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李左车很是后悔
召平归隐的心本来很坚定, 但刘盈说破了他种瓜的秘密,他便对刘盈多了几分好奇,愿意为刘盈做事。
何况培育良种这件事,他本身也很感兴趣。
农人肯定是会有意识地留下良种, 一代一代改良粮食的种子。只是他们没读过书, 没有将经验转化成知识。
士人则不同。他们会归纳总结。
召平在给赵姬守陵时才生出培育更可口的甜瓜的兴趣, 短短几十年, 他就能培育出能在关中种植的厚皮甜瓜。若换作农人, 恐怕要好几代人。
召平和蒙毅都从未想过这件事, 刘盈点破后, 其中的道理他们就立刻明白了。
若要粮食高产, 良种培育恐怕真要官府来组织,而不是让农人自己想办法。
“没有种过地的太子, 想不到这件事。”召平先感慨了一声,又惊讶道, “汉太子真的种过地?他年纪不大吧?”
“太子早慧。”蒙毅提醒, “太子就是太子,别说错。”
召平叹气:“我会习惯。”
蒙毅见召平落寞的神色, 心有同感。
许多秦臣都对大秦从辉煌时突然崩塌而无所适从, 秦三世的悲壮落寞更是让秦臣心头多了几分郁愤难平。
召平也是如此。
不过既然同意出仕,这种态度便不能……
呃, 在陛下和太子面前,露出这种态度似乎也没事。他们自己都经常在那长吁短叹。
蒙毅收起对陛下和太子的不尊敬, 向召平传授在汉庭工作的经验。
总之, 现在汉庭的当家人是皇后,太子就是捣乱的。如果见到太子到处乱窜,不干正事, 立刻派人禀报萧相国和皇后。
两位丞相是毫无用处的,他们只会纵容太子到处乱窜,像个街溜子。
啊?召平听蒙毅传授着传授着经验,就变成埋怨太子,很是无语。
蒙上卿,你以前在始皇帝那里的谨慎哪里去了?你怎么能私下骂太子是街溜子?
虽然太子确实形似盗贼,你也不能直言啊。
还有,你不是在教我如何谨慎吗?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样叫谨慎?
召平对汉太子越来越好奇。
听闻汉太子是提前束发,现在其实还是总角之年。
总角之年的太子已经传出诸多仁义无双的传闻,听说他还立下许多战功。
可今日他所见的太子,却与传闻的汉太子形象相差甚远。
不,也有一样的地方。
思及汉太子对粮食问题的敏锐,召平能窥见汉太子传闻中才华的一斑。
真是有趣啊。召平对未来的汉臣生活生出了许多期待。
如果李左车得知召平的期待,他会告诉这位和他即将踩入同一个坑的同僚,别期待。
李左车也是好奇刘盈的诸多传闻,才没有及时脱身。
他为韩信幕僚,为韩信做了许多事,可惜都与刘盈擦身而过。
当他终于见到刘盈,以为心意圆满,准备退隐时,刘盈已经找到他藏起来的族人,组成了一个“武安君李牧”宗族,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安上了一个族长的头衔。
李左车,你也不想你祖宗李牧的族人没落吧?
隋唐有个世家叫赵郡李氏,攀附的就是李牧,再往上就攀附老子李耳了。
虽然史学家定论,赵郡李氏和其他郡望世家一样,族谱都为乱编,委婉一点的说法是,东汉桓帝以上的族谱多牵附。直接一点的说法是,赵郡李氏是在慕容氏建立燕国时才得以发展,可能和魏晋高门的关系都不大。
但刘盈现在凑的赵郡李氏,那是真真正正的李牧后人啊!
李左车看见自家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孙儿跟在刘盈身后呐喊助威,都要气笑了。
等他回到家,发现妻子儿媳都在委婉地劝自己,气得把儿子揍了一顿。
让女人挡在前面,自己不敢说话,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我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儿子!
更可气的是,秦将李信的后人还来问自己,要不要联个宗,大家一起在大汉立足。
太子说了,你的曾祖父以前在秦国当大官,还封侯呢!说不定我们真的是一家人。
我他X的怎么不知道,我有哪个祖宗在秦国封侯?!
刘盈背着手仰天吹口哨。
这可不是他胡扯,是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联宗的时候,他们新修的族谱上说的。
为何刘盈对此事印象深刻?他关注了一个著名李唐黑的营销号,学了很多知识。
正经科普知识难啃,他只对秦汉的历史故事比较感兴趣。但耸人听闻营销号讲的小故事,那可太下饭了,多多益善啊。
你看,这不就有个正宗李牧后人差点被自己气死了。
李左车本来准备自己归隐,儿孙入仕。
他已经完成了灭秦的愿望,此生已经了无牵挂。
见到儿子居然让母亲和妻子出头,自己躲在后面,李左车有了牵挂。
他后悔,他忏悔,都是他忙于灭秦,疏忽了对儿子的教导,让儿子变成了不可雕的朽木,不可圬墙的粪土。
李左车只能自己振作起来,给李家赚一份家产,手把手教导还没废的孙儿,让李家直接过渡到孙子手中。
不然他担心,等自己到了底下,他祖父会诧异地问他,自己和李信那个废物怎么联宗,祖宗又怎么变成了魏国人李耳。
李耳就算了,李信他配吗!
其实李信还是不算不配。他只是在楚国吃了大亏,但其他胜仗还是打赢了不少。
但鉴于李牧是让秦国吃了败仗,只能用离间计除掉的名将,李牧的孙儿看不起李信的孙儿,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说了,李左车视秦国为仇敌,以灭秦为人生目标。人生目标完成了,他也不可能想和秦国扯上关系。
而李左车的儿子看来是很无所谓的。
被刘盈抓住废物儿子这个软肋,李左车便被刘盈从韩信那里要了过来。
反正阿兄现在有阿父当幕僚,情商有人补足,不怕阿兄作死。
李左车如今任尚书令。
此时尚书令与三省六部制的尚书不同,乃是少府的属官,负责收取大臣的上书,并对外宣布诏书。
因尚书令直接与皇帝对接,虽是少府属官,已经不受少府节制。后来尚书令成为皇帝直属的内官,地位越来越高,官制改革后,成为六部之首。
现在尚书令虽然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高,也是皇帝心腹。
嗯,是现在可以随手给大臣写一份皇帝诏书的汉太子刘盈的心腹。
刘盈又写了一份皇帝诏书,交给李左车润色后宣读。
李左车的腮帮子都要磨牙磨酸了:“太子,少府官员事关重大,任命的又是没有功劳的秦臣,请先让陛下过目。”
之前任命张良为太子太傅就罢了,张良在朝中的地位在那里,谁也说不出错。
那召平只是一个为秦人守墓的小臣,太子若要提拔,怎能不告知陛下?
“就说他要为我培育好吃的甜瓜,朝臣不会反对。”刘盈已经找好了借口。
李左车头疼:“臣不是问他被提拔的理由,而是任命朝臣之事,该先告知陛下。”
刘盈夸赞道:“李卿对阿父十分忠诚,阿父已经知晓了。阿父让李卿别烦他,他正忙。”
说罢,刘盈把刘邦抱怨李左车的信递给李左车。
他就是知道李左车会反对,没有第一时间给李左车看信。
这经验值,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才能打出暴击啊。
李左车差点把帛书给撕了。
我对你刘皇帝忠心耿耿,你就说我烦?!真要出事,还不是我脑袋搬家?!
这样的皇帝,谁愿意伺候啊!
李左车再次萌生退隐的想法。
但回家看到躺在刘盈赏赐给自己的椅子上晒太阳的儿子,他又再次忍耐。
等孙儿及冠,他一定辞官归隐!
李左车愤愤为刘盈润色并宣读诏书,并再次向刘邦写信,希望能领兵打仗。
哪怕继续给淮阴侯当幕僚也行啊!
我乃名将李牧之孙,熟读兵书,一定很好用!
这太子身边,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刘邦从韩信那里得到对李左车兵事的认可,给李左车加封太子少傅,协助张良辅佐太子,教导太子兵事。
现在太子府没有“三师”,只有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的“太子三师”配置,是唐朝才形成。
李左车被刘邦认可,成了太子府教导太子的属官二把手。
张良身为韩相之孙,自然和同在大汉为官的赵国武安君之孙很是熟悉。
就算以前不熟悉,现在大家都有同一个灭秦目标,又同在灭秦后归隐不能,他们就熟悉了。
张良很不能理解:“你到底哪里想不开,主动踏入太子宫中?”
我不是我没有!李左车道:“我只是希望能继续辅佐淮阴侯。”
张良同情道:“你到底哪里想不开,会信任淮阴侯?刘盈想要的人,齐王和淮阴侯都会送来。齐王差点把齐相偷偷绑来,也就是打不过齐相才作罢。”
李左车虚心听教:“现在我知道了。”
淮阴侯那个老主家,真的是一点都靠不住。
他只会助纣为虐!
“来都来了,一起帮盈儿辅导作业。”张良虽然同情李左车,但李左车自己撞上来,他也不会放过李左车这个好用的(划掉)苦力(划掉)人才。
既然陛下亲自任命李左车为太子少傅,肯定是信任李左车,张良便把刘盈梦中有神仙授课的事告知李左车。
他也告知李左车,刘盈这次的课程是要当皇帝叩自家边关的门,并向自家边将勒索钱财。
“嗯,还要打消边将营救他的想法。”旁边一个李左车不太熟悉的,带着齐国口音,貌似是儒者的人阴阳怪气道。
李左车倒吸一口气:“这什么亡国昏君课程?那神仙真的是好心吗?!”
第112章 国士以国士待之
神仙是不是好心不知道, 刘盈让他们辅导作业肯定不是好心。
智囊团到位,刘盈就放弃了自己动脑,一切按照智囊团说的来,如果出了差错, 就是智囊团的错, 把垂拱之治的明君风范发挥到极致。
直到张良捧着心口装病, 刘盈才委委屈屈自己稍稍努力了一点。
智囊团很无语, 很生气。
他们无法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只能经由刘盈口述情况来制定计策, 计策可能本就和实际情况不符合, 需要刘盈大量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微调。
刘盈在那偷懒, 本来就困难的副本,就别想过了。
搞清楚副本逻辑, 和副本背后神仙真正出的考题,这个副本的思路很好理清。
刘盈需要了解梦境中那个大明的经济政策, 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有钱, 钱又是上不得明面的。拥有许多见不得台面的钱的人,就是刘盈的目标, 但不能用威胁的方式要钱。
刘盈最初用威胁的方式要钱。但他身在敌营, 比起接受威胁,被他威胁的人更倾向于弄死他。
只要刘盈一直待在瓦剌不回来, 不就不担心刘盈的威胁了吗?
至于刘盈想公开他们的罪状,一个被俘的皇帝, 哪来的渠道把消息递到北京?
如果瓦剌鞑子有这样的情报本事, 就不会在草原游荡,而是光复大元荣光了。
在自己弱势的时候,威胁没有任何意义。刘盈当初刷“全军覆没”副本, 自己是实权在握的皇帝,才能用强硬的方式搞钱。
蒯彻总结,刘盈需要做的事就是和春秋战国的小国王族拉强国的政治投资一样。
重耳知道吗?赵武灵王送了两个昭王给邻国知道吗?
他现在就是重耳,是秦昭襄王和燕昭王。
“为什么我不能是秦始皇他阿父呢?”刘盈睁大他天真无邪的眼睛问道。
被迫来出谋划策的蒙毅被按住。
“算了算了,别为他生气,秦庄襄王自己都宣扬‘奇货可居’,没有半分不悦。他不惧怕后人说他。”
蒙毅被同僚气笑了。
重点是秦太上皇的经历吗?重点难道不是那句“秦始皇他阿父”?!
当他不了解刘盈吗?!
但怎么说呢,刘盈这话也没说错啊,子楚比前三个人更符合用自己的身份拉投资的神仙课程设置。
刘盈明白了。
他要在副本里刷出高评价,就要坑一群人以为是在投资。
我,明太上皇,只要v我五百万,等我回大明复辟,就给你们封国公。
“怪恶心的。”刘盈笑眯眯道,“好玩!”
等小钱钱到手,把这群人都杀了,哈哈哈哈,那就更好玩了。
反正只是玩游戏,大明又不是自己的大汉,自然怎么舒畅怎么来。
投资要拉,威胁也要做。
自己已经没权没势,当不了威胁的人。但刘盈可以靠给自己投资的人,帮他们铲除异己。
反正边将糜烂,勋贵、宦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视大明朝廷为钱袋子,视卫所兵卒为奴隶,全死了都不可惜。
让恶人狗咬狗一嘴毛,刘盈带着一群瓦剌爷们看热闹,那真是太有趣了。
就是也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终于,刘盈在刘邦凯旋时通过副本,第一次首通副本就得到完美评价——也先恭恭敬敬把太上皇送了回去,并赠送了许多礼物。
刘盈挠挠头。
也先是嫌弃他太阴险,想把他快点送回大明,祸害已经重新立了新帝的大明吧。
哈哈哈哈,笑死了。我又没有针对也先,他怕个屁啊。
刘盈摆摆手,前脚刚进大明地界,后脚瓦剌部落就对也先发起叛乱。
蒯彻心里舒服了。
这才是他的舒适区啊!
刘盈这次结局动画中,又见到了当初瓦剌留学副本中,提着刀朝他冲来的大明官员。
这时候刘盈才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连悲愤大喊的声音都很好听的大明官员,就是第二个副本特别难搞的于谦。
“全军覆没”的副本中,于谦没有随军,刘盈自然在结局画面看不到正常体态的于谦。现在他才知道第一个副本出现在结局动画中,抱着他号啕大哭的大明官员真实身份。
那时的于谦为刘盈内芯的明堡宗之死痛哭流涕,恨不能立刻拔刀去找瓦剌人,以报君王之仇。
这时的于谦看着刘盈内芯的明堡宗,眼神却十分复杂和警惕。
刘盈本以为,于谦是发现他在边疆搞风搞雨。自己太高调了,就没想对京城隐藏,于谦或许认为他回京就会图谋复辟。
于谦是支持另立新君的人,恐怕会被自己狠狠清算吧。
就算于谦是个高尚的人,不在乎自己的末路,肯定也担心这次皇位之争,会让外敌环伺的大明雪上加霜。
刘盈很廉价地同情了一下于谦。
伟大的汉圣宗圣皇帝已经完成了这个可恶的大明副本,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恶心的地方,也不会再和于谦见面。他当然只会廉价同情一下。之后的事,和他又没有关系。
刘盈享受着周围或尊敬、或畏惧、或警惕的眼神,静静地等待整个大明副本的完美谢幕。
结局却没有停留在刘盈被众人环绕时。
当晚,刘盈迎来了一位夜闯寝室的客人。
刘盈对于谦开玩笑:“于侍郎此刻来朕房里是想干什么?哦,你现在已经是于尚书了。怎么,要为大明铲除我这个祸害?”
于谦的手按在腰间刀上。
他来见太上皇,居然佩着刀,真是谋逆啊(刘盈后仰)。
于谦看着刘盈的眼神十分复杂,连刘盈已经习惯读副本方块人眼中的色块情绪图,也读不懂他的眼神想要描述的感情,只能静静等于谦自己开口诉说。
“你不是陛下,你是谁?”
刘盈的眼睛慢慢睁大,瞪成了漂亮的杏形。
老朱家靠脸发家,后人的容貌可是相当不错。
也就比刘盈本人差上那么一大截而已(刘盈本人评价)。
“哈哈哈哈哈哈哈,于谦,你真的太有意思了。”刘盈笑得前俯后仰,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你在大明真的屈才了,要是能来我大汉多好啊。”
“大、大汉?”于谦傻眼。
在刘盈开始在边疆搞事的时候,于谦就察觉不对。
于谦虽年纪不算太大,但他二十三岁就进士登科,颇受永乐皇帝喜爱。永乐皇帝的皇子皇孙又死得太早,所以他是四朝忠臣。
嗯,加上朱祁钰这一朝,他是五朝忠臣了。
永乐皇帝和他的大胖儿子、好圣孙都十分喜爱于谦,从永乐皇帝起,于谦就是留给后来皇帝的宝贝贤臣。
这一留二留三留,于谦简直是和传家宝似的。
于谦被特别提拔为兵部侍郎,是明宣宗亲自写的名字。
刘盈一直以为,于谦在明英宗亲政后,就因为得罪明英宗疼爱的太监王振被厌弃,甚至被冤枉入狱。于谦和明英宗可能不熟悉。
何况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是明英宗的身体,谁会质疑内里换了人?
真是太有趣了。
“你怎么发现的?难道你和明英宗很熟?”刘盈还是第一次在结局的超长动画中,和已经变回正常体态的NPC聊天。
看着刘盈被揭穿,不仅毫不畏惧,还颇有兴致。
更让于谦无措的是,刘盈居然直白地显露出对他的欣赏。
“我曾入宫为陛下讲经。”于谦言简意赅地回答。
刘盈捋着自己的胡须:“这样啊。”
不知道《明史》有没有写,就算没写,被明宣宗亲手提拔的于谦,即使不在东宫属官名单上,肯定也会被明宣宗催着去教导自己的儿子吧。
明英宗亲政之前,辅政的三杨都很器重于谦,大概也常让于谦去给幼帝讲课。
明英宗对于谦不熟,于谦或许单方面和明英宗很熟悉。
只是就这么鲁莽地跑来质问刘盈,这于卿还真是有趣。
刘盈不知道于谦此番行为的动机,反正他马上要走了,什么动机都无所谓。
“陛下……陛下还会回来吗?陛下安然无恙吗?”于谦神情恳切,“如果你需要别人的身体,请上我的身体,放过陛下。”
于谦最终解下了他的刀,向刘盈跪下。
刘盈再次把眼睛瞪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哎呀,于尚书,这可是将来会复辟后杀你满门,把北京保卫战的功臣女眷送给瓦剌人,还给也先、王振立庙的坏皇帝。你磕什么头?该他给你磕一个。”
说罢,刘盈就在于谦对面跪下,咚咚咚给于谦磕了三个响头。
最终结局画面就定格在于谦惊恐的神情上。
那神情实在是太乐了,乐得刘盈起床时,都笑得喘不过气。
刘邦坐在刘盈的床头,诧异道:“神仙的考验终于成功了?你至于乐成这样吗?”
刘盈被神出鬼没的刘邦吓得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他现在进入变声期,笑声确实越来越像鸭子。
“阿父,你又吓唬我!”
刘盈爬起来飞踹。
刘邦侧身躲过,刘盈差点在地上摔成个劈叉。
“我身上带着伤呢,禁不起你这一脚。”成功吓到儿子,刘邦满意地站起来,背着手往外走,“赶紧来吃饭,小心我在你的肉饼子上啃一口。”
刘邦用刘盈的话来对付刘盈,把刘盈气成了鼓鼓的河豚。
这一气,刘盈瞬间把已经刷完的副本抛至脑后。
大明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大汉,我回来啦!
【恭喜宿主终于!通过了第一个副本,新功能开放。】
刘盈瞪着那个感叹号,很生气。
他认为系统在嘲讽他。
不过,什么新功能?刘盈搓手手。
刘邦放下肉饼,好奇地看着刘盈突然眼神发直,好像面前有什么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完美通关大副本,开启录制影片赠送功能。宿主可以指定不同时空的三人观看自己的副本。这是赚取经验值的好途径哦。】
刘盈嫌弃。啊?就只有经验值掉落吗?就没有打赏什么的吗?
但系统一如既往地抠门且坑盈。说只有经验值,那就只有经验值。这经验值还是观看副本的人(划掉)破防(划掉)提升对刘盈的关注度,才会得到。
刘盈问系统:【就只有一个人能看?不能大家一起看?我想让阿父阿母刘肥阿兄还有伯父叔父们都来看我刷副本的英姿!】
【后世之事,不可以泄露给当世人。系统将通过投放梦境的方式,将副本录像寄送给副本所在朝代的人。】
刘盈瘪嘴。
我嘴里说出来的就不算泄露,系统放出的画面就算吗?
还有啊,你之间可没有说只能投送给大明人,现在才打的补丁。
可恶,一切解释皆在系统,不服卸载是不是?太讨厌了!
“算了,让我想想。”刘盈吃完早饭,才慢慢想。
刚打完仗,刘邦肯定躲懒。
他和同样偷懒的儿子并肩坐在摇摇椅上,懒洋洋道:“神仙和你说什么了?吃着吃着饭突然发呆。”
刘盈打着哈欠道:“神仙说,我的作业可以投放给课业所在朝代的人。”
刘邦眯起眼。
所在朝代?是他的后世,还是另一个没有他的时空?
唉,算了,懒得想了。刘邦也打了个哈欠。自己的身后事他都管不住,管别的朝代干什么?
刘邦随口问道:“你想好给谁投放了吗?”
刘盈道:“我正在想,投放给谁,会让他们最破防?”
刘盈用简略且抽象的话,向刘邦介绍明英宗和他的祖宗们。
刘盈从小就和刘邦说抽象话,刘邦那时就能胡乱回答,现在也能。
刘邦道:“你这就笨了,让他们生气的点,怎么能只局限在副本本身内容上。让那个还没死太子的明太祖知道看重的太子太孙都死了,他绝对比所有人都生气。”
刘盈有点犹豫,他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那他会不会杀了明太宗?”
刘邦戏谑道:“他若这么做,那大明活该灭亡。趁机换个更好的。”
“那样多不好啊。”刘盈犹豫了十秒,因为选择时间和人物需要十秒。
点击,发送!
哦嚯嚯嚯,我怎么没想到呢!姜还是老的辣!阿父这会聪明了!
“嘻嘻嘻,第二个就发给明太宗。”
“聪明。”
“第三个发给明宣宗吗?”
“那多没意思,你已经拯救了大明两次,别老顾着他们的皇帝。那个于谦的人为你哭了一场,你要对他好。”
刘盈在摇摇椅上侧躺,看向他眯着眼的老父亲。
“盈儿啊,无论是在大汉当皇帝,还是在神仙给的梦境中当皇帝,你还是刘盈,不要移了性情。”
刘邦眯着眼睛,打哈欠的嘴太大,都能看到他的嗓子眼,特别丑。
“第一个副本,于谦带兵来救你,最后为你收尸痛哭;第二个副本,于谦多次接应你,让你好几次就差一点完成全军覆没的功课;第三个副本,收拾边疆他也有帮你吧?即使他怀疑你不是他看着长大的陛下。”
“侠义国士,要以侠义国士之礼对之。”
“你虽是大汉未来的皇帝,但你该投入感情的不该是其他时空的皇帝,而是其他时空的侠义国士。”
刘盈翻过身,背对着刘邦:“可于谦肯定不会给我太多经验值。”
那种真国士,情绪可稳定了。
刘邦的声音时高时低,好像快睡着了:“这个‘义’字值不值得你的损失,你自己决定吧。我困了……”
说罢,刘邦就真的睡着了。
冬日的阳光,晒着真舒服啊。
刘盈仍旧背对着阿父,噘着嘴,把最后一份录像,发给了刚进士登科,当晚醉卧花间的于谦。
给于谦托梦没有任何用处。
他只是一个臣子,一腔热血救不了大明。
但阿父说得对,自己一个大汉人,管什么救不救得了大明?
我开心!~
……
几日后,刘盈持续收到跨时空经验值进账。
令他惊讶的是,于谦也送了他经验值。系统还特意注明,那些经验值是敬佩和好感。
刘盈看着系统特别加红加粗的字眼,嗤笑。
系统很明显是想诱他走歪路,他才不上系统的当。
“唉,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破防的模样。”刘盈背着手,摇摇头,长叹着把这件事抛向脑后。
刷过了的副本就是用过的纸,再不惦记。
这次刘盈刷副本只让别人难受,又没有死遁,身体和心灵都很舒畅,所以他让回来的张苍选了个黄道吉日,抽取下一次副本。
刘盈看着捧着黄连水聊天骂神仙的临时智囊团。
啧啧啧,他们居然还向自己曾经的智囊团成员,陈平、张苍、郦食其等人抱怨。
这个副本都抱怨,瓦剌留学和全军覆没副本,他们不得气死?
张良微笑:“你那两次功课,我也为你出谋划策。”
刘盈摇头:“‘全军覆没’的功课明明是阿兄在帮我,你们都帮到一半便不帮了。”
韩信脸色苍白,要了一杯黄连水降火。
别说,一说就火冒三丈。
变声期的刘盈给阿兄展现了他独特的鸭子笑。
阿兄还没听过他的鸭子笑呢,快来听。
韩信捂着耳朵,被趴在他肩膀上的刘盈笑得脑袋大。
这时候,他很想念刘肥。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肥儿。”韩信叹气,“等我回淮阴封地,你我也难得一见了。”
刘盈疑惑:“阿兄你说什么?你要留下来当太尉,怎么可能回封地。等你老得走不动路说不出话,再想着回封地吧。”
韩信:“义父不是说不让我当太尉,担心我陪着你做坏事?啊?什么叫老得走不动路说不出话再回封地?有你这么压榨我吗?”
刘盈压在韩信背上,不让韩信站起来:“嘻嘻嘻,就压你。”
刘邦放下酒杯:“信儿要当太尉?我怎么不知道?”
刘盈道:“我刚写的诏书。”
刘邦骂道:“太尉也是你随便封的吗!”
刘盈问道:“那谁当太尉?”
酒宴中酒正酣的汉臣们开始争功。
争着争着,有的醉鬼忘记自己在干什么,撒这脚丫子满场地跑,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唱歌;一些醉鬼拔剑相击,嘴里嚷着“我功劳更大,你给我死”;还有些醉鬼找错了人,把柱子当人,哐哐哐使劲砍柱子……
刘邦默默地看着宴会上的群臣乱舞,神色寂寥。
他问蒙毅:“大秦的朝堂是这样吗?”
蒙毅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汉帝的明知故问。
刘邦深呼吸,转头对儒臣那一桌道:“你们再想一想,怎么培养他们的礼仪。他们现在的做派,我感觉我不是皇帝,是山贼大王!”
叔孙通、浮丘、毛亨等纯粹的儒臣接口诏。
刘邦太生气,连刘盈要让韩信当太尉的事都气忘记了。
他放下酒杯,下场对喝醉的臣子拳打脚踢,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后,才让侍卫把他们拖出去找御医醒酒。
等刘邦再想起这件事,韩信已经坐在太尉的位置上上朝了。
刘邦盯着面前的韩信。
韩信沉静地看着义父。
刘邦长叹一口气,让众臣议事,没有追究。
怎么追究?还能追究刘盈假传圣旨假封太尉吗,把刘盈押入狱吗?!
刘邦下了朝,就去吕雉处逮儿子。
吕雉得知刘盈擅自封了韩信为太尉,也气得和刘邦一起去逮儿子。
“盈儿肯定逃往了家翁处!”吕雉给刘邦指路。
刘盈犯了会被父母混合双打的大错,都会往刘太公处逃跑。
汉帝听从了汉后的建议,帝后二人气势汹汹去刘太公处逮儿子。
刘太公疑惑道:“盈儿?他没来我这里。你们又为何要欺负他?盈儿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要对他太苛刻。”
苛刻?我们还对他苛刻了?要是对他苛刻,他能擅封太尉?!
刘邦和吕雉面面相觑,儿子还能跑哪去?
而刘盈,已经驾着他的小驴车,混入了给蒙恬运粮的队伍,离开了栎阳。
得儿驾,得儿驾,骑着我心爱的小毛驴,我要去往那美好的诗与远方。
韩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着。
他睁开眼,看见刘肥正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他想说话,发现嘴居然也被堵着。
肥儿不是正在当齐王吗?自己是在做梦吗?
还有,自己为什么被捆着?!
韩信不敢置信。
他有一瞬想,自己是不是功高盖主被阿父忌惮,收押了。肥儿难道是来给自己临别送行的?
最近老有门客在他耳边瞎叨叨,虽然韩信不相信,但也难免被魔音贯脑,第一时间冒出如此荒谬的念头。
然后韩信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变声期盈儿标志性的鸭子歌声。
刘盈变声期时,唱的歌更难听了。
明明义父唱歌非常好听,盈儿半点没有继承义父的本事。
被绑架的韩信心安了。
嗯,义父没忌惮他,是盈儿又在作妖。
第113章 我就只有仨儿子
韩信怎么也想不出来, 自己前脚刚当上太尉,后脚就和弟弟们成了逃犯。
逃离京城的太子,逃离封国的齐王,和被绑架的太尉, 这都是重罪啊!
等等, 为什么我被绑架了, 我还有罪?
“阿兄, 不是我不想给你松绑, 我怕一给你松绑, 你就跑回去通风报信。”刘盈向韩信解释。
韩信不想听刘盈的解释, 只想赶紧骑马回京, 让义父揍刘盈的屁股。
虽然脚还是被捆着,至少手和嘴自由的韩信一边啃水煮干粮糊糊, 一边有气无力道:“肥儿,你擅离封国是谋逆大罪。”
刘肥讪笑:“阿父总不至于杀了我。”
刘盈为刘肥解释:“我为刘肥写了召他回京的诏书, 所以他不算谋逆。”
刘盈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私召藩王回京, 绑架太尉,要谋逆也是我谋逆。”
韩信不想说话, 埋头喝糊糊。
那完蛋了, 此事顶多以刘盈挨打告终。
刘肥是帮凶,肯定会挨揍。自己明明被绑架, 可能也会被义母惩罚。
谁让他是长兄,这叫连坐。
韩信很后悔。
他对多了义父义母两位长辈没什么不满, 义父义母对他都很好。
但如果他早知道刘盈这个弟弟会招来多少麻烦, 他一定会拒绝拜刘邦为义父。
韩信还不到不惑之年,就已经被刘盈牵连,不知道挨了多少次不该挨的揍。
刘盈还是垂髫总角, 他都被刘盈连累如此。等刘盈束发、弱冠,自己不知道还要遭多少连累。
哦,盈儿已经提前束发,所以破坏力已经加倍。
韩信觉得,自己以后做梦都会后悔成为刘盈的义兄。
这什么义兄啊,这就是被迫助纣为虐的奸臣。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北疆有蒙恬,你担心什么?”韩信气若游丝。
那一碗干粮泡热水,不像是填饱了他的肚子,倒像是给他灌了一肚子毒药。
他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刘肥也问道:“对啊,盈儿不用担心。”
韩信伸手就是给刘肥的脑壳一下,砸得刘肥抱头流泪:“你这话该在接到盈儿的信时就劝说他!”
刘肥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刘盈笑道:“等到了蒙恬将军那里,你们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韩信:“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去请罪。”
刘盈抱着手臂坏笑:“想也别想,如果不把阿父的三个儿子都绑在一起,我们单打独斗,说不定真的会被阿父下狱吃苦!”
刘肥小声道:“我就是担心阿父太生气了,才急急赶来。阿兄,我们陪着盈儿,才能分担阿父的怒火。”
韩信咬紧牙关,声音低沉:“我不想为盈儿分担怒火!他活该!”
刘肥堆着笑脸:“阿兄,别这么说,盈儿还小,现在顽皮了点正常。等长大些,盈儿就成熟了。”
韩信问道:“你确定他是长大后就成熟,而不是越长大闯下的祸事越多?”
刘肥立刻道:“怎么会呢?阿兄,你要相信盈儿!”
韩信骂道:“我相信他个鬼!我相信你个鬼!”
刘盈“嘎嘎嘎”直笑:“阿兄骂也没用,你已经被我们绑出来了,嘎嘎嘎嘎。”
韩信气得想砸木碗。
但他再生气,也不能真的放任两个弟弟去北疆胡来。
刘肥只知道一味纵容刘盈,本事也没大到能护刘盈周全的程度。他只能紧盯着两只不省心的弟弟,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应该已经得知自己被绑架的义父身上。
义父,你一定要快点来解救我啊!
刘邦确实已经知道了。
曹参在刘肥跑路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能有什么大事召齐王回京?齐国没有刘盈,齐王素来谨慎,不可能犯错。
想了一日,曹参一拍脑袋,知道坏了。
离开栎阳大半年,他都忘记,除了陛下,刘盈也可以写诏书。
虽然背着陛下写诏书召藩王入京这种事视同谋逆,但刘盈做的谋逆事还少吗?刘季还是沛县亭长的时候,刘盈就天天谋逆。
曹参忙骑马赶回栎阳。
可怜大汉的马儿本就不多了,还因为刘盈的胡来累死了一匹。
马儿惨,刘盈坏。
曹参刚到栎阳,刘邦已经把栎阳翻了个底朝天。
淮阴侯刚新婚的妻子入宫,说淮阴侯出门喝酒,一去不归。
朝堂哗然,有人怀疑淮阴侯谋反叛逃。
正好淮阴侯的门客确实想谋反。
他们认为刘邦对淮阴侯就像是父亲对儿子般不客气,是在侮辱淮阴侯,正打算等刘邦来淮阴侯府邸的时候谋逆。
可惜淮阴侯失踪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刘交的女儿也不是什么懦弱无能的妇人。
这位翁主入宫告知淮阴侯喝酒未归时,就从宫里借来侍卫,将淮阴侯的门客全绑了。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大汉翁主给你们当主母,你们还想谋反?
刘交已经被封为楚王。这位楚国翁主斯斯文文地引经据典骂那群门客,陛下本就是淮阴侯之父,你们以其父似父的荒唐理由,试图背着淮阴侯谋反,让淮阴侯背上弑父不孝的千古骂名,大概只有被淮阴侯破国的仇人,才会出此等恶毒的计谋。
在淮阴侯归家之前,本翁主要将家中毒瘤统统铲除干净,尔等受死!
吕雉将女儿抱在膝盖上,对女儿道:“孺儿,好好学,不求你有你堂姐那样的果敢,至少你要有你堂姐的敏锐。当你察觉任何不对劲,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刘孺儿轻声细语道:“不能告诉太子阿兄吗?”
吕雉脸色一沉:“如果你还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最好别告诉他。不然没什么事,他都能弄出点事来。”
刘孺儿轻轻点头。她明白了,等她不想要那个丈夫时,就可以告诉阿兄了。
吕雉轻轻拍着刘孺儿的背,看着怀里懦弱的女儿,眉头紧皱。
是她不好,太忽视孺儿。孺儿已经养成了柔弱的性格,幸亏刘盈阻止了刘季将孺儿嫁给外姓诸侯王之子。孺儿这性格啊,还是养在京城,自己能看护着更好。
吕雉对萧谨叹息此事,萧谨却不以为然:“有太子在,公主怎会吃苦?……唔,也不一定。敢让公主吃苦的人,肯定有谋逆之心。以太子性格,说不准会希望公主多吃几次苦,这样可以轻松把谋逆的人揪出来。”
吕雉无语。你的意思是,盈儿会把孺儿当钓谋逆者的诱饵?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思及刘盈有时候确实不当人,吕雉便更忧愁了。
孺儿还小,现在还不需要思考嫁人的事。吕雉暂时强迫自己忘记女儿的婚事,开始忧愁韩信的去向。
“壮壮,你说信儿能去哪?”吕雉不相信韩信谋逆,只是担心韩信的安全。
会不会韩信的那些门客把韩信暗害了?
萧谨疑惑:“太子不见了,淮阴侯也不见了,很明显是太子把淮阴侯绑走了啊。”
吕雉:“……”
她深吸一口气。
萧谨又道:“不知道齐王是不是也跑了。太子既然带走了淮阴侯,应该也会通知齐王会合。”
吕雉虽然觉得萧谨说的可怕事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也抱有侥幸心理:“肥儿怎么会擅离封国,那是重罪。”
萧谨打破了吕雉的幻想:“太子能写皇帝诏书。”
吕雉坐不住了。她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去找刘邦。
刘邦正单手撑着下巴小憩。
吕雉入门就尖叫:“你怎么还睡得着!盈儿还没找到!”
刘邦打着哈欠道:“他还记得把信儿绑走,肯定安全没问题,不用担心。”
吕雉惊诧:“你已经知道了?”
刘邦半睁开眼:“盈儿和信儿同时失踪,信儿还能去哪?信儿是与吕台喝酒时失踪的。哦,吕台也失踪了。”
吕雉:“……”怎么又有我家的事?!
刘邦叹气:“吕泽前来请罪。请什么罪?吕台是盈儿护卫,他听盈儿的命令才叫没问题。我已经让人去寻盈儿现在和曾经的亲卫将领,看他带走了多少人。要是他带走的人太多……哦,如果肥儿也失踪了,他不是去南边平叛,就是去北边打匈奴。”
刘邦想了想,补充道:“应该是去北边。增援蒙恬的粮草刚送出,他应该混在粮草队伍里。”
吕雉坐到刘邦对面:“你知道,怎么不把盈儿追回来?”
刘邦叹气:“我若公开追捕盈儿,岂不是说盈儿、信儿和肥儿擅自前往北疆?那是谋逆的重罪。难道我要把三个儿子都下狱?我就这么三个儿子!”
刘邦如今刚让宫中女人有了身孕,是男是女还不清楚。
就算有新的子嗣,刚出生的子嗣和已经长大的子嗣能一样吗?
吕雉冷静下来:“那恐怕肥儿也已经离开齐国了。盈儿素来谨慎,定会让信儿和肥儿一同犯错。”
刘邦的白眼翻上了天。
谨慎?你说这个叫谨慎?!
刘邦抱怨:“盈儿、肥儿都是你带大,信儿也是听你的教诲更多。你究竟怎么教导的孩子?”
吕雉反驳:“我只是照顾盈儿、肥儿、信儿的起居,陛下身为他们的父亲,才是教导他们的人。陛下怎么能把教导不力之责推到我身上?”
刘邦坚持甩锅:“我常年征战在外,哪有空教导?”
吕雉冷笑:“且不说盈儿,陛下征战在外的时候,信儿和肥儿不是在陛下身边吗?”
夫妻二人都拿刘盈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
总不能说刘皇帝的三个儿子全都谋逆叛逃吧?
刘邦这才知道,刘盈私自给韩信封太尉,这是在声东击西,麻痹自己呢!
太子私自封太尉这么大的事,刘邦以为这就是刘盈的极限。
刘盈告诉他,孽子的不孝没有极限。
“都是你的错!”
“明明是像你!”
夫妻二人打不到孩子,只能无能狂怒,爆发内部争吵。
萧谨跪坐在皇后身后,不住叹气。
将来自己可不能变成这样。如果真的管不住,那就不管了。反正最后折腾的是刘家的江山,和她姓萧的有什么关系?
皇后啊,就是责任感太强了。
再说了,太子做此事必有他的目的,过程可能是坏的,结果一定是好的,陛下和皇后一定要相信太子啊。
老大从未出错。
……
“哟!”
刘盈对蒙恬招手。
蒙恬急急从马上跳下来,冲刺几步来到刘盈身边,按着刘盈的肩膀上下打量,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太子很健康。
他对刘盈身后的人骂道:“你们怎么跟随太子胡来?”
刘肥狡辩:“是阿父下的诏书。”总之……嗯,是阿父的命令!
韩信不帮刘盈狡辩:“我是被盈儿绑来的。”
蒙恬深呼吸。
陛下的三个儿子都在这里?匈奴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第114章 太子与诸君同袍
刘盈来都来了, 以蒙恬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大概是不会把刘盈叫回去了。
他只能叮嘱韩信,见势不妙带着刘盈就跑。
这些人中,大概只有韩信听劝了。
不过韩信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信道:“我真的是被绑过来的。”
他告诉蒙恬, 自己刚被盈儿封为太尉, 当晚吕台等人说要为自己庆祝, 把自己灌醉。
“等我醒来, 已经手脚被绑住, 嘴被堵住。”韩信一边说, 一边用眼睛狠狠地瞪吕台等人。
吕台悄悄躲至萧禄身后。
萧禄往旁边挪动了一步, 把吕台亮了出来, 气得吕台大骂:“你也是同伙!”
萧禄心里道,至少自己不是主谋啊。
灌韩信最多酒的曹窋则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 肖似其父曹参。
只要不面对曹参,曹窋就很有老庄之风。任由韩信怎么骂, 他都不为所动。
韩信再次怀疑自己交友的眼光。
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才会和这等庸碌为友?他的友人,该是萧伯父、曹伯父那样的贤才。
韩信想了想如果自己是萧伯父和曹伯父的友人。
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嗯, 身为年轻的、功高差点盖主的权臣, 自己还是应该成为不拉帮结伙的孤臣,才能安享晚年。
“好了好了, 辛苦了。”蒙恬拍拍韩信的肩膀,很是同情。在太子给你封大官的时候, 你就该警觉啊。
哪怕蒙恬和刘盈相处不是太多, 也知道刘盈的好处不好拿。
所以刘盈来长城,他就更头疼了。
刘盈见到蒙恬后,居然没有像蒙恬想象中的那样立刻搞事。
他只是拿出亲手写的、亲手盖章的皇帝诏书, 表示自己是来当监军并劳军的。
对了,记得公子扶苏吗?以前公子扶苏在蒙恬这当监军,现在太子刘盈……
“你可闭嘴吧!你想把我的兵吓死吗!”蒙恬立刻动手撕了刘盈给他看的演讲稿。
蒙恬重回北疆,提拔了曾经的副将,含恨而死的武城侯王离长子王元为副。
王元本来避祸琅琊。
章邯亲自拜访他时,他不愿出仕。蒙恬只送了一封信,他就立刻背着祖传的宝剑跑去投奔。
章邯得知此事,自怨自艾。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让武城侯含恨而亡。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麾下所有大秦将士……啊?太子来信了?
章邯瑟瑟发抖,生怕刘盈又向他要虎符。还好,刘盈只是问他去不去太子宫当官。
章邯火急火燎给陛下写信求救,忘记了继续自怨自艾。
因没赶上刘邦灭秦,王元对刘盈了解不多。
他听过刘盈许多孝义无双的传闻,也知道刘盈立下许多战功。这让王元错判了刘盈的年龄,以为刘盈已经弱冠。
当见到刘盈只是束发,他感慨英雄出少年。
自请来北疆为裨将的李由阴阳怪气道:“英雄出少年?是英雄出孩童。他现在只是总角之年,提前束发而已。”
因和刘盈太熟悉,李由知道自己留在京城,必定被刘盈(划掉)抢走(划掉)重用。他趁着刘盈正在踩地盘,无暇自己安排太子宫属官时,赶紧求刘邦,把自己派到了蒙恬麾下为将。
蒙恬让王元多和李由交流,多了解刘邦和刘盈。
王元越从李由那里了解,就越糊涂。
李由口中的刘盈,一点没有孝义无双的模样,是个十分顽劣的恶童,且和李由关系极其恶劣。
终于能亲眼见到刘盈,王元努力观察刘盈的一举一动,好自己得出“太子是何人”的结论。
然后,他亲眼看到刘盈现写了一封诏书。
啊这……陛下真是信任太子(擦汗)。
然后,他被蒙恬暗中告知,太子是偷跑来的,偷跑时还带走了齐王,绑走了太尉。
啊这……陛下真是溺爱太子(擦汗)。
然后,他听到刘盈自比公子扶苏到长城监军。
这不兴自比啊!!!!王元捧脸破音呐喊。
“我就说了,他性格十分恶劣。”李由又在那阴阳怪气,刘盈扑到了他的背上。
“哈哈哈,你还想跑,被我逮住了!”刘盈笑着勒着李由的脖子。
李由拍打刘盈的手,嘴上没有好语气,脸上却不由露出笑容:“松手,你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再挂在我背上。你想勒死我吗?”
刘盈松开手,靠着李由坐下:“唉,长大了真不好,都不能被人抱着走了。我真不想自己走路。”
李由为刘盈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道:“你可以去找陈平。陈平这个佞臣,只要你提要求,就算你七老八十了,他都能抱着你走。”
刘盈大笑:“我七老八十的时候陈平还能抱着我走,那肯定我和陈平都在地下重逢了。”
李由问道:“陈平呢?你这次没拉上陈平?”
“我以前偷跑也没拉上陈平啊。”刘盈答道,“阿父身边就张伯父、陈平两个信任的谋士,他们身边都是阿父安排的人,哪好绑架?”
李由疑惑:“你不是把留侯绑进宫了?”
刘盈龇牙笑:“说明那是阿父默许的。”
李由开始头疼:“什么?这次你来北疆,居然不是陛下默许?你怎么又……唉,你能不能老实点?现在又不是打天下的时候,无须你亲自冒险。”
李由和刘盈神情十分随意地聊了起来,韩信和刘肥被蒙恬抓壮丁去练兵。
蒙恬想要提携故友之子,让王元跟随李由一同伺候太子。
他私下提点,再次强调让王元多观察李由。
王元观察了,王元大受震撼。
李由不是说他和太子的关系极为恶劣吗?这让太子躺在怀里,为太子梳头理衣服的关系,叫做恶劣?!
如果不是太子还小,若不是两人相处态度十分坦然,王元都怀疑李由和太子的关系过分亲密。
王元有点相信太子的年龄了。
如果太子现在还是总角,那么他与李由初识时,应该才垂髫。所以太子才会抱怨,现在李由不能抱着他走路。
王元羡慕李由。李由当初可是抱过年幼的太子啊。
嗯,咦,等等,我记得李由不是主动献城投降,而是被太子单骑擒获。
李由眉头一皱,视线转向王元。
王元的神情十分古怪,古怪得他手痒。
即使王元没说话,李由也猜到王元在想什么。
自己的老熟人老同僚在得知刘盈的真实年龄,又得知自己确实被刘盈单骑擒获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就是不想面对同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促狭,才自请外放啊!
“他是谁?”刘盈明知故问。
“蒙山侯刚为你介绍过,别使坏。”李由不惯着刘盈,拆穿了刘盈。
蒙山是蒙恬的祖地。刘邦已经将蒙恬封为蒙山侯。
刘盈狡辩:“我没有使坏,我让他自我介绍。见到太子,他不该自我介绍吗?”
王元忙抱拳自我介绍。
李由瞥了刘盈一眼。刘盈明明就是使坏。不知道刘盈要如何算计王元,希望不要算计得太狠。
“原来是武城侯之子。”刘盈从李由怀里爬起来,坐直身体,恭恭敬敬回了一礼,“王将军世代名将,盈久仰。”
王元见刚刚还是撒娇少年模样的太子,突然变得极为正经懂礼,受宠若惊,忙称不敢。
李由冷眼看着刘盈端起端方有礼的太子架子,与王元亲切攀谈。
等会儿和蒙将军说一声,自己救不了王元了。
如李由所料,王元很快就带着刘盈,为刘盈介绍现在的大汉长城兵团,并诉苦。
刘盈跟随王元视察军营,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十分罕见的眉头紧皱。
太史公曾言,蒙恬戍卫长城,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后世人只看到蒙恬,却忽视了秦始皇派去的三十万秦军。
三十万长城兵团拥有秦朝当时最多的马匹、最好的兵甲武器,是大秦百越兵团不肯回来后,大秦手中最后的精锐。
这一支精锐在巨鹿之战被项羽所败,被骗降后阬杀。
大秦掠夺民力供养军团,天下户口至少有三成在服役,其余成为大秦刑徒的黔首更是不计其数,才能供养如此精锐。
大汉休养生息,随刘邦打天下的兵卒都大半解甲归田,戍边的兵卒就更少了。只提精锐,恐怕不足五万,加上民夫和边民,也就能凑个十万之数。
经过大秦的掠夺,和秦末兵灾肆虐,大汉百废俱兴,刘邦自己都凑不出同色的马拉车,大汉长城兵团连一千匹强壮的战马都凑不足,加上充数的老弱马匹,也不到三千匹。
除了萧何咬紧牙关提供的军粮,让边防军队能撑过开垦的头一年,不至于饿肚子,大汉长城兵团的后勤简陋得令人发笑。
令人发出苦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蒙恬再厉害,手中只有这么一支兵,战线也被匈奴推得不断后退。
“如果长城修好了,可能会轻松许多。”王元叹息,“不过以大汉现在的状况,不可能兴徭役。只能用将士的血肉抵挡了。”
王元就算天赋一般,身在世代侯爵将门之家,眼界是不错的。
蒙恬驻扎的地方,长城已经修建得较为完整。
刘盈登临烽火台,远眺草原,神色肃穆,皱紧的眉头一直没松开。
看到太子稚气面容上紧皱的眉头,王元诉苦的语气一缓:“其实、其实还好,我们勉强能抵挡住,太子不必忧心。只是朝中若宽裕,希望能多支援。”
刘盈眺望远方:“阿父将郎中骑解散,战马都用来犁地,朝中是一丁点资源都挤不出来。所以我来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王元:“我和阿兄、二兄前来长城,就是告诉将士,大汉只是穷苦,才无法支援他们,不是放弃他们,放弃北疆。”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远方,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竟与平时说话大相径庭,并不难听。
“小王将与他们同袍。”
王元心头一颤,抬头看着刘盈比同龄人更加高大强壮,但比起他、比起边塞大部分将领矮小许多的身影。
将门的子弟即使没有被朝廷授官,也会在父辈麾下为将。
王离在长城兵团时,王元身为王离的长子,自然也在北疆磨砺。
王元亲眼见到过,公子扶苏亮着膀子,举着宽得不像剑的长剑,率领兵卒冲锋的模样。
他曾听父亲哀叹过忤逆之言。
“如果公子扶苏愿反,即使是我,也压不住长城的将士。”
“因为将士视公子为同袍啊。”
与子同袍,本就是《秦风》。
“走吧,去下一处烽火台。”
刘盈转身,离开烽火台。
王元抱拳,垂首,弯腰,然后跟随。
“唯。”
第115章 小王与诸将约定
刘盈结束视察后, 询问韩信和刘肥观察大汉长城兵团后的结论。
结论如他所料,即使他把兵仙带到了长城,没办法打的仗还是没办法打。
理智上刘盈很清楚——即使前世的他不清楚,这辈子在军伍中待了这么长时间, 他再不清楚, 就是御驾亲征, 和高丽王极限拉扯, 虐恋情深的隋炀帝了。
后世很多人一直很惋惜韩信早死, 认为韩信活着, 就能扫灭匈奴。
咳, 白登之围是汉高祖七年, 韩信死于汉高祖十年。别让小韩提前三年死了。
韩信在汉高祖六年被贬为淮阴侯,虽然刘邦常找他唠嗑, 但可能冒顿三十万骑兵南下这么大的事,刘邦确实不会信任韩信, 找韩信商量对策。
如果刘邦能和韩信商量对策, 那韩信一定只会给刘邦提一个建议,那就是别跑太快, 免得被匈奴人穿插包围。
当时白登之围是这样的——
大汉大汉大汉大汉大汉
大汉匈奴匈奴匈奴大汉
大汉匈奴刘邦匈奴大汉
大汉匈奴匈奴匈奴大汉
大汉大汉大汉大汉大汉
即, 大汉如果全力猛攻不是赢不了,只是刘邦得死。
但刘邦就算没被包围, 大汉也不能全盛匈奴。原因和刘邦被包围一样,匈奴几乎人人有马, 别管对方能不能打, 至少人家跑得快。
“如果是在中原,打仗不过攻城略地尔,所有战场都是围绕重要城池关隘展开。匈奴却不同。”韩信虽第一次来草原, 但他踏上这个战场,就知道和匈奴的仗怎么打。
“若是匈奴与汉军两军对垒,汉军只要依托关隘,限制匈奴的骑兵,就绝不会输。”韩信顿了顿,捏了捏眉间,“但汉军战损绝对远胜匈奴,也很难追击,若论守土算赢,对我而言,就是输了。”
韩信年轻气盛,很不喜欢被动挨打。
在中原所有战争,都可以通过计策来求奇胜,可对匈奴却不行。
草原是一望无垠几乎没有遮挡的大平原。
匈奴人是没有固定城池的马背上的民族。
不止匈奴,和所有草原部落作战,战略就只有两个字——“犁庭”。
韩信也提到了这个战略。
“首先,我们需要情报,知道匈奴王庭在何处。然后,我们就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可诱他们将王庭移动到长城附近,大军一举击溃匈奴军队时,同时拔掉王庭;也一边用大军与他们决战,一边派小股部队偷袭。”
刘盈眼神微垂。
阿兄所说的两种战术,后世都有名垂青史的实例。前者是李靖灭东突厥,后者是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
刘肥问出了周围小将心中的疑惑:“阿兄,你说大汉无法击败匈奴,只能依托长城防御。我们可是有什么不足,才不能完成这个战术?”
韩信言简意赅:“没马。”
萧禄略有所悟:“匈奴人虽然不强,但几乎人人有马,见势不妙就会溜走,想要留住他们的大军,我军就要有追击的能力。”
曹窋补充道:“无论是击溃大军后一鼓作气击溃王庭,还是迂回偷袭王庭,都兵贵神速,靠两条腿跑到王庭,王庭早就搬走了。”
吕台叹气:“别说马了,就说情报,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得到的。楚汉离得那么近,我们知道彭城在哪,安插探子都难,更别提人不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的匈奴。”
韩信略有些意外。他愚蠢的朋友们居然开始长脑子了,天下无奇不有啊。
“中原王朝和草原部落的较量,是综合国力的较量,只能以绝对的实力压制对方,任何取巧都没有意义。”刘盈又说出别人很陌生,但又很容易听懂的话。
刘盈在心里补充,任何取巧都没用,任何名将也没用,加上他这个开了挂的千古明君也没用。
汉武帝能将匈奴犁庭,所倚靠的不只是卫青霍去病,还有战死的十八万匹战马。
隋末人死的很多,马不用服徭役,死的不多,唐太宗拥有当时世界最强的骑兵。
刚建立的大汉有什么?
粮不够。
要攒一次远征的粮草至少需要一年。
马不够。
三年才能养成一匹战马,而母马两年一胎,一胎只生一只。
人不够。
男子十五成丁,哪怕这一代人敞开了生,壮丁数量要得到增长,至少也要等十五年。
若是大汉不再生大的战乱,到他而立之年,他定能执着马鞭亲自犁平匈奴。
但冒顿现在就来了,他已经登临匈奴大单于之位,自己还没有执着马鞭指向匈奴,他便把马鞭指向了大汉。
刘盈闭上眼:“阿兄,若是你,要如何对付匈奴。”
韩信看了刘盈一眼,移开视线:“先忍。只应对匈奴大举正面进攻,不管零星入侵。”
是大汉原本的戍边政策。闭上眼的刘盈在心里道。
刘肥问道:“情报该如何收集?”
韩信又看了刘盈一眼,这次没说话。
刘肥也看向刘盈。
刘盈已经睁开了眼。
他淡淡道:“靠联姻。”
刘肥惊愕:“什么?!”
韩信道:“我见刘喜懦弱无能,与大汉无用,他的女儿正合适。”
刘盈没有回答,韩信便不再劝。
等他与匈奴打一场,得到完整情报后,会将自己对匈奴的军略呈给义父,交由决断。
韩信知道,刘邦肯定会同意。
以匈奴人的习惯,从中原派遣探子,就是单纯去送死,很难得到情报。嫁女却能轻松在王庭安插大汉的人,搜集匈奴的情报。
此事在春秋战国是常态。
只是比起春秋战国,诸国仍旧在中原,各国贵女生活上不会吃苦。大汉将女儿嫁给匈奴,吃的苦就多了。
可这又如何?
韩信认为,一个宗女,和大汉的土地,和大汉的边民,和大汉几十万将士相比,根本不用想孰轻孰重。
凭什么将士可以为了大汉战死,他这个汉帝义子都随时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宗女就不能牺牲?
别说什么主动被动,现在戍边的兵卒,哪个是主动来送死的?
盈儿有时的心软,过于幼稚了。
义父是成熟的帝王,知道该如何决断。
众人回去时,心情都很沮丧。
小将们以为自己此次来长城,就像是以往和刘盈“偷跑”一样,有酣畅淋漓的战功等着自己。
谁曾想,等着他们的是韩信说不能打,是大汉要送宗女去匈奴联姻刺探情报,是大汉要放弃许多边塞防线让匈奴随意劫掠。
若是大汉的老将,可能连生气都懒得生。他们都是被生活憋屈惯了的人,习惯蛰伏。小将则不同,他们在最冲动的年龄,参与了最辉煌的战争,获得了不小的战功。
他们除了听闻刘邦彭城大败,刘盈只身救母,就没尝到过真的憋屈。
而这两个憋屈,刘邦和刘盈很快就找回了场子,项羽现在埋在鲁城的墓葬里,尸体都是块状。
秦国灭了,项羽死了,刘叔父都当皇帝了,怎么他们还能尝到更大的憋屈?
蒙恬很快得知了此事——韩信和刘肥去寻蒙恬,告知蒙恬他们商议的事。
蒙恬对韩信和刘肥道:“我会和你们一起上书。”
李由叹了口气:“我也一起。王元,你也一起。”
王元:“……真憋屈。”
李由瞥了王元一眼:“太子一辈子没受过气,哪怕被迫入了彭城都不肯悄悄离开,拼着被项羽射成刺猬的危险也要在项羽眼皮子底下逃跑,一边逃跑还要一边回头骂项羽。你我感到的憋屈感,能有他强烈?”
王元:“……啊?还有这事?”
他只知道太子从彭城逃了出来,还不知道太子逃出来的过程如此惊心动魄。
韩信道:“盈儿心软,不愿让族中姊妹受苦,就不必与他商量了。义父心硬,直接上书义父即可。肥儿,你也可不上书。”
刘肥拍着胸脯:“我和阿兄一起!有什么事,我和阿兄一起承担!”
韩信叹了口气,没有拒绝。
几人商量妥当后,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刘盈回去睡了一日,第二天主动召开军事会议。
“阿兄所说之事我允了,不过联姻双方也分强弱,我要让匈奴人跪着来求娶。”刘盈的情绪很平静,比越想越憋屈的小将们的脸色好太多,“蒙山侯,阿兄,如果冒顿正面来袭,你能狠狠还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吗?我不要求战损,只要让冒顿知道无法正面与大汉为敌即可。”
韩信倨傲道:“轻而易举。”
蒙恬轻笑道:“可。”
刘盈嘴角往上一扯:“冒顿在我们这应该也有探子。草原人在中原安插探子,比我们在草原安插探子容易太多。让他们的探子传消息过去,大汉皇帝的长子功劳太大,令皇后忧心。皇后特意求皇帝,让年幼的太子前来长城劳军。太子娇生惯养,刚到长城就病倒了。”
蒙恬道:“就算给他递送消息……”
刘盈打断道:“我知道他已经集结了二三十万骑兵,就在长城之外游牧,随时等候可乘之机。”
原本那可乘之机,将是一年后。
冒顿得知大汉自建立后连年平叛,揣测大汉的势力已经被叛王削弱不少,于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大举入侵。
冒顿围困汉高祖七日七夜,损失惨重,也不能克敌,见汉军主力即将到达,便各退一步,冒顿打开包围让汉高祖离开,大汉和匈奴各自退军。
此战结果是冒顿深思熟虑的结果,陈平给了他下台的梯子。史书记载,却像冒顿是个恋爱脑,阏氏贪财误国似的。
冒顿为了麻痹东胡王,东胡王索要他第一任单于阏氏,他给了;“鸣镝弑父”这个典故中,冒顿为了训练亲信服从,又命令人射杀自己的妻子。
宠爱?偏信枕边风?单于阏氏红颜祸水?
纯属文学创作,看过之后笑笑便过,谁当真谁傻。
刘盈面无表情地颔首:“将来联姻的汉女是妻是妾是奴隶,就看诸位将军的本事了。”
他命人抱来边疆很难得的酒坛子,与诸位将领分享。
喝完碗中酒后,刘盈命令人将酒碗和酒坛子统统摔碎,以此为誓。
“小王与诸位将军约定,现在我与诸位在长城痛饮,二十年后,我将与诸位在匈奴王帐的废墟上痛饮。”
蒙恬知道自己恐怕看不到那一日了,但他也与身边小将一样,很郑重地回应了刘盈的誓言。
“唯!”
小将们声嘶力竭。
“唯!!”
刘盈的两位兄长韩信与刘肥,语气笃定而沉静。
“唯。”
奸细悄然进入了匈奴人的王帐。
大汉的将士擦亮了他们的兵甲。
第116章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很快, 冬季就到来了。
刘邦催了三个不孝子很多次,骂他们是不是想在北疆被冻死。
刘盈把刘邦的诏书丢火堆里当取暖的柴火,刘肥和韩信便也不敢回去,只能陪着弟弟。
蒙恬常年驻守北疆, 已经有了充分的取暖经验。北疆再艰苦, 也苦不到刘盈。刘盈穿着厚厚的皮毛, 住在狭小并糊满泥草, 只留了一个烟囱的屋子内, 炭火一烧, 别提多暖和了。
刘盈前世没见过火炕, 只是在小说中看到过介绍。
所谓火炕, 就是厨房的烟道和土炕连接。朝廷会专门征召工匠服徭役,北疆工匠不少。刘盈知道原理, 让人琢磨琢磨,很容易就造了出来。
这比造纸容易多了。
三兄弟又住在了一屋, 刘肥别提多开心了。
韩信嘴上抱怨, 却每日早出晚归,行动上比刘盈和刘肥都兴奋。
刘盈悄悄和刘肥说, 别看阿兄嫌弃北疆生活条件不好, 嫌弃汉军太弱打匈奴不能全胜,其实阿兄行事比谁都积极。阿兄就是个战争狂人, 见有的仗打就开心,没的仗打就颓废。
刘肥小声对刘盈说, 这话不好听, 别让阿兄听到。
虽然韩信没听见两人说他坏话,但看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就知道坏弟弟们肯定不可能说自己好话。
因为知道, 所以韩信不上当,绝对不问刘盈说了什么。
被刘邦派去北疆传诏的官员返回时,栎阳落下了第一片雪花。刘邦和吕雉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正缩在大大的宫殿里瑟瑟发抖。
还好这一对庶民帝后有丰富的取暖经验,当即命人挖了个狭窄的半地下室。炭火一烧,毛皮一裹,暖和多了。
当刘邦展开刘盈的书信时,正和萧何嘀咕,让萧何一定要在长乐宫内挖“暖屋”。
萧何一边在心里吐槽刘邦刚刚还因为自己擅自命人起了长乐宫的地基痛骂,现在又对未来的宫室指指点点,一边点头应下。
“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刘邦还未看信就乐道,“他是自比扶苏,监军长城吗?”
吕雉打翻了面前的果脯碟子。
传信者苦着脸道:“蒙山侯请求陛下劝劝太子,让太子别再每日自比公子扶苏,不吉利。”
吕雉没让仆人收拾,自己恶狠狠地把果脯放回碟子里。
刘邦瞥了吕雉一眼,嘴角咧得更开:“我要管得住他,他现在就跪在我面前挨揍了。”
萧何实在是受不了刘邦的甩锅,劝说道:“若陛下言辞严厉些,或者直接命令侍卫将太子绑回来,太子能不回来?”
刘邦给他的相国翻了个白眼:“脚长在他腿上,他想跑还能跑。我总不能一直软禁他。”
陈平道:“陛下,若你真心想阻止太子,可惩罚太子身边人。”
刘邦摇头:“逆子的错,怎么能牵连别人?娥姁,你也不准惩罚他身边的人,降低太子的威信。”
吕雉瓮声瓮气道:“还用你说?若不是怕降低太子威信,宋昌和张不疑还能继续留在太子身边?”
陈平给了萧何一个无奈的眼神。
不是自己不想帮萧何,实在是帝后二人投鼠忌器,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太子恃宠而骄,自己也无计可施啊。
帝后二人对刘盈的管教如在沛丰时一样,再次选择放弃。
吕雉再溺爱刘盈,也只是在雪阻断道路之前,让人送了一车好皮毛去。
刘邦在后宫晃悠了几日,吃不消后回自己宫里休息,发现自己的好衣服都被吕雉剪了,顿时无语。
吕雉理直气壮,她只是剪了一小部分给盈儿做衣服,剩下的都给刘邦拼成了新衣服,刘邦有什么不满意?以前不也是这么过?
刘邦摸摸脑袋,叹息道:“当皇帝前我在地窖取暖,穿碎毛皮拼成的冬衣;当皇帝后我还是在地窖取暖,穿碎毛皮拼成的冬衣。我这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
吕雉和帮忙做衣服的曹夫人都被刘邦逗笑了。
刘盈收到阿母阿姨送来的冬衣,一看就知道是裁阿父的衣服做的。
就算是蒙恬都瞠目结舌,有几件用厚重毛呢织成的衣服乃袀玄色,明显是皇帝的大朝服。
刘盈嫌弃地努嘴:“我当太子前穿阿父裁小的衣服,当太子后还是穿阿父裁小的衣服。我这太子,当得可真没意思。”
刘肥和韩信忍俊不禁,蒙恬等前秦臣实在是笑不出来。
天家父子和平民父子相处怎能一样?
好吧,可能对刘邦和刘盈而言,就是一样。
皇后都把皇帝的大朝服裁小送来了,太子是不可能回京了。
蒙恬和李由彻底死了心,只能退一步希望刘盈别乱来。
太子有胆量,有本事,他若乱来,谁都挡不住。
蒙恬和李由轮流寻了韩信和刘肥好几次,希望他们能劝服刘盈。
韩信和刘肥反过来请求蒙恬和李由,希望他们能劝服盈儿。
双方都对自己没有信心。
于是对刘盈本性毫不了解的王元,便被推到了最前面。
王元很纳闷。
齐王和淮阴侯说太子过于心软,蒙将军和李由也说太子过于仁善,可太子明明任何决定都顶多思考一个夜晚,这么果断之人,心哪里软了?
怎么几位上峰都一副太子会受不了族中姊妹受苦,头脑一热和匈奴人拼命似的。
刘盈听到王元的抱怨,捧腹大笑。
他在兄长和伯父、李由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特别是李由,居然也能说出自己仁善的话,夸得自己怪不好意思。
正坐在河边垂钓的刘盈,放下没有鱼钩的鱼竿,对身后大喊:“我知道你们在那里,都出来,有什么话当面对我说。”
王元更加纳闷地看着叶子快掉光的树丛里,钻出他的四位上峰。
四人陪刘盈坐在了未冻的河边。
这一条河的源头似乎有暖泉,周围其他小河都结冰了,这条河还欢腾地流淌着。
刘盈看着水花跳跃的河面:“秦始皇曾征妇人入百越,除了秦国百越兵团的心,也有让越人和中原人通婚,以同化越人之心,对吧?”
蒙恬虽不知道刘盈为何提起先帝,但确实如此,他便颔首道:“是。”
刘盈抬头看着蒙恬:“我来北疆之前,吴芮说他病重,请求我迁徙中原妇人去他的封地,我同意了。被迫与越人婚配的庶民女子,和被迫和亲的贵族之女,有何不同?”
这……完全不同吧?几人都听不懂刘盈在说什么。
刘盈继续道:“秦灭之时,匈奴趁着中原战乱,掠夺不少土地和人口,其中不乏女子。我来这里之后,也多次接到有匈奴人在防御薄弱处入长城劫掠,掳走青壮妇孺的消息。被掳走的女子,和被‘掳’的贵女有什么不同?”
几人更加听不懂了。
刘盈笑道:“你们说我仁善,被迫与越人婚嫁的女子,与被匈奴人掳走的妇孺,比有大汉使臣护卫,带着丰厚嫁妆出嫁,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和亲贵女凄惨多了,你们怎么不担心我因为那些女子失去分寸?”
几人默默看着刘盈。这……这要怎么说呢?
刘盈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因为我会叹息她们的凄惨,却不会为她们的凄惨动容。就像是我怒骂项羽屠戮齐人,但仍旧尊重项羽的死后事一样。若项羽屠了沛丰,他哪怕死了,我都要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为何贵女被迫和亲的意义与平民女子不同?”
“因为贵女她们,珍贵啊~。”
刘盈幽幽道,笑容未变。
“昔日各国互送质子,秦国送公子异人去赵国,秦王会感到不喜吗?”
蒙恬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虽然但是……唉,太子你留点口德!
“赵国太后却要送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去秦国,为何赵国士人会哀叹?”
这不废话吗?!
“燕国不仅没有秦国的质子,还得送太子去秦国为质子,燕人心情肯定不好受。”
这还是废话。
“为何不同?因为燕国太子比赵国长安君珍贵,赵国长安君又比不得宠的公子异人珍贵。”
蒙恬的眼皮子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刘盈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里抛着玩:“心软,仁善?你们在想什么?匈奴人是在侮辱我,我这是憋屈啊。”
他将小石头抛起。
“我有一块金子。”
石头落入他的掌心。
“我可以随意送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心疼。”
他又将小石头抛起。
“但如果有人来抢……”
刘盈的手掌一翻,抓住小石头,站了起来。
“我就剁了他的手。”
他握着小石头,朝着河面抛去。小石头飘过水面,居然连飞了十几下,直接跳到了河对岸。
刘盈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砸水漂的功力不减啊。
“明白了吗?”刘盈拍了拍手,“哪怕阿父在彭城大败,我主动入彭城为质子,也要当着项羽的面,风风光光地离开彭城。我这人啊,在人生最低谷、境遇最危险的时候,都受不了憋屈。现在当了太子,匈奴人想让我憋屈,嗯?”
刘肥最先开口,声音颤抖:“盈儿,你怎么解释这么多?这不像你的性格。”
刘盈认真道:“因为你们猜对了,我要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汉灭匈奴,恐怕要二十年后。但我现在就要出这口气,灭不了匈奴,也要匈奴比大汉更憋屈。”
他摊手耸肩:“唉,我本来想偷偷搞事,没想到你们对我如此了解。仁善心软的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好好配合我,免得我私自做什么,遇到更大的危险。”
李由后悔了。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担心刘盈,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
刘肥已经哭了:“盈儿小时候可以很慷慨地和别人分享稀少的肉干和油渣,但若是谁不经过他的允许吃他的食物,哪怕是阿父掰下盈儿一小块饼,都会被盈儿咬手。完了,全完了,肯定劝不住了!”
韩信想起刘盈护食的模样,心有戚戚。
见多识广,经历沧桑的蒙恬心态都有点崩了,更别说没见识的王元。
等等,你们就这样放弃了?不再劝劝?
太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117章 黎民社稷比君重
刘盈想干什么, 他现在不说。
人多嘴杂,可能会被匈奴人偷到情报。
以上只是刘盈的借口,因为他可以只对刘肥、韩信、蒙恬和李由说。
李由深呼吸:“就算太子不信任我,你总该信任蒙山侯!”
刘肥委屈道:“盈儿, 你不信我能保密, 阿兄你总该信。”
刘盈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手一挥就是个孤家寡人:“我一个都信不过!”
韩信分外无语, 懒得理睬刘盈。
盈儿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还和个孩童似的, 唉。韩信摇头叹气。
刘盈虽然预言要搞事, 至少也要等到这个冬天过去。
如果刘盈是在冒顿来袭时搞事, 那还有大半年。
秦国专门研究过匈奴人大举南下的规律。
秋高气爽,草原上的牲畜吃了一整个春夏的肥美水草, 变得膘肥体健。同时牧草渐渐枯黄,牧民们逐渐找不到地方放牧, 空出了大量闲散人手。
此刻中原正好秋收, 不仅可以掠夺粮食,大批劳动力被绑在田地上, 中原王朝若强行征兵, 国家就会发生混乱。
所以游牧民族南下,只会选择秋季。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应该有充足的时间阻止太子吧?蒙恬乐观地想,帝后总不可能让太子在边疆待一整年。
蒙恬提笔写了很长很长的信, 等冰雪开融, 立刻送向京城。
在蒙恬写信的时候,刘盈也在做事。
兵卒不像将领,有厚实的衣服可以穿。为了不冻死, 他们每日都要训练。
蒙恬在长城脚底下有屯田。虽然遇到战乱荒废,在萧何的勉力支持下,他赶在大地封冻之前收了一季豆子。再加上萧何运来的粮草,勉强能支撑戍边兵卒的训练。
戍卒的训练强度很低,大多是训练队列——强度高了,营养上不去会死人,吃豆子也就只能允许这点训练强度了。
刘盈参观了一段时日的兵卒训练,开始在兵卒休息时,与兵卒闲聊。
封建时代的军队为了便于管理,都是以地区划分队列。讲个笑话,传令官走错了地方,传令的时候兵卒都听不懂人说话。
刘盈的记忆力极强,语言天赋十分可怕。
在军营中混了一个多月,刘盈就会了几十种方言——就算是同一个郡,隔条河的口音就可能不同了。
虽然最初兵卒在刘盈面前很拘谨,刘盈扮了一下懵懂少年郎,就很快打消了兵卒的警惕心。
兵卒们争先恐后在贵人面前表现自己,刘盈飞速就摸清了各个编队的籍贯。
韩信不能理解:“盈儿想要知道兵卒的籍贯,看兵册即可。”
刘盈道:“我知道,我只是无事可做,无事找事。”
韩信有点不信:“你是想夺军心吗?蒙恬忠诚,你没有必要如此劳累。”
刘盈再次手一挥,又在那扮孤家寡人:“我谁都不信!”
韩信相信刘盈确实是因为无聊,才没事找事了。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长城兵团里转悠了一圈,刘盈总算开始做正事。
他带着人向兵卒宣扬大汉现在的地方政策。
跟随他来到北疆的小将们摇身一变,每人都抱着一大堆竹简木牍,向兵卒宣扬他们所在籍贯现在的情况。
赋税如何?徭役如何?田地如何分?爵位如何拿?
他们将大汉新颁布的律令细细揉入戍卒们最关心的事上,告知他们现在家乡的情况。
现在的大汉,哪怕兵灾未平,也在努力轻徭薄赋。
刘盈让勋二代们着重提了解甲归田的汉军兵卒的情况。
刘邦平定诸侯,要不了楚汉之争时那么多的军队,保持个十万左右常备军就行了,其余兵卒都赐爵归家。
即使在征战的路上,刘邦关心归家兵卒的诏书也一日未停过。
他手下的功臣都还没有赐田(封邑和赐田不同,封邑是吃赋税),刘邦先勒紧裤腰带,在中原和关中把立功的兵卒的爵位赏赐兑现。
摸着秦国的石头过河,秦始皇拖欠灭六国的赏赐,大秦百越兵团便冷眼看秦国灭亡。刘邦怎么也要先把赏赐兑现了。
“你们若有了战功,照样有爵位。得了爵位归家,大汉照旧赐给你们田宅奴仆。”
勋二代们也曾经都是泥腿子,和兵卒说话并不咬文嚼字。虽然语言有一点点不通,在懂雅言的当地人的帮助下,再辅以肢体语言,宣传很顺利。
大汉即使缺壮丁,为了不害生产,规定男子弱冠才开始服役。
且为了让男丁有时间成家生孩子,男丁二十到二十三岁只在本县服役,过了二十三岁才去外地服役,一直到五十六岁才免役。
这个“免役”,不是说从二十三岁一直在服役的地方待到五十六岁,而是在这个年龄段,可以随时征召他们去服役。
汉律规定,若不能考上正规军,戍卒一年一换。加上路上的时间,大概最多会耽搁个两三年。
若考上了正规军,不仅每月有粮饷,还能把家人接到驻地入籍,朝廷会赐予田宅,一家人就能团聚了。这也是较为温和的将中原庶民迁徙到边疆的一种方法。
无论现在的戍卒将来能不能通过考核,立下军功,但至少他们在战场上不死,是能在头发尚青的时候回家的。
有些戍卒不太明白这些律令,稀里糊涂就来服役了;有些戍卒知道律令,但不相信大汉会照做。
太子亲自带着勋贵子弟来向他们讲解律令,他们就有点信了。
自己真的可以回家?如果立了功,还可以带着爵位回家?
若有爵位,除了朝廷的征召,地方上的徭役,他们都可以不去了!
爵位高一点,甚至能免妻儿父母的徭役!
戍卒比冬季天空更昏暗的眼神,渐渐多了神采。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爵位,讨论战功。
反正上战场都得奋力杀敌,匈奴人可不会因为他们胆怯就手下留情,那一定要多杀几个匈奴人赚军功啊。
蒙恬看到这一幕,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
曾经所向披靡的大秦兵团,就是靠着军功来驱动。
秦律严苛繁琐,庶民就算再小心翼翼,只要官府需要刑徒,他们都会成为刑徒。想要不成为刑徒,唯有立功得爵这一个途径。
是以秦人人人渴望上战场。
刘盈仍旧以军功驱动戍卒,但对戍卒说的话却是他们的家乡很好,父母妻儿的徭役赋税都不重,大汉官吏没事几乎不不会去打扰他们。
只要匈奴不攻破大汉的边境,只要大汉不重新组建庞大的军队,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他们的父老乡亲,都会平安地活下去。
等他们立了战功,得了爵位,就可以荣归故里,家乡一切未变,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打完仗,该孝敬父母的孝敬父母,该疼爱妻儿的疼爱妻儿。还没成亲的人有了爵位,肯定能取个漂亮妻子。”
刘盈不仅派勋二代去讲解大汉的政策,自己也亲自去宣扬这些让蒙恬听着很陌生的言论。
在秦人心目中,戍卒就等于几乎一辈子回不了家。就算回家,大秦拖欠的爵位都要上溯到灭六国的时候,他们立了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田宅领。至于免徭役,大秦年年都是朝廷组织的徭役,免不了。
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蒙恬看着刘盈脸上的坏笑,心头有些触动。
王元有些担忧:“戍卒思乡,会不会逃走?”
蒙恬摇头:“只需要在边疆待满一年就能归家,他们为何要冒着牵连全家、邻里的重罚逃走?”
王元若有所思,道:“他们真的相信太子的话吗?”
蒙恬道:“若太子的话都是假的,他们还能信什么?太子身份高贵,明知他们不敢逃走,骗他们也没有好处,所以不可能骗他们。”
李由没好气道:“是真是假,你自己还不知道?汉律就是如此规定!”
怎么有人质疑我熬夜协助萧相国制定的汉律?!
李由就算来到北疆,也要做萧何安排的事。这制定汉律,非他法家传人莫属啊。
王元疑惑:“李由,你怎么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李由翻白眼:“我能不暴躁?太子拿来了一堆没分类的律令,现在他们宣读的内容,都是由我整理!”
王元原谅了李由的暴躁。
难怪难怪,能者多劳,同情(抹眼泪)。
刘盈做的事如此正经,蒙恬有点犹豫要不要急信皇帝,把太子叫回去了。
很快,刘盈做的事让蒙恬的汗毛倒竖,恨不得亲自骑马去京城报信。
刘盈在提升了汉军士气,并获得戍卒相当高的信任后,下令征集五百兵卒为自己所用。
刘盈征召五百兵卒时,不只提了个人素质。
他要求这五百兵卒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且以边塞籍贯,弓马娴熟者优先。
选入刘盈队伍的壮卒,将和刘盈同吃同住——即每日都有肉吃,有毛皮衣服穿。
刘盈还承诺他们,已经从京城要马,给他们一人配一匹战马,两匹驮运东西的马,兵甲也一应俱全。
“跟随我出征者即可赐爵一等,若战死,爵位加一等,由儿子继承,且父母妻子皆授爵一等;若活着,全都跟着我回京,为我太子宫护军,家人皆可迁徙到京城。”
太子命令一下,暂时充当报名处的草棚顷刻被挤塌。
刘肥眼睛一翻,双脚一蹬,晕了过去。
韩信扶着晕过去的刘肥,急得六神无主。
“赶紧去把义父义母请来!让他们亲自来!”
盈儿这哪是招护卫啊,这是在招死士!
蒙恬牵出了他的爱马,被刘盈拦住。
刘盈似笑非笑,抛着手中的皇帝小印道:“将军无事不得归京,别逼我拿走你的虎符。”
蒙恬看着刘盈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李由,和扛着李由,神情分外心虚的王元。
刘盈瞟了一眼系统弹窗。
蒙恬还是第一次给自己贡献这么多经验值。
“太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蒙恬深呼吸,“太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刘盈嬉笑:“有啊。你想听实话还是虚话?”
既然走不了,蒙恬便一屁股盘坐在地上——边塞的将领要骑马,穿的都是合裆裤,这不是无礼。
“说吧,实话是什么,虚话是什么?”蒙恬按着额角。以前他旁观太子折腾其他人,看得特别乐呵。轮到自己……嗯,真是报应啊。
刘盈也盘坐在蒙恬对面,笑着道:“我心不平。为了心里哪口不平气,别说冒顿,就是项羽活过来,我也要给他竖个中指。”
蒙恬虚弱道:“你已经干过了。”
刘盈道:“那你还问?你不是知道吗?”
蒙恬转移话题:“虚的呢?”
刘盈拉长声调:“孟子不是说过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汉帝平疆域,太子镇四夷,我和阿父置生死与度外,是践行圣人之道啊!”
蒙恬:“呵呵。”
第118章 水面平静暗潮涌
刘盈(不知道是第几次)拿出了皇帝小印, 蒙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盈乱来。
他终于尝到了章邯的痛苦。
“往好处想,至少盈儿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入你的房间,拿走你的虎符,夺走你的兵权。”韩信安慰, “他就是这样对我。”
李由揉着手腕的乌青, 替已经不想说话的蒙恬道:“太子这样对别人, 我会同情。淮阴侯, 如果他这样对你, 一定是你和他合谋。”
韩信睁眼说瞎话:“你这是诽谤。”
刘肥坚持站在大兄这边:“对!本王可以作证!”
还本王呢!李由自刘盈等人到来后, 每天至少翻一次白眼。刘肥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齐王了, 那你这个齐王怎么不在齐国?
“好了, 别闹了。”刘盈打圆场。
连被刘盈说服,事后被蒙恬骂了一顿, 察觉自己脑抽了的王元都隐晦地瞪了刘盈一眼。
是谁在闹啊!
“我都说了,阿父会为我凑马, 你们真当阿父猜不到我想做什么?”刘盈卖了至少现在还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的心累老父亲, “就算猜不到,等阿兄给我把兵选好, 我开始训练的时候, 自会给阿父写信,不用你们告状。”
刘盈说要自己选, 韩信见拦不住,便把选人和训练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担心刘盈不会选不会练, 若拦不住刘盈冒险, 刘盈会遇到危险。
刘盈现在的亲卫队,包括那群小将,都是韩信在帮着练。
即使韩信曾经手把手教刘盈练兵(并思考如何全军覆没), 自己在时,韩信还是自傲在练兵上,只能自己来。
阿兄这么体贴,刘盈当然是笑纳。
听到刘盈会主动向刘邦坦白,只是迟一会儿,几人松了口气。
反正离冒顿南下还有几个月,只要皇帝想阻止,肯定能亲自来北疆逮刘盈。
韩信花了一旬时间,给刘盈选好了人。
他没有只选五百,而是选了五千。经过练兵,最后末位淘汰到只剩五百。
这五千人中,有大半是边郡豪强子弟。
他们不属于戍卒,但听闻太子选人,立刻自带干粮武器马匹来投奔。
就算选不中,他们也自愿参军,等打完冒顿再回去。
大汉的兵制是韩信定的,目前有两种兵,一种是“义务兵”,即服兵役的戍卒;一种是“志愿兵”,即自愿投军的良家子。
大汉目前唯一一条清晰的上升途径与大秦一样,都是军功。良家子从军立功封爵,是边郡豪强成为朝廷显贵最可行的路。
原本历史中,边郡豪强会在大汉强盛之后,即文景帝时才大规模参军。刘盈在边郡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又给出了这么好的条件,边郡豪强子弟踊跃参军的时间便提前了。
良家子参军,普通戍卒难以与他们比。
韩信左挑挑又拣拣,还能给刘盈凑五千人,可见兵源有多优质。
不过这群人的身体素质虽然强,服从度却很低。
都是豪强子弟了,让他们听命令真是太难了。
但韩信是什么人?在战场上,他就是没有感情不讲人情的兵仙,纯粹的打仗练兵人工智能。连当朝皇帝都能被他丢去当最危险的先锋,一群边郡地头蛇的熊孩子,还能让韩信吃瘪?
不听命令的人被鞭笞一顿后直接丢出军营,带来的武器粮食马匹都没收,只给回家的口粮,他们只能两条腿走回家。
这就罢了,韩信还会派人去他们家敲门训斥,说他们家的孩子不听军令,教养不好,让他们的父母反省。
淮阴侯又练出了一支雄兵,又得罪了一群人。
但韩信无所谓。这天底下,除了老让他头疼的弟弟,他怕过谁?
就连萧何,他都敢软饭硬吃!
软饭硬吃是刘盈在笑话刘邦欺负萧何时,蛐蛐刘邦的话。韩信认为这话很有意思,自己拿了。
韩信练兵的时候,蒙恬又揪着王元去学。
蒙家后辈中没见到出挑的人才,蒙恬便让他们在京城听蒙毅的话,不让他们沾手兵权。
六国人对秦国的仇恨还未淡去,若没有几分本事,还是别在朝堂掌权。
灌婴、周勃等人,可是连陈平都要排挤,甚至编排陈平偷嫂子的谗言。
看看陈平那张脸,看看陈平他兄长恨不得把家底全掏给陈平的溺爱模样,这谗言编得也太不上心。
秦国旧臣在大汉为官,自己底子不硬,很容易被谗言击倒,招来杀身之祸。
但老秦人是一定要在大汉站稳脚跟的,兵权是一定要拿的,必须要有人能和章邯守望相助。王元虽不算名将,但王翦老将军他家的教育是真的强,就算不是名将,也是良将。
再加上王元情商高,会说话,蒙恬相信王元能得到皇帝和太子的重用。
他眼光很好。
虽然李由很生气,但都能帮太子绑住想要偷偷回京通风报信的李由了,王元肯定已经得到太子的信任。
至于李由先和章邯不睦,现在又和王元不睦,这也是好事。在皇帝眼中,老秦人没有抱团结党,当然是大好事。
王元跟着韩信学习时,越学就越有点绝望。
他对刘盈自嘲道:“当初六国将领见到我曾祖父,大概和我见到淮阴侯的心情一样。”
刘盈毫不留情道:“当初六国可是有能和你曾祖父相提并论的名将,比如李牧……啊,我怎么把李左车忘了!”
刘盈一拍脑袋,在给刘邦的信中,索要自己的太子属官。
我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太子,就是戍守长城,也要接受师长的教导。
摊手,阿父快点把人给我绑来!
刘邦终于接到儿子的信,思念之情还满溢眼中。
他揉掉了眼中对刘盈的思念,对爱卿们道:“绑?我儿子是匪徒吗!”
萧何急得快上火:“陛下!你的重点是这个吗?!”
曹参没好气道:“陛下的意思,难道是纵容太子在边疆冒险?”
刘邦笑着道:“再危险,有大军保护的盈儿,能有在彭城时危险?他长大了,以前立的军功有些人不肯信,现在立的军功,总该信了。”
萧何反驳:“陛下,你该考虑的是杀了不相信太子立了军功的人,而不是让太子冒着危险用新的军功说服他们!”
刘邦眼露无奈。
来了,又来了,萧何,你的火气怎么这么大,老是喊打喊杀?是因为我不肯让你上战场,你的杀性只能在官场发泄吗?
汉帝扶额,汉帝头疼。
曹参对同僚较为宽和,不同意萧何喊打喊杀。不过他也认为刘邦不必说服不相信太子的人。
盈儿的本事从来不藏着,就这样还因盈儿的年龄而轻视盈儿的人,说明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不应该重用。
刘邦苦口婆心道:“老臣们都信任盈儿,但你我能陪盈儿多久?他需要在没有参与过我平定天下之战的人那里,也拥有极高的声望。”
汉承秦制,秦却二世而亡。刘邦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不知道会不会自己一死,天下就分崩离析,需要刘盈重新统一一次。
再者,老刘和小刘都是泥腿子,在注重出身的士人那里,恐怕他们当了皇帝,都有人瞧不起。他们必须以实际的丰功伟业压制这群人的野心。
王侯将相既然不看种,那就是看能力。老刘家的能力比天下人都强,才能坐稳天下之主的位置。
所以刘邦手下良将如云,争战功争得头破血流,他明明随意派出个侯,就能击败已经孤立无援的叛军,刘邦也要御驾亲征。
他必须御驾亲征。
天子征不臣,不臣必须倒在天子的旗帜下。这战功,必不能分给天子之外的人。
刘邦身体好的时候,他会御驾亲征;等他身体不好了,别说刘盈能带兵,即使不能,去战场当个吉祥物,刘盈也必须上战场,去混一混功绩。
老刘家的天下一点都不稳,天子太子,都和那群争功争成乌鸡眼的人一样,需要功绩啊。
刘、萧、曹三人虽然不是发小,萧何、曹参也不是刘邦最亲近的老兄弟,但自刘邦还不是刘亭长时起,刘邦有重大的事,有不能对其他人说的秘密,都只会告诉这两人。
这次他对大汉的担忧,也告诉了这两人。
旁人笑话杞人忧天,却不知道杞人真的被陨石砸过,才望着天空忧愁。
灭秦的英雄,怎么会不担心自己重蹈秦的覆辙?
听了刘邦的“杞人忧天”,萧何和曹参知道刘盈哪怕做出再危险的事,刘邦都不会阻止。
即使他们和皇后都苦苦劝说刘邦,刘邦和刘盈心意已决,谁也不能动摇这对倔强的父子。
那便只能配合了。
萧何苦着脸做好和匈奴人打仗的准备,曹参回齐国镇守镇守中原。
齐国相国看着齐国王后抱着孩子那局促不安的模样,头疼极了。
刘肥真是和刘盈学坏了,居然留书并留下刚断奶的儿子,说印玺已经交给儿子,相国辅佐齐国太子监国。
没长牙的孩子监国,亏你想得出来!
齐国王后丢下孩子,提着裙角一溜烟跑了。
齐王说了,等相国从京城回来,就让相国养太子。
曹参手撑着下巴,看着啪嗒咂嘴的小婴儿齐国太子,生无可恋。
他连自己儿子都没好好养过!他的儿子都是自己茁壮成长!
算了,丢给夫人吧。
萧相国又在掉头发,齐相国挟齐太子以令不臣。刘邦扒拉了一下刘盈的讨要名单,舍不得让病弱的太子太傅张良去北疆吃苦,只让李左车领着一众太子属臣去找太子。
被太子留在栎阳麻痹帝后,蹲了几日监狱,被勒令闭门反省的宋昌和张不疑,也终于能回到太子身边。
这两个小可怜,时常被刘盈丢下不管。
陈平劝了刘邦几日,又得到皇后的支持,刘邦极其不舍地让陈平也去北疆。
他握着陈平的手,泪眼相送几十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陈平所受帝眷之厚,让周勃和灌婴等人再次深深嫉妒。
于是趁着陈平离开,他们又传起了陈平的谣言,并试图在刘邦面前“三人成虎”。
刘邦是英明的皇帝,不会被小小的谗言所动。
周勃忍无可忍,在刘邦面前就地一躺,打起了滚。
“陛下就是瞧着陈平比我等长得好看,偏疼陈平!”
刘邦也忍无可忍,按着周勃拳打脚踢。
灌婴等人一哄而散,暂时不敢进谣言了。
英明的帝王又一次了保护了他的贤臣。
卢绾真是看不下去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太子都在北疆吃苦,他们不知道为陛下解忧,还添乱!
卢绾建议刘邦削几个侯,刘邦像是突然想起了很么,对卢绾笑道:“说起爵位,其实我在灭掉燕王时,曾想让你暂代燕王,盈儿阻止了我。他说如果我真心对你好,就不要给你封王。诸侯王,可不是我的心腹。”
卢绾惶恐道:“太子英明!”
刘邦又对卢绾开了几句玩笑,如往常一样赐下一些东西,才让卢绾离开。
卢绾离开后,刘邦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去庭院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太阳光晃眼,刘邦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权势动人心啊。”
卢绾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有立他为燕王的想法,便有了些小动作,试图拿到这个更高的爵位。
好兄弟,别犯傻啊。
春天的阳光晒得人疲惫,刘邦很快就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内侍安静地为刘邦盖上挡风的锦被。
朝堂和中原表面平静下来,北疆越发热闹。
太子把太子宫搬到了长城,与长城外的冒顿王帐对峙。
战火一触即发。
第119章 英雄也造就时势
陈平、李左车、蒯彻等太子班底赶到长城脚下时, 刘盈已经在和新选拔的兵卒一同训练。
今年,刘盈已经十四周岁,虚岁十五,“束发之年”不再是虚假。
因刷了许多数值点, 刘盈的体力已经比得上弱冠之年的成年人。再加上从小有名师教导, 又早早投身战场, 刘盈在训练时, 经常作为“别人家的孩子”, 被韩信提出来侮辱他的新下属们。
此时, 刘盈就会抱着手臂频频点头, 并用得意洋洋的眼神继续刺激壮卒们。
每一个被淘汰归家的壮卒, 身心都受到了极大摧残。
怎一个惨字了得。
“来了啊……啊,陈平, 阿父居然舍得让你来吃苦?”中二生刘盈,看着比小时候还活泼几分, 三步并作两步, 就跳到陈平面前。
陈平从袖口摸出帕子给刘盈擦汗,温和道:“我想你应该用得上我, 便来了。”
“那自然!你比蒯彻好多了。蒯彻的计谋损人不利己, 还需要我筛选,好累。”刘盈笑嘻嘻道, “对吧,蒯彻?”
蒯彻闷声闷气道:“太子如此嫌弃我, 何不放我离开?”
刘盈对蒯彻勾肩搭背, 挤眉弄眼,看得蒯彻想给刘盈怪模怪样的眼睛一拳:“来了还想走?没可能哒。”
蒯彻还没来得及反应,陈平便失笑:“见太子仍旧活泼, 我就放心了。北疆苦寒,我还担心你受苦了。”
蒯彻无语,仗着自己本来就想辞官回家,对陈平丝毫不客气道:“我总算明白为何绛侯总骂你奸佞小人。”
陈平微笑:“陛下斥责绛侯污蔑我,难道你认为陛下是错误的?”
刘盈懒得听两人言语交锋,打断道:“蒯彻,你说陈平再多坏话都没用,陈平比你长得英俊,他说得对!”
陈平:“……”
蒯彻:“……”
两人都沉默了,一旁兴致勃勃旁观的人忍俊不禁。
李左车干咳一声,结束闹剧:“太子,陛下有口谕。”
刘盈:“放。”
李左车疑惑道:“什么?”
刘盈将话说得详细了一点:“有屁快放。”
李左车:“啊?陛下口谕……”
刘肥为避免弟弟说出更多叛逆之语,打圆场道:“太子少傅,赶紧宣读陛下口谕吧。”
李左车想起刘盈的性格,回过神,忙道:“好。陛下口谕,太子要听淮阴侯和太子少傅的话,不要擅自行动。”
刘盈桀骜不驯,抗谕不遵:“想都别想,不听。说完了?来来来,我带你们去住处,今日吃烤羊。我前几日去草原上练了练手,嘿嘿嘿。”
李左车没想过刘盈会当众抗谕。他以为,刘盈至少会在表面上装一装,私下再不听陛下的话。
刘盈推着李左车离开,让李左车别杵在这里挡路。
李左车的太子少傅架子端不住了。他再次后悔,自己为何不辞官,为何要急匆匆往北疆来。
刘盈就不值得他操心!
“对了,和我阿父曾经的封号一样的你祖父镇守北疆的时候,你见过吗?”刘盈左手拉着李左车,右手拉着陈平往前走,突然回头问道。
李左车摇头。
刘盈笑道:“没见过,你也能与你祖父一样,令匈奴人胆寒吗?”
李左车沉默了片刻,刘盈没催促,继续拖着两人往前走。
“能。”
李左车的声音很低,但很沉,沉逾千斤。
“好。”刘盈笑着回答,“我信李牧的孙儿。哦,对了,蒙恬,你也不必担忧你孙儿不如你,不敢让他来我身边。我身边的人都不如我聪明,你孙儿再笨能笨过禄表兄?趁着匈奴还未南下,赶紧选一个能打的人来我身边。”
已经从傻笑憨憨变成冷面酷哥的吕禄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很笨吗?”
刘盈点头:“笨,不信你问台表兄。”
吕禄保持着指着自己鼻子的动作,转头看向吕台。
正走神的吕台:“啊?是……不对不对,没有没有,相信我,真的没有!”
吕禄神情瞬间低落,坏人刘盈还嘎嘎大笑。
不被刘盈拉着的蒯彻兜着袖子走在李左车和陈平后面,嫌弃地嘀咕:“怎么笑得仍旧和只鸭子似的。”
蒙恬正思考,要不要应下。
刘盈又向李左车介绍王元:“哦,对了,你还没见过王偏将吧?王元,用离间计杀了你祖父的王翦的曾孙。”
王元向李左车行礼的手抬到一半,僵住。
正礼貌微笑颔首回礼的李左车的嘴角提到一半,僵住。
陈平不疼不痒地训斥:“不要挑拨离间。”
刘盈乐道:“但很好玩啊,哈哈哈哈,你看,他们俩都僵住了!”
李由阴阳怪气道:“你们僵硬什么?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德性?你们越在意,他就越高兴。学学留侯。”
李左车率先回过神,对王元重新微笑颔首,然后道:“留侯也受不了太子那张嘴。”
李由道:“哦,完了,太子的功力见长,连留侯也受不了,还有谁能受得了?陈平?”
陈平对老爱挑自己刺的老朋友道:“太子无不好之处,我自然敬慕太子,唯太子之命行事。你难道不也一样?”
李由感慨:“你还是老样子,总能毫无羞耻地说出阿谀奉承之话。”
陈平道:“你也一样,仍旧恃太子之宠而骄,没有身为臣子的谨慎。”
刘盈见到李由和陈平没有自己的挑拨也掐了起来,又开心地嘎嘎叫。
掐,掐厉害些,我爱看!
王元本有些拘谨,见太子的其他属官都平等地被刘盈迫害,心便安稳了。
看来没人能管得住太子,那么他继续伺候好太子便够了。
安抚好风尘仆仆的老臣,刘盈才去和宋昌、张不疑打招呼:“阿父真是的,管不了我,就扣留你们威胁我。我还想如果他再不放你们过来,我就偷偷回京把你们偷出来。”
刘盈用了三个“偷”字,宋昌和张不疑感动不已。
嗯,自己和淮阴侯是一个待遇了。
刘盈迫害完所有人,收割了一圈经验值,太子属官很快融入了北疆的新生活。
见到太子和太子属官开玩笑的模样,蒙恬麾下将领发现太子的属官很平易近人,没有朝中贵人的倨傲矜持。太子属官与他们共事时,他们便肆意不少。
李左车观察细致入微,察觉了将领的态度变化。
他问对刘盈了解最深的陈平道:“太子难道是故意的?”
陈平摇头:“太子经常误打误撞得到一些好的结果。他的行为背后有时有深意,有时只是天意,我也猜不准。”
李由一边帮陈平整理陈平带来的书简,一边道:“无论是有深意还是天意,都说明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太子,这就够了,别猜了,不如多劝劝太子,让他别冒险。”
陈平和李左车顿时头疼,愁眉不展。
陈平道:“太子与陛下一样,虽认可的事便不作更改,但旁人能有充分的理由,他也不会固执己见。难道蒙将军和韩将军在兵事上的见解,都不能说服太子?”
李由叹息:“不能。”
蒙恬曾与韩信同时去寻刘盈,试图联手说服刘盈。
刘盈身上确实有许多神奇之处,连和项羽单挑,项羽都不能速胜,眼睁睁看刘盈再次从他眼皮子底下拖到打赌时间结束。
嗯,项羽还欠刘盈一声“阿公”。
但冒顿不是和刘盈单挑。他曾弑父弑兄,也担心被别人弑杀,身边永远有许多带甲的壮士。
刘盈组建死士唯一的目标,只可能是冒顿本人。但仅仅凭着五百人,别说伤到冒顿,冲到冒顿身边都不太可能。
至于去草原上寻冒顿的家属,别说冒顿随时带着王帐走,家属都在军中,就是寻到了,以冒顿的残忍,都不会把家属当回事,刘盈的行为对战局没有影响。
“太子说,有机会。”李由愁得眉毛都要皱掉了,“若蒙将军和韩将军能大破匈奴军队,匈奴骑兵骑马撤退,绝无可能像久经阵列训练的中原军队那样保持整齐的队列,那就是他的机会。”
陈平面有薄怒,一拍桌子:“荒唐!哪怕有机会刺杀冒顿,交给其他将领即可,哪需要他亲自去?”
李由道:“淮阴侯也是如此说,但太子坚持,其余人绝无可能穿越千军万马斩冒顿于马下,只有他有这个机会。即使杀不了冒顿,他也能全身而退,顶多护卫全军覆没。”
陈平眼含怒火,一言不发。
蒯彻挑眉道:“慈不掌兵,太子确实是名将。”
李左车沉沉叹气:“有必要冒这个险吗?汉军现在虽然无法在草原上追击冒顿,但冒顿也绝对不可能大举南下。只需二十年,大汉就能平定草原。太子难道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李由嘴角微抽,道:“太子说,他就是要给冒顿竖个中指。”
陈平压制心中由担忧而生的怒气,道:“若只是为了心中不平之气,盈儿只会自己冒险,不会培养死士。他定有其他理由。”
李由道:“我也是如此想,但盈儿不说。韩信和刘肥问了,他也不说。”
陈平起身离开:“我去问。”
李由看着陈平的背影,语气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不愧是盈儿亲自挑选的第一个臣子,就是有底气。”
李左车按住额角:“你们别再直呼陛下三子的名讳,尤其别直呼太子的名字。君臣有别!”
李由这才察觉自己刚才说顺口了:“下次一定注意。”
蒯彻捋了捋鬓角的乱发,颇有兴趣地观察李由。
观察李由、陈平等最先跟随刘盈的人,能让他更了解刘盈。
和刘盈论战,他必赢一次!
“啊?来了?”刘盈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开宴会给陈平等人接风洗尘,“有这么急吗?休息完再找我唠叨不迟。”
陈平语气和神情都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太子知道我想问什么。”
刘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陈平坐下说。
他来北疆后,把凳子椅子也带到了北疆。对于经常不敢卸甲的将士而言,坐凳子椅子,比席地而坐更方便。
“问我为什么非要亲自刺杀冒顿吧。”刘盈没想到陈平会来。
他虽然向阿父讨要了陈平(同时他还讨要了萧何、曹参、张良等人),但不认为阿父会舍得放陈平来吃苦。
据说陈平苦劝了阿父许久,还说动了阿母,刘盈挺开心。
既然陈平来了,他就不能装傻过去。他需要陈平的帮助。
蒯彻这个低配版陈平虽也能做事,但既然陈平本人来了,刘盈希望尽善尽美。
“你想问的问题,其实我已经和阿兄、刘肥说了,他们没有告知其他人而已。”刘盈开门见山道,“时势造就英雄,英雄也造就时势。如灭秦少不了陈胜吴广,少不了项羽和我阿父,匈奴能同气连枝,少不了冒顿。冒顿若仓促死亡,其太子还年轻,难以在混乱中立刻统一匈奴。”
刘盈抬起一条腿,半盘坐在椅子上,手指在盘着的那条腿的膝盖处敲了敲。
冒顿的儿子老上单于和孙儿军臣单于都算得上雄主,直到军臣单于去世,匈奴才内乱,给了汉武帝可乘之机。
对草原部落而言,兄死弟继才是常态,每次有单于死亡,都有一群弟弟争位,儿子根本说不上话。冒顿父子能传三代,实在是不可思议。这都是源于冒顿的强大威信。
“若让这位草原的英雄成了气候,我虽自信能在在位期间灭掉他,但大汉会花费如海般的人力物力。甚至如果多了一点天灾人祸,大汉拆散匈奴的时候,自己也可能在崩溃边缘。”
汉武帝有文景之治的积累,自己却要自己完成积累。
人、粮、马都需要时间来积累,二十年后的大汉,不可能有文景之治积累的物资丰厚。
刘盈很清楚。
但他是个很骄傲又很自私的人,能攥在自己手中的功绩,他绝不让给他人。
“蒙老将军和阿兄都认为我不可能杀得了冒顿,冒顿也是如此认为。再加上匈奴即使再打探中原的消息,距离和语言,再加上我的年龄,都会让冒顿得到的情报失真,忽视我真正的能力。我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刘盈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大不了就是我组建的死士全死了,我自己灰溜溜逃回来。若成功了,大汉接下来就轻松多了。”
陈平问道:“盈儿,你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刘盈笑容不改:“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灰兔啊。灰兔还在,我就不会死。”
其实不一定。
刘盈的无敌光环不是真的无敌,而是“膝盖中箭”。
即,如果他和对方短兵相接,他和灰兔都会受伤或死亡。
甚至对方投掷的不是箭,而是石头或者项羽当时投掷的长戟,刘盈都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躲闪格挡。
可想要获得巨大的好处,怎能一点险都不冒?
刘盈冒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者,刘盈发现,灰兔会和普通的驴一样衰老。
系统给的“神驴外挂”,不是超脱凡世的真正外挂。
灰兔会疲惫,会受伤,会……衰老,死亡。
驴的寿命通常只有三十岁,极限寿命六十岁。活到三十岁的时候,驴的寿命就相当于人类的百岁了。
如人的寿命度过人生的三分之一,身体就开始衰败,驴也一样。
灰兔的年龄应该是与自己一样的。
现在不是自己的巅峰时期,但是灰兔的巅峰时期。二十年后,即使灰兔还活着,也不可能再载着自己在战场飞驰。
成为汉太子后,刘盈寻来新的驴。
驴车光环仍旧有用,但驴不同了,这驴车光环的用处也不是很大——不是所有驴都能载着成年人在战场上飞奔。
刘盈的身材也会越来越高大。想象一下项羽或刘邦骑在驴上冲锋,啊,虽然骑驴和刘邦的气质挺般配的,但两人高大的身材,驴可能吃不消。
所以,刘盈现在已经能熟练骑马和驾驶马车了。
灰兔是他的“新手保护”,他的新手时期却要马上过去。
束发之年,便是稚童时期结束之年。
陈平离开时,肩膀都是耷拉着的。
李由正在外面等他。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蒙恬等人也在悄悄探头等结果。
“没能说服太子?”李由一看陈平的神态,就开始唉声叹气,“居然连你都不能说服太子。”
陈平冰冷道:“太子与我交谈时,神色自若老成,无一句嬉笑之言。”
李由叹气声一噎,咳了两声:“真可怕。看来是真的不可能劝服太子了。”
陈平道:“既不能,便不做无用之功。你我要尽全力协助太子。”
李由拍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道:“废话。”
陈平帮李由拍了两下背,和止住咳嗽的李由走向蒙恬等人。
刘肥在那里,韩信却不在。
淮阴侯是支持太子的吗?
韩信确实支持刘盈。
他听完刘盈的话,认可刘盈的冒险是最可行的削弱匈奴的方案。
就像是当初留侯如果能刺杀秦始皇成功,秦国就会提前崩溃一样。
如果刘盈不去做,韩信也会派其他人在匈奴人退军时,试试看能不能刺杀冒顿。
虽然希望渺茫,成功了的好处太大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此事该不该刘盈去做。
刘盈用自己身上的神异之处说服了韩信,韩信便像让刘邦当先锋一样,同意刘盈率领死士了。
韩信站在刘盈这边,刘肥再万般不愿意,除了继续给阿父阿母写信,甚至着急到给生母和大父写信,也明面上不能反对韩信和刘盈。
阿兄带兵的本事和盈儿并列天下第一(盈儿说的,肥肥赞同),他们已经决定的事,自己不能明面上唱反调,造成意见分裂。阿父的三个儿子,在大事上意见必须统一。
“真的劝不住吗?真的劝不住吗?”刘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平道:“齐王如果不溺爱太子,与太子绑走淮阴侯,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刘肥委屈瘪嘴。
他不帮忙,难道盈儿就不这么做吗?他是担心阿兄受到更多的委屈,才无奈亲自参与盈儿的计划。
陈平懒得和只会和刘盈胡闹的齐王多言,去寻蒯彻商议正事。
刘盈所有的计谋都奔着分裂匈奴去。他虽对草原部落知之甚少,也要用尽浑身的本事,替刘盈做成此事。
太子都亲为尖刃,若不能顺着太子撕裂的口子把匈奴扯碎,他妄为太子之臣。
陈平将太子的计划告知蒯彻。
蒯彻震惊太子对冒顿的看重,更震惊太子的自信。
即使刘盈再厉害,在匈奴几十万控弦之士中全身而退?
啧啧。
蒯彻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不屑道:“区区蛮夷,岂能犯我华夏?”
就连对天下最没有责任心的纵横家,也不会跑到草原部落去施展自己的本事。
“若太子能成功,彻愿亲往草原为汉使。”蒯彻倨傲道,“其余百家弟子,不如彻。”
陈平拱手作揖:“平当鼎力相助,祝蒯君归来封侯。”
陈平又说服了李左车。
李左车接管了长城汉军后勤与和边郡郡守协调之事,让蒙恬能空出更多的精力与韩信一同练兵。
长城很长。
冒顿的王帐沿着长城游荡,不知道会从哪里南下。
陈平向刘邦要来了随何、陆贾等能言善辩之士,带着他们学习草原各部族的语言。
汉臣们这时候才知道,草原部落原来不止匈奴,匈奴也不是冒顿的一言堂。
即将成为汉使的汉臣们神情肃穆又激动。
他们都知道自己将去建立怎样的功业。
时间在刘盈等人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悄然流逝,大半年的时光居然如指间的沙子,瞬间便不见踪迹。
韩信和刘盈悄悄带兵进入代国。
刘盈向代王刘喜索要兵权,刘喜高兴地将所有印玺虎符一股脑全塞给刘盈。
刘喜喜极而泣:“幸亏盈儿来了,我真的害怕啊!”
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人,刘邦让刘喜镇守代国这个边塞重地,对刘邦而言,是信任宗室;对刘喜而言……天啦,我真的好害怕QAQ。
“我会让阿父给二伯换一个安全的地方当王。”刘盈向刘喜承诺。
他没有阻止阿父封刘喜为代王,就是好夺刘喜之权。
刘喜千恩万谢,并说自己只需要小小的一块地,不要太大,贫瘠点也没关系。
刘喜的长子刘濞比刘盈略小一岁。不过现在是以十月为一年之初,如果以后世的标准,两人是同岁,都出生自公元前215年。
这位身材高大的少年也已经提前束发,正站在刘喜身后,看向父亲的眼神难掩不屑和焦躁。
刘盈瞥了这位堂弟,嘴角一勾:“刘濞,好久不见,我们兄弟二人练练?”
同龄人战无敌手的刘濞傲然应战,被刘盈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刘盈蹲在地上,拍了拍趴在地上的堂弟的后脑勺:“居然敢在我面前抬下巴?就几年没教训你,你便忘记谁才是老大了?”
刘濞脸埋在地上,试图把自己闷死。
他双拳紧握狠狠砸地。
就是记恨刘盈从小欺负他,他才更想打败刘盈!
“我要去打匈奴,敢同我去吗?”刘盈用萧谨绣(戳)的敷衍刺绣帕子擦了擦手,把帕子丢刘濞头上,“别趴了,我没打断你的腿。”
刘濞爬起来,抓住帕子擦脸,瓮声瓮气:“敢。”
刘盈道:“那就跟着我一同训练,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刘濞再次倨傲地抬起了下巴。
虽然比不过刘盈,比其他人,他绰绰有余!
“什么废物?!你连军令都听不懂吗?”身为刘濞的义堂兄和堂姊夫,韩信丝毫不留情地把刘濞骂得狗都不如。
狗都比他能听懂军令!
“看来你不能和我一同攻打匈奴了。”刘盈遗憾。
刘濞“哇”的一声,如小时候一般哭着跑掉。
刘盈吹了一声口哨,与被蠢货气得心肝疼的韩信登临长城烽火台散心。
“阿兄,你看!”刘盈发现了一个“宝藏”。
韩信凑近一看,忍俊不禁,心头的气散掉了。
在墩台的一处墙角,竟然有一幅小小的壁画。
壁画上的小人线条简洁,颜色也不鲜艳。但刘盈和韩信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秦军战胜匈奴的画面。
秦始皇征役夫修长城。工匠在繁重的徭役之余,居然还有闲心自娱自乐,悄悄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在长城的墙壁上画画。
韩信观赏了这幅不知道是何人所画的秦军战胜匈奴图许久:“盈儿,这是边民所画吗?”
刘盈道:“自然。吃不饱穿不暖的庶民,也有吃穿之外的情趣啊。”
韩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远望长城外。
冒顿的王帐已经与代郡,仅有百里之遥。
第120章 韩信名声被连累
原本时空中代国是刘喜为王时, 因刘邦忙着平叛,能空出的人手不多,他信任刘喜,没有从中央给刘喜安排相国。
这个时空, 刘盈提醒刘邦, 二伯父虽然是个好人, 但让他独当一面抵御外敌, 实在是太为难他。
刘邦想了想, 心疼地从身边一位深受他信任、能独自领兵的元从大将给刘喜为相国。
此人便是陈豨。
嗯, 就是后来被后世人误解为韩信“心腹”的陈豨。
陈豨在刘邦入秦前就拉着一支军队投奔刘邦。刘邦驻兵霸上, 就给陈豨封了侯。此时只有樊哙、曹参、夏侯婴等寥寥无几的沛丰系大将封了侯。
原本历史中, 被刘邦亲近重用,把全家性命相托付的吕家兄弟二人, 也是在刘邦入汉后才封的侯。
由此可见,陈豨为刘邦自认的心腹中的心腹, 与沛丰的老兄弟站一起。
刘邦被迫入汉中, 和彭城大败的时候,陈豨都对刘邦忠心耿耿。
陈豨为韩信下属的时候, 为刘邦为韩信增补三万人之后。这是韩信平定魏国, 刘邦第一次大摇大摆摸走韩信兵符后。
刘邦一共大摇大摆摸走韩信三次兵符。
第一次是韩信平定魏国后,他用完韩信的兵后, 给韩信补兵,并将陈豨等人派往韩信麾下;第二次是韩信平定赵国后, 他用完韩信的兵后, 继续给韩信补兵,并将曹参、灌婴等人派往韩信麾下;第三次,就是刘邦称帝, 夺齐王韩信兵权了。
前两次刘邦虽摸走韩信兵符,但之后都给了韩信更多的兵将和地位。如果没有第三次夺兵符,可能这两件事都不足被史家记住,只是普通的兵员的调遣。
无论是不是后世猜测的那样,刘邦刚出关中就忌惮韩信,从刘邦用陈豨,和用曹参、灌婴的方式差不多,就可以轻松得出结论,陈豨不是韩信的心腹,反而是刘邦掺进韩信军中的心腹。
现在的陈豨仍旧是刘邦的心腹大将,但因常在外独自领兵,性格又偏向比较好脸面的豪强,和刘盈不熟悉。
再不熟悉,陈豨都是刘邦心腹了,也知道刘邦、知道整个沛丰系的将领对刘盈是个什么态度。
他自然也知道,刘盈的战功是真的。
再加上陈豨是韩信的老下属,十分了解韩信的本事,刘邦在刘盈多次强调代国是和匈奴主战场时,头疼几日,把陈豨派往代国为相,其用意很明显了。
陈豨私下对韩信道:“陛下私下命令,若将军来到代国,我便听将军的。”
陈豨以为是私下两人对话。
刘盈从韩信的衣柜里跳出来,吓陈豨一跳:“什么?听阿兄的?不听我的?可恶!我要写信去骂阿父!”
陈豨差点被吓出好歹。
为什么太子会在将军衣柜里?!虽然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绕过太子独自见将军,就是大忌了!
韩信面无表情道:“别在意,盈儿就是想吓唬你。”
陈豨:“啊?”
看见陈豨震惊的神情,韩信很疑惑。
盈儿的顽皮不是尽人皆知吗?陈将军是军中老人了,还没习惯?盈儿这“惊吓”,专门给刘邦身边信任的老人,是太子对这些长辈亲近的表现。
韩信想了想,将其归结于陈豨回中央太少,被盈儿吓得太少。
他对有能力的下属很亲切,安抚道:“没事,被盈儿多吓一吓,你就习惯了。”
陈豨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子从衣柜里跳出来后,就倚着韩信坐着,大大方方对自己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代国还未流行座椅,比起矮矮的凭依,还是阿兄更适合当靠背。
“陈叔父,听闻你最重情报,入代国为相后,常从商人口中打听匈奴的消息。我有事要请教。”刘盈从顽童模式转化成温雅贵气的太子模式。
如果不看他倚靠着韩信的不羁坐姿的话。
陈豨心头一惊,见刘盈神情恳切,似乎没有其他意思,便安下心来,认真作答。
陈豨离开后,没参与刘盈和陈豨的对话,只埋头看书的韩信放下手中书卷:“你特意提到门客,可是他手下门客有问题?”
刘盈道:“现在可能还没有问题。大汉不追究过往的罪责,只要今后商人不要给匈奴人运送盐铁,就没问题。”
韩信眉头一拧,冷声道:“陈豨荒唐!”怎么能让有罪的商人为门客!
刘盈笑道:“他只是贪婪和愚蠢,嗯,还有短视。”
刘盈笑着叹气,眼眸低垂:“钱财再多,人的一生能用多少?美人再多,腰子能承受的能有多少?旁人的吹捧再多,又能把他吹上天了吗?身为阿父还未当汉王便封的侯,他的子孙明明可以和大汉同休啊。希望他以后谨慎点。阿兄,他是你老下属,你要多劝他。”
韩信否认:“他明明是义父的老下属。这等老将,除了在战场上,向来不听我的,是义父太纵容他。盈儿,你该写信给义父,让他义父多揍他几次,他就清醒了。”
刘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父是个事后聪明人?陈豨没闹出事前,他只会盲目信任陈豨,不会未雨绸缪。”
韩信想了想,认可了义父的愚蠢:“我会看住他。他不是昏庸之人,只是被钱财名声迷了眼。”
刘盈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现在还用不上辩士,这些人先给阿兄用。”
韩信眼中流露出对陈豨的同情:“那便万无一失了。”
刘盈心道,自己盯上陈豨了,无论陈豨做什么选择,都万无一失。
陈豨叛乱的原因在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就是向匈奴走私。
把陈豨的叛乱和韩信扯到一起……不知道是历史中韩信确实如此短视,还是为了写明韩信确实有反心,才把他写得如此短视。
原本历史中,陈豨在白登之围后,才被刘邦任命为代国相国。
因赵王朝廷预谋谋乱(赵王张敖的门客贯高就是赵国相国),代王刘喜又因当逃兵被贬,陈豨这个代国相国被刘邦委以重任,领督赵、代两国,把持着中原和草原最主要的商道。
汉匈敌对,虽以和亲暂缓边境大的冲突,但禁止向草原走私,尤其是走私食盐金属,乃是铁律。
大部分商人向来不在乎什么家国利益,越是禁止,这利润就越是高啊。
商人便纷纷投向陈豨为门客,向陈豨奉献大量钱财吹捧,换取陈豨对他们走私贸易的保护。
周昌在赵国走马上任,察觉陈豨的门客竟多达千乘,其中又多商贾,忙向刘邦提醒。
刘邦派人查陈豨门客走私之事,多数牵连到陈豨,陈豨才急急谋反。
太史公对边疆和军政之事不太了解,所以写了一段陈豨和韩信屏退左右,单独在庭院里的谋逆悄悄话,好解释陈豨为什么突然怕了,突然反了,然后感慨陈豨被“逼”反是因为效仿信陵君养了太多门客,被陛下忌惮,又轻信小人,才起兵谋反。
不过太史公就算不理解,也如实记录了这段史实。
“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和“豨恐,阴令客通使(韩王信的下属)王黄、曼丘臣所”,就说明了陈豨命门客与已经叛逃匈奴的韩王信合作,从大汉向匈奴走私。
陈豨坐拥代、赵两国,当时代、赵两国的官吏几乎都是他的门客;代、赵当地豪强都和走私贸易牵连甚深;陈豨背后还有匈奴人暗中支持。
这也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了吧。刘盈轻笑。难怪汉高祖平定这场叛乱花了一整年。
此话,刘盈在汉匈之战前,没有和阿兄等人多说。
连汉武帝时,大汉和匈奴打成了血仇,太史公都不理解保护汉匈的走私贸易有多严重,为什么汉高祖严查此事会把陈豨逼反,为什么赵、代豪强都站在陈豨这一边。汉初大部分人就更不能理解了。
他提了,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被人质疑大题小做。
打草惊蛇无所谓,把蛇一脚踩烂就行。刘盈最厌恶别人对他没有道理的质疑,所以不说。
反正阿父能理解,和阿父多写信骂一骂就成。
什么?陈豨还没有做这件愚蠢贪婪的事?没做我就不能骂了吗?阿父你真奇怪,哼!
如今的大汉,建立都没几年,陈豨来代国也没多久,虽然对边境走私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没有到自己走私,或出兵保护的程度。
对勋贵而言,不做到这一步,就不算有罪。
因此刘盈在战前彻查赵、代商贾时,陈豨心没慌,性情软弱所以几乎把国务托付给门客的赵王张敖也没有心慌,还没能被封为韩王,只是被封为颍川侯的也叫韩信的人心有点慌。
他虽只是一个颍川侯,但因韩国老贵族多依附他,封邑又是韩国祖地,等同于地盘稍小的诸侯王。
此刻的彻侯(即列侯),都是有独立封国、独立军队的小诸侯。
因为都叫韩信,刘盈又对颍川侯的名字多次表示重视,韩信便对这一位颍川侯韩信挺重视。
他不希望颍川侯韩信做出了什么蠢事,义父和盈儿当着他的面大骂“韩信”。
这一盯,他就盯到颍川侯韩信多次向匈奴走私。
韩信便派人训斥另一个韩信,让他手脚干净点,别为一点小惠小利害了性命。
汉匈大战在即,若颍川侯的门客再不老实,他就要以私通匈奴之罪抓人了。
颍川侯忙派使臣来道歉,并缚了几个商人向韩信交代。
韩信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继续操心兵事。
他打仗向来只相信自己练的兵,默认来帮忙的诸侯都是只摇旗呐喊不干事,所以不在意颍川侯那一点兵。
再者,颍川侯被训斥,按照常理,肯定会为了赎罪拼命立功,比往常更武勇。
天气终于入秋,冒顿终于大军压下,却没有进攻看似防守最薄弱的代郡,而是进攻雁门郡。
韩信和刘盈是悄悄进入代国,只有代王刘喜一家和代国相国等少数皇亲国戚和勋贵彻侯,才知道两人已经夺了代国的军队指挥权。
韩信和刘盈对外发布命令,别人也不知道是从代郡发出。
虽然韩信派李左车镇守雁门郡,冒顿讨不了好,但自己在代郡设的包围圈落空,战场局势不是朝着最有利自己的局面发展,让韩信颇为愤怒。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韩信自然不会认为万事都如自己的意,他早早做了备用的方案。在冒顿调整进军方向时,韩信也及时做好了己方战略的调整。
但冒顿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方的安排的?查!
韩信一边派兵支援李左车,一边把代国查了个底朝天。
韩信还没在代国查出问题,冒顿调整兵锋的理由自己跳了出来——颍川侯韩信谋逆,与冒顿合攻雁门郡。
此事传到栎阳时,军报都还没来得及传到栎阳。
大汉朝野震动。
什么?韩信反了?!
陛下的义子,太子的兄长,韩信反了?!
刘邦扯掉了一根胡须:“啊?我的儿子通匈?”
萧何瞥了冷脸不言的张良一眼,安抚刘邦:“肯定是另一个韩信。”
刘邦疑惑:“另一个?有几个韩信……啊,还真有一个。”
刘邦丢掉扯下的胡须,竟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力气都泄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苦笑道:“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的儿子还能通匈呢。”
吕雉一开始就没被“韩信叛逃匈奴”这个消息吓到。
她疑惑道:“盈儿和肥儿都在信儿身边,信儿怎么可能通匈?陛下真是多虑。”
刘邦解释:“正因为刘盈那孽子在信儿身边,肥儿又只知道一味纵容刘盈,我才被吓到。我担心的不是信儿通匈,而是盈儿有了什么奇思妙想,带着信儿和肥儿通匈啊。”
吕雉惊呼:“怎么可能!”
吕雉惊呼完后,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咬牙切齿道:“他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何和张良第一反应也是陛下在想什么啊,太荒谬了。
但听了皇后的话,两人也察觉,刘盈无事不可能。
太子如果仗着自己有神仙庇佑,跑去冒顿那里作客,韩信和刘肥说不定还真的会一同过去。
而冒顿看到刘盈、韩信、刘肥到来,定不会折辱他们,而是把他们捧得高高的,甚至让他们成为女婿,确实没有危险……嗯?自己在想什么啊!!
萧何歪着身子,捂住额头。
张良一开始就反应过来是哪个韩信谋逆,所以表情才那么冰冷。听了刘邦的担忧后,他的脸也冰不住了,心中居然有了一份庆幸。
韩王孙信谋逆,造成的后果没多严重,比陛下的最坏猜测好太多。
颍川侯谋逆投匈,确实造成的最大影响,不过是侮辱了和他同名同姓的某人的名声而已。
刘邦得到军报,发现儿子没有投匈后,就不再在意此事。
对韩信而言,战场上这点波折不过小菜一碟,用不着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刘邦做的事也就是赶紧辟谣,告诉朝野自己儿子没有通匈而已。
刘邦和吕雉的家书送到韩信手中,前者嘲笑,后者开玩笑,告知韩信现在栎阳许多人疑惑,为什么汉帝的儿子还能通匈,难道是带着太子和齐王去草原增长见识?韩信看完信后,暴跳如雷。
刘肥感慨:“所以盈儿才不满颍川侯和阿兄同名同姓啊!”
刘盈则拆穿阿父阿母:“他们想写的,肯定是我带着你们去草原增长见识,错都是我的!委婉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就骂我乱来!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刘肥忙道:“盈儿才不会这么做……”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盈儿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不是乱来。”
韩信给了刘肥后脑勺一巴掌:“闭嘴吧!你把嘴闭上,比什么都强!”
他现在有点后悔陪着弟弟玩耍,没有及时改姓。
为什么我和那个蠢货同名同姓?!气死我了!!
韩信亲自领军去救雁门郡,齐王刘肥拿出太子印和代王印,在代国官吏目瞪口呆中接管代国。
远在齐国得知此事的齐国相国曹参都气笑了。
如果大汉后世刘姓诸侯王叛乱,一定是因为有了齐王这样的先例。
谁家诸侯王会去别家诸侯那里暂代诸侯王!!刘盈这小混账,甚至不肯摸一个皇帝小印给齐王敷衍一下众人,拿着自己的太子印玺就能让齐王领代国??
这大汉,真是太乱来了。还好现在自己只是齐国相国。曹参庆幸。
曹参庆幸完,察觉不对。
等等,刘盈虽然喜欢乱摸别人的兵符印玺,但至少表面上还是遵行正确的制度,做事时该拿什么印玺兵符就拿什么印玺兵符,从未做出明面上的僭越之事。
刘盈有皇帝印玺,为何要用自己的太子印玺?
难道……
曹参起身去喝酒。
喝酒喝酒,不想了。反正自己又不是大汉相国。
刘邦得知此事时,脸都白了。
这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刘盈自己需要用皇帝印玺,且事情已经紧急到,刘盈连花个几日来栎阳向自己要个诏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难道、难道……赵国也要反了?
刘邦利落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披上兵甲,点兵点将。
“本来想把这次战功都让给盈儿,看来是不行了。”刘邦对老下属们道,“看来我们还是得和儿子们抢战功啊。”
儿子们都在韩信和刘盈军中的王陵、雍齿、吕泽等人苦笑。
萧何没有笑。他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回刘邦身边。
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匈奴!该死的张敖!该死的韩信!!!
刚与李左车会合的韩信:“阿嚏!”
……
“没想到,寡人新练的壮卒,先用在你的身上。”
张敖一觉醒来,发现刘盈的刀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身边宠妾已经没了脑袋。
张敖吓得瑟瑟发抖,声音抖得不成句:“太子?太子为何,小王,不,臣、臣,臣没反啊?”
张敖都哭出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太子会出现在自己卧室里?
浓厚的血腥味,呛得明明跟着父亲多次上战场的张敖,竟有反胃的冲动。
“你没反,现在脖子才在脑袋上。”刘盈嗤笑,“你的门客,哦,包括赵国相国在内的所有你的门客,都打算替你反了。起来吧,让贯高他们放下兵器。”
刘盈让人点亮屋内的烛火,没有绑住张敖,让张敖自己走出屋内。
不仅是张敖屋内的宠妾,还有屋外的仆从、护卫,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一行身穿黑衣,看不出血迹,只带着呛鼻血腥味的壮卒,牵着马站在庭院中列阵。
刘盈点了两百壮卒,借口传送急报,举着皇帝的诏书星夜兼程进入邯郸,突入赵王府邸,挟持张敖。
刘盈很敬佩张敖的好瞌睡。
他为了不惊动赵王府外围的侍卫,杀光了张敖内院伺候的仆从,张敖居然都没醒。
因刘盈杀得太快,张敖走出赵王府的时候,连赵王府外围巡逻的兵卒都没反应过来,贯高等人更是还在床上酣睡。
当刘盈挟持着张敖,命令赵国兵卒围了贯高等人的府邸,把张敖的门客全部抓起来时,天色才擦亮。
贯高等人大骂刘盈,说汉王侮辱张敖,连韩信这等黄口小儿都敢写信辱骂韩王孙信,逼反了韩王孙信,下一步一定会轮到张敖。
他们只忠于张敖,所以要反了刘邦,反了大汉。
可惜赵王昏庸,昏庸啊!张敖,你对不起我们这等忠心义胆之士!
张敖神色动摇。
刘盈不屑:“嗯,对对对,阿父那个皇帝要对你们的赵王恭恭敬敬,不然你们就要在匈奴南下中原,肆虐黎民之士和匈奴里应外合,替不想反的赵王反了根本打不赢的大汉皇帝,背上私通匈奴的千古骂名。”
“唉,现在你们不知道你们为何打不赢大汉,不知道为何逼反主父算不上忠诚,更不知道为何私通匈奴是千古骂名。”
“真是寂寞。”
刘盈淡淡道。
他没有让贯高等人再说出多么义正词严的忠心义胆之话。
他没有听张敖的哭求。
他甚至没有将此事告知父亲刘邦。
汉高祖刘邦因为贯高等张敖的门客的忠心义胆,明知他们谋逆,还放过了他们所有人。除了严刑拷打的贯高没有撑过去死了,张敖的门客甚至还被刘邦重用,当了高官。
千金买马骨,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汉高祖的魅力,但不是刘盈的性格。
“私通匈奴,都杀了。”
刘邦带着大军兵临赵国,竟是刘盈开城门迎接他。
“嘁,阿父想和我抢战功?怎么可能抢得到!”刘盈骑在高头大马上,倨傲地抬起下巴。
刘邦东张西望:“灰兔呢?”
刘盈道:“刘肥帮我喂着,过得可好了,别担心。”
刘邦嘴角扯了扯,无言地和刘盈对视半晌。
“盈儿,进城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