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阳光灿烂, 可屋内冰冷彻骨。
重案组的成员沉默地清理现场，将一具具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尸体装进裹尸袋抬走，用粉笔在地面画出线条, 放上一个个带着序号的小牌子表示线索，偶尔响起的杂音除了脚步声，就只剩下相机的“咔嚓”，闪光灯一次次闪过苍白的光线。
楚离站在门外，久违地在手里夹了一根烟。
自从家里有了个小姑娘, 他就渐渐戒了以前靠烟来提神的习惯, 然而这一次实在忍不住了。
在浓烈的血腥味的刺激下，折腾了一晚上的头疼不但没消退, 反而愈演愈烈, 甚至能感觉到额头青筋一抽一抽的跳动。
这个时候, 除了尼古丁，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压下这种烦躁。
“楚队，现场已经清理完了。”小刘走过来报告。
自从接到报警, 大杨带着几名组员从索道下山, 将张大有押送回市局, 一高的学生们也在老师和宾馆保安的带领下有序地离开，疏散完最后的散客后，整个鹿鸣山景区就只剩下了重案组成员和裴清致的一部分员工。
“然后, 有什么发现？”楚离随手摁灭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头。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九点前后, 误差不超过30分钟。死者是老板一家五口, 夫妻俩、老母亲以及两个孩子, 是龙凤胎, 才七岁。”小刘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 “所有的尸体都被撕开……对，是撕开。具体要等送回局里让苏法医检查才有结果，但就我看来，那绝对不是任何利器切开的，还有……”
“我知道了。”楚离摆了摆手，制止他后面的话。
山道上，唐曦和裴清致并肩走下来，一边还在说着什么。
“顾问顾问！”小刘立刻凑了上去，小声道，“这个，不是人干的吧？”
唐曦瞥了他一眼，失笑：“行了，我和楚离说。”
“哎！”小刘答应一声，继续去指挥了。
“你想说什么？”楚离住了抓头发，更加烦躁。
“凶手应该是这些年里被他们杀死的动物的冤魂化煞，第一时间肯定是找仇人报仇的。”唐曦说道。
“你昨天上山的时候——”楚离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嗯，看出来了，本来以为真正成煞还需要一段日子，所以想着明天把学生们都送回去，我再留下来处理这里的问题。”唐曦坦然地回复了他的疑问，“抱歉，是我的失职。”
“你不用——”楚离摇头，“我没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时间会比你估计的提前这么多？这不像是你平时的水准。”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唐曦一耸肩，无奈道，“昨晚你遇见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它的存在刺激了即将成煞的冤魂，于是化形的那一瞬间，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店里的一家五口。”
“所以，这里的血案发生在你去救回那几个学生之前？”楚离抓住了她话里的意思。
“是啊。”唐曦苦笑着点点头，“所以，你也不用想着找凶手了，准备怎么结案吧。凶手昨晚就已经被我清理了，当然……也不可能给你写进卷宗里去。”
“啊啊……”楚离暴躁地一脚踢飞了一块碎石子，“这都什么事！死了五个人，还是分尸，目击者有一群游客，我要怎么结案才能不在社会上造成恐慌？”
唐曦摊手，这个她是真的帮不上忙了。
“这么说起来，这家人的性命，其实也要记在催生了那妖物的主使人头上？”裴清致忽然道。
“是吧……”唐曦点点头。
楚离揉了揉额头，问道：“大杨是不是去派出所调取失踪案的卷宗了？”
“嗯，我让他把张大有押回去后就去办。”唐曦应道，“不过，年份跨度长，还要挑拣出一些虚惊一场的，加上这些家属也不是在同一个派出所报的案，就算有小肖帮忙，收集起来也挺费时间，估计他今天是回不来。”
“行吧。”楚离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思考，反正因果成立，把那个该死的幕后之人抓起来当凶手处理不知道可不可行。
“你在烦什么？”唐曦直接问道，“光是案子的话，可没见你这么烦躁的。”
“鹿鸣山太大了。”楚离却说了句仿佛毫不相关的话。
“啊？”唐曦一头雾水。然后呢？
“是了，鹿鸣山只有一部分在江南市境内，还有一大部分是属于青江市的。你们重案组在这里是因为追击张大有，刚好接管，但实际上这个案子你们并没有独立办案权，毕竟风景区这一带隶属容县，在青江市境内。”裴清致若有所思道，“再加上……这些失踪案看起来并无关联，想要并案，你一个人说的不算，对吧。”
“啊。”楚离扁了扁嘴，“偏偏青江那个，和我一向不对盘。”
“这我们可帮不了你。”唐曦忍不住笑起来。
“说起来，你们这是去哪儿？”楚离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眼神挑剔。
“我接了个委托，现在去见委托人。”唐曦干脆道。
“这个时候，委托？”楚离狐疑地去看裴清致。
“也算有点关系。”裴清致说得含糊。
“去吧，小心点别卷进什么麻烦里去。”楚离挥挥手，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放心。”裴清致道。
“那我们走了。”唐曦走了几步，忽的又回头道，“我的行李，麻烦帮我带回家哦。”
楚离一声嗤笑。
“他怕我把你卷进裴氏的内部纷争里去。”裴清致忽然道。
“怎么，你家还有人捣乱？”唐曦诧异道。
原本以为，这一世裴清致还活着，裴老爷子雷厉风行地把裴瑗一家送出国，连二房三房给分出了老宅，裴氏的权力应该紧紧握在裴清致手里呢。要知道上一世，这可是死了还算计了裴元礼一把，只留给他们一个空壳子裴氏的裴清致！
“哪有这么容易。”裴清致摇了摇头。
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唐曦也不多问，转开了话题道：“你说的委托人是谁？”
“我小舅舅的女儿，算是我表妹。”裴清致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简单地说道，“我外祖母去得早，我妈和两个舅舅是同父异母，从小不太亲近，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份节礼问候一下的关系。要找的是她的未婚夫。”
“嗯……节哀？”唐曦想了想才道。
“果然是不在了吗。”裴清致并不太意外。
“嗯。”唐曦吐出一个字。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正好撞见一行人正匆匆往上走。
“小方，这游客怎么还没疏散干净？”领头的中年男子表情严肃，一脸的不满。
“这个……”被点名的小方尴尬地笑笑，心里只想吐槽，他们明明也是刚来，疏散游客不能怪他们吧！
“青江市局的庄队？”唐曦得到了裴清致的提醒，微微挑眉，走了过去。
“你是？”中年男子正是之前楚离和裴清致提到过的，青江市刑警支队的队长庄世杰，闻言怀疑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
唐曦恍若未见，只是朝他伸出手，微笑道：“江南市重案组，唐曦。庄队您好。”
“楚离的手下？”庄世杰楞了一下，表情有点古怪，好一会儿才礼貌地伸手跟她握了握，又道，“唐警官年轻有为。”
唐曦在心里翻白眼，年轻有为，说得好听，不就是嫌弃我年纪太轻办事不牢靠吗？从头到脚一副浓浓的官僚主义作风，难怪楚离提起来就看不顺眼。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更真诚了，欢快地道：“庄队您眼光真好，我确实年轻，再过两个月就要上大学了呢。”
“……”庄世杰被她一噎，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那么不打扰庄队办案，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唐曦挥挥手，从他们一队人旁边擦过，往山下走。
“再见。”裴清致眼底含着笑，彬彬有礼地道别。
庄世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处。
“庄队，这……江南市是搞什么名堂？”有人嘀咕道。
庄世杰摇了摇头，之前的漫不经心都收了起来。
他看得出那个小姑娘说的是实话，可就因为是实话才值得重视。警局又不是幼稚园，尤其重案组那样的地方，每年公安毕业出来的第一名都未必能进得去，何况一个实习的年纪都不够的女孩子。而重案组能给她的名额只有一种——编外顾问。
在位子上呆久了，他也不是不清楚，能成为警方顾问的人，或许整体水平普通，但一定有一样技能是远超常人的优秀。
所以，那个女孩儿擅长的是什么呢？
山道下方，唐曦一离开庄世杰的视线，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怎么了？”裴清致奇道。
“我不喜欢那个人。”唐曦一声冷哼。
“你这算是护短？”裴清致楞了一下，忍不住失笑。
“当然不是。”唐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吗？”
“庄世杰有问题？”裴清致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唐曦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之前说过，楚离身上正气浩荡，百邪退避。”
“他是吃皇家饭的人，加上这些年抓住的穷凶极恶之辈那么多……还有一点，他是真的杀过人，身上煞气重是难免的。”裴清致说道。
“虽然没有楚离这么重，但严时非身上也有类似的特质。重案组成员，或多或少会有。”唐曦凝重道，“可是在庄世杰身上，我完全感觉不到身为一个刑警队长应有的煞气。”
“你的意思是……”裴清致震惊道。
“不好说。”唐曦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道，“毕竟，你不能要求每一个刑警队长都是不计个人生死为人民服务的英雄，有人仅仅把它当成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也无可厚非。”
裴清致哑然。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唐曦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南市和青江毗邻，楚离和庄世杰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对庄世杰的为人应该更清楚。”裴清致安慰道。
“嗯。”唐曦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上山的道路。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不过，说起来，庄世杰来得很快啊。”裴清致忽然道。
“什么意思？”唐曦一怔。
“鹿鸣山的位置是在江南市和青江市的交界，但是其实距离青江市主城区的距离更远。”裴清致解释道，“今天一大早，游客报案，按理来说，这件案子会同时通知两边，楚离原本就在鹿鸣山上，可庄世杰从接到报案到赶到这里，这个速度有点不正常。”
唐曦没等他说完，已经拿出手机查导航，很快就得出结论：按常理来说，庄世杰至少要一小时后才能到达。
“不过，也说不定和楚离一样，他们原本就在附近有案子，所以直接过来速度比较快。”裴清致又道。
“不像。”唐曦摇了摇头，反驳道，“他带的人太多了，如果是小案子，不需要那么多人，如果有重案，他们一行人又太整齐了。”
“太整齐？”裴清致顿了顿，立刻明白过来。
的确，昨晚追捕张大有的重案组成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就算休息了一夜也能看出痕迹，毕竟谁也没有追捕行动中还带替换衣物的。可庄世杰一行人，整齐得就像是早上向老婆孩子告别出门上班的模样。
“算了，他还能吃亏不成。”唐曦嘀咕了一句，摇摇头，甩开了多余的想法。
下了山，裴清致亲自开车，带她去的是不远的容县。
容县地方不大，不过因为是鹿鸣山景区脚下，在这里过夜的游客很多，宾馆酒店行业发展得还不错，县城中心居然还有一家五星级酒店。
裴清致去前台拿了房卡，上到顶楼，找对房间号，开门。
“表哥来啦。”屋里是一个穿着简单吊带连衣裙的姑娘，化着淡妆，看起来很舒服。
电视机里上演着歇斯底里的狗血剧，姑娘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显然在等待的时间里正在看电视。
“进去说吧。”裴清致反手关上房门。
“啊对对，进来说话。”姑娘立刻在前面引路，手忙脚乱地拿了电热水壶去烧水，一边说道，“没想到表哥介绍的很厉害的天师居然这么年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哦，我叫傅晓，唐小姐您好。”
唐曦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在屋里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看见电视机里还在哭喊的女主，随口道：“傅小姐喜欢追剧？”
“嗯，这个剧还不错，感情戏挺感动，我都看哭好几次了，刚刚就重温一遍打发时间。”傅晓拿着装好了茶叶的杯子回来，放在窗下的茶几上，拿起遥控关了电视。
顿时，满屋子的哭喊声消失，一下子安静下来。
唐曦坐下来，看了看窗外。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房间宽敞，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鹿鸣山，视野极好。窗下的会客区摆了一张茶几，几张小巧的单人沙发，很有一种小资情调。
“那个……唐小姐，我想表哥已经说过了，我想找到我的未婚夫关礼。”傅晓说话的同时，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搭在自己膝盖上，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良好的气质休养。
“傅小姐既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应该知道，寻人不是我的工作范围。”唐曦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傅晓低下了头，有些盈盈欲泣，隔了一会儿才抬手抽了张纸巾，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沙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早就不在了，但是国人总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我不想让他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路……”
“容我打断一下。”唐曦挥手制止了她的话，开口问道，“傅小姐，您的委托范围，究竟希望我帮你找到什么？魂魄还是尸体？”
“啊……”傅晓张大了嘴，有些傻眼，半晌才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老实说，这两种，其实我都没有把握。”唐曦耸了耸肩，又看了裴清致一眼，坦然道，“傅小姐为了这件事，应该请过不少天师吧？”
“是的。”傅晓立刻点头，“可是，那些天师，要么是找不到，要么是一听就不愿意接，所以……”
“不接是正常的，接了找不到的，多半是冲着傅家的报酬来的骗子。”唐曦毫不客气道。
“确实……”傅晓苦笑了一下，无奈道，“所以，这事，真就这么难办吗？”
“难是难，关键是时间太久了。”唐曦摇摇头，认真道，“真正有能力的天师珍爱羽毛，不愿意接这种希望渺茫又很麻烦的委托，生怕砸招牌。可能力不够的，对于这种案子，会无从着手。”
“那唐小姐？”傅晓脸上明显流露出绝望。
“我接，但是有两个要求。”唐曦说得。
“你说！我一定做到，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傅晓连连点头。
“第一，我确实没有把握，所以你别抱太大希望。”唐曦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傅晓一愣，但还是迅速收敛起失落的表情，点头道，“我知道的，只要唐小姐能尽力帮我找就够了，至于结果……其实也就是我不死心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第二，如果能找到，我希望，傅小姐能按照我的要求去报案。”唐曦郑重地道。
“报案？”傅晓茫然，“如果，如果他是意外而死，也要报案吗？”
“要！”唐曦凝重地点头，“傅小姐，鹿鸣山目前的状况很复杂，你未婚夫的失踪很可能和一桩大案子有关，我们同样需要你帮忙合作。”
傅晓迟疑地看看裴清致。
“唐小姐不仅仅是天师，她还是警方顾问，你可以信任她。”裴清致温和地道。
“好！”傅晓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边上传来“啪”的一声，是电热水壶的开关跳起了。
傅晓起身拿了水壶过来泡上了茶，又取来两个文件夹：“唐小姐，这里一份是委托书，另一份是关礼的个人资料，麻烦您看一下。”
唐曦先拿过委托书，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拿出笔签了字，不过却没有立刻打开资料，只问道：“傅小姐这里，可有关礼的贴身物品？”
“贴身物品？”傅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有点红。
“不是衣物这种消耗品，我可不是猎犬。”唐曦知道她想歪了，干笑了两声补充，还真怕她真拿出什么男人的内衣裤之类的东西来。
“这样啊。”傅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借着端起茶杯的动作掩饰尴尬。
“他送给你的东西也行，重要的是要饱含他的心意。”唐曦又道。
“戒指行吗？”傅晓闻言，放下杯子，从无名指上褪下一枚钻戒递给她，有些伤感地道，“这是关礼当年送给我的订婚礼物，原本说，等婚礼的时候再给我换个大钻戒。”
唐曦仔细观察了一下戒指，看得出来男方家境也不差，这枚戒指上的钻石虽然不大，但却是罕见的黄钻，加上明显出自大师之手的精巧设计，也价值不菲。
“可以。”唐曦点点头，郑重地收起了戒指，“傅小姐暂时会留在容县等我消息吧？”
“嗯，是的，每年他失踪的那段日子，我都会来这里住几天。”傅晓点头。
“好。”唐曦拿起文件夹站起来，“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有事电话联系。”
“啊，我送送您。”傅晓有些意外她的雷厉风行，赶紧起身。
“不用了。”唐曦说着，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不打扰傅小姐继续追剧，再见。”
一瞬间，房间里又开始充斥着狗血女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着男主诉衷肠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傅晓怔了半晌，目光一动，落在电视机上，猛然间变了脸色。
“她有什么不对吗？”电梯里，裴清致也问道。
唐曦一声嗤笑，却道：“今天太阳挺不错。”
“是啊，今天预报说有38度——”裴清致说到一半，顿时反应过来，喃喃道，“窗帘……”
“是啊。”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唐曦走出去，悠然道，“今天阳光强烈，她坐的那个位置，如果不拉上窗帘，电视机会因为反光什么都看不清，这还追剧呢？”
裴清致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儿才道：“她是在看楼下。”
“对，她一直盯着酒店大门，可是她心急未婚夫的下落，期盼着我们早点来也正常不过，为什么要掩饰。”唐曦自语道，“鹿鸣山……看起来这里的水很深啊。”
“抱歉。”裴清致歉然道。
“不是你的错。”唐曦摇头。
她接下这个委托，确实一半为了裴清致，一半为了楚离，然而，谜团太多，反倒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鹿鸣山，这里究竟还有什么呢？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唐曦坐在车里翻着文件夹。
傅晓给的资料很详尽。
关礼是个户外活动爱好者, 俗称驴友，每次到大型景区都不喜欢走建设好的观景道，而是自个儿从没有路的地方开辟一条新路线来。
三年前, 关礼独自来到鹿鸣山，开始还会和傅晓联系，但从第三天开始，手机就再也没打通过。
因为关礼喜欢独自出入无人地带，为了安全, 他使用的是卫星电话, 按理不存在没有信号的情况。然而事实是，通过卫星定位也没找到他的手机, 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当然, 人也是。
至今已经是第三年。
“你说, 明明家里那么有钱，干什么不好，非要拿自己的命去玩？”唐曦不解地问道。
“大概就是因为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 才会觉得生活缺少乐趣, 想要寻求刺激吧。”裴清致答道。
唐曦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 我从小到大，刺激已经足够了。”裴清致耸了耸肩。
唐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前些年，我听舅舅说过, 好像是等傅晓大学毕业就让他们结婚什么的。”裴清致补充道, “方家和傅家是世交, 他俩青梅竹马一向感情好, 谁都觉得理所当然。”
“那可真是遗憾。”唐曦随口说了一句, 又把资料往后翻了一页，不由得挑了挑眉。
却见那是一张鹿鸣山的地图, 只是其中一大片地方都被涂成了红色，约莫占了整张地图的三分之一了。
“这里是当年关礼失踪后，两家请来的搜索救援队曾经寻找过的区域，整整找了三个月。”裴清致叹了口气，“要不是两家资金雄厚，普通人真是负担不起这个费用。”
“可是这么搜还是没找到？”唐曦有些惊讶。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他携带进山的户外用品，一件都没找到。”裴清致道，“当时搜索队的精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哪怕关家愿意再加钱，也不肯再继续搜索了。”
“也是难免。”唐曦了然，指了指那块鲜红的区域，无奈道，“鹿鸣山未开发地带山势陡峭，植被茂盛，行走都不易，交通工具是绝对不可能通行的。而关礼一个正常人，就算用跑的，几天工夫也不可能跑出这个区域，确实没必要再往远处搜索了。”
“可是也就是奇怪在这里。”裴清致沉声道，“救援队如此仔细搜查，三个月里几乎把这块区域的土都翻过来一遍了，别说找到东西，就连关礼曾经经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会不会他根本没进山，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唐曦脱口道。
“不会。”裴清致摇头，拿出手机发了一段视频给她。
唐曦一怔，下载后点了播放。
画面漆黑一片，似乎是在室外，一点儿光线都没有的地方。
好一会儿，镜头里亮起了一束光，似乎是狼牙手电，然后传来一个朝气勃勃的年轻声音：“晓晓，我看见梅花鹿了，运气真好！看我给你拍下来……嗯，这里挺适合户外探险的，下次叫上阿凌他们一块儿来露营——哎，就在前面了，我要保持安静就先不说了。”
忽然间，镜头里出现了一只梅花鹿。
被手电的光一照，小鹿受了惊，连蹦带跳地跑进了夜色里。
“啊，又跑了，真是怕生呢。”视频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镜头一阵晃动，切换到了前摄像头，屏幕顿时被一张脸占满了。
那是个挺帅气的男孩儿，染了一头黄毛，戴着单边耳钉，上身是墨绿色冲锋衣，倒是像模像样。
“好了，我也回帐篷了，明天白天再拍给你看，晓晓晚安~”男孩做了个飞吻的动作，随后视频结束了。
“这就是关礼。”裴清致等她看完才道，“这段视频找技术部门鉴定过，没有被修改过的痕迹，而且视频里出现的植被和梅花鹿，确实是鹿鸣山特有的环境。”
“这么奇怪，我倒是有点兴趣了呢。”唐曦微微一笑。
“你想从哪里开始找？”裴清致问道，“需要进山的话，得先准备户外用品，你这身衣服也是不行的。”
“那些就麻烦你了。”唐曦顺口接道。
“应该的。”裴清致笑笑，立刻发信息给向久明，吩咐可靠的属下准备全套户外登山用品，“东西应该傍晚就能送到，我们是不是明天一早进山？”
“我们？”唐曦一愣。
“我也去。”裴清致认真道，“鹿鸣山的环境我还是比较熟的，每年都会来几趟，而且你是在帮傅晓，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进山。”
“唔……也行吧。”唐曦想了想就点头，“不过，不是明天，我们今晚进山，天黑以后。”
“今晚？”裴清致惊讶道，“不会不方便吗？”
“方便啊。”唐曦“啪”的一下合上文件夹，微笑，“何况，白天是找不到的呢。”
“什么叫……白天找不到？”裴清致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
“正常的方式如果能找到，你们也不会请我了是不是？”唐曦对他眨眨眼睛。
裴清致哑然。
果然，向久明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晚饭前就送来了全套装备，都是时间范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唐曦蹲在一堆物品面前挑挑拣拣，一边说道：“露营用的东西，比如帐篷什么的都不用带，特地晚上进去不是为了在帐篷里睡觉的。干粮和水带一些，求救用的信号弹。嗯……药品绷带也带上。对了，再拿个厚袋子，大一些的！”
向久明找出她需要的东西一一装进旅行背包，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唐小姐，是要用来装什么的？”
“哦，如果找到关礼，怎么着也把他的骨头捡回去吧，拿个口袋备用。”唐曦答道。
“……”向久明脸色发青。
“就这个吧。”裴清致随手捡了用来搬这些物资过来的蛇皮袋，卷了卷塞进背包。
“还有什么来着？”唐曦回头问道。
“拿去。”裴清致递给她一瓶药水，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强效防蚊水，现在是盛夏，林子里若是不喷药，能被蚊虫咬掉半条命。”
“哦。”唐曦接过瓶子，拿了一套便于丛林活动的冲锋衣到停留的饭店卫生间去换。
“裴总，您真的要大晚上进山？”向久明不安道，“这是不是……太危险了？要不带上保镖吧？”
“不用。”裴清致摇摇头。
横竖就算遇见危险，保镖也靠不住，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还是别把人吓出毛病来。至于自己——他摸了摸静静躺在外套口袋里的灵力枪，微微一笑。
“放心，不会把你们裴总给弄丢了的。”唐曦的声音从后传来。
向久明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身，不觉眼前一亮。
少女换好了衣服，平时随手扎起的马尾直接挽起来盘在后脑上，看起来更加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怎么样？”唐曦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摊开手，转了个圈。
“不错。”向久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很帅！”裴清致赞道。
“……”向久明忍不住吐槽，裴总你怎么能用帅来形容女孩子……好吧，确实是挺帅气的！
裴清致也拿了一套冲锋衣去换上，回到包厢时服务员已经把点好的饭菜送了上来。
“这个看上去味道不错。”唐曦笑道。
“说起来，鹿鸣山上的饭店猎杀野生动物的事，调查组可能会延后了，毕竟出了人命要优先处置。”裴清致想起来道。
“没事，也已经遭报应了，就是代价着实有点沉重。”唐曦叹了口气。
“孩子毕竟无辜。”向久明插了一句。
“七岁了，倒也当不得完全无辜。”唐曦眉眼不动，淡淡地道，“在那样的家庭，孩子就算不懂事，可到底是吃着那些东西长大的，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沾因果。说到底，大人作孽，遗祸子孙罢了。”
向久明想了想，也说不出话来。
吃都吃了，怎么可能是一句不知道就能轻飘飘揭过去的，只是死得那么惨到底让人唏嘘。
“虽然这家店里的食材来路干净，可是……”裴清致望着桌上一盘红烧肉苦笑，“早上见过那样的场面，你为什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见怪不怪吧？被厉鬼妖魔害死的尸体千奇百怪，哪能一一介意。”唐曦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幸福得眯起了眼，隔了一会儿又道，“我上次在市局法医室，还看见晚意姐对着解剖的尸体吃红烧猪大肠当夜宵呢。”
“呕……”向久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没用。”唐曦白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这也怕？”
向久明欲哭无泪，这不是怕，是被恶心的好吗？所以能做法医的女孩子真的很了不起啊，当然，眼前这位天师小姐也是。
“喜欢就多吃点。”裴清致把整盘红烧肉都放到了唐曦面前。
“嗯嗯。”唐曦鼓着腮帮子活像个小仓鼠，笑吟吟地点头。
裴清致不禁失笑，每次和唐曦同桌吃饭，总会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些平常的菜肴变得特别好吃，想必她一定很受厨师欢迎。
吃完饭，天色也黑了下来。
向久明开车将他们送到鹿鸣山脚下，还是一脸的担忧。
“没事，顺利的话，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唐曦安慰了一句，下车。
裴清致背着旅行包，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尤其确认卫星电话的信号。
一切正常。
“走吧。”唐曦看了看，直接选了个方向。
因为还是山脚下，地势比较平坦，树木也稀疏，尚且比较好走。只是在夜色笼罩下，没有光污染的大山里显得格外黑暗，偏偏今晚还是没有月亮的朔夜。
裴清致打开手提式强光灯照亮前路，一边说道：“这里就是当年关礼进山走的路，不过到了深处，他往哪边走就不一定，就算有什么痕迹，三年下来也早就看不出了。”
“急什么。”唐曦背负着双手，一身轻松，仿佛是来踏青郊游的。
“就是奇怪，你说顺利的话早上就能回来——”裴清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关礼失踪是在第三天，一晚上，能走到他失踪的距离吗？”
“如果他是正常失踪的，早就被救援队找到了吧。”唐曦耸了耸肩，“所以，距离没关系的。”
“那要怎么办？”裴清致好奇道。
“唔……”唐曦从口袋里摸出了从傅晓身上拿来的那枚订婚戒指，轻轻往空中一弹——
“嗡——”随着一声清鸣，戒指在被抛到最高点后猛地发出一道光芒，随后剧烈颤抖起来。
“如果傅晓没有说谎，而且关礼确实对她情深义重，那这枚戒指里就蕴含着强烈的执念。”唐曦抬头，眼神紧紧盯着戒指，慢慢地说道，“执念会带我们去找它的主人。”
“这么灵？”裴清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戒指仿佛有生命一样，认准了一个方向冲过去。
“跟上！”唐曦来不及多说，立刻道。
戒指的速度很快，但唐曦这近年来一直在按照上一世的方法锻炼身体素质，裴清致也是从小练过的，这个速度跟上去并不算太为难。
“小曦，这个方向是不是有些不太对？”裴清致边跑边说道。
因为戒指发出的光芒就像是一盏引路灯，他已经把强光灯都收了起来。
唐曦皱着眉没说话。
她特地选了关礼进山的那条路走，可是这个路线……仿佛是往观景区方向去的啊？
不是说从来不走建设好的观景道的吗？
话说回来，鹿鸣山也算是热门景区，尤其是这个季节，来避暑的游客更多，不少人甚至在山顶的农家乐一住两个月的，如果关礼进了景区，不可能没人发现。
戒指就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迫切想要回到大人身边，几次停下来似乎在寻找方向，但很快就继续动起来。
“我们好像在绕圈子。”裴清致忽然道。
如今的速度已经不需要奔跑，也正好停下来喘口气。
“不是我们在绕圈子，是关礼。”唐曦唇边却泛起了一丝笑意，“执念遵循的是关礼经过的地方，想必三年前，那人也和如今的我们一样，在这里打圈子走不出去。”
“鬼打墙？”裴清致迟疑道。
“算是，不过是人造的鬼打墙。”唐曦说着，一招手，灵力牵引，将戒指召回掌心。
戒指在她手里跳了跳，似乎在表达不满。
“这个地方，略眼熟。”唐曦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
“这里……”裴清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似乎距离昨日我用直升机接你们的地方不远。”
“答对了。”唐曦取出养魂珠，一挥手，将里面的白狼放了出来。
“呜呜——”白狼整个身子趴伏在地上，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臣服，又像是求饶。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唐曦满意地点点头，但下一刻就翻了脸，灵力化鞭，一鞭子抽过去，“装什么死，我只是把你打回原形，没打散你的道行修为，说人话！”
“大、大师饶命！”白狼颤抖得更厉害了，嘴里果然吐出人言，一双眼睛褪去了血色，恢复成碧绿的颜色，眼泪汪汪，愣是让人从一张狼脸上看出了委屈巴巴。
裴清致睁大了眼睛，或许看见一只厉鬼的刺激都比不上一只狼开口说人话的震惊。
唐曦蹲下身，摸了摸白狼身上柔顺的皮毛，满意道：“挺不错的围脖料子。”
“不不不，大师、大师！我愿意做你的宠物，你说什么我干什么，不要杀我！”白狼简直要哭了。
“你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被抓起来，剥皮抽筋，做成围脖？”唐曦冷笑。
“我没有、我是好好修炼的妖，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入归乡，我不会杀人啊！”白狼赶紧叫屈。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身上的冤魂是怎么回事？”唐曦道。
“是被人灌进去的！”白狼毫不犹豫地喊道，“三年前，被一个女人灌进去的！”
“女人？不是老头？”唐曦楞了一下，大感意外。
“……”白狼顿了顿才道，“虽然我们狼看你们人类都长一个样子，可也不至于把老头看成女人。”
唐曦沉吟了一下，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宜家花园自爆的女人的照片给它看：“是这个女人吗？”
“好像是……”白狼迟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唐曦“啪”的在它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可是……你们人类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啊。”白狼委委屈屈地分辨。
“……”唐曦虽然伶牙俐齿，也被噎住了。
确实，就像人看动物除了颜色花纹差距太大的之外也分不清哪只是哪只，动物看人也是一样的，人类的脸在它们眼里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白狼就算修炼出灵智，可修为不够，如今本质上还是动物。
“那个女人，后来还有出现吗？”裴清致问了一句。
“前年还来过，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没有了。”白狼答道。
唐曦微微皱眉，时间倒也刚好和那个女人的死亡时间吻合吗。也是，对付一只小妖，只怕还用不上BOSS亲自出马。
“怨气灌体后，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太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就是……”白狼又趴回地上，停顿了一下，终于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道，“就是，偶尔清醒的时候，经常发些一些怪事，比如我嘴角有血什么的……但真不是我杀的人！”
“见过这个人没有。”唐曦又翻出关礼的照片给他看。
白狼瞅了一眼，浑身抖了抖，立即道：“没见过！”
“真的？”唐曦怎么会被它这么明显的小动作骗到，脸上笑得甜美，手里却已经凝聚起一团灵力，隐隐有雷光在她掌心炸裂。
“不不不，见过见过！”白狼缩了缩，浑身毛都炸开了，偏生又不敢跑，赶紧改口。
“不是说人类都长差不多吗？”唐曦问道。
“因为他的耳钉特别，我记住了……”白狼无奈道。
唐曦也多看了一眼照片。
果然，关礼耳朵上戴的是一个银色的狼头模样的单边耳钉，确实造型别致。
“所以，关礼的魂魄，很可能就在你昨天从它身上抽走的那些冤魂里面？”裴清致惊悚道。
唐曦沉吟了一下，取出那枚封着怨气的养魂珠，将收取的怨气放了出来。
顿时，树林里阴风四起，耳边仿佛能听到万鬼哭嚎的嘶吼。
“吵死了！”唐曦直接将那枚戒指丢了过去。
一瞬间，滚滚的怨气分开，把戒指包了进去。
“云栖！”唐曦喊道。
云栖沉默地出现，举起玉笛，奏了一段安魂。他没把曲子奏全，但随着音律声，一缕怨气被渐渐分离出来，绕着戒指打转。
“只差尸体了。”唐曦握了握拳，压抑着兴奋，冷声道，“只要找到尸体，证明关礼是非正常死亡，就可以立案。”
“你还真是帮着楚离。”裴清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楚离是唐曦的监护人，他们都没了别的亲人，彼此相依为命，感情好是应该的。
可是……就是有一种微妙的嫉妒。难道是因为当初唐曦拒绝了爷爷做监护人的缘故？如果她的监护人是爷爷，那她和自己会不会……好像也有点不对？
“裴清致？”唐曦喊道。
“嗯？”裴清致一怔，立即回神。
“我叫你好几声了，你想什么呢。”唐曦疑惑地看他。
“没，就是在想，尸体会在哪儿。”裴清致定了定神，很快整理好思绪，条理分明，“你看，这片区域都在救援队的搜索范围内，如果有尸体，不可能找不到，他们是专业的。而且这些年失踪的不止一人，看这些冤魂的数量，尸体更加不止一具，至今没被人发现，一定是有个专门处理尸体的地方。”
“你说得对。”唐曦点了点头。
“啪！”失去了光泽的戒指掉在了地上。
唐曦走上去，捡起戒指，看了看，放进口袋里。
原本闪亮的黄钻就像是蒙了尘，看起来像是塑料的质感了。
云栖的曲调一下子变了，从温柔平静的《安魂》，一下子狂暴其起来，仿佛银瓶炸裂，让人豁然一省。
原本被安抚下来的怨气也暴躁起来，左冲右突地想要逃离。
唐曦眯了眯眼睛，悠然道：“至于尸体在哪儿，让冤魂带我们去找就可以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鹿鸣山顶温泉宾馆。
贺经理特地开了一间会议室给警局当做指挥部, 此刻里面正吵得热火朝天。
“不行就是不行！”庄世杰双手拍在桌面上，支起半个身子，斩钉截铁道, “没有报案人，没有刑事案件的征兆，甚至年份、地点、失踪者身份都没有任何共同点，将所有鹿鸣山范围内的失踪案并案处理就已经不合规矩了，何况是和一桩杀人分尸灭门案并案, 这其中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吗？”
“庄队, 这些明明就是有联系的。”小刘争辩道，“何况, 一个城市几年失踪几十人倒不出奇, 可一个景区失踪那么多人肯定不正常吧！”
“那都是猜测, 没有证据能支持。何况鹿鸣山从东到西横跨几百公里，景区只占了很小一块。”庄世杰“啪”的一下合上文件夹。
“明明就有那么多间接证据。”小刘自个儿打开文件夹翻到一页，倒过去给他看。
“楚离！你说句话！”庄世杰挥开小刘的手, 转头怒道, “让你的手下出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单独坐在窗下位置的楚离闻言，“啧”了一声，揉揉额头。
头疼。真是的, 好想再来一根烟。
“楚队他……”
“我说了你就听？”楚离制止了小刘把自己受伤了的事说出来, 只是瞥了庄世杰一眼, 很奇怪地反问。
“……”庄世杰想掀桌。
你这意思是反正你说了我也不同意所以干脆懒得说是吧, 那你还叫属下来膈应我！
“反正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楚离很随意地道, “与其在这儿开什么搜查会议，还不如去看现场。”
“那么你是放弃并案的念头了？”庄世杰冷笑。
“不, 我只想觉得，很快就会有人把并案的证据送过来的，不需要现在吵。”楚离慢条斯理道。
“你说什么？”庄世杰一愣。
“楚队，你是说……”小刘惊喜道。
楚离手里的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一声嗤笑。
“楚队！”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大杨汗流浃背地冲进来，兴奋道，“楚队，我把案卷都调出来了，小肖整理后发到了邮箱里。”
说着，他将夹在肋下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迅速开机。
“什么案卷？”庄世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鹿鸣山的失踪案啊。”大杨根本没注意到是谁问的，不假思索地答道。
“楚、离！”庄世杰怒拍桌案。
“嗯？”楚离抬了抬眼，疑惑道，“我调取江南市辖区内的案卷，不需要庄队允许吧？”
“你……”庄世杰气结。
“至于青江市的那部分，迟早你会送过来的，我不急。”楚离耸了耸肩。
“绝无可能！”庄世杰咬牙道，“我若是会把案卷给你，立刻就把键盘给吃下去！”
楚离刚想说话，手机铃恰好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浮起的名字，不由得笑起来：“喂？”
“楚离，找到了，可以立案了。”唐曦靠在一棵大树上，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晨曦的阳光穿透林梢照在她脸上，掩饰不住那一抹疲倦。
她的身后，是一个被挖开的大坑。
“嗯，我知道了，你让人查我的手机定位就好。”唐曦继续说道，“行，我等你。”
挂了电话，眼前忽的出现了一瓶水。
“不帮我开个瓶？”唐曦叹了口气，一摊手，“我手上没力气了。”
“我以为，女士不应该喝被打开过的饮料。”裴清致笑笑，帮她拧开瓶盖才再次递过去。
“这世上不存在无色无味还半秒发作让人失去行动力的药品。”唐曦说着，灌了半瓶水，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似笑非笑地看他，温柔地道，“敢给我下药的人，怕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吧？”
裴清致又给她拆了一包压缩饼干，一边道：“说的也是，你身边还有那么多护花使者，谁那么想不开。”
唐曦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干，又含了口水，半天才咽下去。
“盛唐？”裴清致一挑眉。
“好！你请。”唐曦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没问题。”裴清致立即道。
似乎是有了盼头，压缩饼干也变得不是那么难吃。
咽下一小块稍微填了填肚子，唐曦又翻了翻放在树下的背包，把那个蛇皮袋拿了出来。
“你干什么？”裴清致下意识地道。
“我答应傅晓的，给她把关礼带回去啊。”唐曦一脸的理所当然。
“可……”裴清致露出纠结的表情。
“的确，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哪个才是关礼啊！”唐曦噘着嘴很不高兴。
再拿出那枚戒指，黄钻依旧灰扑扑的，仿佛蒙尘。
“看起来是用不了了。”唐曦叹了口气，“也是，就这么一点执念，也不能要求更高了，还是得自力更生啊。”
然后裴清致就用一种惊悚的眼神见证了何为“自力更生”。
“可以并案了。”楚离挂了电话，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丝骄傲和笑意。
“什么意思？”庄世杰沉声问道。
“失踪者的遗骨找到了。”楚离摇了摇手机。
“那又怎么样？”庄世杰皱眉道，“就算找到一具骸骨，也不能判断究竟是事故还是案件，退一万步，就算是杀人案，也未必就和其他失踪案有关系……”
“不是一具骸骨。”楚离打断。
“什么？”庄世杰一愣。
“庄队，这些年里，鹿鸣山范围内失踪的人都没有共同点是吧？”楚离问道。
“不错，这就是我不支持并案的原因之一。”庄世杰立即道。
“现在，共同点已经有了。”楚离渐渐收敛了笑意，表情凝重，“总共四十八具尸体，都被埋在了一块儿。”
“哗啦~”却是庄世杰站起来的动作太大，把桌上的文件夹扫到了带上，顿时文件散开，如雪片般撒了一地。
“楚队，您说，多少？”小刘颤声问道。
“四十八具尸体。”楚离重复了一遍，盯着庄世杰的眼睛，缓缓地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失踪案之间，有没有联系？”
庄世杰僵立在当场，只觉得手足冰冷。
不只是他，青江来的其他警员，甚至江南市局的人都是一片震惊。
四十八具尸体啊，若是堆在一起，就是个屠杀现场了，如果传扬开来，都能赶得上半年前临江私立医院开膛手医生屈澎那个案子了。
“愣着干什么？出现场了，苏法医到了吗？鹿鸣饭店的尸体交给实习生的那个谁，先去看看那边的。”楚离瞪了他们一眼。
“啊是。”仿佛暂停的画面被重新按了播放键，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啊，对了！”小刘凑过去，认真地问道，“庄队，请问这个键盘要怎么料理？红烧？清蒸？或者直接生吃？需要帮您开个直播吗？一定很涨粉的！”
庄世杰：……
“少贫嘴了，走了！”楚离一声嗤笑，没好气道。
“哦。”小刘摸了摸脑袋，本来没指望庄世杰会回答他，一溜烟地跟上。
“庄队……”
“第一组留下，其他人跟我走。”庄世杰眼神阴翳，立刻吩咐道。
唐曦的手机定位距离观景区并不算太远，贺经理派了个熟悉地形的保安给他们带路，走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裴清致？”楚离有些意外，左右看看，又道，“唐曦人呢？”
“下面呢。”裴清致一脸无奈地指了指。
一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地面被挖开了一个直径十米的大坑，实在很难相信就凭他们两个人一夜之间究竟是怎么挖出来的。
而此刻，一个少女正在坑底挑挑拣拣。只是，挑拣的不是地摊上的蔬菜或是小饰品，而是……骨头。
庄世杰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窈窕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昨天在山道上擦身而过的女孩儿吧？
江南市局，重案组顾问？果然，在某一专业上有特殊能力么。
“唐曦！你找什么呢？上来！”楚离一头黑线地站在大坑边缘喊道。
“慢死了。”唐曦抱怨了一句，丢了手上捡的一块骨头，轻盈地一跃上坑。
“这、这实在……”
“好像是乱葬坑啊。”
“真是太残忍了，哪个王八蛋这么丧尽天良！”
警察们围着坑议论纷纷。
被翻开的黄土中，到处都是累累白骨，触目惊心。
“怎么样？”楚离问道。
“更正一下刚才电话里说的。”唐曦脱了一次性手套，沉声道，“尸体不是四十八具，是四十九，其中有一具是个孕妇，胎儿已经成型，一尸两命。”
楚离心念一动，就算他不懂玄门术法，可常识也知道，四十九，这个数字不会是巧合。
果然，唐曦接下去说道：“《周易·系辞上传》写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做这件事的人，想要的便是那个‘遁去的一’。”
“说人话。”楚离翻了个白眼。
“意思就是，这些人都是被选中的，有人为了某些目的，有选择地杀了四十九个人，还把尸体都埋在这里。”唐曦简单地道，“从风水上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天然的极阴之地，用作墓葬，大凶。”
“这些先不说……”楚离疑惑道，“埋了几十具尸体，为什么没人发现？我记得三年前，还有救援队为了找一个富二代，都快把鹿鸣山翻过来了，这都看不见吗？”
“是不是遇见鬼打墙之类的啊！”小刘抢着道。
“胡说八道。”庄世杰不客气地训斥道，“我们干警察的，怎么能宣扬封建迷信思想？一切未解的谜团，在解开真相后都是有逻辑可寻的，不能一遇见困难就往神鬼身上推！”
“……”小刘看着唐曦，一脸生无可恋。
“要说是鬼打墙，也不算错。”唐曦一声低笑，轻描淡写道。
“唐小姐……”庄世杰不悦地开口。
“跟我来。”唐曦招了招手。
众人一愣，但见到她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只能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唐曦就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的，是两条勉强能算是路的小道。
“裴清致，你过来一下。”唐曦喊道。
“怎么？”裴清致很配合地走过来。
“他们都是警察，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你就是普通人。”唐曦让他站在自己身边，指着前面的岔路道：“假设这两条路能通往同一个地方，你会走哪条？”
裴清致怔了怔，左右看看，没怎么犹豫就指向左边那条。
“为什么选这条路？”唐曦问道。
“为什么……”裴清致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许久才开口道，“大概是另一条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没错。”唐曦点点头，欣然道，“这两条路，一条平坦，另一条路口有一块石头挡住了一半，看起来就狭窄压抑，正常人下意识就会走宽敞的那条，这就是最初级的心理暗示。鬼打墙，说到底，不过就是更高级一点的心理暗示和视觉误差，让人潜意识里绕开了这一片还毫无所觉。”
“所以当年的救援队才没有发现？”楚离道。
“嘛，鬼打墙是不存在的，不过奇门遁甲却是一门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学科。”唐曦笑了笑道，“这附近的树木石块被人处理过，形成强烈的视觉误差，会造成里面的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走不进来，一直在原地绕圈子。”
“那我们不就走进来了？”有人插了一句。
唐曦没管是谁说的，脸上露出一种“你是白痴么”的表情：“在你们来之前，我当然是拆掉了啊。”
楚离一愣，瞬间恍然，怪不得路上破坏的痕迹这么严重。
说话间，苏晚意和青江市来的另一个法医已经下到坑底检查尸骨。
“我简单看了一下，这里最新的骨头也有一年以上了，基本全部白骨化，看起来是杀够人就收手了。”唐曦补充了一句。
“楚队，叫支援吧。”苏晚意在坑底喊道，“尸骨太多了，全部搬下山就需要大量人力！”
楚离还没说话，裴清致走过来道：“救援的直升飞机还在宾馆里，需要的话，我让他们飞一趟，把尸骨装袋先送回市局？”
“行！”楚离立即道。
“……”庄世杰一张脸涨得通红。
楚离别过脸不去看他。
不是说不并案么？现在尸体也是我们发现的，必须带回江南市，如果青江想要参与，只能是从属地位。
裴清致见状，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楚离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只觉得头疼都消退了不少，抬手揉了揉唐曦的脑袋，赞道：“干得好！”
“别老摸我头，长不高的！”唐曦拍开他的手怒道。
楚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欣然道：“没事。你够高了，再长打击男同胞的自尊心。”
“！！！”唐曦只觉得牙痒痒的。
每天都想揍监护人。
“你把裴清致带来干嘛？”楚离又压低了声音道，“这种案件，把普通人牵扯进来不好。”
“哎？可是……”唐曦话说到一半也哑然。
确实，没必要带上裴清致的，只是他说一起，她就答应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不过裴清致也不会给她拖后腿，就当是带了个给她拎包的小弟，好像……还是有点用的？
嗯，没毛病！
“这位，唐小姐，还真是不简单啊。”庄世杰走近前来。
“庄队过奖了，小孩子家能帮上忙就不给我丢脸了。”楚离不动声色。
“哦？”庄世杰挑了挑眉。
“倒是庄队，案卷什么时候给我送过来？”楚离问道。
“明天！”庄世杰冷哼。
“效率不错。”楚离称赞，随即语气一转，又道，“不过键盘那玩意儿硌牙又伤胃，还是算了吧。”
“……”庄世杰想打一架。
江南市的重案组长是个刺头，跟他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只是谭局愿意纵着，而他破案率也确实奇高，别人不满也只能憋着。但是……相处起来真的是分分钟都要被气死！
“键盘？”唐曦茫然。
“是啊，庄队喜欢吃键盘。”小刘凉凉地插了一句，丝毫不在意旁边看过来恶狠狠的眼神。
横竖庄世杰又不是他的上司，没法给他穿小鞋。何况两市每次有案子需要合作，庄世杰都对自家队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从来就没看顺眼过，他们也都憋着一股气。虽说公事上不会影响查案，可私底下还不能打打落水狗了？这回可是庄世杰亲手捧着自己的把柄送过来的，足够他们调侃一年半载的了。
“咳咳。”楚离干咳了两声，“不关你的事。”
“哦。”唐曦再看看脸上仿佛调色盘的庄世杰，觉得还是不要落井下石了。
“楚队。”苏晚意走过来。
“怎么样？”楚离立即神色一肃。
“下面的骸骨多而杂乱，想要分别拼起来还得花点功夫。”苏晚意擦了把额头的汗，有些无奈道，“但是，足足四十九具骸骨，别说法医室了，就算市局也腾不出那么大的地方。”
“呃……”楚离这才想起这个问题。
“还有。”苏晚意又道，“虽然只是初步勘察，不过我发现，这里最早的骸骨已经有十年以上了。”
“十年？”楚离也不禁提高了声音。
“十年是保守估计。”苏晚意谨慎道，“不排除二十年的可能性，具体需要分析检测。”
楚离把原本就乱的头发抓得更乱，一脸的烦躁，好一会儿才道：“庄队，我觉得，明天来不及。”
“嗯。”庄世杰无奈地应了一声。
虽然这次不是刻意，但一说话就被打脸，这种滋味着实让他脸上下不来，果然只要遇见楚离就没好事！
“调集的案卷不够啊。”楚离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十几年前还没有无纸化办公，很多都是纸质文档，还没录入电脑，这要找起来就费劲了。”
“说起来，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有个小警员插了一句，“像是年里的开膛手医生，还有这回的四十九条人命，这种大案从警一辈子都难得遇上一件，可今年才半年就碰上两起了。”
所有人都不觉无言。
“打起精神来，案子破了之后，全组提奖金，放假三天！”楚离喝道。
“耶！”几个年轻的警员一声欢呼，动作也更快了。
“严肃点。”苏晚意板着脸训斥，“你们收拾的不是骨头，是人！”
“哦……”几人被训得低下了头，赶紧干活。
“楚队。”裴清致打完电话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裴氏名下有一座体育馆刚刚完工，还没投入使用，目前闭馆中，楚队——需要吗？”
“……”楚离沉默地看他。
裴清致一脸的真诚，仿佛就是一个热心好市民。
半晌，终于还是楚离败下阵来，无奈：“那就麻烦裴总了。”
声音里莫名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不客气。”裴清致挑了挑眉。
“说起来，这里的坑有点奇怪啊。”忽然间，有个警察说道。
“怎么奇怪？”庄世杰立刻走过去。
那人正是庄世杰的得力助手，此刻蹲在大坑边缘，指着土层道：“庄队您看，这里的土层外翻，如果是从上到下挖的，不会是这样，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庄世杰不耐烦地催促。
“就像是，从内部往外炸开的。”那警察终于说完了话。
“这么大的坑，这里机器还上不来，要是用人工挖的，怎么也得一两天。”庄世杰倒是不觉得奇怪，“埋点炸药之类的爆破，方便很多吧？”
“可是这里没有任何火药爆破的痕迹。”那警察争辩道，“而且关键是，那些骸骨保存很完整，伤痕也都是旧的，应该是生前或者刚死的时候就有伤，若是被炸开的，多半会伤及坑里的骸骨。”
庄世杰闻言，表情一僵，终于正视起来。
尤其他才想起来，从头到尾他连铁铲之类的挖掘工具都没看见过。
“你那是怎么挖的？”另一边，楚离也好奇地问道。
“用灵力炸的啊。”唐曦耸了耸肩，举起双手给他看，苦着脸道，“我的手还在抖呢，一边炸开土层，一边护住骸骨，要不是过年那次阴差阳错破了瓶颈，还未必做得到。”
楚离沉默了一会儿，又指指庄世杰：“怎么交代？”
“我叫人挖的。”裴清致安静地听着，这时候才插口。
“他们能信？”楚离觉得自己都不信。
“你们警察不是讲证据的吗？”裴清致一耸肩，很无辜地道，“疑罪从无，不信就自己去解释这怎么挖的。”
楚离无言以对。
“裴清致，你真是太靠谱了！”唐曦开心地拍拍他的肩膀。
无论是居家旅行还是杀人放火，裴清致——你值得拥有！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红天鹅
鹿鸣山发现大量人类骸骨的事, 第二天就上了新闻头条——要通知死者家属做DNA比对确认尸体，就必须通知到所有失踪案的家属，尤其这个时间跨度还长达二十年。
苏晚意把体育馆当成了法医室, 带着两市的法医联合小组日夜赶工地拼凑散乱的骸骨。
不过好在新闻也是三天热度，在案件没有进展的前提下，慢慢地也冷了下来。
唐曦没有参与后续工作，只是通知傅晓带着关礼的父母到警局提取DNA，用来辨认尸骨。
有她开后门, 苏晚意最先就把关礼的尸体拼了出来。虽说被杂乱地丢在大坑里, 想要一块骨头都不少也不太可能，但好歹也能成个人样。
一对老人抱着儿子的骨头嚎啕大哭, 还是傅晓在一边温柔地安慰, 不时地用纸巾按一下发红的眼角。
“真是个好姑娘啊。”苏晚意感叹道。
唐曦没有接口, 眯了眯眼睛。
嘛……反正关礼的骨头找到了，她的委托也完成了，银货两讫。这姑娘心里到底有什么算盘, 只要不犯到她的人头上, 她也没兴趣多管闲事。倒是要不要提醒一下裴清致呢？
“唐小姐, 这是谢谢你了。”傅晓走过来，勉强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阿礼, 要是三年前……我委托的人就是你, 那该有多好。说不定、说不定他就不会……”
说着, 女孩子的声音也哽咽了, 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 傅小姐也请节哀。”唐曦淡淡地道，“虽然遗憾, 但终究是有了一个结果，傅小姐也能放下过去，期待新的生活了。”
“是啊，关伯母也这么说。”傅晓回头望了两位老人一眼，有些悲伤，苦笑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放下……”
“我建议傅小姐出国旅游，多看看风景，散散心，人生那么长，哪有过不去的坎啊。”唐曦想了想才说道。
安慰人，这点她真的不擅长。就算从前她斩妖除魔，事后安慰受害人的事也是别人干的，她就负责战斗而已。
最终还是苏晚意看不过去地把傅晓扶到一边去轻声说话，这位精明干练的女法医有时候却格外温柔。
唐曦摸了摸下巴，没从傅晓身上看出什么破绽，顿时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
而对于楚离来说，这个案子虽然大，但却清晰明了。
摆明了就是同一个组织的手笔，这是一个已知凶手的案子，唯一的难点只在于如何将凶手绳之以法。
陆陆续续过了近两个月，体育馆里的尸骨被家属领走了大半，最后只剩下六具无人认领的。
负责这件事的大杨几乎愁白了头发，但也无可奈何。剩下的这几具尸骨的年份都在十年以上，时隔太久，联系不上家属也难免，何况十几年前正是一个年轻人外出打工的热潮，就算在外失联，家属会不会报警都是未知数。就算报警，也未必知道人具体在哪儿失踪的。
唐曦只是把案件经过和自己的推测发了一份邮件给方天芸就撤手不管了。
组织既然早就停止了杀人，那说明鹿鸣山这个点早已被放弃了，那只白狼妖只是个失败的作品。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巧合，才造成了鹿鸣饭店的惨剧。
只听说鹿鸣山景区被关停整顿，重开之日遥遥无期。
唐曦又带着云栖去了一趟鹿鸣山，为那些枉死的动物们安魂，平息山林的怒气。
然而到底是挖出了那么多骸骨的地方，看来以后除了惊悚和推理游戏的爱好者，普通游客是不太敢来了。
这个暑假，楚离和整个重案组为了这些失踪案忙得团团转，也只有唐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抽空给她庆祝了一下。
时间一晃就是九月一日，又是一个开学季。
唐曦手握江南大学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提着行李箱走进了古朴的校门，一边还在抱怨：“为什么大一新生必须住校啊？明明家里这么近。”
楚离翻着手里的新生指南，明明没看路，却很自然地避开人群，随口说道：“规定是规定，不过实际上也没这么严格，你要是不回寝室，基本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样吗？”唐曦有点意外。
“学校的本意是让学生尽快彼此熟悉起来，融入大学生活，宿舍集体生活当然是最方便的途径。”楚离翻过一页，接着道，“只要忍过最开始一个月，你要回家住，宿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一个月啊，那还好。”唐曦咬了咬嘴唇，苦恼道，“不知道有没有单人宿舍。”
倒不是她娇气，而是她真不方便和其他人分享寝室。她的手串里带着几只男鬼，总不能一直不放他们出来，就算不放出来，在手串里也是能感知外界的啊。就算其他女孩子看不见，可她不能仗着别人看不见就冒犯人家吧。
平时她自己洗澡换衣服什么的，云栖和谢长安会自动避嫌，可加上别人就不方便了，这是个尊重问题。
“问问。”楚离终于抬起头来，左右看看，给她指了个方向，“我去给你办入学手续，那边是宿舍管理，你趁着来得早人少，赶紧去吧。”
“哦。”唐曦迅速把行李箱一扔，跑了过去。
他们来得早，队伍还没有很长，而且一般新生都是先去办入学手续，这会儿也就三四拨人。
负责接引新生的是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唐曦看到一个男生停下来喝水，立即窜过去，双手按在桌上，干脆地问道：“学长，请问宿舍有单人的吗？”
“没有……”那男生赶紧放下矿泉水瓶，然而刚吐出两个字，目光从她脸上扫过，顿时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唐小姐？是唐小姐吧？”
“哎？”唐曦眨眨眼睛，茫然。
她好像……不认识江南大学的学生？
“我是杨煜！”男生赶紧道，“唐小姐不记得了吗？”
“杨煜？”唐曦歪着头想了想，猛地恍然大悟，“啊，你就是上次要跳……”
“别别别！”杨煜赶紧从桌子后跑出来，慌乱地阻止。
唐曦一笑，把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杨煜擦了把汗，干笑了两声。
要是被当众喊出来他跳楼未遂，这真是在学弟学妹面前把脸都丢光了，现在再想想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你家里怎么样了？”唐曦问道。
“挺好的。”杨煜感激道，“裴氏总部插了手，赔偿款第二天就到位了，甚至压下了裴清弘没让他告我……我原本以为有钱的都不是好人，看起来是我狭隘了，就算是一家人，裴总和裴清弘那种人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当然。”唐曦笑眼弯弯。
“啊，对了，原来唐小姐竟然是今年的新生吗？”杨煜这才想起来，不禁带上了一丝震惊。
毕竟这位当初可是自称是警察的啊。
“编外成员，目前还在念书。”唐曦笑笑，打开手机把拍下来的录取通知书给他看，“正本被我的监护人拿去办入学手续了，能不能行个方便呢？”
“当然可以。”杨煜左右看看，趁着人不多，立刻抄录好资料。
“真的没有单人宿舍？”唐曦不死心地问道。
“唐小姐不喜欢和人合住吗？”杨煜好奇道，“寝室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呢，朋友都是从舍友开始的。”
“因为个人原因，我不太方便和人同住。”唐曦坦然道。
“这样啊。”杨煜挠挠头，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抽出一本记事本翻了翻，眼睛一亮，“有了！单人间是没有的，江南大学的宿舍最低是双人间，不过这里有间双人间，其中一个女生上学期出了严重事故休学了，另一个也大四了，忙于实习，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一次，你看行吗？”
“那可太好了，谢谢你啊，学长。”唐曦松了口气。
所以做人要多做好事啊，当时救了杨煜，可不就是有好报的么。
“不过……”杨煜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唐曦问道。
“就是传言。”杨煜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那座宿舍楼，听说闹鬼！”
“哈？”唐曦愕然。
“谁也没见过，老师也说了，就是疑神疑鬼，但是吴燕——就是我说的那个出事故休学的女生，就是晚上在走廊上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失足从楼梯上滚下去，磕到了脑袋的。”杨煜神秘兮兮地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天黑踩空了，或者天黑把被风吹起的窗帘什么的看成了鬼，这才吓到的吗？”唐曦无语。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吴燕已经不是第一个了。”杨煜耸了耸肩，“上次还有人大惊小怪说从外面窗口看见某寝室有女生上吊，慌得宿管老师急急忙忙冲上去强行开门，结果发现里面四个姑娘开开心心在吃火锅——宿舍里禁止火锅这种东西，那肯定是被没收了，还被教育批评。那四个女生觉得说有人上吊的女生是故意这么说来骗宿管老师，就是想害她们被抓，可那女生不承认，信誓旦旦说看见了，总之怪吓人的。”
“你也挺八卦的啊，女生宿舍的事都这么清楚。”唐曦脸色古怪。
“这能不清楚吗？”杨煜无奈道，“说有鬼的是青江市有名的富豪傅家的独生女，另外四个却是有点道上背景的，总之都不好惹，这事儿在校园网上撕逼了半个多月呢。”
“傅晓？”唐曦一怔，脱口而出。
“对，就是傅学姐。”杨煜点头，“不过今年傅学姐大四了，一直在自家公司实习，来学校应该更少了，不会打扰你的。”
“你说的那间宿舍，另一个是傅晓？”唐曦愕然。
“是啊。”杨煜安慰道，“不过傅学姐虽然出身好，但平时还是脾气挺好的，也没什么架子。倒是那四个女生经常破坏规定把宿舍弄得一团糟，整幢楼的女生对她们都很有意见。上次那事，论坛上支持傅学姐的人还更多，都说就该这么治治她们！”
唐曦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很快就释然了。
傅晓就傅晓吧。若是傅晓不回来，她原本也就是想一个人独占一间寝室。如果傅晓回来，躲也躲不过，正好就近观察一下。
“啊，我说了这么多，唐小姐会不会害怕啊？”杨煜担忧道，“要不你还是住别的楼吧？双人间只要碰上个脾气好的室友，其实也没什么的。”
“不用，就那间吧。”唐曦摇摇头。
至于闹鬼……开玩笑，她怕什么都不可能怕鬼好吗？
如果是谣传也罢了，若是真的有鬼，正好收拾收拾。
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找个端水打饭整理宿舍的小弟……不，小妹？
杨煜见状，只能登记好资料，把钥匙给了她。
“谢了，有空请你吃饭。”唐曦笑着拿出手机跟他交换了电话，转身向报名处走去。
“哟，杨煜，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漂亮的妹子？”
“就前阵子，她帮过我，也就见了一面。”
“那也是有缘，看上了就赶紧追，这么有气质的妹子，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别胡说，我和人家不熟，刚才我还真怕她不认识我就尴尬了呢。”
唐曦听着背后那些学生没有恶意的起哄调侃，微微一笑，加快了脚步。
大学，还真是个单纯的地方呢。
“行了，走吧。”楚离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唐曦笑着对他扬了扬钥匙：“猜猜我的室友是谁？”
“只要不是鬼，都行。”楚离随口道。
“……”唐曦被噎了一下，其实很想说也有可能真是鬼。
“倒是鹿鸣山的案子，我觉得有点问题。”楚离忽然道。
“都两个月了，你才说有问题？”唐曦诧异道。
“也不是。”楚离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是怀疑庄世杰有问题。”
“啊……”唐曦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我说楚队，庄世杰虽然被你摆了一道，在这个案子里只能做为副手胁从调查，可理论上，他和你是平级，你没权利调查他啊。”
“我要是能查还烦什么？”楚离反问。
唐曦哑口无言，这真的好有道理哦！
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觉得庄世杰哪里可疑？”
“他一直在阻挠这件事。”楚离沉声道，“你我都知道背后是怎么回事，按理庄世杰和我平级，他是知道PEI的存在的，然而他极力阻止我上报，就像是希望这桩案子尽快结案，最好再没人提起的样子。”
“可是，不报PEI的话，要怎么结案？”唐曦奇道，“我们都知道，这案子没有直接的凶手。”
“所以他就是想以意外结案。”楚离有些生气道，“宣扬鹿鸣山未开发区内有极度危险区域什么的。”
“奇怪，他为什么不愿意查下去？”唐曦自语道。
“虽然不想怀疑同僚，但是……”楚离顿了顿，又道，“我让小刘去监视庄世杰，不过是私人行为。”
“这不行，一个刑侦队长，基本的反侦察能力肯定不差，一旦被发现你就说不清楚。”唐曦立即摇头，“你叫小刘回来，我让人去监视他。”
“你让谁去监视？你也没空吧？监视可是个耗时长又枯燥的活儿。”楚离道。
“谁说让活人去？”唐曦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叫个鬼去，可以24小时不吃不喝不睡，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盯着他在干什么，不用两天，就算银行密码我也给你查出来。”
“……”楚离很想说一句这犯规。
让鬼去监视可还行？
忽的，他想起一事，又意外道：“你不是说我身上自带煞气，百邪退避？在家里张姨他们明知不会有事也都离我很远。那让鬼去监视庄世杰……”
“就奇怪在这里啊。”唐曦打断了他的话，“我最开始记住他，就是因为，身为刑警支队队长，身上居然没有丝毫浩然正气，这是有多不爱岗不敬业呢？”
“……”楚离惊讶地挑了挑眉。
“明天我叫一只鬼去找你，需要怎么监视你告诉他。”唐曦道。
“叫……一只鬼？”楚离有些呆滞。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让我的鬼使去干这些也太大材小用了，横竖鬼多得是，我挑一只愿意干的就行。”唐曦悠然道，“我的灵力可是那些不想立刻消失的鬼梦寐以求的补品呢，互利互惠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
因为是新生报到日，女生宿舍临时开放允许男性入内，毕竟没有电梯，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力气把行李箱拖上五楼六楼的。
宿管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用怀疑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好几圈，不放心地说道：“同学，大学虽然不禁止谈恋爱，但是把行李放好后可要让你男朋友赶紧出来，到底是女生宿舍楼。”
唐曦楞了一下，不禁失笑：“老师，不是男朋友，是监护人。是吧，楚叔叔。”
“嗯。”楚离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
“啊，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好年轻。”宿管阿姨讪讪地笑了笑。
“几楼？”楚离拎起行李箱问了一句。
“六楼。602。”唐曦看了一眼钥匙上贴的号码。
楚离一口气把行李箱提到六楼才放下，路上还顺手帮了一个没有家长陪同正艰难地自己挪箱子的女生。
“谢谢谢谢。”那女生连连道谢，又欲哭无泪。
人家提着两个几十公斤的箱子爬楼梯走得飞快，脸不红气不喘，自己两手空空都差点追不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差距太大了。
楚离冷淡地点点头，倒是唐曦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女生开了601的门。
邻居啊。
一边想着，她心不在焉地把钥匙插进去，开锁，推门。
下一刻——
“呯！”房门被重新合上了。
“怎么了？”站在她身后的楚离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就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唐曦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门。
宿舍里窗明几净，可见傅晓虽然不在这里住，但还是有定期清扫。
宿舍一边的床铺桌子都是空的，另一边则蒙上了白布。
然而，最醒目的是，屋顶正中间的吊灯下面，挂着一条打成环形的绳子，晃悠悠的，无比诡异。
“什么玩意儿？”楚离奇道。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就顿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吊带睡裙的长发少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慢吞吞地爬上吊灯斜下方的书桌，捞起绳套就往自己脖子上挂。
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
楚离用眼神示意：怎么办？
“我的行李箱，靠墙放就行，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唐曦毫无异状地走进房间，就当没看见那上吊的女鬼似的。
“哦。”楚离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同样无视。
唐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随口道：“裴清致说，庆祝我上大学，中午请吃饭，盛唐。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宰他！”楚离一挑眉。
“好，我喊一下程一航他们，隔一个暑假了，顺便聚聚。”唐曦说着，啪嗒啪嗒打字发消息。
整个一高，考上江南大学有三十多人，只是分布在各个系别，平时也不容易撞到。唐曦的朋友中，程一航和夏爽都在经济管理系，齐思慧考去了首都，难得那个害羞内向的女孩儿终于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施睿是分数不够，去了江南市另一所大学。
分别给程一航和夏爽发了信息，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又告知了裴清致人数。
“你最近经常跟裴清致在一块儿？”楚离若有所思。
“有吗？”唐曦有些疑惑，再想想，好像这个暑假倒真经常见到裴清致。
不过，清溪峡别墅区的整体模型做好了，她本来也去了好几趟裴氏，裴老爷子老是喊她去老宅玩也不好总拒绝，一次两次……好像确实见面挺多？
楚离看她那副茫然的表情，在心里摇摇头，又放下了心。
得，见面是多了，但完全没那根筋，要操心也不用他操心。
不过，都上大学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成年礼，若是真想谈个恋爱，好像……也可以？
楚离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还真是完全代入家长这个位置了呢。
“走吧，小爽说她那边已经办好了。”唐曦说着，只拿了宿舍钥匙就往外走。
“咔嚓。”房门上锁。
“…………”挂在吊灯下的红衣女鬼一脸懵。
刚才的女孩儿，绝对是看见她了吧！
可是看都看见了，就这？就这？就这！
难道我不可怕吗！难道我还不值得一声尖叫吗！凭什么这么无视我！
鬼也有尊严的好么？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唐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远远就看见程一航和夏爽站在一块儿说着什么，夏爽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孩子，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曦曦！”夏爽欢快地招手。
唐曦回了个笑容, 走过去才发现，那低着头的女孩竟是姜小黎。
“你好。”姜小黎拉了拉裙摆，有些尴尬地道。
“你也考的江南大学啊，什么系？”唐曦随口问道。
姜小黎动了动唇角，脸上有点为难。
“历史系啊……和你一起的。”夏爽无奈。
“啊？哦。”唐曦干笑了两声, 她倒是真没去看新生表, 不过想想也正常，姜小黎家里是考古的, 考历史系也正常, 多半是要继承家业了。
“我去……没关系吗？”好半晌, 姜小黎终于小声问了一句。
“没事，反正坐得下。”唐曦道。
“曦曦。”夏爽靠近她，挤眉弄眼, “楚队送你来报到的？”
“是啊, 怎么了？”唐曦不解。
“那个……我就是想问……他有女朋友没有？”夏爽问道。
“哈？”唐曦愕然。
“喏。”夏爽叹了口气, 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给她看。
是一个小群，里面的昵称五花八门，唐曦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内容……很微妙。
“就是去年的家长会, 楚队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太帅了么, 我们班那群女孩子可花痴了, 非要我问。”夏爽双手合十, 对她讨好地笑。
唐曦抽了抽嘴角，想说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楚离比你们大十几岁……想了想, 她还是说道：“女朋友的话，没有，不过，结婚对象倒是有。”
“哎？”夏爽惊讶道，“结婚对象不是女朋友难道是……”男朋友吗？
最后四个字是没胆子说出来。
“他的结婚对象是警徽。”唐曦说着，走向校门外。
刚好，熟悉的车子开过来，一个原地漂移掉头停下，利索的车技引起周边的男孩子一阵口哨声。
“景辉？好像男人的名字啊。”夏爽惊悚。她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吧？会不会被灭口！
“咳咳。”程一航干咳了两声，委婉道，“我想，她说的警徽，应该是市局大楼正门口挂着的那个。”
“……”夏爽和姜小黎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和警徽结婚可还行！
“上车了！”唐曦喊了一句。
“走吧。”程一航走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把后座让给三个女孩子。
楚离挂挡起步，忽的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有没有！”夏爽和姜小黎异口同声，随即坐姿笔直。
“是吗？”楚离疑惑。身为曾经的卧底、现在的刑警，楚离对视线是极为敏感的，何况小姑娘这么火辣辣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走吧，我快饿死了。”唐曦笑眯眯地道。
楚离摇摇头，往盛唐开过去。
裴清致定了一张大圆桌，他们到的时候，冷盘已经上桌。
“啊，好好吃的样子！”唐曦一声欢呼扑过去。
“知道你饿了，先吃凉菜点心垫垫吧。”裴清致微笑，又转身道，“不用拘束，都过来坐。”
就算是夏爽这样外向的女生，被这么成熟优雅的男人一笑，也忍不住脸红，尽力让自己显得淑女一点。
然而，坐下后看见唐曦很不见外地咬着一块小米糕，像只小仓鼠似的，她又不禁崩溃，拉了拉衣袖，轻声问道：“曦曦，你都没感觉的吗？”
“什么感觉？”唐曦不解地看着她。
“就是、就是……裴总啊。”夏爽的声音更轻了，又指指裴清致。
唐曦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裴清致，又看看自己手里半块小米糕，终于反应过来：“哦，这个啊，没事，不用客气，裴总又不是外人。”
“……”夏爽无语。
不是外人，难不成是内人？
裴清致轻轻一笑，转头吩咐服务员开始上热菜。
“还你。”楚离坐下前，手一扬，把一串钥匙扔了过去，“体育馆已经打扫干净了，不过被当做法医室和殡仪馆用了这么久，沾了晦气别算我头上。”
“就算沾了晦气，有你这个被盖章百邪退避的护身符去里面扫荡几圈也干净了，我怕什么。”裴清致微笑看他。
楚离抽了抽嘴角，自觉会跟裴清致斗嘴的自己就是想不开。
“对了，小黎你住哪儿？以后可以一起上课的。”唐曦随口问道。
“我是四号楼502室。”姜小黎立刻答道。
“啊。”唐曦眨眨眼，“我是602耶，就在你楼上。”
“那太好了。”姜小黎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哎，就我一个七号楼的吗？隔好远啊。”夏爽哀叹。
“因为院系不同吧。”裴清致一边给她们倒上橙汁，一边说道，“不过我记得四到七号楼是双人间，你要是能说服502的另一个女生，换个宿舍，老师也不会干涉。”
“是吗！”夏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黎小黎，你问问你室友呀，如果她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的！拜托她了！”
“好、好吧，我问问。”姜小黎答应下来。
“怎么了？小黎，你好像不太高兴啊，不想和我住吗？”夏爽直接道。
“当然不是了，只是、只是……”姜小黎紧紧捏着杯子，指节都泛白了，好半晌才道，“我听到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说啊，你要急死我了！”夏爽埋怨道。
“就是……四号楼闹鬼。”姜小黎又看了唐曦一眼，低下了头，声音像是蚊子叫。
“……哈？”夏爽傻眼。
“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吓你的吧？”程一航下意识道。
“就是我室友说的。”姜小黎苦着脸道，“所以，小爽你要是想换寝室，她可能会很高兴跟你换的。”
“那就太好了。”夏爽干巴巴地说道。
“我室友是大二的学姐，她原本的室友上学期出了事故住院了一个多月，回来后硬说宿舍楼有鬼，死活不愿意住下去，这学期因为大二了，学校没有强制要求住校，她就立刻搬出去了。”姜小黎小声道，“不过，她只是手臂骨折，听说还有个大四的学姐休学了呢。”
“啊？曦曦……是不是真的啊？”夏爽转头去看唐曦，带着一丝祈求，“你今天也进过宿舍了是不是？”
“真的啊。”唐曦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低头对付一只酱鸭舌。
“真的！！！”这是夏爽和姜小黎的合奏。
“是真的啊。”唐曦抬起头来，很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你们俩又不是没见过鬼，这么震惊干什么。”
“…………”
“你怎么走到哪儿都能见鬼。”裴清致哭笑不得。
“这世上每天都死那么多人，我见鬼是正常的，倒是那个走到哪儿都见尸体的才不正常吧！”唐曦理直气壮。
“说得好像你出门没捡到过尸体似的。”楚离瞥了她一眼。
“你们俩有资格吐槽对方吗？”裴清致扶额。
旁边的程一航幽幽地叹息：吃饭中，口味别那么重好吗？
“小曦，那怎么办啊？是个什么鬼？”夏爽抓着唐曦的手急问。
“唔……挺漂亮的学姐，黑长直、红裙子，身材好，气质……”
“停停停！”夏爽赶紧叫停。
“不是你问我是什么鬼吗？”唐曦道。
“我是问这个鬼凶不凶，会不会伤人啊。”夏爽欲哭无泪。
“不会啊，一般情况下，鬼都不会伤人。”唐曦立即答道。
“那为什么会有人接连出事故啊？”姜小黎问道。
“鬼不会伤人，但是有时候满足了一些条件的话，鬼可能被活人看见，比如小黎你的体质……如果睡眠不好精神疲倦，导致身上阳气不足，半夜在外面游荡，就有可能看见些脏东西。”唐曦说道。
姜小黎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所以说，那些出事故的女生，其实并不是被鬼伤害了，只是单纯因为看见了鬼被吓坏了，自个儿摔的？”程一航总结。
“嗯。”唐曦点点头。
“你、你在哪里看见鬼的呀？”姜小黎忍不住道。
“我寝室里啊。”唐曦随口道。
“……”一群人顿时无言以对，心情微妙而又复杂。
这是该担心宿舍楼里的学生呢，还是该担心那只鬼？
槽多无口了。
但愿，女鬼小姐不要这么想不开吧，只要不招惹唐曦，她对鬼比对人温柔多了。
“我下午就跟你室友去谈换寝室的事。”夏爽淡定了。
既然女鬼在唐曦寝室里，有什么好怕的。
要怕也应该是女鬼比较怕？
吃完饭，楚离又被重案组一个电话喊走了。
事实上，唐曦甚至觉得，小刘他们是不是知道今天她开学，所以勉强忍了一个早上没打电话。
最后还是裴清致开车把人送回了学校。
唐曦最后一个下车，刚打开车门，听到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小曦。”
一回头，却见那人握着方向盘，半边脸颊被阳光染了一层淡金，唇角微微勾起，好看得仿佛少女漫中的男主。
裴清致将驾驶座的车窗降到底，递出来一个塑料饭盒：“我让盛唐的师父做的一些方便保存的糕点，给你当夜宵。”
“谢谢，裴清致，你怎么能这么周到呢？”唐曦笑嘻嘻地接过来，朝着不远处等她的夏爽等人走去。
“再见。”裴清致说道。
声音不响，但唐曦还是挥了挥手。
“什么啊？”夏爽看着饭盒好奇地问道。
“我的。”唐曦护食地抱着食盒。
一行人在生活区分手，程一航拐去了男生宿舍楼，夏爽则是跟着去四号楼，准备找姜小黎的室友谈谈换寝室的问题。趁着大家的行李都还没收拾，现在换更方便。
“我先上去了。”唐曦站在五楼的楼梯口说道。
“曦曦，那个女鬼……该不会还在你寝室里吧？”夏爽咽了口口水，有点紧张。
“不知道啊。”唐曦摇头，“据说曾经有人看到她在别的寝室上吊，可能是只比较喜欢窜门的鬼。”
“哎？”夏爽和姜小黎同时一声尖叫。
“那那那……那她要是跑到楼下来了怎么办？”夏爽死死抱着唐曦的手臂不肯放。
唐曦“噗嗤”一笑，转移脚步往五楼走廊上走去。
夏爽和姜小黎对望了一眼，紧紧跟在后面。
唐曦走到502门口，直接推门进去。
“啊，你是……走错了？”寝室里的女生惊讶地看过来。
“那个……这是我朋友。”姜小黎从后门探出脑袋来。
“曦曦，有没有脏东西？”夏爽着急地问道。
“没。”唐曦只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就退出来。
“那就好。”夏爽拍了拍胸口。
唐曦摇摇头，右手汇聚灵力，在她俩脑门上各自拍了一下。
“咦？”姜小黎摸了摸头，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眉心钻进去了？
“我在你们身上留了符印，一般的鬼不敢靠近，放心吧。”唐曦道。
“曦曦你太靠谱了！”夏爽抱了抱她。
“我上去看看我的室友了。”唐曦摆摆手，和她们道别，慢悠悠地回到六楼，沉吟了一下，才打开602的房门。
只见“呼”的一下，红影一闪，飞到了距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一张脸甚至直接凑到她眼前。
唐曦恍若不觉，反手关门，径直走进去，先打开窗子通风透气，然后找出暖水壶放在桌上，随口道：“把水瓶洗洗，打水回来。”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唐曦却是找出了一块毛巾当抹布，转头道：“怎么，没听见？”
红衣女鬼这回是清楚感觉到这姑娘是盯着自己说话的，许久才指着自己，迟疑道：“你是，叫我？”
“不是你是谁？”唐曦一挑眉，“我是不介意跟你分享寝室，不过总该付住宿费吧？看你也不像是会睡懒觉的样子，以后每天早晨打开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赶早一些，别被人看见了热水瓶自己飘。吓到人不好。”
“……”红衣女鬼默默无语。
啊？幻听了吧？鬼也是会幻听的吗？还是我做鬼时间太长快消散了？
“动作快点。”唐曦直接把热水瓶塞给她，“六楼都是大三大四的学姐，很多人还没返校，现在没人。”
红衣女鬼晕乎乎地提着热水瓶出了门，一直飘到了走廊尽头的开水房，看着冒着热气的开水注入水瓶，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我为什么真的出来打水了？
然而，她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右手，有些疑惑。
刚才，手被那个小姑娘碰到，感觉到有种温暖的东西随着接触流进体内，似乎连身体都轻盈了不少，好舒服……
趁着走廊里没人，女鬼迅速裹挟着装满水的热水瓶冲回寝室。
“谢谢，放那儿就行。”唐曦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把床和桌椅擦了一遍，正在把寝具套上床罩被套枕套。
“我……帮你？”女鬼下意识地飘了过去。
“那就帮大忙了！”唐曦很愉悦。
套被套这种活计，两个人比起一个人来那是方便太多了！
直到把床铺好，红衣女鬼绕着她飘了两圈，好奇道：“你不怕我？”
唐曦沉默了一会儿，喊了一声：“苏凰。”
“哎，来了。”苏凰突兀地出现在女鬼身后，欢快地道，“咦？你也喜欢穿红衣服？不过我的红衣是被火烧的颜色，你呢？”
女鬼猛地转头，因为动作太大太猛，身子还停留在原地，只有脑袋转过去了180度。
苏凰歪歪头，和她对视。
“啊~~~~~~”女鬼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惨叫，“有鬼啊~~~~~~~”
“…………”苏凰哑口无言。
你不也是鬼吗！！！
“呜呜呜呜……好可怕！”女鬼捂着脸，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窜了一阵，最后一头钻进傅晓的床底下。
“小、小曦……这真的是鬼？”苏凰目瞪口呆。
“是吧。”唐曦耸了耸肩，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打开第一页，把喻明凡放了出来。
因为这一年需要住校，除了张姨留在家里照顾楚离的三餐，其他鬼都被她带了过来。
“这是女寝！”喻明凡怒视她。
“我又不可能住男寝。”唐曦理直气壮。
“……”喻明凡无言以对。
“拿去。”唐曦把画着喻明凡房间的那一页纸裁下来递给他，认真道，“喻明凡，你的遗愿我达成了，我考上了你梦寐以求的大学，连带你的份一起，现在，你自由了。”
喻明凡怔了怔，接过那一页带着灵力契约的纸，默默无语。
“女寝确实不方便，你把这个交给程一航，相信他会愿意让你留下。”唐曦又笑了笑，笑容明朗，“你的人偶太重，我寄到学校了，你可以去上你喜欢的课，过你想过的大学生活，等到你觉得够了，只要撕碎这页纸，你就能离开了。”
“谢谢。”喻明凡紧紧攥着纸，郑重地对她鞠了个躬。
“喂喂，我听你骂我骂习惯了，这么恭敬可有点不习惯。”唐曦眨眨眼睛。
喻明凡一声嗤笑，没走门，直接从六楼窗口飘了下去。
“剩下的……”唐曦看着傅晓床底，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一般来说，鬼不会随心所欲地跑到其他地方去重复生前的事，傅晓能看见她在别的寝室上吊，很有可能那间寝室才是她死亡的地方。可现在她却跑到这里来上吊……是傅晓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还是这里有别的东西吸引了她？
“呜呜呜……呜呜呜……”床底下传来幽怨的哭声，一阵阵断断续续，凄凄惨惨戚戚。
这若是换成大半夜，能吓死姜小黎那样的。
“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揪你出来？”唐曦拍了拍上面的床垫。
隔了好一会儿，床底下冒出来一个脑袋。
唐曦很无辜地指了指桌椅。
女鬼磨磨蹭蹭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在苏凰的目光下，乖乖地在椅子里坐下，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背脊挺得笔直，丝毫没有碰到椅背，如果不是浑身紧绷，那种坐姿是可以载入教科书级别的优雅。
“名字？”唐曦问道。
“白、白雪。”女鬼喏喏地道。
“白白雪？”唐曦嘀咕，“这么奇怪！”
“是白雪！”女鬼忍不住道。
“这不是不结巴嘛？”唐曦挑了挑眉。
“……”白雪欲哭无泪，“我、我不好吃的啊，别吃我。”
“啊？”唐曦一愣，“吃你？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吃鬼的。你还能有肉？”
“不不不。”白雪立即疯狂摇头，“不是人吃鬼，是鬼吃鬼！这四号楼里有个很厉害的鬼，其他鬼都要听他的，否则会被吃掉！”
“嗯？”唐曦眨眨眼，“把两个女生吓得滚下楼的那个女鬼不是你？”
“是、是我。”白雪低下了头，绞着手指，小声道，“我就是告诉她们，前面有危险，不能过去，她们也不听我说话，就……就跑得摔下楼了。”
唐曦扶额。
“吃鬼的鬼，你见过？”苏凰好奇道。
“见过一次。”白雪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他似乎白天不能出来，只有夜晚能活动，所以只要晚上藏好就安全了。而且他不能进寝室，学生只要晚上不出门就不会有事。”
唐曦闻言，皱了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曦，有什么不对的吗？”苏凰问道。
“她说，不听话的鬼会被吃掉。”唐曦沉声道，“普通的鬼，虽然不喜阳光，但并不是惧怕阳光，被暴晒会不舒服，可也不至于像是冰淇淋一样，晒晒就会化掉。”
“对对对。”白雪连连点头，“我以前还以为鬼就像是书上写的那样，不能见光呢，自己做了鬼才知道都是胡扯！”
“要是鬼不能见光，那白天死的人，魂魄一离体就被晒没了好吗？”唐曦没好气道，“动动脑子！”
白雪讪讪地笑了笑，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所以，鬼不能见光只有一个理由。”唐曦的表情凝重起来，“那个鬼，他通过吞噬同类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而吞噬没有罪孽的魂魄有干天和，阳光对于罪孽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如果罪孽深重，沐浴在阳光下，就仿佛是把魂魄投入烈火中灼烧的感觉。”
苏凰脸色一变：“小曦，这种东西在宿舍楼里也太危险了吧？”
“这里，出过人命吗？被那个鬼害死的。”唐曦问道。
“受伤的有，不过人命……只有一个。”白雪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得浑身发抖。
“那个被害死的鬼还在不在？把他喊过来，我有话要问。”唐曦说道。
“就是、就是……我……”白雪小声道。
“哦……”唐曦一脸默然。
那个倒霉鬼……嗯，是你啊！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夜幕渐渐降临, 随着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喧嚣的大学校园也渐渐安静下来。
晚上十一点，宿舍楼熄灯, 整个生活区一片黑暗，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发出暗淡惨白的光芒。
傅晓确实没有想回来住的迹象，唐曦站在窗口往下看，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江南大学身为一座建校历史在百年以上的名校, 要说没死过人肯定是个笑话, 先不说每年都会有学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杀的，百余年前的战乱时期, 江南大学的第一任校长曾经将学校作为临时安置所, 收容难民以及重伤从前线退下来的军人, 这块土地上死过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按理来说，阴气最重的女生宿舍区, 冲眼看去竟然看不见一个鬼。
都消失了一个都没留下来？还是……被吃了？
“白雪。”唐曦叫了一声。
“我在。”白雪颤声回答了一句。
自从天黑, 她就明显表现出了恐惧和不安, 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墙角，若非还有苏凰在一边，只怕她早就钻回床底下去了。也不知道傅晓知不知道她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 很可能有一只鬼和她背靠背。
“这个宿舍区, 除了你, 还有别的鬼吗？”唐曦问道。
“有、有的吧。”白雪小声答道, “只要听话, 就不会被吃。”
“怎么样才叫听话？你呢？算听话的吗？”唐曦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白雪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唐曦看着她, 若有所思。
“呜呜呜呜……”白雪忽的大哭起来，“听他的话，就要、就要吃人呀！我不要、我不要吃人！”
“什么？吃人？”唐曦睁大了眼睛，心底满是震撼。
“上次有个兵哥哥不肯吃掉另一个小姐姐，结果他一张嘴，就把他俩都吸进去吞掉了，好可怕呜呜呜……”白雪哭哭啼啼地道。
“……”唐曦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那是鬼，不是人，差点吓死我。”
就说江南大学要是有人被吃了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重点大学的学生，就算普通的失踪，也不会波澜不惊的。
“哦，对哦，我们都是鬼了。”白雪恍然大悟。
唐曦摇摇头，真没见过这么不像鬼的鬼。然而，她的目光一转，落在她身上，忽的心念一动：“你说晚上只要呆在寝室里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白雪的眼神很茫然，“就是有一次他追我……我慌不择路钻进一间寝室，然后他就不敢进来了。”
“不是，你可以进寝室，他不可以？”唐曦紧追着问道，“那别的鬼呢？”
“别的鬼都进不来。”白雪摇了摇头。
唐曦闻言，看她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只稀有动物了。
原本以为是个没用的胆小鬼，但唯有她能进入宿舍楼的寝室，白雪身上一定有什么非常特别的特质。
想了想，她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别、别出去！危险！”白雪一声尖叫，这回就连苏凰也威慑不住她，一头撞进了傅晓的床底下。
唐曦没理会她，借着走廊上仅有的一盏昏暗的灯光一寸寸检查着门。
半晌，她有些奇怪地松手，自语道：“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找什么？”云栖出现在他身边。
“符咒啊什么的都行，能阻挡鬼，门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唐曦肯定地说道。
“可是她也是鬼。”云栖指了指床下。
“不，所有的鬼都不能通过，只有她可以，说明她才是那个需要单独考虑的‘特例’。”唐曦反驳。
云栖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宿舍门是木制品，宿舍的门又不会被学生当成自己家一样爱护，顶多用十年。”
“门框！”唐曦一拍额头。
门容易坏，会经常更换，可除非重新翻修整幢楼，否则肯定不会换门框。
“等着。”云栖说着，整个人飘了起来，伸手碰了碰顶上的门框，顿了顿之后，一寸寸往旁边摸过去。
“怎么样？”唐曦仰着头看他。
“没有。”云栖摇头，重新落回地面。
“没有？”唐曦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想错了？不应该啊……”
许久，她才放弃地叹了口气：“算了，明天去图书馆查查资料，江南大学的历史，以及这座宿舍楼修建的状况好了。”
“要出去吗？”云栖问道。
“嗯，答应楚离的，去抓只小鬼。”唐曦点头。
中午的时候，她原本打算把白雪收服了让她去干活，然而现在发现白雪不是普通的小鬼，她还是决定暂时放在自己身边。
云栖和苏凰顿时化作两道流光回到她的手串里。
唐曦回头说了句“乖乖在这儿呆着”，就往外走。
“不不不，你不能出去！太危险了！”白雪从床底下探出一个脑袋大喊。
“不会有事。”唐曦并不在意。
听白雪的口气，那只厉鬼应该已经略成气候，但要说成长为鬼王级别，那还差得远，否则宿舍楼也不会至今为止只有白雪一个人丧命了。
“不行啊！”白雪咬了咬牙，小脸上露出一丝坚定，猛地窜出来，挡在门口，双臂一张，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我我、我不能让你出去！”
唐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脚，迈步——
好半晌，白雪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反应不过来。
“咚、咚、咚。”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
白雪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鬼了，就算用身体去堵门，可人家也只需要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而已。
唐曦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后面传来“等等我”的声音，白雪飘了过来。
“我、我也去！”白雪说道。
“你不怕？”唐曦诧异道。明明就是怕得要死。
“我、我……呜呜呜呜……”白雪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一边飘，一边哭。
“得了，别哭了！”唐曦被哭得心烦，没好气道，“再哭就把厉鬼引来了。”
“！！！”白雪瞪圆了眼睛，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说起来，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在寝室里上吊吓我？”唐曦一边下楼，一边随口问道。
“我就是、就是想把你吓走，让你换个宿舍，那个家伙真的很可怕！”白雪垂头跟在她身后。
“于是你为了不让我被吓到，所以先吓我？”唐曦无语。
“可是！我只需要吓你一次，否则你可能会被吓很多次呀！长痛不如短痛！”白雪振振有词。
“哈？”唐曦都震惊了。
这是什么神逻辑啊！这姑娘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
不过……有点可爱。
想养。
说话间，她们已经下到一楼。
宿舍楼的门是不能上锁的，万一发生火灾不能及时疏散学生会酿成重大事故。大门口的传达室亮着一盏小灯，值班的宿管阿姨已经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到传达室里间的小屋里睡一会儿。
唐曦站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看见灯熄了，这才走出来，轻描淡写地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钻了出去。
江南大学的宿舍门禁其实不算严格，主要防的是有人偷溜进来，自从发生过有男生半夜来找女朋友的事之后，所有的门锁就换过来，从里面可以直接开，从外面进来就需要钥匙。而里面的女生就算真要溜出去，学校的大门却是上锁的，大半夜保安绝对不可能放人出去，再说，出去后大门自动上锁，就进不来了，只能在外面呆到天亮了。
因此，宿管阿姨其实也没那么敬业。
“好安静啊。”唐曦感叹。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白雪怯生生地建议。
“你说的那只厉鬼，进不去寝室，那能不能出宿舍楼？”唐曦忽然问道。
“哎？”白雪一愣，想了想，才有些犹豫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他只会在白天的阴天，或者没有阳光的凌晨傍晚出来，晚上从来不出宿舍楼。”
“哦？”唐曦目光一亮，记了下来。
白天可以进出，晚上却因为什么原因不出去，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是巧合。
“我们要去哪儿呀？”白雪问道。
“不是我们，只是我，你是自己要跟着我的。”唐曦纠正。
白雪哑口无言，飘着的身影更加往她身后缩了缩。
唐曦已经走过了几幢宿舍楼，还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忽然间似乎听到草丛里有什么响动。
应该不会还有别人也在报到第一天就夜游校园吧？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哇啊~”
“她发现了！”
“她看得见我们哎！”
顿时，一群小鬼如鸟兽散。
“回来！”唐曦喝了一声，手指一勾，灵力线粘在三只小鬼背后，直接把他们拽了回来。
“啊，你是天师！”一只小女鬼尖叫。
“闭嘴！”唐曦拽了拽灵力线，“我问什么答什么，否则……嗯，你们懂的，嗯？”
“嗯嗯嗯！”三只小鬼欲哭无泪，立刻并排并点头如捣蒜，一个赛一个乖巧。
唐曦一个个看过去，发现这两女一男都和白雪差不多年纪，生前很可能也是江南大学的学生，其中一男一女皮肤肿胀，带着一种被水泡太久的惨白，应该是淹死的，另一个女鬼则是脑袋里插着一根钢筋，满头满脸的血，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哇~好可怕！有鬼！”白雪拼命往唐曦背后躲。
“哈？你难道不是鬼吗？”女淹死鬼好奇道，“对了，你是怎么死的，居然看不出来呀！”
唐曦暗自沉吟，的确，这就是白雪身上又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了。明明弱得可以，但容貌却是生前的样子，丝毫没有显露出死状。苏凰当初都是自行修炼了二十年才能隐去一身焦痕的。
“我、我……”白雪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
唐曦叹了口气，也觉得跟这么三个鬼说话实在有碍观瞻，干脆一挥手，消去了他们的死状。
“哎！恢复了！”三只鬼互相看看，猛地互相拥抱在一起，就快喜极而泣了。
死就死了，可既然死后还有意识，谁愿意看到自己这么一副恐怖的容貌啊。
“行了，现在说说你们的情况。”唐曦打断了他们的庆祝。
随后，她就了解到了三只小鬼的情况。
那一男一女的淹死鬼分别叫彭宁和沈蓉蓉，是一对小情侣，但是家庭差距有点大，男方家里不同意，甚至赶到学校里当众侮辱女生，女生气不过，一时想不开，半夜跳了学校的情人湖。第二天一早男生见到了恋人的尸体，也跳了下去，等被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而被钢筋插进脑袋的女生谢妍就更倒霉了，她家里穷，全村好不容易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她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一直勤工俭学赚生活费，却没料到路上经过一个工地时，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钢筋夺去了生命。虽然工地负责人还算厚道，赔偿什么的都给到位了，但对谢妍来说，她还想读书上大学，魂魄才会在学校里留恋不去。
而沈蓉蓉和谢妍是好朋友，沈蓉蓉这么容易轻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连唯一的朋友都不在了，连个能诉苦的人都没有。
唐曦听完，不禁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光就有影，城市的阴暗面是永远存在的，哪里都不缺少悲剧，哪怕是在充满希望的大学里。
“你们，有谁见过女生宿舍四号楼的那个厉鬼？”唐曦直接问道。
三鬼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彭宁说道：“我们遇见过一次，不过就是躲得远远的，看见他把两只和我们一样的鬼从嘴里吸进去了。”
“对啊！好恐怖的！我可不想进他的肚子！”沈蓉蓉抱着自家男朋友的手臂连连点头。
“果然吃鬼吗……”唐曦皱了皱眉，又道，“那厉鬼什么样子，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这……”三鬼互相看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男的！”
“挺高，看起来都快有两米了吧？”
“肯定有！而且青面獠牙跟个鬼似的……啊，对了他就是鬼啊！”
“而且非常凶！”
“对对，别看他块头那么大，其实跑起来特别快，还灵活。”
“那不叫跑，是飘吧？”
“差不多，总是动作很灵巧，那些小鬼被他盯上都跑不掉。”
唐曦无奈，完全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只怕除了那句“男的”，其他没有一句能听的。不过再想想，这些其实也就是没经过什么世事的温室花朵，遇到这种事也不敢仔细去看吧。
忽然间，背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他的肚子很大。”
“嗯？”唐曦回头。
“就、就是肚子很大，跟发福的啤酒肚似的。”白雪被她看得吓了一跳，细声细气地说道。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彭宁赶紧补充，“那个肚子比起啤酒肚还大得离谱，就像……猪八戒！”
然而，没人笑得出来。
唐曦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总算有点用。
“其实，像我们这样整天东躲西藏的，也不知道还能躲多久。”谢妍叹气道，“学校里的鬼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只怕我们也迟早……”
“那为什么不走呢？”白雪问道。
“你不是也没走？”谢妍一声嗤笑。
“走不了。”回答的是唐曦，“自|杀者不入地府，不进轮回，永生永世被停留在死亡之地，除非能找到另一个鬼代替他留下，这就叫替死鬼。”
一瞬间，空气沉默了。
“是啊，我和彭宁走不了，妍妍也不肯一个人逃走。”沈蓉蓉苦笑。
唐曦琢磨了一下，开口道：“你们，想死……想消失还是想存在？”
“当然想存在啊！”三鬼异口同声。
自|杀其实只是一时冲动，早就后悔了，既然做鬼还能在一起，谁愿意消失？谢妍更不用提，她一直是热爱生活的。不过……你原本想说的是“想死还是想活”吧？如果时间倒流，谁不想活，可惜没有如果。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庇护你们。那个厉鬼，我也会想办法收掉。”唐曦说着，指了指谢妍。
“好！”谢妍想都不想地答应。
“可……要不让我去做吧！我是男人！”彭宁犹豫了一下，站出来说道。
“我不放心你。”唐曦摇头，“你们几个，就谢妍小姐最冷静。而且她可以出入校门，你的话，我还得想办法破你这个地缚灵的诅咒。”
说着，她不等他们再有反对意见，拿出自己的证件打开，沉声道：“看清楚，我让你干的不是坏事，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谢妍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彭宁和沈蓉蓉也不说话了。
市局的证件还是特别好使，尤其对于这些还没有被社会污染，依旧充满热情和正义感的大学生来说。
“我需要你去盯着一个人，24小时记录他的一切可疑举动。”唐曦用手机给谢妍看庄世杰的照片。当然，她能找到的就是庄世杰档案上的证件照。
“他也是警察？”谢妍惊讶道。
“对。”唐曦答道，“这个人可能是警察中的败类，但是因为职业关系，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我们同事没法跟踪他不被发现，要找出他的不法证据，只能靠你了！”
“嗯，我会好好盯着他的！”谢妍立刻信心满满地应道。
现在她是鬼，又没人看得见她，监视一个活人还不简单？而且，抓出警察中的败类，这种剧情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让她感到满满的使命感。
“去吧。”唐曦说着，在她身上打入一道灵力，又把自家的地址给她，让她去听楚离的命令行事。
谢妍只觉得身体一轻，顿时充满了力量，而且听到楚离的名字，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既然是市局的楚队的任务，那肯定是正义的一方！
唐曦看着她飘出宿舍区，不想去考虑楚离半夜惊醒看见一只女鬼站在自己床前会是什么反应。
“那、我们呢？”沈蓉蓉问道。
“在我干掉那只厉鬼之前，就先在养魂珠里呆着吧。”唐曦说着，挥手将他们收进手串里。
“啊，你可不可以把我也收进去！”白雪盯着她的手串，满脸希冀。
“……”唐曦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我啊！”白雪赶紧追了上去，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
“怕什么，不是说晚上他不会出宿舍楼吗？”唐曦不在意道。
“他不会出来，可是听他话的其他鬼会呀。”白雪惨兮兮地说道。
“就像是那些？”唐曦停下了脚步，对她示意了一下前方。
白雪小心翼翼地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过去。
只见前方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隐隐戳戳有一条扭曲的黑影。
“啊~~~~~~~”
“闭嘴！”唐曦怒道。
这惨叫简直能比得上音杀术了！
就在那一瞬间，黑影动了，仿佛一条蛇，贴着地面游过来。
“飘起来！”唐曦吩咐了一句，一跃而起，手指一勾，灵力线在路灯杆上绕了两圈，把她拉到到了近两米的空中。
几乎就在她离开原地的刹那，黑影从地面弹起来，以毫厘之差，从她脚下掠过。
唐曦把自己挂在路灯上，左手一挥，一把灵力小刀甩过去，“嗤”的一下将黑影钉在地上。
黑影“吱吱”嘶叫着，细长的身体像是蛇一样扭曲翻腾。
然而，钉住他的并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纯粹的灵力，任它怎么挣扎也难以移动分毫。
唐曦收了灵力线，一跃下地，灵力化刀，一刀下去把黑影从被钉住的开始，一刀两断。
飘着半空中当风筝的白雪捂着嘴一脸惊恐。
好凶残！
唐曦蹲下身，捻了一丝即将消散的怨气感受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看来这座宿舍楼的问题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啊。如果放任不管，只怕不用三五个月，受害者就绝对不止白雪一个了。
“后面！后面！”白雪大喊道。
唐曦转身，却见又是几条黑影从各个方向游过来。
她很清楚这只是本体释放出来的类似于式神的东西，就算灭掉再多，也只是徒然浪费自己的灵力，对本体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小心！”白雪指着一个方向尖叫，“左边、不不，右边还有！”
“安静看着！”唐曦被她吵得头疼，倒是有点后悔干嘛为了想研究就没把她也收进养魂珠里去，她这音杀术根本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好吧！
隐约中，黑暗里传来低低的咆哮声，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唐曦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心底一声叹息。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旦吞噬了没有有罪孽的魂魄，自身受到怨气侵蚀的速度就会加快，而且不可逆转，最终，都会变成毫无人性、毫无理智的怪物，就像眼前这个一样。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黑暗中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白雪从空中飘落下来, 躲在唐曦身后瑟瑟发抖，目光不时地瞟向她腕上的手串，露出渴望的神色。
唐曦叹了口气, 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终于还是大发慈悲地抓着白雪塞进了手串里。
再抬头看去，只见夜色下缓缓走过来一只……鬼？
“已经被怨气侵蚀到这种程度了么。”唐曦自语了一句，又有些不解。
女生宿舍区的问题都已经这么严重了，怎么还能正常运转呢？除了白雪, 难道就没有其他受害者吗？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就连那两个受伤的女生, 居然还是被白雪吓的。虽然是好心办坏事。
这么想起来的话，白雪又多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么弱的鬼, 按理根本没能力在普通人面前显形, 可看见过她的人却不止一个两个。
如果非要扯那两个女生有见鬼的能力, 至少她认识的傅晓绝对没有。
“小曦，先把这东西干掉吧。”苏凰出现在她身边。
“嗯。”唐曦点点头，精神先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那厉鬼虽然还勉强维持着人体的模样, 但身上怨气缭绕几乎已经看不清是胖是瘦了, 脸上的皮肤扭曲, 除了应该是个男鬼之外，就看不出什么别的特征了。
唐曦抖了抖手，灵力鞭垂落下来。
苏凰早就忍不住扑了上去, 露出十指尖锐的指套, 狠狠地撕下五道怨气。
“嗷！”男鬼一声嘶吼, 立刻放弃了唐曦, 转身扑向苏凰, 张大了嘴，“灵魂！吃了你！”
“好恶心。”苏凰的表情很难看, 离得远了些，改用尾巴抽。
“吃了你、吃了你！”男鬼似乎没有理性，盯着苏凰的瞳仁一片漆黑，流露出一种仿佛苍蝇看见腐肉的恶心目光，随着他的喃喃自语，那张嘴巴越来越大，完全超过了脸的大小，仿佛一个黑洞。
“这是什么东西！恶心死了！”苏凰一声尖叫。
“该死。”唐曦一声低咒，灵力鞭一鞭子将男鬼抽飞。
这个绝对不是被迫吞噬同类的，不仅自愿，而且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男鬼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可却依旧无视了唐曦，只盯着苏凰。
“啧，死缠烂打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苏凰一尾巴将他拍回去。
唐曦的灵力鞭随后跟上，不过这回不是用抽的，而是将男鬼缠得死紧，随即一道天雷符劈下去。
“啊啊啊~”男鬼不停地挣扎着，然而，他越挣扎，灵力鞭就缠得越紧。
唐曦和苏凰的配合已经很熟练，这种接近发疯状态的东西控制不住，只能暴力解决，连着几道雷咒劈下去后，那浓厚的怨气明显散开不少，露出里面包裹的躯体来。
“这什么啊！”苏凰面色惊恐地往后一退。
却见那男鬼失去了周身的怨气后，身形并不壮硕，甚至说得上是消瘦的，然而那个肚子却仿佛女人十月怀胎一般，甚至能看见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肚子出来似的。
唐曦想起了白雪说的“肚子很大”，原来不止是BOSS，小弟也有同样的症状吗？
“小曦。”苏凰飘到她身边，一脸凝重道，“刚才那个小姑娘说的，会不会……因为他吞了很多魂魄却消化不掉，就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的。”唐曦点点头，并不是太意外，“所有的鬼，生前都是人。人有好坏，鬼当然也有好坏。吞噬魂魄增强自身这种事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做到，怎么会没有鬼去做？”
“消化不良，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吗？”苏凰嫌弃道。
“各种原因都有吧。”唐曦收紧灵力鞭，慢慢靠近，不屑道，“不过这个，最大的原因果然就只有一个：太贪心！”
说着，她左手握着一把灵力刀，在男鬼惊恐的目光中，一刀划开了他的肚子。
“嗤——”无数的怨气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而男鬼的肚子就像是个被放了气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不！我的力量！我的！”男鬼惊恐地张大嘴巴，想把怨气吸回来。
唐曦拿出一枚养魂珠，将男鬼塞了进去，再回头想收拾那些怨气，却发现一个比一个窜得快，只能聊胜于无地收了两缕。
“这些怨气不会再伤人吧？”苏凰担忧道。
“不会。”唐曦很肯定，“倒是明天要通知喻明凡好好跟着程一航别乱跑，万一被吞了就倒霉了。”
“可是……程小哥看不见鬼吧？”苏凰提醒。
“不需要他看见。”唐曦笑了，“程一航身上的护身符还是挺有用的，呆在他附近就安全，看不见，也不会影响他正常的大学生活。”
“哦。”苏凰似懂非懂地点头。
唐曦今晚大有收获，心情不错地回到宿舍楼。
苏凰穿门而入，从里面打开门锁放她进来，完全没有惊动宿管阿姨。
“倒是这个厉鬼BOSS，既然进不去寝室，他平时不出现的时候都躲在什么地方呢？”唐曦一边上楼一边自语道。
“会不会是储藏室。”沈蓉蓉冒了出来。
唐曦见状，干脆把彭宁和白雪也放了，一边道，“除了储藏室，宿舍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有洗衣房和公共浴室？”沈蓉蓉想了想道。
江南大学的女生宿舍区条件其实不错，尤其双人间，其实每个房间都配有单独卫生间，只是淋浴房比较小，若是想舒服冲澡，公共浴室是个很好的选择。而洗衣房里不仅有三台洗衣机，还有一台烘干机。当然，都是投币式的。
“还有个灯下黑的地方——传达室。”彭宁异想天开，“说不定宿管阿姨被他附身了呢？”
“越说越恐怖。”沈蓉蓉嘀咕。
“到了，进房间再说。”唐曦说着，打开了房门。
无论如何，走廊上存在危险，不如先进入厉鬼无法进入的寝室内再考虑。
白雪第一个窜了进去，到了安全地带，这才长长地输了口气，一副“我居然活下来了”的劫后余生表情。
“出息。”沈蓉蓉白了她一眼才跟上。
“我是怕啊！说得你刚才好像不怕似的。”白雪振振有词。
“至少比你好！”沈蓉蓉不悦。
白雪怕那些奇形怪状的厉鬼可不怕她，顿时扮了个鬼脸，扭头就跑。然而，身后忽然传来“哎呀”一声低呼。
已经进门的唐曦回头一看，不禁懵了。
却见彭宁站在门外，满身写着“尴尬”两个字，双手捂着额头，表情委屈：“为什么我进不去？”
“什么？”唐曦愕然。
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彭宁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呯！”就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墙壁，彭宁被弹了回去。
“……”许久，白雪一声尖叫，指着他道，“你你你，你就和那些听话的鬼一样，在寝室门口会弹出去！你也是坏人！你也吃人……不，你吃鬼！”
“这不可能！”沈蓉蓉一脸的惊慌，争辩道，“我们死后就一直在一起，阿宁不可能去吃鬼的！”
“你和他是一伙的！”白雪也顾不上之前对苏凰的害怕，直接躲到了她身后。
“我、我没有啊。”沈蓉蓉赶紧摇手，又回头急道，“阿宁，你说话啊！”
“都给我冷静点。”唐曦喝了一句。
彭宁没吞噬过鬼她当然看得出来，那为什么他进不来寝室？如果白雪是例外，可沈蓉蓉也毫无阻碍地走进来了。
“云栖，你试试。”唐曦若有所思。
云栖沉默地现身，就和之前检查房门时一样，毫无阻碍地走出门外。
“进来。”唐曦又道。
云栖一抬脚，忽的又停下，盯着门看了许久，忽然道：“原来如此。”
“果然能出去却进不来吗？”唐曦跟着走出来，再次注意到了房门，眼中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明了。
云栖见她明白了，化作流光回到手串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进不去？”彭宁站在门口急躁地问道。要是因为这个他就被打成吃鬼的同伙就惨了啊。
“这里是女生宿舍，你一个男的，大半夜的能进来就奇怪了好吧？”唐曦理所当然地道。
“我……”彭宁目瞪口呆。
从情理上来说，没错！可他是鬼啊！情理什么的，有用吗！
然而事实是，还真是有用。
“白雪。”唐曦叫了一声。
“在！”白雪一抖，大声应道，就像是应付上课时老师的点名。
“你好好想想，那些进不去寝室的鬼，是男的还是女的？”唐曦问道。
“这……”白雪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才道，“男的！都是男的！”
“是‘规则’的力量。”唐曦一声嗤笑，感叹道，“原来这么简单，亏我还在门上找了这么久的线索。
“规则的力量？”白雪迷茫。
“也算是言灵的一种，不过比言灵更高级，这是一种隐隐触摸到了法则的力量。”唐曦先将彭宁收进手串，回到室内放出来，这才接下去说道，“女生宿舍寝室是严禁男生进入的，所以男鬼进不去。而你说的那厉鬼晚上不能出宿舍楼也是因为规则——他一旦出去了，这一晚上就回不来了，只能趁着天明后和别的学生一起才能再进来。而它不能见光，在外面呆久了很不利。”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等他们消化完毕，这才接下去道：“所以你们记住，别以为他是真的晚上不能出宿舍楼，如果逼急了，他完全是可以出去的。”
“那怎么办啊？”白雪喏喏地问道。
“不怎么办，睡觉。”唐曦直接道。
“什么？睡觉？”沈蓉蓉目瞪口德地看她，“你居然……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唐曦一脸惊奇，“你们是鬼我是人，鬼不需要睡觉人需要啊。”
把一群鬼都暂时收进手串里，唐曦这才在室内的卫生间里冲了个澡，换了睡衣，爬上床睡了。
原本白天新生报到就折腾了一天，晚上又打了一架，再不睡就真的超时勤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唐曦起床后，梳洗完毕，赶了个早就去了图书馆。
大白天的，宿舍区那种阴森之气几乎感觉不到。
阳光普照，环境优雅，女生三五结伴地进进出出，一片平和。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二天，图书馆里的好学生还不多，显得空空荡荡。
唐曦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中间，迅速浏览过自己需要的书，看见就从书架上抽下来。翻了几页，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放回去。挑挑拣拣半天，猛然间，一个平凡的书名映入眼帘。
《江南大学校史》。
就是这个了！唐曦眼睛一亮，踮起脚尖就去拿架子最上层的书。
然而，就算尽力去够，还是差了半个手掌的距离。
她扁扁嘴，左右看看，见踏脚台还在很远的地方，附近又没人，距离最近的一个男生也和她隔着五六个书架，目光一直沉浸在书里，于是便轻轻勾了勾手指，一股灵力缠住那本书，往后一掰——
“啪！”想要的书自己从架子上掉下来，正好落入她手里。
唐曦满意地点点头，抱着书去前台办理借阅手续了。
然而，刚刚走出图书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怪异的声音喊道：“同学，等等！”
唐曦的思绪都沉浸在宿舍楼的时间上，直到前路被人拦住才恍然这声“同学”喊的是她。
拦下她的是一个外国青年，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璀璨闪耀，眼睛蔚蓝，皮肤雪白，是个典型的西方美男子。
“同学，你好，我是大三的乔治，是英国来的交换生。”他的口音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文法用词却基本准确，可见对中文是下了苦工的。
“有事？”唐曦冷淡地问了一句。
虽然这个乔治帅得能让小女生尖叫，但她见鬼见多了，对于漂亮的皮囊没兴趣，而西方人的审美也不是她的菜。要看脸的话，至今她还没见过比云栖和裴清致更好看的男人。
“同学，你会魔法吗？”乔治一脸认真地道。
“啊？”唐曦楞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停下来跟个神经病交谈的自己也很傻，立刻准备绕过他回宿舍。
她还记着研究江南大学的历史呢。
“我刚刚都看见了！”乔治忽然道，“你明明没有碰到那本书，是书自己从书架上砸进你怀里的，你要不是会魔法，是怎么做到隔空取物的？”
唐曦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挑眉。她用灵力之前明明是确认过周围没人的，唯一一个视线范围内的学生根本没抬头，而且人家明显不是外国人，和这个自带闪光灯的家伙不一样。
“其实我和你隔着一排书架，我刚好抽走了一本书，通过那个空隙看见的。”乔治笑眯眯地说道。
唐曦皱了皱眉，隔着书架么，她倒是没注意。
“所以，你是真的会魔法吧？”乔治望着她的眼神亮闪闪的，仿佛她答一句“是”就要立马跪下磕头拜师似的。
“同学，妄想症建议早看医生。”唐曦一声冷笑，“至于你看见的东西——”
说着，她故意停了下来，在手上凝聚了灵力，“轰”的一拳砸在路灯杆上。
“呃……”乔治惊悚地往后退了两步。
却见那铁质的路灯杆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歪了。
“要相信科学，这世上哪来什么魔法忍术恶魔果实之类的外挂。”唐曦不屑道，“听说过李小龙没？那是武技啊武技！中国功夫，天下无敌！”
乔治被撂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表情更加狂热了，重新冲上去，双臂一张，把人拦了下来。
“学妹！请教我中国功夫！我、我给学费的！”他大声说道，脸上的表情满是狂热。
果然华国的人都很厉害，传说中的轻功、点穴什么的原来都是存在的！这都让人垂涎啊。
“请我？”唐曦转头给了他一个笑容，“我很贵的。”
“我……”乔治脸上涨得通红，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明显，可没等他说什么，唐曦的电话就响了。
“喂？”
“小曦，刚刚有人报案，江南大学女生宿舍区四号楼306室有人死了。”楚离稳重的声音透过话筒来，但内容就没这么亲切友好了，“你最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我们马上就来——最好能控制住刚死的那只鬼。”
“……知道了。”唐曦叹了口气。
得，假期和今天的计划都泡汤了。
不过，如果破案速度快，还是赶得及带上明天的早饭的。
“同学……”乔治还想纠缠。
“想学中国功夫？”唐曦打断了他的话。
“嗯嗯！”乔治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体格太差了，想学的话，先每天绕着江南大学跑三圈吧。”唐曦随口道。
“！！！”乔治惊恐了，“跑三圈？你知道江南大学有多大吗？”
“好像一圈不到七公里。”唐曦答道。
所以三圈约等于二十公里。
“……”乔治抽了抽嘴角，实在没勇气说跑就跑我一定可以。
“跑完三个月再来找我。”唐曦挥挥手，把人丢在原地。
回到宿舍区，只见自己的宿舍楼大门已经关上了，宿管阿姨正在安抚围在门口的学生。
“让一让。”唐曦抱着那本厚厚的《江南大学校史》，从围观的人群当中挤过去。
“同学，这里暂时不能进——”宿管阿姨把她拦了下来。
“警察。”唐曦直接把顾问证塞给她。
“……”宿管阿姨后半截话被憋了回去，拿着证件翻了拂去看了许久没看出问题才还给她，让开了路。
“警察？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你看老师都给放行了。”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在新生报到的时候见过她啊。”
“你说她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唐曦没管身后的议论，爬到三楼，顺着浓厚的血腥气，都不用看306在哪儿，跟着血腥味走准没错。
果然，推开宿舍门，死者的模样就映在眼前。
“啊！”忽然间，脑海里响起了沈蓉蓉的声音，“居然是商晴！”
“你认识？”唐曦随口问了一句。
看了一眼尸体，她停下了原本因为没有一次性鞋套而想给鞋底裹一层灵力的动作，就直接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尸体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坐在地上，穿的是一件精致的小洋装，脸上还画着淡妆，一看就是个很爱美的女孩子，而且正打算出门。
唐曦碰了碰尸体，还有余温，看起来是刚死，立刻转身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在空中画了一道引路符。
灵力化成针尖，引导着她往楼上追。
“这是怎么了？”沈蓉蓉很懵。
“她的魂魄不见了，时间不长，如果动作快，还有希望抢回来。”唐曦边跑边说道。
一转眼，她已经狂奔上六楼——已经是顶层了。
“这个……”唐曦一脸的古怪。
居然，进了自己的屋子？
“好重的怨气。”出人意料的是，出现的竟然是除了修改记忆之外极少出手的谢长安。
“怎么，这怨气有什么特殊吗？”唐曦问道。
受年纪所限，她可以打遍玄门无敌手，可很多冷门生僻的知识了解得却不够，而谢长安身为地府鬼差，博闻广记，正好能补充她的弱项。
“之前我对你说过，150年前，鬼门关闭之前，有几只恶鬼趁机逃到了人间。”谢长安淡淡地道，“百余年间，我四处追踪，终于将其一一诛杀，最后一只灵姬也在你的帮助下完美完成。只是……现在看起来，我当年好像手松了一点，有一只好像是没死。”
“你说，这座宿舍楼里的BOSS，是150年前从地府逃出来的恶鬼？”唐曦脸色一变。
“同样的气息。”谢长安闭上眼睛感受着走廊里残留的气息，平静地道，“这样也能解释了他吞噬魂魄的原因，应该是想要魂魄来治疗当年被我打出来的伤，说不定还想能增强力量，可惜这条路没这么好走。”
“啊啊，居然是你遗留的麻烦。”唐曦抱怨道。
“抱歉。”谢长安抬手压了压帽檐，心里有点对不起她。
毕竟是他没解决的事，又害了一条人命，偏偏他现在……已经无力解决了，还是得麻烦唐曦。
“算了，鬼使的麻烦也就是我的，不能只继承有利的部分啊。”唐曦面前勾了勾唇角，没去开自己的房门，反而转过身来。
“不远处，一只……嗯，青蛙？竖立着走过来。
唐曦不禁侧目，那个肚子大得……就算怀了四胞胎也没这么夸张的，让她忍不住要担心这个球是不是吹得太胀了，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爆炸。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芍药, 幻境。”唐曦喊了一声。
“明白。”芍药出现在她身后，将他们和对面的青蛙一起，拉进了幻境的平行空间里。
暑假里, 唐曦得到了芍药的同意后，将她的遗骨重新起出来火化，专程去了一趟海边，挑了个人迹罕见的地方撒骨灰。
七大洋的海水说到底都是相通的，只要在同一片海水里, 无论过去几千几万年, 终会有相逢的可能。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永远摆脱不了。
唐曦不会对芍药的选择指手画脚, 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我觉得好”, 而是“她觉得好”。何况，达成目的的芍药反而解开了心结，有了归属感, 这可比强行签订契约驱使厉鬼好用得多。虽然她很喜欢芍药的特殊能力, 但并不想强迫。
芍药开出的幻境非常熟悉, 正是当年的清溪村。
昏暗的天空，巍峨的贞节牌坊，古老的枯井。
“好了, 这样打起来就不会破坏宿舍楼了。”唐曦揉了揉拳头, 抖了抖灵力鞭。
昨晚的战斗是在室外, 还算宽敞, 但宿舍楼的走廊, 怕是她一鞭子下去就要面目全非了。
“啊，对了。”唐曦将还抱在怀里的《江南大学校史》往后一扔, 抛进芍药怀里，“帮我拿好，别弄坏了。”
“哦。”芍药抱着书，乖乖站得远远的看热闹。她原本也不是战斗系的，要不是不显形就维持不了这么大型的幻境，一定第一时间躲回手串里。
就和谢长安一样，仅仅只是影响一两个人的记忆的话，可以在手串里就完成，可要大范围修改记忆，就必须真身在场。
“那只厉鬼是什么，有什么特殊能力？”唐曦问道。
“他早在我入职之前就已经在地府被关押了数百年，生前究竟是什么人已经不可考，恐怕只能去问阎王。我只知道当年的狱卒叫他‘爆熊’。”谢长安说着，微微一顿，脸色有点无奈，“要说他的特殊能力，大概是……皮厚肉躁，耐打？”
“这算什么特殊能力？”唐曦哭笑不得。
“别看不起皮厚。”谢长安的表情却很严肃，“任何一样属性，只要发挥到极致，都是很可怕的，你动手试一试就会知道所谓的‘耐打’究竟有多烦人。”
唐曦闻言，眼睛都不眨一下，连着三道天雷符劈下去。
然后，就见那怪物连躲都没躲一下，任由天雷劈在自己身上，就这么硬扛着一身雷光朝这边冲过来，还越跑越快。
“真的假的？”唐曦目瞪口呆。
第一次见到连天雷都不怕的厉鬼。
“嗯？”谢长安诧异道，“虽然打不死，不过居然是有效的？”
冲到近了，可见厉鬼身上被雷光劈过的地方带有明显的焦黑色，只是相比起之前那些被天打雷劈就直接报销的鬼来说，这点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意思是，能给他留个印子就已经很不错？”唐曦一头黑线。
“当然。”谢长安无奈道，“当年我全盛时期，用五行雷劈他，就跟挠痒痒似的，连个印子都留不下。你现在好歹还能让他有点痛。”
“靠！”唐曦忍不住骂了一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吐槽，直接一鞭子抽上去。
果然，厉鬼完全不躲，灵力鞭这种软兵器抽在他身上，立刻被弹开。
下一刻，云栖的笛音响起，瞬间在他身上挂了无数迟缓。
地面仿佛变成了泥沼，丝丝缕缕的怨气缠住了厉鬼的双腿，拖慢他的动作。
“都距离他远一点。”唐曦喝道。
云栖和芍药两个远程，近身和一个人形坦克打架也太吃亏了。
鞭子不好使，她手一扬，灵力立刻转化为剑的形态。
“谢长安，你先回去。”唐曦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回，脚尖一顿，主动迎了上去。
谢长安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若有所思。
唐曦根本没用什么花俏的招式，对于这种防御，什么旁门左道都没有意义，所以她只是最基础的，闪开攻击，然后用剑重重地横劈在厉鬼脖子上。
几乎与此同时，苏凰如鬼魅一般在后面现身，戴着指套的爪子从后颈一直划到腰的位置。
“嗷！！！”厉鬼仿佛被激怒了，嘴巴一张，吐出一口怨气，化成万千细针，向着四周铺天盖地地射出去。
距离最近的唐曦立即在左手化出一面巨大的盾牌，而苏凰更绝，往手串里一钻，避过怨气针，一秒后重新出现，一尾巴将厉鬼抽得原地转了几圈。
而芍药云栖和谢长安站得远，怨气针到底不是实体，半途中也就消散了。
唐曦收了盾牌，灵力又变成了两把匕首。
既然已经贴身，她毫不客气地往咽喉、心脏之类的要害攻击。
厉鬼和人类相似，如果不能在力量上绝对压制，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其实也会有要害的，只是相比活人，这个要害更难找。
“居然都不是么？”唐曦皱了皱眉。
然而，就算她在厉鬼身上开了无数条伤口，却都是最浅的小伤，甚至影响不了行动。
“怎么会这么硬啊！”苏凰再一次无功而退，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抱怨。
“能伤到就已经不错了，没听谢长安说吗？全盛时期这家伙连地府鬼差专用的五行雷都能扛。”唐曦并不感觉意外，也没有焦虑。
自己的攻击虽然效果不大，但毕竟是能起效的，无非是量变引起质变，收拾得慢一些罢了，看起来就算吞噬了那么多魂魄，他被谢长安打出来的伤都没有痊愈。
“阿曦，如果表面攻击太慢，不如试试内部。”云栖忽然提醒了一句。
“嗯？”唐曦一怔，瞬间恍然，“好！”
飘在空中的云栖立刻把玉笛换成了琴。
五根琴弦若隐若现。
“这么快就五弦了啊，看起来七弦也不远了。”谢长安感叹。
云栖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只是神色更凝重。
三弦，他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但五弦……到底还是有限制的。
要是力量再恢复一两成就好了。
“来了！”唐曦趁着苏凰引走了厉鬼的注意，欺身而上，两把匕首交替，不到三秒的时间里，在同一个位置连砍了十几道。
厉鬼虽然防御力高，但这般被人在同一个位置连着追击，伤口依然极深，大量的怨气从伤口溢出，就像是一个喷气的水壶。
云栖眯了眯眼，手指一拨，琴弦一震，强大的力量以古琴为中心扩散。
“轰！”带着音杀的力量轰击在唐曦打开的伤口处，那厉鬼终于一声惨叫被打飞出去。
唐曦得理不饶人，如离弦的箭一般追上去，用同样的手法又砍出了第二条口子。
“好像有点不对……”谢长安若有所思。
“哪儿不对了？”芍药抱着书飘过来，好奇地问道。
“有点弱。”谢长安答道。
“会不会是因为被你打的伤没有痊愈？”芍药道。
“也有可能。”谢长安点点头，不过，虽然看似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他心里还是有疑惑的。
这并不太像是因为受伤的虚弱，倒更像是……整个儿能力都弱化了。
而另一边，唐曦却越砍越顺手，和云栖配合默契，一个负责打开外壳，一个负责攻击弱点。
“轰！”厉鬼再次被轰飞出去，爬起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了恐惧的意思。
“他想跑了。”谢长安喊道。
唐曦一声冷笑，刚想说跑不了，却听芍药一声闷哼，那厉鬼双手抓着空气，就像是撕幕布一样，撕开幻境空间，钻了出去。
“…………”
“不对劲。”谢长安的表情比之前都更严肃，喃喃道：“明明是弱化了，但是最后那一下，增强得好多。”
“是啊，要是他一直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我这样的攻击还未必打得破他身上的防御。”唐曦也莫名其妙。
跟厉鬼打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憋屈的。明明不危险，但就是打不死。她甚至怀疑要是遇上当年全盛时期的爆熊，最后结果会不会是她被活活累死？
幻境散去，地点又回到了女生宿舍楼的六楼走廊，那厉鬼自然是不见踪影了。
“对不起。”芍药歉然道。
“没事。”唐曦摇了摇头。
芍药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会被厉鬼撕开幻境逃走，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不过唐曦也不太在意，芍药的能力很特别，她只是成为鬼使时日尚短，本身又不是战斗系，所以进步缓慢，再过个一两年的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好了，先去看看我们的鬼魂小姐吧。”唐曦拿回借来的书，让自己的鬼使先全部回到手串里，毫无异状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只见“嗖”的一下，一条白影窜进了床底下。
“你安全了，出来谈谈。”唐曦敲了敲桌子坐下来。
好一会儿，那白影从床底下钻出来，左右看看，发现屋里只有一个自己的同学，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怎么死……嗯？”唐曦话说到一半，忽的一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儿，猛地脸色一变，豁然起身，“我靠！这不是还没死吗！”
上一世她其实没见过真正的生魂，所以当时才没第一时间发现木偶里的裴清致是生魂，但有过一次经验，这会儿就能很明确感受到，眼前的姑娘是一抹生魂，如果及时将生魂送回体内，还是有救的！
“我、我没死吗？”那女生一脸的茫然。
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毫无动静地躺着，自己又成了一道鬼魂，还被可怕的怪物追着跑，这种事也太玄幻了！怎么可能还没死呢？
“来不及多说，晚了就来不及了。”唐曦一把揪住生魂塞进手串里，转身往楼下狂奔。
回到出事的寝室，宿管阿姨还在里面，只是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现场看着不像是谋杀，可不管怎么说都是死人了啊。
“让一让。”唐曦顾不得太多，一把拨开挡路的人，冲到“尸体”旁边，伸手碰了碰她颈侧的肌肤，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身体还没完全冷掉，还有救！
这姑娘的状况比当初的裴清致严重得多，当时的裴清致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最好的医疗系统维持身体的生机，而且裴清致的身体素质比起这些熬夜追剧、为了减肥宁愿不吃饭的少女来说，好得太多太多了。
“这位同学，救护车已经快到了，你可别乱动她。”宿管阿姨说着，却没有上前拉她。
救护车是发现的学生叫的，然而她进来的时候本人已经完全没有呼吸心跳，就是死人了，让她太靠近一具尸体……没那个胆子。
“等救护车来就晚了。”唐曦将“尸体”平放到床上，借着做心肺复苏的动作，悄悄抓出手串里的生魂，一道符咒将她拍回了身体里。
“咳咳咳……”没了呼吸心跳的人忽然间身体一颤，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活、活过来了！”围观的学生一阵惊呼。
“我、我……哇……”那女生眨了眨眼，思维一点点复苏，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恐无比，一把抱住唐曦放声大哭。
“放心吧，你只是假死状态，一会儿救护车来了，跟着去医院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毛病就好了。”唐曦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又回头道，“别那么多人围在这儿，给她一点独立的空间。”
因为是她“救活”了人，学生们下意识就听从了她的话，连室友都先退了出去。
“我去看看救护车来了没。”宿管阿姨赶紧说道。
等屋里没了其他人，唐曦才严肃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有鬼啊！”女生反应过来，惊恐地叫道。
“我知道有鬼，还揍了一顿。”唐曦打断道，“我想知道你被袭击时的状况。”
“啊？我……”女生楞了一下，迟疑道，“你是阴阳师吗？”
“我是什么不用管，回答问题，我救你不是白救的。”唐曦板起了脸，语气中有了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可我也不知道啊。”女生哭丧着脸道，“我今天本来约好了和男朋友一起吃饭，刚刚打算出门，就被一团黑气冲晕了，等我醒来，我发现我是飘着的，而我的身体就在旁边，还有好多血……好恐怖！”
说着，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有一条伤口，还在出血，不过肯定不会致命，看起来倒像是倒下的时候刚巧被什么东西划伤的。
“看清楚袭击你的是什么东西了吗？”唐曦见她虽然害怕，但说话还算条理分明，心下已经松了不少。
“不就是怪物吗？”女生睁大了眼睛不解道。
“男的女的？”唐曦问得清楚了些。
“这……我不知道啊？”女生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当时太慌了，也没看清楚就……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脑子里一慌，就想着找同学来救我，谁知道刚出了宿舍，就遇见了那只怪物，被它一路追着跑上了六楼。”
“为什么选择那间房间？”唐曦不解道，“三楼到六楼，你有很多机会进入室内，为什么会一直跑到那一间？”
“是一位学姐拉着我跑的，说是到那里面才安全。”女生说着，这才反应过来，脸孔煞白，结结巴巴道，“她、她、她拉着我……跑……”
“没错，你的学姐也是鬼。”唐曦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不同于彭宁和沈蓉蓉被她暂时收了起来，她对白雪很放纵，或者说，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做什么。白雪会想把半夜出门的女生吓回去，拉着这姑娘的魂魄逃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
“她和你一起进了房间？”唐曦问道。
“不，学姐给我指了房间号，就去引开了怪物……我、我太害怕了……”女生低下了头，显然事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太懦弱了。
“你是普通人，害怕难免。”唐曦叹了口气，并没有苛责。
要求一个普通女孩子被厉鬼袭击后第一时间还能压下逃跑的心思转身去救同伴，那是道德绑架。
至于白雪……那奇奇怪怪的姑娘虽然看着胆子小，可偏偏是她一直存活下来，总是有几分能耐的，不妨再看看。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唐曦最后确认了一遍。
女生认真想了想，摇头。
“好。”唐曦站起身，低声道，“谢长安，动手吧。”
“什么动……”女生差点以为自己是信错了人要被灭口什么的，但下一刻就是去了意识。
消除普通人关于被鬼怪袭击的记忆，这种事谢长安作为鬼差的时候，哪天不要用几次，可谓轻车熟路，很快就修改了她的记忆，只让她以为自己是出门前心脏不适才急性休克。
很快的，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唐曦打开门，指挥护士将陷入昏睡中的女生搬上担架，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电话。
“什么事？我就快到了。”楚离说道。
话筒里隐约可以听见汽车喇叭的声音。
“没，我就想说，你不用来了，人没死。”唐曦叹气。
“没死？”楚离一愣，惊讶道，“现在报警的学生居然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吗？”
“不怪他们，当时的确是死了。”唐曦无奈，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
“我说，你连选个宿舍都能见鬼啊。”楚离沉默了半晌才说话，语气中满满的嘲讽。
“……总比你走访的时候买个烟都会遇见杂货店老板是在逃通缉犯强！”唐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反驳。
她说的是一周前楚离遇到的案子，谁也没想到一个穷凶极恶的灭门案凶手，居然在居民小区里开了家小小的杂货店混日子，可惜楚队火眼金睛，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挂了。”楚离吐出两个字，随即电话里传来的就是忙音。
“没风度。”唐曦扁扁嘴，收了手机。
把警察打发回去，受害者也处置妥当，那剩下的就只有——
唐曦顺着楼梯回到六楼自己的房间，果然在墙角捡到一只白雪。
“呜呜呜……好可怕呀！”白雪一看见她，眼睛一亮，像只小狗一样扑过来。
“现在知道怕，我看你冲出去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唐曦没好气道。
“就是、就是没想那么多……”白雪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白雪。”唐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死的？”
“啊？”白雪楞了一下脸上丰富的表情一点点消失，许久才道，“我其实……算是自|杀吧。”
“自|杀？”唐曦有些意外。
“嗯，我胆子小，不敢和人交流，每天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嘲笑的存在。”白雪低着头说道，“那天我的室友又欺负我，她们每次都把打扫寝室打水什么的叫我一个人干……我、我不愿意，又不敢说不，所以……我那时候有严重失眠症，开了不少安眠药，就……”
“真是……让我说什么好，现在的孩子啊，活着不好吗？”唐曦扶额哀叹，又道，“你死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是啊。”白雪点点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怪物还会不会回来？”
“你看见了？”唐曦一怔。
“我、我躲在走廊拐角，看到它跑了，满身都是伤口！”白雪说着，兴奋地盯着她，满眼崇拜的小星星，“好厉害！”
“算了，它受伤严重，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是不能出来作妖了，彻底解决的办法让我想想。”唐曦挥挥手。
“哦，好的。”白雪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开水吗？”唐曦道。
“有的，我一早就打好了。”白雪连连点头，邀功似的道，“开水打了，衣服洗了晾了，寝室也打扫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唐曦刚把那本《江南大学校史》翻开一页，闻言手指顿了顿，随即道：“给我泡杯菊花茶吧，东西在窗台上。”
“好！”白雪闻言，立刻去拿了玻璃杯，很快就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菊花茶放在桌上。
这并不是常见的小菊花，而是帝王菊，一杯茶只用一朵菊花，金黄色的花瓣舒展开来，占满了整个玻璃杯，好喝又好看。
这种品级的帝王菊市场上都不容易看见，这一罐还是裴清致送的，原话是：奶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高脂高糖。如果不喜欢喝白水和茶叶的味道，不妨试试菊花茶。
唐曦一开始还是不太喜欢的，不过喝多了，帝王菊特殊的香味沁入空气，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我再去把水打满。”一下子安静的空气让白雪不太习惯，拎起还有一大半的热水瓶飘了出去。
“真奇怪。”谢长安坐到对面，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白雪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姑娘，我居然有点看不透。”
“是啊。”唐曦的目光还在书上，嘴里却感叹道，“说她有问题，还真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可要说她没问题……明明满身都是问题呐。”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江南大学的前身是一座私塾, 一百三十年前被爱国企业家张文焕收购，改建成江南国学院，建国后正式更名为江南大学, 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综合性高等学府，即便在世界上也薄有名气。
战乱时期，学校被迫停课，第二任校长、张文焕之女张凌霄将空置的校舍捐献出来作为难民安置点。次年，战火席卷江南市, 学校又成了临时的军医院, 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年，就在这块土地上, 不知道上演过多少爱恨情仇, 生离死别, 而这些东西隐藏在校史背后，只能遐想。
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必定有很多鬼执念深重不肯散去, 在鬼门关闭的情况下, 留存到如今未必不可能。当初月月家的凶宅里都有一只民国时期的老鬼留下来呢。
唐曦合上那本《江南大学校史》, 微微陷入沉思。
隔了一会儿，她一挥手，彭宁和沈蓉蓉放了出来, 直接问道：“这学校里, 除了你们, 哪里还有鬼？最好是年纪老一点的。”
小情侣互相看看, 犹豫了一下, 还是彭宁说道：“有是有的，不过不多了。有一批鬼害怕这幢四号楼里的东西, 同流合污了，剩下的不是被吃了，就是躲藏起来了。而且因为大家互不信任，生怕被人背后捅刀子一口吞了，都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藏身点，想要刻意去找也不容易。”
“这样啊。”唐曦理解地点点头。
“那个……如果真要找的话，其实还是能找到几个的。”沈蓉蓉接了一句。
“唔，那也好。”唐曦点点头，欣然道，“那家伙被我打成重伤，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出来作妖了，你们正好趁这个时候出去逛逛，收集一下情报……怎么说你们也当了不短时间的鬼，对校内的情况也熟。”
“可是，我们要打听什么呢？”彭宁犹豫道。
“我在你们灵魂内留下了灵魂刻印，如果遇到了危险，大声喊救命就行。”唐曦托着下巴，慢悠悠地道，“那些‘听话’的鬼一共有多少，在哪儿出没，最好能引出来，我一次给你们收拾干净了。大学四年，我也不想每天被骚扰呢。”
“那就太好了！”彭宁大喜，但是又露出一丝踌躇，“那个，喊救命你就能听见？”
“可你是人啊，赶得及吗？”沈蓉蓉也问了一句。
“放心吧，来得及，你们只需要跑三秒。”唐曦微笑，“无论如何，不至于三秒就被吃掉吧？”
彭宁和沈蓉蓉互望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就算遇到四号楼的怪物，也不至于三秒都逃不了，更别提下面的小喽喽了。有了保障，两人就又喜又愁地出去了。
“其实没必要非要让他们去的吧？”谢长安走出来，“灵力追魂，对现在的你来说，一个学校的范围并不算什么，让他们去，既危险，效率又低。”
“是啊，你说得对。”唐曦坦然点点头，但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去做呢？这也是他们的学校，他们生存的地方，哪能全指望别人都做好了，自己只要躲在安全的地方坐享其成？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你就是……纯粹让他们参与一下？”谢长安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我还真能指望两只战五渣的小鬼不成？”唐曦笑了，灵力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丝丝缕缕外放，开始搜寻校园内的怨气，一边说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也算尽力了，即便没帮上什么忙，也总比袖手旁观强。是不是？”
“是。”谢长安想了想，也不禁承认她说得对。
“啊。”忽然间，唐曦轻轻挑了挑眉，“找到一只。”
下一刻，她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寝室里。
“我回来了。”白雪抱着热水壶飘回来，却错愕地发现寝室里不见了人影，只有桌上留着大半杯还冒着热气的菊花茶。
“啊~~~”明亮的雷光过后，一道鬼影烟消云散。
“第三只。”唐曦一挥手，散掉掌心的灵力，顺手把战斗中散落的头发拨回耳后。
这些鬼大多战斗力不强，反倒是昨晚碰到的那只是最厉害的。
“自愿堕落和被迫到底是有些区别的。”谢长安难得没有呆在手串里，而是一直跟着她。
“其实没什么可惜的。”唐曦叹了口气，感受了一下放出去探知的灵力，转了个方向走，嘴里继续说道，“这不是卡尔奈亚迪斯之板，两个人抢一个生存几率。这是其中一个人已经自愿放弃了这个机会，宁可赌一个渺茫的机会游回岸边，可另一个人为了自己生存率更高，追上去把他杀了。”
谢长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事情总是这么理性的吗？”
“大概？”唐曦歪了歪脑袋，眼底的迷茫一闪而过，但很快就道，“大概是，我没遇见过能让我乱了分寸、感情用事的案件吧。”
谢长安微微皱眉，想起了云栖说过的那个“感情缺失症”。
确实，仅从表面看来，唐曦表现得很正常，她表情丰富，性格开朗，也会主动和人交朋友，和一般感情缺失症患者比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症状。只有真正在她身边、特别熟悉的人，才能隐隐感觉到那种违和。
“找到了。”唐曦猛地停住了脚步，灵力化鞭，一卷一拽，将一只小鬼从灌木后面拽出来，狠狠砸在地上，天雷符一落，劈成渣渣，一套动作干脆利索。
“第四只。”谢长安给她记了个数。
“还不知道有多少只。”唐曦散了灵力，微笑，“正好，趁着那家伙养伤的时候把他的小弟都清理了，等他回来发现自己又成了光杆儿司令，一定暴跳如雷，破绽也就更多了。”
“小狐狸。”谢长安摇头失笑。
“哎，学妹！”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欢快的声音。
唐曦没在意，顺着灵力感知继续赶赴下一个目标，然而，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居然追了上来，一个转身，自以为潇洒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叫我？”唐曦疑惑。
“学妹，我们又见面了！”乔治闪着一双蔚蓝的眸子看自己的偶像，热情地道，“学妹学妹，那天你用的是什么魔法？你果然会魔法的是不是！”
“嗯？”唐曦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口道，“不是告诉你了，中国功夫么。”
“不是不是。”乔治连连摇头，跟着她一起走，一边凑过去小声说道，“我说的是那根路灯啊路灯——你不是一拳把路灯打歪了吗？可是刚刚我从图书馆出来，发现柱子竟然正回来了！明明也没见学校派人来修，学妹果然是会魔法的吧？比如……清理一新！之类。”
他一边说，一边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假装自己手里拿着一根魔杖，念了句咒语。
“就这？”唐曦无语。
“学妹用的是什么魔法啊？”乔治一脸求知的渴望。
“不需要魔法。”唐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这个问题，就像是问左脸被打了一巴掌肿起来了两边脸不对称了怎么办一样，标准答案是：朝右边用同样力气再打一巴掌，就对称了。”
“啊？”乔治茫然，显然这句中文的隐含意思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就是说，既然打歪了，那就从反面再打一拳，就能重新扶正了。”谢长安从他身边经过，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真是太有道理了！”乔治恍然大悟，猛地用右手拳头重重打了一下左手掌心，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开裂。
…………
……………………
“呵呵。”唐曦瞥了他一眼，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哈哈哈。”乔治干笑了两声，挠挠头，几步追上去，朝她伸出手，“那个，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乔治·菲尔德，英国来的留学生，目前担任江南大学玄学社副社长。”
“玄学社？”唐曦有些诧异，“大学还有这种社团？”
“表面上，就是一群神秘学爱好者聚在一起，研究下山海经之类的古籍和塔罗牌占卜的准确率之类的。”乔治的手伸了一会儿，不见她伸手握住，只能讪讪地收了回去。
唐曦抽了抽嘴角，山海经？塔罗牌？这俩的差距，简直就是南极到北极那么遥远好吗？
“总、总之，学妹，加入玄学社吧！”乔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要。”唐曦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啊。”乔治哭丧着脸道。
玄学社的大部分普通社员确实只是爱好神秘学的普通学生，但也是有两个厉害的，只是面对学校的境况，一直感觉到战力不足，直到他看见了唐曦。
就算不说第一印象，就看这姑娘刚才杀鬼的碾压，他们玄学社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
“麻烦。”唐曦毫不犹豫。
“反正大学都是要选个社团的，你看，玄学社还和你对口呢。”乔治不死心地劝道。
“不！”唐曦吐出一个字，眼神一凝，左手凝结了一把灵力小刀，直接甩了出去。
“啊！！！”蹲在路灯上面的一只鬼被钉住眉心，不甘心地消散了。
“厉害 ！”乔治比了比大拇指，一脸佩服。
“你是英国的天师？”谢长安若有所思。
“我可是英国的白魔法师世家菲尔德家族的继承人。”乔治一挺胸。
“白魔法？”谢长安活着的时候是个古人，死了又一直为地府工作，哪怕在人间停留了150年，对于国外的东西依旧是不太理解。
白魔法的意思是，还有黑魔法？可魔法难道是用颜色来区分的吗？两者又有什么不同？
“就是奶妈。”唐曦注解。
“哦。”谢长安顿时秒懂。平时唐曦打游戏他们会旁观，久而久之，闲着的时候也会一起打，反正做鬼大部分时间都很闲。
“喂，学妹……”乔治一头黑线。
“说错了，是奶妈加盾牌。”唐曦补充了一句。
“…………”乔治的笑容僵硬了。
虽然白魔法多半是辅助系，什么治愈魔法、恢复魔法、各种增加正面属性、消除各种负面属性，可叫他奶妈还是过分了吧！他又不是只会奶！而且白魔法也是有攻击魔法的好不好！
“走吧。”唐曦加快了脚步。
如果可以，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乔治纠缠。
上一世的世界，欧洲的黑白魔法之争从中世纪开始就一直没停过，到了近代虽然勉强能够共存，但双方积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根本不是一两代人可以消除的，无非是各有顾忌不敢率先挑衅罢了。而作为一个外人，参合进去绝对没好处。这个乔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写满了两个字：麻烦！
“哎，学妹，等等！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乔治一愣，赶紧追上去。
然而，转过一个弯，前方空荡荡的小路却让他彻底傻眼了。
人呢？
乔治脸上傻乎乎的笑容渐渐消失，皱紧了眉头，至于道：“奇怪，感觉不到空间波动，应不是空间转移之类的手段，可是，不在空间上做手脚，怎么能做到在短短一秒之内彻底消失？中国的天师，这么强的吗？”
当然，他肯定想不到，唐曦其实根本没有消失，她和谢长安就是大大方方走出他的视线的。
只不过是芍药小小的幻术罢了。
唐曦摆脱了牛皮糖，迅速赶往下一个感知到的地点。
“就这么晾着他？”谢长安问道。
“他没恶意，和这次的事件也没什么关系，不用管他。”唐曦不在意道。
她只是不想惹麻烦上身，对于乔治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感。
她能察觉到，就在乔治来堵她的路上，还顺手解决掉了一只小鬼，那种娴熟的操作表示他平时也没少干。只是大BOSS藏身在女生宿舍楼里，他一个男生进不去，总不能对宿管阿姨说要进去驱鬼——就算长得再帅，也会直接被女生打成猪头的。
“我看他不像是会罢休的模样。”谢长安轻笑。
“眼下的事要紧，大不了之后揍到他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唐曦不以为然。
“噗……”谢长安也被她逗笑了，随即连自己都微微一怔。
居然这么容易笑，他还是地府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无常？
“继续。”唐曦一挥手。
“救命！”就在这时，脑海中猛地响起了沈蓉蓉的尖叫。
唐曦神色一肃，她是有点放诱饵的感觉，但绝对没有把彭宁和沈蓉蓉的小命当牺牲品的意思，因为有灵魂刻印的关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位置，缩地成寸立刻发动，几乎是一秒后，就出现在沈蓉蓉身边。
“救命！”沈蓉蓉立刻往她身后一躲。
唐曦一手将她收进手串里，一手灵力鞭抽飞了对手。
摔在不远处的彭宁赶紧爬起来，大喊道：“小心！”
唐曦将他也收了进去，这才转过身来，面对追杀他们的厉鬼。
“这……”谢长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厉鬼，可不就是四号楼里的那只？除了原本鼓起的肚子似乎稍稍瘪下去了一点点，甚至昨晚被唐曦和云栖联手砍出来的伤都看不出来了。
“果然。”唐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断然开口道，“芍药，幻境。”
“是！”芍药漂浮在半空中，长长的发丝在空中狂舞，明眸中闪耀着愤怒的火光。
幻境再次铺开，只是这一次不仅仅局限于村外，而是连整个清溪村都具现化出来了，除了没有人烟之外。
“这次绝对不会让你逃走了！”芍药坚定地说道。
“其实逃走也无所谓。”唐曦笑了笑。
“小曦！”芍药僵了僵，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从天上掉下来。
“反正这也就是只傀儡罢了，没什么用处。”唐曦一摊手。
“傀儡？”谢长安惊讶道，“虽然它比当年的爆熊是弱，可若说他是傀儡，岂不是强的离谱？”
“因为他也不是普通的傀儡，它是用来储存力量的分|身，相当于容器一样的存在。所以明明身为老大，居然连理性都没有。”唐曦说着，顿了顿，又转口道，“其实这样也没错，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存在一具傀儡身上，万一傀儡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捐款逃跑了怎么办。”
“全部力量？”谢长安把她的话重新体味了一遍，不觉面色微变，“你是说，真正的四号楼鬼王，此刻……毫无力量？”
“谢长安啊谢长安，你可不愧是白无常大人，阎王不给你发个最佳劳模奖都对不起你的辛苦工作。”唐曦摇摇头。
“是因为我？”谢长安不敢置信。
“你当年追得人家上蹿下跳逃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看见了你，这回还不赶紧想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唐曦笑道。
“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谢长安沉吟了一阵，抬起头来，震惊道，“所谓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该不会是让我把这具傀儡诛灭，然后让我觉得，爆熊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大概率是吧。”唐曦有点无所谓，又有点微妙的同情。
其实没必要的啊……谢长安早就不是当年的白无常大人了，只要安分守己装四年孙子，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可惜……恶人总是更容易做贼心虚。
结果呢？反而被她盯上了吧！
虽然说，刚才的说法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误差，不过关系不大。
“小曦，要是这么说……”谢长安沉下了脸，显然也想通了她没说出口的关键。
爆熊是男性，就算变鬼也不会变个性。除非……
“是啊，都能解释通。”唐曦点点头，又笑道，“所以，还不出来吗？白雪小姐。”
许久，面前的傀儡也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白雪终于神色复杂地从贞洁牌坊后面走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身上的矛盾点太多了。”唐曦叹了口气道，“就算鬼也不是那么好装的啊，演技一点儿都不走心。”
“……”白雪背后黑气直冒，仿佛盛开了一朵黑色的百合。
啊，是，我演技不过关，我票房毒药，那可真对不起了啊！
“不过，最让我察觉到的，是《江南大学校史》里写的一句话。”唐曦沉声道，“张凌霄与白子豪先生成婚，育有一女，名雪。”
“白雪！”谢长安虽然隐隐有了感觉，但这一刻依然发自内心震惊，“她真是爆熊和张凌霄的女儿？可鬼和人类结合……”
“鬼胎。一万分之一的几率，人类怀上厉鬼的孩子，怀胎十月，生产之时，母体爆裂，鬼胎出世，吞噬其父，获得力量。”唐曦答道，“鬼胎本身就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迹，别说是我和我的老师，连白无常大人都没见过真正的鬼胎吧？要不然你不会如此震惊。”
“我只是没想到，鬼胎居然真正存在。”谢长安苦笑，“所以，白雪的力量相当于一个弱化版的爆熊——因为她的力量原本就是通过吞噬其父而来的。”
“鬼胎半人半鬼，非人非鬼，她和普通的魂魄不一样，但不送去PEI切片研究，谁都不知道不一样的点究竟在哪里。”唐曦继续说下去，“我看校史的时候，其实在做另一件事——我让鬼使进入了校长室的电脑终端，看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两年前，女生宿舍确实有个叫白雪的女生自杀，理由跟你说的大同小异吧。不过……要真是会这样自杀的性子，多半是死了也不敢报仇的，估计早就消散了。因为同名同姓的关系，你灵机一动，就用了她的身份——在把你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剥离之后。”
白雪脸色铁青，之前的楚楚可怜丝毫不见。
“嘛……其实你的计划根本算不上周密，若不是鬼胎罕见让我思考了很久，根本无所遁形。”唐曦轻飘飘地道，“不过也难免，你应该是在学校里发现了谢长安的气息，以为他是来抓你的，所以才临时制定的计划吧。胆子倒是不小，但是……潜入到我们身边，又是想干什么呢？毕竟如今这个你，真是脆弱得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唐曦，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多有名吧？”白雪却笑了起来，“你不会随便灭鬼，我没有力量，纯然无害，反而是我自己最大的保护伞。”
“那现在被拆穿了，你又想怎么样呢？”唐曦直接问道。
“是啊，我想怎么办……我父母都没了，凭什么啊！”白雪姣好的脸庞扭曲起来，那具傀儡猛地爆开，无数的怨气将她缠绕在其中。
唐曦皱了皱眉，本来想说谢长安追捕爆熊是职责所在，可罪不及子女，如果白雪不是犯傻吞噬那么多魂魄，根本没人有空对付她。至于爆熊和张凌霄的死——鬼胎出世，这就是他们必然的结局。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让白雪出世了。
说到底，杀死爆熊和张凌霄的凶手，不就是白雪自己吗？
只是，谁知道白雪不是一种清醒的迁怒呢。
而眼下，也有战斗一途罢了，赢了——就是对的！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轰！”
天雷劈在白雪身上, 一阵电光闪耀后散开。
“果然是毫发无伤啊。”唐曦头疼。
她这回是真的理解了谢长安说的“一种属性强到极致”的强大了，她能想到、能用出来的攻击方式，根本对对方造不成丝毫伤害, 就像是婴儿打一个成年人一样，说不定她灵力耗尽了，对方还跟没事一样。
“所以，你当年究竟是怎么把爆熊打到重伤的？”唐曦一边闪避，一边暴躁地吐槽。
白雪的攻击方式同样很简单, 就是一拳、一拳, 毫无技术含量。
然而，她有着几乎绝对防御的能力, 就连最普通的拳脚也成了无解的存在。
任何虚招、欺骗都被无视, 就是硬抗着攻击打回去, 完全不讲道理。可以打她一百次打不伤她，可只要被她打到一次，立刻game over。
如果用远程攻击放风筝, 白雪根本不理会, 干脆就站着不动让她打——这边还没打破防, 灵力先要耗尽了。
简直神坑！
“当年？我追了它整整五十年，你说呢？”谢长安叹了口气。
“……”唐曦抽了抽嘴角。
五十年……五小时就是她的极限了好么？别说灵力了，她是活人, 不吃饭要饿死的！
力敌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能智取。
唐曦在心里暗自思考着, 幸好白雪的弱点就是灵活度不够, 只要不被她打到就问题不大, 那种招式在体力耗尽之前也挺好躲的。
这样的战斗，同是近战系的苏凰帮不上忙, 唐曦根本没放她出来。
云栖的玉笛换过了好几首曲调，甚至试过《安魂》，不过效果不好。
安娜压制不住吞噬的魂魄，但白雪可以。
“五十年肯定是做梦，给我想个五小时能解决的办法！”唐曦斩钉截铁道。
“五小时……还真是任性啊。”谢长安苦笑。
不过，到底是他遗留的历史麻烦，还是陷入了沉思。
当年，他整整追了爆熊五十年，最后将他打成重伤——当时他确实以为已经把它打到魂飞魄散了，没想到五行雷下居然有厉鬼能撑下来。
“小曦，这段法决记住。”谢长安提醒了一句。
唐曦一愣，随即，脑海中就出现了一段符文。
“五行雷？”她脱口而出，诧异道，“五行雷是鬼差的技能，能教给人类吗？”
“不行也得行。”谢长安沉声道，“普通的天雷很难伤到她，何况鬼门关闭，两界断绝，以后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将五行雷私授凡人。”
“也是，就用这一次。”唐曦一声轻笑，默默记下符文。
“再说……就算有惩罚，我还未必能等到。”谢长安喃喃说了一句。
“地府？”白雪忽然开口了，大概是因为力量回归的关系，她的声音也不像是之前的软糯清脆，反而带了一丝中性的嘶哑，“当年鬼门关闭的原因，不知道白无常大人知不知情呢？”
“鬼门关闭的原因？你知道？”唐曦一挑眉。
“看在之前相处不错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可别太相信地府了。”白雪冷笑，“我若是你，有多远走多远，绝不去掺和地府和人间的事。鬼门关闭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天师扛得起的。”
“闭嘴！”谢长安脸色严肃，“六道轮回断绝，别说人间会灭亡，就连你，同样会消亡。”
“消亡就消亡，呵。”白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又骂了一句，“阎王的走狗！”
“错。”唐曦打断，
“什么？”白雪一怔。
“他是我的。”唐曦一脸认真地纠正。
“……”白雪哑口无言，所以你反对的就只有“阎王的狗”这一句吗？
就在她这一愣神间，一道五色的雷光劈在她头上，居然将她劈得一个踉跄，神魂一阵抽痛。
五行雷！
白雪忍不住震惊。
还真的用出来了？这才多久？而且一直是在战斗中啊！
“这不行啊。”唐曦却道，“五行雷能打痛她，却依旧不能破防，而且太耗灵力了，很不划算。”
何况，用是用出来了，却是囫囵吞枣，只有形似。五行雷是地府的高等技能，就算有谢长安愿意教，也不是她看完符文照样使出来就能保证威力的。
谢长安退到云栖身边，轻声问道：“能不能控制她五……三秒？”
云栖想了想，点头：“正常情况下，十秒也可以，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杀手锏逼得她拼命，就不好说。”
“可以试一试。”谢长安道。
“好。”云栖应下。
“小曦，她是鬼胎。”谢长安提醒道，“鬼胎噬母吞父，张凌霄只是个人类，不在考虑之内，可她吞噬了爆熊的力量，不可避免的，也吞噬了一些不该吞噬的东西。”
“什么？”唐曦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书上有关鬼胎的记载。
噬母吞父……哦，吞噬的不止是纯粹的力量，是连魂魄也一并吃了啊，这么说来……
“小曦，准备。”谢长安见她明白了，淡淡地说道，“我帮你引出爆熊的魂魄，看好了。”
话音一落，身后的笛音风格乍变，瞬间直刺神魂。
白雪整个身体顿了顿，眼神出现一瞬间的茫然，但立刻被她挣脱。
云栖的笛音不乱，一缕缕像是无孔不入的牛毛细针，插进她的脑袋里。
“啊~~~”白雪头疼欲裂，眼底泛起一阵血红的颜色，随即从喉咙口发出嘶吼。
“男人的声音？”维持幻境的芍药惊呼了一声。
再看谢长安，流光褪尽，原本风衣礼帽的装束换成了白色的宽大衣袍，头上尖尖的高帽，连短发也一下子长到了腰际。右手一顿，招魂幡上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就一直很奇怪，明明是白无常，总把自己打扮成一身黑，你这是对自己的搭档爱得有多深沉？”唐曦感慨。
“少废话，我这个样子维持不了多久。”谢长安没好气道。
他的力量原本就快要散尽了，以白无常的模样出现，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希望能解决掉眼前的鬼胎，也算是有始有终。
“啊啊啊~~~~”白雪抱着脑袋一声大吼，身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比她大出一圈的影子。
“打哪儿？”唐曦迅速捏了一道五行雷。
谢长安重重地将招魂幡戳在地上，一股力量波动涌现，向周围扩散。
就在这时，白雪身上重叠的影子左胸处，居然出现了一块血红的斑点，足有拳头大小。
“这儿。”谢长安冷冷地道，“当年，我打伤它的地方。虽然已经缩小了，但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愈合，他吞噬的魂魄还不够。”
“知道了！”唐曦不等他说完，五行雷对准红色区域砸了过去。
不就是“趁他病、要他命”吗？
按照谢长安的说法，当年爆熊几乎神魂俱灭，伤势一定比这重得多。百年前国内战乱四起，哪处都在大量死人，不愁魂魄来源，用来修补自身最好不过，天师也管不过来。
吞噬了父亲的白雪，继承了力量的同时，也继承了要命的伤。然而，随着战争结束，国家形势越来越稳定，魂魄就不那么好找了，以至于到了如今，伤口还剩下这么一块没有愈合的。
“轰！”五行雷准确地打在伤口上。
五色雷光从伤口钻入内部，大肆破坏。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完美无缺，在一方面强到极致，意味着对应的必然有一个极大的弱点。
事实上，白雪的绝对防御只能防外部打击，一旦规避了外壳，她的内里甚至比普通的鬼魂还要来得脆弱不堪。
“啊~~~~”白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抬脚，缠绕着她的怨气大片被强行斩断。
云栖皱了皱眉，笛音催促更急。
“轰！”
第二道五行雷劈过去。
唐曦眼前一花，突然间，幻境出现了一个缺口。
展现在眼前的是另一幅画卷。
灰白的世界，头顶不时地有轰炸机飞过，远处传来爆炸和枪鸣，耳边是各种急促的呼喊，偶尔还能听见人的呻|吟和女人孩子的哭泣。
这是一段最黑暗的时期的记忆。
随后，灰白世界里突然就出现了一抹亮色。
那是个穿着旗袍的女子，二十多岁年纪，容貌说不上极美，只能说中上之姿，然而那通身气派却给她原本七分的容貌硬生生抬到九分以上。
一言一语皆是诗意，一举一动自成书画，温婉端庄，知性大方。
就算是第一眼，唐曦就能才道这个女子的身份——张凌霄。
超越了她的父亲、江南大学创始人的一代传奇女性。
“你没事吗？”张凌霄弯腰伸手。
唐曦没说话，却感觉到视角慢慢从仰视变成了平视。
随后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战场。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突入阵地后，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吐着火舌的机枪突然哑火了。
唐曦看着“自己”解决敌军，吞噬大量魂魄修复伤口，再去静静看着张凌霄。
大部分时候，张凌霄都在学校里忙活。
分配物资，照顾伤患，安置难民，有时候难民中有了冲突还要出面调解，然而那个女子，就算再疲惫，也一直都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让人见而忘忧。
这是爆熊的视角。
就和当初在清溪峡看见的小鲤鱼一样，这些，是残留在白雪身上的，属于爆熊的记忆。
因为视角问题，唐曦看不见爆熊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从这个名字也能想象一二。他和张凌霄站在一起，就算不考虑人鬼殊途的种族问题，就说外形，也是现代版的美女和野兽啊。
人鬼之间能结成鬼胎，那必定是真爱。
唐曦都忍不住有些佩服张凌霄，果然是一代传奇，连爱上的“人”都那么不同寻常。甚至……从记忆中能看出来，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人。
记忆画面有些凌乱，一瞬间仿佛过去了好多年。纷乱的画面中，出现最多的人就是张凌霄。
上课时的自信从容，看书时的沉静恬淡，做饭时的人间烟火味，唇角一勾，露出笑容时的三分天真烂漫。
战争已经停止了，学校重建，也恢复了教学，四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子抱着书本来来往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春和热情。
“啊~~~吃人啦！！！”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惊恐的女学生的脸。
唐曦甚至能感到心底涌起的杀意。
按理来说，爆熊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普通人类是找不到他的，谁知道这一届学生中居然有个天生阴阳眼的姑娘，偏偏无人教导还不会使用，总分不清阴间与阳间的东西，顿时将他吞噬魂魄的行为看成了“吃人”。
唐曦还想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眼前一花，记忆片段消失，眼前依旧是挣扎中的白雪。
从云栖的旋律推算，她看过这么多记忆碎片，可现实时间不过过去了三秒钟。
“小曦！”谢长安见她居然在战斗中发呆，忍不住喊了一声。
“我没事。”唐曦摇头，连续几道五行雷砸上去。
“呃……”云栖忽的脸色一白，顺畅的笛音顿时乱了节奏。
“去死！天师，都该死！”白雪一抬头，原本娇俏的脸上爬满了怨气，仿佛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妖媚诡异。
“我很感谢当年你父亲在战争中出的力，虽然……他可能只是为了你母亲才站在我们这一方。”唐曦平静地看着她说道，“然而，他不分敌我吞噬大量的魂魄，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无辜的，甚至是英雄。”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过河拆桥的手段罢了。”白雪冷笑道，“我父亲几乎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江南市，不过是吞噬区区几个魂魄罢了，算得上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那些天师找个借口……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唐曦无言以对。
什么叫“区区几个魂魄”？一码归一码，就算是救了江南市，也不是他可以随意吞噬无辜魂魄的理由吧？何况这个“救”字也要打个折扣。
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英雄能胜利的，一个鬼也不行。要不然当年又不是没有天师，让天师驱鬼参战不行吗？就算单个不如爆熊，至少也可以以量取胜。
江南市保卫战的胜利，是军民团结一致的抗争，或许爆熊确实加速了这个过程，可白雪的意思却是将全部的功勋都归到爆熊头上了。
“人类，言而无信！”白雪恨恨地道。
“那你母亲呢？”唐曦开口道。
白雪猛地脸色一变。
“噬母吞父，你同时也拥有张凌霄的大部分记忆。”唐曦却不给她平静的时间，继续说道，“你母亲，她博学多才，真的不明白鬼胎意味着什么吗？不，你很清楚，她也很清楚。只不过——”
“住口！你住口！”白雪一声凄厉地大吼，忍着体内雷电肆虐的痛苦，怨气外放，形成一条蟒蛇，张着大嘴扑过来。
唐曦的灵力鞭直接抽了上去。
“呯！”蟒蛇被打得碎成一丝丝怨气四散开来，仿佛下了一场黑色的流星雨。
唐曦站在“流星雨”之下，灵力鞭垂落，语气不带丝毫起伏，继续说下去：“鬼胎噬母吞父，偏偏又是人鬼相恋最好的证明。不负天下不负君，果然是张凌霄会做的选择。只是她再聪明也毕竟是个人类，恐怕想不到鬼胎是会继承他们俩的一切的。她想阻止的，想保护的，最终还是被你给毁掉了。”
“不是！不是我！”白雪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是鬼，我不是人！强者生存，弱者淘汰，我没错！”
“你说得对。”出人意料的是，唐曦却一脸赞同地点头。
“喂……”谢长安一头黑线。
“你说得对。如今，我是强者，你是弱者。所以……”唐曦抬起手，五行雷的光芒在手心闪耀，“你被淘汰了。”
白雪睁大了眼睛。
“轰！”
“我是谁？”白雪往后飞出去，脑中一片空白。
“你是，叫我？”
“我……我帮你！”
“是白雪啦！”
那个声音，是我？
忽然间，她才察觉到，似乎剥离了力量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白雪”。
只是，是不是太晚了？
“哗啦~”白雪被砸到贞节牌坊的门楼上，缓缓坠落，红衣在半空中散开，像是一只濒死的红天鹅，绝望的美丽。
“鬼胎这种悲剧的东西啊，真的不应该存在。”谢长安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有些疑惑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鬼胎能自主剥离父母给予的力量呢。”
“这是不行的吗？”唐曦惊讶道。
“当然不行。”谢长安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鬼胎……最早的时候，是厉鬼为了种种原因想要一个新的身体才会制造出来的，甚至有厉鬼会因为鬼胎而让自己去爱上人类，连自己都相信了的程度。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不是真爱无法缔结鬼胎。”
“就算是真爱，可无论是人是鬼，都不是全部懂得虎毒不食子的，该夺舍还是夺舍。”唐曦不以为然地补充了一句。
人类中有唐振英那样的败类，厉鬼又何尝没有。
“所以，鬼胎能反制父母魂魄的例子，我从未听说过。”谢长安道。
“也许是因为张凌霄吧。”唐曦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悠悠地一声叹息。
不负天下不负君。若是早生百年，真想看一看张凌霄活着的样子啊。
“她怎么办。”云栖收了玉笛，走到牌坊下，冷冰冰地说道。
唐曦走过来，只见白雪静静地躺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脸上怨气形成的纹路已经褪去，又像是最初那个喊着“有鬼”，被吓到躲在床下嘤嘤嘤的白雪了。
“也是个悲剧。”谢长安点评道，“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她以为都是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想法，然而实际上，爆熊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除了这两天。”
唐曦思考了一会儿，取出一枚养魂珠，将白雪收了进去。
“你想要她？”谢长安惊讶道。
“鬼胎难得，想研究一下。”唐曦答道。
谢长安“哦”了一声，身上一闪，褪去了白无常的装束。
“我是真的好奇，白无常为什么喜欢穿成一身黑？”唐曦一脸诚恳地问道。
“……”谢长安看了她几秒钟，忽的一言不发地钻进了手串里。
“小气！”唐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说不定黑无常喜欢穿成白色。”云栖随口道。
“很有可能。”唐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乐了起来，又道，“云栖，你没事吧？”
“问题不大。”云栖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才道，“力量消耗有点大，最近没有大事不要喊我。”
“知道了。”唐曦答应，又道，“我会想办法的。”
一边说着，她手里也不停，将爆熊的怨气一点点收集起来。
“不愧是鬼差都头疼的对手，就算只是附在鬼胎身上的怨气都这么浓厚。”唐曦捧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怨气球满意地点头。
云栖一声嗤笑，化作流光回到手串。
至于唐曦说的会想办法，他也没太当真。
他的问题，关键还是时空穿梭对魂魄本源的伤害，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伤势太重，所以用怨气修补效果就很明显，可当他恢复到一半实力以上的时候就不行了。
并不是说怨气对他没用了，而是想要再看见效果，需要的怨气太过庞大。就连爆熊这样的，对他现在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唐曦还在头疼，嘴里嘀咕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有了决定。
苹果、香蕉、草莓、芒果、樱桃。
“嗯，五色水果拼盘，就用来纪念一下五行雷好了。”唐曦看着手里的一堆用怨气捏出来的“水果”，一个个塞进手串里给云栖。
虽然这点怨气没什么大用处，但聊胜于无吧，至少能补充一下他今天的消耗。
至于另一个消耗其实更大的谢长安……鬼差需要的不是怨气而是灵力，无奈她自己现在也有些虚脱了，等晚上恢复了再渡些灵力到养魂珠里好了。她还没去开鬼门呢，这么麻烦的事，谢长安休想推给她一个人自己去玩消失！
尘埃落定，芍药撤掉了幻境。
被阳光一晒，唐曦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
果然消耗过度就想睡了。今天有没有课？算了，回头让姜小黎帮忙请个假算了。
至于江南大学剩下的鬼……她一边走，一边发了个短信给方天芸说明情况。
没了白雪，其他杂兵方天芸足够收拾，何况她也不会一个人来。
保护市民安全，这本该就是PEI的工作，清理漏网之鱼，安置普通鬼魂的事已经没必要亲力亲为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才刚刚入学呢，就……霉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