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虽然已经在市郊, 但医院附近总会有些24小时营业的小餐馆。
唐曦随便找了家快餐店，点了一份套餐，找了个面对大街玻璃窗的吧台坐。
可乐薯条汉堡……嗯, 反正一会儿还要激烈运动，能消耗掉多余的热量，不会胖。
“怎么突然想到去找什么都市传说？”云栖出现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不是你说的, 别什么杂活都找你吗？”唐曦咬了一口汉堡, 目光看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明亮的落地玻璃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远处, 隐约可见警灯闪烁。
“病房里的那个人。”云栖冷冷淡淡地指出。
“好歹, 我养了他这么久。”唐曦把凯蒂猫玩偶放在桌上戳了戳。
玩偶仰面翻倒, 不过这回是不会再自己爬起来了。
“五天。”云栖纠正。
“好吧，五天。五天不够久吗？我都觉得自己来到这个见鬼的地方快一辈子了！”唐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原本也天天见鬼。”云栖道。
“……”唐曦狠狠咬汉堡出气，间歇吐出三个字, “你闭嘴！”
云栖一声嗤笑, 隐去了身形, 只飘过一句话：“太弱的、太丑的、不服管教的，不要！”
“要求那么多，去哪儿找！”唐曦抱怨。
“喵！”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她的消息音是录的白猫的叫声。
唐曦一手拿汉堡, 左手划过屏幕解锁。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程一航不仅把江南市有名的都市传说都复制给了她, 末尾还附上了一张地图, 把那些地点一一注明了, 距离远近一目了然。
唐曦一条条往下看：
“半夜灯火通明施工的工地？每天早上石膏像都不在原位的美术馆？总看到跳楼的前董事长半夜在办公室徘徊的写字楼？唔……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啊。”
唐曦一边往下滑，一边喃喃自语, 忽的，指尖停留在一段文字上。
“北城工业园？”唐曦又把这段话看了一遍。
比起上面那些能拍一部恐怖片的鬼故事，这个工业园的描述看不出来有灵异事件的痕迹，但引起唐曦注意的是，这是程一航发过来的资料里，唯一一个明确有人在其中失踪的。有名有姓有工作地点，不像是杜撰出来的小道消息。
“北城么，不算远。”唐曦咽下最后一口汉堡，拿起剩下的半杯可乐，一边吸，一边推门出去。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晚上九点半，原本临江私立医院就在市郊，加上警方通告有危险人物流窜，大街上空空荡荡，别说行人，连出租车都看不到。
唐曦沿着大街走了快二十分钟也没见一辆车经过，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显示附近三公里内无车，让她不由得有些抓狂。早知道就不让程一航先回去的了，就算她可以缩地成寸，可起码得知道地点啊，以缩地成寸一息数里的速度，连经过的景物都看不清，更别提对着地图认路了。要是大半夜的在街上闪来闪去的，万一被无孔不入的城市天眼摄像头拍下来，分分钟上热搜头条。题目大概是《惊现！外星人驾临地球，特异功能疑似瞬间移动》之类的。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先用缩地成寸返回市区繁华地带，再重新打车出来的时候，猛然间，她就看见一条巷子的居民楼下停着辆出租车，有人开着后备箱似乎正在往里面放东西。
“大叔！打车！”唐曦欢快地喊了一声。
“呯！”那中年男子重重地合上后备箱，转过身来，脸上有些为难，“小姑娘，你看这……我马上要去机场接人，不方便。”
“那正好。”唐曦想起程一航标注的地图，愉悦道，“我要去北城工业园，正好顺路，大叔你不耽误时间，还不用空车过去。”
“这……北地工业园？”司机怔了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那里前年就已经废弃了，听说政府在招标，要改建呢，那里没有人的。”
“谢谢叔叔。”唐曦乖巧地笑笑，把空的可乐杯扔进垃圾桶，便要去拉后车门。
“哎，后座堆了东西，小姑娘，你坐副驾驶吧。”司机喊道。
“好。”唐曦没在意，上了前面，系好安全带，左右看看，又好奇道，“叔叔，你这车没装防盗网，是不是不太安全啊。”
“嗨，还不是太忙，正准备明儿去装呢。我很少出夜车，今天是去接个亲戚，大白天也没这么倒霉碰上个劫车的吧。”司机憨憨地笑了笑。
“那倒说不定。”唐曦含糊地嘀咕了一声，目光落在后视镜上。
司机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发动了车子，一边不死心地问：“小姑娘，你去北城工业园做啥？你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跟家里吵架了，想找个地方静静。”唐曦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找的地方……挺特别呀哈哈哈。”司机干笑了两声。
唐曦没接话，低着头刷手机。
司机趁着红灯的时候扫了一眼，发现她居然是在打消消乐，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很快，交通灯跳到绿灯，车子再次启动。
司机确实没骗人，越往北，路上碰到的车越少，路灯也没亮，甚至马路边上还堆着建筑垃圾，也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了。
唐曦把手机切到地图导航看了看，直接道：“大叔，麻烦前面靠边停车。”
“哦。”司机一踩刹车，慢慢把车子停在路边。
“啪”一下，车子熄火，车里车外的灯猛地灭了。
唐曦皱了皱眉，松开安全带，一手摸黑去开车门。
“别动！”原本憨厚老实的司机瞬间变了面孔，手里握着一把剔骨尖刀对着她，“乖乖把手机扔到后面去，把开机密码、支付密码都说出来！”
唐曦顿了顿，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他：“大叔，真正的出租司机身材肯定比你矮小很多，所以你坐在驾驶座上手脚有点伸展不开，而且后视镜的角度也不对，要临时调整。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作为一个出租司机，你载客忘机打表了。”
司机看了一眼没翻起来的计价器，表情顿时裂了。
“你后座虽然放了个包，但完全没挤到不能坐人的程度，出租车司机是会尽量避免乘客坐前排的，尤其是没装防盗网的情况下。”唐曦继续说道，“最后，是什么让你觉得，一个女孩子就没有危险性的？”
“你……”司机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富家女的女生，被刀子劫持的反应居然是这样的，就在一呆之间，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脉门上用力一捏，尖刀就掉了下来。
“臭婊|子！老子做了你！”司机破口大骂，仗着身材魁梧在狭窄的车内空间里有优势，整个人朝她压过去。
唐曦一声冷笑，左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小臂屈起，手肘重重地撞在他咽喉，右手接住了落下的剔骨刀，随即起身，反折，将他按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右腿膝盖压住了他后腰的着力处，冰冷的刀锋贴在了脖子上：“别动，会死哦。”
司机挣了挣，感受到颈边微微的刺痛，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透心凉。
“这地方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想来也不在乎肥羊坐前面还是后面，你不让我坐后面，是因为你包里放着凶器和抢来的东西担心被提前发现吧？”唐曦继续说道。
“……”司机要哭了。
特么你真是个离家出走的学生，不是什么警方的便衣吗？
“呯！”后备箱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老实点！”唐曦一记手刀把假司机拍晕过去，拔下车钥匙，打开了后备箱的锁，用力掀开。
“呜呜呜！~”后备箱里蜷缩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还堵了嘴的司机，果然个子比较瘦小。
“大叔，没事了。”唐曦用抢来的刀划断绳结，走到一边去打110。
啧，今天她是不是跟110特别有缘？
司机手忙脚乱地弄开缠绕在身上的绳子，撕掉嘴上的胶带，从后备箱里爬出来，因为血脉不通，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唐曦挂掉电话回来，看到他的样子，好心问了一句：“大叔，没事吧？”
“没事没事，真是多亏了小姑娘你了。”捡回一条命的司机揉着通红的手腕感叹道，“不过，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有问题，为什么不报警，还故意让他开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呢？”
“大叔，我走了大半条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辆出租车，若是错过他，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啊？”唐曦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偏僻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们现在就算揍他一顿，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管闲事是不是？”
当然，她也是确定了后备箱里的真司机没事才敢拖时间的。要不然警察一到，她今晚就别想干什么了。
“……”司机无言以对，只想说这到底谁是劫匪谁是受害者来着。想起她之前的话，司机又疑惑道，“你说你要来这里？”
“是啊，半年前在这里失踪的那个是我朋友，我千里迢迢转学到江南市念书，就是为了来找他的。”唐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过司机听了却感动得眼泪汪汪，或许是因为唐曦放倒劫匪的手段太厉害，让人觉得，她跑到这个废弃工业园里绝对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而不是中二病犯了。
“警察说过来需要半小时，我去里头转一圈找找看线索。”唐曦道。
“哎，里面这么大，叔陪你一块儿去吧！”司机赶紧说道。
“不啦，大叔，你要负责看好这个劫匪，在这里等着警察呢。”唐曦摆摆手，自顾往工业园区里走。
司机迟疑了一下，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因为昏迷上半身摔出车外，下半身还卡在副驾驶座上的劫匪，一拍脑袋，急急忙忙跑过去，拽着劫匪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人拖出车外扔在地上，然后拿了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绳索，结结实实把人绑了起来，连嘴也用胶带封了。
嗯，这样差不多，要不然万一他醒了，自己这体格可打不过。
做完这一切，等他起身再往工业园区里张望，早就找不到唐曦的影子了。
左右看看，一片荒凉，连盏路灯都没有，夜风沙沙，不知道吹到什么东西，让人瘆得慌。
司机下意识地搓了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欲哭无泪。
唐曦走进工业园区，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沉下了脸。
正点。
不管里面有什么，但这个都市传说九成九有干货。
只是园区占地很大，又没有灯光，让她有些烦躁。
若是从前，她可以放出一群低级使役，分分钟把整个园区搜查一遍，无奈一遭穿越，龙游浅滩，虎落平阳，身边这位爷虽然厉害，却要看他心情，没得随叫随到唯命是从的。
啧，果然还是需要抓壮丁。
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屈指往空中一弹，随即看都不看，“啪”的合在掌心。
国徽，往左！
一路随手丢硬币决定方向，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了园区。
唐曦忽的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面前的一幢大楼，皱眉道：“云栖，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点怪异？”
“看看不就知道了。”云栖懒洋洋地答道。
“也是。”唐曦耸了耸肩，举步走了进去。
荒废的园区，电梯当然是不能启动的，找到楼梯，却发现安全通道的门是打开的。
“脚印，是活人。”唐曦神色一肃，看了看盘旋往上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一脚踩上，缩地成寸发动，下一刻已经出现在13楼。
“停。”云栖喝道。
唐曦毫不迟疑，“呯”的一下踹开安全门，冲进了走廊。
13楼的内部构造是一间间的会议室，尽头的那一间似乎有火光一闪而过。
“什么人！”唐曦直接追过去，当然不忘先丢了两道灵符过去开路兼试探。
然而，灵符打了个空，无声无息。
“来晚了。”唐曦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有些懊恼，“这里附近都没有人烟，从高楼看下去一望无遗，出租车的车灯实在太显眼了。”
“阿曦，这里的东西很有意思。”云栖站在室内招了招手。
“什么？”唐曦走进去，随即目光也僵住了。
只见地面上被人用红色的染料画了一个符阵，符阵中间似乎刚刚烧过什么东西，连带中心的符文都模糊了许多。云栖从灰烬里捡起一张没烧尽的纸，迟疑道，“这是个生辰八字吧？”
“这符阵是做什么的我居然没见过。”唐曦有些纳罕，但动作迅速地打开手机相机拍了下来，打算连那个生辰八字一起带回去研究，又摸了摸符阵，松了口气，“鸡血，不是人血。”
“未必。”云栖却不同意见。
唐曦怔了怔，从头发上拆了个发卡，刮下一点红色的凝固物，撕了张便笺纸包起来。
鸡血和人血她分得清，可若是鸡血里混进了一点点人血，那就不是一眼能分辨的了，先带回去再说。
“而且，这里虽然废弃已久，人烟稀少，可一只鬼都没见到，反而不寻常。”云栖又道。
“怕是都被收拾了，这个世界的玄术界水准并不低啊。”唐曦咬牙切齿。
我的壮丁！白忙！
“看来之前有人利用这片无人的废墟做什么，只是看到有车开过来才匆忙转移。”云栖道。
“没准人还在附近，只是现在没线索没法器没时间，就算明知有人，这么大的园区里我也找不到。”唐曦只想了一秒就放弃了。
也是，厉鬼伤人毕竟罕见，哪有那么多都市传说，不过都是人祸。之前在这里失踪的那个倒霉鬼，多半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灭了口。
毕竟，虽然没见过，但这个符阵给她的感觉很不好，无论是鸡血人血，需要用血来画的都是禁忌，而且还需要用到生辰八字，绝对不是用来干好事的。
“说起来，这个生辰八字，很年轻。”云栖忽然道。
“是吗？”唐曦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算了算，“今年24，确实挺年轻……嗯，没死？没死！”
让她意外的是，生辰八字的主人居然显示命不该绝，可想要算清楚点，天机又是一片模糊。
这人被玄术高手画血阵算计，居然没死！光这一点就很奇怪，那位高手花那么多功夫不为杀人，难道就是为了给人一点不轻不重的教训么。
“算了，算卦这科我就没及格过，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唐曦烦躁地把纸和包着血沫的纸包塞进手机和手机壳中间的夹层里。
远远的，寂静的夜空被刺耳的警笛声撕裂。
“这么快？”唐曦有些诧异。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楚离，不过小小一个出租车抢劫案，又跨区了，重案组组长不会为这种小案子出动吧。
工业园外，司机大叔看到开过来的两辆警车，差点热泪盈眶。
他胆子本来就不大，不开夜车也是真的，让他一个人呆在这个传说闹鬼、还有人失踪过的废墟，旁边还有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匪徒，真的是很没安全感啊！
“匪徒呢？”车门一开，两条大长腿跨了出来，赫然就是楚离。
“这、这儿。”司机远远指了指捆成粽子的劫匪，擦了把汗。
楚离目光有些微妙：“你打的？”
“不不不，真不是我！”司机拼命摇头。
楚离看他的样子摇摇头，回头问自己的下属，“不是说报警的是个女的么，人呢？”
“在这。”唐曦从出租车后走出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用上缩地成寸才及时赶到，就说派出所效率怎么这么高，重案组居然这么闲的吗？
“怎么又是你！”楚离脱口而出。
“楚队，重案组连出租车抢劫都要管了吗？”唐曦揉了揉眉心。
“小丫头，你说的这个出租车抢劫的，至今已经作案四次了，前三次的司机无一活口，都是车子停在偏僻处好几天，有人才注意带后备箱里发出臭味……”
“啊~~~”楚离还没说完，那司机就抱着脑袋一声惨叫，随即扑上去抓着唐曦的手臂，一叠声道，“姑娘，好姑娘，你可真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啊！”
“大叔你冷静点，我不想打晕你。”唐曦认真看他。
“是是是。”司机讪笑着缩手。
“我说唐小姐，你是柯南体质吗？怎么走到哪哪出事，今晚这都报警三回了吧？”楚离抱着双臂，语气有些嘲讽。
“作为奉公守法市民，应该的。”唐曦理所当然。
“没夸你。”楚离没好气地扭头问道，“嫌疑人怎么样？”
“晕了。”一个警察答道，“下手很有分寸，是练家子，打不出毛病的。”
楚离挑挑眉：“散打七段？”
“楚队你记性真好！”唐曦笑眯眯。
“算了，说说经过。”楚离头疼。
“哦，就是我从医院里出来，打车，刚好这位大叔没来得及杀人灭口，情急之下自己冒充了出租车司机。大概是看我一个女孩子觉得好欺负，想再干一票，我下车时他拿刀指我，我一时条件反射……嗯，下手重了点。”唐曦条理清晰地叙述。
“你的小男朋友没送你？”楚离怀疑。
“我没男朋友，是同学，一起去医院看另一个同学。我又不是没钱打车，为什么要男生送？”唐曦诧异地反问。
“那么，你半夜三更打车到北城工业园来干什么？”楚离问得很直接。
虽然今晚三次事件这女生都是受害者、目击者、报案人，可从警多年的经验总告诉他，哪哪都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少女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了，又或者是……一晚上报三次案，这点子是背到什么程度？
唐曦眨巴眨巴眼睛，还没说什么，只听那司机大叔抢着道：“警察同志，我在后备箱里可听得清楚，这小姑娘分明是要去江南一高的，肯定是那个杀千刀的不怀好意才把车开到这种地方来想劫财劫色！”
“江南一高？”楚离看看唐曦身上的校服，很是无语，“一高在城南，要进城，方向都反了吧？”
司机被噎了一下，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警察叔叔，如果你去查一下我的身份证，应该能查到，我在偏远的小镇子长大，到江南市不到一周，我怎么知道一高在南在北。”唐曦举手，又对司机笑了笑。
司机大叔立即挺了挺胸膛，心里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和使命感。
这小姑娘救了自己性命却要被警察怀疑也太冤枉了，不就是报警前顺便搭了劫匪的顺风车吗？人家是高手犯法吗？
“你不认路？”楚离直觉不信。你俩这眉来眼去的，当我是死的么！
“不就是因为不认路才找出租车的吗！”唐曦理直气壮。
楚离：……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然而，就算唐曦说得再合情合理，他就是觉得不可信，这是一种没由来的感觉，多少次他就是凭着这种感觉在扑朔迷离的案件中找到了突破点。他并不怀疑唐曦是凶手还是什么，就是觉得，她应该没有全说实话，而她隐瞒的那部分，对于破案至关紧要。
可惜，今晚三件案子，唐曦在其中的作用，每一件都事实清楚，哪怕他明知道唐曦就是有什么目的才来的北城工业园，总不能逼供，人家可不是犯人，配合案情是公民的义务，但交代与案情无关的隐私却不是。
“这么晚了，这地方不好打车吧。”一个小警察突然插了一句，“出租车是证物暂时不能开走，唐小姐要不要搭一下我们的车回城？”
“好呀，麻烦了，我还没坐过警车呢。”唐曦乖巧地点头。
“一辈子别坐警车才好。”楚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开门上了驾驶座，一边道，“上车，我送你回去，小刘留下继续勘验现场。”
“是！”
“楚队，我才十六岁。”唐曦站在车边，严肃地说了一句。
“然后？”楚离没明白。
“如果你想泡我，好像早了点，楚叔叔。”唐曦故意加重了字音。
“滚滚滚！小屁孩一个，谁想泡你。”楚离瞬间黑脸，斥道，“赶紧上车，明天要不要上课了？学生就好好念书，都想些什么呢！”
“是~楚叔叔~”唐曦拉长音甜甜地喊了一声，迅速钻上后座。
楚离又吩咐了几句手下人，转动钥匙发动车子，一边忍不住嘀咕：“被高中生叫叔叔，我真有这么老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之前笔录的时候, 已经登记过唐曦的地址，楚离也没问什么，直接就往锦湖苑小区开。
路上很空, 加上并非公务，楚离也没有打开警灯警笛，一路上显得有些沉默。
“听歌吗？”楚离忽然问道。
“随意。”唐曦耸了耸肩。
楚离闻言，随手打开了车内的广播，正好播放的是一首轻柔的钢琴曲。
唐曦低着头, 认真地……打游戏。
又死了！怎么这么难！
楚离透过后视镜看到她脸上生动的表情, 实在想不通一个看起来那么普通的女孩子，怎么会在案发现场表现得这么淡定, 就好像天生没有恐惧这根神经。
“对了。”楚离忽然道, “之前在裴先生的病房里, 物证科的小刘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嗯，像是电影里那种魔法阵之类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进去就是打倒了两个劫匪, 又没有钻到床底下去, 楚队之前不是也没看见。”唐曦头也不抬, 又开了一局。
嗯……再死就不玩消消乐了，改玩奇迹暖暖！
“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那种神神秘秘的东西吗？我就问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楚离道。
“楚叔叔这回不把自己划到年轻人的范围里啦？”唐曦笑了。
信号灯变红。
楚离在黄线前停下，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 把屏幕举给她看：“就是这个。”
就算明知是试探, 唐曦还是大大方方看了一眼, 随即, 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 但脸上却毫无异状。
她不认识这个符阵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就在一刻钟前才刚刚看过！
和北城工业园里那个是一样的, 只是符文排列完全颠倒，应该是一对使用的，一般来说这种成对的符咒都要同时发动才会有效，那老头还有同伙！
“见过？”楚离注意观察她的神情，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如果不是确实无关，就是心理素质太好。然而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可能在他这个重案组组长面前，连微表情都毫无破绽吗？
“真是没想到。”唐曦感慨。
“怎么？”楚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没想到，那老爷爷年纪都一大把了，居然还是魔卡少女小樱的粉丝呢？还是巴啦啦小魔仙？叶罗丽？”唐曦一本正经地说道。
“……”楚离抽了抽眼角，差点想砸手机。
“嘟——”后面传来喇叭声。
楚离一咬牙，踩了一脚油门，飞速穿过四岔路口。
唐曦乖巧地笑笑，继续打游戏，然而不小心手一滑，错了一步，原本马上就可以通关的局势又毁了。
唐曦：……
认真思考下载个暖暖的可行性。给女孩子搭配衣服这种游戏她应该……可以胜任的吧？
随后思绪又飘远了。
如果两边的符阵是成对的，那么那个生辰八字就应该是裴清致的，24岁，年龄也对。
裴清致没死，并不是他们手下留情，而是刚巧……哦，是刚不巧，被她给破坏了？
“说来裴家这段日子还挺倒霉的。”楚离有意无意地说道，“当家人裴清致出了车祸成了个还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植物人，就昨天，裴家二房的大儿子裴清和居然从楼梯上踩空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听说现在还昏着呢。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毛毛躁躁的，啧！”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只要不是有人害的就好了。”唐曦说着，终于开始下载暖暖。
消消乐太打击人了，暂时放弃。
“你怎么知道没人害人？”楚离问道。
“如果是，楚队把案子说给我听的行为违反警务守则了吧？”唐曦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楚离翻了个白眼，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小丫头！
车子开到锦湖苑小区门口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不愧是富豪云集的高档公寓，不是业主的车，就算是警车，除非是执行公务，否则门卫说不放就不放。
“送到这里就行，我走进去。”唐曦准备下车。
和楚离同车的这大半个小时，简直比和厉鬼恶斗一场还累。
心累！
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做重案组组长的精英，那心眼儿比狐狸还多，稍不注意就要落到他的语言陷阱里。
“那不行。”楚离一脸认真，“你今晚都报三次案了，不把你送到家我不放心，你那个案件吸引器体质，万一在小区里碰到个变态呢？”
唐曦无奈，只能降下车窗和门卫打了个招呼。
她知道，楚离坚持要送她回家的最大目的其实是看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她是否真是住在这里。
“唐小姐好。”门卫愣了一会儿才打开栏杆。
唐曦指着道路让楚离把车停在3号楼下：“楚队是不是要送我上楼？”
“当然，万一电梯中途坏掉了怎么办。”楚离点头。
唐曦一笑，下车进楼，拿门卡刷了电梯，按了33楼。
“你一个人住？”楚离跟在她身后，随口问道。
“嗯，这里离学校近。”唐曦答道，一边盘算，今天是不能再去别的地方了，课本还在程一航那边，但也不能浪费时间，睡前还能刷套题。
“你家大人倒是放心。”楚离感叹了一句。
唐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道：“楚队，我养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自从奶奶去世，来到江南市之前，我有很久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
楚离怔了怔，吐出一句抱歉。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唐曦走出电梯，猛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离差点撞上她。
“楚队，你真是乌鸦嘴。”唐曦叹了口气，转身认真道，“我现在要报案。”
“……哈？”楚离张大了嘴。
“喏。”唐曦让开一步，让他看。
走廊尽头，就这么一户人家，但房门却没有关严实。
“我家招贼了。”唐曦补充道。
“跟在我后面。”楚离神色一肃，那种漫不经心一扫而空，他从外套里拔出手|枪，上了膛，轻手轻脚地贴着墙靠近了门。
“人还在里面？”唐曦凑过去。
“小心为上。”楚离用脚尖拨开了虚掩的门，举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目光所及之处，客厅餐厅厨房都没人。
“楼下没人住。”唐曦说了句。
楚离点点头，顺着楼梯往上走。
果然，楼梯右手边主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隐约能听到其中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纸张翻动的轻响。
楚离挥手示意唐曦站远点不要过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踢开半开的房门，举枪对准了晃动的人影：“站住！警察！”
里面的人愣了一瞬，下一刻就抓起了床上的空调被扔了过来。
以楚离的身手，就算扔过来的是刀子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然而一床被子——这个体积实在太大，就算是警察，枪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一种威慑用的道具，并不是遇见一个嫌疑人就能随便开枪的。
不过，就算视线被遮蔽，楚离的耳朵也很灵，一手抓住被子，顺势就把被子当成武器，往旁边一扫。
“啊！”那人显然没想到，自己已经用脚步声做出了假象，这个看不见的小警察怎么还能准确判断出路线？
柔软的空调被被灌了力，虽然不至于像是武侠小说里写的甩布成棍那么夸张，但也不亚于鞭子，被扫到了小腿的胫骨还是很疼的，那倒霉蛋几乎是五体投地地摔出了房门，差点磕掉门牙。然而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他意外地发现，前面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一动不动，仿佛是被吓傻了。
“别过来！否则我就把这个女……啊~~~~~”那男人忍痛爬起来扑向唐曦，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吓傻了”的小姑娘一把剪住右臂，又一脚踢在膝弯处压得跪下来。
“否则怎么样？”唐曦问道。
“放放放手！”手臂快要被折断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惨叫。
“说了，别动，不听话是不是？”楚离走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抵住了他的脑门，顿时让他失声。
就算心里知道警察不能打死已经抓住的嫌疑人，但谁脑门被冰冷的枪口指着也不会平心静气的。
“楚队，你太不靠谱了。”唐曦白了他一眼。
“那真是抱歉，我一向是在一线和歹徒搏斗的，没干过保护人的工作，有些疏忽大意了。”楚离话里没什么歉意。
他确实是有一半故意的，不过结果却让他更有些欣赏这女孩子了。
不愧是散打七段，而且是实战派，难怪胆子那么大！
“啊。”唐曦忽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伤到了？”楚离心头一紧。
“不是。”唐曦劈手抢过那贼手里的笔记本，一脸愤怒地控诉，“楚队！你真的是乌鸦嘴！你居然说万一在小区里碰到个变态怎么办——现在就碰到了！他居然偷的是女生日记！”
楚离刚刚翻出手铐把人反铐起来，闻言一个踉跄：“什么？偷的什么？”
“日、记、本！”唐曦咬牙切齿。
楚离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他刚刚进来就知道这小区的安保措施有多严密，花费那么大功夫偷进来居然还成功了，可是……偷一个高中女生的日记本？想着，他又有些疑惑地道：“你确定，这就是个日记本？”
“也不算……嗯，就是随手写写画画的。”唐曦噘着嘴把笔记本递给他。
楚离迟疑了一下，但想着人家女生都递过来了，自己也不用扭扭捏捏，就翻开了。
第一页是一幅钢笔画的黑白漫，画面是一个男生在……写作业？往后翻，第二页看起来更精致些，至少有点漫画的风格了，没那么“写实”，一个大花园里，一对母女正逗着一只小狗玩。再后面……很漂亮的娃娃屋，但是为什么娃娃屋里的不是穿着洛丽塔公主裙的小女孩，而是个中年阿姨？
楚离承认，唐曦的画工是好的，看得出学过。可这内容……实在有点乱七八糟……咦？
第二张画里的小女孩，刚才是不是眨了眨眼睛？
楚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就是一幅普通的钢笔画，他忍不住自嘲，该不会是最近连轴转太累了，不然怎么会看到画里的人会动呢？
“看完了吗？”唐曦问道。
“嗯。”楚离随手还给她。
“你都看过了，不用带回去当物证了吧！”唐曦接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看他。
楚离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才给他看的。
想了想，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让我拍个照。”
确实就是个普通的笔记本，小女生的涂鸦，犯人是他亲自当场抓获的，倒也不是非要把笔记本带走。
唐曦微微松了口气，举着笔记本让他拍了照。
楚离压着那个贼出门，还吩咐她今晚关好门，明天记得去换把锁。
关上门，唐曦才垮下脸，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麻烦。
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卧室，又不禁头痛。
被个陌生男人翻过的枕头被子什么的肯定是不能要了，幸好上次买的时候都是买了两套准备替换的。
翻开笔记本，里面的鬼飘了出来。
张姨问了声好，麻利地去收拾房间换床上用品了。
月月和妈妈手牵手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局促。
唐曦安抚了几句，重新把她俩收了回去。
就剩下一个黑着脸的喻明凡抱着双臂坐在书桌上，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喻明凡憋不住先开口：“那家伙是奔着你来的，发现屋里没人才开始翻东西，不像是贼，倒好像很有目的性地在找东西。然后打开抽屉看到你那个木偶，本来想拿走的，但是又看见笔记本，就先放弃木偶来翻笔记本，然后你就回来了。”
“他要木偶和笔记本？”唐曦皱紧了眉。
会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的人，一定是玄门中人。木偶除了曾经封过裴清致的魂魄，其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还没看出来，但笔记本是很明显的，这就是个普通本子，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偏偏里面收了那么多鬼，在玄门高手看来，大概整本本子都在往外冒黑气。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周，和玄学界有交集，就今晚这一回。
是了……养魂珠！
唐曦猛地眼前一亮，医院被抓的那老头果然还有同伙，知道了养魂珠落在她手里，所以派人来，既然明抢抢不过，就试试暗偷。然而没想到她出了医院不回家，跑到北城工业园去了。没找到养魂珠，大约是觉得这本本子很特殊，想先拿了再说。
不巧，被她撞了个正着不说，同行的居然还是重案组的组长。别说玄术手段不敢对警察使，袭警罪加一等，现在不过是入室盗窃没跑成，加上偷的就是个十块钱的笔记本，抓进去也不会重判，就算真使出来，警察可是吃皇家饭的人，通身浩然正气，道行不够的半吊子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
“算了，我先回去了。”喻明凡打了个哈欠，自己窜回了笔记本里。
虽然作为鬼不需要睡眠，但时间到了，他就是习惯性地躺上了床。
唐曦看了一眼，拿钢笔给他的房间画上了窗帘，合上本子。
另一边，张姨给她换好了床单被子枕头，又把脏的抱出去。
“张姨，那些不要了，恶心！回头我买新的。”唐曦喊道。
“知道啦。”张姨喊了一声，突然发现身子已经走出去了只剩下脑袋还飘在原地，赶紧飞出去追自己的身体了。
唐曦被逗得“噗哧”一笑，拿了睡衣进浴室。
有了夏总给的卡，虽说买房买车什么的不够，但只是日常生活的话，已经足够她过得很奢侈了。
也该去添置些东西了，快要入秋了，衣服也要买，不过一个人逛街很无聊，要不叫上思慧吧……
而此刻，楚离坐在车里翻着手机里的图片，脸上的表情满是纠结。
难不成自己当真是老了？才熬两个晚上就出现幻觉了！
拍下的那本笔记本里的图，第一张是个男学生在写作业，可他看的时候明明记得作业本上是数学题，当时还想唐曦小姑娘的画虽然内容无趣了些，但连细节都画得那么精致，可、可、可拍出来的画面里，那摊开的作业本上分明是英语！
是他这个记忆力大赛金奖的脑袋记错了，还是笔记本闹鬼了？
楚离，男，二十九岁，江南市警视厅重案一组组长，无神论者。
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上大概、也许、可能，真的有鬼。
第二天一早，唐曦神清气爽地起床梳洗。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下来的被子不见踪影，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一叠切好的小脆瓜、一笼四只晶莹可爱的糯米烧麦。
“张姨手艺真好。”唐曦边吃边夸赞。
“我男人是开早点铺子的，我一直给他帮手，他出事之后铺子盘了出去，我为了挣钱，一天赶几家做家政。”张姨感叹道。
“没事，我这人，护短。”唐曦抹了抹嘴起身，认真道，“你家的事，我会解决的。不过罪魁祸首前几天被我送进了精神病院，得先等他出来。”
张姨愕然，还没明白怎么就在精神病院了。
“我走啦。”唐曦愉快地挥挥手。
锦湖苑小区距离一高走路不到十分钟，这也是她很满意的一点，只是没背书包显得在一群学生中有些格格不入。
进入教室，果然，她的书包正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
“喂，你的书包怎么是程一航那小子拿来的？”施睿好奇地问了一句。
唐曦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幽幽地问道：“被吓晕的感觉怎么样？”
施睿脸色一黑，转头就走。
唐曦一声嗤笑，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午休的时候，她和程一航在银杏林碰了个面，简单地说了说昨晚的事。
程一航不停地抽着嘴角。打车碰到抢劫犯、找鬼找到玄门败类、回个家还正好遇见入室盗窃的贼，这都是什么事？他很认真地问道：“你确定，唐家那只倒霉鬼，对你没影响？”
“当然了。”唐曦白了他一眼，又沉吟道，“说起来，今天早上我看见唐晶，她背上那只倒霉鬼竟然颜色又深了。”
“有什么问题吗？”程一航不解。
“问题大了。”唐曦挠了挠下巴，解释道，“倒霉鬼这种东西是晦气形成的，在成气候之前，没有意识，没有形体。但是俗话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风水这种东西是流动的，如果没有人为干预，一个人会一时背运，但不可能一直走霉运，所以大部分时候，倒霉鬼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散的，不需要特别处置，何况……唐家那只被我分成了三份，由三个人分担，理应消散得更快。从这点上来说，虽然唐家没请我，但我也出手帮忙了。”
“然而，唐家的那只不但没消散，反而更厉害了。”程一航会意。
“是啊。”唐曦一摊手，“晚宴那天还只是浅灰色，今天就变成了深灰色了，相信唐振英身上那只主体颜色会更深。”
“什么情况下会这样？”程一航问道。
唐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道：“人可自欺亦可欺人，然而，唯独天地不可欺。”
“你的意思是……”程一航露出骇然的表情。
“唐振英做了亏心事，伤天害理那种，而且持续在做。”唐曦沉声道。
程一航脸色有些难看，捏着拳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把握。
“你知道什么？”唐曦奇道。
“按照你说的时间，正好，唐家旗下的医药公司成立了一个什么‘曙光计划’，向贫困山区的儿童捐献了一批疫苗，价值大约六千万。上周新闻还大肆夸赞了一番，说他是什么慈善企业家。”程一航说道。
“疫苗有问题？”唐曦脸色变了。
“不知道。”程一航摇了摇头，“然而最近唐家并没有其他大动作了。”
唐曦来回走了几步，有些烦躁。
能惊动天谴的霉运，绝对不会是小事，至少不会是遇见老奶奶过马路没有扶这种，不是关系到百万生灵的大事，没资格上达天听。
“如果那倒霉鬼继续下去，唐家人会怎么样？”程一航问道。
“看过电影死神来了吗？”唐曦却问了个仿佛毫不相关的话题。
程一航一愣，随即点点头：“很久前看过，大致剧情还记得，这有什么关……不会吧！
一瞬间，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就是你想的那样。”唐曦沉重地点点头，一脸忧伤，“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确实是真的。喝水被呛，吃饭被噎，出门被车撞，下楼必踩空，随便在街上跟人吵几句对方就是个在逃杀人犯还随身带着刀——如果这样还是不死，到了最后，说不定好好走在路上，头上就有一架飞机掉下来追着砸。”
“……”程一航的表情麻木了。好半晌才开口：“我叫人去查查那批疫苗的事。”
“嗯，交给你了。”唐曦挥挥手，回教室了。
她还要做个路线图，今天晚上去把那些都市传说给一锅端了呢。
希望不会又遇见楚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放学时, 唐曦迅速收拾好书包，直接冲了出去。
她今晚忙得很，回家吃完饭, 先要把作业做完，然后把明天要上的课预习一遍，才能出去办事！
然而，一出校门，她就被人拦住了。
“请问是唐曦小姐吗？”挡住去路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斯文男子, 一脸彬彬有礼。
“你不就是知道是我才拦的吗？”唐曦反问。
就看这人直接朝自己走过来, 余光都没瞟一眼别人就知道，明明就认得她的, 何必明知故问。
“抱歉。”男子怔了怔,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唐小姐，我家老爷子想请唐小姐谈谈，不知是否方便。”
“不方便。”唐曦吐出三个字, 绕过他就走。
男子愣住, 想来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回答, 反应慢了一拍才追上去：“唐小姐……”
“打住！”唐曦皱了皱眉，看他的眼神很不善，“你问我‘是否方便’, 我都告诉你不方便了, 你还想怎样？是想要我非得腾出方便不可吗？那为什么还要问一句, 显示自己有风度不是强人所难？虚伪。”
“……”男子哑然, 又有点委屈。
“是否方便”这句话难道不是一句客套话吗？总不能上来直接说“我家老爷子请唐小姐过去一趟”, 这不成挟持了？再说，老爷子请人, 谁不是上赶着，居然真有人说“不方便”的？
“没其他事的话我回家了。”唐曦看着他。
男子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老爷子吩咐他请人，要客气，但是人家不愿意，那他可以不客气吗？
“咳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两声轻咳。
男子一转头，叫了声“老爷子”，随即脸上的表情就从欣喜变成了七分羞愧。
就这么点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实在太愧对老爷子的看重了！
唐曦也好奇地看过去，却见那老人虽然一头白发，但精神却是极为健硕，背脊挺得笔直，身材也完全没有发福走形，淡淡一眼扫过来，仿佛是一种看透了世情的通透，可以看出这是个久居上位的人。
“小姑娘，可以陪老头子说几句话吗？”老人和善地问道。
“好呀。”唐曦歪了歪头，甜甜地笑了笑，“去哪里谈？”
“就那儿吧。”老人四处看了看，指指校门口对面的奶茶店。
唐曦眼睛一亮，欢快地点点头：“老爷子您真有眼光！那家用的茶叶好，做出来的珍珠奶绿特别好喝呢！”
“是吗？”老人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亲切地把自己的右臂交给她。
斯文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老一少像是祖孙一般说说笑笑穿过马路往奶茶店走去，整个人如遭雷劈。
奶茶店？奶茶店！老爷子居然约……小女生的奶茶店！
“愣着干什么？”老人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买奶茶，要排队讲规矩！”
“是。”男子看着门口至少还有七八个人的队伍，抽了抽嘴角。
这清一色的一高女生里混进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简直没眼看。偏偏前面排队的女生都当个稀奇东西似的回头看他，不时有笑声飘过来。
“我要珍珠奶绿，常温七分糖！谢谢。”唐曦喊了一句，扶着老人走进店内。
奶茶店内部不大，但装修得很是温馨甜蜜，一大片木板墙上贴满了五彩斑斓的心愿卡，桌上还摆了便笺本和笔供人取用，很是贴心。
这个时候放学买杯奶茶的学生虽然很多，但大多是赶着回家，边走边喝，坐在店内的人倒不多，两人就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来。
沐浴在一群学生怪异的视线中，老人倒是泰然自若，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墙上的心愿卡。
月考加油！争取再上十个名次。
我要上首都大学！
我喜欢XXX，圣诞节晚上一定把她约出来告白！
………………
“年轻真好啊。”老人感慨道。
“谁没年轻过呢。”唐曦不以为然。
“也是。”老人点点头，“小姑娘，我姓裴，是清致的爷爷，谢谢你救了他两次。”
“不客气，我就是赶巧。”唐曦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就算之前不知道，昨天救了裴清致后也上网查过了。
这位老爷子也是个奇人，年轻时一手将不温不火的裴氏推向顶峰，在长子成年时就立刻放手权力回家养花逗鸟，却又在长子长媳双双身亡后，重操旧业，十几年后再把家业交给孙子。中年丧子已经是悲剧，如今的裴清致可以说是老人的眼珠子，医院的防卫居然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昨夜的裴家简直像是地震过后。
“清致是个好孩子。”裴老爷子叹了口气。
“……哦。”不是唐曦冷淡，而是她其实不了解裴清致，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附和，何况她知道老人并不需要她的赞同，只是想说点什么。
果然，陪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裴清致小时候的趣事，可见祖孙俩确实感情深厚。
唐曦适时地上纸巾。
陪老爷子按了按眼角，又笑了起来：“小楚还说你性子又冷又傲，这不是挺可爱的嘛。”
唐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楚离，顿时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随即笑得更甜：“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老爷子尊重我，我当然懂得敬老爱幼的。”
那斯文男刚好拿了两个杯子过来，听到这话不禁脸色一黑。
敢情你刚才是不乐意被我请？
唐曦瞥了他一眼，一声嗤笑。原本裴老是长辈，便是真的派人请她过去也不失礼。可她又不欠人的，凭什么被人随便一喊就跟舔狗似的乖乖跟着走？别以为话说得客气就是有礼貌了，这人眼里从没看得起她，一副我家老爷子愿意见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觐见主子的那种高高在上和不屑，仿佛她还是得了个大便宜该感恩戴德呢。
“嗯，这铁观音确实不错。”裴老爷子动了动鼻尖。
“老爷子，我让他们冲了一杯纯铁观音。”斯文男将两杯茶放在圆桌上。
一杯唐曦要的珍珠奶绿，一杯纯茶，虽然用塑料杯装着显得有些怪异。
“小周啊……”裴老爷子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仿佛意有所指，温温吞吞地道，“做人不可无傲骨，但无需有傲气，这小姑娘就很不错，你该学学。”
斯文男脸色微变，低声应了声是。
“你去车里等着。”裴老爷子赶人似的挥挥手。
一边的唐曦吸了一口常温的奶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赞道：“老爷子真和善。”
“有求于人，理当投其所好。”裴老爷子却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呢。”唐曦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楚队了。”
裴老爷子拿出几张照片推到她面前，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唐曦一边咬着珍珠，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
挺熟悉的，正是昨晚楚离给她看的，裴清致床底下的符阵。然而，她抬起头来时，表情就更诧异了：“原来老爷子也喜欢看魔法少女动漫吗？童心不老呀！”
裴老爷子笑着摇摇头，却说了句仿佛毫不相干的话：“老头子我和程家老二可是忘年交。”
言下之意，你们那些小把戏我是知道的，别拿对付楚离那套来唬我。
唐曦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坦然道：“这不是怕老爷子您不信，还告我骗子，宣扬封建迷信么。”
“可不就是因为这些骗子太多了，真正的大师才被连累了。”裴老爷子叹了口气，“昨晚上和程老二通了电话，他一时回不来，按照他的说法，对清致图谋不轨的两人不是普通玄术高手，而能把他们瞬间打倒还平安无事的人，不可能只是武力高强，必定也是天师。就当……老头子病急乱投医吧。”
唐曦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陷入沉思。她是想救醒裴清致的，裴老爷子愿意相信她而配合自然是最好的，只是……
“只要你能救清致，多少酬金，裴家出得起。”裴老爷子说道。
“我出手救人，报酬当然是要收的，只是……”唐曦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老爷子，我要先提醒您一下，我是个天师，但也是个学生，明年就要高考，我不太想惹麻烦，更不想卷入什么豪门恩怨。”
“你放心，这些老头子会出手解决，有些人还真当我老了，糊涂了呢。”裴老爷子一声冷哼。
“那就好。”唐曦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养魂珠交给他。
“这是什么？”裴老爷子不解。
“我虽然还没把那个符阵研究透彻，但大致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唐曦慢条斯理道，“首先，利用一场车祸让裴清致昏迷，然后抽出他的生魂，造成他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假象，随后，寻找另一个合适的魂魄放进那个空空如也的躯壳里，最后就是‘裴总清醒，有惊无险’之类的。其实芯子已经换人了。”
裴老爷子脸色铁青，半晌才道：“换魂，有什么要求吗？谁都可以换？”
“那肯定不是啊！”唐曦睁大了眼睛，“要是随意可以换魂，换身体不就是像换衣服一样方便了？人岂不是就能长生不死了？”
“……”裴老爷子哑然，又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我也用过换魂术，不过是暂时性的。”唐曦想了想又道，“他们这个永久性的换魂，不仅条件苛刻，而且就算成功了，也不会就此皆大欢喜了，就像一个人穿着一双很不合脚的鞋子，走路走得越多，磨脚越厉害，也许慢慢的能适应，但到了适应的那个时候，脚上的皮肤早就已经满是伤口了，而且鞋子的寿命也快到尽头了。”
“那么，‘条件苛刻’，具体要怎么苛刻？”裴老爷子沉声问道。
“这么嘛……”唐曦沉吟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老爷子，魂魄转移，你可以想象成器官移植，是不是直系血亲之间，血脉最近的匹配率越高，术后的排斥反应也越小？差不多的。”
裴老爷子闻言，反倒沉默下来，目光盯着杯里沉浮的茶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曦眼底泛起一丝不忍，但还是说道：“我听楚队说，前几天裴清和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还昏迷着。”
许久，裴老爷子才感叹了一声：“家门不幸，让小姑娘看笑话啦。”
唐曦知道这位老人心里的痛，裴清致是长孙没错，但裴清和同样是孙子，裴老曾经也必定是期待着他的出生，甚至亲手抱过逗过，付出过感情的，怎么可能不心痛。
“这个。”裴老爷子摩挲着养魂珠，问道，“还能……放回去吗？”
“老爷子……”唐曦叹了口气，无奈道，“肾移植手术中，如果把捐献者的肾脏摘除了才发现不匹配，您觉得，只要放回肚子里去就行了吗？就算放回去还能成活，也不可能完好如初的。”
“如果非要放回去呢？”裴老爷子固执地问道。
“这个说不好。”唐曦回答得很谨慎，“最好的情况，可能会有点毛病，比如莫名其妙这里痛那里痛，或者手脚不协调之类的。最坏的……疯了傻了或者一直醒不过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回老人沉默的时间更长，良久才摇了摇头，一声低叹：“难为你了，也是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那么，老爷子处理好家里的事再找我吧。”唐曦说着，放下空了的奶茶杯子，站起身。
“来都来了，不留一个？”裴老爷子指了指满墙的心愿卡。
“没想到老爷子还喜欢这个。”唐曦一笑，拿起笔，唰唰唰写下一行字，往墙上一拍，潇洒地离开。
裴老爷子看过去，不觉哑然失笑，压抑的心情都回升了，嘀咕道：“字倒是不错。”
只见那一笔龙飞凤舞，气势跃出纸外的字体写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唐曦走出奶茶店，还对着站在车子旁边的斯文男笑了笑，一蹦一跳地走向锦湖苑小区。
张姨做好了可口的饭菜。
月月母女重新布置了餐厅，虽然花瓶里的鲜花只有黑白色还在冒黑气看起来有些怪异，但正常人反正只能看见一个空花瓶也就不需要在意了。
喻明凡……嗯，准备好了一整套试卷。
“这些都要做？”唐曦目瞪口呆。
“我已经精简过了，你的程度刚刚好。”喻明凡指给她看上的标签，“我给你规划好了，一天两张，刚好做到小长假前。”
“那长假呢？”唐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也不觉得魔鬼家教会给她放假那么好心。
“当然是突击训练！”喻明凡理所当然道，“我发现做鬼也挺好的，睡觉只是习惯，其实不需要，一天24小时都能拿来复习还不会过劳死，要是我以前就这样就不会摔下楼了。”
“你以前就这样的话说明你死得更早好吗！”唐曦暴躁。
“好像也是。”喻明凡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而且，你这样，就算学得再好，也没法去考试了。”唐曦又道。
“所以，你得替我去考。”喻明凡看了她一眼，“就当这是我的遗愿吧，你得替我完成。”
“这可比那些大爷大妈难啊。”唐曦挠头，“所以，底线呢？”
“江南大学。”喻明凡毫不犹豫。
“你这底线可真够高的。”唐曦叹了口气，有些伤脑筋。
江南大学是华国仅次于首都大学的高等学府，她现在的成绩肯定是不够的，这一年可要努力了呢。嗯……争取小长假里把乱七八糟的事都搞定，好专心备考！
“小长假里我要出去三天，办事。”唐曦道。
“可以。”喻明凡面无表情地接道，“我会合理安排时间让你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的。”
唐曦：……
好吧，自己捡的家教，跪着也要学完。
匆匆吃完饭，她一头扎进了书房，争分夺秒开始做卷子刷题，终于在11点前完成了要求。
粗算一下，正确率应该还不错。
唐曦满意地放下笔，让喻明凡改卷子，等她回来讲错题，一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换掉校服，利索的白色印花T恤加牛仔裤，背上一个小巧的单肩帆布包，塞进手机、纸巾、门卡，想了想，她把笔记本和钢笔也放了进去，方便有合适的小弟能直接收走。
下楼时，张姨刚收拾完厨房，正在准备明天早餐的材料，月月在客厅的地毯上玩唐曦给她网购的乐高，妈妈在一边含笑看着。
真和平啊。唐曦感叹了一下，跟张姨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锦湖苑小区在江南市中心繁华地区，周边出租车众多，她划开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立刻就有司机秒接单。
没两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林氏美术馆，谢谢。”唐曦一边看手机关于美术馆的介绍一边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小姑娘，美术馆这会儿早就关门……哎！是你呀！”司机说到一半，忽的惊喜地叫了一声。
唐曦一怔，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人，也笑了起来：“大叔，真巧！警方已经把车子还你了？”
“是呀，案件清楚，嫌疑人当场抓获，楚队知道我家里困难，就让我把车子开走了，楚队真是好人呐。”司机一脸感激，又赶紧道，“还有，真是太谢谢你了。小姑娘，要是没有你，怕是昨晚上我也没命了。”
“刚好遇见而已。”唐曦轻描淡写道，“大叔，我赶时间。”
“好咧。”司机赶紧发动了车子，一边顺口道，“不过，这时候美术馆真的已经关门了，去了也进不去的。”
“没关系。”唐曦关掉地图，开始加载奇迹暖暖，一边随意扯开话题，“大叔，你不是不出夜车的吗？”
“哎呀，这不是本来家里就困难……昨天又……哎，也是没办法。”司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又道，“不过，今儿一早我就去把防盗网按上了，真不该省这几个钱的。”
“对，不该省的不能省！”唐曦的手指划过一条条花花绿绿的裙子，一边道，“大叔，今天我要去好几个地方，包你的车行吗？”
“行是行，但是都这么晚了……”司机有点疑惑。
“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失踪的朋友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一遍，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了。”唐曦正色道。
“小姑娘挺讲义气呀，行，大叔今晚陪你，车费就算了，救命之恩都没报答，谈什么钱不钱的。”司机被感动得眼泪汪汪，慨然道。
这是信了？唐曦抽了抽嘴角。不过她也不会去反驳，至于钱，走的时候再给也是一样的。
“美术馆到了。”司机靠边停车。
“等我……嗯，15分钟吧。”唐曦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关掉了显示一个大大的D的游戏画面。
这游戏就是欺负她！明明她觉得自己精心搭配的衣服很好看还符合主题，怎么评价就只有D呢？这套裙子哪哪不清纯了你说啊！
“哎。”司机应了一声，熄了火，拿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回烟盒里，转手打开了广播放了一首欢快的舞曲，拿起手机刷起来。
林氏美术馆是一座私立的美术馆，占地不大，而且只有大门口装了两个监控，因为里面的美术品都是各种雕塑、铜像，最轻的也有两百公斤重，最重的几个男人使出吃奶得劲儿也推不动，实在没有贼会如此想不开来偷这种东西。
真要偷，得开辆面包车来。
唐曦避开正门，一个助跑，轻轻松松翻墙而过。
展馆的大门是老式锁，就是在外面用钥匙上锁，可以从里面直接打开保险的那种，这是为了怕有人被误锁在里面又发生火灾什么的跑不出去才设计的，但现在就给了她很多方便。
云栖直接穿过门，从内部打开门。
唐曦放轻脚步往里走，一边好奇地看着两边陈列的各种雕塑，着重注意看有没有自个儿乱跑的。
“真丑。”云栖评价。
“这叫行为艺术，你这个千八百年前的古人不懂的。”唐曦挥了挥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云栖反驳。
“有些人管这叫‘自由开放’，不过，只要不伤害旁人，旁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吧。”唐曦想了想才回答。
“咚！”
忽然间，寂静的美术馆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出来了？”唐曦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过去。
角落里，一座铜像往前蹦了两下，然而“看”着迎面跑过来的少女，仿佛有点懵。
这打开方式不对啊！
正常人看到大半夜的，铜像自个儿动起来了，不是应该尖叫着逃跑吗？
“哎，真的有鬼啊！”唐曦挺兴奋的。
就算同样是鬼，区别也是天上和地下。像是喻明凡和张月娥那样的，其实比活人还不如，他们移动一下家里的死物，写写试卷做做家务什么的还凑合，可要让他们把双门冰箱抬起来，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可这只鬼，居然能轻易移动几百斤重的铜像，肯定不是新死的。
唐曦在铜像上摸来摸去，实际上，一缕灵力早已透了进去。
然而，铜像就像是死物似的不动了，灵力在内部扫了一圈也没感知到任何魂魄存在。
“还是个远程操作系的？”唐曦嘀咕了一句，转头继续扫视。
“要帮忙么？”云栖飘在半空中，似笑非笑。
“别挡我视线。”唐曦白了他一眼，捏了道灵符放出去，这是她自创的符咒，专用来追踪怨气，只是不能离开本体太远，否则会感应不到。北城工业园太大了，但是在这个美术馆里用，刚刚好。
灵符闪了闪，忽的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似的，“嗖”的一下往里窜。
“叫你跑！”唐曦立刻追了上去。
猛然间，整个美术馆里像是发生了地震似的，两边整齐摆放的雕塑、石膏、蜡像不停地抖动着，摇摇欲坠，有些摆放在高处的，甚至马上要往她脑袋上砸下来。
“安静点！我可不想再惊动一次警方。”唐曦脸色一沉。尤其这次再报警她就说不清楚为什么半夜偷进上锁的美术馆了。
回答她的是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石膏像，很显然美术馆里的厉鬼对自己的地盘被人侵入很是愤怒。
唐曦两指并拢，迅速在虚空画出一道繁复的咒文，不到一秒，最后一笔完成的同时，整个符咒亮了起来。
“明镜止水，静！”
一瞬间，整个空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连时间都静止了，砸下来的石膏像停留在空中，如同一张被按了定格的照片。
“回去！”唐曦一挥手，“噼里啪啦”一阵响，那些石膏像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恢复原位。
“不喜欢好好说话的话，我们就先打一架，拳头大的那个有话语权！”唐曦冷哼。
“别别别，我出来，这就出来！”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是个女鬼。
能在这个现代化的世界里成为都市传说，女鬼已经存在了许久，一看唐曦出手就知道这次是碰见硬茬子了，本着好鬼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果断求和。
颤抖的雕像们也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一座铜像后，扭扭捏捏地探出来半个身子。
是个很漂亮的女鬼，死的时候顶多二十来岁，穿着鲜红的紧身衣，傲人的身材让唐曦牙痒痒的。
“小妹妹，有话好说呀，何必打打杀杀呢。”红衣女鬼抛了个媚眼过来。
“我想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想打架，不好意思，现在我想打你一顿再谈。”唐曦回她一个笑脸，下一刻，一脚踩住了从地下游过来的阴影。
“啊~~”红衣女鬼一声痛叫，漂亮的面孔顿时扭曲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哦，我忘了你早就见过棺材了，也不对，现在不用棺材了，只有骨灰盒。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唐曦一把揪住想要缩回去的东西，用力一拽——
“放手！放开老娘的尾巴！”红衣女鬼凄厉地吼道。
“尾、尾巴？”唐曦傻眼，再看看被自己拽出来的东西，顿时惊悚了。
手里抓的是一条蛇的尾巴，只是没有鳞片，呈现出暗金色，更像是……铜像的质感？而顺着蛇尾看上去，那尾巴……竟然和红衣女鬼的下半身连在一起，换句话说，红衣女鬼的腰部以下，竟然是一条蛇！
“你你你、你是什么鬼东西！”唐曦生平第一次失态地尖叫。
要知道，人死亡后变成鬼，会保留死时的状态，就像是摔死的喻明凡面目全非，割头的张月娥身首分离，月月脖子上去不掉的紫青手印。所以，哪怕红衣女鬼道行深厚能自己修复生前的容貌，也不可能把双腿变成一条蛇尾巴，如果她死时就是这个模样，那她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阿曦，先抓住再问。”云栖出现在他身边，看着红衣女鬼的眼神充满兴趣。
这种眼神，唐曦从前在一个生物研究所的朋友身上看见过，那是……想解剖的冲动！
然而，唐曦就算再怎么震惊，手里始终攥着蛇尾没松手，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顺手把蛇尾七扭八歪地绕在了一起。
红衣女鬼：我第一次知道有女孩子能把蝴蝶结打得那么难看……我艹！那是老娘的尾巴不是丝带！
“好了，先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唐曦的震惊过后，眼神亮闪闪的，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兴奋。
红衣女鬼浑身抖了抖，想跑，但尾巴被绑成了蝴蝶结，一头还系在了铜像腿上，“啪”一下被拽了个五体投地。
唐曦：……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嘤嘤嘤……嘤嘤嘤……”红衣女鬼坐在地上, 捂着脸，哭得伤心。
被她身上的怨气影响，附近的塑像都开始往外流眼泪。
“吵死了！不准哭！”唐曦怒道。
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了, 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
红衣女鬼的眼泪顿时被吓了回去，咬着小手绢，换成在心里嘤嘤嘤。
“说说吧，你的——尾巴, 哪来的？”唐曦蹲在她身边, 拽着打成蝴蝶结的尾巴一脸的兴味，“难道你是什么生物实验室的产物？比如人蛇嫁接什么的。”
红衣女鬼心想你当老娘是杂交水稻么？无奈不敢吐槽, 委委屈屈地道：“我是人, 普通人, 就是……死得惨了点儿。”
“怕不是一般的惨。”唐曦其实也是心里有点发毛的，但是又想不通，以华国现在的形势, 不可能存在这种反人道的活体实验吧？要说早几十年国内局势混乱的时候, 也没那个生物技术啊。
红衣女鬼看看她, 叹了口气，也不哭了，反而有点自暴自弃：“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二十年了, 拖着这副连鬼都害怕的躯体, 本来想着, 算了吧, 死都死了, 还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又不甘心，看着那个害死我的人渣依旧风风光光, 身边换着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就……最开始时只能看着，然后慢慢可以移动一些东西，发出声音吓吓人，那个人渣就关了美术馆，还请了个大师在外面布阵，把我困死在了这里面，自己再也没来过了。”
“你说的，是林氏美术馆的老板？”唐曦惊讶道。
“就是那个人渣！迟早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里，一定要他生不如死！”红衣女鬼诅咒。
“你是怎么死的？”云栖好奇地插了一句。
一个美术馆老板，就算再有钱也不能把好好一个姑娘弄成半人半蛇的鬼样子吧？
“烧死的！”红衣女鬼说着，娇美的容颜瞬间褪去，露出真实的模样来。
都说所有的死状里，烧死的尸体是最吓人的，果然没错。尤其前一刻还千娇百媚的佳人，下一瞬就变成了形容可怖的焦尸，那种心理落差，换成个胆小的能被吓崩溃。然而，唐曦和云栖都没去看她的脸，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下半身上。
红衣女鬼原本是有双腿的，只是那双腿整个被粘在了一个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形状的铜块上，糊成了一片，看上去就算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没法把人体组织剥离下来了。
“这个……他干的？”唐曦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把我扔进销毁废弃铜像的熔炉时，我还没死！”红衣女鬼用一张被烧成碳化的脸露出更狰狞的表情，“我还没死啊！就这么活生生被扔进熔炉里烧了，我的腿和女娲的铜像被烧融在了一起，这个铜像就是我毕业后第一件独立设计的作品。我花了二十年时间，慢慢恢复了生前的容貌，但始终没法把双腿和铜像分开，最后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林语城呢！啊？林语城他人呢！”
唐曦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打开手机，把有关美术馆的介绍找出来给她看。
“他……”红衣女鬼看着那张黑白的照片，怔了好半晌，发出一声仿佛梦游似的喟叹，“死了？”
“死了。”唐曦点头，“你是鬼，虽然被执念滞留了时间，可他是人，人是会死的。”
“是啊，死了……死了……”红衣女鬼重新恢复了美丽的容颜，喃喃自语着，像哭又像笑。
“林语城既然是病死的，那么，他杀人的事一直没有暴露？”唐曦忽然问道。
“是啊。”红衣女鬼苦笑，“我是孤儿，毕业后来到江南市打工遇见的他，我死了，偌大的江南市失踪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只要稍加遮掩，又有谁会怀疑我的去处呢？”
“原本，人有人道，鬼有鬼途，本不该互相侵扰，不过……这个时间倒是巧。”唐曦一脸认真地问她，“你，想不想报仇？”
“可以吗？”红衣女鬼一下子激动了。
“今晚正好是林语城的头七，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这会儿也很可能还没消散。”唐曦沉声说道，“不过你要想好。虽然现在鬼门因为不明原因关闭，但天道依旧存在，私自报仇，这因果都是要记在账上的。”
“我会如何？魂飞魄散？永生不得超生？”红衣女鬼一声嗤笑，“我都已经这样了，就算魂飞魄散也只是解脱吧？”
“那不至于。”唐曦摇了摇头，“吞噬没有罪孽的鬼魂才会遭天谴，有生死大仇的不算在其内，只是将来——”
说到一半，她也不禁卡住了。
按理说，越过阴司审判自行报私仇是要折来世福报的，可这个世界的鬼都下不去地府，哪还有来世福报？所以这到底怎么算，她也迷茫了。
“我可以！只要他比我更惨，怎样都无所谓！”红衣女鬼抬起头盯着她，目光犀利，仿佛闪耀着火焰，完全看不出来之前“嘤嘤嘤”的白莲花模样，“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喜欢聪明的……鬼。”唐曦满意地笑了，坦然道，“我帮你报仇，完成你的遗愿，然后你作为我的使役给我干活，你的尾巴，我也可以想想办法帮你变回来，怎么样？”
“使役？”红衣女鬼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害人命的！这些年，我顶多也就是吓吓那些深夜走进美术馆的人！”
“你要是沾过血，我才不要呢，没得你遭报应的时候还要连累我！”唐曦没好气道，“我就是要你……嗯，干干家务，偶尔吓吓人，对了，可能会跟别的害人的厉鬼打架！”
“这个算不算……行侠仗义？”红衣女鬼想了想道。
唐曦“噗”的一下笑了，但想想二十年前好像正是老派武侠最盛行的年代，倒也可以理解，勉强忍着笑点头：“对！”
“好，我同意了！但是美术馆周围有封印，你得先去把封印破坏……”
“哪有这么麻烦。”唐曦从包包里翻出笔记本和钢笔，翻到第四页，思考了几秒钟，画了一颗枝叶繁茂的苹果树。
“为什么是树？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间房子吗？”红衣女鬼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也黑了脸。
“我以为蛇类喜欢爬在树上？”唐曦笑嘻嘻地在苹果树上画了一座精致的树屋，屋外花蔓缠绕，浪漫得像是童话。
红衣女鬼这才满意，不做反抗地被收了进去。
契约达成的同时，唐曦也知道了她的名字：苏凰。
合上笔记本，她不禁有些心情低落，本应成凰高飞，可惜中途折翼。不过你既然遇见了我，我总会护你平安。
我可是，最护短的唐曦啊。
司机大叔每隔两分钟就看一眼时间，眼看已经过了11点半，路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若非偶尔还有辆车开过，那气氛更瘆人。
“咚咚咚。”车窗玻璃被敲响了。
“谁！”司机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座位下。
“大叔，是我，开门。”唐曦哭笑不得。
“哦哦。”司机尴尬地笑笑，捡起手机，打开车门锁，等她上车，问道，“再去哪边？”
“梧桐路13号。”唐曦报出刚刚从红衣女鬼苏凰嘴里问到的地址，“十分钟能到吧？”
“能！”司机应了一声，或许因为这次的目的地是高档小区，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林语城住得距离美术馆很近，加上晚上路况好，司机只花了八分钟。
“唐小姐，那边是高档住宅，没有业主的电话，不让出租车进，您看？”司机问道。
“停这儿就行了，还是等我15分钟。”唐曦开门下车。
司机不太理解她要找的是个什么人，怎么会先后出现在北城工业园、林氏美术馆、高档豪宅这些风马牛不相关的地方，不过他只是个司机，没什么文化，嗯……大概是自己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吧。
唐曦这次没想着去翻围墙，直接走进去，经过保安室时，直接丢了一道迷魂符。
保安只觉得恍惚了一下就清醒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揉了揉眼睛继续执勤了。
“5号楼……”唐曦顺着路标找到目标大楼，也不用去找具体哪一间了，就在楼前的空地上，搭了个灵棚，旁边摆满了花圈，因为今晚是头七，死者的兄弟子女、亲戚朋友来了不少。
棺材那东西当然是没有的，供在灵堂里的是一张遗像，说是守灵，其实是一群人聚在一块儿聊天打发时间，只是脸上不能带出笑来罢了，真要为死者伤心的，实在找不出几个。
唐曦站在不远处看过去，忽的目光一亮：找到了！
只见灵堂外，一个穿着素净，但妆容精致的贵妇人正和一对夫妻交谈，不时用纸巾按一下眼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面的女子挽着她的手臂，柔声细语地安慰，不过可能不善言辞，翻来覆去也就是几句“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而让唐曦在意的是，那贵妇身后，有一只浑身冒着黑气的鬼趴在她肩膀上又撕又咬的，像是要把她生生吃下去似的恨。
贵妇还在垂泪，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有些凉，下意识拉了拉装饰用的披肩。
唐曦看看遗像，又看看那只鬼——是林语城没错了。可是，一个心脏病突发而死的人，怎么可能不到七天就变成厉鬼？这女人又是谁？
“是他！”苏凰从笔记本里钻出来，看着灵堂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扭曲，身上的黑气也更重了。
“女的呢？”唐曦好奇。
“他老婆。”苏凰冷冰冰地道，“第二任的，来过几次美术馆。从前是他资助的贫困生，毕业后进了他的公司当助理，生生把他老婆给气死了。那个人渣，骗我的时候还要塑造一个离异单身，想找个本分女人过日子的人设，之后……”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曦打断了她的话。
二十年前刚刚进城的单纯苏凰或许会被欺骗感情，但是一个助理不可能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家室，何况气死了原配上位，都不是好东西。
灵棚里的人没注意到唐曦，只以为是住在旁边的人路过，好奇多看一眼，不过林语城却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一转头，看到唐曦身后的女鬼，顿时僵硬了。
“姓林的！我要杀了你！去死去死去死！”苏凰夹着一身怨气扑了过去。
林语城楞了一下才终于恍悟过来这是谁，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想起来自己也已经死了，不由得胆气一壮：“我艹尼玛的贱人，你活着老子都不怕你，何况你都死了？”
顿时，两只鬼打成一团，不时听到苏凰“去死”的尖叫和林语城的痛叫。
“去死什么的……本来就已经死了啊。”唐曦扶额。
“这位小姐。”那贵妇人却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恶意，“请问，你在这里看了许久了，你是认识我老公吗？”
唐曦没错过她眼底深深的嫉妒和忌惮，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是不认识，不过……林夫人您，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吧？晚上睡不着？做噩梦？黑眼圈连粉底都盖不住了哟。”
“你说什么？”贵妇赶紧拿出随身带的化妆镜照了照。
“鱼尾纹也出来了。”唐曦凉凉地加了一句，“真不怕他来找你？”
“你在说什么？我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里的住户吧？怎么进来的！”贵妇脸色一变。
“其实，要让一个心脏病严重的人猝死，真的挺容易的，把他的药藏起来就行了，您说呢？”唐曦笑眯眯地看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贵妇强自镇定。
“是她！就是她害死我的！”林语城拖着一身黑气飞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吼，“喂，你看得见我是不是？报警！快报警把这贱人抓起来！对，我的钱，还有我的钱，都要留给柔柔和我们的儿子，那个贱货和她那个赔钱货丫头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唐曦黑线，好一出家庭伦理剧啊。
找的小三把原配气死了上位，结果生不出儿子，又养了个外室和私生子，而小三上位的第二任老婆生怕自己步原配后尘，先发制人弄死了老公接收遗产。
虽然林语城生前也是个渣，可这个女人杀人夺产，就这样不管好像也说不过去。想了想，她把灵力聚于指尖，轻轻在那贵妇眼前一抹，免费给她开了个阴阳眼。
贵妇只觉得眼皮一凉，下意识地眨了眨，然而再睁开时，眼前的景物就天翻地覆。
那两个打成一团的……东西，男的好像是她刚死的老公？女的……对！女的她见过的！当年她还是林语城资助的学生时，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和林语城在一起很是亲密，只是后来就不见了，她问起过，林语城轻飘飘的说了句回老家了就完事了。
如果看见林语城是她思虑过甚，可她怎么会看见一个二十年前就回了老家的女人！
不对……那女人，也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夫妻俩的矛盾，不如自己解决一下？”唐曦歪了歪头。
林语城楞了一下，猛地扑向老婆，一爪向她脸上抓过去，一边骂道：“贱人！毒妇！老子让你从一个乡下穷兮兮的野丫头成为江南市首屈一指的贵妇，你敢害我！你这白眼狼、臭婊|子！”
“啊~~~~”贵妇反应慢了一拍才察觉到眼前的“林语城”竟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顿时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身上高档的真丝裙子被弄脏刮丝，像条虫子似的蠕动着飞快地往后爬，一边大喊：“你别过来！你死都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看在我们的宝贝女儿，看在茵茵份上，你别来找我了！”
这一下立刻惊动了灵棚里的人，两个中年女子匆匆跑出来，见状一面掩饰眼中的不屑和幸灾乐祸，手上却去拉她，关心地问道，“嫂子你怎么了？”
“走开走开！”贵妇慌乱惊骇中，并没有发觉林语城其实碰不到她，只是见到被自己害死的人化成厉鬼回来报仇，本能地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嫂子？”两个女人拉不住她，只能回头喊道，“快点来人，嫂子大概是伤心过度，有点不好啦！”
“妈！妈你怎么了！”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子冲过来，一把拉开那两个女人，凶狠地瞪她们，“怎么，我爸不在了你们就欺负我妈？告诉你们，遗产没你们的份儿！”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们是为了你爸的钱吗？”女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唇角一挂下，一颗黑痣一抖一抖的，更显得刻薄起来。
“呵，谁要你们假好心！等我继承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家的人都赶出去，什么人都往公司里塞，当我们家是废物收容所吗？”女孩子虽然比唐曦年纪还小，但战斗力不俗，嗓门又尖又细，灵棚那边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两个女人对望了一眼，手一推，将贵妇扔在了地上，冷笑道：“继承公司？茵茵啊，怕是你想太多了，咱们老林家有男丁，公司哪有你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孩子的份儿。”
“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难不成交给你们这些外八路的亲戚？”女孩鄙视地看着她们。
“你大概是不知道，你爸很早就给你生了个弟弟吧？好像跟你同岁哦。以后啊，你们母女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呢呵呵。”
“你胡说！”瘫在地上的贵妇闻言，一瞬间盖过了恐惧，尖叫道，“谁能证明叶柔柔那个贱人生的孩子是语城的？没有遗嘱他凭什么和我的茵茵抢家产！”
“妈……”女孩有些傻眼，叶柔柔……妈连名字都知道，难道爸爸在外面真的有女人和私生子？
“谁说没有遗嘱？我现在就写！”林语城扑上去，怨毒的脸孔几乎贴上老婆的脸。
“啊！！别找我！不是我杀你的！我没想！真的不是我！”贵妇骇得双眼泛白，手臂不停地挥舞着想要把厉鬼赶开。
无奈，就和林语城拼尽全力也无法给她造成实际伤害一样，她的手从厉鬼身体里穿过，不留一丝痕迹。
“她说什么？杀了谁？”
“喂喂，老林不是心脏病突发吗？难道……”
“嗨，知道老公外面有三儿，儿子都生了，还不赶紧为自己打算？老林的遗产……”
“不会吧……”
“要不，报警看看？”
不远处，唐曦早就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在路灯照不到的树荫里，抬头问道：“就这样的，你还想报仇吗？”
苏凰飘在半空中，看着那奇葩一家人的丑态，又哭又笑。
当年，自己看上的那个风度翩翩、儒雅成熟的男人，不顾世俗眼光，不惜跨越年龄差距和他在一起，原来撕毁那些漂亮的面具，底下竟是如此丑恶不堪吗？
“他们，会怎么样？”好半晌，她才问道。
“活人的事自有人间的警察来管。”唐曦笑道，“那些林家人，就算为了在林语城的遗产里分一杯羹，也会卖力在那女人身上咬下来一块肉的。这女人小三上位，生怕别的女人学她，尤其还是母凭子贵，但这种事，做得未必多利索，警方去仔细调查的话，多半是有蛛丝马迹的。不过林语城……他执念太重，罪孽滔天，就算不管他，也躲不过天打雷劈。当然，你要是气不过，把他一口吞了，你们有生死因果，对你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凰沉默得更久，终究还是嫌弃地撇了撇嘴：“吞了他，融为一体？我嫌恶心！”
“好，我们回去吧。”唐曦转身。
“去哪儿？”苏凰好奇道。
“带你去看看人间的真善美，别那么重怨气，谁年轻时不遇见一两个渣，可这世上，总是好人更多的。”唐曦说着，将她收进笔记本，用同样的方法忽悠了保安，走出小区。
隐隐的，远处似乎传来警笛的鸣叫声。
“唐小姐，怎么警察都来了，没事吧？”出租车司机见她回来，一脸的担忧。
“没事，这次不是我报的警，好像是里面一个大老板刚死，家里人争夺遗产打起来了。”唐曦关上车门，随口答道。
“哎，有钱人家里就是没什么亲情，作孽哟。”司机摇摇头，一踩油门，“唐小姐，下一站？”
“嗯……祥云街那边吧。”唐曦答道。
有苏凰一个，今夜的收获就足够了，厉鬼并不是达成契约就能如臂使指的，也需要培养默契。苏凰的资质很好，值得她花心思培养成战斗型的，清溪峡的水鬼刚好做一块试金石。只是现在苏凰身上的怨气和戾气实在太重了，一旦战斗上头，很容易失控。
“祥云街，那是城中村了吧。”司机更迷惑。从超级富豪区去贫民窟？
当然，城中村也不穷，可得看跟谁比，和梧桐路比起来，确实可以当做贫民窟了。
“嗯，今晚就是最后一站吧。”唐曦点头。
“好咧！”司机答应一声，把车开的飞快。别说，跟着这小姑娘一站站找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都有些发毛。晚上的城市和白天果然区别很大！
半小时后，唐曦在祥云街口下车，拿出便笺本，对照着大爷大妈们留下的地址，准备从近到远一个个找过去。
她在凶宅里收下了大量的遗愿，像是“看一眼小孙子”这种愿望，她可以轻松完成，但是大部分人都是有话要嘱咐自己的子女，她总不能一个个上门去说：你死去的爹妈要我告诉你……
不被人当神经病打出去才怪。
然而，送鬼入梦却不难。
云栖不干杂活，喻明凡和张月娥道行不够，如今苏凰刚刚好。
尤其，一次次入梦，传递那些父母对子女殷殷嘱咐和深切的爱，让苏凰一点点褪去心里的怨恨，魂魄变得澄澈干净。
就算死了，就算是鬼，可不是还存在着吗？
既然存在，就得往前看，让自己存在得有意义。
不负亡者，不愧生者。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清晨。
“啊~~~~要迟到了！”
随着一声惨叫, 唐曦一边随手拢起马尾辫，一边匆匆跑下楼。
昨天在城中村折腾得太晚，尤其开始时苏凰业务不熟练, 不得不一次次尝试入梦，等终于回家都过了凌晨三点，早上定了三个闹钟都被按掉了。
哎，要是自己从前的身体，就算熬一两个晚上不睡觉不也精神奕奕？这具身体体质实在太弱了啊, 虽然她已经把武术捡起来重新锻炼, 但要改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张姨我要迟到了早饭不吃了！”唐曦朝厨房喊了一声，背上书包就跑。
“哎, 等等！早饭怎么能不吃！”张姨从厨房里飘出来, 顺手塞给她一袋温好的牛奶和两片焦脆的烤吐司, “拿着路上边走边吃，总能垫垫胃！”
“谢谢张姨。”唐曦拿着牛奶叼着吐司含糊地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踩点进教室, 她才松了口气, 直接趴到了桌上。
“曦曦, 你难得睡过头的，昨晚干什么了？”齐思慧小声问道。
“我请的那个魔鬼家教，都半夜三点了, 不把题讲完了就不放我睡觉！”唐曦一脸的生无可恋。
忙完了回家等待她的是喻明凡和红笔批阅的试卷她好绝望啊！
“家教是住在你家吗？”齐思慧奇道。
“算是吧。”唐曦顿了顿, 还是道, “我家很大, 就我一个人住, 还有个家政阿姨，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免得人家到处跑，而且我作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
拿到夏总给的定金后，她立刻订了两个等身比例的人偶，一男一女。用的是最好的材料，一个就要两万多，是给喻明凡和张姨用的。她答应过喻明凡可以给他一个身体站在阳光下，既然要做，就干脆给张姨也做一个，以后张姨就能穿上人偶出去买买菜什么，不会那么无聊了。
“也对，真好啊。”齐思慧有些羡慕，但却没有嫉妒，只是感叹道，“我家就不行，人口多，能有个独立房间就很好了，老房子隔音不好，最近隔壁的夫妻天天晚上吵架，我都得戴着隔音耳机才能做作业。”
“人多热闹。”唐曦想念的却是从小在宗门里，师父师叔还有一群师兄师姐住在一起的日子，只是后来师父师叔都老了，一个个离开了，师兄师姐也陆续下山，一年偶尔才回来一次，最终只留下了她这个继承衣钵的小师妹冷冷清清。
不过，唐曦也知道，齐思慧家里虽然不能跟程家唐家比，也比不上九班的一些富二代，但也绝对不穷。江南市中心寸土寸金，一套老房子的价值不亚于郊区一套别墅，就看齐思慧午休时拿出来用的隔音耳机，那个牌子最便宜的耳机没五六千都拿不下，几乎比得上她初来江南市的全部身家了。
一高就算有真穷的，也都是在一班的尖子生。穷还成绩差的，是进不来一高的。
随着上课铃响，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刷刷的翻书声。
临近小长假，老师们生怕学生松懈，拼了命的预留各种作业、模拟卷，生怕不能塞满他们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引来一片哀声载道。
中午，程一航和施睿还是来找唐曦和齐思慧一起去食堂吃饭。
四个人刚好占一张桌子，有最不好惹甚至有把同学打进医院记录的施睿在，也没人不开眼地跟他们抢桌子。本来周一的时候齐思慧看见施睿还像是老鼠看见猫，生怕他要算临阵脱逃的帐，只想把自己变成微生物谁也看不见才好——然而她发现施睿根本没提这事，更别说找她麻烦了。
然后听到唐曦的话：被吓晕的感觉怎么样？
吓晕……被吓晕了！幸好自己没去！
齐思慧松了口气之余，再看施睿的眼光就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还以为很凶，结果胆子也不大呀。莫名……不那么害怕了呢。
不知不觉间，他们四个仿佛就成了个固定组合，连齐思慧在九班的待遇都好多了，至少没人再敢因为她胆小不吭声就欺负她。
唐曦有个优点，就算晚上没睡够，早上再困，可一旦起床了，就能一整天精神奕奕。
被各科老师轮流蹂|躏了一天，放学时，大部分人都不想动弹了。
就算回家，还有一大堆卷子等着宠幸呢。
“物理的方老头是不是疯了？12张卷子，周五之前就要交！”有人惨叫。
“化学也有10张，都差不多，学校是把我们当牲口用啊。”
“我宁愿写卷子也不想写三篇作文。”
唐曦没说话，整理好各科卷子，厚厚一叠塞进书包。
“曦曦，你好淡定。”齐思慧小声哀叹。
“不淡定不行。”唐曦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魔鬼家教给我出的试卷我还有8张没完成。”
“……”齐思慧同情，“好想出去玩。”
“长假里去郊游怎么样？”程一航走过来，朝着唐曦挑挑眉，“清溪峡。我家开发的，不用带帐篷露营，可以提前试试还没正式开放的小木屋，晚上还能开篝火晚会。”
“好啊好啊。”齐思慧眼睛一亮，随即又期待地看向唐曦。
“去呗。”唐曦笑笑，转头喊道，“施睿，去不去？”
施睿白了她一眼，正想说不去，却听她又补了一句“不吓人的，你总不能还怕黑”，顿时黑透了脸，恶声恶气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要是平时，齐思慧早就吓得缩回去后悔答应太早了，但现在看施睿的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好像楼下爷爷养的那只二哈，装凶！
“那就说定了。”程一航说道。
旁边投过来几道炽热的视线，齐思慧有些瑟缩地低下了头，动了动身体，仿佛有些坐立难安。
“行，一会儿你拉个小群，我们再商量时间和要带的东西，先走啦。”唐曦大大方方地挥挥手，拉着齐思慧的手臂走人。
齐思慧以前总是一个人，不显眼，也没人注意她，只有有些女生想找人替值日什么才会想到她，可最近她和九班的风云人物施睿和程一航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自然引来其他女生的嫉妒。
唐曦虽然也和他们走得近，但她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带着强势，一看就不好惹，加上传闻她是唐家人，其他女生不敢惹她，就更加把死亡射线投向哪哪都不出色的齐思慧。
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凭什么这样的女生也能和她们的男神一起出去玩？
“别理她们，嫉妒。”唐曦一声冷笑。
“我、我会适应的！”齐思慧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嗯。”唐曦怔了怔，随即真心地笑了。
齐思慧本就不该是九班的成绩，只要她的胆子能大一点，考试不怯场，自然就稳了。
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一晃就到了周末。
虽然老师们争先恐后地塞了一大堆作业，也挡不住学生们对放假的期待。
起码不用天不亮起床了是不是？而且，如果加把劲，早点完成作业，挤出两天出去玩什么的，还是有可能实现的嘛！
唐曦久违地又被唐晶堵了。
笑眯眯地让齐思慧先走，她才有些不耐烦地看过去：“有事？”
“妈问你长假回不回家住。”唐晶说道。
“就这？”唐曦一挑眉，果断道，“不回！”
“你！”唐晶气结。
“我不回，你不是挺高兴的？”唐曦嗤笑。
“怎么会？曦曦姐，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对我有误解……”
“停！”唐曦挥手制止了她的话，爽快地道，“我不想回去，你帮我想个借口随便应付过去，你高兴，我省麻烦，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说呢？”
“……”唐晶沉默了许久，终于悠悠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曦曦姐，我知道一下子让你融入这个家很难，好吧……这次我就帮你，但是……”
“不是帮我，是各取所需。”唐曦凑过去，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地摇了摇。
唐晶咬了咬嘴唇，隐隐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狼狈，但还没等她说什么挽回，唐曦早就走远了。
“晶晶。”韩臻走过来，温柔地替她拿了书包，关心道，“怎么了，唐曦又给你气受了？”
“没有，姐姐她就是还没习惯这个家吧。”唐晶摇了摇头，委屈道，“她说要在长假里补课跟进度，我想着还是不吵她了吧，毕竟一高的进度太快了，而且长假回来就要期中考，姐姐成绩不好，心焦也是难免。”
“她跟你说要去补课？”韩臻一愣。
“有什么不对吗？”唐晶心中一跳，补课什么的，自然是她想出来糊弄父母不会非要把唐曦接回家过节的借口，毕竟小长假里还有中秋，她一点儿也不想家里多出个外人来。
“就是听人说，程一航约了她去清溪峡，还有他们班两个同学，哦，施睿也去。”韩臻说着，脸色有点不虞。
借口补课不回家，却能和同学约会出去玩，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
“这……哎，算了吧，姐姐以前的日子太苦了。”唐晶含混地岔了过去，却微微不悦。
唐曦那个野丫头，是嫉妒她吧？因为她和韩臻去清溪峡露营，所以她也要去，那么，她怎么可能不想回唐家？看来不能如妈妈的意让唐曦和程家联姻，否则那丫头一定会借着程家的势力抢夺唐家的财产！
“晶晶，怎么了？”韩臻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没有，先回去吧！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我家吃饭的吗？”唐晶赶紧回神，露出一个笑容。
另一边，唐曦早就把遇见唐晶的事抛到了一边。她答应了裴老，今天要去看看裴清致的情况，因为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格外要求了让裴家来接她的车停在拐角处。
“唐小姐请。”
“又是你啊，周先生。”唐曦看到人就笑了。
也许是上回被训过了，这回姓周的斯文男看见她倒是十足地恭恭敬敬。
不过唐曦也不是记仇的人，一般来说，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裴家的老宅也在城郊，正好和唐家一东一西，横跨整个江南市。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唐曦也不浪费时间地开始刷卷子。至于游戏……她表示暂时放弃了，每个游戏都是欺负人的！
“唐小姐，这边请。”斯文男停好车，带她进入别墅。
和唐家大宅不一样的是，这附近还真是一只鬼都没有！
唐曦有些好奇，但也没多想，裴家既然认识天师，请人收拾干净了也是很正常的。
“小唐来啦，坐坐坐，可以上菜了。”裴老爷子大约是因为孙子有希望了，心情都好了。
“老爷子请我来可要给好吃的，虽然我不挑食，但是挑味道。”唐曦一本正经道。
“那当然，咱们裴家的厨子祖上还是御厨呢，有几道菜你在外头绝对吃不到！”裴老爷子拍着胸口保证。
斯文男看着一老一少又像是亲祖孙似的走了，心里百般纠结。
自己在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怎么这个小姑娘就完全感觉不到老爷子的威压，就像兜着个老小区里乘凉下棋的老头聊家常似的自在？
如果唐曦听到他的疑惑，大概会告诉他，你真相了。
裴老爷子在商场上沉浮了一辈子，手腕铁血，赫赫威名，可他同样是个丧妻丧子丧媳，和孙子相依为命的孤单老人，在家里，他怎么会不想晚辈承欢膝下，亲亲蜜蜜地说说家常呢？整天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敬着，怪没趣的。
不过，裴老爷子虽然说了外面吃不到，实际上准备的菜都是家常材料，只是厨师手艺确实好，同样的菜，就是比张姨做的好吃。
芙蓉鸡片、八宝豆腐、开水白菜、清蒸桂鱼、番茄蛋花汤。
四菜一汤，分量都不多，米饭里添加了紫米和玉米渣，又好看又香，吃得唐曦差点噎着。
不过饭菜是都被解决了，一点儿不浪费。
“好啦，带我去看看裴总吧。”唐曦摸了摸肚子，吃饱了，得干活了。
“这边。”裴老爷子带着她往二楼走，一边说道，“既然知道了原因，就没必要让清致继续住院，在老宅里，谁想动什么小动作，也得等我老头子先死了！”
唐曦没说话，听说裴家二房三房一直和老爷子住在一起，但今天一个多余的人都没看见。这些事她不问，也不想知道。她的雇主是裴老爷子，裴家的私人恩怨她不想参与。
裴老爷子推开二楼尽头的一扇房门，回头招了招手：“进来吧。”
唐曦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走进去，只见大床上躺着一个睡美男。
拔掉了呼吸机和各种仪器，裴清致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就和睡着了一样。近看来，连一根根睫毛都清晰可辨，光看脸，果然毫无瑕疵。
唐曦一向是颜控，不管是人是鬼，长的好看的，在她这里就多一点特权——就算十恶不赦天理不容，起码长得好看的她会给留个全尸。
“小唐啊，你看，清致这样，可以魂魄归位吗？”裴老爷子有些迫不及待。
“老爷子很着急？”唐曦疑惑地问了一句。上一次见面，裴老还没这么着急的。
裴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下才道：“家门不幸，而且……裴家的状况并没有外面看的那么平静，若是清致再不醒……”
“我尽力而为。”唐曦凝重地点点头。
在她看来，只要裴老爷子把裴家的内鬼控制好了，什么时候合魂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今天也是可以的。
把魂魄送回去，有血亲的支持，并不是什么难事，困难的是合魂之后。
“我需要两滴老爷子的血。”唐曦道。
“来吧。”裴老爷子毫不犹豫地把手伸给她。
唐曦把灵力聚于一点，像是一根尖针似的，扎破指尖，抹了一丝血迹在手指上，一点点在裴清致眉心，一点点在凯蒂猫同样的位置。
以三魂七魄本应有的联系为引，以至亲血脉的血为媒介，她慢慢抽出凯蒂猫里的两魂五魄。
漂亮的光团在她掌心跳了跳，本能地留恋着。
“但愿你醒来不记得做挂件的经历。”唐曦忍不住笑了，又戳了戳光团。
记得也没关系，看在好歹我救你的份上，别那么小心眼儿找我报复就行了！
“他……醒来后会忘记魂魄离体时的记忆吗？”裴老爷子问道。
“一般人应该是不记得的，不过这种事，看各人身体的通灵性，也不是没有例外。”唐曦想了想道。
说着，她翻手把光团拍进了裴清致的眉心。
光团仿佛是找到了家似的，“嗖”的一下就进入他体内。
“这就行了吗？”裴老爷子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有您配合，合魂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合魂之后。”唐曦凝重地道，“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抽离生魂的，但是其中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裴总的生魂居然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记忆，这种情况只能是魂魄有损。”
“魂魄有损，清致会如何？”裴老爷子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还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后遗症，得等他醒了才看得出来。”唐曦安慰道，“老爷子您放心，就算有什么问题，因为是魂魄有损引起的，慢慢养魂也能养好。裴家不缺钱，不缺门路，有些珍贵的养魂之物，您能弄得到。”
“只怕时间来不及。”裴老爷子摇了摇头，凝重道，“小唐，我也不瞒你，如今裴家正面临一个生死关口，有个很重要的合约需要清致去签，可清致的情况……实在快拖不下去了，明天一早甲方代表就要来了。”
“这……”唐曦为难道，“就算没有后遗症，裴总也不能马上就醒啊，他的三魂七魄被分离了，融合也要两三天时间。”
裴老爷子看着她，眼神亮闪闪的。
唐曦下意识地抖了抖，干笑了两声：“老爷子，我也不是神仙，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的。”
“你之前说过，你用过一种临时换魂术。”裴老爷子开口道。
“是，不过……啊，您难道想？”唐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让我和清致的魂魄互换一天，可行吗？”裴老爷子问道。
“哎？”唐曦傻眼。
只想说老爷子您人老心不老，接受新事物真快！这么离谱的事，她也只是提过一句，老爷子就记住了，而且真打算付诸行动！很多年轻人都不敢这么异想天开啊。
然而，想了想，她还是遗憾地道：“我不建议这么做。恕我直言，老爷子，您看着健康，但毕竟年纪大了，用这种换魂术，对您的伤害会很大——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要为裴总考虑，您的身体状况，同样不适合裴总养魂。”
裴老爷子哑然，这是把他后面要说的话都堵回去了，他可以自己拼一把，却不能不顾裴清致，然而换魂这种事需要极度机密，他谁也信不过。沉默许久，他再看唐曦就有些欲言又止。
唐曦怔了怔，忽的有些寒毛直竖，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老爷子，您该不会想让我去吧？”
“你的换魂术，用在自己身上应该也是可以的。”裴老爷子点头，“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
“老爷子，我是女孩子！”唐曦有点崩溃，“就算你不怕你孙子吃亏，但是让一个大男人上我的身，您觉得合适吗！”
“你不是说清致要两三天才会醒吗？”裴老爷子轻描淡写道，“让他在你的身体里睡一天，这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唐曦也被他的逻辑惊到了。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有道理个屁啊！她凭什么要用裴清致的身体帮他去签什么破合同！
就算她颜控，也不会想自己变成那个被颜控的男人的好么！
“小唐，你就帮帮忙吧。”裴老爷子叹了口气，“裴家从清致的爹妈去后，就大不如前了，老头子这些年做的，也只是减缓衰败的速度，直到清致接手，裴氏才真正由衰转盛，明日这一步，对裴氏来说至关紧要。如果清致不能出现，很可能这单合同就会被唐家抢走，唐振英一直在致力于这件事。而唐家目前的实力是比裴家强的。”
“老爷子不知道我姓唐吗？”唐曦古怪地看他。
“那么，你会帮唐家吗？”裴老爷子反问。
唐曦不禁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老爷子，您真有眼光！”
“那可不。”裴老爷子眯了眯眼，又嘀咕道，“丢了一个女儿十六年了都没去找过？唐振英怕不是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呢。”
唐曦无语。
虽然晚宴当天没宣布她的身世，但裴家这种人家，早就从各个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当然，信的有几个就不好说了。唐振英觉得自己聪明，说辞天衣无缝，可别人同样也不傻。
不过，她是不是无意中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唐曦觉得, 做一天裴清致也不是很难。生意上的事她不懂，裴老爷子也不会真把裴家的核心机密都告诉她。负责谈判的是裴清致的助理向久明，她只负责扮演“车祸伤到声带暂时不能说话”的裴总。
至于车祸为什么伤的是声带……嗯, 只能去问医生了。
裴老爷子觉得，她既然不懂，人家若是问了什么，答不上来就不好了，干脆就不说话, 全权委托助理说。她只要负责在场, 点头，签字就可以了。
向久明是裴清致的心腹, 今年才三十岁, 年轻有为。这个项目一向是他跟这裴清致做的, 裴清致车祸后，公司的事也多亏有他，裴老爷子还是比较信任的, 当然, 换魂这种事肯定是要保密。
然而, 唐曦心烦的是，在裴家老宅就算了，等到了外面, 她这样究竟算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进男厕还是女厕？前者觉得自己耍流氓了, 后者……嗯, 会被打死的, 然后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有着落了。
哎, 还是少喝水得了。
一大早，穿着裴清致壳子的唐曦一脸高冷地随着向久明上了车。
幸好, 前世的唐曦也算见多识广，那些小国的总统什么的也见过好几个，这种场合完全不会怯场，倒也不会很容易穿帮。毕竟就算想替换裴清致魂魄的玄门败类也不会想到有人能这么轻易换魂。
“裴总，到了。”向久明恭敬地拉开车门。
唐曦下车，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这座大楼还是裴老爷子年轻时盖的，属于江南市最好的地段，二十年前裴氏总裁夫妇身亡陷入内乱，最困难的时候老爷子也没卖了大楼。如今看来，虽然外表已经带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但依旧沉稳□□，默默地在这座城市扎根。
“裴总！”
“裴总好！”
一进门，前台的姑娘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唐曦记得自己的人设，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一个，大步走向电梯。
“叮~”电梯门打开，里面刚好走出来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子。
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红唇如蜜，一身黑白职业套装勾勒出姣好的曲线，更有一种精明强干女强人的利落。
“裴总，您身体好了？”女人又惊又喜，踩着高跟鞋快步跑过来。
唐曦不认识她是谁，也没在裴老爷子给的名单中找到能对上号的人，瞬间就把对方划分到“不需要应付的小角色”里，大步从她身边擦过。
女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仿佛惊愕自己居然会被如此对待。
“呵，活该！”
“就是，仗着是裴总的大学同学不把自己当外人，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呢。”
“被打脸了吧，我就说，人要有自知之明。”
“就是。”
听着前台小姑娘的议论，女人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转身追上几步：“裴总，清溪峡别墅区的计划书我已经做好了，您什么时候看看？”
唐曦没理会，倒是向久明迟疑了一下，回头道，“裴总有个会议，你先给我吧。”
“好。”女人答应一声，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
唐曦没理会她，径直进了专用电梯。
不过是个大学同学，裴清致不像是感情用事的人，肯把她招进来，能力肯定是有的，但也就那样了，要是仗着同学一场的情分就得寸进尺，迟早会把裴清致惹烦的。
电梯停留在顶层36层，这一楼整个就是总裁办公室，包括旁边的小会议室和休息室。
“裴总，这些都是一会儿要用的资料，您先再看一遍。”向久明搬来一大叠文件，又忙里忙外泡了茶，这才去外间助理办公室办公。
唐曦没兴趣去翻裴家公司的机密，正想找几本闲书看看打发时间，目光一转，却无意中看到一个文件夹中滑落出来半页图纸。
“这个是……清溪峡别墅设计图？”她认出这个是刚才的女人给的，向久明拿上来顺手放在了边上。
不过既然只是一张构想景观图，看都已经看到了，她干脆就抽了出来。
纸上显示的是一个中国古典式的园林，一座座别墅都设计得古色古香的，中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美轮美奂。
“真好看的房子，住在这里也不错，就是远了点。”唐曦嘀咕。
“哼！”耳边却传来一声冷哼，“你管这叫好看？”
“不好看吗？”唐曦抬头。
“古不古，今不今，不伦不类。”云栖出现在她身边，不屑一顾地道，“看了几个古装电视剧和所谓几百年的老房子，就敢设计古宅？”
“讲道理，谁也没见过真正古代大户人家的宅子呀。”唐曦无奈，“我觉得这个就很漂亮了。”
“没见识，别出来丢人现眼。”云栖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
唐曦咬牙切齿，抽出一张打印纸，拔了支钢笔给他：“来，你画一个看看！”
云栖嗤笑，接过钢笔捏了捏，丢回桌上：“不顺手。”
“……”唐曦翻了翻笔筒，终于找到一支大约是用来签到的灌墨软笔，“没有毛笔，只有这个！”
云栖一脸嫌弃地接过来，几乎没有思考地就开始画。
唐曦用手肘撑着桌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哎，真好看啊！
当年她年少无知，就是被这张脸给欺骗了，把他从宗门后山不知道第几代祖师的封印里放了出来。又因为闯下大祸生怕被师父打屁股，只想着在师父发现之前赶紧收拾烂摊子，一人一鬼整整耗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勉强缔结了平等契约，其中过程简直惨不忍睹。她现在甚至都觉得，当时的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居然如此无谋地想去收服千年厉鬼，结果……居然还特么的成功了！
“喏。”云栖把一张画拍到她眼前。
“嗯？”唐曦一看过去顿时被吸引了，原本她觉得裴氏设计的别墅挺有古典韵味，但看过云栖的画才理解他为什么会说“不伦不类”。
当然，也未必是设计师太差，凭空想象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住别墅的到底不是古人，要让那些富豪真的住在古代房子里，他们第一个受不了。而云栖的图，如果真要这么建，为了业主的舒适度，在保留外观的前提下，一定会多出很多额外的投入来。
“这是哪？”唐曦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连院子里的花草都画得那么分明，就好像是照着画下来似的。”
“我家。”云栖沉默了一下，轻飘飘地答了两个字。
“果然是名门公子啊！”唐曦感慨地看着那座就算在古代也绝对算得上豪宅的宅子。
不仅是富贵，古代平民百姓连颜色都不能随便乱用，衣服的衣领款式穿错都能砍头，能住这样的房子，不是大官就是勋贵。
虽然云栖绝口不提生前的事，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来他受过的是当时最好的教育。
琴棋书画，经史子集，就是打架的水平差了点，身为千年厉鬼，居然只会用怨气的本能战斗，以至于被她钻了空子缔结契约。
当然，这些黑历史她要是敢提，绝对会被今非昔比的云栖揍的。
“裴总，MK公司的代表已经来了。”向久明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唐曦一惊，一把抢过纸笔，手忙脚乱地塞到一叠文件夹下面。这要是被看见纸和笔自个儿在空中飘，问题就大发了。
“裴总？”向久明疑惑地叫了一声。
总感觉刚才的裴总像是上课看漫画被班主任点名答题慌慌张张藏漫画书的中学生呢。错觉吧？
唐曦故作高冷地努了努嘴，示意他可以走了。
向久明没想太多，跟她出门，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大会议室在大楼中间的18层，唐曦到达的时候刚好看见一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向身边的外国人热情地介绍着什么，她记起这是裴老爷子给她看过的照片里标注的重点人物，一直和MK负责人接洽的柳经理。
唐曦是一点儿都没关注这个项目本身，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和外国人做的生意啊！
寒暄过后，唐曦就坐在主位开始COS花瓶，只适时点点头表示一下“我在听”，“好的没问题”。
哪怕她的德语能说得比裴氏那个美女翻译还溜，可让她一个前世专注捉鬼诛恶，今生才刚刚开始补课的偏科生听得懂那些专业术语名词也太难为人了，换成中文她都未必能弄懂，还是不添乱了。
至于签字，裴老爷子就轻飘飘说了句“字不错”。
好吧，能把字练到这种程度的人，稍稍练个几遍，模仿别人的字迹模仿个七八分也不会太困难，至于剩下的两三分，裴清致刚刚出过车祸，差点变成植物人呢，手臂受过伤，字迹有点走形不正常吗？反正会议全程高清录像，没人能怀疑这不是裴清致签的字。
讨价还价了一上午，除了“声带受伤”的唐曦，每个人都说得口干舌燥才终于完全敲定了合同。
连一直面瘫脸的向久明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拿下这份单子，裴氏今年的业绩就稳了！
那柳经理热情地要送MK的人回酒店，唐曦本来想回裴家大宅，然后那边飘过来的一两句话却让她怔了怔，随即神色也有些古怪。
“裴总，怎么了？”向久明轻声问道。
唐曦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开车。
同样走专用电梯下楼，向久明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
唐曦上车，冷冷清清地开口：“去南城公安分局。”
“是。”向久明应了一声，发动车子，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总，你能说话了？”
“刚刚试了试，可以了。”唐曦面不改色。
“哦。”向久明一头雾水，但合同确实顺利签完了，就算想不通……大概是裴老担心？他又问道，“裴总，去公安分局干什么？”
“办事。”唐曦答了两个字。
“……”向久明无语。
总觉得车祸醒来的裴总画风不对，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那么酷，可……就哪哪都不对味儿。
不过，上司有命，他还是尽心尽责地把车开到目的地。
一个小小的公安分局门口，居然来了一辆劳斯莱斯限量版，顿时引起了无数百姓的围观。这样的大人物，难道不是一个电话把警察叫过去出警的吗？怎么会亲自来报案！
“我要见分局长，马上。”唐曦吩咐。
她知道，向久明肯定是办得到的。
向久明一个头两个大，但……私人助理不就是要完成老板各种公事私事、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吗？何况裴总要见分局长，确实不难办。一个电话的事儿。
唐曦是为了张月娥的事来的。
张姨的诉求很简单，第一，让元凶受到应有的惩罚。第二，把赔偿款交到老公女儿手里。
这事若是让唐曦来办，估计要用点偏门的手段。这事由一个孩子顶了罪，如果他不反口，没凭没据的，走法律途径是真的难办。公安方面未必不知道其中门道，只是案子有人认罪，清楚明白，判也判了，这事就结了，加上元凶家里有钱，稍稍施压，谁也没那个主持公道的心。毕竟苦主家里一个残一个小，连个能来喊冤的人都没有，谁愿意多事呢？
然而如今她用的是裴清致的身份，对方能施压，她也可以。她又不要求屈打成招或者陷害好人，只是要公事公办，求个实事求是。
有人出头，拿了好处还干好事，利也有了，名也有了，谁都乐意不是？
向久明更莫名其妙，他们裴总什么时候居然认识一个在城中村干家政的阿姨，居然要给人家求公道了！
走出公安分局的唐曦神清气爽。
给裴清致合魂的费用当然是要收的，而且绝对不能便宜了！不过这次换魂的费用就算了，她已经拿到了。互利互惠，谁也不欠谁。
坐上车，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回去”，手机铃就急促地响起来。
看了一眼，是裴老爷子存进她手机里的，她随手按了接听键，还没说话，老爷子急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唐啊，出了点紧急状况，清致不见了！”
“什么？”唐曦瞬间睁大了眼睛，“您说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抱歉，是我没看好他。”裴老爷子的声音透过话筒，有些失真，但依旧掩饰不住疲倦，“具体的等你回来再说，清致的情况不太对劲，虽然人醒了，但意识好像没有恢复，看起来就像是痴傻一样，他按理是走不远的，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不过幸好我留了一手，在他手腕上戴了一块有定位功能的表，以他现在的智商，应该不会自己摘下来。”
“定位现在在哪里？”唐曦直接问道。
“定位只能查到一个大致的区域，如今显示的是在城南一带，再具体的……”
“等等！停车！”唐曦一直看着车外，忽的目光一亮，一声大喊，没等车子停稳就匆匆推门下车，一边道，“我看见他了，没事，马上带他回来，就这样先挂了！”
向久明抓着方向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冷漠冷酷冷血的裴总大步越过马路，三两下放倒几个杀马特小混混，然后把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姑娘搂进了怀里。
抬头看了看，太阳好大，连雨都没下，别说红雨了，难不成今天的太阳其实是从西方升起来的？哦，也许是他根本还在做梦吧！
“你、你等着！”小混混丢下一句狠话，连滚带爬地跑了。
唐曦捏了捏拳头，回头瞪走了几个看热闹的路人，遮着裴清致的脸走回去——哦不，现在这是她的脸！
只是刚才这么多人，这年头又不管老人小孩几乎人手一部智能手机的想拍就拍，有没有被拍下来就真的不好说了。
真是麻烦！
“呯！”唐曦重重地甩上了车门，“回家！”
“啊，是！”向久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抬上掉下来的下巴，一溜烟把车开回了老宅。
一路上，唐曦先检查了裴清致的情况。
合魂没问题，三魂七魄融合得还不错，神志未复是磨合问题，能慢慢恢复，就是魂魄有损造成的后遗症有多大，还得看神智恢复以后。
忽的，裴清致仿佛有了点反应，看向唐曦的眸子里似乎带了点叫做“疑惑”的情绪，顿了顿，抬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还蹭了蹭，随即满足地笑了。
唐曦的脸黑得像锅底。
好你个裴清致，你居然敢用我的身体占我便宜！
前排的向久明眼前一黑，手一抖，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
唐曦想打人——不行，身体是她的，不能打。
“啪！”一巴掌拍自个儿脸上。
下一刻她就后悔了……虽然这具身体是裴清致的，可现在用身体的人是她，痛的也是她好不好！
“裴总……”向久明目不斜视，专注开车，手臂绷得笔直，一边干笑道，“其实，这位小姐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到法定婚龄，您不用觉得……”自己禽兽了。
后面的话没胆说出口。
唐曦一转念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骨节捏得“咔嚓”作响，要不是遵守交通规则不能妨碍正在开车的司机，她现在就想一脚把他踹下车！
向久明感觉到背后的杀气，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坐好！”唐曦恶声恶气地把裴清致按回旁边的座位。
三分钟后，裴清致又挂了上来，于是又被按回去，恶性循环。
就在唐曦一个头两个大，恶从胆边生，准备连自己的身体一块儿揍的时候，终于回到了裴家大宅。
“到了。”向久明皱了皱眉，提醒道，“裴总，好像是裴女士回来了。”
唐曦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下车，肩膀上还拖着个人形挂件。
裴老爷子提前把二房三房的人打发出去了，但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却是个变数，看来裴清致会跑出裴家也不完全是意外，难怪老爷子在电话里欲言又止。
“表哥！听说你好了？”别墅里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然而一眼看见几乎抱在一起的两人，笑容顿时僵硬了，黑着脸骂道，“喂，你这傻子要不要脸？住在我表哥家，现在还敢抱着他！我们裴家的少奶奶怎么可能是你这种智商不全的傻子啊！”
随后出来的裴老爷子：……
“就是啊，爸，我一阵子没回来，家里怎么就多了个傻子？而且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扒着我们清致，做什么麻雀变凤凰的梦呢？”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美妇人，妆容精致，一身高定连衣裙，虽然看上去美艳动人，但略薄的唇总让人觉得有些刻薄小家子气。
唐曦一听称呼就知道这对母女的身份，是裴老爷子的长女裴瑗和外孙女李清雪。
因为李清雪在后期还算是个戏份比较多的女配，所以书中略略提过一笔，裴瑗出生的时候，正值国内最黑暗的时期，裴家的成分不好，日子不好过，她作为长女，上要帮父母做家务干杂活，下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弟弟，连婚事也因为时候不对，匆匆嫁了个工人。后来裴老爷子重振了裴氏，对这个长女多有愧疚，连那个工人女婿，现在也是自家分公司的总经理了，然而裴瑗却总觉得裴家欠了她的，老公配不上她，连带她那对儿女都看不起亲生父亲，对亲爹指手画脚的毫无尊重。
然而，裴家欠不欠裴瑗的唐曦管不着，反正自己不欠她的。连裴清致她都想揍了，何况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都闭嘴！”裴老爷子一瞪眼，喝道，“吵什么吵？清致的媳妇，轮得到姑姑做主吗？雪雪一个女孩子家，居然管起表哥表嫂的事儿来了，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教孩子的！”
“爸，我……”裴瑗目瞪口呆，半晌脑筋才转过弯来，“您该不会真想让这个傻子……”
“我看你才像傻子！”裴老爷子打断道，“老头子就认她了怎么的！”
“什么？”唐曦傻眼了。这怎么就把火烧到她头上去了！
“爸！你看清致也不同意吧，您就别闹了！”裴瑗叫道。
“他不同意？他不同意个屁！”裴老爷子冷哼，“除非小唐不愿意嫁他，否则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不同意！”李清雪一声尖叫，“外公，我才不要叫一个傻子表嫂！”
“不叫就不叫，你也别叫我外公。”裴老爷子道。
“……”李清雪顿时红了眼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对自己疼爱的外公怎么就突然变了。
“你们先回去吧，不然建国下班回家，连口热饭都没有，你这个给人当媳妇的过意得去吗？”裴老爷子有些不耐烦地伸手赶人了。
要说他对裴瑗确实是愧疚的，但再多的愧疚也在这些年裴瑗一次次回家诉苦、要东西、闹离婚中消磨殆尽了，他对李清雪这个外孙女也是疼爱的，但是再疼爱也比不过孙子裴清致这个裴家的未来。李清雪今天差点把装着裴清致魂魄的唐曦身体给弄丢了，他不迁怒就是很宽容了。
裴瑗很想说没热饭自己下碗面不就得了，原本他□□能有今天也是全靠裴家，扒着她不肯离婚也罢了，难不成还想让自己伺候他？
然而，她很清楚自家老爷子说一不二的性格，老爷子是真生气了，她也是不敢回嘴的。
李清雪还狠狠瞪了一眼……嗯，套着唐曦壳子的裴清致。
唐曦冷漠的表情下生无可恋。
老爷子您该不会……认真的吧？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我是一条鱼
因为裴清致死死扒着唐曦不肯松手, 唐曦无奈，又不好当着爷爷的面揍人家孙子——嗯，虽然看起来像是他孙子在揍人家姑娘。
好不容易把人弄进房间里, 裴老爷子打发走了百般不情愿的裴瑗母女，唐曦第一时间给自己拍了个反咒，提前解除换魂。
一阵微微的晕眩后，她的意识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一睁眼就是自己挂在裴清致身上的傻样, 顿时脸一黑, 下意识地把人推了出去，幸好下一刻马上想起来裴清致是个病人, 随手拽住了他胸口的衬衫, 把人拉了回来。
“呯！”裴清致身材高挑, 被她一拽，失去了平衡，往前一冲, 额角重重磕在桌沿上。
唐曦：……
我不是故意的啊！
裴清致抱着她的手臂, 眼泪汪汪, 嘴唇一动，忽然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曦曦。”
“什么？”唐曦愣住。
“曦曦，很暖。”裴清致眨了眨眼睛, 脸颊凑过来, 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唐曦瞬间炸毛。
灵魂互换的时候这个动作看起来还算是和谐可爱, 但现在……这是痴汉吧！是骚扰吧！
然而, 没等她出手, 裴清致的身体猛地离开了地面，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似的, 从她身上撕扯下来，扔到床上，随即被子像是有生命一样飞过来，将他裹成了蚕蛹。
裴老爷子觉得大开眼界。
合魂什么的，其实除了一个光团，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换魂，是挺神奇的，可好像什么过程也没有，简简单单就换了。但现在这个，是真的超能力啊！
唐曦干笑了两声，瞥了一眼空中抱着双臂浑身冒黑气的云栖，只想说，不，这真的不是我！
“抱歉啊，小唐，给你添麻烦了。”裴老爷子示意她也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给她，无奈道，“裴瑗这孩子，当年吃了太多苦，确实委屈她了，我不免对她偏疼些。只是，这人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也是个勤劳踏实的好孩子，如今却连自己儿子女儿都教成了这幅样子。”
“不过是升米恩，斗米仇罢了。”唐曦不以为然。
裴瑗确实为裴家付出过很多，但裴家重新发达后，因为这份愧疚，给她的更多，她口口声声“我们裴家”，从未把自己和老公当成一家人，她老公再本分，可他不要面子的吗？不过想起书中裴瑗因为想从裴元礼手里抢夺家产最终下场凄惨没比她壳子的原主好到哪里去，她也就懒得理会了。
还有李清雪暗恋韩臻许多年了，当然，跟女主抢男主怎么可能抢赢？不过，在原著唐晶的众多情敌里，李清雪算得上战斗力高强了，留着挺好的。
唐曦觉得，她凭什么要帮唐晶解决韩臻的烂桃花？她们斗起来，也省得来找自己麻烦。
因此，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两句，便掀过了这一页。
“你说得也对，当断不断，我老啦，总不能把这麻烦留给清致去解决。”裴老爷子又叹了口气。
唐曦心想看裴清致的面相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货，那个最后得利的裴元礼也不是省油的灯，您老人家自己解决了其实还好，要是留给后辈自己斗……你那个女儿还不知道要多惨呢，参见原著。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正色道，“不过，老爷子，等裴总清醒，您要提醒他，小心那个柳经理。”
“怎么？”裴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今天散会的时候，我看见柳经理支走裴氏的翻译和MK的翻译说了几句话。”唐曦沉思道，“虽然我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之后那个翻译和他们代表说的话我听见了，就几句，什么赔罪什么的，还有唐家那边他会负责什么。”
裴老爷子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
“大概是因为翻译不在，德国佬觉得我们听不懂？”唐曦耸了耸肩。
“小唐很厉害啊，这么小就懂两门外语了。”裴老爷子赞了一句，点头道，“谢谢了，这件事我立刻就叫人查，若是有人敢吃里扒外……”
一瞬间，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让人感觉到，这是个在商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宿将，不是什么养花遛鸟的老人家。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唐曦瞥了一眼床上的裴清致已经挣开了被子的束缚，赶紧起身，匆匆道，“裴总的状况比我预想得要好得多，本来他两三天才会醒，结果却没到一天，想必恢复意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等恢复了我再来。”
“小唐啊，别急着走，报酬还没给你呢。”裴老爷子赶紧道。
“不急。”唐曦笑了笑，“报酬么，等裴总恢复意识后再谈不迟，我难道还担心老爷子会赖账吗？”
裴老爷子无奈，只好看她仿佛落荒而逃，又回头看看茫然不觉的孙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嘀咕：“告诉你啊，这个可是爷爷看好的，看你的样子也喜欢，抓紧去追知不知道！你要是能追到，爷爷也就瞑目啦。要是追不到……唔，好像也没办法，活该你娶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老人坐在床前不住地絮絮叨叨，裴清致没理会，只是左顾右盼，似乎因为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回到家，唐曦还是没能成功让云栖大佬消气。
“哎，就抱了几下，是我要治他的，但是估算错误了，对精神病人宽容点啊。”唐曦也放弃了，书桌上还躺着一大堆的模拟卷要刷呢，明天去清溪峡又是两天……她都不想去看喻明凡的脸色。
“你不觉得自己对裴清致宽容得过分吗？”云栖飘过来。
“有吗？”唐曦想了想，挠挠下巴，嘀咕道，“也是，这种东西，你也看不见的吧。”
“什么东西？”云栖不解。
“裴清致身上有功德。也是我用了他的身体才感觉到这件事。”唐栖解释道，“虽然已经很淡，但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能看到一丝功德我就已经很意外了。他是个好人，也许连带裴家祖上十世也都是修桥铺路的善人，这才有一丝功德护住了他。要不然以他那个受损的魂魄，就算归位也不可能半天就醒过来。”
“他是好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云栖还是没好气，“这世上好人多了，你都要救？”
“举手之劳的话，也可以啊。”唐曦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才点头，“这世上多一个好人，总比多一个坏人好。”
“你！”云栖气结。
“好啦，我还有一堆试卷要做，哪有空天天去救人。”唐曦安抚道，“而且裴清致也未必是对我有好感，他只是作为魂魄时被我带在身上的时间比较久，而魂魄是最能直接感知外界的。所以意识不清的时候本能地会依赖我。等他恢复意识，不记得也罢了，要是记得……怕是砍了我这个看他出丑的女人的心都有。”
“他敢。”云栖冷哼，又道，“还有裴家那两个女人，你难道真打算这么放过她们？”
“她们？不需要我管，老爷子自个儿会处置的。”唐曦道。
“你确定？”云栖怀疑道，“你都表示不追究了，裴老头还会特地追究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吗？”
“我今天要是咄咄逼人，老爷子八成愧疚大概只剩三分，毕竟是亲生女儿，被人逼迫着处理怎么会心里没疙瘩。”唐曦揉了揉眉心，认真解释道，“反而我表示大度不追究，老爷子的愧疚立刻从八分变成十二分，礼尚往来、投桃报李懂不懂？你以为我说没关系，人家就会当真觉得没关系？但是我给他台阶给他面子，自己愿意主动处置和被人逼着做事完全两回事。你看着吧，不用两三天，就会有消息的。”
“不懂。”云栖想也不想地摇头，“你们人类之间怎么这么麻烦，说一句话背后都几个意思，哪来那么多心眼儿。”
“云栖……”唐曦幽幽地道，“你曾经也是人。不过……就你这个脾气，难怪会被人算计死还被封印千年。你以后还是别想太多勾心斗角的事了，这些我来就好。”
“……”云栖盯了她一会儿，一晃消失了。
“哎，这就又生气了？算了算了，我要赶紧做题了！”唐曦摇摇头，打开了第一张试卷。
云栖看了她一眼，直接穿过了紧闭的房门。
唐曦刚摆好试卷和演草纸，眼前红影一闪，苏凰从笔记本里飘了出来，却没打扰她，径直也飘了出去。
她也不管他们。
她养的鬼都不会伤人，正常人也看不见他们，因为契约的约束，其实他们也不能离开她太远，完全不需要管束。
“喵~”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微信消息。
唐曦顺手划开，只见程一航已经把她拉进了一个四人的小群里，一会儿功夫，群里已经刷出好几条消息。
齐思慧在问需不需要带烧烤用的材料，程一航回复了一句露营区什么都有，施睿在嚷嚷相机太重，要不干脆带个无人机航拍算了，被程一航怼得体无完肤。
唐曦一笑，在群里发了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关了群。
一条私聊信息进来。
程一航：明早8点来接你。
唐曦想了想，回了句“我晨跑，你直接去思慧家接我们俩”，随后彻底关了手机。
喻明凡在身后幽幽地盯着她看，让她浑身发毛，终于还是将手机整个扔进了抽屉里，身后的死亡视线才收敛些。
沉下心来刷题后，周围的环境就不再影响她。
张姨端了一杯鲜榨橙汁上楼来，默默放下，又郑重地鞠了个躬。
喻明凡想说话，张姨却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作为鬼，是没有眼泪的，但是还能感觉到悲伤和喜悦的情绪，大约是还有一颗作为人的心吧。
第二天一早，唐曦准点起床，在闹钟响起前半分钟直接按掉。
因为要爬山涉水，可能还要跟厉鬼打架，所以她选择的是宽松舒适的穿着。黑色绣着小雏菊的T恤，搭配深蓝色牛仔裤，一双运动鞋，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还带了一顶棒球帽遮阳。
双肩包里也很简单，水杯纸巾房卡充电器，旅行装护肤品，一套替换衣服，因为晚上要在山里过夜，多带了一件薄外套。
以至于齐思慧看见她的时候差点没敢认。
齐思慧摘掉那副黑框眼镜后，其实挺清秀的，只是小小个子的女生背了个看起来有些庞大的包，看起来有点可怜。
“没事，背不动我帮你。”唐曦一脸淡定。
“哪用得着你，这不有男生么？”带笑的声音从后传来。
“就你？”唐曦怀疑地上下打量他的小身板。
“他。”程一航不假思索地把施睿推出来。
“……”施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可真是死党。”
“你死我活谓之死党。”程一航回道。
“好啦好啦，上车快走了！”唐曦笑着打断。
不过，施睿虽然臭着一张脸，还是粗鲁地“抢”了齐思慧的包，掂了掂，“这么重，女生出门这么麻烦的吗？”
“又不是你这糙汉子。”齐思慧小小声道。
施睿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表情很震惊。凭什么那个对她大声说话都能把人吓哭的齐思慧还敢怼他了？就上周不是还怕他怕得像老鼠见到猫么！
“快滚，不然把你丢这儿。”程一航踹了他一脚。
因为几个孩子都没到能考驾照的年龄，所以开车的还是程家的司机，车子不是平时接送放学的轿车，而是换了一辆商务SUV，四个人坐后面也很宽敞。
“路上两小时呢，就这么发呆吗？”施睿问道。
“我带了！”齐思慧兴奋地从包里摸出两副——扑克牌。
“你可真是准备充分。”施睿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嘲讽。
“有玩的就不错了。程一航招招手，示意他帮忙，把两排椅子调整成面对面，又一按开关，一张茶几升了起来，后座顿时变成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厅。
“我不会。”唐曦举手。
“没关系，我们不玩复杂的，就玩个最简单的21点，记一下规则就行了。”程一航开始洗牌，一边给她讲规则。
唐曦想了想，好像是挺简单的，至少比手机游戏简单？
玩了两三把，眼见大家都熟悉了，程一航重新洗牌，才说道，“光玩牌没意思，加点彩头吧。当然，钱什么的就算了，输最多的那个人晚上要负责烤我们所有人要吃的烤肉，怎么样？”
“不好！”唐曦反对。
“怎么，怕输？”施睿挑衅地看她。
无论如何也要把凶宅那一局扳回来，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万一他输了——”唐曦一手指着施睿，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振振有词，“让他烤肉能吃吗？我不想拉肚子！”
程一航也楞了一下，怀疑地去看施睿。
“看什么看！我当然会！”施睿恼羞成怒地吼道。
“那就输最多的两个人负责烤肉吧。我们几个应该都会。”程一航没理他，径直改了条件。
“好吧。”唐曦这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
施睿……施睿的意见被无视了。
半小时后——
“艹！你什么手气！”
一小时后——
“你作弊了吧？啊？”
一个半小时后——
“作弊！你绝对作弊了！”
唐曦很无辜地看他。
施睿差点没气死，这女人已经不是运气好能形容的了！一把12点不要牌，下家的他要了，一张10点直接爆。再来一把20点还要，果然就来一张1点。说她不是看着牌打的，谁信？
“牌是思慧的，洗牌切牌发牌都是你，我怎么作弊？”唐曦反问。
“正常人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准！”施睿不信。
“嗯……女人的第六感？”唐曦歪歪脑袋，一本正经。
“滚你的。”施睿笑骂，直接盖了牌。
“快进山了，差不多了。”程一航看了看窗外的风景道。
收了扑克牌，算了算，居然只有施睿一个人输，他们三个或多或少都赢了，唐曦更是最大的赢家。
“我帮他吧。”赢得最少的齐思慧说道。
“我吃思慧烤的，你们两个男生搭伙去。”唐曦立刻抱紧了齐思慧的手臂不放。
“谁稀罕烤给你吃！”施睿怒视她。
唐曦同情地看了程一航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好了你们都几岁的人了。”程一航哭笑不得。当时在临江私立医院看见唐曦动手，那真是又飒又冷，但相处久了却发现，除掉天师的身份和她那神奇的本领，其实也不过是个同龄女生罢了。
“我看看行程……”他拿出手机解锁，然而刚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了？”唐曦随口问了一句。
“唐曦，这是……你吗？”程一航迟疑地把手机屏幕给她看。
唐曦抬头一扫，嘴角抽了抽。
果然，昨天街头那一幕被拍下来了啊。官方的新闻热搜，第一时间就被裴老爷子撤下来了，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但难免有些普通百姓拍到的画面流传开来。虽然她遮了自己的脸，不是非常熟的人认不出来，但光是“车祸苏醒的裴清致当街护着一个女孩离开”这种新闻就已经够劲爆了吧！
“是曦曦？不会吧？”齐思慧也凑过来，不过看了半天也拿不准。
“当然不是我。”唐曦淡定地反驳。
程一航能认出来是知道她和裴清致的交集，但其他人根本不会往那边想，这年纪的女孩子，还穿着肥大到看不出身材的校服，顶多就知道是一高的女生，谁能认出这是谁。
“我看错了吧，就是觉得有点像。”程一航会意地把屏幕切了，仿佛没发生过这事。
车子进入景区，因为是十一小长假，人流密集，停车场早就没有空位了。
几人下车，拿好自己的包，程一航干脆让司机回去，明天再来接他们。
“好多人啊。”齐思慧叹道。
“没事，我们不走大众观光的那条路。”程一航说着，带他们没往景区大门走，而是走了另一处上锁的小门，一边解释道，“这边是准备二期开发的景区，基本上已经完工了，刚好带你们走一遍，看看效果。”
唐曦明白，所谓的“基本完工”差的便是湖里找不到的女尸了。
果然，这一路上没有其他游客，只有青山绿水，不用人挤人，只是偶尔会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这里未来会做成一个漂流的项目。”程一航指着边上的溪流道，“这条是清溪的支流，不过水流更急，适合漂流。”
有个堪称专业的导游在，两个女生都听得津津有味，唯有施睿一个人落在后面，一手一个大包，满脸苦逼。
比起大队游客走的大路，这条路景色优美，却比较崎岖，更适合小情侣或是小团队出游，至少是不适合老年团和孩童的，想来等到新路线开放，只会起到分流的作用。
爬了半天弯弯曲曲的山路，中午就直接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来吃东西。
齐思慧的包里带了各种卤味零食，程一航和施睿也带了食物，看得唐曦大开眼界，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出门玩和出门收鬼……真是不一样的啊。
下午两点，他们终于到达了露营区。
一座座造型各异的小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彼此相望又具有私密性。
“好漂亮！我们住哪儿？”齐思慧一声欢呼。
“那两间你们女生用。我和施睿住对面的。”程一航指指不远处两间靠的很近的小木屋。
“一人一间？”齐思慧一愣。
“当一回小公主不好吗？”唐曦笑了，直接走向其中一间。
当然得一人一间，晚上她还得出去收拾水鬼呢。
随后按照路上的赌约，施睿和齐思慧要负责准备晚上的烤肉。
材料程家的工作人员早就送了过来，趁着两人忙着处理的时候，程一航走到唐曦身边，低声道：“先过去看看？”
“嗯。”唐曦点头。
两人随口说了句去看风景，便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这边。”程一航带她绕过木屋区，又走了一段路，推开路口的栅栏，“就在前面了。”
“夏爽也是不要命。”唐曦看得直摇头，“这地方距离游客的露营区也太远了，声音都听不到，一个人跑过来，别说遇见一只水鬼，就算遇见个抢劫的也很危险。”
“游客露营区那边，一连有三道禁止入内的牌子。”程一航很无力，“而且那条过来的路还没整修，一般人就算进来，走一段也会觉得无聊回头的。”
唐曦耸了耸肩。好吧，能把水鬼招惹到这个地步的夏爽，也真不是一般人。
“到了。”程一航停下了脚步。
唐曦抬头望去，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连绵起伏的山脉镶嵌在天边，被夕阳的余晖染成金色。而这座众山环抱中的小山谷里，绿草茵茵，繁花满原，当中一汪湖水清澈如碧绿的翡翠，倒映着山影树影，静谧美好。
“漂亮吧？”程一航道，“这山谷就进出一条窄路，之前入口被厚厚的爬山虎藤遮住了，是一个员工偶然摔了进去才发现的。”
“先解决问题再欣赏风景。”唐曦大步走向湖泊。
“有人在这里自杀后，我们重金请了好几个专业的打捞队、蛙人进行打捞。”程一航跟在她身后，继续说道，“如你所见，这湖就这么大，没有暗流支脉，湖水最深的地方十米，最浅的两三米，平均在五米左右。可就是这么一个小湖，那些能从海里打捞起沉船的专业团队，居然找不到一具跳下去不到24小时的尸体。”
“这有什么奇怪的。”唐曦一声轻笑，“如果湖下真有什么东西，哪怕你们把水抽干，恐怕都找不到尸体。”
“不瞒你说，原本打算，如果二叔回来也找不到尸体，就要动手抽干湖水了，再美的风景总没有人重要。”程一航苦笑，“所以，程家能不能避免这个损失，也要靠你了。”
“收了报酬，我自会尽力。”唐曦对他点了点头，站到了湖边。
平静的湖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颜色更深了，仿佛从明亮的绿翡翠慢慢变成了墨翠，连照在身上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我觉得, 是不是有点冷？”程一航有些不安地问道。
“有东西上来了。”唐曦一声冷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给他，“拿着。”
“这什么？”程一航一头黑线。
符咒、吊坠、串珠。
贝壳？鳞片？什么跟什么？
“那天在医院里的两个蠢材身上搜出来的防御性法器。”唐曦解释道, “我研究过了，这些都是触发式的一次性用品，就算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可以用来防身，只要有脏东西攻击你，法器会自动反应的。”
程一航忙着将那堆东西分门别类放在身上各个地方, 一边随口问道：“这东西好用？有多强？”
“这不是我都没打破吗？”唐曦提起来还咬牙切齿。
“……”程一航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以医院里两场战斗为标准, 这相当于是在身上套了个隔绝直接伤害的套子，可那并不妨碍人家连套子一块儿当沙包打啊！参见那倒霉的张盛都被逼跳楼了。
“聊胜于无。”唐曦仿佛知道他的想法, 安慰了一句。
“好吧。”程一航无奈。
带了总比不带强……吧。
就在他们说话间, 原本平静的湖面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虽然没有风，但水面却翻起了涟漪，随即涟漪渐渐扩大, 变成了浪花, 一阵阵往湖岸拍, 水迹一点点延伸，几乎快到了两人脚边。
“你退后点。”唐曦挥挥手，随即叫了一声, “苏凰。”
红衣的女鬼瞬间出现在湖心上方, 娇媚的容颜一片冷肃, 长长的蛇尾像是鞭子一样, 重重地抽击在湖面上, 将湖水都一分为二。
虽然湖水下一瞬就重新合拢，但唐曦还是看清了下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水草诡异地摇曳着。
“喂喂, 你能先给我开个阴阳眼吗？”程一航睁大了眼睛看着莫名翻腾的湖水大喊。
“看见了这种东西你不怕晚上做噩梦？”唐曦诧异道。
“看不见只凭想象更恐怖好吗？”程一航无语，“而且看得见，如果他冲我来我好歹还能躲一躲，不会傻站着当靶子！”
“也是。”唐曦想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欣然点点头，顺手给他开了眼。
“！！！”程一航盯着苏凰目瞪口呆。
这也是鬼吗？怎么看怎么像妖怪啊！
只见苏凰的尾巴从大红色的裙底伸出来，猛地插入水中，用力翻搅起来。
“看小姐姐看傻了？”唐曦笑着拍拍他僵硬的肩膀。
程一航木然看了她一眼，仿佛催眠似的说道：“湖泊好像一杯咖啡啊。”
唐曦一愣，看看变得墨黑的湖水，嗯，还真有点像咖啡，于是搅动“咖啡”的苏凰就是那把勺子？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湖水中，显然下面的水鬼也经不住这种翻江倒海的晕眩，一下子从水里窜出来，长长的黑发根根竖起，像是尖针一般，要把苏凰戳个千疮百孔。
“丑八怪！”苏凰冷笑，双手的指甲弹出寸许，闪着锋利的寒光，一爪子下去，满天黑发飘落。
当然，那些发丝本就是水鬼怨气所化，在半空中就变成一缕黑气消散了。
水鬼发出尖利的嘶吼，被划断的长发迅速再生，又扑过去和苏凰扭打在一起。
“这就是水鬼？”程一航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之前惊鸿一瞥云栖的盛世美颜，而苏凰虽然有条尾巴，但看脸和上半身也是大美人一个，人首蛇身……女娲不也是长这样吗？他还以为鬼也和人差不多呢。
“你以为鬼是什么样的？聂小倩吗？”唐曦抽了抽嘴角。
程一航欲哭无泪。好像真的要担心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湖上的战斗很快分出了结果，苏凰搅乱湖水这招说实在的有点赖皮——但换个人或鬼也没那么容易把一个湖泊当做一杯咖啡来搅拌不是？而水鬼一旦离了水，战斗力就要下降一大截。
无论唐曦还是苏凰，从未想过进入水下去和水鬼斗，找死都不够。
水鬼被苏凰的尾巴卷住，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仿佛没有灵智。
苏凰毫不留情，爪子一块块将水鬼撕下来，这要不是鬼没有血肉，这场面一定惨不忍睹。
“就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吗？”程一航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只是先过来看看地形，没想到直接搞定了？是唐曦太强还是水鬼太弱了。
“不，是我们的麻烦大了。”唐曦看着水鬼的尖叫越来越弱，却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程一航不解。
“原本我以为这里只是有水鬼作祟。”唐曦慢慢地说道，“像是夏爽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水鬼死得冤枉，怨气不散，在找活人做替死鬼。”
“难道……不是？”程一航迟疑道。
“这只水鬼，是只伥鬼。”唐曦道。
“伥鬼？”程一航心思转得也快，略略一琢磨，确认道，“就是‘为虎作伥’的那个伥鬼？”
“你知道这个典故就好办了。”唐曦欣然道，“就像是被老虎吃了的人变成伥鬼帮老虎找寻食物一样，这湖水里有别的东西，它把落水而死的冤魂拘禁起来，变成自己的伥鬼，为它寻找新的灵魂。”
“别的东西？比水鬼厉害？”程一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不止厉害，最麻烦的是，这东西恐怕已经有些年头了。”唐曦沉吟了一下，说道，“你问问那个发现山谷的员工，他破开爬山虎藤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你怀疑这座山谷藏得如此隐秘，是有人在这里封印了个什么东西？”程一航会意，“可清溪峡怎么说也是有名的景区，就算再隐秘，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吧？”
“如今城市扩大化，除了亚马逊，大兴安岭那仅有的几处，哪儿还存在真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唐曦诧异地看他，“可几百甚至几千年前，这座山谷绝对是只有猴子才会来的隐秘之所好不好？”
“于是你想说这湖里的东西被封印了几百甚至几千年，然后不小心被我们的员工破了封印放出来了？”程一航扶额。
“先去问问吧。”唐曦吩咐。
“哦。”程一航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只是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唐曦问道。
“人死了。”程一航沉着脸道，“淹死的，在自家浴缸里。说是太累了睡着了，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现在他老婆正在公司闹，说是我们强行要求员工加班才导致他老公过劳死。”
“多久前的事？”唐曦立刻道。
“两个月前。”程一航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道，“因为是意外死亡，公司本也没当回事，只是按例给了抚恤金。他老婆嫌钱少才天天闹，但在自家浴缸淹死这种事，无论如何公司也不可能当工伤赔偿的，就一直没理会。”
“两个月前。”唐曦算了算，一声冷笑，“两个月前是放出那东西的员工，一个月前是跳湖自杀的女游客，这个月轮到了夏爽。一个月吃一个，它倒是不贪心！”
“你这么说话，怪瘆人的。”程一航嘀咕。
吃不吃的……呃，那是人啊！
“那，你能收拾吗？”他又有些不安地问道。
“不能也要能啊，我得打个电话。”唐曦离开湖岸远了些，拨了个号码。
程一航看了一眼，是夏总的私人手机。
铃声才响第二下，立刻被接通了：“唐小姐？”
“夏总，是这样的，有件事我要提前通知你做好准备。”唐曦笑眯眯地道。
“什么事？”夏总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急道，“是不是小爽的事出了岔子？唐小姐，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能帮小爽，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她、小爽她从前天开始，又开始对水有反应了！”
唐曦耐心地等他说完，这才安抚道：“夏总您别急，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坐地起价。我和程一航现在就在清溪峡准备解决问题。”
夏总楞了一下，或许是少女的声音温和中带着轻快的笑意，让他焦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随后心思一集中，就听到了话筒另一端传过来的巨大水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打架似的。他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镇定地道：“唐小姐要我准备什么？”
“夏总果然心理素质很好。”唐曦赞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夏总，今晚12点，我要收拾清溪峡里的东西，因为它的一缕怨气分|身缠绕在夏爽身上，到时候它不甘心的话，夏爽那边会有强烈反应。你千万看好她，别让她跑去自杀。锁上房门，一点一滴的水迹都不要留下，保险起见，最好把她绑起来，千万、千万看住了。时间不会很长，你只要看夏爽安静了，我这边就结束了。”
“好，我知道了，一切拜托唐小姐。”夏总思考了一下才郑重地道。
“嗯，别紧张，很快的。”唐曦挂了电话。
另一边，夏总放下手机，搂着夏爽的夏太太赶紧问道：“怎么样？唐大师怎么说？”
夏总看看一脸紧张的老婆女儿，叹了口气，随即将唐曦的嘱咐说了一遍。
夏太太念了句阿弥陀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意：“这么说，今晚小爽就能好了？”
“应该是。”夏总点头。
“太好了！”夏太太简直热泪盈眶。
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几天就没合过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女儿就没了，再这么下去就算夏爽还没出事，恐怕夏太太就得先进医院了。
高傲如夏爽到了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自从唐曦来过医院，从她身上弄出了那些恶心的东西后，她还真的没再出过意外，直到这两天又逐渐开始恶化，就算再不信神神鬼鬼的人也该深信不疑了。
夏总这几天推了公司所有事，一直呆在家，连仪容都没心思打理，胡子渣拉的，完全不像是商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强人。
等家人消化了这个消息，他才说道：“小爽今晚先搬到客房去住。”
“为什么？”夏爽一愣。
“因为客房内部不带洗手间。”夏总答道。
“有必要这么夸张？”夏太太怔了怔才道，“有我们看着小爽，还能让她跑去洗手间放水吗？”
“有必要。”夏总重重地点头，“小爽这种情况，身边肯定有人日夜看守，但唐小姐明知道这一点，却依然打这个电话过来嘱咐，想必今晚12点的状况会比我们想象得严重得多。”
“那我去收拾一下。”夏太太起身道。
“不止客房。”夏总想了想又道，“叫人把总水阀关了，游泳池的水放干，整座别墅你都检查一遍，凡是液体统统扔出去，包括没开封的酒水饮料。”
夏太太显然没考虑得这么周全，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爸，真的会没事吗？”夏爽不安地问道。
“不会有事的。”夏总沉声道，“不过……今晚过后，你如果能过这一关，记得以后跟唐晶划清界限，别再来往了，爸爸会给你申请换到二班去。”
“为什么？”夏爽傻眼。
一班二班她倒是不在意，她的成绩跟上一班原本也是挺累的，去二班还不会每次都考倒数，可……
“爸爸，明明是你让我和晶晶搞好关系的，说是这样能帮你。”夏爽不解。
“计划不如变化。”夏总不动如山，“结好唐家，势必得罪唐曦，不值得。”
“她、她一个人能和唐家比吗？”夏爽不敢置信。
“能！”夏总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她今晚成功了，她就有这个价值。小爽，永远不要开罪一个真正的天师，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曦，她也是唐家的亲戚呀……”夏爽说道。
“亲戚？”夏总挑眉冷笑，“唐振英是把人当傻子耍呢。唐晶没告诉你，她和唐曦是双胞胎吧？当年火灾丢了一个。”
“真的？”夏爽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不是她一直误导我唐曦只是她家的穷亲戚，我怎么会去挑衅唐曦！”
“双胞胎？谁家丢了一个孩子十几年不去找的！”夏总看女儿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
“不是？不是的话……”夏爽只是性子直，倒不是真蠢，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无论如何不能猜不出来，顿时勃然大怒，“好啊，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凤凰居然有脸在我们中间高高在上，让一群真正的名门千金围着她转，她脸怎么这么大！”
至于唐晶知不知道……若是她不知情，为什么要误导别人唐曦的身份？分别十六年的双生姐妹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她这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抢走，还有怕韩臻被抢走！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问道：“唐晶和韩臻的婚约……”
“因为那是唐曦不要的东西。”夏总一针见血，顿了顿又道，“你倒也不必跟唐晶撕破脸，远着些就是了，唐家人脑子有坑，放着这么好的亲生女儿不要却捧着个假山雀，迟早有一天要后悔。”
“那我们家跟唐家……”夏爽道。
“不急。”夏总显然胸有成竹，“没了唐家，若是因此搭上程家施家甚至裴家……倒也不差。唐家近年来一枝独秀，确实太招眼了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裴家？”夏爽满头问号。这又和裴家有什么相干。
夏总没再说话，只是……唐曦在裴清致病房门口跟人发生冲突，随即被诊断为植物人的裴清致就奇迹般的苏醒了，这要说和唐曦无关，鬼都不信。
清溪峡那边，唐曦又思考了一阵，这才抬头道：“苏凰，别撕太碎，拼起来麻烦。”
“哦。”苏凰淡淡地应了一声，用尾巴卷着那水鬼仅剩的一小块身体飞过来，“啪”的往唐曦脚边一扔，随即整个身体凑到程一航身边去：“哟，小弟弟看得见我吧？姐姐刚才帅不帅？有没有被迷住？”
程一航脸色发白，浑身僵硬。
“苏凰，他太小了，不适合你。”唐曦忙着把被撕成一条条的水鬼拼回去，头也不回地道。
“我就是逗逗他嘛。”苏凰“咯咯”一声娇笑，扭了扭，消失了。
程一航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随即发现背后的衣物也被冷汗浸透了。
“程一航，你来看看认识不。”唐曦喊道。
程一航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水鬼褪去了身上的黑气，露出作为人的相貌来，虽然因为浮肿有些狰狞，但还是能看得出生前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
“是那个在浴缸里淹死的员工。”他确认。
“很好。”唐曦满意地点点头。
“这要怎么处置？”程一航问道。
“他三魂七魄被湖里的东西吞噬了大半，早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只会按照命令杀人，只能打散他了。”唐曦叹了口气。
就算鬼门没有关闭，还能送他下去投胎，因为魂魄不全，转世也只会生生世世都是傻子。
“对了，上个月跳湖自杀找不到尸体的女人呢？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伥鬼？”程一航忽的问道。
“举一反三，你果然很有天赋，要不要跟我学两手？”唐曦挑眉。
“得了，我又看不见，还能每次都找你帮我开阴阳眼吗？”程一航翻了个白眼。
“也对，真可惜。”唐曦有些遗憾，玄门的好苗子是真的难找啊，就算偶尔遇到一个，人家也未必愿意学这个，说不定还当遇见江湖骗子了呢，转手一个110。
“你还没回答呢，是不是这里还有一个女水鬼？”程一航左右看看。
“放心吧，没了。”唐曦笑道，“分|身不是那么好炼的，恐怕它是把那个女人炼成了自己的分|身，依附在了夏爽身上，尸体则是扣在湖下。只要收拾了它，找到尸体，那缕分|身自然也就散了。”
程一航沉默了。
“生死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倒是唐曦更坦然，“天师不仅看淡活人的生离死别，也要看淡因为执念解脱而消散的鬼魂，看得多了，也就那样了。”
程一航本想问问如果她身边的人或鬼消失了她会不会难过，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无解。何必问呢。
唐曦在水鬼身上画了一道符咒拍下去，残缺的魂魄闪了闪，化作星子飘散开来。而那些被驱散的怨气则是在她手中重新聚拢，捏啊捏，最后捏成一个……嗯，甜甜圈。
“苏凰姐，吃点心哦。”唐曦笑眯眯。
苏凰现身出来，捧着“甜甜圈”，一脸便秘的表情。甜甜圈，这不是小女生才喜欢吃的东西吗？论年纪她都是奶奶辈的了！
程一航只想说，甜甜圈算什么，唐曦这个恶趣味的还给云栖捏过冰淇淋呢。
“好了，走吧。”唐曦起身，“晚上再来。”
程一航看看已经恢复成翡翠绿的平静湖面，跟着她往外走，一边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等晚上？不是说，妖魔鬼怪都怕太阳吗？为什么不是正午，而要等到午夜妖鬼力量最强大的时候？”
“这种事，连你都知道，它能不知道吗？”唐曦反问，“如果你是它，还会不会在正午对自己最不利的时候跑出来？”
程一航楞了一下，摇头。
“这不就是了。”唐曦耸了耸肩，“我肯定不愿意下水的，它又不肯上岸——就算要钓鱼，也要给足诱饵啊。只有午夜这个对它最有利的时间，它才会放心脱离深水。”
“你这是玩火。”程一航想通了，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速战速决，我很忙的。”唐曦答道。
“还有个问题……”程一航道。
“你是想问，为什么前几个月没人死亡？”唐曦了然，自顾接下去答道，“被封印这么久，那东西也会沉眠，苏醒是需要时间的。它如果当时是醒着的，发现了山谷的那个员工直接就回不去了。”
只是，虽然晚了点，但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程一航懂她的未尽之语，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小木屋，施睿和齐思慧已经把篝火升了起来，旁边放了两个烧烤架，小桌上摆满了用竹签穿好的烤串和各色调料。
“哇！我要吃烤玉米、烤蘑菇、烤羊肉！”唐曦两眼放光地扑过去。
“都有都有。”齐思慧拿着个小刷子正往烤串上刷酱料，随口问道，“曦曦你吃不吃辣？”
“吃！只要好吃的我都吃！”唐曦乖巧地蹲在火边，像是一只等待投喂的猫咪。
“你们俩看个风景，看得掉进坑里去了？居然去了两小时！”施睿抱怨。
“反正输了牌的人干活，你管我们？”程一航嗤笑。
施睿郁闷。
作弊！说不定就是他们俩合起伙来作弊！
唐曦看他的眼神满是同情。和一个天师打牌……让鬼去看牌这种手段也太落伍了，就算她算卦这科再不及格，能不能要牌这种小事还是不会出错的。而程一航心思缜密会算牌，齐思慧则是记性极好，也就只有施睿心大得真是凭运气在玩，他不输谁输哦。
程一航笑笑，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说是要施睿和齐思慧负责所有人的烤肉，可烧烤这种东西，不是自己动手的话终究少了点趣味。
唐曦叼了两串烤羊肉解馋，也开始自己刷调料自己烤。
因为自己少爷带朋友来玩，清溪峡的工作人员是使劲儿讨好，食材品种丰富，蔬菜新鲜水灵，肉类鲜嫩多汁，鱼虾贝类各色海鲜都是一早空运过来的，管够！
唐曦左手一串烤蘑菇，右手一串烤大虾，吃得一脸满足。
而另一边，施睿正苦大仇深地盯着手里一串焦炭状的不明物体沉思。
能吃吗？能吗？
说说笑笑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忽然间，唐曦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半天空万里无云，还残留着夕阳的灿金色，而另一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聚拢了大量的云层。
“看这状况，今晚江南市区会下雨的吧？”施睿也抬头看了一眼。
“但愿不会波及到这里。”齐思慧有些担忧。
“放心，不会有事的。”唐曦很淡定，“这种间歇性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只集中在很小一片区域里，这里不会下雨的。”
“也是，不过夏天都过了，居然还有这种暴雨也是稀奇。”齐思慧道。
“管他呢，下点雨又不会死人。”施睿不耐烦道，“一航，吃完了晚上我们玩什么？”
唐曦和程一航对望了一眼，都理解对方眼里的意思。
不，这个如果弄不好，是真的会死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晚上十一点, 整个清溪峡景区都安静下来。
男生灭掉篝火，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引火源，大家各自回小木屋休息。
唐曦关了灯, 靠在窗下的躺椅上刷手机。
手机里一条一条微信消息，都是程一航刚刚转发过来的图文资料。
按理说，首次发现的区域，在进行改造之前，肯定会有各个角度的照片存证, 然而当时那个小伙子并不是正常渠道走进去的, 看照片，那时谷口还没有路, 是个斜坡, 他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本来以为会撞个头破血流，没想到撞到的石壁竟然是空的，就这么滚了进去, 而封住谷口的爬山虎藤自然也被扯了个七零八落。
唐曦把图片放大, 一点点移动, 才勉强看出了一点符文的模样，虽然还不知道具体作用，但这里面原本封印着东西是不会错了。
一个从山坡上滚下来灰头土脸, 可能还有一身擦伤的人, 发现一个美丽的山谷, 干净清澈的小湖, 最直接的反应, 起码也要洗洗脸洗洗手，甚至清理一下伤口。
湖里的怨气大约也就是这个时候染上了他的身体。
之后那东西慢慢苏醒, 开始进食，身上带有自己怨气的小伙子无疑就是第一个牺牲者。
要这么看，第二个跳湖的女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勾了魂诱惑跳下去的还不好说，多半是后者。
等到距离十二点还剩一刻钟，唐曦这才收拾了要用的东西，悄悄出门。
白天已经认过了路，这次她就没准备带上程一航，自己一个人顺着小路向山谷走去。
夜晚的山谷，安静得诡异。
湖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但看起来却比白天的无风起浪更狰狞，仿佛一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看起来你是不愿意和平解决了。”唐曦淡淡地说了一句。
云栖和苏凰一左一右出现在她身后。
“感觉到什么了？”唐曦偏过头。
“你除掉水鬼后，这湖里几乎已经没有鬼气残留。”云栖答道。
“也有道理。”唐曦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水鬼因为水的限制，极难成煞，最多也就是个诱惑行人跳水找替死鬼的东西，或是超度，或是打散，实在没必要特地封印起来。可若不是厉鬼，水下的妖物品种就多了。”
“自从……之后，人间灵气稀薄，再难有妖能修炼化形。”云栖话中故意含糊了几个字。
唐曦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嘀咕道，“希望不是太难搞的东西，否则这钱就赚得太难了。”
说着，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入水中。
她的灵魂无论对于妖魔鬼怪来说都是大补之物，这滴血用灵力浸透了，在水下的妖物眼中，就像是黑夜里的月亮一样醒目，果然，几乎血滴在湖水中散开的同时，平静的水面暴怒一般翻滚起来。
“我、我是不是看错了？”苏凰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放心，就算你生前近视一千度，变成鬼也恢复了。”唐曦道。
“好长、好漂亮的尾巴啊……”苏凰说着，看看自己的尾巴，泄气。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说得你好像很喜欢自己的尾巴似的。”唐曦哭笑不得，手里却不停，一道道封印往空中打。
“也是哦。”苏凰恍然大悟。
这些天一直习惯用尾巴练习战斗技巧，差点忘了自己的目标不是想重新变回人类的双腿吗？被带进沟里了！
“好了，一会儿苏凰主攻，云栖牵制，只要把它引出来，我会让它再也缩不回去！”唐曦断然道。
“来了。”云栖提醒了一句，往后飘去。
“你就让我和小曦两个女生挡在前面和妖怪近身搏斗？”苏凰怒视他。
云栖没理他，抽出了腰间的玉笛。
“他可不是暴力型的啊。”唐曦勾起了唇角，显然对这种状况很熟悉。
对付弱鸡，云栖会直接用怨气碾压，但当敌人是旗鼓相当的强敌时，云栖一向是站在她身后的。
“而且，战斗时在最前面，那不是身为契约主人的我的职责吗？”唐曦继续说道。
苏凰一愣，喃喃道：“我以为天师收服鬼怪就是为了替自己战斗，给自己当盾牌的呢。”
“也许有吧。”唐曦想了想道，“但是我不喜欢。还有，如果真有那个时候，千万不要自作主张给我当盾牌。”
“为什么？”苏凰不解，“我早就死了，而你……”
“因为我是人你是鬼。”唐曦直接打断道，“我死了还能变成鬼，而你再死一次就彻底魂飞魄散了！”
“……”苏凰哑口无言。是这么计算的吗？
“哗啦~”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生物从水中窜了出来，目标明确地扑向唐曦。
“蛇……不，龙？”苏凰一声尖叫。
“不是龙，只是头恶蛟罢了。”唐曦很冷静，捏碎了一枚贝壳，张开的防护罩顿时把黑蛟的攻击弹了回去。
嗯，那两个玄门败类的防御法器倒真是好用，由她灌注灵力后，连蛟的力量都能挡住，虽然只能用一次。当然，如果能反复使用，就是神器了，也不能在身上带一大把。
黑蛟完全离开了湖水，盘踞在半空中。全身漆黑，身披鳞甲，腹下有足，两肋各有一个骨包，长脸上带着无数细碎的陈年伤疤，看起来更狰狞可怖，若非头上没有角，就是龙了！
“是化龙失败的蛟。”唐曦又补充了一句。
“那也是半龙啊。”苏凰仰头看着空中的黑蛟，干巴巴地道。
“白天不是热过身了吗？没事的，你就当它是一条畸形的蛇，揍就完事！”唐曦说着，抬手一道五雷符打了过去。
“嗤——”雪白的闪电狠狠劈在黑蛟身上，空气中似乎能闻到烤肉的香味。
黑蛟猝不及防，加上身躯庞大不好躲闪，被劈得皮开肉绽，顿时被惹出了凶性，一声嘶吼，尾巴一摆，再次对着唐曦冲过来。
“咔嚓。”这次防御法器只阻碍了一小会儿就崩碎了。
“云栖！”唐曦叫了一声，沉着地一步步往后退，引着它远离湖水。
背后一缕笛音幽幽响起。
音色空灵，直透神识，仿佛让人看见当年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然而，一缕缕怨气随着笛音飞了出来，一丝一丝缠上黑蛟的身体，让它如陷泥沼，行动迟缓。
“苏凰！”唐曦喊道，“战斗，或者放弃。”
苏凰楞了一下，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随即一尾巴抽了过去：“我可去你的！真以为老娘怕你这条小毛虫？”
唐曦欣慰地一笑，她没看错，苏凰果然是战斗型的。
空中的美女蛇和黑蛟缠斗在一起，而云栖的笛音仿佛为黑蛟全身挂满了迟缓、僵直、致盲、晕眩、催眠各种负面状态，偏偏听在唐曦和苏凰耳中就神清气爽，无论怨气还是灵力的回复速度都更快三分。
“起！”唐栖一击掌，之前布置在湖面上的封印发动，腾空而起。
正和苏凰用尾巴互抽的黑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宁愿放弃了嘴边的美食，便要重新钻回湖里去。
可唐曦早有准备，封印是布置在下方的，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符文组成的巨大渔网几乎覆盖了整个湖面，黑蛟非要往湖里钻，几乎是自个儿一头撞进了网里。
“这可是你自投罗网。”唐曦笑起来，手一抽，大网翻起，层层叠叠裹住了黑蛟，瞬间把它缠得像个粽子。
笛音从舒缓一下子急促起来，肉眼可见的怨气化作第二张网再次裹了上去。
苏凰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冲上去，爪子和尾巴一起上，而且刁钻地全往黑蛟之前被雷符劈开坚硬鳞甲的地方招呼。
黑蛟痛得惨嚎不止，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挣，重重地砸在湖面上，溅起一篷水花。
苏凰是鬼不会被淋湿，不过站在岸边的唐曦就没这么好运了，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
“糟糕，力气怎么这么大！”唐曦脸色一变，双手抓着半透明的灵力线，用力往岸上拖，手背上都能看见爆起的青筋。
黑蛟碰到了湖水，被云栖的笛音妨碍的动作一下子灵活了不少，甚至身上的伤口也滋滋冒着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唐曦暗骂了一声，指尖还没愈合的伤口在灵力线上一划——殷红的血珠顺着灵力线融入网中，一条条的符文顿时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流转起来。
浅红、粉红、深红。
灵力网整个儿变成血色的一瞬间，唐曦猛地用力一抽，怒道：“臭长虫，你给我上来！”
“呯！”已经半身入水的黑蛟居然被提了起来，就像是一尾被渔夫捞起来的鱼，“啪”一下甩在岸上不停地蹦跶。
苏凰抽了抽眼角，一脸惊悚。
我家主人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怎么那么暴力啊啊啊啊啊！
简直太、太、太帅了！
“金乌符！”唐曦打出两道符咒，在半空中炸开，仿佛太阳的光芒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黑蛟身上那点水迹几乎瞬间被晒干，挣扎的力道也弱了。
“咔嚓咔嚓。”阳光消失的同时，上百道怨气锁从地底冒出来，将黑蛟一寸寸固定，笛音戛然而止。
“辛苦了。”唐曦稍稍松了口气，还是不敢松开手里的灵力线。
“臭虫。”苏凰愤愤地用尾巴抽了黑蛟一下，忙着整理自己的头发，抱怨道：“真讨厌，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不知道礼让女士吗？活该被封印了这么久还找不到媳妇儿！”
“这要怎么处置，封印回去吗？”云栖握着青玉笛走过来。
“不妥。”唐曦立即摇头，“现在的清溪峡是游人如织的景区，就算封了山谷，也不是没有夏爽那样的人。不让进非要进。再说了，除非真的去亚马逊或者中国东北的大山深处，否则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封印场所。”
云栖默默无语，从封印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末法时代，妖魔鬼怪早就被当初弱小的人类挤占得没有生存空间了。
“害人的东西，宰了算了。”苏凰随口道。
“凭什么？凭什么？”黑蛟不服输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嘶吼，但奇怪的是，一人两鬼竟然都听懂了它的意思。
“就凭我赢了，你输了，技不如人就该服输！”唐曦理所当然道。
“你们以多欺少！”黑蛟很愤怒，“那天师，有本事你和我一对一较量一番，若是你赢了，本座就答应臣服于你，供你差遣！”
“苏凰，你把它的脑壳打坏了吗？”唐曦回头问道。
“都说了打人不打脸，我可没朝它脑袋上招呼！”苏凰一挺胸，理直气壮又去抽黑蛟，“你都几百还是几千岁，你和我主人单挑不是以大欺小？你怕不是蠢死的吧！双标狗！”
“苏凰，你也被打傻了吗……”唐曦扶额。
“哈？”苏凰傻眼。
“你主人我，就算小也不会被欺！”唐曦瞪她一眼，回头又踹了黑蛟一脚，骂道，“蠢材！你以为是小学生打架呢？摆好姿势喊一二三开始，毛病！成王败寇的道理都不懂，活该你被人封印起来！还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臣服？我要你一个丑八怪臣服有屁用！”
“你才是丑八怪！”黑蛟咆哮着，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
“听声音，你是公的吧？”唐曦好奇道，“公的这么在乎长相，你是自恋还是GAY？”
“什么？”黑蛟有些懵，“盖？盖房子吗？”
“给你盖棺材！”唐曦又踹了几脚，“何况，我一个驭鬼一脉的天师，别说两个，就算我带一群鬼群殴你也是天经地义，懂？”
黑蛟被揍得欲哭无泪。
其实它也是挺冤的，那个红衣女鬼看着打得凶狠，其实是最弱的，最烦的其实是远处的那个小白脸，他那根笛子绝对是诅咒之笛吧！而这个小姑娘天师一手封印术虽然强大，但能困住自己，主要功劳是她的血。
无与伦比的香甜气息，若是上古时期，能引起各方大妖争相抢夺的灵魂。
“还是快点宰了吧。”苏凰道。
唐曦“嗯”了一声，抬手捏了个符咒，上空又聚集起一小片劫云，其中雷光闪闪。
“我不服！天道不公！我不服！”黑蛟大吼。
唐曦俏丽的脸庞丝毫不为所动。
天道公不公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很公平。
“那个……小曦……”刚刚一直说赶紧宰了的苏凰见黑蛟凄厉的模样，反倒小心翼翼地道，“你真不想听听它说什么？”
“有什么好听的？听他卖惨吗？”唐曦不以为然，“它害了两条无辜的性命，无论他有多悲惨的过去，无论是怎样的情有可原，都抵不过一个‘杀人偿命’。”
苏凰心中一凛，再看她的眼神就有了变化。枉她活得年长，又做鬼二十年，居然没一个小姑娘看本质透彻。
“哪个反派的童年说出来不赚一大把观众的眼泪，可那和他变成了渣滓有关系吗？”唐曦淡然道，“有人在磨难中堕落还怨天怨地，有人在磨难中成长让自己变得更好。良田也会养出坏种，污泥里能开出鲜花。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哪怕……天打雷劈。”
“轰！”粗大的闪电终于劈了下来。
黑龙痛苦地翻腾着，就算有唐曦的灵力网和云栖的怨气锁的束缚，还是把山谷里的不少树木连根拔起。
一道道雷电劈在黑蛟身上，造成的不止是血肉模糊的肉|体伤害，最重要的是，雷电含有天地正气，每一道雷，劈散的都是黑蛟千年的道行修为。
神魂都被撕裂开的剧痛中，黑蛟恍惚想起，曾经，好像也有一个人对它说过同样的话。
有关于“杀人偿命”。
“小曦，它、它在缩小！”苏凰惊讶道。
劫云终于散去，夜空恢复晴朗，山谷中一片狂风过境后的凄惨，而黑龙原本所在的地方，躺着一条漂亮的金色鲤鱼，只是尾鳍缺了一块，显得有些遗憾。
“变成鱼了！”苏凰瞪大了眼睛。
“鱼跃龙门而化龙，原身是鲤鱼有什么奇怪。”唐曦收了灵力网，上前本想把鲤鱼尸体给烧了，却不料——
“啪嗒！”鲤鱼在天雷劈出来的泥水坑里蹦跶了一下。
“没死？”云栖也飘了过来。
唐曦弯腰把鲤鱼捧了起来，猛然间，脑中一震，眼前迅速闪过一幅幅画卷。
很久很久以前，碧水湖里住着一群鲤鱼，而所有的鲤鱼都知道，碧水湖边有一座龙门，每隔千年出现一次，每次只停留三年，只要奋力一跃，就可以鱼跃成龙。
族群中，有一条特别聪明的小鲤鱼，梦想着自己能化龙而飞，每日每日地在湖边等候。
有一天，两个附近村落的孩子到湖边玩，看见了漂亮的小鲤鱼就想抓回家送给妈妈，然而小鲤鱼很聪明，它逃走了。
只是，从小孩手里逃脱的时候，它的一截尾鳍被弄断了。
又是一年又一年，湖里的鲤鱼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了七条。鲤鱼们期盼已久的龙门出现了。
小鲤鱼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一个个跃过龙门，心里越来越着急，然而缺失的尾鳍使它连游泳都游不快，更别提要腾出水面，飞跃这么高大的龙门了。
小鲤鱼在心里悲鸣：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最终碧水湖只剩下它一条鱼，龙门就快要隐去了。
小鲤鱼发了狠，用尽最后的力气跳出水面……近了，终究差一点点，它一头撞在龙门上，半个身子过了龙门。
龙门消失了，小鲤鱼没能化龙，成了一头蛟，没有飞升的资格，只能孤零零地守着碧水湖。
昔日顽皮的孩子已经长大，少年少女的恋情青涩而甜蜜，幽静的碧水湖畔是他们最好的幽会地。
小鲤鱼看着自己丑陋的蛟身，想起断鳍之仇，怨气缠身，一口吞了两人。
杀伤生灵，它终于成了一头漆黑的恶蛟。
唐曦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瞬间退出了残留的记忆，却是她掌心的小鲤鱼甩了甩尾巴，溅了她一脸水。
“看到了什么？”云栖问道。
“一点无聊的东西。”唐曦回答了一句，顺手抹了把脸。
黑蛟一生的记忆也不过如此，让她看这些，又想让她怎么想呢？
即便不能化龙而成蛟，可蛟同样可以继续修炼的，只要道心坚定，终有一日会成功的。黑蛟两肋各有一个骨包，如果她没猜错，当年黑蛟如果不选择报仇而是潜心在碧水湖中修炼，等骨包长成两翼，它就能成为应龙了。
“被雷劈只是打回原形而没死，也是稀奇。”云栖道。
“大约是封印它的那个人对它有一丝怜惜吧。”唐曦有些遗憾被惊醒太早，居然没看见当年封印恶蛟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既然没死，怎么处置？可以做成烤鱼吗？”苏凰眼巴巴地问道。
“噗——”唐曦被逗笑了，“它修为散尽，神魂粉碎，如今也只是一条没有灵智的鲤鱼罢了。”
说着，一抬手——
“噗通！”小鲤鱼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掉进了碧水湖。
“生于此，那边留于此吧。天道说，罪孽抵消，从头开始，以后看你造化。”唐曦说道。
小鲤鱼刚被摔了个晕头转向，很茫然地吐了个泡泡，似乎本能地觉得岸上的人很危险，一甩尾巴，潜入了深水。
于此同时，恢复了平静的水面上忽的冒出一大串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是那个跳湖女人的尸体。”苏凰喜道。
“嗯，圆满完成任务，可以收工了。”唐曦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这个地方怎么也不能当做景区了吧？”苏凰道。
唐曦看了一眼像是被十级台风肆虐过的山谷，也不禁干笑了两声。
猛然间，远处一阵手机铃的隐约飘了过来。
“谁？”唐曦警惕地回头。
“我。”程一航举着手机从谷口走进来，看到里面的惨状也楞了一下，随即跳过一棵横倒的大树、几个水坑，来到她面前，把手机递了过去，解释道，“我看到这边有雷光，就打算到附近看看情况，后来安静下来，夏总就来电话了。”
“一会儿细说。”唐曦接通电话，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夏总，晚安。”
“唐小姐没事吧？”夏总的声音有些紧张，“刚刚小爽已经安静下来了，人也清醒了，我料想结束了，但是一直打不通唐小姐的电话，只能打给了一航。”
“嗯？”唐曦一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禁黑线，“抱歉，战斗的时候被泼了一身水，这倒霉的手机居然不防水。”
“没事就好。”夏总舒了口气，顿了顿才道，“这次真是多亏唐小姐了。”
“没关系，夏总是我的雇主嘛。”唐曦道，“夏小姐……还好吧？”
“暂时，还算好。”夏总叹了口气，只要想起刚刚发生过的事就心有余悸。
唐曦刚想说什么，却从话筒里听到了警笛、消防、工程抢险的各种警笛声，一片嘈杂，下意识地问道：“夏总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真是一言难尽。”夏总苦笑，“原本想请唐小姐到家里吃饭以示感谢的，不过……我家别墅已经报废了。”
“别墅报废是什么意思？”唐曦也没明白他的话。
“今晚十二点，先是突然开始下暴雨，不过我早就察觉天气有异常，让佣人把别墅所有的门窗缝隙都用胶带封了三层，雨水渗不进来。随后厨房开始爆炸——酒水饮料早就扔了，但我们忘记了厨房里还有油盐酱醋。幸亏一楼没人。”夏总说着，按住话筒，似乎对警察说了几句，这才重新拿起手机继续，“我关了别墅的总水阀，然而就在十五分钟前，别墅里所有的水管一起炸裂了，现在整幢房子就是个水帘洞，连补都没法补，我们一家人正打算先搬去酒店对付一晚。”
“……”唐曦不禁哑然。
黑蛟的一缕分|身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折腾起普通人来还真不含糊，这样一一应付下来，可见夏总的手腕确实厉害。
“我这边都如此恐怖，想必唐小姐面对的敌人更厉害，您救了小爽，夏家永远记得这个人情。”夏总沉声道。
“好，其他等我回来说。”唐曦笑着挂了电话，把手机还回去。
“然后怎么办？”程一航问道。
“当然是回小木屋洗澡睡觉啊！”唐曦一脸嫌弃地拉了拉湿漉漉的衣裤，“多少年被把自己弄这么狼狈过……阿嚏！”
“赶紧先回去吧。”程一航立刻打断道。
“抱歉，你家这个山谷恐怕是开发不成了。”唐曦说道，“还有，女尸浮上来了，你打电话报警，叫人来捞尸体吧。”
“我会善后的，你顾着自己吧。”程一航说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先穿着挡挡风。”
“谢了——阿嚏！”唐曦揉了揉鼻子，抱怨道，“这次才收五十万真亏了，你知不知道湖里是什么东西？是蛟龙啊蛟龙！就算不是真正的屠龙，起码也屠了半条好不好！”
“回头把尸体处理妥当，我叫人直接把谷口封了，这地方就算没被毁，我也不敢开发了！”程一航吐槽，心里又有一丝小小的遗憾。
蛟龙啊，可惜没亲眼看看长什么样子。
不过就看之前谷中电闪雷鸣的声势也知道，自己要是真进去了，未必有命活着出来。
唐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根据在小鲤鱼记忆中看到的画面推算，如今距离千年之期已经不远，虽然末法时代，龙门未必还会出现，不过……谁知道呢？
第30章 第三十章死也不放手
第二天一大早, 又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唐曦难得一觉睡过了生物钟的点，醒来时就听到外面传来的笑声，还有施睿的大声嚷嚷。
感觉到疲倦不止是因为体力消耗和灵力消耗, 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失血，看起来以后还是少用自己的血当媒介比较好。
起身梳洗，换上替换的衣服，她打开房门，正好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曦曦你终于起床啦。”齐思慧挥了挥手, 朝自己的小屋跑去, “我去给你拿早饭！”
“谢谢。”唐曦慢吞吞地走出来，打了个哈欠。
“很累？”程一航问道。
“我认床。”唐曦随口答了一句。
“说起来她这样才正常吧, 你和齐思慧昨晚怎么睡得着的！”另一个哈欠连天的施睿抱怨道, “大半夜电闪雷鸣的, 就算这边是峡谷地貌，也不是这么奇怪的天气吧？今天的早新闻都报道了，好像是露营区的游客拍了照片上传到网络了。最奇怪的是, 打了这么久的雷, 居然一滴雨都没下。”
“还有什么新闻？”程一航打断了他的话。
“还真有。”施睿的脸色有点古怪, “寰天的夏总你们知道吧？昨晚上夏家别墅的水管全部炸裂，状况惨不忍睹，连警方都已经介入调查是不是有人故意引起爆炸制造谋杀。听说过水管爆裂, 但是听说过整幢房子的水管一起爆裂喷水的盛况吗？”
“现在不就听说了。”程一航不以为然道, “若是有人谋杀, 为什么不炸煤气管道, 炸个水管干什么。”
“也有道理啊。”施睿挠了挠头。
“曦曦, 给。”齐思慧跑回来，塞给唐曦两个枣泥榛子纸杯蛋糕。
“蛋糕！思慧你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品！”唐曦眼前一亮, 昨晚虽然吃那么饱，但消耗也太大了，这会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打开一个狼吞虎咽吃起来。
“不够还有。”齐思慧赶紧递了一瓶茉莉花茶给她。
唐曦的腮帮鼓鼓的，像是只吐气的小青蛙，灌了两口茶咽下嘴里的食物。
“对了，你昨晚为什么没失眠？”施睿又看齐思慧。
“我家隔音不好，隔壁夫妇天天半夜吵架，我习惯戴隔音耳机睡觉了。”齐思慧不好意思地笑笑。
“……”施睿很受伤。
“好了，大家先收拾一下东西吧。”程一航提高了声音。
这点倒是刚好，唐曦的包比男生的还简单，基本上属于拎上就能直接走的状态。
趁着施睿和齐思慧去收拾东西，程一航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什么？”唐曦一手拿着蛋糕，放下茶接过来。
“手机，坏了不方便吧。”程一航解释道，“我叫了个员工一早送过来的。”
“这里距离市区两百公里啊？”唐曦震惊，反正今天就回去了，不至于让人连夜来回五小时就为了送个手机吧。
不料，程一航却用更惊诧的眼光看她：“清溪峡距离江南市是两百多公里，但往北十多里就是临海镇，景区很多员工都是临海镇人，叫他们今早来上班的时候先去买个手机是多大的事？”
“……”唐曦装傻。
一定是昨晚消耗太大，所以脑子暂时罢工了！
几口吞下蛋糕，她顺手拆开盒子，嗯，水果手机今年才上市的最新款，珍珠白色，给女生用不会错的颜色。
“回头还你钱。”唐曦拿出坏了的手机，把卡拆出来，装进新手机，开机。
“不用，算是工作损耗，报销。”程一航摇了摇头。
唐曦恍然，一直把程一航当向导用，差点忘了他是另一个雇主了，确实该他赔！
“叮咚！叮咚！”手机新手导航后，一进主界面，就接二连三弹出来三十多条消息。
把各种广告信息屏蔽后，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昨晚夏总发过来的，大约是打不通电话后改成了发消息，实在没有回音，想起她说的和程一航在一起才打了程一航的手机。
最后一条是银行消息。
唐曦楞了一下，下意识地再数了一遍。六个零，不是五十万，是五百万。
“怎么了？”程一航问了句。
“没事。”唐曦笑笑，关上了手机。
她做的这笔生意，因为对手太出人意料，五十万当然是亏的，但是这点信誉她还是有的，谈妥的价就不会坐地起价。夏总付五十万是天经地义，五百万，算是生意之外表达了想要交好的意思。
唐曦喜欢脑子拎得清的有钱人，比如程一航，比如夏总，所以这根橄榄枝她接下了。就凭她昨晚流的血，也足够值这五百万了。
等过几天，夏家安置妥当，吃个饭什么的，交情也就稳固了，之后夏总或者他的朋友遇到了这方面的麻烦，自然会来找她，也算是她的客源了。
很快的，几个人就收拾完毕。
毕竟是年轻人，就算晚上没睡好，一玩起来还是活蹦乱跳。参观完最后几个景点，正好程家来接的车也到了，不过回程就不像是来的时候那样还有精力打牌了，四个人窝在真皮座椅里睡了一路。
程一航先把施睿和齐思慧送回家，第三个没有送唐曦，而是直接回到了程家。
“嗯？”唐曦还没睡醒，迷茫地眨眨眼。
“你在车里等我十分钟。”程一航说着，开门下车。
“哦。”唐曦考虑了一秒，决定闭上眼睛继续睡，直到车子再次启动也没醒。
没有杀气，安全。就算要拐她去卖，倒霉的也只会是对方，所以没关系。
“唐曦，醒醒，到你家了。”程一航摇了摇她，一脸无奈。
不是他非要把人叫醒，而是车子已经在锦湖苑小区门口停了快两个小时了，因为唐曦不醒门卫就不放行。
“啊……”唐曦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车子终于能进了大门，开到楼下。
“回去再睡，晚上最好熬点姜汤喝。”程一航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的好贤惠啊。”唐曦笑道。
程一航翻了个白眼，跟她一起下车，打开后备箱，提出来一个最大号的黑色行李箱，放在地上。
就看那扬起的灰尘和“咚”的一声闷响就知道，箱子很重。
“什么东西？”唐曦有点懵。
“你要的……那个。”程一航含糊了一下。
“这么大？”唐曦傻了。
“那是一棵五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古树。”程一航无语。
言下之意，只有这么一箱子就算是很少了。
“好吧，谢谢。”唐曦干笑了一声，再看向箱子的眼神就格外火热，之前的瞌睡就好像没出来过似的。
“帮你提上去？”程一航问道。
“不用不用，谢啦。”唐曦快了地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进了楼道门。
千年雷击槐木！大量的！
这虽然是最好的养魂木，但其实并不是不能用来做法器。这东西对阴气的亲和力高，相容性好，所以天师不乐意用它——谁会希望自己的法器打妖魔鬼怪不痛不痒呢？
然而，养魂，如果反向思考一下，它可以在不伤害厉鬼的前提下，把鬼关起来。
换言之，这是制作厉鬼监狱的最佳材料。
唐曦觉得，以后遇到无家可归的厉鬼们，罪大恶极的直接打散，有心向善的接纳成家人，还有一种太欠抽又罪不及死的——关起来，改造完后再说！
把行李箱拖回家，张姨早就准备了可口的点心，当然……喻明凡用来欢迎她的是厚厚一叠试卷和错题本。
“等等啊，我会做的会做的！”唐曦一脸崩溃地投降。
安抚了魔鬼家教，她几乎是抱头鼠窜地拖着行李箱冲进了书房。
云栖和苏凰一左一右出现在身边。
“马上就能有新家啦。”唐曦兴奋地打开行李箱。
这次去清溪峡摆明了就是去战斗的，所以她只带上了云栖和苏凰，云栖还好说，苏凰寄身的笔记本只是凡纸，对手又是水鬼，要是笔记本被弄湿了就很麻烦，所以一并收在自己的魂魄内带走了。
当然，多了一个合租的房客，云栖很不爽就是了。
行李箱内部垫着厚厚的丝绒垫，里面放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料，木纹带着岁月的刻痕，扑面而来一股苍凉古老的韵味，而木料尾端则是像被烧过似的，一片漆黑，还有些焦化。
“雷击木啊。”唐曦摸着木料表面，眼里仿佛能放光。
“你打算做成什么？”云栖问道。
“养魂用不上这么大块，还要考虑便携性，我打算取核心做个手串，剩下的边角料，嗯，还能用来做法器。”唐曦想了想道，“木工活我不擅长，家里也没有工具，得先找个靠谱的手艺人做初期工作，后期再由我亲自动手雕刻。”
“琴。”云栖忽然道。
“什么？”唐曦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古琴。”云栖多加了一个字。
“你用？”唐曦疑惑道，“你腻了笛子，想换种乐器了吗？可槐木琴，用来对付鬼怪威力会被削减的。”
“用来对付活人岂不是刚好？”云栖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显得很愉悦，“对活人来说，槐木增幅怨气——”
唐曦终于恍然，这是准备用来对付那些玄门败类吧。裴老爷子的能力，要收拾干净家族的蛀虫不给她找麻烦是可以的，但是玄门中人，从她在医院揍了张盛那一刻起，这梁子就解不开了。
“可是……”听了许久的苏凰弱弱地插口，“就算打造一把琴，那也是实物啊，是可以给鬼用的吗？”
“这倒是可以，他那把笛子就是我做的。”唐曦抬了抬下巴。
“那太好了！”苏凰眼睛一亮，扑上去搂着她的手臂道，“小曦小曦，我也要武器！”
“好呀，苏凰姐想用什么？”唐曦应道。
“指套！”苏凰毫不犹豫道，“每次都直接用指甲的话，回来都要修指甲好麻烦哦。”
“……”唐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鬼需要修指甲？什么神逻辑啊！
不过，她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但雷击木毕竟是木头，本体太脆，不适合做近战武器，反正现在有钱，不如去淘淘看一些稀有金属好了。
随后，本着一事不烦二主原则，唐曦又打了个电话给程一航，拜托他寻找一个靠得住又手艺好的木匠，并详细说了自己的要求。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符合要求的人还真有，甚至不用特地去找。
程家主要做的是旅游业以及一系列的衍生产业，而任何一个景点里都会有卖纪念品的商场，清溪峡的木雕本就很有名，只是他们这次是去玩的，就没往商店走。
于是，刚刚回家的唐曦做完一大叠卷子，第二天一早，又跟着程一航返回了清溪峡。
商场为了吸引游客，在加工区外面额外放了一个展示区，有师傅就在这里做活，和卖场中间就隔了一块玻璃，游客若是有兴趣，可以看到一件工艺品是怎样在师傅手下被打磨成型的。
程一航介绍的便是加工区的总负责人，老人家须发皆白，眼睛都不利索了，手指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大概是因为事先有过嘱咐，他并没有多问什么，看过了原材料，他只道：“手串比较容易，若是小姑娘愿意等，今天就能做出来。不过古琴比较麻烦，不仅工序复杂，而且琴弦的材料及调音……”
“不需要琴弦，也不需要上漆。”唐曦摇了摇头。
“这样啊。”老人怔了怔，随即道，“等着吧，会有点晚。”
“没关系，我对木雕挺感兴趣，想观摩。”唐曦道。
老人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甚至没要人帮忙，自个儿抱起那块足有几十斤重的木料去了他专有的工作间。
“你有事就去忙，我没关系。”唐曦笑眯眯地挥挥手，果然坐到一个木雕师傅旁边看他雕刻去了。
“好，有事打我电话，我正好去那里善后一下。”因为有人在，程一航并没有说得很明白。
“嗯嗯。”唐曦根本没看他一眼。
那木雕师傅顿时更认真了。
然而唐曦看了一会儿，对这位年轻师傅的手艺却有点失望。
雕工不错，做出来的东西很漂亮，可惜没有灵魂，只是个匠人，而不能成为大师。当然，一个景区的卖场，漂亮就已经足够了。
她起身询问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空闲的工作人员，因为她是程少带来的，那人屁颠屁颠地拿了一整套全新的刻刀给她，还表示这里的木料可以随便用。
唐曦拿起一把常用的小刀在手里转了转，嗯……刻个什么呢？
很快的，木屑纷纷落下。
之前被她观摩的木雕师傅抬头看了一眼，顿时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
倒不是唐曦的雕工有多好或是多烂——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她雕的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如果没有看错，她手上拿的那块木料是原产澳洲的小相思树，虽然经常被人用来冒充黑檀，可却是黑檀几倍的硬度！可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看上去丝毫没有用力的感觉，那种轻松惬意，她居然把小相思树当成豆腐在削么？
太过震惊，他甚至停下了自己的活，呆呆看着唐曦翻飞的手。
唐曦当然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不过却没理会。
虽然手艺一般，不过还知道学习，嗯，或许可以进步呢！
为了让“学生”看清楚，她还特地放慢了速度。
当年在宗门的时候，所有弟子可以不会其他杂学，但雕刻和冶炼是多少都会一点的，毕竟法器什么的，总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才最适合自己。
唐曦的习惯，一旦全副心神沉浸到了一件事中，就不会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等她终于停下手，看着自己初步完成的作品舒了口气时，才发现那位老师傅已经看了她许久。
“爷爷，你看我刻得怎么样？”唐曦笑眯眯地展示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长长的发丝飘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却更让人遐想她的容貌，只是女人下半身不是双腿，而是一条蛇的尾巴。
老人的神色有些复杂。
原本他以为这小姑娘说要留下来观摩是不信任——他知道手中这块木料的价值。然而却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是懂雕刻，那作品甚至比他带过的几个徒弟更有灵性！然而，女孩儿十指纤纤，皮肤细嫩，完全没有长期握着刻刀留下的茧子和伤痕。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天才？
“女娲雕刻得不错。”老人慢慢点了点头，把一串手串放在她面前，“你要求的是半成品，原本我是不放心你糟蹋的，不过看起来是我多虑了。”
手串总共十八颗，因为只取木料最精髓的那一部分，珠子并不大，不过太大了戴在女孩子纤细的手腕上也不好看。
“谢谢爷爷。”唐曦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唐小姐，只有工作餐，您是跟我们一块儿吃，还是和程少一起？”有人问道。
“给我一份好了！”唐曦摸了摸肚子，立即道。
“好咧！”那小伙子乐颠颠地去给她拿盒饭了。
吃过午饭，唐曦又去要了个带支架的放大镜，引起众人一片好奇。
这是……微雕的工具吧？
这回，唐曦明显更认真了，挑了最小号的刻刀，在一粒珠子上摩挲许久，这才谨慎地下刀。
细碎的木粉飘扬开来，旁人根本看不清珠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刻的都是什么东西，只有云栖默默站在她身边。
那是……一座古宅，他曾经画给唐曦看过的，他的家。
她把他的家，复原在了木珠里。
“呼~”唐曦轻轻吹落表面上残留的粉末，很是满意。
从小到大她雕刻的所有东西里，这一次绝对是超常发挥了！趁着手感还在，她立刻问道：“你想要的什么样的家？”
没有对象，但苏凰就是知道在问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另一边，慵懒地趴在桌上，思考了一阵才道：“其实树屋挺好的，但是我不喜欢吃苹果呢，能换成桃子吗？”
“好啊。”唐曦低低地笑了几声，按照她的要求，在第二枚珠子上刻了一片桃林，以及最大的桃树上更精致的树屋。
放下刻刀，她看了看剩下的十六枚空白珠子，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更加满意。
以后，她就不用随身携带笔记本了，像是张姨、喻明凡、月月母女那样的鬼，没必要被她整天带着跑，而且战斗时，手串可比笔记本安全多了，养魂木还能修复厉鬼战斗后的消耗，一举数得！
云栖和苏凰化作两缕怨气钻进了珠子，唐曦感觉到手中的珠串似乎稍稍沉了些，直接套在了左腕上。
没有抛光，没有上漆，没有打蜡，完全保留了雷击木原有的本色，第一眼看到或许会觉得有些粗糙，但越看越有种自然美。
“唐曦！”就在这时，程一航匆匆走进来。
“怎么了？”唐曦一怔。
程一航的脸色很难看，示意她走到角落里，这才开口道：“碧水湖里的女尸捞出来了。”
“不是昨天就捞出来了吗？”唐栖奇道，“都浮在水面上了，警方也就走个过场，今天又出什么问题了？”
“先不说一具在湖里沉了一个月的女尸居然保持着死亡不到三天的状态，随后在一天内迅速衰败成死后一个月的惨状完全违反科学让一群法医正在没日没夜研究——”程一航一口气说出一长串，缓了口气，继续，“最关键的是，警方想搞清楚尸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现在却自己浮上来了，所以今天又派了专业蛙人下水，结果又捞出来一具女尸！”
“……”唐曦傻傻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什么？”
“湖里多出来一具尸体！”程一航崩溃，“听说是被水下的石头勾住了，要不然昨天就一起浮上来了。”
唐曦沉默了好半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却疑惑道：“可我没在碧水湖感受到另一个水鬼，连一点儿魂魄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原因。”程一航解释道，“我听了两句警方的说法，这女尸是在其他地方被害，然后抛尸的，估计魂魄在被害的地方吧。”
“清溪峡是景区，为什么要抛尸到这种地方来？除非是游客激情杀人就地抛尸。因为黑蛟的存在，尸体浮不上来是正常的。”唐曦道。
“这个不得而知……”程一航苦笑道，“警方判断，这具尸体死亡时间更久，比跳湖的那个女人更早。”
唐曦皱了皱眉，那么早就死了，如果死者的执念不够深，很有可能魂魄已经散去了，就算是被人杀，也不是所有的被害者都会成为厉鬼的。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抛尸的人进过山谷，如果抛尸过程中有沾到碧水湖的湖水，现在还在不在人世？可惜黑蛟神魂俱灭，也没法求证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受害者了。因为黑蛟手里只有两个魂魄，所以她只能期待没有——那这个案子还好破一些。
唔……不管怎么样法医都要头突。希望这案子不会又是可怜见的楚离负责吧！
“还有一件更离奇的事。”程一航又道。
“这已经够离奇的了。”唐曦道。
“还真有更离谱。”程一航盯着她，“虽然这具女尸和之前那具的状况一模一样，接触到空气就迅速衰败了，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她生前的容貌——我前几天才刚刚见过她。”
“哈？你再说一遍？”唐曦也懵了。
一个死了不止一个月的女人，程一航说，前几天才见过？
“不止是我，你也见过。”程一航虽然说出来的话越来越荒诞，但神色却极为冷静，条理分明，很显然不是胡说，“上回我跟你去施睿说的那个凶宅，你收了一堆亡者的遗愿。”
唐曦一怔，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说道：“那双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