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关于红色高跟鞋, 唐曦不是没有调查过。
姑娘自述名叫陆美华，是个南下打工的东北姑娘，已经在江南市打拼六年了, 从小饭店里洗盘子的服务员开始，换了几分工作，因为能力不差人又漂亮，最后已经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公关部经理，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站稳了脚跟。
半年前, 陆美华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自称在江北市开饭店的男人, 聊得投机，很快就奔现了, 三个月后确定了恋爱关系。她去过男人开的饭店和家, 对方父母对她也很满意, 两人也一直甜甜蜜蜜没红过脸，她死的那天，男人已经拿戒指跟她求了婚, 如果她还活着, 父母都要从老家赶过来见亲家了。
唐曦第一个考虑的就是陆美华的未婚夫是骗子, 可是据陆美华说，男人对她很大方，总是给她买这买那, 从来没跟她开口钱的事儿, 求婚的时候还买了好大的钻戒, 总不能男人就是为了骗她的命吧。
然而, 唐曦现在的身份能力, 可以查鬼，却不方便查活人, 连去一趟江北市暗中调查都得等到寒假，这才先把这事搁下了。
可如今，陆美华的尸体居然是在清溪峡被捞起来的。
虽然说未婚夫的嫌疑很大，但是把一个女人杀了后不就地处理，反而跑了几百里路去邻市抛尸，不觉得风险太大了吗？
还有月月妈妈从咸鱼买的那双高跟鞋，唐曦也要了账号，装作鞋子有质量问题无理取闹，旁敲侧击一阵，终于套出了原来是在废品站捡的。卖家爱占小便宜，看见还算新的鞋就被人扔了，就捡回来擦擦干净，挂网上卖了。于是这条线索又断了，她只能记下了那个废品站的名字。
如今正好，她不方便查的事，警察可以，只需要先关注这桩案子就好。
很快的，长假过去。
假期后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老师们美其名曰：看看你们放假是不是松懈了。
“曦曦，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紧张啊。”老师还没进来，齐思慧已经抓着唐曦的衣袖快哭了。
唐曦无奈，齐思慧的成绩……
想了想，她从便笺本上撕了一张纸，提笔开始画。
“曦曦你画的什么啊？”齐思慧看不懂。
“幸运符。”唐曦把画好的符折起来，塞进她外衣口袋里，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是个巫师，可惜今天没有带魔杖，就给你画张符吧，有了它，心想事成，考试保过！”
“噗——”齐思慧愣了半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心想事成呢？曦曦，你以为这是哈利波特的福灵剂呀。而且巫师是西方的故事，画符是我们中国道士的本事，你都弄混了。”
“嗨，差不多差不多。”唐曦不在意地挥挥手，“你只要知道有效就好了，管他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所谓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她还没说完，周围的一圈同学都已经笑成一片。
无形中，考试前的紧张气氛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唐曦又拍拍齐思慧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静音的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一看，是程一航的消息：“真的？”
恐怕也就是程一航会把她的话当真。
唐曦转头，隔着几排座位给他一个笑脸，做了个口型：假的！
贴个符就能心想事成，有这么好的事她不如去卖符！
“安静！”却是老师走了进来。
第一科照例是数学，卷子传了下去，教室里的嘈杂声也安静下来。
一高的考试不要求学生一定要把课本手机交到讲台上，但两个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并不像是有些学校的监考，老师就坐着走个过场，老师是在不停走动的，而被抓到一次作弊，就是全科零分处理，记大过处分一次，记入档案不予撤销。
一高历史上也就发生出三起作弊事件，因为代价太过沉重。
齐思慧深吸了一口气，翻开试卷，忽然发现，笑过之后，自己的手指竟然不抖了。再看试卷，又是眼前一亮，第一题，她会！
唐曦看她奋笔疾书的样子，笑了笑，这才把心思放到自己的试卷上。
学习没有一蹴而就的事，唐曦也知道，自己想要一下子考满分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不过被喻明凡摧残了这么久，比起上一次月考，进步还是很明显的，至少看得懂、会做的题目多了不少。
饭要一口口吃，她的目标就是，每次考试都在年级榜往上爬个一两百名的。
一天的试考完，齐思慧还像是在梦游，抓着唐曦不停地确认：“曦曦，这次的试卷好简单呀，我觉得好像考得不错！”
“不错就好。”唐曦松了口气。
不就是考前综合征吗？太过紧张焦虑，思维断层，原本会做的题看起来也像是不会。于是一张凝神静气符拍过去，冷静下来，头脑清明，学过的知识点自然浮现出来，这才是齐思慧的真实成绩。
“走！我请你喝奶茶。”齐思慧拉着她走，“曦曦你真是我的福星！”
“嗯嗯。”唐曦随口答应。
两人兴冲冲地排队买了两杯珍珠奶绿，在公交车站分别。
唐曦吸着奶茶、慢慢走回家。
“唐小姐。”忽然间，身后传来叫声。
唐曦一愣，回头有些茫然地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熟面孔。
那声音清冽质冷，辨识度极高，她觉得，如果认识这样的人，不可能毫无印象。
“唐小姐，这里。”人行道边的裴清致一脸无奈。
唐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是裴总啊，抱歉，没见过您正常的样子，刚才没认出来。”
“……”裴清致抽了抽嘴角，敢情你还真是才认出我。
“有事？”唐曦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欣慰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果然比我想象得更快。”
不愧是有功德护体的男人！
“道谢这种事，如果打电话说，未免有些不太重视。”裴清致答道。
唐曦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果然还是失忆的时候更可爱！脸上却堆起了假笑：“不敢不敢，我是受裴老爷子委托，银货两讫，不用谢！”
“确实，如果报酬还要唐小姐上门取，未免太怠慢，刚好我需要活动一下身体，就直接送过来了。”裴清致立刻接道，“找家咖啡馆行吗？或者……我请晚饭？”
“都到我家楼下了，找什么咖啡馆，钱多烧手么。”唐曦耸了耸肩，“裴总开车来的？进去吧，免得停在路边被刮花。至于吃饭就免了，家里有人做了饭，当然，我一个人的份。”
裴清致只当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话，很绅士地引她到自己车边，打开了车门。
唐曦也不客气地把人当车童用。
“对了，请问唐小姐，货物售出，包售后吗？”裴清致启动了车子，忽然问道。
“嗯？”唐曦被他问得呆了呆，但很快反应过来，狠命一咬下唇才憋住了笑，气氛也放松了不少，“一年质保，维修免费，零件费用自负。”
“好。”裴清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没想到裴总还挺会说话的？那怎么被传得惜言如金呢。”唐曦笑吟吟地问了一句。
“不相干的人，懒得说。”裴清致道。
唐曦无言，真是……回答得太好了！
车子倒入地下车库，两人乘坐直达电梯上楼，唐曦刷卡开门，习惯性地喊道：“张姨，我回来啦。”
“饭菜马上就好了……哎，你怎么又喝奶茶，会吃不下饭的。”张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盘刚炒好的菜。
“张姨，我等下再吃，有客人要聊几句。”唐曦换好鞋进门，把门外的裴清致让了出来。
“哗啦~”客厅的地上，原本已经叠到了十几层的积木倒了一地，月月“嗖”的一下窜进了茶几上的笔记本里，因为小姑娘太慌张，笔记本无风自动，“唰唰唰”剧烈地自动翻页，最后“啪”的一下合上了封皮。
张姨端着菜有些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菜扔了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没事，他胆子大。”唐曦有些恶劣地笑笑，回头确认，“是吧？裴总。”
裴清致只是第一眼看见菜自个儿在空中飘的时候，眼睛稍稍睁大了一点点，要不是细看，都察觉不到他的神色变化。
“进来吧。”唐曦拿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给他。
“打扰了。”裴清致点点头，很快就收敛了心神。
“张姨，泡杯茶吧。”唐曦说了一句，放下书包，随手将半杯奶茶放在茶几上，捞了个果盘里的圣女果丢进嘴里，“请坐。”
裴清致谨慎地绕过了那块洒满了积木的地毯，选了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没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从厨房里飘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谢谢？”裴清致转头，对着空气，有些犹豫道。
“在这边。”唐曦憋着笑，指指他对面。
“嗯，谢谢。”裴清致又认真地说了一遍，尽管面对的是空气。
“啊……不、不用谢。”张姨很有些手足无措，干脆钻回厨房里去了。
很快的，厨房里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咳咳。”裴清致干咳了两声，开口道，“看起来，唐小姐家里挺热闹。”
“好说，裴总之前不也是‘热闹’的一员吗？”唐曦又叼了个圣女果。
裴清致眼神一暗，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随后拿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
“支票？”唐曦扫了一眼，没去数那一串的零。
“另外，有个消息唐小姐可能想知道。”裴清致继续说道，“裴氏打算往海外扩张。”
“什么？”唐曦一愣。
就算她不懂商业上的事也知道，裴氏刚刚经历了一场动荡，手里又有几个没完成的大项目拖住了资金，现在绝不是往外扩张的好时机。
话说回来，裴氏的决策，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哪里表现出很想知道的意思了？
“当然，不是贸然扩张，董事会决定派遣一位分公司的经理先过去澳洲探探路，爷爷推荐了□□经理。”裴清致说道。
“……”唐曦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这是谁。
好吧，就像她曾经用来安抚暴怒的云栖的话，裴老爷子的“投桃报李”来了。狗屁的海外扩张，这根本就是流放好吧？而且直接流放到南半球去了。至于裴瑗，到时候一定会用夫唱妇随的名义被老爷子打包扔过去，甚至有可能连李清雪兄妹俩都会转到国外去读书。
这么一来，原著下半本的剧情几乎被蝴蝶了大半啊！
唐曦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也太强劲了一点。
“唐小姐觉得怎么样？”裴清致问道。
“我觉得挺好。”唐曦歪歪头，认真道，“袋鼠很可爱，考拉更可爱！”
裴瑗母女都是奇葩，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最好，而□□这个男人在原著中虽然看似老实忠厚，嘘寒问暖，好像没脾气。但他长期被妻子儿女羞辱，内心早已扭曲充满仇恨，表面上处处依附裴家，对裴瑗唯唯诺诺，实际上在暗中转移资产，还在外面养了个温柔小意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那些财产最后都落在私生子名下。
唐曦虽然不喜裴瑗，但也同样不喜□□。
既然这么厌恶裴瑗，这么受不了这段婚姻，那就离婚啊！裴瑗想离婚想了多少年了，只要他同意，绝对一拍即合！裴老爷子一直觉得愧对女婿才死压着不准裴瑗离婚，可如果是□□提离婚，老爷子会松口的。
可是这个男人不但不同意离婚，还人前人后一张好男人的面孔，弄得每个人都唾弃裴瑗而对他表示同情。他舍不得裴家女婿的身份带来的财富地位人脉却背叛鄙视利用裴家女儿，让真爱和爱情结晶顶着小三和私生子的名义承受世人的压力。说到底，这个男人就是个大写的“人渣”。
当然，这是原书后期才提到的内容，现在的□□有没有开始，还不确定。
不过这次裴老爷子雷霆手段居然连□□一并处置，只怕是有点苗头吧。
正好，把这一家子都送去国外让他们自个儿慢慢吵去。
“说起袋鼠，前年我去澳洲考察，还很好奇为什么那边的车子车头都要加装保险杠。明明地广人稀得开车一两个小时都不见得能遇见一辆车，没必要这么怕车祸吧。”裴清致道。
“你撞到袋鼠了？几只？”唐曦却道。
“六只。两小时车程。”裴清致苦笑，“唐小姐去过澳洲？”
“没有。只是有个网友，听说过那边的特色。”唐曦摇头。她的履历一目了然，别说澳洲了，除了长大的小镇和江南市，哪儿都没去过。
不过，说笑了一阵，两人之间倒是没那么生疏了。
唐曦喝了一口奶茶，把那张支票重新推了回去。
“唐小姐收下吧。”裴清致怔了怔才道，“虽说救命之恩无价，但裴氏目前的流动资金比较紧张，我可是连自个儿的私房钱都压上去了，这笔钱还是爷爷私人出的。”
“我不是嫌少。”唐曦摇了摇头，不细看也知道，夏总都能直接给她转账五百万了，裴家拿支票付，肯定超出了单次转账的限额——裴清致这样的身份，他的账户单次限额一定非常高。
当然，要是多转几笔……嗯，那就显得低级了。
“你不要钱？”裴清致也明白过来。
“本来我是挺缺钱，不过刚刚赚了一笔外快，就不缺了。”唐曦笑道，“既然花不完，我也不太擅长理财，钱存在银行吃利息很浪费。相反，我未成年，有些东西置办起来手续很麻烦，希望能借助裴总的能力。”
裴清致微一沉思，肯定道：“你年龄不到考不了驾照，要车没用，你要房子。”
“跟裴总说话果然轻松。”唐曦欣然道，“你给我钱，我去买房子，年龄就是个问题，而且那么多手续我也不耐烦去办。裴氏是做房地产起家，江南市不少楼盘都是裴氏的产业，直接送我一套房子，我省麻烦，还不动裴氏的流动资金，互利互惠是不是？”
“唐小姐不满意这里吗？”裴清致问了一句。
“我想要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唐曦答道。
“我明白了。”裴清致点头，“唐小姐有平板吗？我的放在车里了。”
唐曦一愣，低头从茶几下方抽出平板给他：“我用来玩游戏看小说的，没有密码。”
裴清致已经开了机，点开浏览器，然后下载了一张江南市的地图，随即载入绘图板，选了铅笔工具，调成红色，在地图上圈出了七八处地点。
“这是？”唐曦不解。
“裴氏名下或是裴氏合作的楼盘。”裴清致把平板递给她，“你喜欢哪里？或者有什么要求，列出来我帮你选。”
“！！！”唐曦震惊。
虽说她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对裴氏而言有利无害，裴清致肯定会很乐意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雷厉风行啊！
“唐小姐有空的话，周末就可以去看房子，手续我能帮你全部办好，但最后过户需要你请半天假，跟我一起去一趟不动产交易中心。”裴清致补充。
唐曦愣了好半晌才“噗嗤”一下笑出来，不过既然对方大方，她也坦荡，仔细看了被圈出来的楼盘，距离唐家太近的首先排除，城郊的别墅也排除，她的房子肯定不能请佣人和钟点工，在住别墅前，先拥有一个点亮了种花和打理花园技能的鬼才是正经。
一个个看过去，她忽的目光一亮，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有没有顶楼带大露台的房子？户型不用很大，楼层越高越好。”
裴清致有些惊讶道：“风雅江南位置比较偏，怎么喜欢那里？”
“我明年想考江南大学，这里近！”唐曦立即道。
裴清致看看她，随即点头：“符合你要求的房子还真有，如果不介意，周末我带你去看看？”
“好。”唐曦想了想道，“周六早上吧。”
“嗯，周六九点，我在锦湖苑门口等你，你认得我的车。”裴清致点头，“如果不满意，下午还能去看看别的。”
“那就，有劳裴总了。”唐曦心情好，脾气就好，起身道，“说起来，来都来了。裴总现在要享受售后服务吗？”
“麻烦了。”裴清致道。
唐曦凑过去，手指点在他眉心，透了一丝灵力进去，一边问道，“有什么症状？”
“间歇性头疼，刚醒时三小时发作一次，逐渐减缓，目前只有半夜发作，然后……”裴清致说着，迟疑了一下。
“裴总但说无妨。”唐曦道。
“我的眼睛。”裴清致指指自己的右眼，认真道，“这只眼睛，偶尔会看到一点莫名其妙的东西。”
“嗯？”唐曦这回是真的有点震惊，半晌才道，“可是你刚才看不见我家的鬼是吧？”
听她直接承认“我家的鬼”，裴清致的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偶尔能看见偶尔看不见？”唐曦习惯性地挠了挠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忽的想起一种可能，摸了摸手上的珠串，“苏凰姐，你出来一下。”
“小曦叫我？你今天不是上课吗？”苏凰现出身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呯！”裴清致猛地站起身，动作太猛，膝盖磕到了茶几，那杯绿茶顿时溅出了不少水迹在玻璃上。
唐曦惊讶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移到苏凰身上，迟疑道：“你……看得见她？”
“看不清楚。”裴清致咽了口口水，但还保持着冷静，“我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但是……你身边确实有东西，是吧？”
“喂，小帅哥，随便叫人家‘东西’，你也太失礼了吧！”苏凰叉腰怒视他。
“抱歉。”裴清致一怔，很自然地道歉。
“连说话都听得到？”唐曦更惊讶了，想了想，让苏凰回去，又把云栖叫了出来。
“你在玩什么？”云栖显然很恼火。
“看得见？”唐曦拽着云栖的衣袖，看向裴清致的目光很凝重。
裴清致缓缓地坐回沙发上，许久才开口：“如果不是他出现的方式太特别，我都要以为他是个活人。”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云栖脚边。
没有影子，这确实是个鬼。
“好吧，情况我明白了。”唐曦扶额，这可真是……糟糕啊。
云栖一声冷哼，钻回了木珠里。
“唐小姐，我这是怎么回事？”裴清致问道。
“你以魂魄状态存在太久，身体通灵性大大提高，这种情况……”唐曦叹了口气道，“恭喜裴总，你是被动开了天眼，只是这个天眼不完全，捕捉不到气息太弱的东西。换言之，你看不见普通的鬼，所以不用担心成天白日见鬼这种事。但是，一旦你看见了什么，就表示那不是好惹的，还是赶紧跑吧。”
裴清致的脸色有点发青。
车祸之前，他一直是个唯物论者，那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是从来不信的，甚至一度觉得程家二少就是个神棍还骗他爷爷——直到他魂魄归位，意识恢复清醒。虽然这期间的记忆有些不真实，回归身体后的感觉就好像恍恍惚惚中的一个梦，但怎么回事他还是懂的。随后……他就看到了“那种东西”。
“能封闭吗？那什么天眼。”裴清致问道。
“很难。”唐曦摇了摇头，“对普通人来说，开天眼很难，但是关闭天眼更难。裴总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有遇见过，需要研究一下才能确定。倒是你的头疼，是很正常的后遗症，发作时间会慢慢延长，最终症状消失，不需要特别治疗，当然，这是魂魄和肉|体磨合引起的，本来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手段。”
“我知道了。”裴清致闻言，显然没有太失望。
“我会想想办法的。”唐曦道。
“倒也不算太大的麻烦，至少以后再有人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也能有个准备。”裴清致道。
“裴总心态不错。”唐曦欣然点头，又道，“不过，你的记忆……有缺失吗？”
“有。”裴清致立即道，“我最后的记忆其实停留在车祸的一个月前，后面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就是，我大致了解发生过什么事，但缺失了很多细节，不像是自己经历过，反倒像是旁观了一部电影。”
“果然。”唐曦沉声道，“你的魂魄有损导致的记忆缺失，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一点头绪，能明确后会再找裴总确认。”
“那就麻烦唐小姐了。”裴清致一偏头，见桌上又多了两盘菜，会意地起身，“不打扰唐小姐用餐，周末见。”
“好，不送了。”唐曦笑笑，把人送到门口。
关上房门，她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一丝困惑来。
“云栖，你说他到底记不记得魂魄离体时的事啊？”
云栖的身影出现在沙发上，一声嗤笑：“那些生意场上的人心思深沉得很，就算他记得，也不会让你看出来的。”
唐曦噘了噘嘴，不满地嘀咕：“好歹是我养过的凯蒂猫，变得一点儿都不可爱。”
“你这么喜欢，要不要干脆把他的魂魄抓出来，重新塞进凯蒂猫里？”云栖没好气道。
“那还是算了。”唐曦立刻摇头，不过，仿佛被他提醒了似的，拿起手机打开某宝，刷刷刷下了单。
“你买什么？”云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凯蒂猫！刚好下周就是裴总生日，我让店家帮忙写了生日快乐的贺卡直接送去裴家，那家店提供同城闪送服务，还能精确送达时间呢。”唐曦摇了摇手机，得意洋洋，“今年裴清致死里逃生，就算为了向外界宣告自己没事，也会举办生日宴会，作为合作伙伴，程家肯定被邀请，我让程一航帮我看看裴清致收到礼物的表情。”
“……”云栖忽然觉得有点同情裴清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周五一大早, 一高校门口的告示栏前人山人海。
几张巨大的红纸贴出了期中考的分数名次，大部分学生都挤在下面找着自己的名字。
唐曦只看了一眼，绕过人群去了自己的教室。她自己的成绩自己心里有数, 反正考不出年级前几的，也不会往下掉，应该处在年级中游、班级前列的水准，没必要去看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
忽然间，旁边飘过来说话的声音：
“谁知道这次唐晶怎么考得那么差？都掉到三十多名了, 她不是一向稳定年级前五, 还考过第一的吗？”
“订婚了，忙着谈恋爱？”
“屁！韩臻还不是卫冕年级第二。”
“哈？第二叫什么‘卫冕’, 会不会用词。”
“他就扒着韩家呗。”
“唉, 你们别猜了, 唐晶就是倒霉。”
“怎么了怎么了？”
“她考语文的时候，考到一半拉肚子，作文都没写。”
“这……”
“幸亏是语文, 要是数学, 她怕是要掉出前五十吧？”
“对啊, 她运气真好！”
唐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句“运气真好”，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夏爽的声音吧？这真的不是讽刺么？
夏爽长假后一直没来上课, 期中考试也是昨天在老师的监考下单独补考的另一套同难度的卷子。今天回来却直接去了二班, 对外的理由是请假缺课太多成绩跟不上, 所以这次考试她没什么心理负担, 就算名次比之前下降了十多名也无所谓。
“小爽, 终于看到你了！”唐晶和姜小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一看议论的正主来了，学生们顿时散开, 或是转身装作认真在看榜单。
“小爽，我想问……”
“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不料，夏爽看见她，不等她说完就脸色大变，抓着书包扭头就跑。
“小……”唐晶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当她是洪水猛兽吗？
“晶晶，小爽这是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姜小黎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之前不是好好的。”唐晶茫然。
“会不会是小爽怪我们没去医院看她？”姜小黎想了想，迟疑道。
“可是我们明明去了呀。”唐晶一脸的委屈，“是夏家人说小爽情绪不稳定，不让进门的。”
姜小黎和她互相看看，不解。
而夏爽一口气跑进教学楼，正好看见唐曦，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问道：“快快快！快帮我看看，唐晶身上那倒霉鬼还在不在？”
“……”唐曦哭笑不得。
把一个泼辣的姑娘变得仿佛惊弓之鸟，看起来这次经历真是把人吓坏了啊。
“在不在？我刚刚离她这么近会不会被传染啊？”夏爽快哭了。
“首先，倒霉不是传染病。”唐曦叹了口气，把衣袖抽出来，认真道，“第二，你上次有事是你自己有问题，唐晶最多只是个催化剂。第三，还在。”
夏爽也不知道怎么的，如果是长假前听到她这种云淡风轻的话，一定火冒三丈，但现在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顿时长长舒了口气，再看看唐曦，讪讪地笑了笑，说道：“那个……谢谢，还有对不起。”
“什么？”唐曦一怔。
“之前我被唐晶误导了，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在医院里我不相信你的话还骂你，对不起。你救了我，谢谢。”夏爽答道。
唐曦这回才仔细看了她一眼。
少女脸上有点羞耻，有点尴尬，还有点久久等不到回答的急躁，但眼神清明，态度很认真。
“我接受。”唐曦扬起一个笑意，正色道，“我原谅你。”
夏爽怔了怔，原本还以为肯定会被羞辱报复回来的，但随即也笑起来，也是，这才是名门千金的修养，才不是唐晶那种小家子气。原本只是因为一点歉意和父亲的嘱咐才来道歉和道谢的，现在却忽然觉得这声“对不起”和“谢谢”很值。或许真的和唐曦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比把她当枪使的唐晶好。
“那，以后我可以找你一起玩吗？”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多了几分神采。
“可以。”唐曦点头。
以前在宗门里，她就没有同龄的玩伴。她是关门弟子，最小的一个师兄都是能当她父亲的年纪了，而师兄师姐收的徒弟又跟她隔着辈分，不能肆意笑闹。她小从玩到大的，除了鬼，就是山里的各种精怪。换一种生活方式也挺好。
远处，唐晶看着夏爽冲到唐曦面前，还指着自己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就都笑了，不由得心里烦躁，脸色都快扭曲了。
这半个月不见，夏爽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是她的朋友，每次她有事，夏爽都是第一个冲出来维护她的，可现在夏爽避她如蛇蝎，反倒去倒贴唐曦！
一瞬间，唐晶突然有种恐惧：是不是唐曦告诉了夏爽抱错孩子的事？夏爽知道她其实不是唐家的孩子，只是个乡下的女孩了？
“晶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姜小黎担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这次没考好，有点难受。”唐晶低下了头，掩去眼中的暗色。是了，夏爽本来就因为她是唐氏千金才扒着她的，如今知道了她是冒牌的，唐曦才是，当然要转移讨好的目标。但是那个蠢货难道不看看唐家的态度吗？而且她已经跟韩臻订婚了，她身后还有韩家！凭什么被人三言两语就骗得团团转，觉得唐曦更有前途？真是蠢死了！
“这又不怪你，都是运气不好啦。”姜小黎安慰道。
“嗯，不是我的错。”唐晶盯着远处的人，喃喃自语。
“就是，我们走吧！”姜小黎挽着她的手走，一边道，“小爽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等下课再去找她，把话说开就好了。”
“嗯。”唐晶应了一声，但脸上却看不出想法。
唐曦完全不知道唐晶居然能自己脑补这么多剧情，当然，就算知道也不在意。
在四楼楼梯口和夏爽分手后，她继续往上，走进自己的班级。
“曦曦！”齐思慧兴奋地朝她招手。
“考得不错？”唐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嗯！”齐思慧用力点头。
不仅是考得不错，她甚至觉得，这几天写作业的速度都快了很多，学习效率特别高！
果然曦曦就是福星！
没一会儿，吴海抱着试卷走进教室，脚下带风，脸上都是笑容。
果然，他第一句话就是：“这次期中考，大家都有长足的进步，其中有几位同学进步特别大！”
“说你呢。”唐曦低笑。
“我去看榜了，曦曦你比上次月考前进了近三百名呢。”齐思慧道。
唐曦没太意外，后面的很好追，但是到了三百以内就困难了，前五十就是不见血的厮杀，往前一动一个位置都难，前十更是基本固定了十个人，就是偶尔位置稍有变动。像是唐晶那样从前五掉到三十多的，绝无仅有。
吴海已经开始发试卷：“这次我们班总分前三的，第一名齐思慧596分，第二名唐曦570分，第三名程一航568分。其中唐曦同学英语是满分，语文也在年级前十里，就是数学和理综有点拖后腿，但是比起上次考试已经进步很大。齐思慧同学……全科成绩都进步了一大截……”
“老师！齐思慧她作弊！”忽然间，一个女生站起来，大声说道。
“什么？”吴海愣住。
“她上次月考还只有500分，不到一个月进步了100分，怎么可能没作弊！”女生理直气壮道。
“杨瑜同学，作弊这种事是要有证据的，你不能因为别人进步大就是作弊。”吴海脸色很严肃。
“没事的。”下面，唐曦握了握齐思慧的手，脸色有点冷。
“嗯。”齐思慧的眼眶有点红，低着头不做声。
“考试前，唐曦给了齐思慧一张小抄，她藏在口袋里了，我看见了！”杨瑜尖叫。
“这种事，你当时为什么不举报，现在才说？”吴海皱了皱眉，有些疾言厉色。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就算真有这么一张小抄，也早就处理掉了，监考老师没抓到就是死无对证。而要是没有，那杨瑜一句话就给齐思慧留下了洗不掉的污点。齐思慧的成绩确实跳跃太大了，总有一部分以己度人的学生，比起“齐思慧私底下用功了”，更愿意相信“齐思慧作弊了”，而且是没法解释清楚的。
“老师！我没有作弊！”齐思慧忽然站了起来，虽然声音有些发颤，但却是平日从未见过的大声，一时间把班里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这是那个说句话一米外的人就听不见的齐思慧？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你能不能解释你请了个什么家教，能让你不到一个月进步一百分？有那种家教的话，你给我们都介绍介绍啊！”杨瑜一句接一句问出来。
“我也没有请家教。”齐思慧的眼神很坚定，从口袋里很珍惜地掏出一张折好的纸，“老师，这就是唐曦考前给我的，边上的同学都看见她写的。这是从她笔记本上撕的，可以对比一下裂口。”
吴海也没想到齐思慧居然还留着“证据”，松了口气，赶紧拿过来，然而打开一看，不禁愣住了，好半晌才拿给齐思慧前桌的两个女生看：“你们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个？”
两个女生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吴海顿时沉下了脸，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纸丢在了杨瑜桌上：“这就是你说的小抄？”
杨瑜低头，也不禁呆住了。
这鬼画符是个什么玩意儿？
“唐曦同学，你考前画这个干什么？”吴海问道。
“嗯……幸运符，带上后心想事成，考试保过！”唐曦眨巴眨巴眼睛，重复了一遍台词。
“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哎妈呀，笑死我了！”
“这不如拿瓶眼药水说是福灵剂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笑的不仅仅是周围的同学，而是全班都笑疯了。
转学生好可爱！
只有杨瑜和她旁边几个朋友脸色难看到扭曲。
“唐曦同学……”吴海也哭笑不得。
“嗨嗨，我知道，宣扬封建迷信不好。”唐曦举手，“但是思慧她有严重考前综合征呀，我中和一下她的紧张，她自然就能考出真实成绩来了。”
“我……紧张？”齐思慧自己也愣住了。
“不然呢？”唐曦一脸无辜，“该不会你真觉得我随便画张鬼画符就能让你多考一百分？我怎么不给自己画个年级第一符啊。”
齐思慧：……
“哈哈哈哈！”后面的施睿笑到拍桌子抹眼泪，“你看她把这鬼画符贴身带了这么久，没准她真信了！”
“我才没有！”齐思慧气呼呼地道。她就是、就是觉得曦曦是她的福星，所以把这张纸也格外珍惜而已。
“闭嘴！”吴海一瞪眼，骂道，“施睿！这次考试班里有三个人比上次月考还退步，你就是其中一个！你不是天天和齐思慧唐曦程一航混在一起吗？小组里三个人是全班前三，你怎么不是第四！”
“我距离第四不是就差一点点吗？”施睿不服，显然他也是早就去看过自己成绩名次的。
“哪里差一点点？你是倒数第八！”吴海怒道。
“我是正数第四十，距离第四就差一个数字的距离。”施睿振振有词。
“滚到最后面去站着！”吴海顺手把他的试卷砸过去。
“哈哈哈哈……”教室里更笑疯了。
一片笑声中，杨瑜直挺挺站在那里，更觉得脸被打得火辣辣的。
“杨瑜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吴海说完，继续发试卷，开始讲评试卷。
放学后，唐曦婉拒了齐思慧周末出去逛街的邀请，回家的路上顺便找了家理发店剪头发。
她喜欢女孩子长发飘飘，但不能太长了，不但打理起来不方便，最重要的是，战斗时长发甩起来容易遮蔽视线。所以，她只是要求理发师修剪了下面开叉的发尾，打薄了刘海。
周六早上六点，唐曦准时起床，照例出去慢跑了半个小时，回家洗了个澡吃早饭。
换衣服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没去拿T恤牛仔裤，而是找了条连衣裙。毕竟是去看房子的，打扮得太学生气不太好。
她自己添置的衣服一条裙子都没有——裙子那种东西，打架都不能抬腿了！仅有的两条，还是杨文秋买的，她在唐家时穿过。自己穿过的衣服肯定是不能留下了，便带了过来压箱底。
照了照镜子，简单的白色吊带裙，外面披了件银灰色的针织小开衫，皮鞋是没有的，找了双平底小白鞋，倒也般配。头发难得没有扎马尾，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带了个珍珠发箍装饰。妆是不用画的，不过涂了一层浅色的润唇膏。
唐曦看着自己满意地点点头，看看时间已经指向八点四十五，随手将手机等物塞进小挎包里，跟张姨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裴清致的车很好认，锦湖苑虽然是高档公寓，但也不至于一大早有那么多价值千万的车停在门口等人。
唐曦到的时候，九点差三分。她虽然不会早到，但也不会迟到。
瞟了一眼，她发现竟然是裴清致自己开车，迟疑了一下，阻止了他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坐后座好像把堂堂裴总当司机的感觉，不太礼貌。
“唐小姐早安，今天很漂亮。”裴清致打量了她一眼。
“谢谢。”唐曦大大方方地道，“裴总也很……嗯，人模狗样。”
“噗……”裴清致被她逗笑了，锋利的眉眼弯起，倒显得气质没那么冰冷，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储物柜里有风雅江南的资料，你路上可以先看看，还有几份其他楼盘的，有兴趣也可以看一看。”
“好。”唐曦没有推辞，取出文件夹翻开来看。
资料很齐全，不但有小区的俯瞰图，还有各种户型的内部结构图，唯一遗憾的是，这小区卖的是毛坯房。
唐曦盘算着，看好房子，到时候直接让裴清致介绍一个靠谱的室内设计工作室按照她的想法装修，等她考上大学，搬过去住刚刚好。
她的职业就不适合跟人合租，大学宿舍什么的，从来没考虑过。
周六没有早高峰，道路通畅，到达目的地花了四十分钟，唐曦也刚好把那些资料大致翻了一遍。
裴清致把车停在小区外：“走进去吧？也好看看环境。”
“嗯。”唐曦把文件夹放回储物柜，开门下车。
两人并肩走进小区，门卫拦了一下，不过在裴清致出示房卡后立刻行礼放行。
“这里的定位跟锦湖苑差不多，不过因为毗邻江南大学，文化气息更重，住户里有不少江南大学的教授，一部分学生也租住在这里。”裴清致一边走，一边随口介绍。
唐曦则是留心看周围的环境。
人车分离，安静，绿化高，水系多，很不错。只要房子内部合意，她就觉得可以。
“你要最高的，就只有9号楼，那是小区里唯一的超高层。”裴清致对小区里的路很熟，刻意带她走中间的花园，绕过池塘和九曲桥，继续说道，“别的高层都只有36层，中低层则是18层和9层，只有9号楼有49层，当初审批的时候差点通不过。”
“为什么就那一幢造那么高？”唐曦有些诧异。
“是程二说的，风水好！”裴清致无奈。
“这楼盘是老爷子主持的吧。”唐曦立刻笑了。
“是啊。这是爷爷把裴氏交到我手里之前，最后一个项目。”裴清致勾了勾唇角，“不过，这样错落设计，确实有利于光照，底层不至于晒不到太阳，若不是49层的高度实在难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唐曦抬头看着那座位于小区中心，一枝独秀的楼房，脑中想起刚才看过的整体布局图，微微点头。
平面图上，没有标注楼层数，还不是很明显，但实地看来，这个无限缩小删减版的九九归元阵还像模像样的，相信去9号楼顶楼看会更清楚。程一航的二叔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上去吧。”裴清致刷开了楼道的自动大门。
电梯有两部，和锦湖苑的设定一样，刷房卡才能按下对应楼层的数字，不可能乱跑，除非爬楼梯。
“叮咚~”
“到了。”裴清致抬脚跨出了电梯。
宽敞的走廊上也有个窗户，只是装上了封死的钢化玻璃。
唐曦有点奇怪，似乎……这楼层少了点什么？
那边，裴清致已经打开了房门：“进来看看吧。”
唐曦没想太多，小跑几步跟上，进了门才发现，这竟然不是毛坯房，而是……装修进度完成了80%的半成品。
硬装修基本上已经完工，以浅色为主调，利索的简欧式风格，中央空调，投影式电视，包括全套的厨具都安装妥当，欠缺的只是桌椅沙发床这些可移动的家具和窗帘之类的软装。
“这里没有复式的房子，都是单层，但面积不会比你现在那里小，露台花园更大。”裴清致跟在她后面，让她自己参观。
唐曦转了一圈，尤其喜欢那个巨大的敞开式书房——几乎和客厅一样大，随后终于恍悟过来为什么一直觉得别扭：“有两部电梯说明这里至少应该是一层两户的布局，你这里，把两套房子当中打通了？那个书房在几个房间中间，是因为那里本来就不是房间，而是隔壁的客厅？”
“嗯。”裴清致点头。
“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格局的房子。”唐曦有些哭笑不得，把两套房子打通，甚至连隔壁原本的大门都封死了在走廊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不对啊！
“把两套房子打通，这不是开发商干的吧？”唐曦诧异道，“而且这里装修的材料明显比样板房用的好得多——这真是空房子？”
“这里原本是我自己准备的。”裴清致低低地笑了起来，“刚刚装修好，没住过，剩下的家具你可以选择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而且没有那么多手续，你带上身份证户口本，我直接过户给你就行了。”
“你的房子？”唐曦很意外，“那我不就是夺人所爱了？”
“爱倒是算不上。”裴清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非这里不可，你也知道，爷爷年纪大了，我还是留在老宅的时间更多。刚好你想要的，这里很符合，我就带你来了，怎么样？”
“挺好的。”唐曦想了想，点头。
确实好，整个江南市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更符合她需求的房子了，虽说确实有点横刀夺爱的意思，但这是裴清致主动拿出来的，若是推辞，反而糟蹋人家的心意。
“钥匙给你。”裴清致立刻把手里的门卡递给她，“你随时可以搬过来，什么时候方便，通知我去办过户手续。若是缺了什么，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办好。”
“裴总真爽快。”唐曦坦然接过门卡，“周一早上我请半天假，怎么样？”
“下午可以吗？”裴清致微微皱了皱眉道，“周一早上有裴氏的例会。”
“可以。”唐曦点头，就跟他敲定了去办手续的时间。
她很喜欢裴清致的态度，体贴尊重，办事利落，但又不会过了分寸，以损害自己的利益来迁就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
很舒适，没有负担。
“本来觉得，随便送你一套房子太敷衍了点。”裴清致又道，“你喜欢我精心准备的东西，我觉得很好。”
唐曦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希望过几天你也能喜欢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唐曦一向是个不喜欢拖拉的性子, 第二天就跑了一趟江南市最大的家具城。
当然，她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带了一群鬼, 别人不说，苏凰虽说已经死了二十年，但审美眼光丝毫不差。当然，在营业员看来，这个小姑娘很喜欢自言自语, 还自问自答。不过只要顾客买东西大方爽快, 她们业绩有保障，有点怪癖有什么关系！
于是, 唐曦一天功夫就解决了房子里缺少的东西, 定好送货和安装的时间, 随后发了个短信给裴清致，请他派个人去接手。
这点小忙，裴清致显然很乐意帮忙。
周一下午, 唐曦跟吴海请了半天假。
因为她这次期中考试进步很明显, 吴海心情好, 没怎么刁难就准了假。
回家吃了张姨做的午饭，换了另一条浅蓝色的小裙子，下楼时, 裴清致的车依旧在同一个位置等候。
“不用着急, 交易中心下午一点半才开始, 我让人拿了第一的号子。”裴清致说道。
今天他大约是直接从公司里过来的, 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 比起上次见面的休闲，看起来更有了几分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冷厉。
“这两天还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唐曦系好安全带, 一边随口问道。
“没有，大约是太弱了吧。”裴清致平稳地开车，“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异常的气息，或者温度突然下降，但并没有看见什么。”
唐曦闻言，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嗯，还是那么好看，脸上毫无瑕疵，皮肤好得连颗痘痘都看不见，更别说黑眼圈了。
好一会儿，她犹疑地问道：“你脸上，没涂粉吧？”
“……”裴清致抽了抽嘴角，强调，“我是男人。”
“哪个明星不上妆敢上镜？”唐曦不以为然，顿了顿又叹道，“不过，裴总适应性真强啊，这都睡得着。”
“大概是因为，唐小姐说过，我看不见的东西，都弱得伤不了人吧。”裴清致道。
“对了，上次没细问，你怎么知道你能看见那种东西的？你看见了什么？”唐曦问道。
“其实……我当时甚至不敢肯定我看到的真的是鬼。”裴清致思考了一阵，看见前面的交通灯变成红色，停在黄线前，慢慢地说道，“他给我的感觉，比你身边那位红衣小姐更清晰，甚至会被当做是全息投影，要不是那个地方不可能有全息投影设备。”
唐曦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比苏凰更强，在这个末法时代绝对算是很强的厉鬼了。
“你有兴趣？”裴清致道。
“你说的那只鬼，是单独存在的，还是有人饲养的？”唐曦的脸色很严肃。
“有什么不同？”裴清致没有先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如果是野生的——除非他伤人，否则我不一定会去招惹。”唐曦也不是什么鬼都收的，虽然有契约约束，但鬼本身的个性如果与她不合，留着只会是隐患。
“如果是有人饲养的，你会管吗？”裴清致有些诧异，“我本以为你说反了。”
“没反。”唐曦淡淡地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定不是鬼，而是人。”
“你也驭鬼。”裴清致的话不是指责，而是一种陈述。
“正因为我驭鬼，所以我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唐曦的目光直视前方，语气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怒气，“天师自身的实力需要天赋和苦修，尤其天赋更重要，很多人苦修一辈子也就是个低级天师，只能看看风水画画符，画的符还不一定管用。也因此，这一行的能人越来越少，骗子越来越多。”
“听起来，你就像是看不起努力的人。”裴清致道。
“不，我尊重所有的努力，前提是努力对方向。”唐曦一声轻笑道，“龟兔赛跑，乌龟能赢的前提是兔子轻敌去睡觉了。如果兔子稍微认真点，哪怕不需要用尽全力奔跑，随便蹦跳两下，乌龟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除非它改变物种。可是，明明是防御型的，为什么偏要想不开去和敏捷型的比速度？脑壳坏掉了吗？要是比挨打抗揍，它不甩兔子十条街？有些事，只要努力去做，一定会有收获，可有些事，并不是努力了就有用的。别跟我说什么只要有过程，结果不重要，既然愿意付出那么多心血，为什么不去做点对自己，对别人都有意义的事？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世界，为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甚至拖累到身边的亲人朋友，太傻了。”
裴清致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道：“你有梦想吗？”
“我想人心皆善，天下太平。”唐曦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随即自己也笑起来，“所谓梦想，梦里想想就好了。我能做的，终究不过是，做个好人，再让身边的人和鬼都做个好人好鬼。遇到那种不好的，教育改造。”
“你跟我最初想象得有点不一样。”裴清致道，“我本以为，想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这么强大，活得像个漫画主角的女孩子，理应更加张扬一些的。”
“我只需要在战斗时张扬。”唐曦挑眉，认真道，“天天惹麻烦，把主角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人是不讨人喜欢的。”
“唐小姐真不像是才十六岁。”裴清致叹道。
唐曦笑笑。她确实不是十六岁，不过也没大多少，算是……裴清致的同龄人吧。
“梦想没有，不过目标还是有的。”她摊了摊手。
“哦？”裴清致很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
“我希望，我的每一个明天，都比今天好。好一点点就可以。”唐曦郑重说道。
“很好的目标。”裴清致道。
“我也这么觉得。”唐曦回他一笑。
“我懂你刚才的意思了。”裴清致思索道，“因为天师苦修不易，能出头者凤毛麟角，所以会有人想要通过一些捷径来达成目的，比如说……驭鬼？”
“你凭什么觉得，驭鬼是捷径？”唐曦的目光有些古怪。
“虽然得到强大的鬼怪不易，但按照常理来说，多人合作，还是可行的吧？”裴清致道，“你很强，可是人多势众再加上阴谋陷阱什么的，应该也不弱。”
“并不是因为这个。”唐曦摇了摇头，“就算不是武力收服，也多的是鬼怪愿意与天师缔结契约。”
“为什么？”裴清致不解。
“因为，驭鬼并不是简单缔结了契约，他就会听你命令，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唐曦不屑地笑道，“厉鬼滞留人间是以怨气为支撑的，这就是个驳论——你为厉鬼实现了愿望，他执念一消，自然就散去了。可你若实现不了他的愿望，他也是有思想的，凭什么要听你的？”
“那你？”裴清致好奇。
唐曦这次没有回答他，只道：“你见到的那只鬼，是被人饲养的吧。”
“应该是。”察觉到她并不想回答，裴清致会意地放过了这个话题，顺着她的话答道，“那只鬼像是影子一样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如果不是她养的，那一定是她的仇人才会这般形影不离跟着等待复仇的机会吧。”
当然，后面那句话绝对是玩笑成分居多。
“女人？”唐曦有些惊讶。
“很年轻，如果有需要，我帮你查查她的身份。”裴清致道。
“不必。”唐曦立刻摇头拒绝，“跟那个圈子里的人打交道很危险，普通人还是不参合为好……到了。”
车子进入交易中心的停车场，看看时间，才不到一点。
“先上去等？”裴清致问道。
“好。”唐曦下车，往四周看了一圈，瞥见马路对面一家奶茶店，不由得眼睛一亮。
“稍等。”裴清致按下锁车键，往对面走去。
“我要……”
“珍珠奶绿常温七分糖？”裴清致回头对她一挑眉，见她鼓起了脸，又道，“爷爷说的。”
“真是的……”唐曦扶额嘀咕，“老爷子怎么连这种无聊的小事都说啊。”
“哇~老公你看那辆车好帅哦！”旁边传来一个女人做作的叫声。
“不就是迈巴赫吗？少见多怪。”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什么叫不就是迈巴赫？两千万呢！”女人的声音拉得更高，直刺人脑海。
唐曦皱了皱眉，很不悦地抬眼看过去。
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已经踩着恨天高一扭一扭地朝这边走过来，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一个过来，一屁股坐在车头上，拿出手机，一手撩了撩烫成大波浪的头发，摆出一个风骚的姿势就要自拍。
唐曦被她的神操作弄得有点愣。
看到一辆市面上罕见的豪车想合影拍个照倒也正常，但坐上来就过分了吧？而且大姐你是没看到车边还站着个人吗？
“这位~小妹妹~”女人忽的回头，满眼的轻蔑，仿佛高高在上地说道，“请让让好吗？你挡着我镜头了。就算你也喜欢这辆车，可是你也太小了点，不搭的哟。”
唐曦都被气笑了，又低头看看自己，无奈。
她离开唐家时就拿了两条裙子，当时的杨文秋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唯一的补偿方式就是给钱给钱再给钱，不说款式吧，可那一柜子的裙子确实都是天价，她身上这条，看着设计简单，却是巴黎著名设计师MJ女士的新品，连这都认不出来，能是什么有钱人。
不过，也许是认出来了却当做仿品了。
唐曦的目光从女人的手包上一扫而过，不由得一声嗤笑。
“好了，赶紧走了，我下午还有会。”男人大概是觉得有些丢脸，走过来拉人。
“急什么？这会儿上去也没人。”女人一把甩开他，拿起手机，又觉得出现在镜头里的唐曦碍眼，“啧”了一声，一手撑在引擎盖上转过身来，整个傲人的上半身因为她扭腰的动作，几乎要被衣服挤出来。
唐曦面无表情，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车身上点了点，一股灵力透了进去。
“哎呦！”女人猛然间觉得贴着车的屁股和手掌仿佛触电了似的，一瞬间有千万根细小的针刺激皮肤，剧痛之下，让她发出一声尖叫，像是火烧屁股一样跳下来，连连甩手。
“怎么了？”男人赶紧去扶她。
“这车、这车漏电！”女人尖叫。
男人拉起她的手掌看了看，白皙光滑，连个红印子也没有，不禁无语：“天气干燥，静电吧。两千万的车，又熄火了，怎么会漏电。”
女人不信，虽然没有伤痕，但她的掌心和屁股现在还又痛又麻的，静电哪有这么大的威力？
“行了，走吧走吧，不就一辆车，回头我给你买一辆。”男人抓着她就走。
“你能给我买什么车？顶多就几十万！”女人很不满。
几十万不是钱？男人也怒了，一把甩开她，“爱要不要！”
“哎，你去哪儿？”女人喊道。
“回公司！”男人吐出三个字。
女人顿时傻眼，顿时扑过去，大喊：“不行！你说好了今天来办手续的！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又勾你了？”
“你胡说什么！”男人气急。
“我胡说？”女人高升道，“谁不知道你赶回公司是为了什么，开会？你就是急着回去见你那个刚招进来的小秘书吧！”
“你！人家一个应届毕业生。好好找工作的，在你嘴里成什么了！”男人气急败坏地想要挣脱她的拉扯。
一边的唐曦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早知道就不馋奶茶了，早点上去也不会遇见这对奇葩，两人面相没有一丝夫妻缘，女的自己当小三还管男人找小四小五，男人么，一脸桃花，估摸着小四小五是真有，不是那小蜜也有别的。这对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她正想着是不是给裴清致发个消息说先上去等，不料那对男女拉拉扯扯的，女的用力太猛，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呯”的一下又撞车上。
唐曦叹了口气，走上前，冷冰冰地道：“这两位，大叔大婶？夫妻吵架的话请回家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吵，万一刮到我们的车，我怕你们赔不起。”
她说的是实话，这种豪车，就算蹭掉一点儿漆，维修费都是天价。
“你叫我大婶？”女人一脸不可置信，脸庞都扭曲了。
“差这个年纪叫叔叔很奇怪？”唐曦奇怪地反问，“倒是大婶你，不夫唱妇随难道喜欢玩角色扮演。”
“……”女人被噎得哑口无言，随即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又不禁一声冷笑，“你的车？小姑娘，看你还是个学生吧？坐这种车，来这种地方，包养你的人倒是挺大方的啊！说不定是个糟老头子？小小年纪就这么虚荣不检点，你……”
“你说什么？”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女人仿佛被捏住了喉咙似的，僵硬地转头。
裴清致一手拿着文件包，一手捧着热奶茶，只是脸上的表情像是凝了霜，完全不像是在唐曦面前的温和无害。
“我、我……”女人被他的眼神一扫，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你还要不要办手续了？快走！”男人拉了她一把，两人逃也似的跑了。
唐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裴总以眼杀人的绝技果然厉害！”
“没事吧？”裴清致无奈地把奶茶给她。
“我是没事。”唐曦笑眼弯弯，“不过，你要是再晚来五秒钟，她就要有事了。”
裴清致怔了怔，哑然失笑。
也是，居然担心她会吃亏也是傻了。
“不过，被维护了，还是要谢谢的。”唐曦道。
“走吧。”裴清致微微点头。
两人到了二楼，随便找了个等候的椅子坐下来。
唐曦把房卡重新给他，交代了一下所有的店家上门送货安装的时间。
“我会让助理给你办好。”裴清致把她说的话记在手机记事本里，发给了下属。
“怎么样，我就说是个被包养的小贱人吧。”一缕细微的声音飘了过来。
唐曦抬了抬头，果然看见了那对奇葩男女，感叹了一声冤家路窄，不过要办过户手续的话，就这么大地方，总会看见的。
她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裴清致，摸了摸左手的珠串。
苏凰飘了出来，一声娇笑，故意往裴清致旁边蹭了蹭，抛了个媚眼：“小帅哥，男人可不能打女人哦，还是让姐姐去教训教训那贱人。”
裴清致微微皱眉。
“别介意，苏凰比较外向，她没恶意。”唐曦道。
“不是，我只是想说，我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刚才在下面只是腾不出手。”裴清致不悦道，“动手的时候若还要分男女——性别歧视吗？”
唐曦：……
你狠！
那边，女人似乎内急，一个人走进了楼道，苏凰袅袅婷婷地跟在后面。
不久——
“啊~~~~~”一声惨叫响彻整个二楼。
唐曦都被吓了一跳，苏凰不是蠢得大白天就让人见鬼吧？
“呯！”女人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撞开楼道门冲出来，腿软地往地上一坐，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顿了顿，一声尖叫：“有、有、有尸体啊！死人啦！！！”
“什么？”
“什么什么？尸体？”
大厅里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有人想跑，有人打电话，有人呼喊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员，乱成一团。
唐曦无语，其实她只是想让这女人舌头上长个疮，让她几天不能说话就算了，可苏凰也够狠！
没一会儿，楼下响起乌拉乌拉的警笛声。
对于命案，警方一向是反应最迅速的。
“在哪里？”两个警察冲了上来。
“警官，我是这里的主管。”一个三十多岁的西装男苦着脸走过来，指指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女人说道，“是那位女士发现尸体才报的警，就在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后面，我们已经第一时间保护了现场，除了那位女士，没有人进去过。”
“好的，谢谢合作。”两个警察敬了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
大厅里一片压抑，毕竟是死了人。
然而，没过一会儿，两个警察就空手走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女士，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尸体。”警察说道。
“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是烧死的！都成焦炭了！就在女卫生间门口！”女人愣了一下才叫道。
“我们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除非尸体会跑。”警察看她的眼神更不对了，如果只是躺了个人，说不定只是昏倒了，醒了就自己起来走了，这女人吓坏了才会误以为是尸体报警，可是焦尸？这绝对不能和活人搞混吧。这里又不是影视基地，会有那种以假乱真的道具。
“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女人反反复复道。
“女士，您确认不是开玩笑吗？”交易中心主管也很生气，“如果只是尸体还算了，但是烧焦的，你知道要把一个人烧焦需要多大的火吗？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消防设施都没有启动，也没有一丝焦糊的气味。”
“我、我、可我真看见了啊。”女人觉得百口莫辩，又是心慌，又是委屈，转头央求道，“老公，你说句话啊？”
“我又没有看见什么尸体，让我说什么？”男人没好气。
“女士，您需要跟我们回警局接受教育，报假警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警察义正言辞道。
“我、我……老公~”
“我还要开会，先走了。”男人却不管她，低头往外走。
小警察脸上也露出一丝鄙视，不过这人毕竟不是正主，也只能不管了，只把女人带走。
一场闹剧后，交易中心主管先跟所有人道了歉，宣布下午立刻开始办事，不等到点了。
唐曦收回苏凰，轻轻摇摇头。
苏凰也没干什么，就是撤了自己身上的幻形术，让女人看见她死时的样子而已，以苏凰现在的力量，她想让凡人看到她已经能做到了。
不过那女人，确实应该让警察叔叔教育教育，就是浪费警力有点不厚道。
“到我们了，走吧。”裴清致起身。
他们是一号，一旦工作人员准备就绪，立刻就可以办理。
唐曦原本觉得，这就是个小插曲，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对男女。
不料，当天晚上她刚洗了澡，准备再刷一套题就上床，电话却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唐曦随手接通。
这都晚上十一点了，诈骗份子如果还在加班，挂他电话好像有点可怜呢。
“唐曦小姐吗？我是楚离。”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曦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队？”
“是我。”楚离的声音很严肃，“请问下，唐小姐今天是不是在不动产交易中心和一位女士发生过冲突？”
“嗯？”唐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道，“冲突算不上，就是争执了两句，怎么了吗？”
“那位女士，刚刚去世了。”楚离道。
“……”唐曦沉默了一会儿才消化了他的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死了？”
“嗯。”楚离确认。
“于是……为什么找我？难不成我是嫌疑人？”唐曦奇道。
“并不是。”楚离立刻否定，有些无奈地道，“阮女士是死在警局的，像是心梗，她没有药，医生过来已经晚了，没有被害的迹象。”
“那楚队找我是做什么？”唐曦更疑惑了。
“因为法医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楚离叹气道，“这位阮女士——她已经死去一天以上了。”
唐曦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十秒，电话继续催魂一样响起来。
唐曦按了按太阳穴，接起电话：“楚队，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和一具尸体吵架，我还看见一具尸体报假警，最后一具尸体被你们警察带回了警局，又死了一次？”
“……”楚离噎了一下才道，“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看来，好像是这样没错。”
唐曦忽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如果今天换成是其他人，或许还有什么机关手段，可她能保证，白天的时候，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大活人！确实有些邪术可以操纵尸体蒙骗活人，但尸体里是不会有魂魄的。
何况，如果女人有问题，就应该避免引起人注意，怎么可能这么高调呢。
“所以唐小姐能不能来一趟警局？”楚离带着些歉意道，“我调查了交易中心停车场和大厅的监控，发现和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唐小姐您，所以想让您来看一眼，这是不是下午那个女人。”
“我和她接触最多？她老公呢？”唐曦立刻发现了问题。
“他老公并没有留下联络方式，阮女士手机里他的电话打不通，我们正在通过车牌寻找他的下落。”楚离答道。
唐曦闻言，心中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
“当然，这是请求，并不是强制。如果唐小姐不愿，也没关系。”楚离又道。
“没关系，我现在就来。”唐曦立即道。
“谢谢。”楚离明显松了口气，“天色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我让最近的巡逻车去接你。”
“楚队，你想让锦湖苑小区的人都看见我上了警车被抓走了吗？”唐曦不客气地驳回，随即不容拒绝地道，“我自己打车，三十分钟后到，你派人在警局门口接我！”
对面的楚离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敲敲额头苦笑。
好吧，散打七段的小姑娘，要是真碰到一个劫匪，说不定还能给局里多加一笔业绩。
“楚队，找一个高中女生过来，不太好办？”他的属下一脸担忧道，“看监控，找裴先生似乎也可以。”
“不行，裴清致只是擦肩而过，唐曦才是那个从头到尾在场的人。”楚离断然拒绝，随即又笑了笑，“那小姑娘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注意到什么。”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出租车到了市局门口时, 已经有一个警察等在哪儿，正来回踱步，看到有辆出租车停下, 赶紧跑过去。
唐曦下车，想了想道：“小刘警官？”
“唐小姐还记得我呀。”警察楞了一下笑起来。
“上次在北城工业园门口看见过，听楚队这么叫。”唐曦道。
“唐小姐记性真好，进来吧，楚队等着了。”小刘在前面带路。
这时候, 市局大部分人都早已下班, 也就重案组的楼层还亮着灯。
上了搂，小刘还在感叹：“这么晚了还让唐小姐跑警局, 真是很不好意思。”
“没事, 身为优秀市民, 协助警方办案是应尽的义务啊。”唐曦笑眯眯地看向走廊另一头，“是吧，楚队？”
楚离的头发乱糟糟的, 手里还拿着个大号保温杯, 显然是走出来打水的, 看到她，随手抓了抓头发，转身道：“进来吧。”
小刘敬了个礼, 去忙自己的活了。
今夜的重案组注定每个人都是个不眠夜。
唐曦跟着楚离走进组长专用的单间办公室。
“随便坐, 要喝点什么？”楚离问道。
“奶茶。”唐曦立刻答道。
“你觉得我这里会有那东西？”楚离诧异地看她。
“你什么都没有, 还问我喝什么？”唐曦怒视他。
“客气一下而已。”楚离放下杯子, 拿出手机点了点。
没一会儿, 有人敲了两下门进来，是个漂亮的警花, 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楚队，这个点，奶茶店都关门了，不过楼下小卖部有瓶装的要不要？”
楚离询问地看向唐曦。
“要！”唐曦甜甜地笑，“谢谢姐姐。”
“哎，这么晚了辛苦你了。”警花感叹道，“我们楚队就是不通人情，半夜三更叫个女孩子过来市局，连明天都等不及。”
“行了行了，你出去。”楚离没好气地把人轰了出去关门。
“楚队，对女孩子这么凶，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唐曦指责，“而且，重案组的警花姐姐可是稀有物种！”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楚离皮笑肉不笑。
“真的？谁这么想不开！”唐曦脱口而出。
“她喽。”楚离往身后一指。
“……”唐曦面无表情。
墙上挂着的是巨大的警徽，这是准备和警察事业谈恋爱，一辈子不离不弃的那种吗？
“好了，言归正传。”楚离在她对面坐下，打开一本笔记本，“这不算是正式询问，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我没开摄像头和录音笔，就记录一下要点，可以吧。”
“嗯。”唐曦点头表示没问题。
“你先看看这个。”楚离丢给她几张照片。
按照顺序，第一二张是白天在停车场上拍的，后面两张是交易中心大厅，应该是从监控里截的图。但是，让唐曦有些意外的是，每张照片都把那女子照得很清楚，却都没拍到她老公正脸。
“这男人有问题啊。”唐曦自语道。
“很敏锐。”楚离拍了拍手，又道，“我们查过所有的监控，没有一个拍到他的正脸，没有反侦查意识的人是做不到这点的，所以从车牌号追查到他的下落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个男人就应该是第一嫌疑人了。”唐曦道。
“是啊。”楚离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如果是她老公故意拿走了她的药，让她病发，确实是可以实行杀人的，案件本身并不困难。可是这无法解释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有力气在警局大吼大叫的女人，尸体已经死亡一天以上。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没法结案的。”
唐曦沉吟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照片其实有点□□，拍的是尸体。要不是楚离一力担保，警方也不可能把这种照片给一个未成年的女生看。
唐曦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得死紧。
“这两张照片拍摄时间间隔不到一小时。”楚离补充道。
唐曦彻底明白了警方的为难了。
左边的照片里，女人的容貌还栩栩如生，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应该是刚刚死亡时拍的，然而不到一小时，第二张照片上的人已经肌肉枯萎，遍布尸斑了。
“法医室里现在还吵着呢。”楚离一摊手，“你能不能确认，这就是你白天遇见的那个女人？”
“看照片看得出什么。”唐曦把照片往桌上一扔，“楚队，我能看看尸体吗？”
楚离怔了一会儿才古怪地看她：“不怕？”
“怕什么。”唐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奶茶，不以为然道，“尸体又不会动，哪有活人可怕。”
楚离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没有回答。
给一个高中女生看尸体照片也罢了，直接去看尸体——明天局长该不会想削死他吧？
“楚队，尸体的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唐曦淡定地问道。
“你知道什么？”楚离的目光一下子严厉起来。
“你们从清溪峡打捞尸体的那天，我跟程少在一块儿。”唐曦道。
楚离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一声低咒：“所以我最讨厌案件牵涉到这些豪门世家。”
如果是个普通百姓，还能强制驱离现场，可程家是清溪峡的老板，自己看见了还不算，居然把这种事都告诉小女朋友！
唐曦只当没听见。
“没错，不过这不是第二起，是第三起。”楚离揉了揉眉心，“在清溪峡之前，还有一具呈现迅速老化的身体，挖出来的时候还新鲜着，但不到几小时就变成了一堆骨头！你能想象那种场面吗？”
唐曦想了想，谨慎地问道：“楚队去调查过了吗？第一起案子我不清楚，但是第二起案子我关注了，一个女人失踪了这么久，居然没人报案的吗？”
“陆美华是自己去公司辞职的，也跟朋友说了跟男朋友分手了，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回老家发展。当然不会有人找她。”楚离无奈道。
“你说什么？”唐曦目光一缩，声音都响了。
“嗯？”楚离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陆美华去辞职是几号。”唐曦追问。
“九月二号。”楚离回答了她，目光却紧盯着她，偶尔闪过一丝流光。
果然，这个小姑娘能带来惊喜啊。
唐曦很纠结。
按照陆美华的说法，她最后的记忆是和未婚夫一起吃饭，未婚夫还向她求婚了，哪来的分手？也不可能突然去辞职回老家。最重要的事，吃饭那天，是八月三十一日，比起楚离说的九月二日，当中有两天半的时间误差！
或者说，之后那个去辞职，还大大方方跟所有朋友告别的“陆美华”究竟是谁？
再深入想，如果这次案件的女人确实在一天前就死了，那今天自己看见的又是谁？
前两起案子，因为时间太久，法医很难把死亡时间精确到具体日期，只能估算一个上下误差两三天的时段，所以所有的疑点只集中在尸体迅速老化这一点上。可第三起案子的死者就直接死在了警局——
唐曦的心思越想越活络。不是的，女人被警察带走是个意外，如果没有苏凰的恶作剧，她应该是在交易中心留下了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的痕迹后失踪，等过个一两个月的，她的尸体会在某处被发现，警方一调查，很容易就会查到她是在离开交易中心后才死的，很多目击者都能证明，而自己就是最有力的那个证人。
“唐小姐？”楚离敲敲桌子提醒。
唐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为难。
她手里掌握着很关键的证据，可以纠正整个警方错误的调查方向，可问题是……怎么交给楚离呢？她理应不认识陆美华，总不能说是陆美华的鬼魂告诉她的？
“唐小姐如果有什么发现，还是让警方去调查比较妥当。”楚离委婉地提醒。
“我要见见尸体，然后才知道我猜得准不准。”唐曦道。
楚离跟她大眼瞪小眼。
许久，终于还是楚离败下阵来，说了句等着，就开门出去了。
唐曦摸了摸手上第三颗空白的木珠，顺手加固了封印，不让里面的鬼出来。
她来之前，临时将陆美华收进了手串内，然而警局这种地方，最是正气凛然，普通的鬼根本不可能进来，就算呆在养魂木里，唐曦还下了好几道封印保护的。陆美华要是真跑出来，怕是瞬间就要被浩荡阳气冲得七零八落。鬼要在警局、军营、监狱这一类的地方暂时存在，要有一个前提——尸体也在。
很快，楚离打开门，对她一努嘴。
“楚队这么快申请完了？”唐曦笑眯眯地跟上。
“别闹了，谁会批准一个高中生去看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尸体。”楚离翻了个白眼。
果然，法医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连监控都关掉了。
“快看，我只能切掉监控五分钟。”楚离道。
“不用五分钟，我要看的已经看到了。”唐曦只在门口扫了一眼便道。
“这就行了？”楚离抽了抽嘴角。
早知道这么容易，他犯得着骗开法医，关掉监控吗？只要带她“路过”法医室，然后开门进去装作说几句话，让她在门口看一眼不就得了！
“你又没问。”唐曦一脸无辜。
“好吧好吧，所以你到底看出什么了没。”楚离烦躁。
这案子已经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警察局里死了个拘留教育一天就要释放的女人就很严重，谁料还牵扯了另外两个悬案？
唐曦思考了一阵，才道：“有一点，不过在这里说不太方便，楚队有兴趣跟我出去走走吗？”
楚离看着她，许久，举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走吧。”
两人出了市局，大半夜的，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偶尔从远处投射过来刺目的灯光，随后一辆车呼啸而过。
“要找个地方坐坐吗？”楚离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问道，“不过这个点了，还营业的，除了酒吧和大排档，就只有便利店了。”
“那里就挺好。”唐曦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心公园。
楚离耸了耸肩，迈开长腿，无可无不可地走过去，然而，因为天太黑，公园里的路灯还坏了两盏，居然惊起了一对野鸳鸯。
幸好两人还没脱光，忙不迭地整理衣裳，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警察！”楚离不耐烦地把证件举到男人鼻子前。
“……”野鸳鸯连衣服都够不上，撒腿就跑，远远飘过来一句话，“警察还不是半夜带小姑娘来这儿？”
楚离：……死鱼眼。
唐曦忍不住笑弯了腰。
“得了，什么话不能在警局里说。”楚离叹了口气。
“我有句话想先问问楚队。”唐曦道。
“嗯？”楚离回她一个鼻音。
“楚队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唐曦问道。
楚离一愣，但对上她的目光，却发现她是认真的。微微皱了皱眉，他并没有马上说信或是不信，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个人的话，不信。不过……”
“不过？”唐曦挑眉。
“不过，在重案组久了，每年总有这么一两件破不了的悬案，特别诡异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那种。”楚离隐晦地说道，“上面会有特别部门过来提走案卷，过一阵子，就会结案，然后档案会被封存，连我都没有权限查看，我想你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唐曦心里立刻定了下来。
赌对了。
果然，这个世界也是有类似部门的。
既然有鬼怪存在，有天师存在，国家就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需要对普通民众保密罢了。
在她原本的世界，她也是拿着警队特别顾问的身份的，毕竟真正的高人也不会天天在政府部门坐班拿薪水。有些事特殊部门也处理不了，需要找外援，而有些事她个人同样办不了，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互利互惠而已。
“楚队，这世上，真的有鬼哦。”唐曦微笑。
楚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吐槽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有鬼？
“闭眼。”唐曦道。
楚离反而睁大了眼睛看她。
“我说你都听不懂话吗？”唐曦无奈，灵力聚集在指尖，也不管他闭没闭上眼睛，直接抹了上去。
楚离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头，毕竟，看到有人拿手指头往自己眼睛戳过来，正常人都会躲的。
“哎，所以叫你闭眼了！”唐曦咬牙切齿，一手揪住他衬衫的襟口，一手戳上去。
楚离强忍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才没直接一个过肩摔。
当然，他要是真动手了，谁摔谁还没个准。
“好了！”唐曦甩了甩手松开他，真是……第一次给人开个阴阳眼好像她要杀人一样。
“什么好了？”楚离眨了眨眼睛，忽的发觉自己的视线似乎有点问题。
原本确认过小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可这会儿，就一眨眼功夫，似乎远处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在晃动？
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然而那些诡异的人影依旧存在，绝不是什么幻觉。
“活见鬼的感觉怎么样？”唐曦问道。
楚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大步向一个人影走过去，明显想抓过来看看是人是鬼。
“是警察！你别过来！”那人影一声惨叫，拔腿就跑……不对，是飘，那双脚分明离地足有一米高了。
楚离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无数次，已经没有底线了。
虽然没有靠近，但以他办案多年的眼力和判断力，这个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活人，也不是什么全息投影。
“楚队，你就别害鬼了。”唐曦无奈叹息，“你是警察，吃的皇家饭，破案无数自带煞气，那些小鬼离你太近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所以，你也是和那些特殊部门的一类人？”楚离回头问道。
“算是吧。”唐曦不置可否。她没见过这个世界专门负责处理非人类案件的办事人员，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实力。
“然后呢？”楚离看看已经看不见鬼影的小公园。
“让苦主自己跟你说比较清楚。”唐曦说着，把陆美华放了出来。
楚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走近两步，随即想起来自己会伤到鬼，又停了下来，只问道：“陆美华？”
“是、是我！”陆美华就算在唐曦的灵力保护下，依旧有些瑟瑟发抖，但事关自己的死因，她还是忍着恐惧和压力，迅速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楚离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陆美华的鬼魂说的是真的，那警方的调查方向就完全错误了，现在法医还在研究让尸体保持新鲜又迅速老化的是一种什么病菌——这和病菌差远了好么！
“有点麻烦啊。”楚离喃喃自语。
“确实麻烦。”唐曦点头，“鬼说的话只能当做破案线索参考，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你们提交案件，如果说陆美华在八月底就已经死了，检方是不可能认同的，毕竟所有的监控和目击者都证实她九月二号还活着。”
楚离忍不住揉揉太阳穴，头疼！
“楚队，我建议你上报吧。”唐曦叹了口气道，“这案子背后牵扯到了玄学界，不是普通的侦查能查到的，就算你真查到了什么，也就是找死。”
她的话很不客气，但是楚离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们这样有……异能的人，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楚队，有件事我觉得你搞错了。”唐曦认真地道，“用异能杀人，用刀子杀人，甚至用语言杀人，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并不是有异能就可以为所欲为。”
“抱歉。”楚离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这种人，也是有败类的，是吧？”
“道理是没错，可是……‘你们这种人’这说法，让我听着有点不爽。”唐曦瞪他。
“哈哈，抱歉抱歉。”楚离干笑了两声。
“话我说完了，要不要上报，楚队自己看着办，只是……”唐曦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要因为你的不甘心，一时意气，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楚离一愣，随即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上回，临江私立医院里，那一老一少……”
“嗯，玄门败类。”唐曦坦然道，“你或许以为他们在说胡话，其实还是信一点比较好。”
“裴清致醒了，你解决的？”楚离问道。
“是啊。”唐曦点头，“这案子我帮你解决了，不用谢。至于那两个败类……给人下咒这种罪名好像是不存在的，楚队自个儿看着办怎么处理好了，反正是杀人未遂。”
“没想谢你。”楚离心累，没想说队里正在找心理医生评估那两个嫌疑人的心理状态，很有可能是送精神病院的结局。
“今天我先回……别动！”唐曦话说到一半，猛地脸色一变，直接扑了上去，一边将陆美华的鬼魂收回手串里，一边张开了结界。
“轰！”两人周边有金色的字符流淌，闪了闪又隐没在空气中，而就在半米外，一团火焰凭空烧了起来。
“灭！”唐曦手一点，压灭了烈火符造成的火焰，撤掉结界，随手塞了两个一次性的防御法器给楚离，“拿着，别动，别离我太远。”
哪怕看到如此玄幻的一幕，楚离也很冷静，只是从兜里抽出枪，默默地上膛。
就算子弹打不死妖魔鬼怪，但对活人依旧是有威胁的。
唐曦会意，直接道：“死的归我，活的归你，不要靠近，尽管开枪，放心你打不死他的。”
“知道了。”楚离虽然觉得那句“死的归我活的归你”很怪异，但也没时间去计较了。
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小公园里似乎更黑了，仅有的一盏路灯闪了闪，突然“啪”的一下爆裂开来，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那是什么东西？不是鬼吧？”楚离诧异道。
只见灌木丛中，慢慢飘出来一些小小的黑影，仿佛是不会走路，一个个在地上匍匐前进，还发出尖锐的叫声，看得人心里发毛。
唐曦的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婴灵！”
“什么意思？”楚离不解。今晚的一切将他的三观完全打碎重组了。
“字面意思，是用婴儿的魂魄炼的东西，在所有的厉鬼里，婴灵是最凶的。”唐曦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冰窖里蹦出来，冷得彻骨，“也是……最残忍的。”
楚离没说话，他虽然不太理解，但连猜带蒙也能猜个大概。
把婴儿的魂魄变成这种鬼东西用来害人？这种人，死十次都不嫌多！
唐曦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珠串，自语道：“幸亏有对付婴灵的神器。”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幽幽的笛音在夜色中响起, 如泣如诉。
楚离猛地回头，可睁大了眼睛也没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存在。
“你看不见，自己人。”唐曦说道。
楚离想起刚才她说过的“对付婴灵”的神器, 难不成就是指这个笛声？再去看那些婴灵，果然，小东西们爬行的速度都缓慢下来，似乎有些迟疑，还有几个直接趴了下来不动了。
“哄小婴儿睡觉的神器, 不就是摇篮曲吗？”唐曦很无辜地问道。
“……”楚离张了张嘴, 无法反驳。
太有道理了！然而你管这聊斋背景乐一样的曲子叫“摇篮曲”？会吓死小孩子的好吧！
几分钟后，婴灵终于全部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声。
几只婴灵似乎被哨声刺激, 又挣扎起来, 而笛音也一下抬高，加快的旋律瞬间盖过了哨声。婴儿茫然地左顾右盼，没发现什么不妥, 又趴下不动了。
唐曦一声冷笑：“云栖是音杀的祖宗, 找死也没有这么急的。”
“这些怎么处置？”楚离问道, “能……超度吗？”
唐曦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邪修都喜欢婴灵吗？因为刚刚出生、甚至还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宛如一张白纸，它不懂善恶, 主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多好用啊。”
“所以, 是不能吗？”楚离似乎也有所料, 并不太失望。
唐曦没答话, 手掌一合，分开时, 慢慢捻出一条灵光闪闪的绳子。
“你准备干嘛？”楚离握着枪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看就知道啊。”唐曦说着，蹲下身，用灵力绳把一只婴灵捆起来，拉长一截，再去捆下一只，很快的，就捆出长长一串。
楚离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这个画面看着有点想笑。
“好了。”唐曦抖了抖手上的绳子。
笛音停下，夜色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损失了这些婴灵，够那人心痛很久了。”唐曦一声冷笑。
婴灵虽然强大，但入手却很不易，尤其现代社会法制越来越严密了。
随着她的话，那些婴灵猛地尖叫起来，身上黑色的怨气一丝丝被剥离。
远处的邪修仿佛也感应到了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对婴灵的控制，开始急躁起来，哨音吹得更急，那些被灵力绳捆成一串的婴灵也蠢蠢欲动挣扎起来。
“愚蠢。”唐曦翻了个白眼。
曾经她的对手都知道，玄门斗法，千万不要和唐曦拉开距离，会被玩死。虽然她近身也不弱，但相比起来，绝对比拉开距离后被挂上一串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负面状态等着挨打要强。别人就算带着厉鬼或是驯服的妖物都是当盾牌或主攻的，唯有唐曦……她身边的厉鬼都有各种各样的特殊技能，全是用来辅助她自己作战的！
“至少在一公里外——云栖，能反制吗？”唐曦问道。
“可以。”云栖出现在她身边，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插回后腰，面前悬浮着一具古琴。
琴的造型很奇特，尺寸只有普通古琴的一半，有些迷你的琴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而最怪异的是，这琴，没有琴弦。
楚离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古装青年，若非他确实飘在离地一尺的空中，怎么看都像是个活人吧？
云栖的右手虚按在古琴上方，隐隐的，琴上慢慢浮现起三根若隐若现的琴弦。
“铮！铮！铮！”清脆的琴音撕裂尖锐的哨音，化作肉眼可见的流光没入黑暗。
哨声一下子哑了。
唐曦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低声道：“至少得吐口血。”
“才三弦。”云栖皱了皱眉，有点不满。而且三弦甚至没能凝结实体。
“你才恢复多少，能用出三弦很好了。”唐曦倒是毫不意外。
云栖一声嗤笑，手一抹，古琴消失。
“能不能找到那个人？”楚离忽然问道。
“你想干嘛？”唐曦一愣。
“当然是抓起来！”楚离道。
“什么罪名？”唐曦问道。玄门斗法就是这点很无奈，除非上次张盛那样闯进裴清致的病房，否则明知他想杀人，又能拿他怎么办？纵鬼杀人？别开玩笑了，楚离敢这么写案卷的话，明天这个重案组组长就得下台。
“袭警。”然而，楚离还真回答得一脸天经地义。
“别闹了，楚队。”唐曦扶额，“人家在一公里外，多半还站在监控范围内，就是吹了两声口哨，哪里袭警了？”
“先找个其他名义先抓起来再说。”楚离的目光闪闪的，“警局可以最长拘留48小时，留下他的指纹DNA，万一以后有需要，不至于一抹黑。”
唐曦楞了一下，再想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是……
“警察可以随便抓人拘留吗？”她疑惑地问道。
“先抓到再说，别让人跑了。”楚离道。
唐曦无奈地点点头，示意云栖引路。
云栖手一抬，夜色中出现了一条淡淡的光线：“这是琴音的轨迹，顺着去找。”
“多谢。”楚离拿着枪，跃过地上那一串婴灵，快速跑过去。
“喂！你等等啊！”唐曦一跺脚。
虽然给了两个防御法器，可谁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手段？她只能喊了一声苏凰：“跟着那个混蛋！有危险先顾自己再救他！”
苏凰“咯咯”笑了两声，跟了上去。前面的楚离显然也听到了，差点脚下一个踉跄。
唐曦又骂了两句，继续抽取婴灵身上的怨气，一边随口问道：“想吃什么？”
云栖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随你。”
唐曦“哦”了一声，加紧催动灵力。
一个，两个，三个……婴灵身上怨气越来越少，身影越来越透明。
“好多个呀。”唐曦看着空中飘浮的一个个黑色怨气球，想了想，用灵力拉了一根长长的细棍子，一颗颗把小球穿进去，变成一串，往云栖眼前一递，“呐，冰糖葫芦。”
云栖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来，一口咬了一个：“婴灵的怨气果然纯粹。”
“不明道理，不辨善恶，孩子总是天真得残忍。”唐曦看着那些婴灵的残魂化作光点消失，叹了口气，散了灵力绳，举步道，“走吧。”
云栖举着冰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跟着她飘，忽然道：“我现在的力量不足全盛时期三成。”
“我知道。”唐曦了然，“我也没恢复到一半，所以暂时我不打算主动招惹太厉害的对手，等明年就差不多了。”
“但是——”隔了一下，她又接道，“如果对方主动招惹我，也不必忍气吞声。就算实力有损，我们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云栖没说话，吃完最后一个怨气球，安静地返回手串里。
唐曦赶到一个公共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见楚离把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压在地上戴上手铐。
“小曦，这家伙哪用得着我保护。”苏凰一看到她就告状，“仗着防御法器挡住了攻击，上来就是一脚踹翻，枪托打后脑勺，太凶了！”
唐曦耸耸肩，她自己是个例外，正常的天师，体术都是弱鸡，被重案组的组长近身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这也是因为这人被云栖的琴音反噬自身，修为大损，几乎来不及用出什么手段就被楚离近身了。要论战斗经验，这种人真比楚离差远了。
“警察就可以随便打人随便抓人吗？还有没有王法了？”男人趴在地上大喊大叫。
“不可以。所以……”楚离转过身看她，“小姑娘，报个警吧。”
“哈？”唐曦傻眼。
“偷窃、抢劫、强X未遂，什么都行，有人报案，我就能抓。”楚离道。
唐曦：……怪不得你抓人还把人拖到监控死角哦！
“你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这种败类吧？”楚离道。
“好吧……”唐曦苦笑，“那就……偷窃吧。”
说着，她在随身的包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块丝巾递给他。
“丝巾？”楚离一脸懵，“好歹你拿个钱包什么的吧？”
“我没带钱包，就这个比较值钱。”唐曦道。
“有多值钱？”楚离随口问道。
“爱马仕的，一万多。”唐曦道。这条丝巾还是今天早上夏爽跑过来送她的，说是谢礼，她晚上出门时觉得有点风大，怕会冷才顺手塞进了包里。
“！！！”楚离抽了抽嘴角，不敢置信，“就这么一小块布料，一万多？抢钱？”
“爱要不要。”唐曦没好气。
她也觉得是抢钱，可人家卖的是丝巾吗？是时尚！
楚离接过那块“贵重”的丝巾，犹豫了一下才揉成一团，塞进男人外衣口袋里。
“你们、你们这是栽赃陷害！”男人都快气疯了。
这两人，居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讨论赃物和怎么栽赃啊！
“栽赃是真的，陷害真没有。”楚离一声冷哼。
“楚队，这案子最后会怎么审？”唐曦有点好奇。
“偷窃物品价值1000元人民币以上就能最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楚离故意拉长了声音，随即又笑起来，“不过多半是证据不足判不了的。”
“你不是警察吗？警察可以公报私仇？我要告你！一定要告你！”男人一边挣扎一边怒骂。
唐曦用灵力画出一道符咒，“啪”的拍进他体内。
“你给我下了什么咒？”男人惊怒道。
“不算什么，就是你一接触到灵力、怨气、阴气这些，就会疼痛难忍。”唐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瞪我，我可是为尽心尽责的警察叔叔的生命安全负责。”
“如果你不叫我叔叔，我会更感激你的。”楚离黑线。
唐曦只当没听到，伸手抽走了他兜里的手机：“密码？”
楚离无语，拿自己的指纹解了锁。
唐曦迅速调出自己的手机号码，设置成快捷1键还回去：“喏，要是碰到超出你认知范围的灵异袭击，打电话给我喊救命。”
楚离哑然。
“也别什么小事都叫我，我很忙的。”唐曦想了想又道。
“你忙什么？抓鬼？”楚离随口道。
“学习啊，我明年要高考的，我还要考江南大学呢。”唐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楚离张了张嘴。
好吧，真没想起来你还是个学生来着。
“我先走了。”唐曦挥了挥手，收回了苏凰，“阴阳眼六小时后失效。”
“以后再有事需要报警，直接打我电话吧。”楚离叹气。
“我并不想再遇见需要报警的事好吗！”唐曦回头怒视他，“再乌鸦嘴，我抓只倒霉鬼扔你身上，叫你天天出门踩狗屎！”
“倒霉鬼啊……呵呵。不是在这儿么，走了，老实点！”楚离低笑了两声，推搡了一把自己的俘虏。
唐曦回到家时，果然又是凌晨一点半了。
然而，明天的课还是不能缺的。
一声哀叹，她也只能立即把自己塞到床上抓紧时间睡觉，顺便咒骂几句楚离，并且保佑那个电话号码最好不要响起来！
至于楚离会不会把案情上报……唐曦觉得自己不用多操心。重案组组长不是走后门来的，审时度势，该懂的都懂，还有意气之争的人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第二天，她把作为死者遗物的红色高跟鞋快递到了市局重案组。当然，陆美华暂时留在了她的笔记本里，和月月母女作伴了。毕竟她还不清楚这边特殊部门的办事风格，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陆美华的魂魄，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四放学时，裴清致亲自来了一趟还门卡。
唐曦很满意他知道在锦湖苑门口等而不是直接来她学校，于是好心情地问他是不是要上去喝杯茶。
“不了，我晚上公司里还有事。”裴清致摇头，只是又拿出一张请帖给她。
“这什么？”唐曦一怔。
“下周六，我在裴氏老宅举办生日聚会，希望你能来。”裴清致认真道。
“哦……”唐曦拿着请帖才反应过来，本来想让程一航去看看他收到礼物的反应的，没想到自己也被邀请了，哎不对啊！她回过神，脱口道，“不是这周吗？你的生日。”
“嗯？”裴清致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对了，你看过我的生辰八字，可生辰八字是阴历啊。”
“……”唐曦想揍自己一巴掌，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连这种常识都忘记了还一条道走到黑！
“你不是天师吗？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裴清致眼里都带了笑。
“别说了。”唐曦捂脸，好半晌才无奈道，“撇开那些以害人为目的邪术，需要用到生辰八字的，多半是算卦、批命，我对这个……不太擅长。”
或者说，是很不擅长。
当然，这个不擅长也是相比较而言的，她算卦批命比起那些神棍还是能言之有物的，只是这种水准在她师父看来，就是属于“别跟人说你会算卦简直不够给我丢人的”程度，因此她出师以来还真就没给人算过命。
“那你擅长什么？”裴清致好奇地问道。
“嗯……捉鬼、驱邪、收妖、斗法！”唐曦不假思索道。
裴清致的笑容有些僵硬，敢情你擅长的总结起来就一条：打架？
不论是跟妖魔鬼怪打架还是跟活人打架。
唐曦显然发现了问题，干笑了两声，晃晃手里的请帖，岔开话题：“好了知道了，谢谢裴总亲自邀请，我会去的。”
“好，我等你。”裴清致点点头，上了车。
唐曦目送他的车远去，忽的想起来，赶紧拿出手机，手忙脚乱地联系客服更改送货时间。
不过，拿着请帖往家走的时候，她又不禁沉思起来。
请客啊……
按照传统，乔迁新居都是需要请客的，为的是给新房增添人气，搬到锦湖苑的时候，因为这是唐家的房子，她当然没有这个想法，但风雅江南的房子可是属于她在这个世界的家，是不是应该请客呢？越是古老的宗门，越是注重传统，她也是不例外的。
当然，她为难的不是请客，而是宾客的名单。
要知道，她家可是有好多鬼啊……
唐曦觉得，既然是乔迁新居，那主人就不止是她一个人，请了一群客人却要让那些鬼小心翼翼地避开不露出马脚这种事，她不愿意。
想了很久，她才终于确定了名单。
小伙伴程一航毋庸置疑，然后是裴老爷子和裴清致——她都答应去裴清致的生日宴会了，礼尚往来不是？嗯，夏总也可以请，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如果夏太太和夏爽不害怕也可以一并请，人多热闹嘛。最后一个……嗯，作为一起打过婴灵的小伙伴，不请楚队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唐曦看着自己列出的名单，也没弄什么请帖，就一个个打电话过去了。
程一航肯定没意见，裴老爷子很高兴，表示一定把孙子带来。夏总本就想交好，闻言表示一定会到，楚离……嗯，除了开始以为她打电话是来报警的之外，一切顺利。
一晃到周六，唐曦随手将自己简单的行礼收拾收拾，一个行李箱就轻轻松松搬了家，锦湖苑的房卡则是通过门缝塞进了屋子里。
打车到了新家，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布置妥当的新居。
除了她定的那些窗帘家具之外，屋里还多了不少各色绿植点缀，尤其沙发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盆黄澄澄的金桔盆景，看着就格外讨喜。那个巨大的敞开式书房里，半圆形的大书架上也摆满了书。
历史百科，风土人情，音乐艺术，教辅资料，各种小说应有尽有，连外语词典都放了好几本。
唐曦转了一圈，不禁惊讶于裴清致的细心。她把笔记本里的鬼都放了出来，让月月妈妈带着小姑娘去玩乐高，喻明凡帮她去整理书籍试卷，张姨收拾厨房。她和苏凰、陆美华说说笑笑地铺床、摆放各种生活用品。
至于云栖……唐曦从不指望他干活。就算云栖愿意，她更不敢指望这位生前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能干什么，不拖后腿帮倒忙就不错了！
在新房里睡的第一晚，唐曦觉得格外踏实。果然自己的家和借住的别人的房子还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个来的果然是程一航。
“乔迁贺礼。”少年连个包装盒都没有，直接递给她一条毛衣链。
坠子似乎是一种贝壳，珍珠白的底色随着光线和角度不断变化出七彩流光，外面还镶了一圈碎钻。
“你喜欢年份久的东西，这东西我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据说年份不可考。”程一航解释道。
“挺好看的。”唐曦随意地就挂在了脖子上。
贝壳里传来淡淡的灵气，不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是等没人的时候再研究比较好。
“这房子，裴总就真的送给你了？”程一航道。
“是啊，不错吧？”唐曦笑眯眯。
“挺好的。”程一航站在那个巨大的书架下，看着……一本飘在空中还会翻页的书发呆。
“咳咳。”唐曦想起来，顺手给他开了个阴阳眼。
“有事？”喻明凡从书里抬起头来。
“没有……”程一航木然转身，忽的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你、你不是喻前辈？”
“嗯？”喻明凡歪歪脑袋，疑惑地看他。
“你认识我的家教？”唐曦惊诧道。
喻明凡死的时候，程一航应该还没有入学吧。
“不认识，不过，一高荣誉栏里有他的照片啊。”程一航答道，“各种竞赛的金奖，有好多呢，你没去看过？”
“没注意。”唐曦老实地摇摇头，“他嫌弃我考得差，我就让他给我当家教。”
程一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难怪你进步这么快，喻前辈不但成绩好，而且他特别会押题，有他在学校的时候，其他人都只能争第二名。”
“看起来我这个家教捡得挺值！”唐曦很欣慰。
“有时间八卦，卷子做完了？课文背熟了？错题复习了？”喻明凡冷淡地问道。
“你是魔鬼吗！”唐曦泪奔：“晚上！今天晚上一定完成！”
“叮咚~”就在这时，门铃的声音解救了她。
“我去开门！”唐曦转身就走。
来的是夏总和夏爽，夏太太果然是没有来，不过夏爽倒是愿意来，她想和唐曦交好，而且……上次害怕过后，她反倒是好奇起来：这世上真有鬼？还能看见？
倒是程一航看见夏爽微微挑了挑眉。
随后到的是裴老爷子和裴清致。
裴清致见过唐曦家里群鬼乱舞的景象，但裴老爷子却十分惊奇地看着那些自动飘过来的茶杯，还想伸手去摸一摸是不是能摸到鬼。
唐曦觉得这样下去裴老爷子迟早要构成骚扰，赶紧给所有人开了阴阳眼。
嗯……今天有多少人需要三观重组就不关她的事了。
“乔迁贺礼。”裴清致认真地送上手里的东西，让所有人都震惊到无语。
不说程一航，夏总来的时候自然也是送了礼物的，是一幅名家字画真迹，价值不菲。然而……裴清致送的，居然是一篮子纸钱香烛啊！
你真不是来找茬的？
唐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慢的眉眼都染了笑意：“谢谢，有心了。”
“不客气。”裴清致点点头。
夏爽悄悄拉了拉程一航：“喂，裴总和唐曦没仇吧？”
程一航立即摇头，没仇，还有恩！不过，香烛纸钱什么的，唐曦看上去反而挺高兴？她喜欢？
大约是重案组在周末都不能放假，楚离到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
当然，鬼是不能吃人类的饭菜的，高级的厉鬼以怨气为食，而低级的鬼，像是喻明凡张姨那样的，吃香烛就可以了。众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给唐曦带了礼物，但裴清致的这份礼物，却是送给这里所有的鬼的啊……
好像被比下去了呢，真狡猾。
“楚队可真是忙人。”唐曦笑着举了举果汁。
楚离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赴宴的，八成是从局里直接过来了。
“我快饿死了，晚上还得加班。”楚离有气无力地坐下。
唐曦又好气又好笑，敢情你是趁便过来吃个晚饭，准备再回去工作？正好风雅江南距离市局倒不远。
陆美华端了一碗饭过来，放在楚离面前。
“谢谢。”楚离也不客气，就差没把这里当市局食堂，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放心吧，你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陆美华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不过楚离只说了一句就没再透露什么，几乎把一碗饭倒进肚子里，站起身才一拍额头，“忘了说了，恭喜乔迁，礼物我忘在车里了，我下去拿一下。”
“别了，我送你吧。”唐曦叹了口气。
重案组的组长，会健忘到把礼物丢车里？就算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吧！
果然，出了门，楚离的脸色就严肃了，没等她发问，直接开口：“特殊部门派人来了，想要提走案卷和那个操纵婴灵的家伙。”
“你没同意？”唐曦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
“我们重案组的人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久，连人都是我抓回来的，凭什么就这么交出去，连个结果都过问不得？”楚离咬牙切齿。
“何必呢，这种事，本来也不该普通人掺和。”唐曦实话实话。
“我答应了陆小姐要给她一个公道，难道要我告诉她，抱歉你的案子我管不了，所以你怎么死的，谁害的你我也不知道……行吗？”楚离说道。
唐曦心底一震，惊讶地看着他。
“唐曦，帮我一把。”楚离在警车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她。
“我怎么帮你？”唐曦不解。
“特殊部门的人开了口，允许我重案组派人参与——你做一次我的顾问吧。”楚离显然早有打算，“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说是允许我们参与，但恐怕不会让我们知道多少东西，我必须拿到话语权。”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个要准备高考的学生啊。”唐曦叹息。
“重大立功表现，我可以申请给你高考加分……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申请通过。”楚离道。
唐曦咬了咬牙。
“学校我帮你搞定，就一周！”楚离补充道。
“好，一周。”唐曦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她答应了陆美华帮她查清死因，从不毁约。
“谢谢。”楚离打开了车门，上车前，从里面拿出一束花给她，“确实是忘了，恭喜乔迁。”
唐曦僵硬地接过花，眼角抽搐。
黄、玫、瑰！
你特么知不知道黄玫瑰的话语是失恋？这是分手时送的花好吧！你这绝对是路上匆忙找了家花店随便拿了一束花就跑，连店员的解释都懒得听吧！还能不能更敷衍一点啊混蛋！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楚离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就搞定了一个高三学生突然请假一周的事宜。
于是唐曦很无奈地顶着喻明凡的死亡视线，一大早跑去市局重案组报到。
毕竟是自己答应的事，必须要完成, 只要动作够快，未必需要一周。正好也看看这个世界的特殊部门是什么水准。
这次是楚离亲自出来接她的，走的也是内部人员通道，顺手递了张证件给她：“顾问证，收好了。”
唐曦翻开看了看, 她以前没拿过这种证件, 跟警方合作的时候，名字就是招牌, 一个电话就都能搞定, 不过这证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居然还有她的照片，好像是她办理转学手续的那张一寸照。她晃了晃证件，笑道：“真的假的？”
“我敢办个假证么？”楚离一头黑线, “局里确实不可能批一个高中生为警方顾问, 不过重案组本身确实有聘请顾问的名额, 只是顾问的薪水是从经费里出的——你大概不在乎这个。”
“你这是，名正言顺要求我打白工的意思啊。”唐曦又气又笑。
“经费紧张。”楚离很坦然。
唐曦翻了个白眼，放弃和他沟通。
“你说得对。”楚离忽然道, “这件案子, 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能力范围, 我不能拿下属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我上报了, 但是……想让我放弃我的案子，门都没有！”
“来了几个？”唐曦问道。
“两个, 一男一女。”楚离顿了顿，又道，“感觉吧，没你厉害。”
“这怎么判断的？”唐曦诧异。
“那天晚上对付婴灵的时候，你的那种气势……哪怕不是冲着我来的，也比他们拿来压我的感觉强烈。”楚离淡淡地道，“先不论对付那种东西的能力，若是我和他们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知道。”
“那是自然的。”唐曦毫不意外，“这世间所谓的天师，七成都是骗子。剩下三成真的里，又有一大半或许对付妖魔鬼怪在行，但真碰上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还未必比得上普通刑警。”
“你却对战斗很在行，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鬼。”楚离道。
“要不然你能请我当顾问？”唐曦一挑眉。
“也是。”楚离一笑，推开小会议室的门，“人齐了，开会。”
会议室里还有三个人，上首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唐曦在新闻上见过，是市局的副局长，姓赵。另外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楚离说的特殊部门派来的人。两人年纪都不大，二十五六的模样，眉宇间五分相似，可见应是有血缘关系的。
“小楚，你怎么把家属都带来了？”赵局楞了一下才道。
“不是家属。”楚离反手关上会议室的门，答道，“唐曦，重案组顾问。”
“……”会议室里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小楚，你这……什么时候请的顾问？”赵局问道。
“昨晚。”楚离一耸肩，摆了摆手，示意唐曦坐他身边，又介绍道，“赵局你应该认得。那两位是上面派来协助案子的警官，方天辰、方天芸。”
唐曦点点头，神色丝毫不动，落落大方。
“楚队，这案子十分危险，让你一个普通人参与就已经很危险了，再多一个人，我们可保护不过来。”方天辰脸色难看地道。
“我不是普通人。”楚离抬了抬眼，不卑不亢，“我是刑警。在成为刑警的那天开始，就没怕过死。”
“闭嘴。”唐曦不否认听到那句“我是刑警”的时候心里动了一下，冷淡地打断，“有我在，你要是还会死，当我不存在吗？”
楚离耸耸肩，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姑娘，你是玄门中人？”方天芸一声轻笑。
“玄术界，有师承的辈分为尊，没有师承的强者为尊，你这是觉得你一定比我强吗？”唐曦丝毫不避地直视她。
方天芸顿时阴了脸，但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唐曦说的确实是真的。
当然，她并不觉得眼前应该还在上学的女孩子是“强者为尊”，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这莫不是哪位长老前辈的关门弟子或者孙女？
“小楚，别胡闹。”赵局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是知道一些“特殊部门”的内幕的，可他这个得力干将……就算楚离今天带了个老道士来说是顾问他也就笑笑，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起来瘦弱娇怯，这个真有点……难以言喻。
“赵局，她是我请的顾问，合乎重案组规章流程。”楚离沉声道，“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我愿意承担所有连带责任。”
“……”赵局哑然，只好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那就开始吧。”方天辰不耐烦地道。
“开始开会。”赵局说着，打开了投影仪。
虽然会议室里只有五个人，显得很空旷，但屏幕中的画面一出现，所有人都把视线投了过去。
那是一些尸体的对比照，总共有六组，每一组两张，左边的新鲜如刚刚死亡，右边的形容可怖。
“这么多？”楚离一挑眉。
“所以，这个案子原本就不是重案组先发现的，我们从一年前开始就跟进了。”方天芸没好气道。
“一年了还没头绪，反倒受害者又多了三个，最后嫌疑人还是我们重案组抓的。”楚离指出事实。
“你！”方天芸气结，姣好的眉紧锁着，胸口不住起伏。
她明明是为了对方好，重案组每天都在和穷凶极恶的匪徒斗智斗勇，她并不是没有敬佩，然而，不正是因为这种敬佩，所以才不想他牵扯到这种案件里吗？毕竟身手再好的刑警，也就是个普通人，在妖魔鬼怪面前完全无力。
有种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感觉。
“然后是这个男人。”方天辰手一动，屏幕上换了两张张照片。
左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后的地点是某个汽车站，面目平凡，不俊不丑，看起来显得老实本分，属于扔进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右边那个则英俊帅气得多，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特别招小女生喜欢的那种。
“根据调查，受害者失踪前，都有过和男朋友分手的行为。”方天辰继续道，“而那些所谓的男朋友、未婚夫——深入调查后，都是用各种手段编造出来的假身份。比如第五名受害人陆美华在江北市的那个未婚夫，那个饭店根本不是他开的，他只是给了当天的值班经理两万块钱，借口在多年不见的女同学面前挣点面子，两人合演了一出戏。至于父母，是两个在片场靠群演混饭吃的二十八线小龙套，这种人很多，服务周全，扮演父母给孩子开家长会什么的都是常规业务了。”
楚离听着他的话，目光却落在屏幕上，眼神眯了眯，忽然道：“这两个男人，是同一人吧？化妆技术不错。”
“楚队眼光倒是毒。”方天辰笑笑，“我们还是好不容易截取到两张正脸的监控，用颅骨成像技术才确定是同一个人的。”
“若是分开，怕是不会注意。”楚离淡然道，“不过放在一起比较，五官的重合度还是很明显的。警方辨认嫌疑犯不看相貌，而是看五官细节，和颅骨成像技术大同小异。”
方天辰点头，语气也好了不少：“我们有理由推断，从头到尾，这些男朋友，都是同一个人假扮的，他也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有目的地在寻找一个特定的女子，只是这些受害者的身份、性格、年龄、经济条件、文化水平，各方面差距都不小，履历也没有重叠的地方，目前尚未找到共性。”
唐曦低头翻着面前的文字资料，忽然开口道：“这几个受害者，生日虽然都不同，但相隔很近——阴历呢？”
“这种事我们第一时间就查过了。”方天芸道，“不是同一天。”
唐曦皱了皱眉，她对推算是真的不在行，干脆拿出手机，打开万年历，直接查起来。
“我说过了，她们的生辰八字没有重合点。”方天芸不耐烦道。
“有。”唐曦只回答了一个字。
“什么？”方天芸愣住。
唐曦下笔很快，转眼就把内容抄了下来，手一推，A4纸顺着光滑的桌面滑到了另一边。
方天芸看了一眼，目光一缩，脱口道：“五行？”
“这几个人的命格，从八字看，都是五行缺水。”唐曦道。
方家兄妹俩面面相觑了一下，脸色也难看起来。
八字五行这个东西，就算不懂命理的普通百姓，给新生儿取名字的时候也会算一算，然后在姓名上补足，缺这个缺那个的不少，五行俱全的也不少，可一连六个受害者都是五行缺水，这绝对巧合得不正常了。
“先继续。”方天辰干咳了一声。
幻灯片切换到了下一张图，是一座荒山的航拍。
“我们已经审问过抓到的嫌疑人，方法不透露，但保证问出来的内容属实。”方天辰说道，“据他交代，这里是他们组织的一处据点。”
“组织？”楚离皱了皱眉，“有组织地找人，找的不对就杀人，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很不简单啊。”
“的确。”方天辰严肃道，“这个组织分工严密，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那天晚上他原本的任务是毁尸灭迹——阮玲，就是最后一个被害者被带进警局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不得不说，楚队，你运气很好，误打误撞也能得到关键线索。”
楚离一声冷笑，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唐曦看了他一眼，了然地挑挑眉。这家伙，想说的肯定是“只有无能的人才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别人的运气”之类的。
“所以，我和阿芸打算先去那个据点探探虚实。”方天辰又道，“鉴于嫌疑人落网已经有几日，不排除扑空的可能。但就算有一点希望，也要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以。”楚离点头表示同意。只要对方的意见有道理，他并不介意谁做主。
“我和阿芸去就可以。”方天辰皱了皱眉。
“不会拖你们后腿。”唐曦淡然道，“我们的安全自己负责。”
“随便你们。”方天辰看了她一眼道。
“事不宜迟，走吧。”楚离首先起身。
“小楚，你可悠着点儿。”赵局忧虑地嘱咐了一句，又看看唐曦。
江南市是他的地盘，赵局也不喜欢上面派来的人指手画脚干涉他们工作，所以他也是希望楚离能给市局争口气的，可要是真那么危险，就不是争口气的问题了！
“赵局放心，没事儿。”楚离不怎么在意。
至少他觉得，看过那一群遍地爬的婴灵后，就算再出来一群僵尸，他也能淡定地冲上去一拳一个了。
四人分成两组，泾渭分明，也没打算一起行动，而是分别开了两辆车出去。
“你怎么看？”楚离问道。
“你的直觉不错，那个方天芸挺弱的。”唐曦赞同，“天师的能力从低到高划分成一到十星的话，她顶多两星。”
“那方天辰呢？”楚离一怔。
“方天辰有点奇怪啊。”唐曦摸了摸下巴，有点苦恼，“他没有一丁点儿灵力，怎么看也不像个天师，难道是有别的特殊能力？”
“他比方天芸强。”楚离断定道，“那个女人很习惯性地听他指挥。”
“嗯，不管，反正现在不是敌人。”唐曦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起太早了，我补个觉。”
楚离想说你平时上学的时间更早，但看了一眼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是把车窗关了。
唐曦没说谎，她确实是没睡够，因为昨天送走客人后，留到最后的程一航给她传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她熬夜看完了。
唐氏旗下的医药公司捐献的那匹疫苗果然出问题了。
开始时，有好几个孩子注射疫苗后出现了不良反应，相继死亡。因为疫苗本身也是病毒，确实是有排斥的几率的，加上接受捐赠的都是偏远地区贫困家庭，就算孩子没了，也没有能力上访投诉，事情就被压了下去。然而，随着出现不良反应的孩子越来越多，好几个地区的儿童医院病床都满了，这件事才终于被曝光出来，然而为时已晚。
如今政府已经下令回收尚未使用的所有疫苗，查封了唐氏这家医药公司。卫生、防疫、纪检各个部门都入驻公司开始排查，网上的舆论风一样地散播开来，唐振英忙到焦头烂额。
唐曦看完才知道为什么唐家这阵子好像把她忘了一样，想来他们这会儿也确实没时间想她了。
啧，怪不得霉运缠身呢。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那批过期的疫苗也不知道变异成了什么病毒，死了的也罢，活着的那些不知道还有没有救，真是作孽！
前面的车在山脚的一小块空地停了下来。
楚离开到旁边停车，正要叫醒唐曦，还没开口，就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到了？”唐曦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背上了小挎包。
她今天这一身白体恤、浅蓝牛仔裤、淡粉色开襟卫衣的打扮，青春靓丽，就像是来踏青的，和方家兄妹那种紧身皮衣怎么看都不良的风格两个极端。
“嗯，没路了，得走上去，你体力还行吧？”楚离道。
“不行你背我啊？”唐曦翻了个白眼。
虽然原主这具身体素质比她差远了，但这段日子她一直饮食调理，灵力疏导，加上每天坚持晨跑，比起一般的年轻人还是强上不少的。
“也可以。”楚离觉得，自己负重百八十斤翻山越岭完全不是问题。
“猪。拿着。”唐曦在他下车前，随手扔过去一个小玩意儿。
“这什么？”楚离拎着那条镶嵌了水钻、明显是女孩子用的贝壳毛衣链，一脸的嫌弃。
“古董，价值起码几十万的，悠着点。”唐曦道。
楚离手一抖，差点给她扔回去。
“借你的，这东西能储存灵力，我在上面刻了个防御法阵，在我存进去的灵力消耗完之前，任何鬼类都不能靠近。”唐曦道。
“只防鬼？”楚离却注意到了她话里的漏洞。
“妖魔鬼怪，其实只有鬼是完全没有形体的。”唐曦解释道，“如果遇到一只妖——楚队，尽管冲上去干架，你的攻击是能打到它的，我看好你！”
“……”楚离立刻下车。不过链子还是套在了脖子上，塞进衬衫里面。
“根据航拍图，我们大概要走五六里山路，你们跟在我后面，自己小心。”方天芸说道。
“知道了。”唐曦应了一声。
人家表现的是善意，她也并不是不知好歹。至于到底谁强谁弱谁拖后腿，这种事，遇见敌人就知道了，没必要上赶着吹嘘自己有多厉害。
于是一行人方天芸开路，随后是楚离和唐曦，最后是方天辰断后，四人对好方向，往山林深处走去。
“好安静。”走了一会儿，唐曦开口道。
“这座山背面有个村庄交怀山村，有一百多户人口，不过这一边没有人烟，当然安静。”方天芸随口道。
“蠢。”楚离忍了忍，终于还是道，“她说的不是人，是虫鸣鸟叫！”
方天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并不是真蠢，而是经验实在太少，和破过无数大案要案的楚离、除过无数妖精厉鬼的唐曦没法比。
这么大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植被也算是丰富，就算有什么中型动物出没也是正常的，可如今，别说是兔子小鸟了，就连飞虫蚂蚁都没看见。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
“小心些。”方天辰沉声道。
就在这时，前面的灌木忽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谁！”方天芸喝道。
她手里虽然捏着一张朱砂黄符，却没有立刻打出去。毕竟现在还是大中午的，阳气最盛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妖魔鬼怪活动。
没人回答，然而，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传来隐隐的响动。
“被包围了。”方天辰转身，面对来路。
许久，终于，第一条人影出现了。
那是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老农，肩膀上还扛着把锄头，摇摇晃晃地从山上走下来。
怀山村的村民？方天芸嘀咕了一句，扬声问道：“老伯，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山路做什么？”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顺着崎岖的小路，直挺挺地朝他们走过来。
“阿芸小心！”方天辰转身一道风刃丢了过来。
“当！”老农举起的锄头被拍飞。
“喂！你疯了不成！”方天芸吓了一跳。
“他们被控制了。”方天辰冷冷地道。
“这怎么办？”别说方天芸，楚离都没辙。
就算被控制了，这也是活人，是无辜百姓，尤其这老头的年纪，楚离都担心自己若是打晕他，会不会打出毛病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山林里慢慢地走出来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眼神呆滞，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卑鄙无耻！”方天芸忍不住咒骂。
方天辰手一挥，一股大风毫无预兆地刮了起来，把这些村民吹得东倒西歪。
然而，很快的，就有人重新站了起来。
“天生的异能者？”唐曦有些惊讶。
“对。”方天辰点头，“阿芸擅长火咒，我控风，一向搭档行动。不知道唐小姐修的是什么类型的能力？”
“战斗！”唐曦一挑眉，抬手抓住了一个青年挥过来的铁锹，脚下一扫，把人绊了个踉跄，随即手起掌落，一记手刀劈在青年后颈上。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事实证明，就算是被控制，中枢神经的传导功能被切断了一样能打昏过去。
“找壮实些的打晕，开一条路出去！”楚离目光一亮。
“正合我意。”唐曦没等他说完已经冲了出去。
方家兄妹俩楞了一下，赶紧跟上去，无比憋屈。
他们的招数杀伤性太强，一旦用出来村民肯定会有死伤，而肉搏实在不是他们的长处。
“我怎么觉得这里是个陷阱呢。”唐曦道。
“先别管那么多了，要控制那么多活人，距离太远肯定做不到，那人就在附近！”方天辰喊道。
附近？唐曦转头四顾。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种环境，别说一个人，就算藏十个八个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
“先冲上去再说。”唐曦无奈。
“小曦，我去找人吧？”耳边传来苏凰的声音。
唐曦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低声道：“小心点，对方家两兄妹也留个心。”
“知道了。”苏凰笑着应道。
一片混乱中，一道淡淡的影子贴着地面钻进了树林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该死的, 这越来越多，该不会整个怀山村的人都被控制了吧？”楚离咒骂道。
四人且战且退，不得不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这没完没了啊。”方天芸再次布下一道结界阻挡, 大口喘气。
唐曦摩挲着左手腕上的珠串，指尖迅速补了一层封印。
正午十二点，原本应该是艳阳当空的天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进入林子太深，繁茂的树木遮蔽了天空, 连光线都黯淡下来。
“你手上, 那是法器？”方天芸无意中瞥了一眼，有些惊异地问道。
失去了阳光, 养魂木珠串上一明一灭的闪光就像是指路明灯一样醒目。
唐曦没理她, 右手盖在珠串上, 咬牙切齿道：“我能应付！”
“怎么了？”楚离问道。
“婴灵！”唐曦沉声道，“上回我们轻易收拾了那些婴灵，怕是引起了幕后之人的警觉。”
“那又如何？”楚离不解。
“操纵婴灵, 操纵尸体, 操纵村民——因为他遇见克星了。”唐曦一声冷笑, “凡是操控利用外物战斗就会遇见一个问题，如果保留‘武器’的神志，固然力量会增强, 可武器一旦有了意识, 就容易反噬主人。他们不敢, 所以只是抹去了武器自身的意志, 将其当做死物来使用。”
“精神控制技能。”方天辰肯定道, “没有意识的死物，对精神控制的抵抗力为零。”
“嗯。”唐曦点了点头, “可是无论对天师还是对妖魔鬼怪来说，精神控制都是极其稀有的能力，他们大概也是拿不准我到底是不是，所以用这些村民来试探。”
“那怎么办？要应招吗？”楚离听明白了，看看她的手串。
唐曦抿了抿嘴，如果眼前的是一片厉鬼，她自己就能一口气全灭了，可要不伤到活人——尤其其中还有身体本就孱弱的老弱妇孺，就有些棘手了。只有云栖出手，才能相对温和地解决。然而，她总觉得对方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喂，怎样都好，快想办法啊，我要挡不住了！”方天芸喊道。
在不能伤人的前提下，她的结界反倒是最好用的招数，被控制的村民没有智慧，只会机械地往他们这里扑，哪怕被结界挡住了去了也一次次往结界上撞，都不知道绕个路。然而，撞墙撞久了也是会重伤的！
“唐小姐，这些村民长时间被控制，哪怕事后被救回来，也是会有后遗症的，如果你有办法……”方天辰郑重地道。
“怎么说？”唐曦去看楚离。
“我知道他们有后招，但是……活人为重。”楚离答道。
“知道了。”唐曦叹了口气，一挥手，抹去了封印。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怨气冲出了珠串，逼得周围的楚离和方家兄妹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唐曦知道，这回她是把云栖给气狠了，然而心里的阴影却更重了。
“解决完这边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云栖的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冰渣子。
唐曦干笑了两声，只道：“回去再说，现在先解决当下。”
云栖在怨气中现身，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从前唐曦是限制不住他的行动的，然而养魂木……这次他才深刻理解了当初唐曦说的“厉鬼监狱”是什么意思。虽然原意是保护，但……还是欠揍！
“千年厉鬼！”方天芸惊恐得脸色煞白，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学生似的女孩子身边竟然有一只千年厉鬼，或者说，这世上居然真能见到千年厉鬼！原本她以为这些都已经是古籍记载的传说了。
云栖拿出的是古琴，这次浮起的只有一根琴弦，却凝实许多，单弦不成曲，但随着他指尖拨动，一缕缕黑色的琴音飘散出去，化作一道道绳索，将那些行尸般的村民捆住，定在原地。
一刻钟后，树林里终于安静下来。
“结束了？”方天芸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距离唐曦更远了些。
“楚队，我觉着，你是不是这儿先天有缺陷？”唐曦指指自己的脑袋，纳闷道，“每次你的反应都让我怀疑人生……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就不知道害怕一下的吗？”
“不是你说的鬼不能靠近我吗？”楚离反问。
云栖一声嗤笑，玉笛瞬间戳到他眼下。
楚离眼神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滑步，转身，一记手刀——如果他劈的是个活人，这会儿多半已经躺地上了，无奈对手不是人，他的手刀直接穿透了云栖的脖子，简直像是砍头一样的视觉效果。
“得了，近身搏斗，你还真打不过他。”唐曦憋着笑拦住云栖，又对楚离解释道，“我的灵力不会防备他，楚队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云栖一声冷哼，手指捏着玉笛，像是思考着什么。
一边的方天芸几乎绝望，这位重案组长果然不是正常人吧，他居然跟千年厉鬼打架啊！
那位浑身浓厚的怨气就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凭什么一个普通人居然不受影响？
“好了，唐小姐，让村民恢复正常才是要紧事。”方天辰打断道。
“我不会啊。”唐曦眨眨眼睛，看他的眼光很奇怪，“我是战斗系的，治疗从来不擅长。”
当然，如果非要她来治疗，她可以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把村民体内的东西逼出来，可这种做法，一个两个还好，这里可是百多人，就算把她累死了也救不完的。
“那这位……”方天辰看着云栖，有点纠结该怎么称呼。
“他是控不是奶，你凭什么觉得厉鬼能治活人。”唐曦无语。
“哥，我来试试吧。”方天芸终于平静很多，定了定神，走到一个被定住的村民面前检查起来。
“怎么样？”楚离走上前问道。
“有点麻烦，不过我应该可以。”方天芸想了想，点点头。
“那这边交给你们，我和唐曦上去看看。”楚离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可是……”方天辰有点犹豫。
“把你妹妹一个人留下你也不放心吧？”楚离道。
方天辰无言以对。
“走吧。”楚离直接往上山的路走去。
方天芸忙着救人，没空理他，方天辰见状，也只能默认了。
唐曦跟在楚离后面，忍不住吐槽：“跑了这一路，你居然记得往哪儿走？”
“我从公安大学提前毕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境外一个贩|毒|团伙里做卧底，连亚马逊的林子都钻过，这儿算什么。”楚离一声嗤笑。
唐曦虽然知道这人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重案组组长，肯定有过了不得的功绩，却也没想到他的经历居然如此传奇。
云栖没有返回养魂珠，甚至没有飘起来，除了一身不合时宜的古装，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般。
“这件事，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目的，现在怕是都是冲着我来的了。”唐曦忽然道。
“因为云栖？”楚离道。
“还有我。”唐曦叹了口气。
“你？”楚离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人潜伏多年，能量不小，那天小公园里在我手上吃了个大亏后，查我的来历肯定不难。”唐曦淡淡地道，“我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同样是五行缺水。”
楚离有点在意她“我这具身体”的说法，但现在明显不是计较用词的时候，肃容道：“你觉得，他们把目标放在你身上了？”
“寻找特地命格的人，用处不外乎几种，找了那么多又放弃，多半是不合适。”唐曦侃侃而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合适，但我灵力充沛，我的身体若是不行，怕就没有行的了，何况抓到我还能顺便附带一个精神控制技能的厉鬼，多划算啊。”
“所以，你觉得，今天这个陷阱就是在等你的？”楚离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要不然，查了一年都没消息，突然连人家据点都查出来了？”唐曦冷笑。
“你不信口供？”楚离挑眉。
“我习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唐曦顿了顿，又道，“当然，不排除口供是真的可能，但这并不妨碍幕后之人将计就计。”
“或许，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楚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上次出手后，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唐曦摇了摇头，“还不如跟警方一起行动，省得连累无辜。这件事，不解决始终是隐患。”
“小曦，我找到据点了。但是没看见控制村民的人。”说话间，苏凰的声音响了起来。
“跑得倒是快。”唐曦咒骂了一句。
“带路！”楚离却精神一振。
顺着苏凰的指引，两人一鬼直接抄近路穿过树林，果然看到了建造在半山腰的一幢红砖瓦房。
“里面没人，看情况他们早有准备放弃这里了。”苏凰道。
“你们别乱碰东西。”楚离说着，戴上了一次性手套，这才推开院门。
既然苏凰说了没人，倒也不必遮遮掩掩，楚离抽出一根钢丝折了折，不到十秒钟就撬开了房门。
地上残留着一层均匀的灰，很显然，至少已经离开三天以上。
“那什么？”唐曦一指桌上放的一叠纸张，这个位置，显然是特地留给进来的人看的。
“别乱动……”楚离提醒了一句，不禁哑然。
却见唐曦的双手插在裤兜里，确保不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而云栖则是大大方方地拿起文件翻开给她看。
好吧，鬼不会留下指纹。
楚离抽了抽眼睛，咽下嘴里的话，凑过去一起看。
文件是一份档案，包括了一个女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经历，虽然只是复印件，但出生证明、身份证、户口本、各种学历证明、证书奖状甚至死亡证明一应俱全。
楚离第一时间就用手机登录了警务系统查了这个名叫“安娜”的女人。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混血，尤其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国内才刚刚改革开放，很少有人会取这样洋气的名字。可事实上，若不是她刚好姓安，随便大街上喊一声“娜娜”，就会有无数个叫吴娜李娜赵娜的女人答应。
“确实死了，是意外。”楚离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简略地道，“五年前的大年夜，她留在公司加班到半夜，当班保安马虎大意，没确认大楼里是不是有人，就拉了电闸，没想到把她关在了运行到一半的电梯里。第二天她家里人报了警，但因为涉及的是成年人，警方没有立刻以失踪立案，等找到她的时候尸体都硬了。是死于突发性心梗。”
“被关电梯里她不打电话？”唐曦诧异道，“电梯里没信号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
“手机没电了。”楚离叹气，“下班前她同事手机没电，借了她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聊得久了点，加上她加班晚了，手机自动关机了。”
“真倒霉。”唐曦也无奈，这是多少巧合碰到一起才造成的悲剧啊？
“所以，让我们看这么一份档案是什么意思？”楚离道，“虽然是挺倒霉，但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这个安娜也没有出奇之处。”
“放屁！”猛然间，屋子里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
“谁！”楚离一个转身，举着枪已经开了保险栓。
背后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没有出奇之处？对我来说、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一切，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那声音继续响起，这回两人听出来了，是从左边的房间里传来的。
楚离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也不折腾开锁了，重重一脚直接把门踹开。
“真暴力。”唐曦咋舌。
慢悠悠地跟上，可这间看起来像是卧室的房间里同样不像是能藏人的模样。
唐曦的目光转了一圈，放松下来，拍拍楚离的手臂：“人不在这里，你就当是……视频通话好了。”
说着，她指了指老式衣橱中间镶嵌的那块等身穿衣镜。
镜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怨气，映出一个看不清容貌的扭曲身影。
“是你在说话？”楚离的枪口指着镜子。
“呵，你们知道什么？”黑影的语气里满是尖刻和不屑，“安娜她什么错都没有，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可是你们呢？凡是没人愿意干的各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都推给她，大年夜的没人愿意加班就让她加，要不是当时我不在她身边——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该死的是你们！是你们！”
“你干了什么？”楚离敏锐地察觉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干了什么？哈哈哈哈……”黑影一声狂笑，“欺负她不会拒绝就叫她加班的老巫婆、爱占话费的小便宜总拿她手机打长途的臭婊|子、疏忽大意拿人命当儿戏的保安、拖拖拉拉不上心的民警……哈哈哈，我都让他们下去向安娜赎罪了！”
楚离和唐曦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对面的人是个玄门高手，若是对普通人下手，还真是防不胜防，警察也只会当做意外结案，若不是他今天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死于谋杀。毕竟，这些人的共同点如此明显，如果是谋杀，一立案，必定会并案的，连环谋杀案这么大的案子，警务系统肯定有着重记录。
“既然你都报完仇了，那你还在折腾什么？”唐曦拉了拉楚离，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们死了，我的安娜就能活过来吗？”黑影一声冷笑，“安娜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躺在冷冰冰的地下……”
“放肆！”唐曦厉声道，“死者复活，那是玄门禁忌中的禁忌，扰乱生死轮回，你付得起代价吗！”
“只要她活过来，我能付出任何代价！”黑影毫不示弱。
“疯了。”唐曦摇头。
“复活，真的能做到吗？”楚离问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他抓那些命格特定的女子，是在试验复活安娜吧？”
“如果死者能复生，当年我就复活了云栖。”唐曦冷冷地答道。
“……”楚离楞了一下，哑口无言。
这真是……无可辩驳的答案啊。
忽的，一直沉默的云栖动了，白影一闪，伸手抓向镜子。
“别！”唐曦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这镜子就是路引，穿过去就能找到他。”云栖道。
“我当然知道！”唐曦没好气道，“你可以穿过去，我呢？啊？我是活人！”
云栖看她，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来啊，有本事过来，我在这儿等你哈哈哈哈哈！”镜子里传来一阵狂笑。
“无聊的激将法。”唐曦一手死死抓着云栖，一手扬起，灵力化成尖锐的利剑，“呯”的一下把镜子砸了个四分五裂。
黑影随着碎裂的镜片四分五裂，怨气闪了闪，逐渐消失，屋子里也安静下来。
“你……”楚离扶额。
“抱歉。”唐曦看了他一眼，但语气中却听不出歉意。
“我理解。”楚离点点头。
“你觉得我会输给一个人类？”云栖的眉头皱得死紧。
“你若是全盛时期，我不介意你直接冲过去搞定一切，不管什么样的陷阱，当武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直接碾压过去就够了。”唐曦认真地和他对视，沉声道，“云栖，我知道你想为我除掉祸患，但是我没那么弱，你现在……也不是碾压玄门的鬼王。”
云栖默然，忽的“啧”了一声，化成流光回到了养魂珠里。
唐曦手上一轻，拉了个空，不由得扁扁嘴，嘀咕道：“死傲娇！”
“算了，今天先回去吧，也不知道那些村民怎么样了。”楚离转身往外走去，顺手拿走了桌上的档案，一边道，“也不算是没有收获，从这个叫安娜的女人开始查起，排查她的亲朋好友，加上那混账自己承认的几件谋杀案，留下的线索已经不少了，还有得忙。”
“小心点，这人应该不是控制村民的人，距离太远了。”唐曦提醒道，“他还有同伙的，被杀个回马枪就阴沟里翻船了。”
“小曦，我虽然没找到人，但还是有点线索的。”苏凰飘过来，低声道，“顺着怨气的踪迹，我找到断开的地方，没看到人，但原地留有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女人？”唐曦眼睛一亮。
“香气很好闻，而且能留香这么久，不是便宜货。”苏凰肯定道，“很有特色的香，再闻到那个味道的话，我肯定能认出来。”
“我知道了。”唐曦记下，让她回到了手串里。
有人体指南针楚离带路，两人很快回到之前和方家兄妹分开的地方。
只见林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村民，而方天芸坐在一棵大树下，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看到他们回来，守在一边的方天辰先是浑身紧绷，随即放松下来：“放心吧，都没事，阿芸是灵力和体力都消耗太过，透支了。”
唐曦看看方天芸疲倦的脸和汗水浸透的发丝，心底也微微动容。
其实……也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尤其现在，虽然形容狼狈，却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这些村民要怎么处理？”方天辰揉了揉眉心，“阿芸说，他们醒来不会有被控制的记忆，可任谁醒来发现全村人都躺在离村子十几里路的山里，都要摊上大事的吧。”
“这好办。”唐曦打了个响指，再把云栖喊了出来。
云栖黑着脸吹了一曲笛子。
村民们一个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木偶一样，三三两两慢吞吞地往后山走去。
“没问题？”方天辰下意识道。
“身体残留着本能，会带他们回家，就像是老马识途。”唐曦道，“但是，被深度控制过，就算解除了，也要明天才会醒。从自己床上醒来就问题不大了吧？至于少了一天的记忆……这个我真处理不了。”
“没关系。”方天芸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给他们编造了一天的记忆，都是些普通人，不会察觉到不对的。”
“是吗？看起来，我们配合配合还是挺不错的嘛。”唐曦笑道。
方天芸勉强扯了扯嘴角，看向云栖的目光依旧带着恐惧。
其实不难怪她反应特别大，楚离是普通人，方天辰是异能者，只要心理上克服对千年厉鬼的恐惧就不会有问题，可她是天师，比任何人都能深刻感受到云栖的恐怖力量。
方天辰将妹妹背起来，说道：“回去再整理案情，这里还得让痕检过来一趟。”
楚离看看手里的档案，应了一声，又回头道：“唐曦，你能追踪到那个混蛋的下落吗？”
唐曦一伸手，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往上抛了抛又接住，挑眉一笑：“你说呢？”
楚离看得清楚，那是一块镜子的碎片，顿时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给我两天时间。”唐曦道。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重案组办公室。
一群糙汉子进进出出都要好奇地看一眼角落里的小姑娘。
对于唐曦, 一大半人的印象是：哦，那个一晚上报了三次警，抓了犯罪分子还嫌警察来得太慢的小丫头。
然而, 眼前的小丫头现在是他们的顾问了。
尤其是那位小刘警官，怎么也想不通英明神武的楚队这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让一个女高中生做重案组顾问，就算为了泡妹子也太夸张了吧！不对，楚队这年纪都比人家小姑娘大一轮了, 这分明是禽兽了！
“有消息没？”楚离从大办公室中间走过, 脚步顿了顿，直接走过去, 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问道。
“电脑上会有什么。”唐曦不以为然。
楚离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是社会新闻版, 有关于唐氏过期疫苗的，不禁撇了撇嘴：“你还关心这个？”
“倒不是关心。”唐曦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
唐振英身上那只倒霉鬼……嗯, 就算唐家被搞破产也不关她的事, 但要是那倒霉鬼成了气候再去祸害别人, 她就不能放任不管了。倒霉鬼初期收拾起来很简单，可一旦成了气候，就能牵扯到一丝因果之力, 就算是她也要费一番手脚的, 不能因为对唐家人的厌恶就真的不闻不问, 得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看什么看？没事干了这么闲？”楚离回头瞪了一眼。
“啊哈哈……”几个留守的警员干笑两声, 赶紧蹿了出去。
“算了。”唐曦关闭了网页。
先顾眼下吧, 唐家的事还不算很急。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催魂一样响起来。
唯一留下的警花小姐姐赶紧接起电话, 听了一阵，挂上电话，脸色格外严肃：“楚队，有命案。裴氏集团的一位企划部经理坠楼，应该是谋杀。”
“知道了，通知第二组过去，我马上到。”楚离脸色一肃，走了几步，忽的回头问道，“去不去？”
“死的是男的女的？”唐曦问了一句。
“女的。”警花楞了一下才道。
“去。”唐曦关了电脑，起身拎了自己的小包。
楚离知道她的意思，没多说什么，两人匆匆下楼到了停车场。
因为是出警，唐曦第一次享受了一把警笛轰鸣，人车避让的极速待遇，到达裴氏大楼不过十五分钟。
绝对的超速。
“把顾问证戴上。”楚离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唐曦扯出证件挂在脖子上，跟他下车。
大楼门口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有巡警组成人墙，拼命控制好奇的人群。
“让一让，警察！”楚离不得不努力分开人群前进，一边在心里暗骂，什么热闹都喜欢看，这是死人好吧！都不怕看了晚上做噩梦？何况这会儿警察也不可能让群众看见尸体，围在这儿什么都看不到，挤什么挤！
唐曦仗着身体纤细，跟在楚离身后顺利穿过了人群。
“尸体呢？什么情况？”楚离拉起黄线钻过去，一边问道。
“在这边。”来迎接的是辖区的片警，有些好奇地看了唐曦一眼，但还是条理清晰地道，“今天早上10点15分，110接到报警有人坠楼，我和同事在附近巡逻，就立刻赶过来了，当时死者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虽然碎屏了，但是没坏，最后一条短信是今天10点03分发来的，匿名，内容是：立刻来顶楼。因此判断是他杀。”
“死者的情况？”楚离挺满意，继续问。
“死者高嘉怡，女，23岁，单身未婚，裴氏企划部经理。”片警答道，“其他具体信息，我的同事正在调查。”
“查下死者的生日，具体到时辰。”唐曦插了一句。
片警一呆，没有马上接话。一来因为唐曦年纪太小，警局不可能用童工，二来调查死者信息虽然会具体到出生日期，但还真没具体到时辰的，这要怎么查？这种事，死者自己都未必一定清楚吧。
“照办。”楚离挥挥手，提醒了一句，“查出生证明。”
“啊，是。”片警恍然大悟。
死者这个年纪，肯定是在正规医院出生的，那就一定有出生证明，这上面是记载到分钟的。
楚离原本也没注意过这个，还是在安娜的档案里看到那张出生证明才发现的，难怪方天辰的资料能把被害人的生辰八字都记录下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坠楼的地点。
“楚队。”
“楚队，唐小姐。”
重案组的组员因为距离近，先到一步，打完招呼后，脸上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楚队还真走哪儿都带着这个小顾问啊！
“要看吗？”楚离总算还有良心地提醒了一下，“摔死的尸体很难看。”
“我又不是没见过。”唐曦嗤笑。喻明凡就是摔死的，不好看是真的，但不好看又不至于吓死人。
楚离耸耸肩，让开了视线。
当然，裴氏大楼比一高的教学楼高得多，高嘉怡的尸体比喻明凡更惨不忍睹，不过看起来是直接折断了颈骨，死得还算是痛快。
唐曦挑了挑眉。
女尸的脸还算完整，她还是见过的，上次她顶着裴清致的躯壳来的时候，就是这姑娘拿给她清溪峡别墅区的设计图。好像还是裴清致的大学同学来着？
“报案人呢？”楚离左右看看。
“是我。”走上来的又是一个熟人，是裴清致的助理向久明，“楚队。”
“是你啊。”楚离想了想才记起来，“是你报案的？”
“是的。”向久明苦笑道，“今天中午裴总有个饭局，我开车送他去，车子停在正门口等裴总下来，谁知道‘呯’一下有什么东西砸在我车上。本来还以为谁高空抛物，结果高经理的尸体就这么……从前挡风玻璃上面滑了下来，滚到地上。”
“你们裴总呢？”楚离随口问道。
“在办公室，饭局已经推了。”向久明答道，“裴总说，如果警方有需要，直接上去找他。”
楚离点点头。他和裴老关系不错，和裴清致本来也是认识的，何况因为唐曦的关系，微妙地有一种有同一个秘密、混同一个圈子的感觉。
“楚队，查到了！”之前的片警拿着笔记本冲过来，“这是高嘉怡的具体出生日期。”
楚离没动，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直接抽走了笔记本。
唐曦扫了一眼那组数字，打开手机万年历换算阴历。三分钟后，抬头道：“可以并案了。”
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都不禁楞了一下。
并案？并什么案？就算高嘉怡是被人推下楼的，可难道这还是个连环杀人案吗？就算是，这还什么都没调查呢，看个出生日期就能并案？
“把案子转到我这里。”楚离没有犹豫，立刻对组员吩咐道，“拍照取证后，立刻把尸体送回警局，和1076编号的几具尸体放在一起。动作快点！”
他的脸色很严肃，之前几次没有围观群众还算幸运，要是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刚死的尸体老化了，明天的谣言神仙都压不下去，绝对会引起社会恐慌的，比如新型病毒什么的。
“是！”重案组的几个警察都心中一凛，他们可知道1076编号是个什么案件，那可是惊动了上头的！
“走吧，去拜访一下裴总。”楚离直接往大楼里走。
向久明赶紧跟上，带他们走了总裁专属通道，心里却暗暗嘀咕，怎么看起来这位小姐对裴氏大楼的路很熟的样子？就像是来过似的。
楚离走进电梯，伸手拦了一下：“向助理不用忙，我自己上去就行。”
“好。”向久明愣了一下，用自己的卡刷了电梯楼层，识趣地退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楚离才问道：“并案的理由，只有八字五行吗？”
“当然不是，八字只是确认。”唐曦摇头，“你还记得我要求去看阮女士的尸体吗？”
“尸体，有什么问题？”楚离道。
“没有魂魄。”唐曦耸了耸肩，“高嘉怡坠楼身亡不到一小时，还是个糊涂鬼呢，就算再没有执念，也不可能魂魄散得干干净净。新鬼按理不能离开自己的尸体太远，但我从尸体里感受不到丝毫魂魄存在的痕迹。”
“所以，这个坠楼的高嘉怡，也已经不是本人了吗？”楚离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既然不是本人，让她直接跳楼不行吗？自杀和事故一般都是不会报到重案组的。”唐曦却道。
“叮咚~”电梯门开了。
“你怎么想？”楚离问道。
“我又不是变态，不能理解变态的脑回路。”唐曦耸了耸肩，就在他还在辨认方向的时候，熟门熟路地走向总裁办公室。
“你跟裴清致什么关系？”楚离的表情有些奇怪。
“唔……”唐曦沉思。
“这还用想这么久？”楚离黑线了。
“嗨，太复杂了，算了。”唐曦挥挥手。
“……”楚离无语，很想说到底复杂到什么程度才让你这么一言难尽啊！
“咚咚咚。”唐曦在门上敲了三下。
“进来。”裴清致的声音立刻响起。
“打扰了，裴总。”楚离推门进去，毫不见外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顺手帮唐曦也拉开了另一张。
裴清致不意外楚离亲自前来，但看到唐曦一起出现，神色间顿时满是错愕。
“我新聘请的顾问。”楚离抬了抬下巴，有点得意。
“……狡诈。”裴清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也觉得。”唐曦煞有其事地点头。
“差不多得了啊。”楚离敲敲桌子，“裴总对高嘉怡了解多少？”
“我大学同学，能力不错，毕业后来裴氏应聘，是人事部录取的，我在公司年会看到她才知道她来了裴氏。”裴清致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地道，“高经理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最近负责裴氏和程家合作的清溪峡别墅项目，加班比较多。但她工作热情很高，有野心，对挫折承受力不弱，不是会自杀的人。”
“那……她的感情生活呢？”唐曦直接问道，“比如，她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裴清致一愣，随即失笑：“虽说是大学同学，但我和她真的不熟，这种问题……不如问问她部门里的同事，要不要我帮你喊两个上来？”
“不用。”唐曦摇头，看看裴清致确实很无辜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裴总真是狠心，人家姑娘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你身上了，你居然不知道。”
“什么？”裴清致消化了她的话，神色也古怪起来，“你说她……对我？”
“八成从大学时代就开始追了，一直追到你公司。”唐曦“啧啧”两声，控诉，“真是钢铁直男！笔直笔直那种！”
“我从大二开始逐渐接手裴氏，当时一堆内忧外患的，整天忙都忙不过来，我哪有空注意——”裴清致哑然。
“这么说，她没有男朋友啊。”楚离摸了摸下巴，有些遗憾。
看起来只能先从那个发短信的号码入手了。只是这次手法的改变，甚至可以说是急躁，是因为被逼急了，所以顾不上掩饰了吗？如果是这样，就没多少时间了。那人已经疯魔了，高嘉怡不行，怕是很快就会又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就在这时，楚离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楚离随手接起，“嗯？号码找到了？什么？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追查。”
“怎么了？”唐曦问道。
“最后发给高嘉怡的那条让她去顶楼的短信……”楚离转过头，盯着裴清致，神色奇怪，“裴总，是你的号码。”
裴清致怔了怔，立即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才递过去：“不是我，若是楚队怀疑我删掉了记录，可让技术部门恢复试试。”
“这倒是不用。”楚离摆摆手，“套个号码，很多软件都能做到，连技术都不需要。但是……偏偏用你的号码，是知道高嘉怡一定会应你的约，还是冲着你来的呢？”
“等一下。”唐曦忽然开口。
“嗯？”两个男人一起看她。
唐曦起身，大步走到窗口，尝试打开窗子。
“这是顶楼，窗户是封死的，只有上面留有气窗，要打开吗？”裴清致走过来。
唐曦抿了抿嘴，左右看看，抄起会客区茶几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朝着窗户敲下去。
“呯！”
“唐曦！”楚离莫名其妙。
“被困住了。”唐曦放下烟灰缸，看着没有一丝裂痕的玻璃，脸色难看。
楚离大步抢到窗前，一看外头，也沉默了。
因为是顶楼，所以刚才坐在距离窗子比较远的地方看不见窗外景物没人觉得奇怪，但如今走近了才发现，外面一片白雾蒙蒙的，整个江南市的状况丝毫不见，甚至不能肯定他们还在不在江南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一片死寂。本应传来的风声，车喇叭声，嘈杂声，全部消失了。
“那家伙杀了高嘉怡后，居然还没走？”楚离道。
“谁？你们说谁？是谁杀了高经理？”裴清致问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唐曦当机立断。
楚离已经尝试回拨电话，但传来的只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当然，傻子都知道，不在服务区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唐曦试了试，办公室的门并未锁死。看起来敌人并没想把他们困在办公室，反而想让他们出去。
三人小心地出了办公室，向着电梯走去。
“这走廊，似乎有些长。”裴清致忽然道。
他每天走过这条走廊，从电梯到办公室有多少步，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今天这条路似乎被延长了，然而电梯近在眼前，回头看看，办公室也在老位置，仿佛有错觉的只是他自己对时间的感受。
“裴总的感觉很敏锐。”唐曦一声轻笑，停了下来，“看来是遇见鬼打墙了，想要出去，还得先把这家伙收拾了。”
“说起来，那些用科学解释鬼打墙原理的说法究竟对不对？”裴清致认真地问道。
“那些算什么鬼打墙。”唐曦忍不住笑了，“视觉误差加路盲而已，你以为鬼打墙是这么容易出现的？”
“这是厉鬼的高级技能吗？”楚离道。
“鬼打墙，相当于封闭了这一片空间，当然不是新鬼能做到的。”唐曦道，“古时还好，到了现代，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鬼打墙都难——是吧？安娜小姐。”
“谁？”楚离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主导这件事的是镜子里的那个神经病。”唐曦淡淡地道，“他口中的安娜太美好了，单纯，善良，不知世事，热爱生活。为了复活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偏执到入魔——”
“不对吗？”楚离不解。
“很对。”唐曦点点头，“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原本？”楚离体味了一下她的意思，慢慢地道，“那后来，是变了吗？”
“裴总之前问过我，驭鬼这么好用，为什么没人走这条路是吧？”唐曦忽然转过了话题。
“是。”裴清致道。
“强大的厉鬼不愿意受人驱使，很容易反噬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唐曦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幽深的走廊，语气平淡而冰冷，“鬼，是怨气形成的，本身就容易吸收负面能量，更别说，以执念支撑的厉鬼，本身就怨气深重。哪怕生前再善良的人，长期被怨气和负能量慢慢侵蚀魂魄，也会变得残忍、偏执、嗜杀，最后扭曲成一个没有理智，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怪物。我们常说人鬼殊途，并不只是一个种族的差异，而是……随着时间流逝，厉鬼的理智逐渐消亡，就算是生前最重要的人他也不会记得的。和厉鬼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不是鬼的错，那种失控的过程，并不是什么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情比金坚海枯石烂就能控制的。别把言情小说当真了。想要控制厉鬼不失控，一般天师根本做不到。”
“那你还要驭鬼？”裴清致的脸色变了，“你就不怕……”
“不会，我是例外。”唐曦摇头，“我是特例，云栖也是特例，独一无二。他不会失控。只要云栖不失控，我就能应付任何状况。他……是精神系的特殊厉鬼啊。何况……我是一般天师吗？”
裴清致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所以，就算最开始是那个神经病一心想要复活安娜，但慢慢的，安娜的魂魄被怨气和负能量侵蚀，反过来不受他控制了？”楚离谨慎地道。
“那个白痴……”唐曦摇摇头，无奈道，“他让安娜吞噬原主的魂魄来养魂，短时间内确实能稳定魂魄，可那不过是饮鸩止渴，甚至加速了安娜黑化的过程。安娜吞噬了魂魄，那魂魄多少有一部分与她融合，她难免染上了一些原主的东西。所以她在阮女士身体里时，表现得拜金、自私、虚荣，如今她吞噬了高嘉怡的魂魄——”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只是看了裴清致一眼，眼神中满是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
裴清致脸色铁青。
“高嘉怡喜欢裴清致。”楚离喃喃道。
“喜欢到痴狂。”唐曦补充了一句。
“噗——”就算是这么危险的时候，楚离都没忍住笑喷，一手搭上裴清致的肩膀，打趣道，“喂，裴总，被女鬼看上，心情如何？”
裴清致嫌弃地拎起他的爪子丢到一边。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尸体没有魂魄的原因？因为被吃了？”楚离很快恢复了严肃。
“嗯。”唐曦点头，想了想又道，“陆美华应该是个例外。那姑娘性子更单纯，尤其是初恋，对感情特别认真，所以死亡的一瞬间，魂魄下意识地依附在了男朋友送的礼物，那双红色高跟鞋上。那个神经病处理尸体遗物时没注意，一起丢进废品站了。”
“呼~”封闭的走廊里无端刮起一阵风，阴冷刺骨。
“看来安娜小姐已经等不及了。”唐曦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她很强？”楚离疑惑道，“按理说，她死了最多才五年吧？”
“吞噬。”唐曦咬了咬牙，“这是厉鬼进阶最快的方法，也是最容易迷失心智的。”
“那个混账到底干了什么！”楚离愤怒道，“人家好好一个姑娘，死也不让人死的安宁，非要把人折腾成一个怪物！”
“怪物？”四面八方飘过来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安宁？我能安宁吗？他们杀了我，凭什么假惺惺说两句对不起，就能好好继续过日子，而我的人生呢？已经永远不能活过来了！”
楚离愣了一下，接道：“那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凭什么不能？”安娜的声音更尖利了，“你是警察，你告诉我，那几个害死我的人渣会判刑吗？会给我偿命吗？啊？”
楚离不禁沉默了。
安娜说的没错，虽然这些巧合堆积在一起，造成了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可就法律来说，都不可能追究那几个人的责任。安娜最终是死于心梗，顶多叫她加班的上司违反劳动法会被罚款降职，拉电闸的保安要被通报批评扣奖金甚至开除，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法律不可能让他们以谋杀罪为命案负责。借手机的女同事就更没有责任了，至于当班民警，他也是按制度流程办事，死了人很遗憾，但他在做法上并没有错误。
安娜是个不幸的意外。
然而，她死了。
正如她所说的，凭什么她死了，可造成她死亡的人却不需要承担责任？
“我同情你，但这世上，本来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唐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上班的时候没赶上公交车，于是去打车，不小心被车撞死了。如果赶上公交车了就不会被撞，所以公交车司机应该对你的死负责？如果没赶上公交车的原因是闹钟坏了起晚了，所以闹钟的制造厂家应该对你的死负责？如果闹钟坏掉的原因是你妈擦桌子不小心摔坏了，所以你妈应该对你的死负责？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那我呢？我死了就白死了？难道这是我的错吗？”随着安娜尖利的叫声，走廊上的温度急剧下降。
“意外之所以最不幸，就因为，那是‘意外’！”唐曦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手一扬，灵力席卷了整条走廊，温度开始瞬间回升，“何况，现在的你，还是那个安娜吗？你这个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怨念集合体，有什么资格代替安娜的意愿！”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哗啦~”走廊里摆设的瓷器工艺品、头顶的灯, 包括尽头那扇之前用烟灰缸都敲不碎的玻璃，所有能打碎的东西一下子全部爆裂开来。
“该死！”楚离一手一个拽着人躲开砸过来的碎片，实在躲不开的, 他干脆转身将两人抵在墙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了。
“你个……警察的英雄病！”唐曦气得骂了一句。
虽然是怨气引起的，可掉下来的玻璃片却是纯粹的物理伤害，什么防御法器都不管用。
“不是你说的，死人归你活人归我么？”楚离笑了。
“来了。”裴清致猛地将他推到另一边。
“嗤——”墙上冒出一丝黑气。
“你看得见？”楚离震惊。
“很清楚。”裴清致用手捂住了左半边脸, 只用右眼视物。
走廊另一边, 慢慢走过来一个女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一头波浪卷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一身红衣艳得像是鲜血的颜色, 然而让人觉得有些别扭的是, 仿佛这身妩媚的妆扮和本人完全不搭调。
裴清致又看了唐曦一眼，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当时他看见云栖的时候，差点以为他是个活人, 但仔细看的话, 那身影还是有点虚, 可如今这女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幽暗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更像人。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越清楚就表示鬼类越强, 那是不是……
唐曦的表情也很严肃, 在穿越空间的过程中, 云栖为了保护她的魂魄耗尽全力几乎不能维持形体, 就算养了一阵也不过回复了三成实力, 而眼前的女鬼，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 见过的最强的一个。
“喂，你行不行啊？”楚离问道。
“我不行难道你行？”唐曦却笑了起来，走到最前方，头也不回地道，“准备好，我先送你们俩出去……闭嘴！知道自己是累赘就别碍手碍脚。”
“知道了。”楚离皱了皱眉。
“你要怎么送我们出去？”裴清致却问了一句。
如果有这么容易，唐曦为什么要留下来？先出去不行吗？
“放心，我可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把你脑补的内容都收回去。”唐曦没好气道。
听她这么说，裴清致反而心里一松。
“楚队，出去后联系那边的人，然后自己打120哦。”唐曦挥挥手。
“你……”楚离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就算当年做卧底时，被枪口指着脑袋也没这么恐惧过。
“一路走好啊。”唐曦给了他们一个恶劣的笑容。
下一刻，裴清致和楚离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把他们提起来，顺手，丢了出去——从那个碎裂的窗子里。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云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然而，身在半空中，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人才有了一种自己真被从三十几楼的窗子扔出来的真实感。特么蹦极都没这么刺激的，这是实打实的跳楼啊！最关键的是，谁要跟一个臭男人一起跳楼殉情啊！！！
大楼里，女鬼安娜也愣住了。
“谢谢啊，这怨气空间，如果不是你自己震开了一个口子，全靠我自己砸也挺浪费力气的。”唐曦诚恳地道。
一瞬间，安娜漂亮的面庞扭曲了。
“本来就不好对付，你还刺激她。”云栖没好气道。
“刺激着刺激着，说不定就有破绽？”唐曦歪了歪头。
“呵，也不知道谁说的不去招惹太厉害的东西，言犹在耳。”云栖道。
“这是我去招惹的吗？”唐曦扁扁嘴，随即，脸色严肃起来，“我答应陆美华在先，那么……无论对方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从来不违背和鬼许下的承诺。”
云栖想说陆美华的要求只是查清她的死因，如今已经很清楚了，而你现在做的早就超过了承诺内容——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最明白，唐曦从不会钻契约的空子，只会自动补足契约上没有提到的内容。
可是，不就是因为她傻，所以自己才会愿意跟着她的吗？苏凰也是，上一世她身边的那些鬼都是。
“打就打，也不是怕了她。”云栖一声冷哼。
唐曦更是深谙先下手为强的真理，不等他说完，手一扬，两道天雷符就丢了过去。
安娜的身体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几乎是贴着墙壁，像是影子一样游过来，天雷符发出的闪电都打了个空。
唐曦后退一步，灵力凝结成一把小刀模样掷出去，一刀戳中影子，将她定在墙上。
安娜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被灵力刀打中的地方流泻出浓重的怨气。而那仿佛激发了她的凶性，之前的优雅妩媚不见踪影，使劲一扯，脱离了墙壁，伸出十根鲜红的指甲朝她脸上抓过来。
身后，那一小块身体碎片随着灵力刀一起化成怨气消散了。
“呜——”尖锐的笛音响起。
安娜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定住了。虽然一秒后她就挣脱出来，可这点时间对于唐曦来说，已经足够了。
灵力网死死缠住了安娜的身体，不住收紧。
“啪！”
连黑蛟都能困住的灵力网居然崩碎了几条。
唐曦额头满是冷汗，这张网是她临时织的，强度不够，除非……再放血。
云栖横笛，尝试用笛音侵入安娜的魂魄。
“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安娜双手抱着头大吼。
灵力网又崩断了几缕，已经岌岌可危。
“不行，控制不住，反而更刺激她了。”云栖放下笛子，神色凝重。
“别想着控制她，用安魂！”唐曦忽的目光一亮。
“安魂？”云栖诧异地指着疯魔的安娜，“你觉得她的魂还能安？”
“不是她！”唐曦急促道，“安那些被她吞噬的魂魄！那些魂魄的意识都被安娜打散了，但一定有本能残留，安魂是最有效的！”
云栖想了想，换了一首曲子。
《安魂》曲的作者是谁，早已不可考，他得到这首曲子也是偶然，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正因为安魂的存在，让他不会有失控的危险。
笛音形成的怨气中，隐隐闪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一丝丝侵入安娜的魂魄。
“你做了什么？你在干什么？”安娜忽然惊慌起来，猛然间，剩下的灵力网寸寸断裂。
云栖的表情无悲无喜，哪怕看见她向自己冲过来，也纹丝不动。
“哎，温柔点行不行，泼妇可是很招人厌的！”唐曦跨了一步，挡在云栖身前，一张符咒拍过去。
“哗啦~”强烈的水流冲得安娜后退了十几步。
然而，激流符虽然能把鬼也泼湿，但是杀伤力明显不足。
“就这也想对付我？”安娜甩了甩长发上的水，踩着满地的水痕冲过来。
唐曦脸上闪过一丝同情，弹指打出两张灵符：“小学生都知道的物理知识，水能导电。”
“轰！”碗口粗的闪电劈下来，虽然被安娜避过，可她却忘了，如今这条走廊的地上、墙上、她身上都是水，甚至天花板上也在往下滴水，闪电落在水坑里，瞬间化作千百条细微的游蛇，顺着水流，爬上安娜的身体。
“啊~~~~”安娜忍不住一声惨叫。
没有妖魔鬼怪不怕雷电，挨了这一下，安娜的身体顿时透明了几分。
带着金芒的灵力闪闪烁烁，进入她身体的速度更快。
“啊啊啊啊~~~混蛋！你们这群……贱人！为什么不能乖乖成为我的一部分？”安娜的身体变得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左冲右突想要出来似的，东一块西一块地鼓包，原本的大美人看起来……让人作呕。
“我帮你一把。”唐曦咬破指尖，血液融入灵力，在掌心凝成一把血红色的匕首。
“滚啊！该死的是你！是你们！”安娜已经维持不住容貌，雪白的皮肤上甚至浮现起丑陋的尸斑。
此刻，裴氏大楼下，双足脚踏实地的裴清致扶了楚离一把，回头礼貌地道：“多谢。”
“不客气，反正我和你们一样，被当做累赘了呢。”苏凰一声娇笑，但语气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住地落寞。
“现在是累赘，以后就未必是了。”裴清致道。
“说的也是，我居然被一个活人安慰了呢。”苏凰楞了一下，凑下去，抬手去摸他的脸，“小帅哥，可惜你年纪太小了点，如果姐姐活着的时候遇见你，说不定就追你了哟。”
裴清致一偏头，有些狼狈地道，“苏小姐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哦，可惜我死了……要不然，你考虑一下我们家小曦？”苏凰笑着隐去了身形。
“说完了？”楚离眼睁睁看着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忍不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嗯。”裴清致左右看看，幸好这个位置相对比较偏，要是在裴氏大门口，就是高嘉怡掉下来的那个位置……啧啧。
“裴总！”向久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里还有残留的震惊。
他也是刚好走到这个方向，然后就看见窗外两条人影急速下坠，吓得赶紧冲出来，然而如今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惊裴总和楚队坠楼，还是要震惊裴总和楚队坠楼居然毫发无损？
哦，好像也不是毫发无损，楚离后背的白衬衫被划出七八道口子，都快被血浸透了。
裴清致先拨了个120急救电话，随即吩咐道：“去找能拍到我们坠楼过程的所有监控，把画面删掉，所有可能的目击者，随便你找什么理由圆过去，密切监视各大报刊网站，如果有人散布谣言立刻压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最后注意有没有人刚好拍了照，请他们删除。”
“如果不愿意删呢？”向久明愣愣地问了一句。
“手机砸了，我赔！”裴清致的话里带着一丝戾气。
“啊，是！”向久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去办事。然而，半路上才回味过来，所以……坠楼是真的？
裴总和楚队，莫不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噗——”楚离低头闷笑。
裴清致拖着他让他坐在花坛边上，便要检查伤口。
“没事，皮外伤，我自愈能力好，已经不流血了，一会儿打针破伤风就好。”楚离摆手拒绝。
“……谢谢。”裴清致道。
“我是警察。”楚离挑了挑眉。
“警察也是人，不是铁打的。”裴清致平静地看着他，“这几年你每次都挑最危险的任务，冲在最前线，别人只看见一个最年轻的重案组组长，谁知道是用命换来的。你……至于每次办案子都这么拼命吗？”
楚离沉默了一会儿，摸出一根烟晃了晃，问道：“有火吗？”
“我不抽烟。”裴清致道，“尼古丁对你没好处。”
“你都说了我不是铁打的，会疼的啊。”楚离仰头给他一个白眼。
裴清致哑然，迟疑了一下，转身走进大楼，没一会儿，出来丢给他一个打火机。
淡蓝色的烟圈缓缓飘上空中，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依旧被薄雾笼罩其中的顶楼。
“啊~~~”随着安娜的尖叫，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残破的风箱，从各处都冒出怨气来。
安魂曲已接近尾声。
唐曦散了手里的灵刀，猛地脑中一阵晕眩，让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墙。
随着怨气的散出去，安娜的挣扎越来越弱，身影也变得越来越透明，表情却越来越茫然。
云栖放下笛子，警惕地盯着跌坐在地的女鬼。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使用安魂，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效果。
安娜慢慢地抬起手，她的身体里泛出一点点的金色光点，组成虚幻的人影，很快又消散了。
唐曦明白这些是被安娜吞噬的灵魂，只是那些魂魄都已经残破不全，连意识都没有了，可被安魂安抚后，至少不需要继续被折磨了。
“我是谁？”安娜身上血红的衣服褪了色，显得暗淡无光，隔了一会儿，她才喃喃道，“我是……安娜。我死了。”
“是，你死了。”唐曦吐出一口气。
散去了吞噬的怨念，这才是安娜最真实的灵魂。然而，原本干净澄澈的灵魂早已被污染，就像是一件沾了黑墨水的白衬衫，无论怎么洗涤，也没办法完全恢复最初的洁白了。只是取决于洗衣人的技术，看残留的墨迹是不是明显罢了。
“你还有遗言吗？”唐曦问道。
“你会帮我？”安娜抬头看她。
“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唐曦一耸肩，淡淡地道，“你的愿望，我帮不了。”
安娜沉默了一下，笑起来：“也是。如果你见到了阿强，请告诉他，我爱他。”
“就这样？”唐曦眨眨眼，疑惑道，“难道没有什么‘放下吧忘了我好好生活’之类的嘱咐？”
“天师小姐，你一定没有爱过人。”安娜的笑容浅浅的，“能说出的委屈，都不是委屈。能放下的爱，都不是爱。既然放不下，何必要勉强放。何况我知道的，他犯了大错，错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好好生活吧。”
随着她的话，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而窗外的雾气也开始散去。
唐曦怔了一会儿，回头道：“云栖，你爱过人吗？”
“没有。”云栖摇头。
随即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不懂。”唐曦扁扁嘴，嘀咕道，“不管是阿强要复活安娜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还是安娜‘我先死你随后就来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都有点可怕，我才不要爱。”
云栖张了张嘴，想说那个安娜大概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让他解释，他其实也不是很理解，干脆沉默了。
“算了，先下去吧。”唐曦挠挠头，但一站直，眼前又是一晕。
“上次就说了不要随便放血！”云栖骂道。
虽然看着只是几滴血，但那可不是普通的血，是心头精血，一滴血也会让人大伤元气，何况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连放两次。
“没有随便啊。”唐曦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云栖一把抱住她，却发现人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觉有些为难。
“雾散了。”裴清致忽然道。
“她赢了。”楚离掐了烟。
“我上去看看，你好好呆着等救护车来。”裴清致道。
“等等……出来了！”楚离道。
却见一个俊美的青年横抱着唐曦走出来，奇怪的是，他一路走来，擦肩而过的人就像是刻意忽略他似的，哪怕他抱着个女孩子也没人多看一眼。
裴清致和楚离惊讶地看着那青年，实在是这人的容貌也长得太好了，就算是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长裤，也掩饰不住浓重的书卷气。只是……好像有点眼熟？
“愣着干什么？摔傻了？”青年皱了皱眉，不悦地开口。
“云栖？”裴清致瞬间睁大了眼睛。
“咳咳咳……”楚离是直接被呛到了，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
“有什么奇怪，我是鬼，变个样子不过一念之间。”云栖嗤笑。
“就是……为什么突然变成现代的装束？”裴清致难得有些结巴。
“我不能把阿曦变隐身，难道让她飘出来？忽略不是隐形。”云栖奇怪地看他们。
“啊，唐曦！”楚离跳起来，“她怎么样？”
“失血过多。”云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人交给了裴清致，嘱咐道，“送医院输血就行，不要做其他检查治疗，她的血型……算了，让医生验一下吧。”
他不敢保证换了个身体后，唐曦的血型会不会变。
“知道了，她交给我。”裴清致仔细地将女孩儿抱在怀里，郑重道。
云栖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走到死角，化作流光回到养魂珠里。
远处，120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边！”向久明指挥着救护车往这边开过来。
几个护士抬了担架下来，见状不禁楞了一下，电话里说是严重外伤，怎么多了一个昏迷的？这一辆车可躺不下啊，是不是要通知医院再派辆车过来？
“送她上车，我没事，用不着担架。”楚离摆摆手，自己跳上了车。
看见他背后血肉模糊的一片，几个护士都不禁吓了一跳。
这什么人哪？都不知道痛的吗？刚才看正脸真没看出他就是那个“重伤”的伤者！
于是几人赶紧把唐曦放进担架抬上车。
因为楚离占了陪车的家属位，向久明很有眼色地跑去车库开车，准备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而救护车内，一个女护士正揭开了楚离的衬衫检查伤口。
“玻璃划的，没伤到主要经络血管，不过有细碎玻璃渣残留。”楚离很冷静地道，“帮我清理一下伤口，打针破伤风，包起来就没事了，不用住院。”
“这、这位……先生？”小护士有点傻眼，“请问您的职业？”
“刑警。”楚离道。
“啊！难怪了，警官先生也是执行任务才受伤的吧！”小护士顿时肃然起敬。
楚离苦笑，执行任务倒是没错，就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小护士见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担架上的唐曦，下意识道：“这位小姐是受害者吗？”
“……”楚离抽了抽嘴角。
“哎，真奇怪。”旁边给唐曦检查的随行医生疑惑道，“这小姑娘，我本来以为是突发急病，可……诊断应该是失血过多。她就右手食指上一道小伤疤，能流几滴血就了不起了，怎么会失血过多呢？”
楚离想起云栖的话，立刻说道：“她是老毛病，确实是失血过多，只要输血就好。”
“那怎么行？我们是要对病人负责的！”医生义正言辞道，“这小姑娘的病例太奇怪了，输血是对的，但其他也必须要彻底检查以免有什么大问题，她还这么年轻呢，可不能耽搁了，会害她一辈子的！”
“……”楚离一个头两个大。
他明白云栖既然说不能做检查，那唐曦的身体多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会引人注意，眼见说不通，他只能打断道：“医生，她脖子上的证件，你看清楚。”
医生楞了一下，翻过那张证件，随即语气都变了调：“重案组顾问？”
“她的身份特殊，资料不能留在普通医院里，输完血，我们会将她转到军方医院检查。”楚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又拿出自己的证件证明这话的可信度。
“这样啊。”医生讪讪地把证件放回去。
好在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没有继续追问，只叮嘱道：“她的身体绝对不正常，你们可千万要上心啊！身份再特殊，生命也就只有一条。”
“会的会的。”楚离满口答应，但心里也有些疑惑。
天师，说到底不也是个人吗？为什么唐曦的体质会如此特殊？
第40章 第四十章
唐曦醒来的时候, 冲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色。
好一会儿，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切！”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她不禁有些无力。
这是有多少年没进过医院了？还真是变得太弱了。
“醒了？”旁边传来声音。
“楚队？”唐曦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撑着床慢慢坐起来。
“嗯。”楚离走过来。
不在案发现场的重案组长依旧是一副懒洋洋很无害的模样，也不知道之前在干嘛，衬衫的袖子卷起了一截, 露出小臂上几条已经结痂的细碎伤痕。
“楚队居然有时间照顾我？”唐曦奇道。
“被迫放假, 工伤。”楚离面无表情。
“哦对。”唐曦点点头，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 “对什么对？你这伤不止是放假, 是该住院吧！谁准你串门的？”
“没那么严重, 一点皮外伤，又不是娇小姐。”楚离一脸的不在意。
“你说我是娇小姐？”唐曦怒视他。
“不不不，你是女汉子！”楚离赶紧摇头。开玩笑, 唐曦这么彪悍的要是娇小姐, 世上的女人就该死绝了。
不过后面那句话没胆子说出口, 否则没准女汉子让他再体验一把无保险蹦极的刺激。
“说起来，我也算是工伤吧？住院费我可不付。”唐曦道。
“这当然不会让你自己付住院费。”楚离黑线。
唐曦这才打量病房的环境，莫名觉得……这布置, 略眼熟。
“对了, 你睡了整整三天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楚离问道, “要不是云栖说你输完血就没事, 我都要叫医生会诊了。”
“睡了这么久？”唐曦一怔，“不过醒了就没事了, 这种事医生没用。”
挥了挥手，她直接掀了被子，看到身上的病号服又是一愣。
“本来想叫个女警来照顾你的。”楚离摸了摸鼻子，“不过你家的苏凰妹子太凶了。”
“人家比你大，叫姐姐。”唐曦翻了个白眼，穿了拖鞋下床，拉开了窗帘。
温暖的阳光顿时洒满了病房。
“这里是……临江私立医院？”唐曦看清了窗外的景色，回头惊悚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和夏爽住的那间布置一样啊！这医药费，你们局里给报销？”
“怎么可能。”楚离一声嗤笑，“你在市一院输完血，第二天还不醒，不过生命体征平稳，裴清致就把你转移到了这里。我想着你这状况，见不得人的太多了，这里的VIP病房私密性高，倒也合适。反正裴总出钱。”
“哦。”唐曦应了一声，没怎么太惊讶。
“这么平静？”楚离嘀咕。
“应该的好吗？”唐曦嗤笑，“我算是救他两次了，理应他出医药费！”
“也是！”楚离想了想，点点头，随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唐曦没好气道。
“这不是……毕竟住院不是小事么。”楚离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神，“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未成年人，我按照学校留的资料打电话到你家——”
“不是我家，我家你去过。”唐曦纠正。
“好吧好吧，打到你法定监护人家，我用的学校的名义，就说你是贫血晕倒送医——”楚离立刻改口。
“没人来是吧？”唐曦毫不意外。
楚离张了张嘴，似乎想安慰她，不过他从来就没干过安慰人的事，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得了，我都不在乎，你这幅表情是给谁看。”唐曦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她似乎真的毫不在意的样子，楚离才道：“唐家最近确实也焦头烂额，不止是过期疫苗的事。”
“哦？还有什么倒霉事？快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唐曦一下子来了兴趣。
“……”楚离被噎了一下，接道，“唐湛出了车祸，右腿骨折。奇怪的是，连副驾驶座的唐昭和后面的杨文秋都毫发无伤，反倒是坐在副驾驶后面理论上最安全的座位的唐晶被碎玻璃划了脸，大概率要毁容。”
“啊哈。”唐曦一挑眉，暗自感慨了一下倒霉鬼的威力。不过唐晶居然伤了脸？嗯，也没关系吧，那可是原书女主，男主韩臻爱她爱得要死要活，别说伤了脸，就算残了疯了，这份爱也要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嘛，不然怎么叫男女主。
“你挺高兴的？”楚离问道。
“我难道不应该高兴？”唐曦反问，“唐家的那点糟心事儿瞒不过你，你应该知道，我不对他们落井下石就是心地善良了，换成个真正山村里来的姑娘，怕是要被他们欺负死。”
楚离叹了口气，无奈道：“可你现在未成年，你离不开唐家人。就算你成年后，我国法律是不认断绝亲子关系的，唐家人再冷漠，可如今他们没虐待你，你将来也不可能不赡养他们。唐家倒霉，你也不会好。”
“楚队，你是警察，想必比我懂法律。”唐曦认真地看着他，“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我彻底和唐家人没有关系？”
“除非你不是他们的女儿。”楚离毫不考虑，“要不然……能证明唐家虐待你。不过我想你也不可能吃这个亏。”
“不是唐家女儿么。”唐曦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道，“如果证明我不是唐家的女儿，而我养父母那边也没有五代内的亲戚了，那我会怎么样？”
“这个么……”楚离想了想道，“鉴于你未成年，政府不可能让你自生自灭，一般会给你找个靠谱的监护人或者监护机构。不过你都快十七了吧？也就一年多的事。”
“这个监护人或者监护机构，我能自己选吗？”唐曦道。
“监护人的话，应该是双向选择，也有一定的要求。不过你这种社会关系，怕是很难找到这样的人。挂名在福利院的可能性更大。”楚离道，“说到底，关键是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唐家女儿？”
“这还不简单，再做一次亲子鉴定不就行了。”唐曦道。
“之前做过了吧？”楚离愣住。
如果亲子鉴定有疑问，唐家哪会随便认个女儿回去。
“就算是，我也会让它变成不是的。”唐曦面无表情地道。
楚离错愕地看着她。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来了。”楚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起身去开门。
“谁？”唐曦不解。
“雷打不动，一天来报到三次的家伙。”楚离说着，已经打开了门。
“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唐小姐醒了？”裴清致提着一个精致的三层保温食盒走进来。
“嗯，醒了。”唐曦盯着他的手，摸了摸肚子。
好像闻到香味了，好饿！
“正好，我带了饭菜来。”裴清致熟门熟路地把食盒放到桌上，一样样拿出来。
高汤娃娃菜，番茄鱼片，丝瓜蛋汤，西芹百合，外加一碗五颜六色的杂粮饭，看得人食指大动。
“裴总真是太贴心了！”唐曦双目放光，毫不客气地自己拿了筷子过来。
“你喜欢就好。”裴清致笑笑。
唐曦昏睡的时候虽然有挂营养针，但哪里比得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尤其裴家那位御厨后裔的厨子，手艺是真的好。
“慢点吃，小心噎着。”裴清致赶紧道。
“没事没事，我没病，就是饿的。”唐曦含糊地说了一句。
虽然胃里空了三天，不过这些菜都是清淡好消化的，饭也煮得比平常软烂，显然是特地做给病人的。
填了三分饱，唐曦才想起楚离之前的话：“一天三次？”
“怕你醒了吃不惯医院的饭菜。”裴清致道。
“呃……”唐曦汗颜，“我睡了三天，多浪费啊。”
“不会。”裴清致却道。
“什么不会？”唐曦不解。
“有人吃，不浪费。”裴清致补充道。
唐曦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楚离，一脸真诚道：“需要帮你再叫份外卖吗？”
“去你的。”楚离一声笑骂，顺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在衬衫上擦擦，一边咬一边往外走，“既然你醒了，我先回局里看看，有事打我电话，陆美华那件事你不用管操心，方天辰会善后，其他的等你出院再说。”
“知道了。”唐曦挥挥手。
裴清致关好门，坐到了她对面，拿出平板开始处理邮件。
“裴总这么忙，真不用来那么勤，云栖应该告诉你们了，我没事。”唐曦正色道。
“就算没事，昏睡三天也肯定不是好事吧？”裴清致道。
“怎么，救命之恩裴总要不要以身相许啊？戏文里不都这么演。”唐曦笑道。
裴清致一怔，目光落在她脸上，半天没说话。
“怎么，裴总眼光高得看不上我？”唐曦有点生气了。
“不，是你年纪太小了。”裴清致很严肃地答道。
“……”唐曦被他梗得一口血噎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憋得内伤。
好吧，她是开玩笑的，顺便想看看这个连见鬼都没有失态的男人变脸是怎么样的，却没想到会得到一本正经的“你年纪太小”的回答。
你妹的年纪太小！要不是穿越，我跟你是同龄人好么！
裴清致看她鼓起来的脸颊，忽的笑了出来，拿起备用的筷子，夹了一块鱼片到她碗里：“吃吧，鱼凉了会腥。你现在要想的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别老是被楚离带着跑。”
唐曦……狠狠嚼着倒霉的鱼出气。
“那天的事，我都处理妥当了，肯定不会有影像资料传出来。”裴清致又道。
“裴总的办事能力我当然放心。”唐曦咬着筷子，问道，“对了，裴总知不知道哪里能做亲子鉴定？”
“我认识一家研究所就能做，是谁要做亲子鉴定？”裴清致立即道。
“我。”唐曦举手，眼睛都不眨一下，“鉴于唐家人把我扔在医院不闻不问的态度，我有理由怀疑我不是他们家女儿，我要求重新做亲子鉴定。”
“……”裴清致愕然，好半晌才道，“这样不行，你现在的户籍关系落在唐家，想要解除关系的话，私下偷偷做的亲子鉴定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那怎么办？唐振英肯定不会同意和我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唐曦苦恼。
“如果你确定，我可以帮你找律师起诉。”裴清致迟疑了一下才道，“但是，这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你不是唐振英的女儿？”
“确定！”唐曦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是唐曦，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跟唐振英有半毛钱关系？而唐振英真正的亲生女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她穿过来时就已经不存在了。
“好，我帮你安排。”裴清致点了点头。
“越快越好，我想在年前解决这件事，要不然还得去和一群傻子过年，太浪费我时间了。”唐曦道。
“好，你写一份书面委托，其他事我让律师替你办。”裴清致道。
裴氏偌大的公司，法务部就养了一个律师团，如果唐曦真不是唐振英的女儿，那这件事就很容易办。
唐曦几口把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把空碗筷擂成一摞推到边上，抽了张A4纸，一挥而就。
“字不错。”裴清致盯着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眼睛一亮。
“裴老爷子也这么说。”唐曦毫不谦虚地笑笑。
一个天天画符的天师，要是连草书都写不好，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裴清致从包里翻出一盒印泥让她按了手印，郑重地把委托书收了起来：“放心吧，一周内就会有结果。”
“谢谢。”唐曦大大方方道。
“需要帮你办出院手续吗？”裴清致问道。
“要啊，我又没事，谁要住院。”唐曦立即道。
裴清致起身，打开了柜子，一边道：“我去办手续，你的东西都在这里，衣服我让人洗干净了，你收拾一下。”
“……好。”唐曦看着还没拆封的干洗店包装，不免有些尴尬，该不会……连她的内衣都洗了吧？
裴清致开门出去，她赶紧做贼似的提着包溜进了卫生间。
还真洗了啊……虽说是送的干洗店，但没被人当变态吗？
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出来穿了运动鞋，她还觉得脸上的热度没消下去。
“可以了。”不到十分钟，裴清致就回来了，利索地收拾好碗筷食盒，提了果篮。
“谁送的？”唐曦拿了个香梨啃了一口，随口问了一句。
“你住院的事没通知你的同学。”裴清致道，“这是第二天一位姓方的小姐送来的。”
说着，他翻了翻果篮，从下面找出一张手写的便条：“她留了电话给你。”
唐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记下号码，随手撕了纸条，拿手机给方天芸发了个短信：谢谢，梨子挺甜，哪家买的？
十秒钟后，一条回信进来：你们市局左手边那家鲜丰。
唐曦眉眼都舒展开了，回了条“下次请你”，把手机塞进包里。
“我送你回家？”裴清致问道。
“行。”唐曦应道。
裴清致也没多问什么，把果篮和食盒放到后座。
“你的右眼，没什么问题吧？”唐曦忽然道。
“应该没有。”裴清致无所谓地笑笑，轻松道，“反正，也不是经常能看见。”
“如果看见了什么，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唐曦凝重地道。
“好。”裴清致应道。
一路回到风雅江南，裴清致把车停在楼下，没有下车。
“裴总忙，我就不留你喝茶了。”唐曦抱着果篮笑眯眯地挥手。
“你几天没回家，我也不好打扰。”裴清致降下了车窗道别，见她往里走，想起来什么，赶紧问道，“明天晚上，你会来的吧？”
唐曦一愣，才想起因为她昏睡了三天，明天就已经是周六了。
裴清致的生日宴。
“放心，会去的。”唐曦答道。
裴清致忽的一颗心就落回了原位，目送她的背影进入电梯，这才倒车离开。
唐曦进了家门，立刻扑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曦回来啦，饿不饿？渴不渴？”张姨急匆匆地冲出来。
“张姨，我想喝橙汁。”唐曦软绵绵地撒娇。
“好好，张姨马上给你榨。”张姨乐呵呵地进了厨房。
“有什么好事吗？今天张姨很开心啊。”唐曦好奇道。
“看新闻。”喻明凡冷漠地道。
唐曦拿出手机刷了刷，嗯，没什么特别的。
喻明凡拿过她的手机操作了一下递回给她。
“难怪。”唐曦笑了起来。
这是一条很不起眼的新闻，警方通报，之前钢丝割头案的主犯反口了，真正的主谋已经从精神病院被移送派出所，不过鉴于主谋精神状态，很可能在精神病院执行拘留。如今家属正在积极赔偿希望求得被害人家属谅解，争取减轻处罚。
唐曦不禁一声低笑。
那职高生未满十八岁，又不是蓄意谋杀，如果积极赔偿、态度良好，操作得当的话，本来不会有多重的惩罚。可如今贿赂同学顶包、包庇主谋、对受害者拒不赔偿……一桩桩下来，连他的父母都要被牵连了。
果然是恶有恶报。不过，对张姨的家人来说，这笔赔偿金真的非常重要，也算是好事。
很快的，张姨就端了一杯鲜橙汁出来：“对了，前两天快递送了一个大包裹来，家里没人，小凡想了个办法，写了张纸条从门缝里塞出去，让人把箱子放门口，过后我们再拿进来的。”
唐曦汗颜，快递员八成以为住这儿的是个不正常的。
屋里有人不开门也罢了，还不说话塞纸条什么的……
几口喝了橙汁，她起身拿了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几下拆了那个巨大的箱子。
打开一层层的包装，让众鬼震惊的是，里面竟然是两个等身人偶，一男一女，栩栩如生，乍一眼看上去跟活人似的。
“这个是……”喻明凡的神色很震动。
“我答应过的，给你一个身体。”唐曦把两具人偶搬出来，“为了避免麻烦，我让人偶师别把妆容画得太漂亮，更接近普通市民，不会在人群中太显眼。用的时候就像是穿衣服一样，多试几次就习惯了。张姨以后穿上人偶就能出去买菜，不用我在的时候才能叫超市送货上门了。”
“小曦，你真是太好了。”张姨感动极了。
自从变成鬼，她还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还能正大光明走在大街上，如平常人一般说话。
唐曦一道符咒将两只鬼打进人偶的身体里：“第一次我帮你你们，习惯了就能穿脱了。衣服……先将就那一身，回头我买一些。”
“这太……”喻明凡握了握手掌，满脸的震惊。
或许是因为灵魂入内的关系，人偶的关节处都隐没了，用肉眼看就和人类的皮肤没什么区别。
唐曦拍了两下手引起他们的注意，严肃道：“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们听好了。”
“我给你们下了禁制，那是一条绝对、绝对不能违反的铁律。”
“你们的姓名，是个禁忌。不论是谁，只要不带有我的灵力，有人叫出了你们的名字，而你们给与回应了——契约立刻生效，你们会当场魂飞魄散，明白？”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该再去搅乱活人的生活。让你们远远看一眼家人就是极限，不要越线。”
“扰乱阴阳的代价，你们付不起，我也付不起。”
许久，张姨才道：“小曦，你放心吧，我就是……看看我老公和女儿好不好，希望赔偿款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一样，我就想看一眼父母。”喻明凡更冷静些，只是语气中有一丝遗憾和释然。
“那就好。”唐曦脸上恢复了笑意，“还有些小问题要记住，你们只是看上去像活人，实质上是个人偶，尽量少和人接触。视觉效果容易混淆，但触感么，抱一个人和抱一个人偶绝对是不一样的。还有，你们不能吃东西，人偶不能消化，也别受伤，没血可流，尤其不要跟人距离太近，你们没有呼吸脉搏心跳体温，会穿帮的。”
“知道了。”两人郑重地记了下来。
唐曦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自己去适应人偶。
太好了，幸亏快递及时到了，喻明凡居然忘了问她的功课！太难得了！
至于为什么只订做了两具人偶，在布置凶宅封印的天师没露出马脚之前，她是绝不会放心月月母女离开的，幸好她们也没别的亲人了，本身也没有牵挂。
最后，她放出了陆美华。
陆美华的脸上带着忧伤，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世故了。
“经过你都已经知道了，你怎么想？”唐曦问道。
“原来，都是假的啊。”陆美华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本来觉得，我这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辛辛苦苦出来打工，一步步往上爬，在外人眼里看着光鲜，可赚的钱都补贴了家里，自己连支好点的口红都不舍得买，好不容易找了个对我好的男人，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我就……这么死了啊。”
唐曦没说话，她明白，陆美华只是想倾诉，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
“小曦。”陆美华郑重地看着她，“你能送我走吗？”
唐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一百五十年前，鬼门关闭了，没有鬼能进入地府，你现在执念已消，如果不愿意留下，怕是只有消散了。”
陆美华沉默了一阵道：“我还有多久？”
“大概，七天吧。”唐曦想了想道。
“七天啊……也好。”陆美华想了想，笑起来，笑得很灿烂，“小曦，我想出去看看。我活着的时候没为自己活过，死都死了，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看海，想坐摩天轮，想学画画，我想做所有活着的时候来不及做的事，能做多少算多少，做到我消失为止。”
“好。”唐曦一道灵符拍进她魂魄深处，“我送你的契约之力，大约能让你坚持得久一些，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
“小曦，谢谢你。”陆美华飘了过来，轻轻地抱了抱她。
“你等等。”唐曦转身跑回了房间，出来时拿了一支精致的口红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陆美华愣住，颤抖着手接过口红。
“一路走好。”唐曦一语双关地道。
“嗯，再见。”陆美华捏着口红，对她鞠了个躬，穿过房门出去了。
“又逞强。”云栖一脸不满地出现在她身边。
“转化一支口红，用不了多少灵力。”唐曦安抚道。
“平时是不算什么，但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云栖恼火道。
“好了好了，下不为例。”唐栖干笑了两声，忽的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云栖啊，明天我要去参加宴会，你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也好可怜的对不对？”
“你想干什么？”云栖皱了皱眉。
“当我的男伴！”唐曦一合掌，满脸真诚地盯着他。
云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