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新知青
晚上沈卓发现家里多出来的崭新大澡盆, 又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去订这个了？”
叶欣说是年前拿了桶之后订的，又叮嘱他：“这个我要自己用，你不许用啊！”
沈卓点头, “晚上我给你提水, 你舒舒服服泡一泡。”
叶欣觉得他很上道，于是随手奖励他一把瓜子：“吃吧。”
沈卓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瓜子, 他不爱吃这个的。不过叶欣给的, 他还是吃了两粒, 然后微微皱眉：“你今天买的？有点咸了。你别多吃，上火。”
叶欣白他一眼：“上火你别吃了！”
沈卓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接下来几天，沈卓发现家里有更多的瓜子出没：咸香的, 焦糖的，蒜香的，香辣的, 五香的, 一天一种口味。有时候傍晚回家做饭, 他都能闻到灶房里一股炒瓜子的香味。
他渐渐反应过来了，问叶欣：“你自己买了瓜子炒？”
叶欣道：“对啊。”
沈卓于是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受她白眼了，现在赶紧夸：“你真厉害, 自己也能炒瓜子。炒得越来越好了，比供销社卖的还香呢！”
叶欣就骄傲起来, “那当然，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沈卓又夸了几句，才好奇地问：“你在哪儿买的生瓜子, 街上有卖这个？”
叶欣胡诌道：“当然没有了, 我是上次在陈家院子那儿买的。”
顺便又问他：“你说我要是炒瓜子去卖，行不行？”
沈卓迟疑着摇头：“不行的吧。瓜子都是在供销社才有卖, 自己买来加工的，不可以。”
叶欣有点不甘心，“那我要是不在镇上买，在一些乡下活动场上卖呢？过年咱们去逛庙会，不是有看见卖麦芽糖的吗？麦芽糖也是加工出来的吧，人家就能卖。”
沈卓摇摇头，跟她分辨道：“不一样的。麦芽糖是用小麦发芽做出来的，咱这有种小麦，人家在自家用小麦做的，就可以。你这瓜子不是自己种的，去买人家的来，低价买了，加工过高价卖出去，就不行。”
叶欣就叹了口气，“好吧。”
榨油估计更不行了。
她只好暂时打消用瓜子赚钱的念头。
留着自己慢慢磕也挺好的。
不过瓜子太多了，自己磕可能磕不完。收获的瓜子除了留的种子，各种口味炒了不少，还有两大筐在仓库呢。拿些去送人倒是可以。
她就装了些给沈卓带上，说：“你拿些跟同学们分享吧。”
沈卓皱眉：“你自己吃好了，给他们做什么。你自己炒得也费劲儿呢。”
叶欣恨铁不成钢，“当然是让你跟同学们处好关系了。多个朋友多条路，懂不懂？又不是什么起眼的东西，你课间跟人说话聊天的时候，给人抓一小把，又方便又轻省。许多同学不是要走路回家的吗？他们路上磕着打发时间也好。”
沈卓虽不赞同，但也受教地点头。
隔天早上，他包里除了饭水纸笔，就多了一袋瓜子。
等课间黄志豪又在他旁边话痨的时候，沈卓就从包里抓出一把瓜子给他。
黄志豪眼睛一亮很是欣喜：“你又有好东西啦？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有啥都忘不了我！但是不过年怎么舍得买瓜子？闻着好香！你……”
沈卓无奈地打断他：“你就磕吧。”
黄志豪：“哦哦哦！”识相地止住话头，美滋滋磕起了瓜子，不再打扰他学习了。
沈卓终于清净了，就觉得这瓜子还是很有用的。
没多会儿，李光耀发现黄志豪在嗑瓜子，就好奇地凑过来：“你哪来的瓜子？”
黄志豪骄傲地指指同桌：“沈卓给的！”
沈卓见状，也给李光耀抓了一把。
李光耀跟他熟悉起来了，也不客气，接过了还有点嘴贫：“这怎么好意思！”
不一会儿孟春兰也发现了，探头看过来。
沈卓犹豫了下，就又抓了一把瓜子，让李光耀传过去给她。
孟春兰倒是真不好意思，小声说：“你都给我们分了，自己怎么不吃？”
沈卓说：“我这还有。”
又把叶欣教的话说了：“你们走路回家的时候可以慢慢磕，打发时间。”
孟春兰就不推辞了，道谢接过。觉得他真是面冷心热，是自己一开始误会人家了。
黄志豪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瓜子？”
沈卓说：“不是我买的，我未婚妻买的。”
黄志豪就一噎。心里那个后悔啊，为什么要问！沈卓他就不是爱嗑瓜子的人，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了！他非要问了吃一嘴狗粮！！
李光耀也觉得嘴里的瓜子有点酸了，转头回座位等上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卓正低头吃着，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了，抬头一看，竟然是肖添宝走过来了。看样子是来找他的，但是不知为何脸色有点犹豫纠结的样子。
旁边的人都在用眼睛瞄着他们，像是在期待好戏。
同大队的几个人老是拿沈卓好吃的，倒是挺仗义，没有光看戏，都目光不善地盯着肖添宝。黄志豪毫不畏惧的大声问：“肖添宝，你要干嘛？还想找沈卓麻烦是不是？”
李光耀更是挺身而出，挡在肖添宝面前：“你别以为我们丰水大队的人好欺负！”
孟春兰也说：“沈卓没惹过你。”
肖添宝被他们防贼似的防着，有点恼火，但是又不好分辨，毕竟上期的事情虽然最后没有摆在台面上，但是大家都猜测得差不多了。
他本来是纠结来纠结去，实在很想问问沈卓怎么把一个漂亮女知青追到手的。大丈夫不拘小节，以前沈卓都敢直接把他叫出去说话，自己为什么不能找他呢？就过来了。
只是现在吧，被人拦着，肖添宝一时就皱着眉头杵在那儿，有点进退维谷。
倒是沈卓抬头看了过去，直接问：“肖添宝，你有什么事？”
肖添宝就清了清嗓子，也直说了：“沈卓，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事问问你。”
哪知沈卓摇头拒绝了：“我没空，你有什么事情在这说吧。”
黄志豪立刻帮腔：“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在教室里说，喊出去干嘛？暗地里欺负人是不是？”
肖添宝眉头就拧紧了。话怎么能在这儿说？
沈卓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恶意，想着叶欣说要与人交好，上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必抓着人错处不放。于是也从包里掏出一把瓜子，伸长手臂递给他：“不说就算了，给你瓜子，你磕去吧。”
这神来一笔让所有围观的学员都愣住了，黄志豪和李光耀也愣住了。
关键是，肖添宝还真伸手接了瓜子。
更让人牙酸的是，沈卓给了瓜子还跟肖添宝说一句：“我未婚妻给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肖添宝也就那么愣愣地抓着一把瓜子回去了。
沈卓看着他走了，心中暗暗点头，叶欣真是有远见，小小一把瓜子就能化解矛盾，她真聪明！
以后他都听她的话，准没错！
解决了事情，沈卓低头继续吃饭，完全没管其他人。
过了好一会儿，恍惚的学员们才从这奇怪的一幕回过神来，也默默地继续吃饭。
黄志豪看看没事人一样的沈卓，侧过去小声跟李光耀吐槽：“那肖添宝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李光耀瞪着眼睛摇头：“不知道，脑壳被驴踹了吧？”
黄志豪又问：“沈卓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光耀继续摇头：“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孟春兰说了句：“我知道！沈卓这叫以德报怨！心胸广阔，不计前嫌，完美化解矛盾，这招用得多好啊！”
肖添宝回到后面，把瓜子放到林秀婉桌面。
林秀婉也莫名其妙地问他一句：“你干嘛呢？”
肖添宝说：“沈卓的未婚妻给的。”
林秀婉怀疑他是不是傻了，她问的不是这个。但也懒得再问了，见桌上的瓜子粒粒饱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忍不住就拿起来磕了，然后惊叹：“真好吃！”
肖添宝郁闷加倍。
……
晴了一段时间，天又下起雨来，还是那种蒙蒙的细雨。
一开始大家还感叹春雨贵如油，但是下了两三天还没停之后，大家就皱起眉头了。因为这次没有降温，到处都很潮湿，屋子里潮湿，屋子外泥泞，非常讨厌。
小雨连续下了十来天之后，叶欣感觉哪哪都是潮湿的，隐隐闻到霉味却找不到源头，就连被子都是潮的。
她不禁担心自己那个新箍好的大澡盆要马上潮坏了。好在，她观察了几天，发现桐油刷得好，暂时还是坏不了的。
又担心鸡窝会不会发霉滋生细菌。现在天气暖和了，小鸡更是一个接一个孵化出来，可别让它们生病了。她天天给鸡舍打扫，算是最上心的一件事了。至于鸭子，因为是水禽，倒是还好。
此外衣服洗了特别难干，不能晾在院子，屋里放久了会有异味，真是让人受不了。
总之，叶欣算是见识到了这里春季的恼人之处。
她都忍不住跟沈卓抱怨了，“这天气真烦人，我都要发霉了！”
沈卓只能说：“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叶欣问：“这段时间还有多久？”
沈卓迟疑着回答：“过了清明……”
叶欣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要持续两个月？！”
沈卓安抚道：“不会持续的，只是断断续续……”
叶欣烦躁了：“啊！我想晒太阳！”
潮湿的季节里叶欣浑身不舒坦，干活也懒洋洋的了，做饭更是懒得做。因为灶房又是潮乎乎的光景，她都不想踏进去。
沈卓只能自己勤快些，好让她舒服一点儿。看她因为天气影响了胃口，还有些担忧，早晚做饭都力争做得更可口，让她多吃一点儿。
觉得这天气恼人的不止是叶欣，大家都讨厌持续的潮湿。
尤其是外来的知青们，哪怕来了多年的，也还是没法适应这里的春季暖湿，不仅是身体感觉不舒服，还因为没法出去走动，在屋里憋得慌。
王小薇和郑文文就会偶尔上坡来找叶欣说说话，聊聊天，嗑嗑瓜子。她们都觉得她这里瓜子特别大，也特别好吃，问她哪里买的。叶欣只说自己也是供销社买的，挑选过后自己还炒了一下，见她们喜欢就送了些。两人收下了，也记着她这份情，有别的好吃的，也会给她带一点。
叶欣偶尔也会下去串串门，跟她们说说话。
这时候新买的水鞋派上了用场，上下坡，或者屋前屋后喂鸡喂鸭，或者打菜园，穿上水鞋就好多了。橡胶水鞋沾了泥巴，回来打水冲洗一下，又是干净如新。
沈卓在雨天穿草鞋出门，因为路上泥泞，天天也是一脚泥巴，甚至裤腿上也是泥点子。
叶欣有一天跟他说：“等天晴了，先找些石头垫在坡上、院子和菜地里吧，这样下雨天走路就挑着石头走，不用那么泥泞。”想要硬化地面，现在天气和钱包都不允许，只能先找简单的办法。
沈卓点头：“好。下雨天你也别那么忙，先歇着，天好了再忙。”
不用他说，叶欣现在都很偷懒了，“菜地里长了很多杂草，到时候你抽空拔一下啊。”
沈卓记下这事。春季杂草确实长得快，比菜苗还茂盛，是要及时拔，他准备在早晚把除草的活儿干了。现在白天又慢慢变长，他带着帽子就能干活。
说着，沈卓想起班里不少人感冒的事情，正好日常防疫的课程上老师也讲了相关的知识，他也跟叶欣说了说，叮嘱她多注意，别生病了。
叶欣也记下了。其实就是天气讨厌，以他们俩现在的身体素质，不容易生病的。
这么潮湿地到了二月下旬，突然有了一个让叶欣提起点精神的消息。
这天正好叶欣拿了新攒的鸡蛋下来给知青们，也顺便跟王小薇她们聊聊天。现在渐渐的也算熟悉了，来她们宿舍也自然而然了。
正说着，大队长李兴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们就都出去。
李兴国见他们都在，就利落地说了事情：“今年下乡知青的名单出来了！咱们大队即将来两个新知青，一男一女，男知青叫邱志云，女知青叫李英丽。过几天就来，先跟你们说说，你们也好做准备。”
说完，李兴国又匆匆走了。
提前说一声是必要的，因为知青来了得住知青宿舍，宿舍又就那么大，大家的床位、柜子都得挪一挪，给新知青腾出地方来。这也就是“做好准备”的意思。
知青们听了消息，新奇之余，又有些发愁。这会儿就纷纷说起来：
孙维强道：“本来就够挤的了，又来人！”
刘红霞道：“现在得床挨着床了，就不能多建个屋子吗？”
赵中华道：“我看难，现在还能住下，不会给建的。”
王小薇说了句：“没办法，乡下条件就是艰苦些。大家都忍忍吧。”
王有为摇摇头，“唉，以前我那个时候，一年就一个，有些年都没人。现在是加大了动员知青上山下乡的力度，人就多了。”
郑文文皱着眉头说：“归根结底，还是城里就业岗位少，容不下那么多人，才往乡下放！这么说来，回城是越来越难了！”
抱怨归抱怨，大家说了几句还是回屋，各自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腾挪地方。具体分配的名单既然已经出来，新知青的床和柜子应该也在打了，不知道哪天就搬进来，还是趁早收拾的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叶欣没有他们的烦恼，听了听，见他们忙起来，就不在这碍手碍脚了，挎着篮子准备回去。
却看见屋前张康明和江静雨正在说话，这会儿没雨，他们也没带草帽。
江静雨见叶欣穿着崭新的水鞋，手臂挎着干干净净的竹篮，脸蛋红润气色健康，就连头发都是乌黑清爽的，整个人虽然娇小，却是利落水灵得紧，比他们这些知青更多了几分轻松从容，倒有几分娇养的模样似的。一时不禁羡慕起她来，主动搭话：“叶欣，还是你好，在坡上独门独院的，就跟沈卓两个人过日子，清净宽敞。”
叶欣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感叹，也友好地说道：“其实，你们要是觉得宿舍太挤了，也可以搬出来自己住的。你们两个人，齐心合力起两间小屋子，应该是可以的。”
他们两人在一起，也是人尽皆知了。叶欣这么说，也是诚心建议。
只是，这两人虽然情投意合，但算起来认识时间还短，没跟家里人说，不然真心要结婚了，家里肯定寄钱来支持的。加上其实也在等着回城的消息，对未来不确定，一时不敢做那个决定。
两人听了叶欣的话，对视一眼，还是江静雨说：“我们也想过这个，但是……起屋子不是小开销，一时攒不出那么多钱来。”
叶欣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你们再想想办法。我来一会儿了，先回去了。”
江静雨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你慢点走，地上湿滑。”
晚上，叶欣把新知青即将到来的事情跟沈卓说了。并且说：“等大队长去接新知青的时候，我也要去。”
沈卓奇怪：“你去干什么？”
叶欣道：“先睹为快啊！看看新来的知青是什么样子。”
沈卓哭笑不得，就劝道：“不知道到时候天晴了没，就算晴了也是路途遥远的，你别去了，等他们来了再看不迟。”
叶欣说：“我闲得慌不行吗？我就要去！”
沈卓只能点头了：“好好好，去就去。具体哪天，我早上载你去。”
第072章 帮帮忙
新知青到来的具体日期是三月初三。
也是好运, 持续了半个月的潮湿阴雨天气在月底停了，初一天空云层散开，初二就出现了久违的太阳, 憋了许久的人们纷纷出门上工, 也晒晒身上的潮气和霉气。
叶欣不急着上工，而是忙着把屋里东西拿出来晾晒。有些东西只是表面发长了霉菌, 用开水烫烫, 擦洗干净还是好的, 比如木桶、木盆。有些坏了的就只能扔了。
也把瓜子拿出来晒晒。之前没经验，没有想到潮湿的天气会持续那么久，瓜子保存不当, 有些回潮了，她不得不又炒一遍炒干了。后来就用陶罐和玻璃缸来装了，好在这些容器买得多, 腾一腾还是能空出两个的。
此外就是把湿了的柴火摊开在院子晾, 把衣服重新洗了晾起来等等。
在院子里忙忙碌碌, 直到红霞满天，沈卓回来。
叶欣见他进来就说：“明天新知青就来了！”
沈卓就明白了，“好, 明早咱们一起出发。”
正好又是集日，叶欣当然要顺便买卖些东西, 晚饭的时候就跟他说：“这段时间雨水充足，咱们菜地里菜苗都长得茂盛了，有些要间苗的, 一时吃不完, 拔些去卖。还有一些像辣椒苗这样的，咱们种不了多少, 也间些去卖。”
沈卓前几天就把屋后菜地除了一遍草，自然知道情况，现在他们已经吃上了早春水灵鲜嫩的青菜了。对她的安排也没有意见，只是忍不住夸她：“你把菜种得多好，平时辛苦了。”
叶欣就有些得意。又道：“除了卖的，我也买些东西。你有没有要买的？”
沈卓想了想，没什么缺的，就摇头。
叶欣提起：“你真不买双水鞋？不是说之后还会下雨吗，还是买一双方便。”
这个其实在之前他每天一脚泥巴回来的时候，叶欣就提过了，但是沈卓说不用买。现在他也还是摇头：“不用。穿水鞋闷脚，我要在培训班一整天的，还是草鞋透气舒服。”
叶欣建议道：“你把草鞋也带上，到了学校换草鞋，来回路上穿水鞋啊。”
沈卓还是摇头：“不用那么麻烦。”
叶欣也就作罢，“那随便你吧。你什么时候想买东西，钱不够跟我说。”
沈卓：“嗯。”
初三也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早起来，跟以往一样，沈卓做饭，叶欣准备卖的东西。另外她也带了一包五香瓜子，倒不是要卖的，而是打算去徐大夫店里看看。
吃了饭要出发的时候，沈卓提醒她：“天晴了没两天，路上还没干透，你还是穿上水鞋吧。”
叶欣想想也是，就坐在屋檐下准备换鞋。
平时水鞋就放这儿，她还搬了张凳子来，就是专门在这里换鞋的。
这会儿她刚坐下，沈卓就在她跟前蹲下了，“我帮你换。”
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先把她脚上的布鞋脱了，看着她穿着袜子的脚，觉得真小巧，不禁捏了捏。
叶欣顿时有点恼了，就要抬脚踹他：“我说你怎么无事献殷勤——”
沈卓脸一红，连忙把她脚握住了。
也不敢造次了，动作轻柔地给她套上水鞋。
换了一只，再换另一只。
穿上了水鞋，也还是显得她一双脚小小的，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
叶欣推他肩膀，没好气道：“换好了，还不让开！”
沈卓抬头，看着她宜嗔宜喜的脸，心中一动，很快地凑近亲了她脸颊一下。
叶欣脸红了，锤他一拳，骂道：“坏蛋！”
沈卓知道再闹下去她真要生气了，赶紧起身，也顺手拉她起来，若无其事道：“好了，咱们出发吧。”
叶欣真想打他一顿，不过考虑到早上时间宝贵，只是甩开他的手，去拿背篓。
刚拿过来就被沈卓接过了，熟练地倒背在胸前，讨好地说：“我来背。”
叶欣哼一声，也不跟他抢，就该他累着！
到了镇上，叶欣就把他赶走了，自己去卖菜苗。
新知青要来也不会来那么快的，她先忙自己的事情。
这次卖的都是寻常东西，就不用掩饰什么了。叶欣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拿出来摆摊，水灵的青菜很容易卖，眼熟的大婶大娘们爱买。倒是辣椒苗之类的，集上卖的人不少，不是很好卖。不过她带来的没有几把，到八点多也卖完了。
今日收入两块多钱。
收拾了背篓，叶欣拿着钱在旁边逛逛，买些需要的。
看到有人卖菊花茶，她想起最近瓜子磕多了，确实有点上火，就买了些。这个有些贵，她就只买了二两。
也因为菊花茶有些贵，叶欣那爱赚钱的脑袋又开始运转了——不如买些菊花种子自己种？种得好了，不仅自己以后有喝不完的花茶，还能拿出来卖。这么贵，肯定有赚头啊！
于是她就又去找卖种子的，各类菊花种子都买了些。
随后她才往徐氏中药材铺走去。
徐大夫见到她还有些惊讶，笑问：“今天怎么你自己来了？还是卖药？”
叶欣笑道：“最近没采药。今天来赶集，顺便来看看您。”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背篓里拿出准备好的五香瓜子，递给徐大夫：“之前凑巧买了不少瓜子，家里吃不完，给您送些来，您店里闲了磕着打发时间。”
徐大夫摇头道：“可别送我东西了。年前沈卓放车在我这，我还能厚着脸皮拿你们的菜吃，现在怎么好意思？你们赚钱也不容易，留着自己吃吧。”
叶欣放在他柜台上了，道：“您别推辞，其实我也是有事麻烦您。”
徐大夫就问：“什么事？”
叶欣道：“之前您不是给过沈卓一些药种子吗？我种活了一些，虽然长得不太好，但还想再试试，所以现在想找您再要一些。不知道您店里还有没有了？您放心，我不是种来卖，只是我也跟沈卓学习辨认药材，但比较笨，总是记不住，自己种一些天天看着，倒是能记住了。”
徐大夫听了，就笑道：“原来是这样。多学些知识倒是不错的，中医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更应该多些人学。我这里的确还有些药材里抖落出来的种子，杂得很，你要就给你了。”
说着就转身拿了一个小簸箕，倒是不少，只是里面夹杂着一些草叶、泥土等。
叶欣拿出早准备好的布袋子，装起来了，又连声道谢。
徐大夫摇摇头，放下空了的簸箕，又把那袋瓜子推还给她：“这本来就是不要的东西，你要的话，我以后都给你留着了。何至于拿东西来换？”
叶欣却坚定地又推了回去：“也不是换，只是平白拿您东西，我也不好意思。您收下了，我才好要。”
见此，徐大夫无奈笑了，“你这一点，倒是跟沈卓一样，不愧是一家人。”倒是不再推辞，收下了。
从药材店离开，叶欣又去了陈家院子采购一番。
忙完了这些事情，也才九点多而已。
叶欣慢悠悠地背着背篓，在镇上又转一圈，到处看看，打发时间。
转完一圈觉得没意思，应该有十点了，她就往镇口走去。
到镇口发现李兴国已经在了，她便走过去打招呼：“大队长。”
李兴国回头一看是她，有些意外：“叶知青，你今天来赶集？”
叶欣说是，然后明知故问道：“您在等新知青？”
李兴国点头：“没错。消息说是今天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到，我想着宜早不宜迟，就早些来了。”
叶欣于是顺势道：“我跟您一起等吧。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李兴国知道她大约是早上和沈卓一起来的，就点点头：“也好。你一个女孩子走路不安全，等到新知青，咱们一起回去。现在也快中午了，估计不用等多久了。”
叶欣就应了声好，站在旁边等着。
镇口除了李兴国，还有其他大队的队长，叶欣在之前推选知青参与工厂招工的时候见过他们，所以认得。他们都是来等着领新知青的，在镇口或蹲或坐或站，不时抬头看看通往县城的路，也在聊着天。
聊的当然是关于知青的，还有些口没遮拦。
“不知道这回来的知青什么样儿？希望是身体强壮的，能干活。”
“体魄如何倒是其次，我就希望是老实的，别给老子惹事！”
“怎么了老陈，你队里有惹事的？”
“可不？不老实种地，肚子里竟是些花花肠子，招惹村里的小姑娘，给老子气得够呛！”
“这样的就是流氓！要不是知青，早被人揍了！”
“你们还是客气了！管他知青不知青的，敢惹事先揍一顿！反正外来的爹妈也不在身边，就是打死了……”
“害害害，别说这个！现在是新时代了，要讲文明讲法律，可不能乱来啊。”
“唉，我就不乐意接收知青，城里人，娇生惯养，干不动活。”
“我也不乐意，但有什么办法？”
“我说句公道话啊。好的知青还是好的，有知识，有技术，讲文明，讲卫生，给队里当榜样呢……”
叶欣安静站在一边，听着各位大队长畅所欲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其实她能解，知青们好的也就是一名强壮的队员而已，比如张康明，能干重活，能拿满工分；但大多数都是一般般的，不好也不坏，像王小薇她们，适应一段时间后跟本地妇女差不多；要是倒霉遇上一些身体瘦弱干不了活或者性格懒惰不爱干活的，就让人头疼了，比如原主那样的。
对生产队来说，知青队伍是一个不稳定的群体，不好管，容易闹事。所以知青上山下乡的事情，两边都不乐意的，只是迫于上边的政策。
聊着听着，一群人等到了十一点半过，终于有两辆汽车从县城的方向开来，是新知青们来了！
大队长们便停止了聊天，站起来，个个端正了脸色，露出欢迎的笑容。
叶欣也精神一振，看向汽车。
两辆汽车停下，随后里面走出一个又一个知青来，都是带着行李，有的脸色疲惫，有的目光迷茫，有的一脸新奇。他们站在一起，打量着周围，小声说着话，镇口便嘈杂起来。
叶欣数了数，有五十来人。
二十几个大队，分一分，每个大队也就一个两个的。
一时之间人多眼杂的，叶欣就没往上挤，先站边上看着。
站了会儿，想到回去要迟了，她又匆匆去国营饭店买了两个包子吃，先填填肚子。
这边，公社周主任与送知青下来的工作人员一阵交接，了解安置知青的新政策新变化，随后就让各大队长按名单领人。各大队长领了人，也没耽误，就带着回去了。
人群就慢慢分散开了。
叶欣这会儿也回来了，见陌生的一男一女站到了李兴国身边，她就走过去。
李兴国见她过来就道：“叶知青，来认识认识，这就是咱们大队新来的邱知青和李知青。叶知青是去年来的。”
叶欣就面带微笑地与他们打招呼，相互认识。
邱志云来自陕南地区，今年十九岁，身高大约一米七，瘦瘦的，五官普通，有股年轻人的朝气，眼中是初来乍到的好奇，看着性格应该不错。
李英丽来自东部沿海地区，二十岁，身高一米六五的模样，样貌不错，脸色却稍显苍白，神色也有些恹恹的，不知道是晕车还是长途奔波之后累了。
两人看到叶欣的时候，倒是很惊讶。一是因为叶欣看着很小，年纪小，个子也小；二是因为她长得白白嫩嫩，看着不像是已经下乡一年的知青，倒像是刚从城里来的。
邱志云忍不住问：“叶知青，你多大了？”
叶欣回答：“十七。”
邱志云瞪大了双眼：“啊，你比我们都小呢。那你岂不是十六岁就下乡了？”
叶欣说：“是啊。我来得早。”
李英丽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若有所思：“看来，丰水大队条件不错？”
叶欣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产生错觉，也不能当着大队长的面说大队不好，只能保守地回答：“乡下条件自然比不得城里，但只要勤劳、踏实、肯干，总能养活自己的。”
李兴国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交流：“好了，既然已经认识了，咱们就先回去吧。路上还要走两个小时的，大家可以边走边聊。”
听到要走两个小时，两人都面露震惊，不约而同问：“这么远？！”
见此，李兴国语气带上了大队长的威严：“咱们大队不算远了，有些更远的，要走三个小时呢！走吧，早点上路，也早点到！”
两个新知青对视一眼，似乎开始意识到乡下条件的艰苦了。但没办法，来了只能跟着走。
叶欣默默观察他们的脸色，心中想道，也许去年原主下乡时，也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被乡下的落后所震惊，但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或者说，每一个下乡知青都要面对这样的心落差。
下乡的日子，从下车那一刻就开始了。
两人的行李都不少，大包小包的，除了自己从家里带的，还有政策上统一分发的棉被、棉衣、蚊帐等。每年下乡知青的待遇有所不同，叶欣记得原主的棉被就是家里带的，这些也许是今年才有的。
正要拿起行李往回走，叶欣提醒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队里没有供销社的，要买生活用品，还是在趁现在买了。先买些急用的，不急的过几天再来买也行。”毕竟今天行李多。
两人就都要买，邱志云道：“多亏你提醒了！是该去供销社一趟。”
两人就先放下东西，结伴朝她指的的方向去了。供销社位置明显，只要走对方向，不愁找不到的。
叶欣和李兴国在原地看着行李，等了二十来分钟，他们买了脸盆、肥皂等东西回来。
这会儿已经快一点了，他们就往回走。
李兴国帮忙拿了一些行李，叶欣也要帮忙拿一些。不过她看着个子小，又背着背篓，两人都说不用她拿。但叶欣还是帮李英丽拿了一床棉被。
路上，两个新知青一开始还有精神说话，问一些丰水大队的事情，后面就没精力了，只顾着埋头走路。
山路本来就坑坑洼洼，上月的泥泞还没晒干，两人走着走着，鞋子就脏得不得了。又脏又累，却只能咬牙继续向前。
李英丽看看穿着水鞋走路轻快的叶欣，不禁说了句：“早知道，刚刚我也该买一双水鞋的。”
叶欣只能笑笑。
这点山路只是一点小小的考验，之后下田泥土可是没过膝盖的。
叶欣身体好，李兴国也是走惯山路的，都没觉得吃力，只是要照顾两个新来的知青。路上就不免慢了很多，走走歇歇的，回到凉水塘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
李兴国直接把两人带到了知青宿舍，路上也让人去喊了正在上工的张康明、王有为和王小薇回来，开门先把人安置进宿舍。
床和柜子已经到位了，只是拥挤的宿舍、简陋的屋子又让邱志云和李英丽受到了打击。
不过他们已经很累了，也没有精力挑剔，只想坐下来收拾收拾，然后休息。
只是现在还不能休息呢。
李兴国等他们相互打招呼认识了，就对新来的两人说：“等会儿再收拾。趁现在天还没黑，先去把你们的粮食领了。”
听到领粮食，两人倒是打起精神来。一路走来也是饿了，要是不领，今晚都没饭吃的。
于是还没弄熟悉宿舍的两人，又要匆匆跟着李兴国出门。
两个人的粮食，加起来也有大几百斤的，叫回来几个老知青也是为了帮忙扛粮食。
叶欣这会儿还没走，说道：“大队长，我先回去放了东西，等会儿过来帮忙。”
李兴国看看她那身板，直接摆摆手：“你回家歇着吧，一路也辛苦了。有其他人帮忙够了。”
李英丽闻言奇怪地问：“叶知青不住这儿？”
李兴国说了句：“叶知青搬出去了。”
两人虽然奇怪，一时半会也没顾得上问。因为大队长已经带他们往仓库去，在说知青口粮划分的标准。
叶欣则背着背篓匆匆上坡。倒不是她不想立刻帮忙，而是买的东西不先回去放好不安心。
匆匆回去放了东西，又匆匆下去帮忙。
到那边时，两人也是刚刚分好粮食，还没往回挑。这会儿李兴国就没帮忙了，让知青们自己动手，或者新老知青互帮互助。
几人就开始往知青宿舍运粮食。有几个壮劳力在，叶欣也不用出多少力，主要就是参与进去，帮帮忙，混个脸熟，表示友好。五六个人一起，走两趟也运完了。
这时候也快五点钟了，天边红霞灿烂。
疲惫不堪的李英丽和邱志云，都对帮忙的老知青感谢不已，心中的落差和迷茫也因此消散不少。
“多谢你们了！”
“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到天黑也运不完！”
“大家都是知青同志，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这时上工的人也回来了，知青宿舍里又是一阵热闹，相互介绍认识。
一天下来不管是上工的，还是奔波的，都累了。这会儿到了晚饭时间，就先做饭。
叶欣也饿了，见他们忙着，自己就告别回去了。
这一通忙得她也有点累，回去就没忙着做饭，先坐着喝口水，歇了歇，然后去收院子里晾晒的各种东西。
沈卓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收拾。
他就问她：“怎么样，今天见到新知青了？”
叶欣收着衣服道：“见到了。帮忙拿行李、领口粮，忙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做饭呢。”
沈卓已经习惯回来做晚饭了，闻言就放了车，撸起袖子往灶房走去，又说：“你帮着拿行李回来就很累了，怎么还去扛粮食了？那么多知青呢，还不够帮忙的。”
叶欣道：“我也没扛多少，只是凑热闹罢了。人家初来乍到的，热情一点，友好一点，也好让人心里没那么忐忑。”
沈卓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她去年来的时候，想必也很难受吧？
孤身一人长途奔波，精疲力尽地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落后山村，心中一定充满了忐忑。
所以她才会对新来的知青那么友好。因为自己是过来人，才用善意去温暖别人……
叶欣见他愣在那儿，催了一句：“快去做饭啊。”
沈卓这才回神，转头进灶房忙活了。
叶欣则把衣服收回屋。
其实关于原主刚来时候的记忆，她已经模糊了。今天跟着迎接新知青，倒像是把这部分的记忆补全了似的。
第073章 观望中
晚上, 叶欣进空间把药种撒了。
空间里药材长得快，去年种下的那些有开花结果的，或者分蘖长茂盛了的, 叶欣就继续种到旁边空地上。
外面本来洒在菜地果树下的那些, 也被她慢慢移栽进来了，反正长得歪歪扭扭的跟杂草似的, 没了沈卓也只当她除了, 没有在意。
加上她偶尔进山搜寻移栽的, 一亩地已经慢慢种了大半。
现在她把从徐大夫那儿讨来的药材种子，均匀稀疏地撒在剩下的空地上。撒完了还没满，她就把今天刚买的菊花种也撒在这块地。毕竟, 菊花也算是一味清热降火的药材嘛！
撒完了种子，浇浇水，就算是把一亩药田种完了。
虽然这会儿洒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长起来的那些也参差不齐的, 草本和木本杂生, 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叶欣本来就对药材一知半解的，暂时也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管它们——种满就算成功！
接着她去鱼塘里看了看鱼。
现在真是鱼塘了。之前天气不好的时间里, 她天天进来挖鱼塘，每天挖一点, 水沟就慢慢扩大成池塘，挖出来的泥土筑在田埂上，慢慢就挖了鱼塘的二分之一, 也就是四分之一亩, 已经像模像样了。
如今小鱼们在更广阔的空间里畅游，清澈的水中, 波光粼粼。
经过两个多月的生长，加上空间的增幅作用，当初的小鱼苗已经长大了不少，仔细观察一下，不少有叶欣手臂粗了，看着可以吃了。
不过叶欣不急着吃，觉得它们还可以再长长。
她转身从茂盛的菜地里摘了些菜扔进去喂鱼。之前沈卓在菜地里拔的草，她见很鲜嫩，也偷偷扔进来喂鱼了，不浪费。
喂完鱼，她又去菜地忙了一会儿。
现在外面菜地的菜慢慢长起来了，她又可以暗中操作了，移栽一些出去种，拿一些出去吃，摘一些出去卖——不过卖菜真的没赚头，还累，也就是自己吃不完，赶集的时候顺路卖一点了。
忙完了菜地又去看看小鸡们。
鸡群仍在日益壮大中。早进来的已经换毛，晚进来还是毛绒绒的。叶欣大概把它们分成两群，一群大的，一群小的，一天喂四五顿，就盼着它们快快长大，然后下蛋，然后她就可以财源滚滚了！
鸡群边上用以种饲料的半块地，现在没有种玉米了，而是种了绿豆，现在秧苗整齐，正长得旺盛。
水稻田和葵花也各又种了一亩，都在茁壮生长着。
果树林嘛，那些野山竹野桃树也长得越来越高了，只是直生苗，要长好几年才开花结果啊。倒是果苗还太少了，还空着好大一片。叶欣决定这段时间在村里转转看看，有什么果树就弄点补充进来。反正这个省事，种上就不用管。
另外就是鱼塘边上准备种莲藕的，还没挖出来，也要去找找莲种……
叶欣在空间巡视一遍，记下要做的事情，就扛不住困意出去睡觉了。
——今天也是很忙碌很充实的一天！
第二天照常上工。
三月的天气越发暖和了，草长花开的季节。
人们也纷纷脱下厚衣服，穿上了单衣，撸起袖子，干活还热出汗的。
之前因为阴雨天气，有些地方滑坡了，需要去挑土修；靠山开辟出来的地块，坡上长出的杂草和新生的树枝需要清，以免遮挡阳光。这些比较出力气或者危险的工作，都是一些强壮的男知青去干。
这会儿地里的庄稼主要是油菜和小麦，需要除草、施肥。叶欣和一些妇女被安排的就是这些活。
叶欣讨厌拔草，自家菜地推给沈卓干了，公家地里还是没能躲过。
只能叹口气，撸起袖子干活。
她看见那边几个知青热热闹闹在一起拔草，两个新知青也在，就没凑过去。见王小薇独自在远些的地方，她就先谨慎地靠近王小薇，先探探情况。
王小薇转头见是她，就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猫着身子过来？做贼似的。”
叶欣调皮一笑，蹲在她身边一起拔草，“小薇姐怎么独自在这边，不跟他们一起？”
王小薇就道：“我一向讨厌人多的，是非多。何况新来的两位还摸不清什么脾气，我就先不凑上去了。”说着又笑看她一眼：“你还不是这样？”
叶欣谦虚地说：“我也是跟小薇姐学的处事哲学，不熟悉的人，先远远观望。”
王小薇看她一眼，觉得她真有趣。却也不跟她扯这个，只是问：“昨天你不是顺路跟大队长一起接回来的，还没熟悉？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的。”
叶欣就说：“昨天忙着赶路回来，他们第一次走山路，走得费劲。我只看出邱志云更加乐观朝气一点，李英丽一脸疲惫的。至于什么性格，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一时看不出来。”又问：“昨晚你们一起吃饭，一起住了，应该能看出一点？”
王小薇摇摇头：“他们第一天来，对这里不熟悉、不适应的一些反应都也正常。我看他们累得够呛，晚上都很早睡了。早上还差点没起来。一时之间，也是看不出什么。”
叶欣点点头，“也对，初来乍到的。等日久见人心吧！”
说完了新知青，又说些别的。
两个人熟悉之后，就跟朋友一样，时不时聊聊八卦，交换信息，真是越来越好了。
王小薇说起了王有为：“之前招工那事儿，弄得人心浮动，王有为也是。后来见识到了希望的渺茫，他倒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等着回城了，又积极请媒人说亲了。”
叶欣对这个八卦感兴趣，立刻问：“可有进展了？”
王小薇笑道：“我只知道，前两天媒人跟他说，隔壁黑水塘有个不错的女方，说是给他牵线搭桥。不知道能不能成，要过几天才知道。”
叶欣就积极地说：“等有眉目了，小薇姐可要跟我分享啊！”
王小薇点头：“放心，我吃了你那么多瓜子，有消息能落下你？”
她们就在油菜地里，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现在油菜花渐渐开了，小小的花朵，嫩黄的颜色，连成一片十分娇艳。其中还有不少蝴蝶蜜蜂飞舞，在忙碌地传花授粉。
叶欣以前也喜欢油菜花，觉得置身油菜花海里非常舒服，非常浪漫，每年春天都出去拍拍照的。但是现在要干活，埋头只见讨厌的杂草、泥土以及更讨厌的虫子，就没那个心思欣赏鲜花了。游玩和干活果然是两种心情，真是应了那句“有钱农村是净土，没钱农村净是土”。
那边的知青们也聊得热闹。
邱志云小声惊呼一句：“叶知青定亲了？”
说着，他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那边与人说笑的叶欣，肌肤白嫩，头发乌黑，面容被鹅黄花海映衬得格外娇美，像幅画一般。他一时不禁看怔了。
孙维强也看过去了，多看了两眼才舍得收回目光，然后看向邱志云，似笑非笑道：“对啊，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邱志云连忙回神，觉得孙维强目光不对，像是误会了自己。但自己确实看人家看呆住了，不好解释，只能说：“叶知青不是年纪还小吗，怎么就定亲了？”
孙维强道：“她去年就定亲了。吃不得苦，早早找个本地人做依靠。”
李英丽皱起了一双秀眉，“原来是这样吗？我说她怎么细皮嫩肉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下地干活的人。”
旁边郑文文听不下去了，毕竟她跟叶欣也挺好了，“别听他瞎说！你们看看，叶欣不是在那边干活吗？怎么吃不得苦？至于定亲，她订的那户人家条件并不好，一开始饭都吃不饱，能做什么依靠啊！”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孙维强，毫不留情地问：“叶欣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在新来的人面前这么抹黑叶欣！”
张康明、王有为、赵中华都去干重活了，他们身体强些，想拿满工分；刘红霞去施肥了，也是想多干点、多拿些公分；所以这里就剩下江静雨、郑文文、孙维强和邱志云、李英丽五人在拔草。
就是因为人少，怀了点阴暗心思的孙维强才敢这么说话，他印象中郑文文很精明利己的一个人，跟叶欣没多好；江静雨更是跟叶欣有梁子，想必不会帮叶欣说话的。
但他显然大大地错料了郑文文，一时之间，脸色就很不好了。
江静雨则很愕然。一开始她没想到孙维强那样说，但是她性格比较安静，就没说话，后来也因郑文文会那么为叶欣说话而惊讶。
邱志云和李英丽更是愣住了。
孙维强憋了半晌，才勉强说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可没抹黑她。去年那时候，谁不知道……”
郑文文打断他：“背后说人算什么？有本事你到叶欣面前说，你敢吗？！”
孙维强这才闭嘴了。
气氛顿时在沉默之中尴尬起来。
过了会儿，还是邱志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笑着转移话题，缓和气氛：“哈哈，咱们还是干活吧！这个草，真多啊……咱们拔到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江静雨这时候才轻声说了一句：“十二点吃午饭休息。”
周围的队员，也在暗中观察着新来的知青。
对于下乡的知青，本地的队员一开始都是采取不远不近、谨慎观望的态度。等摸清了脾性，发现不好，自然远离；发现好了，也不会特意凑上去，毕竟总感觉不是一路人。
但若是有知青愿意放下身段亲近本地人的，队员们也愿意热情相待，比如后来的叶知青。
第074章 挖果苗
拔了半天草, 终于到了午饭休息的时间。
叶欣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就想着，下午还是别来了, 拔草这种活儿, 真的讨厌……
而且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没有必要上满工, 为了挣那点不值钱的工分, 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一边想一边走, 穿过村子的时候，看到一群小孩儿在玩闹。再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李光明也在一边。
叶欣心中一动, 就伸手朝他招了招：“李光明，你过来。”
李光明就乖乖地过来了，“姐姐, 怎么啦？”
叶欣微笑着问他：“下午你有没有空？”
李光明觉得她笑得真好看, 点头说：“有空呀。”天天就是玩儿, 能没有空嘛。
叶欣就说：“那你下午可不可以上我那儿一趟，我有事情问问你。”
李光明说：“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上去呀。”
叶欣摇摇头：“不行。现在是午饭时间，你先回家吃饭去。”
李光明说：“我吃过了。”
叶欣：“……可是我还没吃。你下午再来。”
李光明哦了一声, 点点头，又问：“下午什么时候？你吃饭快不快？”
叶欣顿了下, 跟他说：“这样，你在这里继续玩一会儿，然后回家睡个午觉, 睡醒了再上来找我。好不好？”
李光明皱了皱小眉毛, 不爱睡午觉，不过这个知青姐姐那么好, 给了他那么多好吃的，他就答应了：“好吧。”
叶欣笑着挥挥手让他回去跟小伙伴玩，自己继续往坡上走了。
她刚走，那些小孩就跑到李光明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他：
“李光明，她找你说什么了？”
“她怎么光找你说话？”
“她是知青，你不怕她吗？我妈都不让我跟她们玩儿……”
李光明摇摇脑袋：“我不告诉你们。”又皱着眉毛说：“我才不怕她呢。她可好了，一点儿也不凶。”
那些小孩就说：“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不跟你玩儿！”
李光明昂着头说：“哼，我才不爱跟你们玩呢！”
说着就真的转过身，走回家了。
回到家，见爷爷正在屋里拿着木刨在刨木板，他走过去说：“爷爷，我睡会儿午觉。”
李兴盛只当孙儿玩累了，春困春困，春天就是爱睡觉。就点点头，手中活儿不停地说：“好。你记得扯被子盖住肚子睡，不要着凉了哟。”
李光明乖乖答应，爬上床，盖上被子。虽然不爱睡午觉，但躺下没多会儿他就困了，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
叶欣吃过饭，也回屋睡午觉了。
她倒是有午睡习惯的，平时上工不上工，中午都会睡半个小时左右，除非是出门耽搁了。
睡了午觉起来，李光明还没来，她就先给鸡鸭喂水喂食，打扫打扫。忙了会儿还没听见敲门声，就又进空间忙一阵，继续挖池塘。
不知道挖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的拍门声，她才出去。
李光明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显然是刚睡醒就来了，声音都带着困劲儿，“姐姐，我来啦。”
叶欣猜他可能睡了一个多小时，小孩子多睡觉，长身体，并不奇怪。她先把手里的五香瓜子给他，一边往他兜里塞，一边问：“上次给你的瓜子吃完了吧？是不是太咸了？”
李光明看到瓜子，就精神起来了，回答说：“吃完了。咸，但是好吃。”
叶欣心中默默羞愧了下，那是自己第一次炒的，确实不太行，当时顺手就给他了。“这次的没有这么咸了，你慢慢吃，渴了要多喝水哦。”
小朋友乖乖点头。被装了满满两口袋的瓜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迫不及待拿了一粒吃，然后眼睛亮起来：“这次的更香！”
叶欣笑着说：“这是五香味道的，当然更香了。不过还是不能一次吃太多，会上火的。”
李光明乖乖点头，吃了两粒就先停了，问：“姐姐，你叫我来什么事啊？”
叶欣这才说起正事：“嗯，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咱们村子里都有些什么果子啊？”
李光明就给她数开了：“有番石榴，有李子。还有芒果、杨梅、杨桃、柑子、桃子、香蕉……不过这些还没有熟。姐姐，你想吃果子吗？”
叶欣听得眼睛都亮了，笑着点头：“想啊！”
李光明就眼睛一转，小声地说：“那姐姐，我带你去摘！”
叶欣：“？”
然后看看小孩这神色，她明白过来了。
这个摘想必是“偷”的意思了。小孩儿调皮，偷几个果子吃，在乡下其实挺正常，一般大人也不会太计较。
见她一时不说话，李光明拍拍胸口说：“姐姐你放心，我带你去，保准没人发现！”
叶欣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哪里让小朋友误会了，竟然觉得她想去偷果子。
她这么大的人了，偷肯定是不能去偷了。
不过小孩子愿意带她这个大人玩，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一般小孩子都只跟小孩子玩，这种事情绝对不敢让大人知道的啊！
她连忙解释：“没有，姐姐不是想吃果子，而是想要一些小果苗。你刚才说的这些果树苗，村里有没有长的？”
李光明见她不想去“摘果子”，还有点儿失望似的，答道：“有啊，路边很多的。”
叶欣就说：“那你带姐姐去挖一些好不好？”
李光明点点头：“好！”
于是叶欣回屋拿了竹篮和柴刀，挎着手臂上，跟他出门。
李光明拿了她那么多零嘴儿，终于可以帮上忙，很是起劲儿，脚步很欢快地带着她下坡，张大眼睛在坡两边的草丛里看来看去。
没多久，他就有了发现，转头喊叶欣过来：“姐姐，这里有番石榴的苗苗！”
叶欣精神一振立刻走过去，发现是一株二十来公分高的小苗，叶片宽大，呈长椭圆形，一对一对往上长，生机勃勃的。比较奇特的是，它那根直直生长的枝有棱，像是一根小小的四棱柱。
她觉得很有趣：“这就是番石榴的苗吗？”
李光明点点头：“对啊。姐姐你不认识吗？”
叶欣笑道：“不认识。所以才叫你带我找嘛！”
李光明顿时觉得有点稀奇，乡下小孩儿都认识的东西，知青姐姐竟不认识呢！
叶欣放下竹篮，拿出柴刀小心沿着这株幼苗周边开挖。实在也没想到，自己天天上下的路边就有果树幼苗。
找个小朋友带路，真是找对了！
把小苗连着一点泥土挖起来放进篮子里，她拎起来笑道：“好了。咱们继续，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
李光明就迈开脚步先跑到前面去了，没多久又有了发现，指着草丛道：“姐姐，这是芒果苗，快来挖！”
叶欣走过去，见这株芒果苗比刚才的番石榴苗还高一些，叶片却比较细长，颜色也更深一点。
她又蹲下来，开心地挖了。
挖了继续往前，单是下坡的两旁，就发现了四五株果苗，通通被叶欣挖入篮中。可见村里确实不少，而且都是无主的，随便挖也不会有人说。
挖完了坡上的，到下面就更多了。
别人家的屋子前后，小路两边，或者田埂上，山坡底下，多的是各种吃了果子吐的核发芽生长的小树苗，有刚刚发芽的，也有长了三四十公分高的。
李光明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一时连瓜子都不磕了，睁大双眼往绿绿的草丛里看，仔细给她找果苗，一样样地指出来。
那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叶欣只要见了，就不放过，一边挖，一边也跟小朋友学习辨认各种果树。
这个时候虽说大多数人上工去了，但还是有小孩在玩儿的，也有老人妇女在家带孩子的，见她拿着篮子和柴刀走走停停，这挖挖那挖挖的，不免稀奇地多看几眼。
不过不熟悉的，都是远远看着，没有凑上来。
叶欣觉得这很好，只要不凑过来尬聊，她就可以当没看见！
继续挖挖挖……
不过挖着挖着，还是碰到了凑上来说话的。
大队长李兴国的老婆黄月梅，在家带孙子，见叶欣不知道在那里干什么的，就抱着孩子走过来了，取笑道：“叶知青，你怎么不上工，跟小孩子玩到一块儿了？”
叶欣只能尴尬地回话：“黄婶子，坡上屋前屋后光秃秃的，我想着挖些不要钱的小果苗上去种种呢。”
黄月梅往她篮子里一看，还真是，各种本地常见的果树幼苗，挖了足有半篮子。她不禁摇摇头：“你费劲弄这个干什么！就是养活了，没有四五年也不结果的。你要是想吃果子，看谁家有去讨几个吃，还方便些。这些果子也不值钱，乡里乡亲的，也别不好意思！”
叶欣说：“我没种过，就是瞎折腾。谢谢黄婶子了。”
黄月梅道：“谢啥。你啊，别老折腾这些不上工了，沈卓现在参加培训，不能上工，你也该勤快些。不然到了年底分粮食分红，账面上又不好看了！”
叶欣一脸受教，避重就轻地回答：“好的，多谢黄婶子提点了。我就今天折腾这一回，以后不挖了。”
说着，她赶紧拎着篮子溜了。
当然没有现在溜回去，而是远离房屋往山坡那边去。既然只挖今天，那当然要多挖一点了，免得下次又社死一回。
李光明积极地迈着小腿跟上来，对她说：“姐姐，山坡那边也很多的！你跟我来！”
叶欣非常欣慰，“好，加油！咱们继续，争取挖到篮子装不下！”
李光明干劲更足了，带着她继续挖挖挖。这边确实很多，一找一片。
山坡这边绿草茵茵，空气清新，让人感觉很舒服。
叶欣一边欢快地挖小苗，一边跟小朋友聊天：“李光明，你有没有学过古诗呀？”
李光明问：“什么古诗？”
叶欣：“……”那就是没学过了。
她很快地说：“没关系！姐姐现在教你一首非常应景的，是清代诗人高鼎的《村居》。你跟着姐姐念啊，先背下来。前两句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李光明就磕磕绊绊地跟着她念：“草长莺飞二月天……”然后就不记得了。
叶欣立刻反思自己，“是姐姐念得太长了！来，咱们一句一句学，再来一遍……”
拆开来一句一句学会了，再连起来念。
李光明也算是比较聪明的，跟着重复几遍之后，他就会了。
学会之后，他就完整地、清晰地给叶欣背一遍：“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叶欣立刻夸赞他：“真棒！背得真好！”
李光明小脸蛋红了，是高兴的，很少有人这么夸他，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棒。
高兴了一会儿，他说：“姐姐，这首诗真好听。但是说得不对呀，现在是三月了，不是二月。”
叶欣愣了下，点头：“嗯，还真是，你很细心，连这个都发现了，很棒！也许诗人写这首诗的时候正好是二月，所以就这么写了，咱们也只能这么念，不能去改它。但是，诗里面描写的‘草长莺飞’的景象，并不是二月才有，三月也有啊，所以在春天念都是很合适、很应景的。你看看这山坡，是不是草都长得绿绿的、高过膝盖啦？”
李光明看看绿绿的山坡上嫩嫩的青草，点头：“嗯！”
然后又问：“纸鸢是什么？”
叶欣把一株树苗放入篮子里，说：“纸鸢就是风筝。你有没有放过风筝？”
李光明摇摇头，又说：“我也没上学。难道上学的人，放学之后就会放风筝吗？”
叶欣又愣了下，想起这儿的小学前几年就关门了，他这个年纪，肯定是没上过学的。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正在愣神的时候，旁边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放学了，也不一定放风筝。”
叶欣转头看去，是眼熟的女孩。林美华的小女儿，叫幺妞的，上次她还带叶欣去砍竹子了。
刚才跟李光明说得起劲，又忙着挖树苗，叶欣竟然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来的。
幺妞拖着一个大竹筐，一手拿着把镰刀，似乎是在这里干活。腿边还有个小男孩，是她的弟弟。姐弟俩都看着她，姐姐怯怯的，弟弟倒是瞪大眼睛只是好奇。
叶欣一时停下了挖苗，放轻了声音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呀？”
幺妞细声回答：“姐姐说，以前学校没关的时候，学生们放学了也要帮忙干活的，没有空去放风筝。”
叶欣记得，就是上次她带自己去砍竹子的时候，说学校前几年关了。也记得她姐姐也是没能上学的，因为要给家里干活。
没上学的要帮家里干活，上了学的，也要帮家里干活。
的确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拥有放风筝的快乐时光。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幺妞看看她好看的脸庞，又低下头：“我来割草喂牛。”
叶欣看了看那个快比她高的竹筐，春天草嫩茂盛，割来喂牲畜确实不错，只是对这瘦瘦小小的女孩来说，似乎有些重了。她也有点好奇：“喂哪儿的牛？你家养牛了？”不可能啊。
幺妞摇摇头：“我家没有养牛。是喂队里的牛。割一筐草，能换两三个工分。春天草长起来后，妈就让我来割草，顺便带瑞瑞。”
叶欣问：“瑞瑞是谁？”
幺妞低头看着腿边的弟弟，“瑞瑞就是我弟弟。大名叫李光瑞。”
叶欣：“哦。”
她又问：“你姐姐呢？”
幺妞说：“姐姐上工去了。”
叶欣皱起眉，记得她姐姐叫妮妹，好像才十一岁吧，长得也是面黄肌瘦的，怎么就上工了？
哪怕让姐妹俩一起带着弟弟来割草呢，也轻松一点。
没等她想明白，幺妞就低声说了：“妈肚子里又有弟弟了。身体不舒服，没法上工，只好叫姐姐去，多少挣一点工分。”
叶欣：“……”好吧。
槽多无口，她一时之间又沉默了。
小女孩也不再说什么，拖着大大的竹筐，带着弟弟往青草茂盛的地方去继续割草了。
叶欣也只能叹口气，继续挖自己的小树苗。
倒是李光明突然说了一句：“他们都有好多兄弟姐妹。”
叶欣转头问他：“你想有吗？”
李光明点点头：“我没有，所以只能找别人玩儿。要是我也有个弟弟，我就可以跟他一起玩儿了。”
叶欣思考一会儿，跟他说：“兄弟姐妹多也不一定好。比如说，家里有五个鸡蛋，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五个就都是你的。有五个兄弟姐妹，就要分成五分，你就只能吃一个了。要是只有四个鸡蛋，说不定就给兄弟姐妹吃了，你不能吃。是不是就不好了？”
李光明竟然很快解了这段话，点点头，并且给出了例子：“我知道。瑞瑞家里就不公平，有什么好吃的就给他吃，不给他两个姐姐吃。”
叶欣又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自己也挺好。”
李光明却又说：“可是瑞瑞有他姐姐带着呢，什么时候也不是一个人。”他看着走远的姐弟俩，目光中不无羡慕。
叶欣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不是其他小孩儿不愿意跟你一起玩儿？”
仔细想想，他似乎总是自己在村子里溜达，不跟其他孩子一起。
中午看见他时，明明有一群小孩儿在那玩的，他却是自己在一边待着。
这个小孩，似乎被孤立了？
果然，李光明有些失落地说：“他们说我倒霉，没爹没妈，爷爷还是个瘸子，都不愿意跟我玩儿。”
叶欣心道造孽，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虽然她觉得那些孩子那么说话，不跟他们玩也罢，但这小朋友既然需要玩伴，她就给他出主意：“等会儿你拿瓜子去分给他们，他们就愿意跟你玩了。”
李光明摸摸鼓鼓的口袋，都是她给的瓜子，那么香那么好吃的瓜子。他摇头：“我才不给他们呢！”
叶欣笑道：“给他们少一点没关系啊。你吃完了来找我，我再给你。不过只能你自己来，不要带他们来啊。”她可应付不了太多的孩子，也不喜欢熊孩子。
李光明神色就犹豫起来。
再继续挖了会儿，眼看太阳西斜了，篮子里也快装满了。
叶欣停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草叶，笑着对李光明说：“今天多亏你啦！要是没有你，我可能一棵小树苗都挖不到呢，谢谢你！”
李光明顿时感觉自己很了不起，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叶欣跟他一起从山坡那边走回来，在村子里分开，朝他挥挥手，笑道：“你去玩吧，明天下午有空，再上来找我啊！”
李光明高兴地点点头，就欢快地跑开了。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群小孩。
他们见了他就说：“李光明，你今天下午都跟那个知青到处挖什么呢？”
李光明还是说：“我不告诉你们。”
小孩们又使出那一招：“那我们不跟你一起玩！”
李光明眼睛转了转，伸手从口袋掏出瓜子来：“我有瓜子吃，可香可香了。”
小孩们立刻嘴馋了，犹豫没多久，纷纷换了口风：“好吧，要是你愿意给我吃，我就跟你一起玩……”
……
叶欣拎着篮子，收获满满地回去。
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感到一阵满足，空间果林很快就可以成形了！
小朋友今天真的帮大忙了，明天要大大地奖励！
回到小院，她先不急着种，放进空间了就出来，坐在屋檐下的凳子，悠悠地喝着保温杯里的菊花茶。
累了，她得歇歇。
没多久沈卓推车回来，习惯性问她：“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叶欣说：“今天跟小孩儿玩了半天！”
沈卓：“……？”
第075章 挖莲藕
第二天叶欣又上了半天工, 拔了半天讨厌的草。
还是跟王小薇一起。王小薇好奇地问她：“你怎么下午老不上工？忙什么呢。”
叶欣就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忙家里那些琐碎的活。沈卓一天天的不在家，什么事儿都要我自己做, 喂喂家禽, 洗洗刷刷，还有菜地要打呢。春菜长起来了, 到时候继续背点菜去卖, 赚点买盐买酱油的钱。”
王小薇想起她去年的确去卖菜了, 点点头：“怪不得你种的菜都那么好，平时是真下了功夫在侍弄。”
叶欣道：“可不是。赚钱哪那么容易呢！”
王小薇顺便也说了说他们知青自留地，“我们菜地也长起来了, 你给的种子果然更好些，菜苗出得整齐，自己吃应该够吃了。还要感谢你。”
叶欣道：“不用谢我, 你们自己播种自己收获, 该谢自己！”
王小薇忍不住笑了, 觉得她总是能让人开怀，跟她说说话，自己都开心了。
笑了下, 她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我昨天听说，你半下午都在跟个小孩一起, 在村子里到处挖什么？”
叶欣就一脸懊恼：“哎呀，小薇姐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只好据实已告——我只是在家忙了半下午, 另外半下午跟小孩子去挖村里那些不要的果苗了, 想着家里屋前屋后也种一些。”
王小薇又忍不被她逗笑了，问：“怎么还种起果树来了, 菜园不够你忙的，还想卖果子？”
叶欣道：“我知道果子不好种呢，先种着玩儿。”
王小薇听着又摇摇头，劝她：“你也别瞎折腾多了，上工才是正经的。你老这样上半天歇半天的，沈卓又忙着培训，工分后面可补不回来的，别人也说闲话。趁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拔草也不是多难的活，你还是上满工吧。跟我有也有个伴。”
叶欣苦着脸，拔半天草已经很努力了哇，不想整天拔……
要不是不想显得太过突兀，她都想拿长刀去砍坡，那个还痛快点儿。
虽然郁闷这个，但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句“别人也说闲话”，就问：“知青里面有说我的？”
王小薇就知道她那么聪明，一点就通的，“你老缺工，又是唯一一个跟本地队员定亲了的，还长得白白嫩嫩，自己多扎眼不知道吗？老知青里本来就有两个讨厌的，总是说你；新来的还没适应这里的艰苦呢，拔了一天草苦不堪言，见你说不上工就不上工的，心里肯定也不平衡。”
叶欣听得真想挠头。
老知青里最看不惯她的，她心知肚明，也已经领教过很多回了，就是孙维强和刘红霞。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的。
至于新知青的看法，她也不会在意。
迎接新人的时候，她已经努力表达了善意，那是出于真心帮助，绝不是要刷他们好感。现在他们对自己有看法了，那她也不会专门去解释，毕竟，她“偷懒”是事实，没法“狡辩”。
虽然要与人交好，但也不是要和每一个人交好，那多累啊。
现在她已经和知青小队破冰，王小薇、郑文文都跟她不错，可以相互来往，互通消息，这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
所以，最后叶欣只是摇摇头，拒绝了上满工的建议：“随便他们吧。做人哪能活在别人的看法里？自己舒服最重要嘛！”
王小薇真佩服她的好心态。摇摇头，也不再劝了。
好不容易捱到点，叶欣赶紧拍拍手，站起来走人。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李光明了。他正跟一群小朋友一起玩儿，见了叶欣，竟然撇下小伙伴跑过来了，“姐姐，你下工啦！”
叶欣点点头：“嗯。”
其他小孩子也有跟上来的，但是叶欣没他们，只是看着李光明，他们大概觉得没意思，跟了两步就不跟了。
只有李光明还跟着她。
叶欣这时候才笑着问他：“瓜子吃完了吗？”
李光明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吃完了。”
叶欣继续问：“是不是跟别人分了？”
李光明：“嗯。”
叶欣又问：“一起玩得开心吗？”
李光明就露出笑容来，声音振奋：“开心！”
叶欣很欣慰，小朋友开心就好。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嘛！
李光明跟着她，很积极地问：“今天你还去不去挖苗苗？我还带你去！”
叶欣摇摇头：“今天不挖了，昨天已经挖了很多。”
昨晚她进空间把果苗种了。果树需要足够的生长空间，所以她种得间隔比较大，笼统也算一亩地种完了。挖坑浇水的，也是忙了半晚上。
接下来就等着它们慢慢生长，形成果林吧。
李光明见她说不挖了，还有点失落，又问：“那你今天做什么？我帮你呀。”
叶欣觉得小朋友很积极嘛，就笑眯眯地问：“好，我问你，咱们凉水塘有没有种莲花的？我好像没看见过。”她也不是每块地都去过去，倒是小孩子经常在田间地头玩耍，对这个应该是最清楚的。
李光明想了想，水塘里都挖得深深的养鱼了，就摇摇头：“咱们这儿没有种。”
叶欣也不算很失望，大概料到的。
心中想着，那她还是去镇上买？
平时赶集她也在留意，只是一直没见卖莲藕的。想必种莲藕的生产队跟他们这边养鱼似的，到年底收获了运到收购站去卖，上面又统一运到别处去了吧。剩下的那些，应该也跟他们捞鱼剩下小鱼一样，分给各家孩子摸了回家加餐。
要不下次她再注意注意卖种子那里，看有没有卖莲子的。
或者去陈家兄弟那儿问问，拜托他们帮忙收一点。
又或者去别的村子看看？叶欣还记得过年那会儿去棘山庙看社戏，路过别的村子，看见一些浅浅的池塘里有残荷枝叶。只是不熟悉，贸然过去讨，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
李光明见她皱着眉头不说话，就想为她分忧解愁。
用自己的小脑袋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告诉她：“姐姐，我知道哪里有！”
叶欣精神一振：“哪儿？”
李光明说：“黑水塘！”
这个地名叶欣倒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昨天王小薇就提过，说媒人要从黑水塘介绍一个女方给王有为。她问道：“黑水塘离咱们这儿远不远？”
李光明说：“不远。走出去，拐两个弯就到了。”
叶欣就当场决定了，“好，那你下午带我去看看。”
李光明高兴地点点头。
叶欣又说：“还是跟昨天那样，你先回去睡一觉，睡醒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还给你好吃的。好了，别跟着我了，回去吧！”
李光明就乐淘淘地答应了，也听话地没有再跟着她，转头走了。
叶欣回家吃饭休息。
午睡起来，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就听到拍门声了。一听就是李光明的节奏。
她有点奇怪，怎么今天这么快了？
过去开了门，果然是李光明，不过样子跟中午见的大不同——裤腿挽起来了，脚丫子到膝盖上都沾着黑黑的淤泥，脸上也有几道泥巴手指印，甚至脑袋上也有泥点子，手上更是抓着几个淤泥包裹着的黑不溜秋的什么东西。
叶欣看着这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孩，惊呆了。
李光明却是一脸高兴，把手上的东西往她跟前递，邀功似的地说：“姐姐，我把莲藕给你挖回来啦！”
叶欣震惊：“你怎么自己去了？不是让你下午来带我去的吗？？”
李光明说：“我去给你挖来，你就不用去了呀。”
叶欣：“……”
虽然但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李光明见她并没有高兴，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也消失了，声音低下来，“姐姐，我是不是做错啦？”
叶欣一时之间真没法说别的，赶紧打开院门：“你先进来洗洗吧！”
关了院门，她也顾不得嫌弃他一身泥巴，赶紧拉着他到井边，打水上来，给他洗脸洗手洗腿洗脚丫。
他那本就没多干净的衣服，也沾了不少泥，好在只是沾上去的，没有在泥塘你摔倒的痕迹。她去拿了块布来，使劲给他擦擦，争取把他衣服上明显的泥巴都擦到不显眼。
她眉头紧皱，心里想道，幸亏没出意外啊！
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跑到池塘里，真是太吓人了！
以前她可是看过不少令人心痛的新闻，小孩子贪玩不懂事，在池塘边、河边等等被淹了，想想就心有余悸！
另外她还想到，不知道这小孩这么脏兮兮地回来，有没有被人看到，要是被村里人知道这小孩是去给她挖莲藕，那她不得被骂死啊！！
本来村里就有许多人不喜欢她，泪目。
好不容易把他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叶欣把他先拎到干的地方，“你现站在这里晒晒，把身上晒干，不许动。”
李光明就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孩子对情绪是很敏感的，知道她是不高兴了，也隐约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进来了就没敢说话，乖乖地让她洗干净了，挖回来的莲藕子也先放在井边。
眼睛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不敢看她，等她转过去了才敢小心翼翼打量，真怕她因此生气了，再也不喜欢自己。
其实他也是因为总拿人家好吃的，自己不好意思，觉得如果能像昨天那样帮帮忙，就不用不好意思了。于是中午听了之后，灵机一动，就自己去黑水塘摸莲藕了，反正也不远。
叶欣在井边洗了手，把用过的布块也洗了晾起来，才回去。
见小朋友低着头，也知道大概是自己吓着他了，叹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回灶房拿了一个煮鸡蛋出来给他，笑道：“谢谢你帮我挖莲藕回来啦。这是奖励你的！”
李光明见她终于露出笑容，才敢说话了，却是一时没敢接：“姐姐，你不生气啦？”
叶欣又板着脸说：“生气是有一点生气。我不是让你下午来带我去的吗？你都答应了，怎么可以自己跑去呢？答应了没做到，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小孩子怎么可以自己去池塘？你那么小个，要是摔一跤，淹在泥巴里就看不见了，这多吓人！”
虽然她板着脸，但是愿意说这么多话，李光明就没有很害怕，小声分辨道：“我很小心的，没有摔倒。”
叶欣严肃地说：“反正下次你不要自己去池塘了，很危险的！”
李光明乖乖点头，“好。”
叶欣这才不板着脸了，又把吃的给他：“好了，你听话我就我不生气了，吃吧。”
李光明这才敢接过来，也放松下来了，用泡水泡得皱巴巴的小手剥鸡蛋吃。
趁他吃鸡蛋的工夫，叶欣才有空去看他挖回来的几个小莲藕。
五六个，已经发芽了，正好可以种的。
莲藕这玩意儿不用种多，扔在池塘只要长起来，就会不断蔓延，慢慢就能成一片了。
她暗暗点头，虽然这小孩擅自行动让她有点吓到，但结果是好的，的确给她省事了。
回头见他吃完鸡蛋了，就又回屋抓了两把瓜子给他。见他软软的头发被太阳晒得很快干了，衣服上水汽也在消散，就让他回家：“你出来这么久，说不定爷爷担心了，快回家吧。”
李光明乖乖点头，收了瓜子又是高高兴兴的了。
叶欣把他送出院门，突然又想起来叮嘱他：“今天你去给我挖莲藕的事情，不可以跟别人说啊！”
李光明问：“谁都不许说吗？光荣哥可不可以……”
叶欣：“不可以！谁都不许说！你光荣哥你爷爷都不要说！”
他家里人知道了，不得骂死她啊！
虽然不是她叫他去的，但是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怪小孩啦，都是怪她“多事”！
为了自己不被骂，她严肃地叮嘱小孩：“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好不好？”
听到“秘密”，李光明新奇地亮起眼睛，点点头，举起小指头说：“嗯，我谁也不说。我跟你拉勾勾。”
叶欣跟他“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之后，总算是放心地把人送走了。
关上门，摇摇头，进空间去种莲藕，继续挖池塘。
晚上沈卓回来，又问她：“今天做什么了？”
叶欣还是坐在凳子上喝水，却叹了口气：“今天被小孩吓了一跳。”
沈卓：“？？”
他感到疑惑，忍不住问：“你怎么跟小孩子玩到一块儿了？”
叶欣说：“我也是小孩子啊，没满十八岁都是小孩子——所以不许乱来，去做饭！”
又想亲亲她的沈卓，只好讪讪走开：“……哦。”
第076章 搬石头
花了两个下午就把莲花池和果林解决了, 叶欣觉得自己很高效率。
第三天下午，她主要是把屋后池塘清一下。
也就是小鸭子的乐园。
挖的蓄水池到底是不流通的，鸭子天天在里面游泳泡澡, 弄得很浑浊, 加上之前连绵的阴雨天，池子里已经长满了青苔, 跟臭水沟似的。
再不清, 她都要受不了了！
这几天晴了, 正好菜地也要浇水，叶欣都是从这儿取水浇灌，暂时没有往里添水, 水就越来越少。今天腾出空来，她就彻底把池子里的水舀空了，穿着水鞋跳下去, 拿着用细树枝做成的扫帚在池子底部和四周一顿粗暴刮刷, 把那些青苔、积泥、腐败的树叶通通扫松铲出去, 接着就是提水冲刷，反复清洗几遍，直到池子恢复干净了, 才又重新提水灌上。
打扫之前她忘记先把鸭子围起来了，在她忙碌的时候, 五只鸭子就在旁边捣乱，一会儿掉下池子，没有水, 使劲扑腾；一会儿又被她打扫的动静吓到, 嘎嘎乱叫。
长了两个月，它们也半大了, 非常活泼闹腾。
好不容易把水注了池子的一半，叶欣累得额头都是汗，把乱跑的鸭子赶下水，“行了行了，去游泳吧！”
又给边上添了食物，对它们说：“快快长大啊，我等着吃咸鸭蛋呢！”
鸭子们当然听不懂，只知道在刚刚注入的清澈凉快的水里尽情嬉戏，欢快地嘎嘎叫。
叶欣也擦擦汗，回头到前面歇歇。虽然还是春天，但太阳底下干活，也是很热的。
正在喝水，李光明又来了。
见了她就满怀期待地问：“姐姐，你今天干什么呀？”
叶欣有点无奈了，“今天不干什么，就在家。”
她直接开门让他进来，又坐回屋檐下歇着。反正他已经进来过了，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摸乱拿。
这孩子可能平时没人陪他玩，自己找了他两天帮忙，他就自动接着来了。可能是馋她这里的零嘴儿。
不过还是不能让他养成这个习惯，她没有功夫天天和他玩的。
叶欣跟他说：“前两天多亏你帮忙，给我省了很多事。以后你就自己去玩吧，不用特意上来了。有什么事我再找你，好不好？”
李光明就有点失落，“哦。”
叶欣见他这样又有点心软，说：“今天既然来了，就玩一会儿吧。”
说着，她让他在这里等一下，自己进屋拿了些番薯干和瓜子出来给他，“来，装兜里吃。”
李光明却是没有接，背着手，摇摇头：“我不要了。我没有帮忙，不能再拿姐姐吃的。”
叶欣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还挺有原则嘛。
仔细想想，以前的确是要他帮忙，或者他上来跑腿了，她才给他吃的，也说谢谢他帮忙、是给他的奖励。看来他还是记在心上的？
她顿时觉得这个孩子更惹人疼了，笑道：“也怪我昨天没有提醒你今天不用来了，让你白跑一趟。这些是我主动给你的，你可以要。”
李光明还是摇摇头，不接。但是那小眼光的确又是馋的，纠结着，就小声问道：“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帮忙了，就可以要了。
叶欣见他小小年纪，这么坚持原则，也是难得的好品格，还是不要打破了。
于是她努力想想有什么可以让他帮忙的。
很快她就想到了，之前她跟黄月梅和王小薇都是说挖些小果苗在屋前屋后种，但是她全部种在空间了，这外面的确没有种，谎言得圆上才行。
于是跟李光明说：“这样吧，我这里还需要一点小果苗，但是我又没有空去挖了。你能不能帮我挖一些来呢？”
李光明听到任务了，立刻积极起来，“可以！”
叶欣就仔细交代他：“那你每天帮我挖五棵来，但是要不一样的。最好是下午挖，挖了你就拿上来敲门，跟我换零嘴吃，好不好？”
李光明皱起了眉毛，犹豫地问：“每天都要不一样的吗？能不能有些一样的呢？我可以多挖一点的。”
叶欣发现他脑瓜还挺爱思考的，自己一时都没发现这个歧义。真要是每次都不同的树苗，那的确有点为难他了，乡下小果苗多，但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样。她笑着解释道：“是说每天的五棵苗不能一样，但是一天和另一天的可以有重复。”
李光明就松了口气：“那很容易的。我可以挖，还可以挖多一点。”
叶欣摇头：“不用挖那么多，每天五棵就行，其他时间你就玩去。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啊，姐姐是喜欢你，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都挖果苗来换零嘴吃，换完了可就没有你的份了。懂不懂？”
李光明立刻记住了：“懂！”
叶欣点点头，正想把吃的给他，又觉得他实在脏兮兮的。
乡下孩子其实都这样，地上打滚也有的，还不穿鞋，泥孩子似的。尤其是李光明没有爹妈，只靠一个身体不好又年纪老迈的祖父养活，老人不过是靠一门手艺勉强养活他，卫生方面恐怕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不穿鞋或是身上有泥巴，叶欣还能勉强忍受，但是流鼻涕、嗦手指这样的，她真没法接受了。
现在既然她跟这个小朋友“玩到了一块儿”，成了有秘密的“好朋友”，以后也会经常来往，她就觉得有必要帮他改掉不良习惯，把这块脏兮兮的璞玉擦亮了。
所以她就先收起了吃的，带他到井水边打水洗手洗脸，一句句地叮嘱他：“以后不可以嗦手指，这样很不卫生。有鼻涕也要赶紧擤了，不可以一直流着，很难看。擤了鼻涕也不可以擦到身上，要尽快洗手，手和脸都要干干净净的。能不能记住？”
李光明虽然年纪小，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蛋，小声说：“记住了。”
叶欣板着脸说：“记住了还不行。能不能做到？”
李光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能做到！”
叶欣这才满意。
给他洗了手脸，擦干净，就把吃的给他，说这算明天的。
李光明这才接过去了。
有了吃的，又是一个开心小孩！
叶欣把他打发走，自己也歇够了，趁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她拎了个旧竹筐，去山上找石头了。
之前雨天泥泞，说要找些石头在屋前屋后垫垫，方便下次走，不脏脚。但忙起来一直没空做这个。
山里倒是有石头，就地取材，不要钱，只是费力气罢了。
还要挑挑拣拣，找一些大小合适的，最好是扁平形状的，才好垫在地上走。
叶欣在山上一阵寻找，石头是找到了不少，但合适的不多，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要么太圆、太尖，真是个费时费劲的活。好不容易找到了几块合适的，搬也不好搬，竹筐承重不行，容易坠坏了。
忙碌一阵，晚饭前她也就搬了三四块回来，先放菜地边上晒晒。
即便现在叶欣身体素质好了，搬石头仍然是个力气活。她揉着肩膀想，那些误会自己的人真是误会大发了，自己哪里偷懒了？哪里娇生惯养了？哪里依靠人了？
自己在家干的活比上工累十倍呢！
天天下午在家，可是天天也没闲着，忙得很呢！
也是巧了，今天沈卓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竟绑了两块几乎是四方形状的花岗岩回来。
叶欣见着这么完美的石头，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帮他卸下来，一边问：“你哪弄来的？”
沈卓先是叮嘱道：“这个沉，你别动，我来搬。”
等搬下来了，才回答到：“昨天我在路上看到的，觉得用来垫地上正好。今天就拿了绳子，回来时顺路运回来了。”
他还细心，怕石头把后座磨损了，以后她不好坐，特意带一个旧的布袋垫着。
两块石头都不小，有二十来公分宽，三四十公分长，看着四方，其实也是自然形成的，表面凹凸不平，比较扁平宽大，跟石板似的，很适合垫在地上用，跟水井边那两块差不多。
之前叶欣说过要找些石头垫垫，沈卓都记在心上呢。天天骑车往返的时候，他就留了心思注意路边有没有合适的石头。这两块其实是他精挑细选的了，也好带，要不也不值得耽误时间的。
叶欣仔细打量了这两块石头，说道：“真好！就放在院子里吧！”
沈卓点点头，突然发现她的手掌不对，连忙握了摊开一看，果然红红的，还有些擦伤了。
顿时眉头皱起来了：“怎么弄的？刚才你挨着石头了？”自己好像在她动手之前就搬下来了啊。
叶欣摇头道：“没有啦，是我下午也去搬了几块石头——咱们真是心有灵犀！”
沈卓这会儿却没心情听好话，眉头更加皱紧了：“你怎么去搬石头了？那么重！”
那样粗糙沉重的活，哪是该她干的啊！
又十分心疼，就要回屋拿药酒给她擦擦。
叶欣反手把他拉住了，“你别大惊小怪了，又没怎么样，明天就好了，不用上药。”
沈卓低头看着她的手，轻轻给她揉了揉，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又是不赞同，说：“你别搬了，做些别的就行，这种力气活留着我做。”
叶欣也很无奈：“可是你没空啊。”
沈卓一顿，“我以后天天回来时顺便载一些，我有车，不费劲。就是可能回来迟一点。”毕竟找石头要时间的。
叶欣点点头，又说：“可是你每天也带不了多少，我也搬一点的话，就快很多了。”
沈卓说：“不急。培训就快结束了，到时候我先把这个事情做了。”
叶欣说：“可是怕等不到四月，又要下雨了呢。”
沈卓就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多了几分愧疚。
她自己在家，真是很不容易的。
叶欣见不得他这么满脸愁绪的模样，伸手捏捏他的俊脸，说：“别叹气了，我也没有勉强自己啊。今天才搬了三四块，累了就停了。”
她现在的力气也不小，搬几块石头还是可以搬的，只是手上皮肤嫩，难免擦擦碰碰，看起来才会有点惨。
其实明天就没事了的。
说到这里，她也顺便说：“明天你到供销社去看看有没有手套，买一双回来。要那种白色的棉线手套，戴上就可以有效保护手掌，不会擦伤了。”
沈卓嗯了声，把她调皮的手拉开，摊在自己手掌看了看，还是觉得心疼。
这么一对比，显得她的手格外小巧，他握在手里揉揉捏捏，舍不得放开，又抓着她按回自己脸庞上了。
叶欣觉得他又在黏糊了，抽回手来，又突然想起：“你今天也搬石头了，有没有受伤？”
沈卓说：“没有。我手粗糙，不容易伤。”
叶欣还是抓着他的手掌翻开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事，他掌心有一层茧子，保护了皮肤。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虽然叶欣老把做饭和拔草的活推给他，但她自己其实也不少干粗活的，怎么他的手摸起来就粗糙得多，难道男生的皮肤天生就是比较粗硬吗？
她摇摇头，“还是买两双吧。你一双我一双，能保护就保护着点。”
沈卓觉得买了也好，以后用得上，就没多说地点头。然后接着劝她：“你自己在家别搬石头了，太辛苦。”
叶欣却说：“乡下有什么不辛苦的啊，靠自己动手，只能这样了。你搬一点，我搬一点，咱们齐心协力，就会快很多啊！”
说着让他去做饭，自己则回房间拿钱，免得明天早上不记得了。
沈卓收了一看有十块钱，有点惊讶：“不用这么多。”
叶欣说：“多的你先带在身上吧，缺了什么你也自己买，比如墨水、灯油的，有时候我忙起来也忘记问你。”他这个性子，东西用没了估计也不说的，苦了自己。
沈卓说：“都还有。我身上也还有几块钱，你别给我了。”他怕她身上钱花没了。
叶欣说：“你先收着。指不定下次还要你带什么东西的。”
沈卓就不再多说，先收着。反正他的就是她的。
第二天一早，沈卓到了镇上先去供销社买手套。
供销社八点开门，培训班九点上课，时间来得及。棉线手套果然有的，他就买了一大一小两双，才回去上课。
一天课程结束，他匆匆走出教室准备回去，没走几步却意外地碰遇上了俞医生，也是给他们授课的老师。
俞医生把他叫住了：“沈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就转身先走了。
沈卓有些奇怪，医生们平时都是上完课就走，一个个都很忙碌，从没逗留的，何况是这位德高望重的授课组长。
他犹豫了下，还是跟上了。
跟到了专门给培训班授课医生的办公室，俞医生转头，看着这个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的学员，心中也不禁暗暗惊叹，乡下竟有这么出挑的孩子，城里也难见的。
更难得的是，在医学上有天赋、学得快、态度端正。
这样的人才，更不应该被埋没在乡间农活中。
俞医生开口说：“沈卓，你在这两期培训的表现我看在眼里，很不错，我认为你是适合做医生的。喊你来也不为什么，只是想给你两本书看。”
说着，俞医生从抽屉里拿了两本书，递给他。
沈卓接过，都是关于中医的。
俞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培训班没多久就结束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对培训一名医生来说，远远不够；但我们也明白，对生产队员来说，已经太久了。特别是你家情况不好，想必面临的压力更大。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认真学习，努力上进，这很好，也希望你之后继续学习。学海无涯啊，何况咱们做医生的，治病救人，更不能停止学习。这两本书是我以前看的，现在送给你，你带回去多看看、多学学。”
沈卓感受到俞医生的一番心意，认真地点头：“我会继续学习的，谢谢您。”
俞医生摇摇头：“不用谢我。如今世道乱七八糟的，又受到西医的冲击……真怕祖先传下来的东西，渐渐断了传承。你有这个资质，性格也稳得住，是个优秀的人才，我衷心希望你今后在这一行继续钻研，将中医发扬光大。”
沈卓听着，一时沉默。
他自认只是一个普通人，心中只有最简单的想法，就是想把日子过好一点，不让叶欣受那么多苦。
俞医生会找他说话、送书，实在让他意外。俞医生的殷切嘱托和期望，于他而言也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
俞医生看他神色有几分迷茫，想到他的家庭情况，也是叹了口气，缓了神色道：“沈卓，你不用多想，也不要有压力。我知道乡下农活繁重，你空闲时间看看学学，尽力而为就行。”
沈卓这才点点头，“好的，俞医生。”
俞医生又道：“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因为你学得好，我才给你。平时课忙，人多眼杂，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叫你来，为的是不引起注意……你明白吗？”
沈卓点头，“我知道，不会跟别人说的。”
俞医生便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你急着回家，去吧。”
沈卓把书装在包里，告辞离开了。
骑上自行车，一开始他还因为俞医生送书的小插曲有点走神。但是驶入山间小道之后，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道路两边，寻找着合适的石头，要带回家。
不过怎么说，他学医的初衷不变——为叶欣减轻负担，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
第077章 交公粮
这天中午, 从地里回来，叶欣正要跟王小薇分开往坡上走呢，突然江静雨走了过来。
很明显, 她就是要找叶欣说话的。
王小薇就很善解人意地说：“今天轮到我做饭, 我先回去，你们聊。”说着就走开了。
叶欣看向江静雨, 主动问：“怎么了？”
江静雨好像有点不自在, 犹豫了会儿才开口：“年后我们去找吴奶奶订了几只鸡仔, 前几天领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认真照看之下，还是死了两只, 还有两只也蔫蔫的没精神。想着你有经验，就想请你过来帮我们看看，现场指导一下, 是不是我们哪里还做得不到位。”
叶欣听了, 就露出笑容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指导说不上，只能根据经验看看。现在去？”
江静雨见她这么干脆就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 神色也自然多了，“不是现在。忙了一早上, 都急着吃饭，也不好耽误你。傍晚下工了你来，行吗？”
叶欣点点头：“行啊。”
江静雨就真诚地道谢：“先谢谢你了。”
去年刚来那会儿两人闹过不少不愉快, 还是叶欣主动惹的。后来分开住了, 虽然她变了性子，但两人一直也是不远不近的, 现在反倒是自己主动找叶欣说话，江静雨其实心里是有点打鼓的。
现在她才确认，叶欣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是从内而外的改变。
叶欣倒是真的饿了，就说：“那傍晚见吧，我先回去了。”
江静雨却又叫住她，这次又犹豫了一下，才问：“你下午也是不上工？”
叶欣：“嗯。”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江静雨在她注视着之下，先解释了下：“我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她又犹豫了下，才说：“你知道的吧，有些人对你有意见。”
叶欣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了。
她觉得有趣，好像窥到了文静的江静雨的内里也有一颗八卦之心。但这个八卦，是单只说说发生了什么，还是去歪曲事实抹黑别人，还要再看看。
她便笑着问：“你是说谁？刘红霞和孙维强吗，我知道他俩看不惯我。还是新来的两个人？我倒是还不熟悉他们。”
江静雨见她这么直接，也直说了：“主要是孙维强。我感觉，他对你有恶意。”
接着，江静雨就把那天孙维强在新人面前怎么说她、新人因孙维强的话怎么反应、以及郑文文怎么维护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叶欣见她说得这么清晰详细，大概判断是真的。
——这些的确是不跟他们近距离接触的王小薇所不知道的，而郑文文自从上次招工之后，就把精力投到了学习，也没怎么有空跟她说话。
以前叶欣很少跟江静雨接触，按她观察到的，江静雨是比较安静不多话的，一般都是听别人说，做个旁观者。
这番话下来，更是印证这种印象。
叶欣对她的笑容就真诚了些：“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别人背后具体怎么说我的。”
江静雨听着有些不自在：“我并不是搬弄是非，只是想提醒你。孙维强不是一般多嘴，他那样，就是对你有恶意。”
叶欣微微皱眉，又松开，先对她说：“你说得对，多亏你提醒我了。你也没有搬弄是非，告诉了我，让我警惕，你一番好意，我真感谢你的。”
江静雨这才又放松了，她爱惜名声，真怕别人误会了自己的。
说了这事，她又看向叶欣，神色之间又是有几分犹豫。
叶欣耐心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江静雨鼓起勇气问：“以后不上工的话，我能不能……也去你那串门？”
叶欣听到这个“也”，笑了，“看来你知道有人到我那串门了。”
江静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王小薇和郑文文没说，但她们偶尔一起出去，你又跟她们越来越好，我就猜到了。”
叶欣点点头，她知道那两人都是谨慎的，只是有心观察的话，的确不难猜出来。人家释放善意，她也不好拒绝，就点头：“你要来，我也欢迎。不过不要让更多人来了，我有些怕吵。”
江静雨也是个聪明人，当然听懂了言外之意：“我明白的。”
她心中也是高兴。
其实上次她就想问了，因为知青宿舍又更挤了，越发羡慕叶欣。听说叶欣在上面住得独门独院，她真的很好奇，很想上去看看。
只是当时还是不熟悉的，贸然提出来，也没有那个脸。
现在借着说话的契机，好像是熟悉了那么一点，她才厚着脸皮提出来。好在是没被拒绝。
江静雨平时除了和张康明一起，并没有特别能说话的人，刘红霞一开始因为是同一批来的，喜欢跟她一起，后来慢慢的江静雨发现性格不合，刘红霞也忙着挣工分，两人也渐渐的不怎么说话。
但其实，江静雨还是希望有个能说话的女性朋友。
她现在看叶欣，觉得她越看越讨喜了，忍不住也想和她亲近。
她真诚地说：“叶欣，以后咱们也做朋友吧。就跟你和王小薇和郑文文一样。”
叶欣笑着说：“好啊。”
多个朋友多条路，怎么会嫌朋友多呢？而且是这样善良细腻的女孩。
说到这份上了，叶欣也想起原主和她之间的种种不愉快。以前她是觉得，那是原主的事情，又不是自己惹的，没必要去承担，跟江静雨又不熟，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她就顺势说了句：“说起来，以前的事情，我还要跟你道歉的。”
江静雨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跟她的隔阂一下子消失了许多，露出笑容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相处。”
叶欣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说到这里，才总算是分开了。
叶欣往坡上走。这里有树荫，她摘了遮阳的草帽扇扇风，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江静雨说的那几人。
孙维强这个人，在讨厌之处的确更胜一筹。也不知道他本性如此，还是在乡下憋久了渐渐变得阴暗猥琐。叶欣没忘记第一次拿鸡蛋下去的时候，他趁机凑得很近，走开了还又贴上来。故意的，真恶心。平时她也懒得搭他，想着远远避开就好，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了。
郑文文能当面怼孙维强，倒是让叶欣有点意外。虽然知道她性格一向直爽些，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维护自己，这让她有点感动。
所以说，与人交好是没错的，总会有个人帮你说话……
一边想着，叶欣就回到了院子，洗手做饭吃。
天气渐渐热了，做饭吃饭都容易出汗，要不是干着体力活，她都想随便拌点水果蔬菜吃就行。
心里想着，要不让沈卓明天早上做饼子，多做点，她中午吃，就省事了。
……
午后，阳光明媚。
李光明如约挖了五棵小树苗上来，拍响门。
叶欣开门见了他，首先说的是：“先让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讲卫生……”
李光明就一下张大了眼睛，心里紧张起来。
叶欣将他上下一打量，发现他脸上还是有点脏，但又好像比昨天好一点。手上因为挖树苗去了，当然就脏兮兮的。
不过她还是宽容地说：“看着还行。你把小苗放门口，进来吧！”
李光明这才放松了，乖乖听话照做，走进去。
叶欣打了一桶水上来，给他洗手：“先把小手洗干净。自己搓搓，用力搓干净了。洗了手才能吃东西哦！”
于是李光明不敢马虎了，认认真真把手洗干净。
并且他暗暗记住，明天要把脸洗干净再来，原来姐姐真不是说着玩的，要检查的！
等他洗干净了，叶欣从晾衣绳上扯了块布给他擦干。这块布自从给他擦过，就是他专用的了。
之后才拿了些番薯干和瓜子给他。
家里零食还是少了，再过段时间，水果蔬菜都长起来，就可以给他一点儿别的吃吃。她盘算着，到时候西瓜长起来了，也给他抱一个回去。
之后叶欣就拿铲子出去，在院门口把五棵小苗栽了。
她栽的时候，李光明就站在一边嗑瓜子看着，很乖巧的模样。
叶欣种好了浇过水，朝他挥挥手：“好了，你回去玩吧。”
李光明说：“姐姐再见！”这才走了。
叶欣记着和江静雨的约定，傍晚从空间取了些灵泉水和青菜、麦麸拌在一起，做个简单的鸡饲料。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经验，她养的时候主要记得保暖，然后就是喂点儿好的。她觉得最主要的功劳还是灵气的滋养吧，所以小鸡仔们都活了。
现在下去，她就顺便带点，能够帮他们的小鸡度过脆弱的前几天也好。后面天气越来越暖和，应该就好养了。
除了这个，她也顺便捡了半篮子鸡蛋，还摘了些青菜。中午王小薇说今天轮到她做饭，正好给她今晚炒。
挎着篮子，端着鸡饲料，她就往知青宿舍走了。
她掐着时间下来的，正好是知青们下工回来。
江静雨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你来了。快来这边看看小鸡仔。”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就明白叶欣是干什么来了。当下王小薇去做饭，刘红霞急着去洗漱，李英丽似乎累了走回房间，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去看小鸡。
张康明也走出来，一起带着叶欣过去，一边皱着眉头说起情况：“我们一共要了十只小鸡，死了两只了，还有几只不精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欣道：“我先看看。”
他们在自留地的边上用竹子围了一个鸡笼，竹子还是青的，显然也是刚问本地队员砍的。里面一边用稻草团成了一个窝，窝里面还垫了件旧衣服，已经脏兮兮的了。旁边两个碗，一个装水，一个装食，看着是碾碎的番薯。
几只黄毛小鸡在里面窝着，见了人就转一转脑袋，的确不是很活跃。稍微活跃的有三四只，在窝外的泥地里走动，轻轻叫几声。
叶欣看了看，就说：“保暖可能不够。小鸡是很怕冷的，一开始都要在三十几度的温度里才能好好长，有厚点的衣物，给围一件吧，春天早晚还是挺凉的。”关于这个温度，她也是后面听本地队员说的。
她接着说道：“另外光吃番薯，可能也不太好。有玉米糠的话，用来跟青草拌了喂，会好一点。”
一起来围观的几人都咋舌，邱志云说：“原来养鸡这么麻烦啊！”
叶欣说：“是麻烦。鸡蛋不是那么容易来的呢。”
张康明和江静雨听着也都有些发愁。
不管是厚衣服，还是喂粮食，都有点为难了。自己东西都还短缺，还要给家禽用。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要是小鸡那么好养，那家家户户都养起来了，也不愁没有鸡蛋吃了。所以还是需要费心的，得好好养了，才不浪费换出去的粮食。
他们都记下来。张康明说：“叶欣，谢谢你了。今晚就给它们换换，保暖做好些。”
叶欣笑道：“不用谢。正好我刚给家里的鸡拌食，拌多了点，给你们带些下来喂喂。你们看看，以后拌的像这个稠度就行。”
说着她就把手上盖着的碗拿开，把底下的鸡食露出来，递给江静雨。
这碗里面青青的菜叶、黄黄的麦麸，拌得半湿半干，成团成块，一看就用料不少。
不知道怎么的，这配色清清爽爽的，让人一看觉得还挺好吃……可能是饿了。
江静雨接过去，有点感动，“叶欣，真是太感谢你了，还专门给小鸡带吃的来。跟你这一对比，我就知道为什么你能好好养到下蛋，而我们轻易养死了！”
叶欣一笑，“没事。你们也是没经验，慢慢就会了。”
说着她转身看着一群知青，把盖着篮子的布掀开，露出底下几十个圆润的鸡蛋和几把嫩嫩的青菜，问：“我又攒了些鸡蛋，不知道你们要不要？”
郑文文眼睛一亮，第一个说：“要要要！还是你好，有好东西先记得咱们！”
叶欣笑道：“我可不记得谁，我只是来鸡蛋赚钱的。”
邱志云觉得很新奇：“叶知青，你自己竟然能攒鸡蛋卖？”
叶欣道：“是啊。我长得矮小，力气也小，干活太累，只能另辟蹊径，做些别的来补贴了。平时不上工的时候，也是忙得不行呢。听说因此有人对我很有意见？”说着目光直直看向孙维强。
孙维强没想到她当场这么说，顿时脸皮难看，目光也闪躲，不敢跟她对视。
郑文文也看了眼孙维强，哼了一下，跟叶欣一唱一和：“有些人自己做不好，就也见不得人好，爱犯红眼病。有本事，自己也养鸡卖鸡蛋呗！”
这下气氛就尴尬起来。
新来的邱志云也明白，叶欣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了——人家聪明勤快着呢。只是针对自身不足，扬长避短！
江静雨低头忙着喂鸡，只当没看见，张康明跟她一起。
赵中华、王有为两人则是默默看着鸡蛋，就想着买点吃。
叶欣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轻轻一点就带过了，又笑道：“这次我带了三十个鸡蛋来，谁要，谁拿钱来。都要的话，平均卖给你们，有人不要的，就给别人。”
说着她就先去了灶房。
王小薇知道刚刚发生了是什么，见她来了就赞扬道：“你当场说出来真痛快！也很好。他抹黑别人不成，反倒让人看清他的面目。以后他再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了。就是可惜，李英丽没在场。”
叶欣笑道：“我反正不吃亏的。没让我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总得说回去。”
又问她：“怎么江静雨和张康明两个人能要十只小鸡？当时我们只能要五只。”
王小薇道：“不止他们俩的。知青宿舍十个人，论起来可以养二三十。只是多了难喂也难打，也怕一次死绝了。还有些不想养的。我把自己的名额给了他们，还有赵中华的，先看看他们养得怎么样，能不能成。”
叶欣恍然，“原来如此，还能借名额。真是不错。”
王小薇无奈摇头：“你自己会养，当然想要多点。但大多不会养的，多了也是白搭。这不，已经养死了些。”
叶欣只能笑笑，转而说：“除了鸡蛋，我还拿了些菜来。听说你做饭，我才拿来的，你今晚炒了吃。”
王小薇看看这青翠水灵的菜，不客气地收下了，“正好。我们菜地里的还没长大，舍不得吃呢。还是你会种菜。晚上我们吃的时候再说几句，让他们明白，你不是偷懒，也不依靠别人，是凭本事让自己过上轻松日子！”
叶欣顿时开心：“小薇姐，你真好。我这菜没有白拿来！”
送了青菜，也卖了鸡蛋，叶欣心中轻快，正要回去，却见小队长李建邦来了，便顿住了脚步。
李建邦是来找张康明的，说的是交公粮的事情。
又到了一年一度交公粮的时候了！
队里需要壮劳力一起运送粮食。张康明是知青里面最高大强壮的，性格也是踏实稳妥的，有重活都叫他参与。
张康明自然答应了，问清了日期，在几天后的三月十二。
叶欣听了一嘴，才回去。
因为耽误了这么会儿，出来正好碰上沈卓回来，车后座依然运着石头。
叶欣连忙上前帮他推车，一边兴奋地跟他说：“队里要交公粮了！”
沈卓算算时间，的确是这个时候，见她这么兴奋，就猜到了：“你想跟去？”
叶欣点头：“嗯！我也要去看看！”
第078章 好人救
关于去看看交公粮长长见识的事情, 一开始，沈卓说也是早上载她去，叶欣也答应了。
但是过了会儿她转念一想, 运粮食肯定走不快, 不如她也跟着队伍慢慢走好了。以前都没有走路去镇上的，不如这次就跟着运粮队走一趟, 体会体会。
她就说：“我不要你载, 我跟着运粮队走。”
沈卓有点意外。他知道她有偷懒的一面, 没办法才勤快的，没想到这次不坐车反而要走路了。他劝道：“还是我载你吧。走着累。”
叶欣摇头：“我跟着大家慢慢走，应该不累的。”
沈卓提醒她：“还有回来呢。你走一个往返, 真要脚底起泡了。”
叶欣想了想，问他：“往年交公粮都是什么时候交完？你去看过没有？”
沈卓点头，“小时候去过, 一般交完都下午了。”
叶欣就有了主意：“那我下午等你一起回来好了。那天不要载石头了, 载我！”
沈卓眼睛一亮, 觉得可以，“行！”
她一天天在家干那么多活，也是很累, 那天就当去放松吧，在镇上看看逛逛, 也好过她在家干活。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叶欣愉快地吩咐他：“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揉面，做饼子吃，多做点, 我中午不想吃米饭了。”
沈卓点头记下, 顺口问：“刚我在门口看到几个小坑，你今天种了什么？”
叶欣说：“种的一些小果苗, 从村子里挖的。”
沈卓有点奇怪，“你怎么想起去挖那个？”
叶欣说：“其实不是我挖的了，一个小孩子挖的……对了，我可以给他饼子，他明天还来的。”
她提起小孩子不是一回两回了，沈卓好奇不已：“就是你之前玩在一块的小孩儿？叫什么？”
叶欣说：“李光明。你认识吗？”
沈卓点点头，“盛三爷的孙子。”又说了句：“他挺可怜的。”
叶欣说：“是啊。难得还挺乖巧的，我就让他帮帮忙，也好给他点吃的。”
沈卓一边做饭一边想道，李光明虽然身世可怜，但其实在吃的用的方面不比别的孩子差。他爷爷毕竟有一门手艺在身，可以赚些钱，而且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很宝贝，也不存在偏心的情况。
不像很多人家，四五个孩子，粮食不够吃，一个个瘦巴巴的，不过是勉强养大了帮忙干活。遇上偏心的爸妈，有些孩子过得比没爸妈的李光明还惨。
以后李光明长大了，继承他爷爷的手艺，也是个手艺人了。有个赚钱谋生的手段，比别人强些。
沈卓垂着眼睛炒菜，继而又想到，李光明的堂哥是李光荣……
李光荣的条件就更好了。不仅学了自己亲爷爷荣大爷编草帽、织蓑衣的手艺，也把盛三爷的圆作手艺学了。两门手艺在身，家境殷实，人又长得端正，可是说亲的好对象。
要不是如此，当时叶欣也不会看上他……
叶欣年前年后跟盛三爷订了物件，来来往往的，想必也是这么跟那个小孩熟悉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经常见到李光荣？会不会……
虽然知道不该，但沈卓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了。
叶欣见他突然又跟木头一样发呆，忍不住喊一句：“锅里菜要焦了！”
沈卓这才惊醒，赶紧翻动了一下锅铲，仔细一看，并没有焦，就郁闷地看她一眼。
叶欣这才问他：“你又在想什么？”
沈卓闷闷地说：“没什么。”
叶欣就白他一眼：“懒得你。”
没什么是吧，那就自己闷着。她累一天了，真是没精神他。
沈卓于是更加郁闷。她懒得他，是不是嫌他烦了？
也对，她这么干脆利落的人，一定很讨厌他这样的……不行，他要改正过来，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了！
虽然智上这么劝自己，但沈卓还是有一点焦躁。想来想去，源头还是因为自己去参加培训，许多事情不能跟她一起。
于是他闷了一会儿，突然说一句：“培训班月底就结束了。”
叶欣瞥他一眼，凉凉地说：“对啊，到时候家里一堆活等着你干，你可别想偷懒。”
沈卓听了，竟振奋了一点：“我不偷懒，你把活都留给我做吧！”
叶欣：“……”
沈卓他是真的有点毛病吧？？
隔天早上，沈卓早早起来揉面摊饼子，葱香的、肉沫的、鸡蛋的各做一大张，刷油在锅里煎得香香的，出锅后切成均匀小块。做好了，才去喊叶欣吃饭。
叶欣过来看到一小篮子香酥金黄、十分诱人的煎饼，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未婚夫有点毛病，但也有很多优点的，瑕不掩瑜！
上工闲聊时，叶欣把自己要去看大队交公粮的事情跟王小薇说了。
王小薇听了，忍不住笑，“你真是跟个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叶欣毫不羞愧，“没看过嘛，去看看！”
王小薇摇摇头：“行吧，你爱去就去，保管你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又累又热，新鲜劲儿过去后，后面的路就难熬了。”
叶欣笑道：“我就是去看个新鲜，凑个热闹。小薇姐你有什么要买不？闲时供销社好买东西，我给你带。”
王小薇想了想，道：“暂时没什么缺的。要是方便，你去邮局看看有没有我的信吧。”
叶欣答应下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到时候我去看看。”
午后她在家给菜地搭架。去年的木头早就收了烧柴，今年要重新搭。因为忙，她都慢了一步了，搭了把瓜苗往上扶一扶。
完了又去下斜坡看看西瓜苗。虽然土不是沙质土壤，但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还是全都活了，开花结果不在话下。
只要有外面的掩护，到时候就能把空间结的拿出来，光明正大吃瓜！
没多久李光明又带着小苗上来换零食。
现在他活泼多了，不像以前那么问一句才说一句，每次见了叶欣都主动开口喊人，声音欢快：“姐姐，我来啦！”
叶欣见他小脸蛋干干净净的，甚至搓得有些红了，就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在注意卫生了。来了还知道主动往井边洗手。
她对此表示肯定和赞扬，给了一块煎饼子他吃。
李光明看到饼子，眼神蹭的一下亮了，“谢谢姐姐！”
然后就接过去吃得美滋滋。
一边吃一边心想，知青姐姐越来越好了，煎饼都舍得给他吃，他以后要更听她的话，帮她更多的忙！
叶欣顺便告诉他：“挖小苗挖到十二那天，之后就不用挖了。姐姐这里已经种满了。之后你自己玩儿也行，来我这里玩一会儿也行。”
李光明听到还可以来，就不是很失落，含糊地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这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交公粮的日子。
交公粮是大事。这天一早，仓库那边就热热闹闹的。
要上交的公粮早就准备好了，前一天也清点过，早上吃了饭，大队长带着小队长们一起安排粮食装运，特意挑选出来的壮年男子们动作麻利，把粮食纷纷搬出来装到木板车上，捆严实。
李兴国抬头看了看天色，有点担忧：“看着晴朗，但天边有云，迟点不知道下不下雨。”
李建邦也看了看天，农民活动都得看天。不过他持乐观态度：“叔，没事。这模样要下雨也是下午了，咱们只要交了公粮，回来淋雨也不怕！”
李兴国道：“最好雨也不淋，早点出发早点回来！”
叶欣背着背篓过来围观。发现也有不少大人小孩在看热闹的，运粮队更是忙得热火朝天，年后第一次那么热闹。
听着别人说话，叶欣得知，其实大队是希望早点交公粮的。倒不是他们乐意交，而是因为这里春季潮湿多雨，粮食放久了有发霉的风险，既然规定是死的，还不如早早交了，了却这件心头大事。
对此叶欣深表赞同，这里的春季潮湿她可是体会过了，一个保存不当，什么都要发霉坏掉。
交出去的公粮，都是生产队每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先把上交的部分留出来，剩下的才是年底分给队员们的。就算是遇到了天灾，只要歉收程度不大，都是这么办，这也是大家这么辛苦、却还吃不饱饭的原由。
交上去的公粮是给城里人吃的。城里人不种粮食，却人人有饭吃；乡下人种粮食，种出来的却要先保城里的供应，哪怕自己饿肚子。
如果说，农民交公粮养活城里人的功劳能被记住也就罢了，可从后世来的叶欣知道不会。
等这些生产队员老了，干不动了，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得到保障，没有退休金，养老金也很少很少，二三百甚至没有。而城里人，却有几千块甚至上万块。
那时候，他们说是因为农民年轻时候没有交社保，所以没有；而城里人交社保了，所以才有，多交多得。
真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情。
现在，叶欣看着这些年轻力壮、忙得热火朝天的生产队员，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她穿越而来，目睹令后世唏嘘的时代事件，却只能袖手旁观。
看热闹最多的是小孩。一有什么热闹，小孩们是最高兴的，叽叽喳喳。
李光明跑过来跟她打招呼：“姐姐，你也跟去看交公粮吗？”
叶欣回神看着他，“你也去？路上很远呢，你要走累的。”
李光明说：“不会呀。运粮食走不快，我跟着慢慢走，能跟上。”
叶欣只好问：“你问过你爷爷了吗？”
李光明点点头：“爷爷知道我去的。光荣哥也会帮忙运粮食呢，我跟着他去，回来也跟着他，爷爷放心。”
叶欣闻言仔细看了看搬运粮食的队员，果然发现李光荣就在里面。既然小孩家里知道，就不用她担心了。
她还看到了张康明，那天听到李建邦找他，并不奇怪。令她意外的是，孙维强也在队伍里。
当天她听了一嘴就离开了，没有听完，还以为李建邦只喊了张康明，难道后面还喊了孙维强？这孙维强既不强壮也不踏实啊，还比不上其他男知青呢。
叶欣皱皱眉，但也只是有点意外，没放在心上。
她又转头看看，看见了邱志云和李英丽两个新来的知青。当然这两人没有参与运粮的，倒像是跟她一样看热闹的。
这两人也看见她了，走过来打招呼。
邱志云声音爽朗，问道：“叶知青，你也去镇上？”
叶欣说：“我去看看热闹。你们也是？”
邱志云点点头，神色有些新奇和兴奋：“我们没见过交公粮的情形，就去看看！另外也顺便到镇上供销社买些用品，过了这几天，发现缺的东西不少。”
叶欣很解，“你们刚来，确实要买些东西。”
李英丽问：“你不是去年来的吗？怎么今年还凑热闹？”
叶欣道：“去年没去。”
去年确实没去，原主来没几天，对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还心有余悸，也就没跟上。缺什么，都是让别人带。
这么对比看来，这两个知青的表现更好一些，这么快又愿意走一趟了。
也从侧面表明，原主体质确实比较差，吃不消。
李英丽又仔细看看叶欣，她今天背着背篓，背篓里还放了一个草帽，看着明明是乡下人的打扮，但因为模样水灵，怎么看都很出挑。她说了句：“你准备得倒是充分。”
叶欣笑了笑。不知为何，这位女知青的脸色倒还有些苍白似的。她提醒道：“你们最好也戴个草帽吧。一路很远，怕晒得头晕呢。”
李英丽说：“我们还没有这些用具。”
邱志云笑道：“还没来得及置办呢！你的帽子和筐看着都不错，在哪儿买的？到时候我们也买来用。”
叶欣觉得邱志云的确比李英丽开朗了，就给他说了镇上赶集能买，队里也有人做这个的。
说了几句话，运粮队装好了粮食，就整整齐齐地向公社出发了！
叶欣这些跟着去看热闹的，还有不少好玩的小孩，都跟着一起上路，颇有些浩浩荡荡的。
运粮果然走不快。跟着的人，一开始觉得慢悠悠的还挺舒服，走久了，太阳晒起来了，就没那么悠闲了。
尤其是那些小孩，出门玩的兴奋劲儿一过，又累又热，又不能脱离队伍去自己玩，大人担心不安全也不让他们半途折回去，没多久他们就一个个蔫蔫的了。
李光明倒是精力旺盛，一会儿跟在李光荣身边，一会儿又跑到叶欣身边说几句话。
叶欣没跟那两个知青走一起，落在后面一直悠悠的。见李光明脑门都是汗，让他别这么跑来跑去的了，“你不累吗？好好走路吧。”
李光明摇摇头：“不累！”
叶欣叮嘱一句：“你不要到旁边草丛玩啊，万一有蛇咬你。”
李光明乖乖点头，并不乱跑。
他是很乖了，其他孩子却有调皮不听话的，险些出了事。
有几个小孩晒得热了，见路边有些宽大的叶子，就过去摘，准备笼个草帽遮阳。
这时节春草茂盛，盖住了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有个孩子没留神一脚踩空，往外摔了一跤，眼看就要滑下坡去，他及时抓住了草，但是草叶嫩，不承重，顿时吓得哭叫起来。
叶欣看见这一幕也是吓了跳，连忙上去抓住他，把他拉上来了。
那孩子虽然被拉上来了，但是吓到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前面注意，运粮的、跟着看走的，都纷纷回头看。
李建邦很快地走回来，问清楚什么事情，再看看那个坡，也是吓了一跳。
这里山挨着山，山路在其中高低曲折，还有不少石头坡面的，这十几米摔下去说不定就摔坏了！
李建邦就皱紧了眉头，但毕竟不是自己孩子，不好训斥，就只是先对叶欣说了句：“幸亏叶知青及时发现了，不然酿成祸事！”
然后又大步走回队伍里，喊了一声：“建才！”
随后队伍一停，孩子的父亲李建才跑过来了。
那精壮的汉子一听也是后怕不已，又气得不行，拎着小孩大声训道：“出门之前老子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乱跑不许乱跑，你非要往那危险的地方跑！不要命了是不是？净给老子惹事！看老子不揍死你！”越说越气，越吼越大声，抬手就要给那孩子几巴掌。
那孩子被父亲一吓，哭都不敢哭了，吓得全身发抖。
叶欣被尖利的哭声和洪亮的咆哮声吵得耳朵疼，原本想走开的，见到这画面又实在不忍心，就开口劝道：“建才大叔别冲动！这孩子被吓得不轻，想必已经长了教训，不敢再调皮，您就别打了。”
李建才这才作罢，又拉着孩子跟叶欣道谢：“多亏了叶知青伸手，不然这小子没命了！”
叶欣摆摆手：“没事。”
大家也都看着她，她一时成为了瞩目中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希望赶紧继续上路。
李光荣也从前面走回来看看小堂弟，见他好好的才放心，也严肃叮嘱他千万不能乱跑。
李光明刚才也是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十分听话，“我不乱跑，就跟在知青姐姐身边走。”
李光荣看了眼叶欣，不太自在。见小堂弟乖巧没事，很快又走回了队伍。
李建才又训了几句儿子，毕竟任务在身也不好太耽误时间，又匆匆回去推车。
队伍重新上路。
经过这个，不仅是那倒霉的小男孩不敢再往边上草丛走了，一群原本窜来窜去的小孩也消停了，都乖乖地蔫蔫地走路。
那个倒霉的小男孩，可能是因为叶欣救了他，还帮他免于父亲的巴掌，重新上路后就一直跟在叶欣后面走着。一开始他还止不住哭，呜呜哇哇的，后面可能是哭累了，就渐渐停止了。
叶欣见他终于不哭了，也是松了口气，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抽噎了一下，看看她，小声回答：“我叫李光亮。”
叶欣见他浑身脏兮兮，也瘦巴巴的，看起来怪可怜，就说：“你跟李光明一起走吧。”
李光亮点点头，就跟李光明走在一起。
李光明之前一直在叶欣身边，对他探头探脑的，因为他哭着也不好说话，现在总算是可以说话了。
两个人小声说起话来，聊得还挺起劲，就渐渐忘了前面不愉快的事。
叶欣继续慢悠悠地走着，口渴了就从背篓拿出水杯，喝点花茶，再接着走。路旁芳草如茵，野花缤纷，一派春和景明，她觉得跟郊游似的。
第079章 恶人磨
快到镇上的时候, 渐渐遇到了其他大队的，也是浩浩荡荡推着粮食来交公粮的。到了镇口，更是一队队的运粮队, 都有些拥挤了。
叶欣这时候才明白, 为什么交公粮的日子要选在一个不是集日的日子。
现在就够拥挤的了，碰上赶集还得了。
到镇上时虽然才十点来钟, 但是慢慢地往公社去花了不少时间。李兴国带着几个小队长在前后看着, 维持秩序, 好不容易过去了，却又不是一时能交的，前面还有几个大队, 要排队等候。
排队的时候，虽然不用出力了，但是太阳晒着, 没遮没挡的, 十分炎热。推车推累的队员都靠着木板车休息, 熬着等着，很是辛苦。
也有一些顺便要去供销社买些东西的，跟队长说了, 就先走开办事。这会儿留下一部分人看着就行。
那些原本走累了的孩子，到镇上之后精神了些。他们难得到镇上玩一趟, 不免睁大眼睛左看右看，但也是被各自家长约束着，不能跑远。
李光明和李光亮这两个小孩已经好得手拉手了, 还跟在叶欣身边, 也晒出一脑门汗。叶欣带着草帽倒是还好，但也不想跟着一直等, 就跟两个小孩说：“我要去邮局了。你们回到家人身边，别乱跑啊，当心遇上卖小孩的。”
两个人倒是很听话，乖乖往队伍中走，回到各自家长身边。
叶欣又看了看，邱志云和李英丽已经不在这边，说不定已经去供销社了。
因为不是赶集日，除了公社那边，其他地方都有些冷清。
叶欣一路到了邮局，先看了看信件，没有看到王小薇的，也没有自己的，倒是看到一封张康明的。
她想起刚才张康明好像也走开了，说不定会来邮局一趟，自己就不帮忙取了，免得他白跑。等会儿回去再跟他说一声，要是没取，再过来也来得及。
然后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就转身出去，准备去学校那边。
刚出了邮局门，碰到邱志云和李英丽了，两人手上都拎了东西，显然刚从供销社出来的。
邱志云打招呼：“叶知青，你也来寄信？”
叶欣说：“我来看看有没有信。”
邱志云道：“我们寄信回家报平安，来了几天了。”
叶欣点点头：“是要报个平安，你们去吧。”
李英丽已经先进去了。叶欣也不在意，打了个照面就分开，她往学校那边走。
走过去正好上午放学，沈卓很快地背着包走出来，左右张望一下，看到叶欣了就走过来。早上他们也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不过天气热了，这次就没有去吃国营饭店，而是吃自己带的。
另外也是，叶欣手上的钱花越少，现在又不足五十块了。她也不敢乱花了，得节约一点。
至于自己带的饭各吃各的，为什么还要一起，当然是沈卓粘人了。
叶欣见这天也没什么事，就顺着他了。
自己带的饭也好吃的。早上沈卓摊的煎饼，特意也多做了，带来当午饭；叶欣泡的菊花茶，也给他灌了一瓶。
现在两人就在学校旁边一个店铺角落，坐在人台阶上吃。因为没什么人，也不妨碍什么，店主懒洋洋地在店里，都没发现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赶人。
这会儿沈卓吃着，问了问她早上一路走来的情形，“累不累？晒不晒？”
叶欣摇摇头，倒是跟他说了有个小孩差点摔了的事情，“小孩子真难养，稍不留神就要出事。”
沈卓深以为然，“我就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特别吵。”
叶欣闻言想到了什么，看看他，却只是笑了下。继续说：“也有乖的小孩，比如李光明。其实要看家长教育，教好了就是讨喜的。”
沈卓不置可否，又问：“下午你做什么？还有那么长时间呢，会不会很无聊？”
叶欣说：“还行吧。等会儿我再回队伍里看看，等看着交了公粮，我再在镇上走走看看，也去供销社买些东西，反正就是打发时间。”
沈卓叮嘱道：“你要记得等我啊。”
叶欣道：“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走一遍回去。”
沈卓才放心了，跟她说好五点就要在校门口等他。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慢慢悠悠地吃完，几十分钟就过去了。
各自收拾东西站起来，正要分开，却见一对出挑的年轻男女从公社的方向走来。
男的浓眉大眼，自带一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叶欣已经见过了，是上次发现盯着自己看的那个人；女的模样秀丽，给人一种很温婉的感觉，倒是没见过。两人走在一起，感觉挺般配的，只是叶欣看出都是男的在凑，女的不大爱搭他的感觉。
那两人看见他们，脚步一顿。沈卓看见他们，皱起眉头。
叶欣见此，就知道他们肯定认识。都是年轻人，说不定都是培训班的。只是这反应各异的，不明白是为什么，正要问，那两人已经走过来。
那女学员走在当前，过来看着叶欣直接一句：“你就是沈卓的未婚妻吧？”
叶欣心里就打了个转，微笑着回答：“对。你是？”
林秀婉也露出笑容，“你好，我叫林秀婉，长林大队的，也是这批赤脚医生培训班的学员。平日总听沈卓提起你，我真好奇，如今总算见到了庐山真面目。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确非常漂亮！”
叶欣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有些焦躁不安的沈卓，又看看对面高挑秀丽的女学员，只能先说一句：“你好，我叫叶欣。”
林秀婉又问：“听说你也是知青？”
叶欣继续谨慎回答：“嗯。”
林秀婉就感叹了一句：“你这么漂亮，却愿意和当地队员定亲，真是跟别的知青不一样。不过沈卓也很优秀，你们的确十分般配。”
叶欣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秀婉见到叶欣，确实心服口服的，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想来认识一下。现在见她好像不太自在，就笑了一下，识趣地告辞：“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她一走，肖添宝就跟着走。他也是因为大队今天交公粮，特意叫林秀婉去看看热闹的，没想到回来遇到了沈卓和他的未婚妻。两人站一起真是亲热，看得他又羡慕又心酸。看到叶欣的时候，想起上次自己偷偷观察被发现的事情，还有点尴尬，连忙跟林秀婉一起进了学校。
等他们走了，叶欣就回头看着沈卓，问他：“你到底都在培训班上说我什么了？”
沈卓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叶欣盯着他心虚的脸，呵了一声，“没什么人家会说我‘的确非常漂亮’‘听说也是知青’？人家听谁说的？”
沈卓说：“真没什么……就是你平时给我带了东西，饼子、鸡蛋、瓜子什么的，分给别人吃的时候，我就提了一嘴，说是你做的。”
叶欣哼一声，“我听着怎么不像提一嘴啊，好像把我老底都透露完了。”
沈卓只好老实交代，“我说你又聪明，又漂亮，又勤快，还是知青，还对我特别特别好……我都是夸你呢，没有说你坏话。你不要生气啊。”
叶欣听完，生气是没有生气了，就是有点难以解。
他在外人面前不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子吗？不是沉默寡言的吗？她实在没法想象他对着别人把她大夸特夸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诡异。
……而且怎么感觉好尬啊！
跟那些乱秀恩爱的一样，不行，不能再想了，尬死了。
她恶狠狠地叮嘱他：“以后不许再跟别人这么夸我！当然骂也不行！最好别提起我，只管好好上课！”
沈卓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叶欣这才作罢，又问：“那两人怎么回事啊，我总感觉他们看你的时候怪怪的。上期你车子被扎的事情，是不是就这两人惹出来的？”
沈卓真佩服她：“你真聪明，一猜一个准。不过你放心，都过去了，他们不会找我麻烦了。”
叶欣想想刚才那女学员的确也没恶意，最多是对自己有点好奇。男学员更是眼里只有那女学员。就点点头，放过他了：“行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沈卓点点头，走前又叮嘱她一句：“等我放学一起回家啊！”
叶欣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
她戴上草帽，往公社那边走。到了看到邱志云和李英丽都回来了，打了个招呼；又看到张康明，跟他说了信件的事，张康明说自己刚才已经取了的。
叶欣就站一边等着，下一个轮到丰水大队了。
李光明又来找她了，“姐姐，你去邮局怎么去了那么久？”
叶欣笑道：“我顺便吃饭了呀。你吃了没？”
李光明摸摸饱饱的肚子，点头：“吃过了。光荣哥带的干粮和水，我们一起吃的。”
叶欣点点头：“那就好。”大家出门的时候就料到要到下午的，都带了吃的喝的。
李光明还跟她说了李光亮也吃了，在他爸身边累得睡着了。
没多久，终于轮到他们大队进去交粮了。
等得困倦的队员们顿时打起精神，纷纷行动起来。叶欣也跟那些小孩儿一起，凑到前面看了个热闹，看着一袋袋粮食从车上卸下来，过了大称，归入公社粮仓。算是涨了见识。
交完公粮，大家都是一身轻松，准备回去了。
要买东西的早就买完了，这会儿都推着空板车往镇口走。那些小孩子、跟来的人，当然也一起走了。
就叶欣没回去，跟李光明挥挥手，留下来继续走走逛逛，等沈卓下课。
等着等着，下午果然阴下来了，叶欣也担心一阵，却直到五点钟也没下雨，松了口气。
沈卓推车出来接上她，也担心下雨：“咱们快点回去。”下雨淋了自己不打紧，就是担心淋了她。
叶欣说：“我看一时下不来，你悠着点，别摔了我。”
沈卓只好又慢下来。
傍晚回去，果然又是不一样的景色。炎热散去，凉风习习，虽然多云看不见夕阳，但在西边天空有镶着金边的晚霞，在山间穿梭一会儿得见，一会儿又被山挡住了看不见。
叶欣觉得今天就跟春游了似的，虽然目的地稍显无聊，但很热闹，沿途风景秀丽，她心情很不错。
隔天，天色更阴沉了一下，倒是也没下雨。
叶欣早上上工听到一个消息，让她心情更好了。
王小薇说：“你知道了吗？昨天孙维强被揍了。”
叶欣一听，相当稀奇。昨天她也就是出发前看见孙维强在运粮队里，后来一路都没注意他。现在听到这么个劲爆的消息，就连忙问：“我不知道啊。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王小薇就告诉她：“本来队长没喊他一起送粮的，是他自己要求参与的。大概是前几天你说了他，让大家都有点疏离他了，他也觉得跟大家一起上工难受，就去运运粮。队长也答应了。只是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就落在后面，没跟上队伍，偏巧遇到几个胆大的毛贼，想打劫他，看他身上没钱就揍了他一顿解气，匆匆走了。好在队里发现了，及时回去把他扶回来。他可惨了，头上磕得破了相，晚上王有为给他擦药，回来悄悄说他身上还淤青了好几块。”
叶欣听着，觉得心里一阵畅快，但又不好表现得那么幸灾乐祸，就说：“毛贼这么猖獗啊！”
王小薇道：“小毛贼猖獗，可也是他不小心。要不怎么大家赶集都要结伴呢！”
完了，又不禁说一句：“也是他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叶欣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080章 暗香来
孙维强这事, 虽然有他自己脱离队伍、不注意安全的缘故，但毕竟是土匪打劫伤人的严肃事件，立刻引起了大队的重视。
隔天, 大队长李兴国就在整个丰水大队强调起治安问题来。
以孙维强被打伤为例子, 让队员们务必提高警惕，平时出门走亲戚也好, 去镇上赶集也好, 都不可大意, 最好不要单独行走，至少三人结伴同行，还可以带上柴刀用作自保。
想想看, 各大队交公粮的日子，成群结队的精壮汉子路过，那些毛贼都敢趁机动手, 可见胆大包天, 十分猖獗！
要是遇上单独行走的, 还会跟你客气？
破财事小，没命事大！
所有人都得重视！
各小队长也忙着在村子里宣传，山间土匪出没贼人横行, 大家多多小心，保护生命和财产安全。还家家户户走访告知, 就怕大家不知道或不放在心上。
就这样，孙维强被毛贼揍了的事情彻底传开了。
孙维强在忍受身体疼痛之余，还要忍受一波波各种意味的打量目光, 原本就难受的心情更是糟糕。一整天都阴沉沉的, 闹得同住的几个男知青都不怎么说话了。
因为他是知青，李兴国在大队里强调了治安问题之后, 还专门来看望他。
虽然当时扶起来的时候检查过了，并没伤着骨头，所以没送卫生所，只是带回来上药，但是保不准内脏有没有损伤，就怕后面发作了吐血什么的。可别一个好好的知青在这没了，到时候麻烦。
李兴国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淡的孙维强，问道：“孙知青，你觉得怎么样？除了外伤，还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的？要是觉得身上不对劲，可要及时说，尽早医治！”
面对威严的大队长，孙维强只能勉强调整脸色回答：“大队长，我没事，都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看病是要钱的，用药也是要钱的，孙维强本就没什么钱，穷到连山贼都只能打他一顿，当然是能忍则忍。其实昨天大家发现他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凄惨样，本来想送他折返镇上卫生所看看的，只是他自己拒绝了。
好在他也的确只是皮肉伤，擦点药油，忍一忍等着好就行。
虽然好得慢些，但是省钱啊！
确定他没有大碍，李兴国就放心了，“这几天你就先不用上工了，在宿舍躺着好好养养。地里暂时也不忙。”
孙维强也就顺成章地躺几天，不想出去丢人现眼。
叶欣这天下工后也到知青宿舍去了。
倒不是去看孙维强笑话，而是王小薇请她去看看菜苗瓜苗。江静雨知道了，也叫她顺便再看看小鸡情况。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种菜种得好，养鸡也养得好，很佩服她，有什么不懂的都请教她。
叶欣也不推辞，虽然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很愿意善待那些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能帮一点是一点。
比如听江静雨说有两只小鸡还是有点蔫，她就再次顺手带一碗特配的鸡食下去，再给那几只小鸡增强点免疫力。
倒是江静雨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怎么又带来了，我们现在能自己弄的。”
叶欣一脸轻松道：“我本来也要拌食的，顺便多拌了一点。我知道你们青菜还种得不多，倒是我那里长起来了，不要的菜叶剁碎了给鸡吃，方便得很。你不用推辞，也没多大事。”
江静雨听她这么说，才收下了：“真谢谢你了。”
叶欣又看了看鸡舍里，上次说过之后，保暖和清洁工作都有所改进，从食盆残渣也看得出不再是番薯了。看来他们确实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禁暗暗点头。
又看看几只小鸡，还是八只，之前特别蔫的两只，可能是一时恢复不过来，还是弱了点，但没死。其他的倒是好好的。叶欣觉得这次再给它们补充一下元气，提高免疫力，就都不会死了。
她再提了些小意见，见江静雨在喂着鸡，就说：“你先忙，我去你们自留地看看。小薇姐叫我去呢。”
江静雨点点头，“你去吧。等会儿我把碗洗干净了还你。”
叶欣就往知青们的自留地走去。
每个人二分自留地，现在这里住着知青十个，就可以有二亩地了。只不过新来的邱志云和李英丽的地还没开辟出来。
也亏得大队有远见，当初给建宿舍后留出足够大的空间，不然地就不够了。
这会儿偌大的菜地里，王小薇、郑文文、赵中华、王有为都在，只是分散着各自忙碌。邱志云也在，拿着锄头正在边上开地呢。
叶欣看见这个情形是有些意外的，走到王小薇身边，小声问：“我本来以为你们同吃同住，地也是一起种的，怎么现在看来，都分开了？”养小鸡也是。
王小薇叹了口气，也小声说：“本来是一起的。之前人少，一起好交流，也没那么多矛盾。自从去年你们一下子来了四个人，人一多，矛盾就慢慢出现了。到了今年，索性大家就分开种了。各种各的，反正地那么大，自己爱怎么种就怎么种。”
叶欣也能解，人多确实麻烦多，但是：“你们不还是一起做饭吃饭吗？就一个灶房，一口做饭的锅。分开种菜，吃的时候怎么算啊。”
王小薇道：“轮到谁了谁就从自己地里摘菜，随便对付吧。反正再好好不到哪里，再坏也坏不到哪里，能吃饱就不错了。”
叶欣听得咋舌，“这也太……随便了。”
王小薇也很无奈：“这就是矛盾之处。不过等做完饭了，锅空闲下来，谁想自己加个餐的，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叶欣听着就摇头，“我看你们这个大锅饭，快要吃不下去了。”
王小薇眉头紧皱：“可不是。现在矛盾重重，不过是勉强维持，大家都想单独过日子了。特别是又来了两个新知青后，住得更挤了，矛盾更多了，气氛更不好了。江静雨和张康明想出去过两人的小日子，王有为也受不了地想快点结亲……就连我，也想搬出去，远离作妖惹事的人，自己清净清净！”
一向脾气温和、成熟稳重的王小薇，现在都有几分烦躁了。显然是知青宿舍里住着真的很压抑。
叶欣很能解，自己光是听听，都觉得难受。她连忙安慰了几句。
接着看看在那边开荒的邱志云，叶欣又小声问：“两个新人怎么样？”
王小薇也看了眼邱志云，说道：“这个倒是不错，性格开朗态度积极，总是笑脸迎人，这不，在开自己的菜地了。另一个嘛，我冷眼旁观，觉得她有些消极，下工就回屋，饭都吃很少，更别说开菜地了。原本说你那块给她，多少好处一点，但是她似乎懒得动手。”
之前叶欣也是在知青宿舍住过的，自然这边也有二分地作为个人自留地，后来叶欣跟沈卓定亲了搬出去，地也就划到沈卓那边一起，这边按规定就不能再种那么多，空一块出来。
原本去年混着种还不好分，正好今年分开了，所以春耕的时候，就把一块空出来，现在草长得茂盛。
邱志云虽然比李英丽要小一岁，但是脾气好，也愿意让女知青，就说那块地给李英丽，自己开新的。
两人说到这里，那边拔草的郑文文也过来了，正好听到他们说李英丽，就说：“不过她家里条件好像不错，个人衣服用品都比我们好多了，昨天大包小包地买回来，也有不少吃的。她吃不惯咱们大锅饭，自己在屋里偷偷吃自己的。”
叶欣疑惑道：“可要是家里条件好的话，怎么舍得让她下乡？”
郑文文摇摇头：“谁知道呢？可能城里一直等不到岗位，不得不下乡吧。她不是来自东部沿海吗？那里繁荣发达，工作竞争想必更激烈。又或者她与家里不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下乡了，我看她挺高傲的。”
说到这里郑文文还压低声音吐槽：“当时我看江静雨挺高傲的，接触下来，发现江静雨只是文静，不爱说话，其实性格挺不错的。但这个李英丽是真的高傲，我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的！”
叶欣听了一时没说话。其实几次跟李英丽打照面下来，她也有这种感觉。
王小薇倒是没怎么跟李英丽搭话，说：“我看她倒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脸上总缺少血色。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累的，结果好几天了都这样。”
叶欣对这个有同感，点点头：“我也是看她脸色有些苍白。”
郑文文道：“不能吧？生病了还下乡，那她撑得住？家里也太狠心了吧！”
到底是来干活的，不好一直站在这里，她们凑一起说了会儿就去看菜苗。
当初叶欣给的种子，王小薇和郑文文分着种了，所以她们地里菜苗都挺不错的，长到现在，已经可以摘来吃了。
但她们地里还不是最好的，毕竟除了种子之外，平时的照料也不能少。叶欣看着最好的两块地，据说是张康明和刘红霞的。那两人一个是做什么都稳妥，一个是最勤快的，所以种得好。
叶欣跟她们走在地里，看着她们的菜地，除了勤拔草、浇水、施肥、捉虫，也没有什么建议了。
郑文文有些骄傲道：“咱们虽然不是种得最好的，却是种类最丰富的！多亏你当时给的种子多！”
王小薇道：“可不是。咱们还种了西瓜，可是让别人都稀奇不已。”
说着带叶欣去看了西瓜苗。
她们种的西瓜苗，倒也成活了，不过长得显然不是很好，叶片有些发黄，比叶欣屋后那溜差多了。看现在这样子，够呛能结果。
郑文文还满脸期待地问：“到夏天咱们能吃上西瓜吗？”
叶欣只好说：“你们多给松松土吧，苗根也要透气的，另外就是施肥跟上。可不是成活了就能结瓜了。”
郑文文听了就道：“要是不结瓜，到时候我们就上你那讨个吃，你肯定能种出来吧？”
叶欣哭笑不得，又很感谢她几次为自己说话，就想了想说：“改天，我给你们带点我自己调配的肥料过来吧。尽量给你们挽救挽救。”
郑文文听了就眼睛一亮，“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王小薇也不禁笑了，跟着开玩笑道：“早知道，你种出西瓜来再分我们，就不用两头忙了，多省事？”
叶欣就唉了一声：“你们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跟你们说了，得回去做饭了！”
说着就跟她们告辞，回去跟江静雨拿碗。
江静雨已经把碗洗干净了，再次跟她道谢。
叶欣接过正要回去的时候，孙维强扶着墙从屋里慢吞吞地走出来了。他是躺久了憋久了出来上个厕所，也是没想到叶欣在，一时打了个照面，然后就阴沉着脸停在那儿。
自从上次他们的矛盾闹得知青皆知，两人就算撕破了脸皮，现在是话都没得说了。
叶欣轻轻扫过他一眼，只当没看见他。但其实看到他鼻青脸肿、额头还缠了纱布的倒霉模样，转过身之后忍不住笑了下。
孙维强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江静雨看见了他，也没说话，默默进了灶房，帮张康明做饭。今天轮到张康明做饭。
……
叶欣回到坡上院子，坐下喝水歇歇。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还是等沈卓回来做吧。
她有时候也觉得这样不行——越是把做饭的活儿推给沈卓，沈卓的手艺越是得到锻炼，做饭越来越好吃，她也越来越习惯了，以后他不愿意做给她了怎么办？
但是要自己去做吧，她又实在懒。
皱着眉头想一想，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要真到那一步再自己做呗。
要是不想做就拿钱去买，还能饿死自己？
没多会儿沈卓推着石头回来，叶欣才从凳子上蹦起来，过去帮忙。
她扶稳车，好让他把石头卸下，嘴里指挥道：“这两块就放在院门口吧！院子和屋后菜地都有一排了。之后你就往这外面放就行，其实不放也可以，反正是外面了。”
沈卓点点头，带着棉线手套的双手用力，把石头卸在门口，放平，还踩了踩，确定放稳了不会滚动。
随后两人才推车进了院门。
叶欣跟他说：“我好饿哦，忙了一天好累，还没来得及做饭。”
沈卓知道她是偷懒。但乐意她偷这个小懒，他爱做饭给她吃。何况她这样声音娇娇儿地跟他说话，他很受用。就立刻摘了手套，说：“你再忍忍，我马上做饭！”
叶欣就乐悠悠地在一边，坐等开饭。
顺便，她把匪贼出没伤人的事情跟他说了，叮嘱他日常往返镇上的时候要当心。
其实叶欣一直知道这时的治安不太好，之前就隐隐约约听说了。
比如去年队长去取分红，是有一队壮年队员随行护送的，就是怕有土匪专门盯着这天生产队分红，跑来抢劫；还有二月里那次招工，最后选上的一位马姓知青，就是在一次取分红回来路上遇到抢劫，为了保护钱财，光荣负伤——这可是血淋淋的例子。
只不过之前那些，离得比较远，现在孙维强算是一个又新又近的例子，更让人心惊和警惕。
沈卓听到有知青受伤了，也是皱眉，转身看着她道：“幸亏你没事！以后你去赶集，还是我载你去载你回吧。”
叶欣白他一眼：“我叮嘱你呢！我还不知道山路不安全吗？从来也不单独走路，都是跟人结伴的。”
再说，她感觉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来了毛贼也可以一战，还不不知道谁揍谁！
不过，要是毛贼拿了武器就不好说了，所以还是不要遇上为妙。
沈卓想想她的确是谨慎的，也就答应道：“好，我知道了。其实我骑车快，他们追不上我。”
叶欣却是不放心，还想到了以前不知道哪里看来的阴损招，“骑车不一定保险。万一那些毛贼就是看上你的车要抢呢？在地上放钉子，扎破了车胎，你就不得不停下了；或者往你车轮里扔石头木棍卡住，或者在前面拉了铁丝……总之危险得很，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着她都有些吓到自己了，索性跟他说：“你也别再找石头搬石头了，够用了。以后每天就直接回家，不要半路停留。遇到陌生人突然要拦你说帮忙什么的，也不要停下。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沈卓听着这些，也皱起眉头来了。虽然觉得自己跟人无冤无仇的，那些讲究速度的山间毛贼不至于这么针对他，但万一真遇上了也说不定的，最主要是她一片关怀，他不能让她担心。而且早点回来，干点其他活也好。就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以后直接回家。”
天阴了两天，终于还是下雨了。
又是那种潮湿的小雨，下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就觉得到处潮湿。天空迷迷濛濛，雨丝断断续续，有一种很不干脆的感觉，叫人发愁。
叶欣又得注意家里各种东西的防潮防霉工作。
尤其是吃的那些。随着气温升高，天气暖和，东西不好保存了，就是腊肉也担心放坏的。
她现在开始怀念各种塑料制品了，以后的人说不环保什么的，但是的确非常好用啊——防潮防蛀，还便宜！
下雨当然不用上工了，雨虽然不大，但干起活来就算披了蓑衣也会被渐渐淋湿的。雨天能不出门还是不要出门，春季容易感冒生病，得不偿失的。
好在之前动作及时，叶欣和沈卓两个人利用每天边角时间搬几块石头，把菜地和院里常走的地方垫了垫。现在她穿着水鞋再走，就可以踩到石头上，不用把地上踩得越来越泥泞，鞋子也不会沾一层厚厚的泥巴，舒服了不少。
雨天里，叶欣除了在家屋前屋后忙，当然就是进空间干活。
这天，她跟寻常一样进了空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很好闻，很舒服，只是若有似无的。
她想再仔细闻时，就闻不到了，好像已经消散了。
叶欣也不太在意，以为是蔬菜、果树或者药苗什么开花了，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毕竟现在空间里种的东西已经不少了，生机盎然的，此起彼伏地开花结果。
她就摇摇头，到菜地里忙活。
只是在她蹲在地里认真干活的时候，那股好闻的香味又出现了，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往她鼻尖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