资可能都买不起这车……
“你怎么在这儿？”楚离和苏晚意并肩走过来。
“回市局看见你们，就跟上来了。”唐曦问道，“怎么了？”
“有人割腕了。”楚离沉声道。
“割腕？那是自杀案，也归重案组管？”唐曦不解。
“割腕的是个网红，有几百万粉丝，自杀的时候还是开着直播的。”楚离道。
“我靠！”唐曦不由得一声惊呼。
直播自杀？现在的人为了吸引眼球还真是什么都敢啊？
“不是哗众取宠，我看了录播，是真割腕。”楚离摇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警戒线。
“不过，晚意姐也来了的话……”唐曦迟疑了一下才道。
“嗯，原本观众以为是什么整蛊节目，前阵子确实有人直播自杀，结果被爆出来用的是番茄酱，全靠演技。然而警察出警，闹了个大乌龙，被严肃批评了，弄得这次没人敢报警。”小刘凑过来说道。
唐曦叹了口气。
“而且这次这个网红主播是正式签约了公司的，割腕的地点也是公司里她的私人直播间，造成的影响更大。”小刘道。
“活得好好的，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唐曦无奈。
天道是不允许自杀的，自杀的鬼甚至都下不去地府，只能在人间徘徊，一次次重新经历死亡时的痛苦，周而复始，直到魂飞魄散。
“楚队。”派出所的民警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色惨白，双腿打颤。
“这是？”楚离挑眉。
“他是这家网络主播经纪公司的老板，叶舟。”民警简略地道，“我们是撬门进去的，当时人已经死了，现场除了进去急救的女警之外没人动过。”
“让那位女警留个指纹和足迹以便甄别，其他交给我们。”楚离道。
“是。”
小刘很熟练地先把叶舟带到一边去问话，楚离和唐曦、苏晚意则是直接来到直播室门口。
房门的锁头已经扭曲了，一看就是暴力破门。房间大约有十平左右，看起来像是一个高级化妆间，墙上的架子上摆放的都是各种化妆品，其中还有一面满满的都是指甲油。
“死者名叫田野，直播用的是真名，一般直播的内容是美妆和美甲。”大杨显然在车上就做好了功课，站在后面说道。
而此刻，田野就倒在地上，桌上用来直播的手机已经被按倒，应该是冲进来的女警关闭的直播。桌上、地上都残留着大片血迹，幸亏进来的女警现场保护意识不错，尽量走的是没有血迹的地方，被破坏了血迹痕迹的地方不多。
“楚队，就是我进来给她做的急救，您叫我小赵就好。”一个个子娇小的女警匆匆跑过来。
唐曦没管现场勘查，首先用灵力扫了一遍屋子。
“小曦。”苏凰飘在半空中，指着桌上的手机道，“手机，有点怪。”
“我知道。”唐曦低声道。
这个屋子里，要说怨气最重的，就是这部手机了。
苏凰坐在桌沿，尾巴一摆一摆的，好奇道：“月月妈妈没来真可惜，要是手机有问题，可以进去看看呢。”
楚离扭过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不去看那边，然而痕检的组员好几次从苏凰的尾巴上踩过去，检查桌面时甚至拦腰扫过，这种画面实在太惊悚，有时候看不见也是种幸运。
叹了口气，他干脆拿起手机直接递给唐曦：“看清楚，有什么问题？”
唐曦干笑了两声，用灵力包裹了双手，这才拿起手机。
带着痕检手套就没法使用触屏手机，她用灵力保护指纹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打开后是直播间，虽然直播已经关闭了，但房间里的人数反而一直在上升，如今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万，甚至远超过了田野的粉丝数。一条条刷过的弹幕太多，把整个屏幕都遮挡住了，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能鸡皮疙瘩掉一地。
唐曦一眼扫过去，就忍不住皱眉。虽然大部分弹幕都在问主播怎么样了？真的假的？有没有人报警了？但是其中不和谐的也不少。
“不是又来一个炒作的吧？这招上次有人用过了，跟风是赚不到钱的。”
“这次不像是番茄酱，做得挺真的，姐妹们，是不是电影的特效妆啊？有谁知道！”
“哎，我说也差不多了吧？一直不出来，是嫌礼物刷得还不够吗？”
“…………”
突然间，一条加红加大字体的弹幕飘过，冲眼看去血淋淋一片：“美女，你要是真的敢直播自杀，老子立刻刷99999个游艇，敢不敢？”
随着这句话，弹幕像是疯了一样，不少人开始跟着刷“敢不敢”。有几条劝告别闹事万一人家当真怎么办的也立刻被压了下去。
“这些网民真过分。”小赵说完了第一现场的情况，走过来看到这状况，忍不住骂了一句。
唐曦冷着脸打开了直播，但第一时间用拇指按住了摄像头。
“开了开了！我就说假的吧！”
“哈哈哈，就说是炒作，哪有人真敢直播割腕的。”
唐曦一声咳嗽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你们好，这里是市局重案组。星辰tv平台用户名我是大富翁的用户，你要是再不收敛，我就要以教唆杀人罪上门拜访了，别以为隔着网络就能说话不负责任，当我们组里的网警是吃干饭的吗？还有XXX、XXX、XXXXX几位……”
被她点名的几个ID都是叫嚣得最厉害的，不到三秒钟，纷纷下线，一分钟后，直播间内人数锐减到不足百万，弹幕开始询问事件真伪，主播的状况，不少能感觉到其中真情实意的担忧，这些估计才是田野真正的铁粉。
“案件还在侦查中不便奉告，不过结案后会在网上公示，请大家放心。”唐曦继续说道，“有关主播田野直播割腕的前因后果，如果有粉丝知道内情的，请拨打重案组电话xxxxxxxx，如果记不住，请直接打110，谢谢大家合作。”
说完，她干脆利索地关了直播。
“不错。”楚离表扬了一句。
“这玩意儿，不能就这么入证物库。”唐曦举手，晃了晃手机。
楚离揉了揉太阳穴，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为什么有你出现的案子总是见鬼？
唐曦一摊手，表情更无辜。
这怪她么？
再说，柯南体质的还真不知道是谁。
苏晚意已经开始验尸，楚离打发小赵先出去，把唐曦往角落里拽了拽，低声道：“田野的魂魄呢？”
“这儿呢。”唐曦拍了拍手机。
“这……”楚离楞了一下才道，“被手机吃了？”
“也算吧。”唐曦想了想，点头道，“总之，你自己想办法，手机我得带走，要不然还得出事——还有，你最好查查手机的来历。”
“我知道。”楚离拿出一个装证物的密封袋给她：“拿走可以，但到底是证物，别污染了。”
“了解。”唐曦将手机丢进密封袋，往自己包里一塞。
反正屋里全是重案组成员，看见了也当做看不见了。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唐曦走出凶案现场, 正好看见叶舟抱着脑袋，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缩在沙发上，像是一团虾球。
“顾问。”小刘打了个招呼。
“问出什么没？”唐曦随口问道。
“没有。”小刘叹了口气, 翻着笔记本道，“叶总的秘书去找田野签约的合同了，其他公司这边也没什么她的私人物品，直播室里的化妆品指甲油都是公司财物，至于田野直播自杀的原因, 暂时也没找到。”
“就没一点儿反常的？”唐曦不信, “一个人都想要自杀了，怎么可能一点儿异常状态都没有, 田野一个女孩子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有就不会自杀了。”
“田野是这家公司的台柱, 一直被力捧的，业绩也突出，没有经济纠纷。”小刘道, “而且目前没有男朋友, 独居, 连个舍友都没有，说是个甜心主播，其实生活中挺孤僻, 公司里其他主播也没有跟她关系特别好的。”
“行吧, 人际关系你继续走访。”唐曦没听到自己想要的, 转身走向叶舟, 微微弯腰, 凑近叫了一声，“叶总？”
“你好。”叶舟放下手臂, 勉强笑了笑，一脸的颓废。
“请问，主播用来直播的设备，是她自己的还是公司提供的？”唐曦道。
“设备……你说手机吗？那是公司提供的，怎么了？”叶舟楞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答道。
“那么，田野用的这部手机，之前有人使用过吗？”唐曦又道。
叶舟闻言，眨了眨眼睛，猛然间，表情变了，眼底迅速浮现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三分惊恐，三分歉疚，四分厌恶，糅杂在一起，仿佛她提到的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我知道了。”唐曦直起腰，转头道，“小刘，让小肖查一查，我要使用过那部手机的所有人的资料，发到我邮箱，尽快。”
“呃……知道了。”小刘应道。
“啊，对了，告诉楚队，想要听一手情报的话，早点回来。”唐曦说完，提着自己的包走了。
写字楼没什么好看的，田野自杀的原因在手机里，然而她能走，警方却不能就这么撤了，交代不过去，痕检和走访什么的该做的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要不然结案报告也没法写。
开车转了一圈回家，张姨正在厨房里做菜，放在茶几上的公用电脑开着，月月趴在前面，左看右看，脸几乎要贴到电脑屏幕。
“月月，看什么呢？”唐曦随口道，“是想放动画片吗？”
“妈妈在里面。”月月乖巧地说了一句。
唐曦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屏幕上并不是她常见的WINDOWS界面，而是黑底白字，一串串代码飞快地闪过，多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睛都晕了。
月月妈妈叫方莲，唐曦平时叫她方姨，自从去年过年时进入网络读取了黑网的IP后，她就决定好好锻炼自己的天赋。这一年来，不仅自学网络基础，还在学英语，加上唐曦给予的灵力供给，她已经能轻松地穿梭在庞大的数据流中。
“你妈妈出来再叫我。”唐曦揉揉眼睛，决定不为难自己了。本来就是因为自己不会，所以才让鬼帮忙的。
“好~”月月点点头，继续趴着看屏幕上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唐曦走进书房，反锁了门，把包扔在书桌上，取出由密封袋装着的手机。
在她眼中，这手机就是黑乎乎一团，都快被怨气浸透了。
“真凶。”唐曦摇摇头，分出一缕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手机中。
然而——
“嘶……”唐曦摸了摸自己发麻的指尖，一脸的不可思议，“居然还敢电我？”
“小曦。”苏凰伸手提起了密封袋，表情凝重，“依附在手机上的家伙力量很强大，这不太正常。”
“是啊。”唐曦摊了摊手，“水果手机，这型号应该是两年前的旗舰级，也就是说，这家伙附身在手机上最多也就两年，哪来的这么强大的怨气？”
“那要……让月月妈妈进去吗？”苏凰迟疑道。
“暂时不了。”唐曦犹豫了一下，摇头，“方姨的天赋很强大，但自身还是太弱了，以这怨气的强度，我怕你对付他都有点困难。”
“那怎么办？”苏凰问道。
“有点棘手。”唐曦托着下巴自语，“我本来想试探一下抽离怨气，但是被强硬地拒之门外了，如果用暴力手段，田野的魂魄还在里面被当成人质了，好麻烦。”
“喂，出来沟通一下怎么样？”苏凰摇了摇袋子。
手机周边的怨气翻滚涌动，恶意满满。
“看来是不愿意好好说了。”唐曦终于耐心耗尽，拿过手机，“啪”的一下拍在桌上。
就算对方“挟持人质”，可若是顾及人质就什么都不干不就正中绑匪下怀吗？既然是重要的人质，当然要让它当做底牌打出来才行。
一瞬间，强大的灵力死死压住了怨气，不住地挤压伸缩空间，向着手机逼了过去。
唐曦曾被称为玄门第一天才，最大的原因就是她那深不见底的灵力，连那些修炼了一辈子的老前辈都望尘莫及。就仿佛别人苦苦修炼一年，她就算吃吃喝喝睡睡随便练练一天也就有了一样的成就。何况，这世上天才虽然让人仰望，但一个努力的天才更能让人绝望。
唐曦的上辈子，绝对称得上勤奋，于是她的灵力几乎是看不到底线的。
全力施为之下，怨气很快就抵挡不住，在凄厉的尖叫中凝缩成一团，逃命一般钻进了手机里。
“啪嗒。”手机在桌上跳了跳，自动关机了。
“唔……刚才的尖叫，是女人吧？”唐曦抬头想要个确认。
“是女人。”苏凰肯定地点头。
就在这时，唐曦自己的手机传来了新邮件的提示音。
打开一看，果然是肖雪发来的。
重案组第一技术支持肖雪，虽然看着是个羞涩的小姑娘，但专业能力在信息技术科都是顶尖的。
找肖雪要资料，绝对比问叶舟更快，也更保证真实度。
打开邮件，第一眼扫过，唐曦的脸色就僵硬了。
“怎么了？”苏凰凑过去看。
“果然……”唐曦握着手机的手很用力，“死了啊。”
“谁死了？”苏凰有点懵，“这个手机的第一任主人吗？”
“嗯。”唐曦打开电脑，把资料在电脑上打开，看得更清楚。
按照肖雪的调查，手机的第一任主人名叫任蓝，一年前在自己的住所割腕自杀。重点是，她不仅是叶舟的公司里的签约主播，田野的前辈，还曾是叶舟的女朋友。
当然，按照叶周早就结婚生子的经历来看，这个女朋友等同情妇。至于任蓝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人渣。”苏凰忍不住骂道。
唐曦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早就想开了，那姓林的渣男这会儿早就魂飞魄散了！但是渣男果然还是要制裁！”苏凰气呼呼地道，“说不定任蓝就是知道自己被骗身骗心，一时想不开才自杀呢。”
“有这个可能，不过还是要查清楚才行。”唐曦淡淡地道，“只是出轨的话，小惩大诫就行，罪不及死。不过，如果任蓝的死和他有关……”
“警方资料写的自杀原因呢？”苏凰急问道。
唐曦继续往下拉，按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
“……”苏凰也愣住了，半晌才提高了声音，“抑郁症？自杀倾向？”
“呵。”唐曦“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斩钉截铁道，“这绝不可能！”
如果没有外因，一个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自愿自杀的人，是不可能残留着这么强大的怨气的，而且魂魄至今依旧留在手机里。
“当时的警察查得太粗糙了吧！就这么结案？”苏凰怒道。
“自杀案除非像田野这样造成社会轰动的，否则不归重案组管。”唐曦无奈道，“何况，人确实是自杀的这肯定没错，事关人命，警方不至于这么糊涂。”
“那……”
“抑郁症的原因。”唐曦一针见血道，“抑郁症确实会有自杀倾向，但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会得抑郁症呢？她哪来的这么重的心思。”
“一定是叶舟！”苏凰不假思索道，“比如叶舟一直不肯跟她结婚，被缠得烦了又觉得骗不过去了干脆把她甩了之类的。”
“苏凰，警察最不可以有的就是偏见。”唐曦叹了口气。
“总之，我就是觉得那个渣男不是好人。”苏凰说完，钻回了手串里。
唐曦摇摇头，继续看资料。
对于任蓝的描述不多，毕竟是一年前的自杀案，几张照片也看不出什么，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也不会被相机拍进去。
想了一会儿，她发了条微信给肖雪：查一下任蓝死前三年内的所有病例记录。
“咚咚咚。”
张姨敲了敲书房的门，喊道：“小曦，楚先生回来了，吃饭吗？”
“就来。”唐曦应了，随手就把那台问题手机揣进了兜里。
回到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妈妈！”月月突然一声欢呼。
只见那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已经停了下来，方莲的影子飘了出来，有些黯淡，但状况还算良好。
唐曦直接打了两道灵力过去给她补充：“回头再说，先休息一下。”
“嗯。”方莲还是腼腆地笑笑，牵着女儿回到了翻开的笔记本里。
两分钟后，楚离打开房门出来，头发上还残留着水珠，显然是刚刚冲了个战斗澡。
“现场勘查碰到了血。”楚离解释道。
“难得有案子回来这么早。”唐曦笑嘻嘻地看他。
“不是你说的，有一手资料么？”楚离很淡定地在她对面坐下。
“好吧，不说完，我看你都吃不下饭。”唐曦耸了耸肩道，“我怀疑，手机里的冤魂是叶舟的公司里一年前割腕自杀的主播任蓝，任蓝的自杀案卷我看了，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一直怨气不散，甚至蛊惑拿到了这部手机的田野自杀。”
她这边还在说，楚离已经一手拿着手机刷起来，直接道：“叶舟的情妇？”
“是主动三还是被动三不知道。”唐曦补充道。
“叶舟的妻子和女儿都不在江南市，不知道的可能性确实有。”楚离想了想，点头。
“田野确实是自杀，如果你们调查后没有外力因素，也只能当做普通的自杀案结案，总不能说是被鬼蛊惑的。”唐曦沉吟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当年任蓝自杀的案子有蹊跷。”
“到底一年了，恐怕不太好查，尤其是确实是自杀的前提下。”楚离道，“至于田野那边，我让网警着重排查她这段时间直播中和粉丝的互动了。”
唐曦也不禁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眼前的一桌佳肴也没滋没味起来。
护城河边，楚离说的其实没错。
有人叫你死，你就去死？
厉鬼能蛊惑人心不假，但它只会放大人本身具有的负面情绪，却不会凭空扭转一个人的想法。
张伟抱着儿子的尸体的时候，脑子里难道没有一丝念头，想让这些医生护士病人全部去死？高如铭每次看着韩佳和别的男人靠近，也不止有过一次想让这个女人从此独属于自己再也看不见旁人的恶念。而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就算叫她去死，也不会去选择自杀。即便动手了，割腕这种死法也有无数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一个普通人基本不可能做到割自己一刀毙命。
所以，活着不好吗？多少人活得那么难还在努力，有人却脆弱得想用死来逃避。
还没吃完饭，肖雪的邮件就来了。
任蓝的抑郁症是从一年半前开始的，看病历记录，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曾经几次出现自杀倾向，最危险的一次爬上了公司写字楼顶楼，还是路人报警叫来了警察和消防，上过社会新闻。也是因为这个事件，最终任蓝割腕的时候，连警察在内，都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终于来了”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查？”楚离问道。
“小曦，要不我进去吧？”方莲现出身形，却没带着女儿。
“不行，任蓝的怨气太重了，你进去会直接被撕碎。”唐曦摇头，“我自己去。”
“你去？”楚离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进手机里？”
“我连你脑子里都去过了，还进不去手机？”唐曦一抬头，理直气壮。
“这一样吗？”楚离的声音有点弱。
进记忆和进手机，到底有没有区别，他……确实不知道。
“好吧……不太一样。”唐曦干笑。
“……”楚离很无语地看她。
忽然间，就感觉到有点不对。
迟疑了一下，他才问道：“耳钉，怎么只戴一边？掉了？”
“嗯？”唐曦一怔，摸了摸空空的左耳，才想起来，随口道，“那天你不是打电话给裴清致说我们被跟踪吗？我怕有危险就给了他一只，黑水晶也是很好的载体，里面的灵力能开一次防护盾。”
“他……戴了？”楚离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戴了啊。”唐曦立刻点头，“他没耳洞正好，我直接穿过去，沾到了血，缔结契约效果更好。”
“……”楚离抽了抽嘴角，看着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起来，另一只在我这里也挺浪费的，你要不要？”唐曦随手摘下另一只耳钉递过去，“对了，你有灵贝，要不给晚意姐护身？”
“你……”楚离的表情连着变了好几次，终于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自己收起来，没用就别戴了，就是不准送给别人！”
“啊……”唐曦茫然，“不要就不要，这么凶干嘛？”
楚离扶额，只能说道：“裴清致是公众人物，要是让人注意到他和别人戴了一对同样的耳钉，还是一人戴了一只，明天的头版热搜都能被他承包了，明白？”
“哦。”唐曦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楚离觉得自己的心又提起来了。
“怪不得，他脸红了。”唐曦想起那天她把耳钉戴到裴清致耳朵上的时候看见的一幕，不觉好笑起来。
楚离简直哭笑不得，忽然觉得，自己防着裴清致的行为好像有点多余。这么迟钝，还不知道倒霉的是谁呢。
“哎，那个以后再说。”唐曦把耳钉戴回右耳上，拿出直播手机放在桌上，正色道，“我是可以进入手机，但那不是我自己的能力，而是借用和我签订契约的厉鬼的能力，有方姨在，我使用的她的能力，虽然只能复制五成，但只是进去见一见任蓝的魂魄，也已经足够了。”
“你自己进去，还是能带着别的鬼进去？”楚离敏锐地问道。
“都不是。”唐曦却摇了摇头，“本来是只能我自己进，不过我和云栖的契约不一样，我可以带他一起进去。”
楚离闻言，这才放下了心。
唐曦从证物袋里拿出手机放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往右跨了一步，但身体却留在了原地，仿佛一分为二。
当然，在灯光下，依旧可以看得出来，分离出来的那一个，身体是微微透明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唐曦腕上没有养魂珠手串。
一道白光从手串里出来，钻进她心口。
唐曦扶着自己的身体坐在椅子上，回头道：“我进去了，手机若是有什么动静也不用管，万一……唔，护着我的身体就行。”
“知道了。”楚离沉声道。
“走了。”唐曦挥挥手，就像是准备下楼买个菜一样随意。
昏暗的四维空间里，忽的落下一道光芒，化成唐曦的身影。
随后，云栖出现在她身边。
唐曦看了看脚下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脸色不太好看。
电子数据流果然和活人的记忆不一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会在什么地方？”云栖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她的主场，要是她不出现，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唐曦道。
“老规矩？”云栖挑眉。
“当然！”唐曦勾起了唇角。
她就是不太擅长太精细的技巧，但人无完人，何况她明明有着深厚的灵力，为什么要去跟人拼技巧？打架的原则不是以及之长攻敌之短吗？她最喜欢最擅长的，可是以力破巧啊！
当然，这也是如今恢复了实力的她和云栖才能毫不顾忌使用。
“走吧。”唐曦跨出了第一步。
虽然抽象的四维空间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更没有所谓方向，不过这一脚踩上去，只要忽略脚下的风景，倒也没有踩空的感觉。
一边走，她随手扔出去两道天雷咒。
“哗啦——”一道流过的数据出现了中断，仿佛舞台上被撕裂的幕布，露出了后面黑漆漆的入口。
“这边。”唐曦带头跳进了黑洞。
云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手一挥，一条金色的弦从袖底伸出来，缠上了她的左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虚幻的空间里，时间没有丝毫意义，不知道多久后，下坠的感觉停住了。
突然间，脚下出现了一块亮点，随即向着四周扩散，黑暗褪去后，露出后面的世界。
“这里是……叶舟的公司？”唐曦怔了怔才道。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来来往往的员工，她甚至看见叶舟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面前走过，意气风发的模样和下午看到的那个窝囊废判若两人。
“去看看。”云栖道。
“嗯。”唐曦想了想，走向田野死亡的那间直播间。
空间里的员工显然是看不见他们，只顾忙着自己的事。
唐曦走到紧闭的门前，看到旁边墙上的门牌上贴着两个字：任蓝。
很显然，不止是那台手机，就连这个这个直播室，曾经也属于任蓝。
刚想进去，猛地，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姑娘从里面冲出来，一下子就跑过走廊，消失在拐角处。
唐曦只看见过任蓝的尸体照片，不过至少这张挺有特色的美人脸她还是认得出来的。通过敞开的门，可见手机屏幕朝下被反扣在桌面上，旁边还散落着不少化妆品。
隐隐的，不远处飘过来女人刻薄的声音：
“看，又来，我就说会这样。”
“这是怎么了？任蓝不是一直很火的吗？”
“你还不知道？她呀……”
“哎！！！”
“真的假的？”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太过繁杂，听不清楚内容，就像是一群蚊子“嗡嗡嗡”的不停轰炸，吵得人心烦意乱。
“吵什么吵？”叶舟走过来呵斥了一句。
几个女人见状，悻悻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去，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叶舟却停了停，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直播室，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里, 是任蓝的过去吧？”云栖说道。
“不一定。”唐曦却摇了摇头。
“嗯？”云栖没明白。
“记忆是不可能自我修改得完全合乎逻辑，连细节都纤毫毕现地呈现出来的，所以正常来说, 我们进入记忆世界看到的都是真实。然而……”唐曦一声冷笑，“这里是任蓝的世界，我们看见的，说不定只是她想给我们看的。有可能是故意误导，也有可能……当年她自己就被误导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是真实的, 而被误导了的任蓝, 在自己想象中把原本看见的东西给扭曲了。”
“那现在怎么办？”云栖问道。
“走吧，去看看任蓝究竟想让我们看什么。”唐曦说着, 走进了开着门的直播室。
房门依旧大开着, 并没有人觉得应该顺手带上或是对立面表示好奇。
唐曦尝试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 然而，本应是虚幻的投影，却真的被她拿了起来。
“这女人的力量, 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云栖沉声道。
“是啊, 不太正常。”唐曦随口应了一句, 去看手机。
果然，任蓝跑得太匆忙，虽然停下了直播, 但并没有退出房间, 观众依旧在房间内闲聊。
唐曦迅速扫过去, 掠过了一些询问化妆技巧的发言, 再忽略那些约饭的, 求线下见面的，忽然间, 一条弹幕进入了视线：
我天下第一美：蓝蓝姐的眼睛真好看，是在哪里做的？多少价位能不能推荐一下医院？我也想做一个你这样的呢。
“眼睛？”唐曦一愣，迅速想起了刚才惊鸿一瞥中的脸。
任蓝作为当红主播，当然是很漂亮的，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不烫不染，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点睛之笔，这是个时下少见的有古典风味的美人，穿汉服会很显气质。
“该不会……整容？”唐曦喃喃道。
“易容吗？”云栖疑惑。
“比那恐怖多了。”唐曦转头看他，幽幽地道，“女人为了漂亮去整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不敢的。脸型不好看，把骨头削掉一部分。单眼皮不好看，割一刀。眉毛不好看，剃了重新种。鼻梁不够挺，里面垫点东西，胸也可以这么处理。哦，还有想要酒窝的更简单了，在巴掌上挖两个就行……”
“你够了！”云栖实在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那表情就快要吐出来了。
“我只是给你科普现代知识。”唐曦耸了耸肩，识趣地不再招惹他，低头看着手机，“任蓝的眼睛是做过的吗？看不出来啊，要是做的，也太自然了吧，我都想知道是哪家医院做的了。”
“你该不会想……”云栖黑线。
“想什么想，我好奇。”唐曦白了他一眼。
“这种事，出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云栖道。
“也是。”唐曦点点头。
一会儿功夫，又有好几条求问整形医院的弹幕飘过。
“这里没别的了，走吧。”云栖道。
唐曦随手把手机放回去，两人出了门，左右一看，没见到叶舟。
下楼找了一圈，就看见写字楼后面的绿化休息区里，任蓝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大腿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还带着泣音。
叶舟站在不远处，一脸烦躁地打开一罐自动贩卖机里卖的黑咖啡，又打开另一罐递给了任蓝。
仗着一个看不见，一个故意让他们看，两人就大大方方走到叶舟身边，准备旁听。
“我说，你够了吧？”叶舟终于不耐烦道，“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你的直播播到一半突然就这么跑出来，怎么跟粉丝交代？小心又要有人说你耍大牌难伺候，公司的公关部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任蓝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叶舟没听清，“大声点，这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是想怎么样？”
“我要辞职。”任蓝说道。
“辞职？”叶舟一愣，随即提高了声音，“都两个月了你还在闹！辞什么职，你跟公司的合约还有大半年，要付违约金的知不知道！”
“不就是违约金？我自己付还不行吗？”任蓝狠狠地回道。
“呵，你拿什么付违约金？”叶舟仰头灌了一大口咖啡，冷笑道，“你现在住的公寓，开的车，穿的衣服用的化妆品，哪样不是我给你买的？”
“大不了我都还给你！”任蓝一下子站起来，虽然个子娇小，但气势反而压过了叶舟，“钱也好房子车子也好，统统还你！不够的话，命也还给你！我想怎么样？是你现在想怎么样！从前你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呢？”
“我……”叶舟一下子弱气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就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明明是你骗我在先的！如果你早告诉我你整过容，公关部也会提前准备好对策，上次我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你看你现在人气暴跌……”
“闭嘴！你闭嘴！”任蓝把手里的铝罐捏得咔咔作响，终于没忍住砸了过去。
“哐啷~”罐子被躲开了，然而满满一罐洒出来的黑咖啡难免泼了叶舟一身，连脸上都有，西装皮鞋更是惨不忍睹。
“疯婆子！”叶舟抹了把脸上的咖啡，怒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任蓝的力气仿佛随着扔出去的咖啡罐被抽空了，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花坛，放声大哭。
附近的人被刚才的喧闹声吸引了视线，但或许是怕惹麻烦，没有人敢靠近，只是在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唐曦看完一场闹剧，想了想，走上前，凑过去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任蓝怔了怔，抬头看她。
唐曦忍不住感慨，近看来，这张脸就更好看了，就算眼睛都哭肿了，也只会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丝毫不破坏美感。
“这就是你让我们看的？”云栖冷冷地问道。
“不是你们想看吗？”任蓝一声冷笑。
随着她开口，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的画面瞬间定格，连树叶都纹丝不动。
唐曦回头看了看写字楼顶上的巨大时钟，果然，指针也停住了。
“这是你过去经历过的事？”唐曦开口道。
“大概吧。”任蓝擦了擦眼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叶舟……他还好吧？”
“我觉得，不太好。”唐曦摊手。
至少，她在这里看见的叶舟的公司，规模比现实中的打了不少，员工也更多。而田野的直播间更是完全继承了任蓝的，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很显然，这一年来，公司的发展一直在走下坡路，也把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打击成了一副颓废样。
“那我就放心了呢。”任蓝却笑得更灿烂了。
“你和叶舟有恩怨，为什么要蛊惑田野自杀？”唐曦直接问道。
“蛊惑？我可没有，是她自愿来陪我的。”任蓝笑道。
唐曦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只道：“还有别的想让我看的吗？”
“唔……”任蓝咬着手指陷入了思考。
好一会儿，她忽的一拍手，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嗯？”唐曦愣住，没回答。
任蓝抬头笑笑，猛然间，四周的景物像是玻璃一样碎裂开来，然后扭曲，重组。
唐曦走了一步，发现脚背被水淹没了。
一看四周，已经换成了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汪洋大海，而她站立的地方是一艘船的甲板，只不过船只正在下沉，海水已经没过了甲板，不用三分钟就会完全沉入海底。
任蓝站在护栏上，长发迎风飘扬。
“我对泰坦尼克号没什么兴趣。”唐曦叹了口气。
“这里是我的世界，如果意识在这里死亡，你在外面的身体就会变成植物人，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任蓝迎着狂风张开双臂，背对着她说道，“你们有两个人，可是只有一艘单人救生艇，你们要怎么选呢？”
唐曦歪歪脑袋，隐约察觉到了她心里真正纠结的问题，不觉“噗哧”一笑：“这算是什么难题？”
任蓝惊讶地转过身。
唐曦只是招招手，云栖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她的神魂里：“好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任蓝抽了抽嘴角，表情一言难尽。
“好啦，我知道你不过就是想问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男朋友为什么不保护你甚至要急哄哄地抛弃你。”唐曦踩着海水走到她身边，双手撑在她身边的扶栏上，不在意地道，“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你？你又凭什么非要他保护？没他你活不了？可前面二十年你没他还不是一样活？因为他是男人你是女人，所以你觉得他保护女朋友天经地义？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天经地义，不过是你自己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还觉得很好罢了。”
“我……”任蓝脸上涨得通红。
“至于他抛弃你……”唐曦不以为然道，“觉得他要抛弃你的话，你为什么不能抛弃他？人这一辈子，谁年轻时不遇到几个渣，不碰到几个坎，等过几年再看，什么要死要活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知道什么！你这么强大——”任蓝愤怒地吼道。
“弱小不是借口。”唐曦平静道，“何况，谁告诉你，你很弱的？我查过你的基本资料，你是孤儿，靠自己念完大学，在一线城市站稳脚跟，你已经比世上大部分人都强大。”
“我……”任蓝的脸色猛地变幻了好几次。
天空渐渐阴暗下来，海风更急，浪头扑上甲板，水深已经淹没到了小腿，海面之下隐约可见深不见底的漩涡。
“阿曦，她说得对，在这里失去意识的话，身体会很危险，该脱离了。”云栖警告道。
“知道了。”唐曦点头。
“滚！你们都滚！”任蓝却先发起了飙。
一瞬间，海面上出现了几十道龙卷风暴，即将沉没的船就像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孤岛，随时都会被暴风雨撕碎。
“滋——”桌上的手机开始冒出火花。
“不会烧起来吧？”楚离迟疑道。
苏凰把手虚按在上方，感受了一下，凝重地道，“里面的怨气和灵气争斗得很厉害，深不可测，我不敢下去，会被吞没的。”
“希望没事。”楚离把玩着灵力枪，这种完全使不上力的战斗让他有些烦躁。
“不会有事的，小曦那么厉害。”苏凰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忽然间，手机里喷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唰”的一下没入唐曦身体的眉心。
“小曦？”楚离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冒出一股浓烈的怨气。
楚离毫不犹豫地朝着手机开枪。
灵力穿透手机，没有造成物理破坏，然而那些怨气却被生生撕裂，犹豫了一番，又龟缩了回去。
唐曦同时睁开眼睛，一道封印打上去。
手机弹了弹，落回桌面，再次安静下来。
“没事吧？”楚离松了口气，关切道。
“没什么大碍。”唐曦伸了个懒腰，“要是在外面，这种程度有百十个我也灭掉了。”
“没事就好，案子可以慢慢查。”楚离道，“下次还是别这么莽撞了。”
“唔，不过收获也不小就是了。”唐曦笑笑，直接打电话。
“顾问？”肖雪接电话很快。
“小肖，帮我查点资料。”唐曦笑眯眯地道，“第一，查任蓝十年内的医疗记录，以及她的生活轨迹，有没有长时间休假或是消失的时间段，有的话就着重查那之前的记录。第二，查一下星辰tv的ID叫‘我天下第一美’的用户，我要她的联系方式。”
“好的，还是发邮箱吗？”肖雪那边已经传来打字的声音。
“嗯嗯，辛苦了。”唐曦道。
“医疗记录？抑郁症？”楚离问道。
“不，我要查，她有没有整过容。”唐曦摇头。
“如果脸上动过刀，确实不好遮掩，而且恢复期很长，查活动轨迹应该能查到，不过……”楚离想了想才道，“整容的话，现在很多女性不会去整形医院，而是会选择私密性更好的美容会所。然而这些会所很多都是无证或是超范围经营，消毒什么的都不过关，甚至有的操作者都没有行医执照，而是一个做护肤美容的，随便学两天就敢给人动刀。光是查病例记录的话，可能会查不到。”
“不会。”唐曦摇了摇头，“我看到了任蓝的脸，完全看不出痕迹，这种程度，你要说是棒子国做出来的也罢了，那种黑诊所没这样的技术。然而任蓝没出过国。”
“那就让小肖先查查看吧。”楚离道。
然而，没过三分钟，肖雪的电话就打了回来：“顾问顾问，这可真是巧了！”
“怎么了？”唐曦精神一振。
“顾问，你让我查的那个ID叫‘我天下第一美’的用户，不久前才打了电话过来说要提供线索。”肖雪说道，“因为她没记住重案组的电话，是110转过来的，耽误了一点时间。星辰tv的ID是不允许重名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她要提供的是田野自杀的线索？”唐曦有些意外。
“是啊，已经约好明天早上八点在市局见，顾问，你要一起来吗？”肖雪问道。
“来！”唐曦毫不犹豫。
正好，跟裴清致约了十点，能先去重案组转一圈。
挂了电话，唐曦和楚离对望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这么看起来，田野的死，并不是她运气差，刚好用了任蓝的手机和直播间。”楚离道。
“任蓝说，田野是自愿来陪她的。”唐曦加了一句。
“明天再说，早点休息。”楚离起身道。
“嗯。”唐曦点头，拎起手机，想了想还是带回了自己房间，丢进一个空的抽屉，下了几道封印。
洗澡上床，她抱着平板刷了会儿新剧，又觉得无聊，手指下意识摸了摸右耳上的黑水晶，沉吟了一下，又把电话抓了过来。
“小曦？”裴清致温和地开口。
“在忙？”唐曦笑眯眯地道。
“还好。”裴清致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夹扔了回去。
办公桌对面的向久明忍不住擦了把汗。想说裴总您在说“还好”之前先看看桌上这叠文件的厚度行吗？这还是实体的，没算邮箱里的附件呢！您刚刚还把贺总的电话看都不看就掐了！而且……我不想杵在这里，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份扔回来的文件要怎么处置？
裴清致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裴总，这个……”向久明欲哭无泪。
裴清致一脸的嫌弃，在平板的记事本上打了几个字推过去：什么垃圾。退回企划科重做，明天下班前必须交给我。
向久明抽了抽嘴角，抱着文件，像是幽灵一样飘了出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还在公司？我听到向助理的声音了。”唐曦惊讶道。
“嗯，爷爷和几个老朋友出去度假了，家里没人，我这几天就住在公司。”裴清致平静地道。
“裴总是省来回油费吗？”唐曦忍不住笑起来。
“没必要浪费。”裴清致一本正经道，“正好，我给老宅的厨子保安也放了个年假。”
“不过，你们公司，晚上有人值班吗？”唐曦问道。
“有值班保安，怎么了？”裴清致问道。
“没什么，就是大半夜的写字楼，闹鬼的标配。”唐曦低笑。
“……”手机里半天没出声。
“怎么，生气了？”唐曦一挑眉。
“不……我觉得你说得对。”裴清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迅速打开抽屉，取出唐曦给他防身用的灵力枪，目光死死盯着办公室的落地窗。
“出现了？”唐曦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嗯。”裴清致的声音还是很冷静，甚至有心情分析，“小曦，你说，我是当做没看见呢，还是直接给他一枪？”
“男的女的，你认识吗？”唐曦一边文，一边用脑袋夹着手机，迅速穿好外衣。
“不认识。”裴清致摇头，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程度，就算是熟人，也认不出来。”
“很惨？”唐曦顿了顿。
“快碎了。”裴清致道。
唐曦差点没被这个形容逗笑。
不过，她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若有所思。
鬼保持的是自己死前的模样，如果都是“快碎了”的程度，可见是死很惨。假设这鬼是人派来的，好歹也会稍稍修复一下，并不会消耗多少灵力。毕竟这种形象，就算跟踪也很不方便，一个天师，不会这么抠门。
如果背后没有活人主使，那一只野生的鬼，跟了裴清致这么久，就只是看看，没有做任何会伤害他的举动，很可能并没有恶意，反而她轻举妄动的话，会把它吓走。
想着，她又把准备出门的衣服换了下来，用一种轻松的口气道：“还在吗？”
“走了。”裴清致看着空空如也的窗户，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看了看手里的灵力枪，没放回抽屉里，而是插进了口袋里。
“别紧张。”唐曦安抚道，“我给你的耳钉戴着吧？”
“嗯。”裴清致抬手摸了摸左耳垂，没忍住脸上又有点热度。
“法器沾了你的血，已经认主，如果有危险，会自动张开防护罩，就算你睡着了也没关系。”唐曦继续说道，“明天我过来再说，早上有点事，可能会晚一些，到时候再给你带几件防御的东西。”
“我也觉得，它不像是有恶意。”裴清致缓缓放松，靠在真皮椅背上，思考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道，“而且，虽然它的脸已经碎得完全看不起容貌了，但我总觉得有点熟悉。”
“熟悉？”唐曦惊讶道。
“就是一种，明明是陌生人，但总有一种亲切感的那种熟悉。”裴清致找出了一种形容，又道，“我现在也觉得，它对我似乎没有恶意。”
“我知道了。”唐曦摸了摸下巴，又笑起来，“好吧，不打扰你工作，要不然向助理太可怜了，别总是欺负人啊。”
“不会。”裴清致答道。只是两个字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会打扰我工作”，还是“不会欺负向助理”。
“好吧好吧，如果有问题，记得打我电话喊救命。”唐曦笑道。
“喊救命，你会立刻出现吗？”裴清致问道。
“要不要试试？”唐曦挑眉。
从风雅江南到裴氏的路她还是挺熟的，偶尔用一次缩地成寸……嗯，问题不大。
“我可不是狼来了的孩子。”裴清致低笑起来。
“那，明天见。”唐曦挂了电话。
另一边，裴清致放下手机，隔了几秒钟，按了数字“1”，顿时，屏幕上出现了唐曦的手机号码，停顿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没按拨号，而是选择返回。
“傻不傻。”寂静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