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手摇铃151
雪茸被闻玉白拎到了一楼大厅,此时此刻,所有观众都已经在观众席落座,其余的场地都空闲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他、闻玉白,还有一串窸窸窣窣、鬼鬼祟祟、自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早就暴露得一塌糊涂的工装仓鼠锅炉工们,雪茸这才勉强能看得清这热闹非凡的地方,具体有着什么样的内部构造。
趁着比赛还没开始,雪茸拉着闻玉白迅速溜达了一圈——他们身后,竞技场无疑与竞技场相连的四个建筑,分别是用来给顾客消费用餐的餐饮娱乐区,专门用来售卖门票、出售官方赌券、形成交易的交易区,提供给参赛犬只休息调整的备赛区,还有给竞技场工作人员办公的办公区。
刚才说过要去重新下注,身后还有一排小眼睛盯着,于是已经口头戒赌的雪茸还是勉为其难地跟着闻玉白来到了交易区做做样子。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比赛临近开始,还是有不少人跟他一样,临时来交易区换票的——
“听我的听我的!刚刚收到小道消息,蒙特已经提前打点过比赛了,此场必赢!”
“快点,要下注的别犹豫了,还有三个节目,比赛开始就停止下注了!!”
“啊啊啊!好纠结啊!!可我是妮可的粉丝诶!!”
柜台边,一群人围成一圈等着工作人员出票,雪茸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鼠,装模作样地看着黑板上手写的赛况分析。
看到新来的雪茸,有人问:“兄弟,现在来下注?是不是得到什么小道消息?”
另一群人凑过去,问道:“你押谁?我实在不知道选什么了,纠结死了,我跟你走吧!”
雪茸也不是来赌犬的,只看了一眼赔率,随口道:“蒙特吧。我不押多,两枚铜币重在参与一下。”
闻玉白一听,敲敲桌子,对着四周的赌徒煞有其事道:“你们选妮可吧,信我,这把稳了。”
“真的假的?”“这么自信??哥们儿有内幕啊?”“就等你这句话!!”
雪茸一听,知道这人又在嘲讽自己的赌运,咬牙切齿道:“那我换妮可!”
“算了吧,饶了妮可。”闻玉白道,“也别大费周章了,反正押谁谁输,怎么改都一样。”
四周人一听,也明白他们是在斗嘴互呛了,哄堂大笑了一阵之后,又转头各买各的了。
没想到出门溜一圈老鼠都能被闻玉白嘲笑,雪茸把生气写在了脸上。果不其然这招好使,看时间还算充足,闻玉白又带着人去了餐厅消费了一把,这祖宗才又跟他有说有笑起来了。
此时,他们就坐在面对面的双人餐桌前,那队仓鼠跟了他们一路,正犹豫地躲在隔壁桌边,不敢有大动作。
雪茸一把捞过闻玉白面前那杯冰果酒,一边假装探过身子去喝,一边压着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闻玉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隔壁桌脚下的仓鼠,征求他的意见:“你想怎么做?”
雪茸果断做了个“咔嚓”的动作,闻玉白立刻道:“冷静。”
“开玩笑的。”雪茸弯着眼睛,晃了晃腿,“我什么都不打算做。”
闻玉白这才点点头。
对方正在试探他们,而他们又期待对方顺利上钩,而且此时手表只是处于鉴定状态,不确定因素太多,对方应当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
所以,当下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假装无事发生,一切照常进行,让这群仓鼠回去通风报信。
为了方便让它们获取情报,雪茸还假装不经意间把那根手杖靠到身后,很快那群小鼠便窸窸窣窣凑了过来,自以为隐蔽地对着那手杖拼命捣鼓起来。
闻玉白听着那犄角旮旯传来的嘎吱嘎吱声,好一阵子过去,他有些担忧道:“……没关系吗?”
“没事。”雪茸豁达道,“我做的手杖,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打得开。”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闻玉白又瞥了一眼手杖,为难道,“它们在咬你的棍子,感觉不是很卫生的样子。”
“??!”听到这里,雪茸一下子炸了毛,“嘭”地一下站起身来,还没等他发飙掀桌,桌下的小鼠便被吓得一哄而散了。下一秒,闻玉白就看这平日里腿脚都不利索的家伙,抱着自己的宝贝手杖,飞似的直冲进洗手间疯狂清理起来。
一直静静用水冲了十多分钟,又用帕子来回擦了十几二十遍,直到闻玉白提醒道“别洗了再洗火药该受潮了”,雪茸这才一脸崩溃地把手杖收了回来:“……我讨厌老鼠!!”
远在酒店里呼呼大睡的OO忽然惊醒,狠狠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忙完这一遭,弯腰回到前排座位上时,长达一个小时的赛前表演刚刚落下了帷幕。
看着台上弯腰致谢、排队离场的半裸肌肉男,雪茸大失所望:“啊??怎么就结束了啊??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闻玉白冷冷剜了他一眼:“你还爱看这种?”
“干什么?就爱看!”雪茸叛逆起来了,“你都说了,我是低级趣味的化身,这对我来说还不够低级!”
闻玉白捏了捏眉心,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个话题了。
肌肉男完全立场之后,重头戏终于开始了。随着一阵热烈的口哨声响起,竞技场后方传来了一阵轰隆的声响,雪茸这才发现,原来对面的看台之下,正藏着一只巨大的兽笼。
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传来,一只关在笼中的高瘦矫健的杜宾,被蒸汽轨道送到了竞技场的正中央,顷刻间,观众席的一半人举起了手中的蓝色赌票,高喊起了自己购买的名号——
“蒙特!蒙特!!蒙特!!!”
雪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票,虽然价值只有两枚铜币,但并不妨碍他有价值十金币的参与感。
于是他也举起了赌票,甚至跟着人群站起身来:“蒙特!蒙特!!”
随着那高瘦的雄性猎犬准备就绪,另一声更加粗犷野性的咆哮声袭来,另一只被送到赛场中央的笼子里,是一只健壮的比特犬——
“妮可!妮可!!妮可!!!”
听到众人口中喊着和自己相反的名字,雪茸正要不爽,就看见闻玉白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红色赌票,也跟着人群喊了起来:“妮可!妮可!!”
雪茸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
闻玉白回头看向他:“刚刚啊,你买完我就买了。”
雪茸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你还买的妮可!!”
闻玉白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毕竟你买的蒙特。”
雪茸百口莫辩,干脆换了一个抨击的方向:“你不是不赌博吗?!你道德败坏!!”
“跟你反买怎么叫赌博呢?”闻玉白真诚道,“百分百的概率,这叫零风险投资。”
雪茸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场拿火枪崩了他的头——结果是,很快又被闻玉白塞过来的蔓越莓饼干平息了怒火。
现在,闻玉白自己点火自己灭的流程,已经走得烂熟于心、手到擒来了。
两人斗嘴的功夫,双方的训犬师走到了高高的引导台上。艾达站在妮可的后上方,遥遥望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双拳紧握,眼里满是无尽的怒火。
男人名叫迈达斯,是蒙特的主人,从事训犬师一行近十五年,手中培训出了无数猎犬,但大多成绩平平。
而艾达则是资历很新的新人,自始至终只有妮可一只猎犬,战绩却十分抢眼。
此时,两人分别站在竞技场的两端,迈达斯望着艾达气愤的面孔,忽然笑了起来,扬声对她喊道:
“艾达?你有替我好好照顾蒙特的几个孩子吗?”
竞技场虽然很大,但为了视听效果、方便训犬师下达指令,特意建造得适合传音。此时此刻,迈达斯这一句掷地有声的疑问,瞬间让场上所有的观众都呆愣住了——
什么意思?蒙特的孩子?之前都说妮可怀孕生子,难道说……??
反应了片刻之后,场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随即便彻底炸开了锅。
“卧槽??孩子是蒙特的??”
“啊??老天爷啊!!这是双方的意愿吗??妮可怎么能看上蒙特啊??”
“怎么可能?!你们没看见艾达已经要气炸了吗?一定是迈达斯那个老登干的缺德事!!”
“下贱啊!!这是造孽!!这个混帐玩意儿!!”
此时,站在训练台上的艾达已经气得双手发抖了,很显然她并不是口舌伶俐的那一挂,被这般当众羞辱居然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只双目通红咬着牙死死盯着迈达斯,似乎她才是那个要吃人的野兽。
一旁有人评价道:“感觉赌错了,艾达还是太不成熟了,估计这把悬了。”
雪茸连忙点头应道:“确实确实。”
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巨大波动,妮可慌忙回头看向引导台,凶悍的大狗有些委屈巴巴地低低呜咽了一声,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
看到自家狗子的表情,艾达这才从情绪中抽出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脸,这才蹲下身,勉强扬起了一个笑容来:“抱歉妮可,专注比赛吧。”
妮可这才高兴地吐出舌头,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接着,一人一犬同时望向了对面,目光也不约而同地阴冷下去。
随着清脆的摇铃声响起,两边的兽笼“呲”地一声喷出一串白烟,蒸汽锁应声弹开。
“嘭”地一声巨响,妮可面前的笼子几乎是被直接破开的,看着这像巨石般轰炸出去的身体,观众席间不经掀起了一阵惊呼——
“还得是妮可!!这气势!!”“稳了稳了!!”“这回感觉是真生气了,你看那眼睛,气得都要滴血了!!”
妮可的外形和她秀气可爱的名字截然不同,不仅肌肉发达身形健硕,面容也是极致的凶残粗莽。冲出来的瞬间,猩红的目光、尖锐的可怖的獠牙、如滚雷般的低吼,都几乎是一并爆发出来的,叫前排的雪茸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有些后悔坐这么前排了。
感受到身边人微微的颤抖,又看了眼那家伙无处安放的双手,闻玉白装作不经意间将胳膊撑到两人之间的座椅扶手上,果不其然,那兔子立刻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贴了过来。
出人意料地含蓄,这人只是贴了过来,并没有抱住自己,闻玉白挑挑眉,发现那人明显不再发抖之后,便也就释然了。
而在妮可冲出笼子,在对方的场地前绕了两圈后,蒙特才不紧不慢地走出笼子,他和他的主人一样,似乎很乐于观赏对面无处释放的怒火。
看起来也是一样的欠扁。
两只猎犬一同出现在场上时,观众才直观地看出双方的差别——
赛级猎犬都毋庸置疑拥有一身钢铁般的肌肉,但蒙特的全身看起来便是直观的“崭新、健康、优越”,一副势头正盛的模样。而经过了一系列的洗礼,彼时矫健出众、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妮可,此时腹部的皮肉已经肉眼可见的松垮,虽然气势十分可怖,但身体状态是显而易见地虚了很多。
“她刚刚的步子声已经很沉了,闷闷的,不够轻巧。”又有人道,“原先是老天赏饭吃,现在饭碗被砸了。”
“我也觉得蒙特胜算更大了,哎,虽然很不爽这两个贱货,但状态真的好啊。”
“但是妮可的杀气真的重啊,我感觉我快要被压死了。”
最直观感受到妮可无处安放的杀气的,当然是全身上下写满了“美味食材”的兔子先生。
那只比特犬吼叫着朝对方奔去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天灵盖儿都要被血腥味冲到半空中去了。
就这样杀神附体的猎犬,还是从没有拿过冠军的二流选手削弱到只剩40%实力的状态,雪茸忽然内心一咯噔,有些警惕地扭头看了一眼闻玉白。
闻玉白也很敏感地看向他:“干嘛?”
人害怕到了一定程度,确实是会以胡言乱语的方式说出心里话。雪茸吞了口口水,小心地问道:“如果你要吃我,也会像她这么凶吗?”
闻玉白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愣了半天,既没能说出“我怎么会吃了你”,也没说出“我不会这么凶”,只闷闷来了一句:“想什么呢?看比赛。”
雪茸便恍惚着回过头,一直紧紧贴着他的手臂也悄悄松开来了。
和闻玉白悄悄拉开距离之后,眼前的比赛看起来更让人难熬了。
在一声海啸般的呐喊声中,两只猎犬迅速扑咬到了一起,碰撞的瞬间是纯粹的力量比拼,苗条的杜宾犬被对方狠狠扑了一个趔趄。可就在拿着红票的观众爆发出欢呼的前一秒,险些被直接按在地上的杜宾犬一个翻身,竟从对方的身下钻了出来。
这种状态下扑空,对于任何一个赛级犬来说都是致命的失误,偏偏下一秒,随着主人的一声令下,杜宾犬甚至直接反客为主,直接骑跨到了妮可的背上!
“卧槽!!”“过分了!!”“打人不打脸、打狗不骑狗啊,这点规矩不明白??”
看着蒙特矫首昂视地骑跨着妮可,又看了看迈达斯满脸的狞笑,全场拿着红票的人都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
犬类骑跨的行为代表着强势向对方宣示支配权,是最高级别的贴脸挑衅,在普通比赛中就已经相当叫人厌恶,可偏偏更叫人恶心的是,妮可还因为某种原因被迫生下了蒙特的孩子。
看到这个画面,妮可身后的训犬师艾达也显然备受屈辱。狠狠一抽手中的鞭子——
“啪”的一声脆响,妮可猛地甩掉了身后的蒙特,这姑娘显然也气得不轻,似乎是想反扑回去,可无奈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抵不过一只年轻力壮、正在亢奋期的雄性猎犬,几次反咬都直接扑了个空。
随着海潮声般的嘘声响起,已经惊吓过度的雪茸忽然松了口气——虽然自己被吓到浑身不适,但看这个情况,至少自己今晚能赌赢一把,也算是个值得高兴的事了。
可还没等他完全高兴起来,就听一声血淋淋的低吼,紧接着就是一片或惊恐或兴奋的呼喊声。
雪茸一个激灵,刚想做出反应,一旁的闻玉白便忽然偏过身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下一秒,雨点一般的鲜血便喷洒了过来,擦着他的身侧,浇灌了他的邻座,唯独没有沾到躲在闻玉白身后的他。
雪茸睁大着眼睛,完全石化在了原地,等他的眼珠子能转动的时候,替他挡血的闻玉白已经深藏功与名地坐回了原地。
他的脑子愣了好一会儿才作出了反应——第一反应,沾了血的闻玉白怪性感的。第二反应,卧槽妮可的肚子怎么被咬了这么大一个洞?!
那铺天盖地的血雨便是这样来的。竞技台上,殷红的一片血海中,雪茸只隐约看见比特犬正咧着满是鲜血的獠牙,而他的脚下,那被开肠破肚的比特犬,正瞪着红眼睛在地上挣扎着。
她的腹部被咬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鲜血、内脏、肠子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像是从破纸袋里一个劲儿往外掉的橘子,兜也兜不住,塞也塞不回。
雪茸看到这里,脑子忽然心脏终于一起麻了,随着一声足够让当场喷血的咆哮声响起,他眼前一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拽了拽闻玉白的袖子:“喂……”
闻玉白一回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雪茸忍着呕吐欲摇了摇头,想想,又点点头:“……如果我耳朵掉出来,帮我挡一下。”
接着指了指脑袋,咬着牙说:“我晕几分钟,马上就醒……别走啊。”
说完,就在闻玉白惊慌的注视之下安然闭眼,撒手人寰般昏死过了去。
第152章 千手摇铃152
雪茸觉得自己晕得不是很久,但又隐约感觉自己晕了挺久的。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什么比赛啦、观众啦、猎犬啦、欢呼声啦都不见了。
好像自己躺在床上做了个怪血腥的梦似的。
直到他睁开眼,对上梅尔那怨怼得能杀人的眼睛,他便知道不是梦了,为了逃避责罚,他慌忙又闭上眼睛。
“别装睡。”梅尔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冷冰冰的黄金瞳快要把他心脏揪出来了,“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下次还去不去这种场合了?”
雪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倒是很果断地回答:“不去了!”
说完,他又眨了眨眼,任由脑子嗡了半天,这才稀里糊涂地问道:“……所以最后谁赢了?”
人都晕了还记得关心谁赢了,梅尔又剜了他一眼,自知理亏的雪茸赶紧又缩回了被子里。
睁着眼睛想了老半天,越想越好奇,于是瞥了一眼梅尔,趁他不注意,掀被子穿衣服下床冲出门一气呵成——
一转眼,自己便已经在闻玉白的房间门口了。
还是老样子,不等自己敲门,门自己开了。
看到门口站着满血复活、精神百倍的雪茸,闻玉白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好了?”
“没什么大事。”雪茸摆摆手,开门见山,“结果怎么样?谁赢了?”
“我不知道啊。”闻玉白耸耸肩,“我送你回来的,也没看完,你为什么会来问我?”
雪茸一拍脑袋:“糊涂了。”
自己是真糊涂了,不管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要找闻玉白了。
眼看那人转身就要走,闻玉白伸手递给他一张报纸——油墨都还是新的,显然是场地上的记者一边看比赛一边现场敲出来的即时报道。
看到结果的一瞬间,雪茸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啊??妮可赢了??”
闻玉白平静道:“很意外吗?结果不是你钦点的吗?”
又双叒被嘲讽了,雪茸抬头瞪了人一眼,又仔细看了看报道。
报道的内容写得很有画面感,雪茸也是一眼便看出来,这场比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曲折。
先是赛场上对妮可进行骑跨嘲讽之后,蒙特又一口气撕开了妮可的肚子,当场血流满地、五脏狂流——雪茸便是从这里开始被吓晕的。
事情到此刻为止,大部分人都觉得比赛结束了,可没想到妮可居然还有力气,在艾达的指令下对蒙特进行了绝地反击,生生一口气撕掉了们蒙特的下巴。
没有了下颌的猎犬攻击力直接减半,加上蒙特没有怎么经受过疼痛训练,当场就失去了斗志。
可即便如此,两只残缺不全的猎犬还是继续开展了一场漫长的厮杀。
按照报道中的话说,每当妮可快要失去斗志的时候,身后的艾达就会给她下达近乎恐怖的指令,叫她血拼、不允许她停下来,而那可怜的猎犬便就真的一次次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扑咬、反击、压制……
到后来,观众们一致认为赛场上出现了三个畜生——使用下作手段的迈达斯和蒙特,还有拼起来不在乎自家猎犬性命的艾达。
战场的最后,妮可几乎只剩下一具空壳,顺着本能在赛场上挣扎,却一口一口嚼碎了蒙特、吃掉了他的四肢、啃噬掉了他的血肉,直到赛场上只剩下一堆她拆分不动的骨架,她才望着台上的艾达,呜咽着断了气。
按照他们的话说,妮可完全是凭着一腔恨意完成的比赛,恨蒙特和迈达斯,可能也恨那个叫她以这样的状态坚持参赛、还要一次次爬起来扑上去的主人艾达。
比赛之后,艾达拿着奖金,收拾好妮可一地破破烂烂的尸体,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采访便匆匆离开了。迈达斯输了比赛、又损失一条狗更是气急败坏,跟记者抱怨了一通,差点没跟嘲讽他的人打了起来。
这场万众期待的仇人对决,也就这样十分精彩、不负众望地落下了帷幕。报道称,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表示值回票价,不论输赢都很开心能见证到这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此时,输了比赛又没看到比赛的雪茸:“……”
闻玉白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就是天意。你不戒赌老天都逼你戒。”
雪茸合上报纸,深呼吸了一口平复心情——好吧,有些时候不信迷信确实说服不了自己。
一直到报道最后,也没有人挖出妮可怀孕事件背后的真相,只是各种谣言纷飞,但对于涉事双方来说,都已经并无意义了。
唯一受到折磨的,只有雪茸无处安放的好奇心了。
“好烦啊!下次再也不去看这种比赛了!”一想到这糟糕的一天,雪茸就懊恼万分,“再有这种事你得拦着我!”
“相信我,拦不住的。”闻玉白真诚道,“想要断了你的念头的方式,必须让你实打实地吃亏。”
“……”看到这人如此血淋淋地剖析自己,雪茸再次自尊心受创,不愿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耷拉着兔脑袋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当然,他绝不会在梅尔的气头上回自己房间,他转过身,径直敲响了莱安和沙维亚的房门。
果不其然,莱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这种比赛对他这样善良心软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恐怖,一直等小半天过去,他还迟迟没能缓过神来。
雪茸见状,联想到自己今日的悲惨遭遇,不免良心发现、愧意四起,拍拍莱安的肩膀道:“对不住,这比赛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再也不强迫你去这种场合了。”
莱安却摇了摇头,说:“我今天该去的。”
雪茸:“有发现?”
“嗯。”莱安说,“今天的颁奖嘉宾我见过。”
雪茸又翻开手里的报纸看了看,说:“红衣主教?”
莱安:“是的。我父亲的那只手表就是他送的。”
雪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么重要的线索现在才说?”
沙维亚有些不满地探出脑袋来帮莱安反驳:“哥,你一直晕着,我们想说也没机会啊。”
雪茸摆摆手,不愿再提这事:“好,你再多跟我说说这个人。”
红衣主教的地位虽高,但不至于高到需要大动干戈的全岛安保,目前他会高调露脸,也证明他不是他们要找的幕后真凶,但这层关系非常重要,根据莱安的描述,他很有可能就是贩售手表的中间人。
“他是教会的,我们家是皇室的人,立场上其实有矛盾,但不可避免有工作上的交集。”莱安说,“那段时间我父亲正在主持修建东际铁路,需要和教会那边沟通建材的问题,一来二去他就成了我家的常客。”
“我和两个哥哥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这个人给我们感觉……很奇怪。”莱安斟酌着用词道,“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害怕,因为他的戒指长得很吓人,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晚上就不停地做噩梦。”
说到这里,莱安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雪茸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戒指?”
“对……他有一个戒指,感觉是用动物骨头做的,白森森的,上面还嵌着翡翠,看起来非常阴森。”莱安说,“不过这次没看到他戴了,可能这么多年早就换掉了吧。”
和印象中的东西对上号了,雪茸立刻扬起唇,打了个响指:“不是换掉了,是输掉了。”
莱安:“嗯?”
“我在赌场的典当区看到了这个东西。”雪茸说,“白骨戒指、翡翠镶边?”
莱安立刻点点头:“是的。”
雪茸亮着眼睛点点头:“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莱安又跟雪茸说了些许关于红衣主教的线索,不一会儿,雪茸就又开始自得自满起来:“真多亏了我今天要带你过去,不然我们就要和这个重大线索擦肩而过了!”
莱安扬了扬嘴角,勉强地点点头。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他今天没有见到红衣主教,这一趟他也不觉得亏的。
临走之前,他答应了艾达要去看她们的比赛。结果也是好的,他们的确赢了。
虽然血腥、虽然崩溃、虽然最后艾达抱着妮可的尸体哭了好久,但莱安觉得,她们这一刻仿佛完成了什么宿命一般,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她们想要的结局。
这日夜里,艾达埋葬好了妮可的尸体,再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只剩下她一人了。
身旁空落落的,感觉哪里都不对,但艾达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因为她知道这份不对劲并不会持续太久。
正欲推门,她又看见窗台上坐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此时竟觉得这家伙有些绅士,明明可以轻松翻进自己家,偏偏还这样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自己归来。
她站在院子的那一头,遥遥和人影对视。
“你今天的比赛我去看了。”千手道,“恭喜你。”
艾达苦笑了一下,说:“你很不会读气氛,我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很值得恭喜吗?”
“复仇就是这样,很恶心,把一切都搭进去了却也换不回什么,是只赔不赚的亏本买卖。”千手平静道,“但是你毕竟成功了,算是了了一个心结,恭喜你总不会有错。”
艾达闻言,眼里的绝望冰冷终于融化了些许,最后和那胸腔里憋闷的情绪一同上涌,化成一串串眼泪满溢出来。
怨天怨地,最后总难免怪怨到自己。早有人提醒过艾达,迈达斯这人相当下作,伟大目的不择手段,妮可在训练场上战胜了蒙特太多次,很难不被那对贱种盯上。但自己当时没有在意,只觉得妮可有绝对实力,对方无论如何也都只能是她们的手下败将。
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没有下限,偷偷给妮可下药迫使她强制发情,还逼迫自己去看着妮可遭受手下败将的胯下之辱,那天的情景永远印刻在她们的噩梦之中无法散去。
因为人流对于猎犬的身体伤害不可逆转,妮可最终只能选择生下仇人的孩子。她对自己的孩子抱着天然的情感,艾达却因为仇恨,强行将所有的孩子带走掐死。
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再回不来后,妮可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孕期无法参训加上产后的心理折磨几乎将她毁了个彻底,艾达便也只能倾家荡产、变卖奖杯和家当为妮可做康复治疗。
也许到最后,妮可也是恨自己的。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恨自己杀了她的孩子。
或许训犬师这个职务本身就注定沾染了满身罪孽。
千手远远看着她哭了近半分钟,直到她的情绪平复了些许,这才轻轻道:“我后半夜的原计划是要去杀了迈达斯。”
后半句没说,但意义明确。艾达抬起头来,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别去了。”
千手点点头,没说什么,便又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次日清晨,一则消息登上头版头条,引得满城风雨——
昨日夜间,训犬师艾达潜入迈达斯家中,连捅对方数十刀致死后跳崖自尽。
至此,昨日比赛场上的两人两犬,无一生还。
第153章 千手摇铃153
昨天晚上,在书信告知闻玉白红衣主教的事情之后,两人约好次日再谈,雪茸便美美躺上床睡觉了。
清早,一向爱睡懒觉的他居然早早醒来,害梅尔又以为他脑子发了神经:“干什么?这才六点半!”
雪茸也被这个时间点惊到了,放在平时,六点半醒来他完全还可以再续个五小时的回笼觉,但现在他的脑子兴奋得很,愣是半秒钟不想在被窝里耽误了。
他飞速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把梅尔摁在床上不准他起来:“你继续睡,我有事儿!”
“干嘛去?”梅尔警觉地坐起身来,“又要找那只猎犬幽会?”
雪茸:“你怎么知道……呸!什么幽会啊!我找他有事!真的!你就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我动手的,他要想动手,我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梅尔睁着猫眼,有些狐疑起来。说实话,真要是跟闻玉白一起去,他反而不担心。那家伙虽然是个猎犬,但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比雪茸靠谱得多。
他又上下打量了雪茸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半眯起眼睛来——最近这家伙明显对外貌上心了不少,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就算了,穿个衬衫还不忘花小心思夹了些画龙点睛的装饰,帽子统共就那么几只,还要一个一个试着搭配,显然是相当不对劲的。
这么一想,这人大抵确实去见闻玉白了。
梅尔没说什么,就这么光盯着他看,叫雪茸一阵由内而外的恶寒:“你……我……那我出门了。”
“去吧。”梅尔睨了他一眼,翻身不再望他,“注意安全。”
“……好。”雪茸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每次自己出门,这家伙都会说一句注意安全,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次的意味有些非比寻常。
但雪茸没心思考虑太多,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走了。
他快速来到闻玉白的房间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到门内一阵哗哗的水声。
那人在洗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响起来的一瞬间,雪茸控制不住地兴奋了一下,脑子里也很快闪现出了各式各样的画面,还有那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的美好的触感。
但很快,他注意到房间墙上的蒸汽热水阀并没有动静,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大清早的就在洗冷水澡——也未免太强悍了!不管是不是夏天,自己大早上的被冷水淋那么一下,估计会原地心脏病发直接去世了。
就在他满脑子正经的不正经地揉在一起乱想的时候,房间内的水声戛然而止。明明什么都没做的雪茸不知为何手忙脚乱起来,还没等他想起来门该怎么敲时,面前的门就被“忽”地一下拉开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雪茸第一反应是闭眼,直到那人平静的声音从脑袋上面响起:“想进来可以直接敲门。”
雪茸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发现这人居然火速穿戴整齐,不该露的一分没露,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是满心的遗憾——捂这么严实干嘛?小气鬼!
因为那家伙穿衣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那么一瞬间,雪茸甚至怀疑他没洗澡。直到抬头,看见那人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这才问了一句:“大早上的就洗冷水澡啊?”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里,闻玉白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含糊道:“早起运动的……快进来吧。”
见雪茸没想那么多,他松了口气。
他没说也不可能说出口的是,这两天自己跟雪茸凑得太近,晚上躺到床上眼睛一闭都是兔子的味道。昨天晚上做了个怪梦,今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自己可耻地亢奋了,又怕在房里发泄出来,会给来串门的兔子抓到端倪,便紧急冲了个冷水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的不能再跟兔子独处了。闻玉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兔子带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有时候闻玉白会怀疑,那兔子毫无防备心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干净雪白的脖子,一脸无辜地诱惑自己时,其实是一种十分恐怖的阴谋。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事实证明确实有效——自己早已经被他折磨得相当不对劲了。
比如现在——
雪茸大咧咧在自己面前坐下之后,就一直弯着眼睛抬着头,盯着他的手腕看。闻玉白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可能带着某种微量的魔法,盯着自己的哪处,哪里就会慢慢变得滚烫发热。
果不其然,闻玉白被他盯得擦头发的姿势都僵硬起来,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雪茸明朗地扬起笑容:“看你还戴着我的平安结,开心。”
闻玉白这才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细绳,有些别扭地把那只手背到身后去:“……忘了摘了。”
雪茸听完,丝毫没有生气。因为那根绳子是自己用纸做的,即便再结实,碰到水也很容易散了。这人刚洗完澡出来,绳子非但没有断开,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变,很显然是那家伙洗澡之前还特意做了防水措施——
好麻烦一个“忘了摘了”。
不过雪茸也没有情商低到非要戳破人家这层羞耻心的地步,只顺其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红衣主教去过项圈酒吧的赌场,他还有东西在那边作抵押,大概率还会回来,注意到手表也是早迟的事。”
见话题转走,闻玉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嗯,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雪茸:“你能直接找到红衣主教的位置吗?”
闻玉白:“难。首先我没有他的气味线索,没办法定位到他的个人,其次我觉得直接找上门也不够稳妥,不一定能有什么收获。”
雪茸:“看样子我们还是得真赌一把,不只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还得把他的东西赢走。”
闻玉白点头:“我认同。”
一个没有机芯的手表能否引蛇出洞还是难说,但再顺走那人宝贝的戒指,是个人大抵都咽不下这口气。
雪茸:“但我没信心啊,怎么能保证能赢呢?”
闻玉白一个没有任何赌博经验的人自然不必考虑,自己虽说能在赌场前场小小得意了一回,但那主要得益于高端的外力装备,没了这些东西,以他目前半吊子水平的手法,也不能全然保证稳赢的局面的。
闻玉白闻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来:“昨天你回房间之后,我又下楼弄了点东西,你看看能不能拿来我们私下先练练手?”
雪茸好奇地凑过去,打开包裹的一瞬间,立刻竖起了赞许的大拇指——
这家伙买来了一整套赌具,从骰子到扑克牌再到飞行棋,全都是跟赌场一模一样的材质和大小。
雪茸:“专业啊!这东西怎么弄到的?”
要知道,普通的练手牌到处都能买到,但是赌场的赌具通常都有自己的规格和渠道,一般人想要弄到手可绝非易事。
于是,闻玉白又端出了他的四字箴言:“威逼、利诱。”
雪茸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这家伙一手提着钱,一手揪着人脖子的画面,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帅!”
闻玉白的眉尾又轻轻挑了挑。
说到这里,雪茸又想起昨晚口袋里的五枚银币,赶忙表达了感谢之后,又问道:“说起来,你怎么那么有钱啊?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接悬赏。”闻玉白非常实在地道,“比如你,值十五个金币。”
雪茸赶紧抬起头:“我相信你不缺这十五个。”
“暂时是不缺。”闻玉白说,“但你要是再多去别人桌上跟人开几瓶红酒,我估计很快就要缺了。”
雪茸记得自己没跟他说得这么详细,又很确定莱安不敢出卖自己,于是立刻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沙维亚这个大嘴巴!”
闻玉白又开始念叨东方俗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雪茸摆摆手,快速地将悬赏金的事情手动翻篇,抓起面前的牌,摆到闻玉白的面前:“来吧,快开始吧。”
闻玉白扬了扬下巴:“自己先把工具都摘了。”
雪茸咬咬牙,摘下了那一圈堪称他命根子的皮革腰带。
闻玉白:“口袋里。”
雪茸深吸了一口气,又将上下近十个口袋丁零当啷地掏出来,是一堆闻玉白见都没见过的小零件和小机器。
闻玉白:“帽子里。”
雪茸捏紧拳头,又把帽子摘了——里面藏了七八个微型扳手。
闻玉白:“腿上。”
雪茸一边摘下别着匕首、小刀、毒针的腿环,一边痛苦地仰头哀嚎:“啊——!!”
闻玉白:“后腰。”
雪茸崩溃了,他从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暗器藏匿地点都摸得这么明明白白:“行了行了,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全裸算了!!”
闻玉白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我不想!!”说完雪茸又从后腰里抽出两把燧发枪来。
闻玉白怀抱着双臂,“不想你就自觉一点,省得到时候被食铁虫海淹没了。”
一听到这里,雪茸立刻头皮发麻,主动钻到洗手间,花了足足半个钟头,才把他满身的暗器都卸了下来。
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暗器,闻玉白都不禁感慨万千:“你比那只肥仓鼠能藏。”
雪茸心态崩了:“生活所迫!你以为背着这些东西跑路不累吗?!”
闻玉白又来来回回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没了这些暗器傍身,雪茸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没有安全感,坐在他面前,都下意识地环着双臂,把自己抱在怀里。
闻玉白的第一反应是,那家伙本来抱起来就不重,结果还有那么大水分,那他本人岂不是轻得就像纸一样……
雪茸也觉得自己全身哪哪儿都光溜溜的,有种当街裸奔的不安全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行了行了,快开始吧。”
这回确实没得挑了,闻玉白点点头,把赌具排成一排,任君挑选。
离了那些道具的支持,雪茸会玩的东西也不多了,他在一堆道具里面挑来挑去,脑袋都挑大了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只能随口报了个相对熟悉的名字:“21点吧!”
闻玉白点点头,拿着牌坐到他的对面:“模拟情景,我庄家,你闲家。”
21点游戏的规则并不复杂,简而言之便是玩家和庄家比手中的扑克牌点数大小总和,点数大者获胜,但超出二十一点即为爆牌,输掉筹码。总体而言,这是一个基本靠运气制胜的游戏。
闻玉白先前便说过,由于默认玩家先行翻牌,存在提前爆掉的概率,因此整体来说,庄家获胜的概率会略高于百分之五十。但这个概率在吃人不眨眼的赌场来讲,已经十分良心了。因此雪茸决定先尝试一番。
游戏开始,闻玉白给双方轮流发牌,雪茸两张明牌,分别是三点、六点,闻玉白一张明牌老K,一张暗牌。在游戏规则里,J、Q、K均为10点,A为11点。
雪茸即便抽到最大的A也不会爆牌,于是立刻果断道:“抽牌!”
闻玉白伸手将牌发到他的面前——四点。
雪茸目前统共十三点,闻玉白十点,暗牌小于三点的几率很小,而自己爆掉的概率也是存在的。但雪茸是个容易上头的激进分子,于是他一拍桌子:“再抽!”
闻玉白冷漠发牌——七点。
统共二十点!雪茸喜上眉梢,把“稳赢”写在了脸上:“停牌!”
于是闻玉白面无表情地翻开了自己那张暗牌,雪茸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A,二十一点。我赢了。”
多大的概率,能在自己凑到二十点的情况下还能输掉比赛。雪茸一身双目昏黑,接着又支棱了起来:“再来!”
于是冷漠荷官闻玉白先生又一次无情发牌。
这回雪茸摸到一张J,一张五,还不满足又要了一张,果然来了一张八直接原地爆掉。
看着闻玉白面前一张二一张三,雪茸满心不服,又一拍桌子来了一局。
于是又连爆了三轮、被闻玉白压了五轮,他终于绷不住了:“你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
闻玉白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你要不要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雪茸仿佛被万箭穿心——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天选之子,自己的胜率也是万里挑一的水平啊!
这次结束绝对金盆洗手,戒赌,真戒赌了。
第154章 千手摇铃154
闻玉白说:“咱们也别赌运气了,能不能研究研究手法之类?”
雪茸这回也是认命了,叹了口气,又仔细回想起游戏流程,说:“你再洗牌发牌,我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规律。”
于是闻玉白便又重复操作了几遍,雪茸仔细盯着牌面,又听着洗牌声,还是找不到什么漏洞来。
“不行,难度太大了。”雪茸摇摇头说,“我要是能找出什么规律,那岛上其他的猎犬岂不是早就赚疯了?”
对此,闻玉白不置可否——岛上多的是听觉嗅觉敏锐的猎犬,为了防止这部分人作弊,赌场肯定挖空了心思避免被人抓住漏洞。
他也尝试着跟雪茸交换身份,同样的,他也没有办法在洗牌和发牌的过程中,掌握任何可靠的信息。
于是,这项胜率看似可人的项目,因为雪茸的过分倒霉而被率先淘汰了。
两个人又试了试别的玩法,首先就排除掉了所有纸牌类项目,这种牌与牌之间的质地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项目,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可乘之机。
于是,两个人又尝试了轮盘、番摊之类的项目,也因为玩家不能直接接触,上手操作空间太小而被迅速淘汰了。
一轮试下来,雪茸感觉自己精疲力竭,比扛着满身暗器翻山越岭还要累人、最要命的是,这么多场玩下来,自己的胜率还是稳稳保持在零从未动过,实在太打击他的自信心了。
“换个思路,或许不是我的运气太差,是你的运气太好呢?”雪茸双目无神地躺在闻玉白的床上,那家伙的床干干净净的,还有淡淡的沐浴液的清香,让雪茸输麻了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或许就该是你去。”
闻玉白却道:“不,我很确定是你的问题。”
雪茸一咬牙,恨不得拿枕头塞住他的嘴。
没有了那些奇技淫巧,光是靠着运气,雪茸上场那是必输的份。再加上从昨天观察的情况来看,赌场几乎就没有失败的记录,哪怕是运气处于正常人水平的闻玉白上场,估计也是会当场输掉筹码、两手空空走人的。
可他们的目标是,至少要让那只手表在赌注的流通市场里抛头露面一段时间,这才有可能将对方吸引出来。
怎么办才好呢。雪茸感觉脑子一阵发麻,干脆拿起闻玉白的被角遮住眼睛闭目养神,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闻玉白也沉默着,一边摇着手里的骰子,一边思考着其他可行的方案。那一瞬间,整个房间只剩下骰子在骰盅里摇动的沙沙声。
一下、两下、三下……就在闻玉白都快要无聊到阖上眼时,躺在床上好像快被霉运压死的雪茸,忽然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等一下!!”
闻玉白眨眨眼,立刻停下手等着他的指令。
下一秒,雪茸又道:“你再摇。”
于是闻玉白又哗哗摇起了骰盅。
摇、开,摇、开。如此往复了将近十回之后,雪茸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我好像听出规律了!”雪茸指着被闻玉白摁定的骰盅,作出了一个与运气对抗的决定,“十二点。”
两个人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揭开骰盅,果不其然——
一个五点,一个一点,一个六点。
统共十二点。
看到眼前的结果,雪茸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果然,运气这东西是靠不住的,能指望上的永远只有自己啊!!
出于谨慎起见,两个人又尝试了几遍。最开始,雪茸还不大能分得清三点和四点的区别。但在几次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他终于能把误差几乎降到零了。
一通下来,两个人都极其亢奋,看着额头都摇出细汗的闻玉白,雪茸忍不住问道:“你听不出区别吗?”
“听不出来。”闻玉白坦白道。
听到这里,雪茸瞬间得意起来:“那我比你强!!”
“嗯,在这点上你应该比所有的猎犬都强。”闻玉白说,“我都听不出来,应当不会有其他的猎犬能听得出来,所以这个项目才能在赌场长盛不衰。”
雪茸乐了,他脑子里自动过滤掉了“在这点上”四个字,默认自己已经踩在了所有猎犬的脑袋上了。
可还没等雪茸高兴多久,闻玉白又给浇了盆冷水:“但是赌场猜点数,可不是等摇完才猜的。”
雪茸一下子清醒过来——每家赌场有自己的规矩,但这家,至少从他听到的来看,是要求玩家在摇骰子之前就猜出大小、点数的。
那兜兜转转不又成了碰运气的事了吗!雪茸一个气血上涌,恨不得把眼前的骰子丢到窗外去。
闻玉白说:“猜大小你可以不考虑了,但是可以发挥所长,试试别的。”
雪茸冷静下来,脑海里立刻检索出一个项目:“摇骰!”
摇骰子的玩法也分很多种,但共同点都是玩家可以自己上手操作,这就极大地确保了主动权留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对于赌场的玩法,雪茸这个不守规矩的,自然比闻玉白这个道德标兵懂得多。他立刻在脑子里检索出了两个优势最大化的玩法:“可以选竞速或者比大小。”
闻玉白问:“分别是怎么玩?”
“竞速就是庄家给出一个点数,然后和玩家同时摇骰子,更快摇到相应数值的获胜。”雪茸介绍道,“比大小就是字面意思,比谁开出来的点数更大或者更小。”
闻玉白果断道:“玩比大小。竞速更讲手法,你虽然厉害,但对方毕竟是靠这行吃饭的老手,而且不能排除有被做手脚的可能,所以我们不占优势。”
闻玉白已经完美掌握了一套和雪茸交流的法则,核心要义就是,不管说什么,一定要充分地给予其肯定。
果不其然,听到他夸自己“厉害”,雪茸便欣然接受了对方是个老手的事实。
虽然雪茸耳朵厉害,手上功夫也十分惊人,但“将骰子迅速摇到想要的点数”还是第一次接触的新技能,哪怕是短期训练,也不可能赢得过对面的专业选手,而比大小则不太需要讲究技巧,只要他足够有耐心,在听出想要的数字前不揭开骰盅,便就不会输得惨烈。
雪茸点头:“就这么办。”
话虽说得轻松,但雪茸还是没有贸然上战场,在正式实战之前,他拉着闻玉白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摇骰,一直到晚上回房间睡觉,梦里都忍不住动手摇来摇去——还差点儿被梅尔当成恶灵附身,一枕头直接闷死在床上。
终于,在艰苦训练了一天一夜之后,雪茸终于手耳并用,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精确地摇出想要的点数了。
“厉害。”闻玉白积极贯彻起了鼓励式沟通策略,“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掌握这么复杂的技巧了,你就是个天才。”
雪茸立刻受用道:“我就是个天才!!”
两个人一拍即合,商讨好各种细节和策略后,立刻直奔着赌场而去。正好,今天也是和赌场约定好出结果的日子。
经过昨天幸运女神无情的敲打之后,雪茸经过那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时,只剩下满脸的清心寡欲。
“赌博都是骗钱的。”雪茸看着四周输得哭天抢地的赌徒们,满脸严肃道,“所有凭借运气的东西都是不靠谱的。”
“是的。”闻玉白点点头,“尤其是你这样一输就容易上头的,更是碰不得。”
事实便是如此,要不是雪茸输不起、不信命、总想着扳回一城、总相信下次一定,他也不会一连输给闻玉白一整天。
只能说幸亏这人是个道德标兵,还带自己不付账的,不然就昨天一天,他欠下的赌债估计都能买下三座克洛岛了。
雪茸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又想到自己靠着“技术”稳住的那两枚银币,叹了口气说:“钱只认真正有技术的人。”
“嗯。”闻玉白又点点头,说罢,又伸出手盖在雪茸的天灵盖儿上,手动将他的脑袋转到了一侧,“保安的毒打也认准了有技术的人。”
雪茸定睛一看,闻玉白叫他望的那个方向,一个猎犬正夹着尾巴被一群保镖围殴,而他的身旁,则散落着一地出老千的道具。
看着那家伙头破血流、哭天抢地的模样,他不禁一阵恶寒——也许他错怪自己的运气了,自己之所以靠着运气从没赌赢过,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运气都来保护自己免得挨打了。
“戒了,这回是真的戒了。”雪茸喉头一哽,“这回纯粹是为了任务,任务结束之后,我保证想都不会想了。”
天知道赌犬输了两回、甚至围观了输光家产的赌徒排队跳崖,都没能让他戒了这份内心的骚动,倒是跟着闻玉白玩了一趟,就彻底没有这种低俗的欲望了。
太可怕了。现在雪茸看到扑克牌都有点生理性地反胃。
“嗯,加油。”闻玉白说,“放轻松,你这不是靠运气,也不是靠‘技术’,你这是靠实力。”
雪茸一下子被鼓励到了——是啊,他辛辛苦苦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好听力,还有他花了一天一夜、差点儿被梅尔闷死换来的好手法,这既不是纯赌、也不是作弊,这是纯粹的天道酬勤啊!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飘了,闻玉白警醒道:“但是这回是任务所迫,日后不能指望拿这个挣钱。”
“不会!”雪茸已经被吓怕了,虽然他不迷信,但他这会还是坚信,这种不义之财拿到手,定会遭到反噬的。
不过倒不用他们自己戒赌,按照赌场的精明程度,但凡发现了像是雪茸这样靠听力就能提高胜率的漏洞,不出两天时间,整个赌场里的骰子怕不是都要彻底更新一遍了。
所以,要尽可能地迅速锁定胜局才行。
两个人又简单交流了一通,雪茸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抱着那只被绑架来的金猪,来到了那小屋面前。
听着他突然平稳下来的心跳,闻玉白觉得这人倒是颇有些可怕——这人平常的心率总是上蹿下跳的,到了这种大场面时,反而镇定得非比寻常,果然能当头号通缉犯的家伙,本身就有着异于常人的强大心态。
早约好了今晚要见面,荷官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先生,您的物品已经通过了鉴定,‘裁判之手’在上,请问您是否确认下注?”
又是裁判之手。雪茸想到了那个被无形的双手活活“掐死”的男人,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她走进了门的那边:
“确认。”
第155章 千手摇铃155
荷官闻言点了点头,一路领着他来到了门后的一间小房间内道:
“请先生在这里先行搜身并稍作等待,等道具准备完毕时游戏将正式开始。”
本来心情无比平静的雪茸,在听到搜身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老天爷,要被虫子爬了!
搜身的地方就在展厅一处被隔开的角落里,一进门,先是三五个长着兽耳、龇着獠牙的彪形大犬对他上下一通嗅闻。腥腻的气息将他的浑身摩挲了一通,逼得雪茸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漫长的“犬搜”环节过去之后,更叫雪茸崩溃的“虫排”环节终于来了。保安从瓶子里取出一条食铁虫扔在了雪茸的脚边,一瞬间,那金属色蠕虫在地面炸出一声“当啷”的金属碰撞的脆响,同样险些炸出来的,是雪茸已经崩溃到了极致的兔耳朵。
那根虫子慢慢爬上身的瞬间,雪茸觉得自己的心脏大抵是要死了。他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去忍着不让耳朵蹦出来。直到那只虫子沉默地爬过他的双足、游上他的膝盖、攀上他的腰际……
食铁虫如果检测出了金属成分,就会原地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因此,只要没有发出声音,便证明不存在金属器具。
那虫子爬上雪茸的指尖时,雪茸全身颤抖了一下,接着“嘶”了一声,猛地甩手。
“当啷”一声,虫子掉到了地上,保安闻讯凑了过来:“怎么了?”
“它……它怎么咬人?!”雪茸惊魂未定地举起手,只见他的右手手指尖微微有些泛红,而他本就写满了惊慌的双眸,更是因为这一口而瞬间憋得通红。
眼看雪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保安也慌忙低头看了眼那虫子——被人从高空中用力摔下,它早已经被砸了个稀烂,但这也是活该,毕竟岗前培训再三强调不允许咬客人,但总有那么几只不听话的时不时惹乱子。
“……抱歉。”保安再低头看了一眼那惊慌失措、委屈巴巴的青年,满脸的歉意,“是我们的失职。”
雪茸气急败坏般稍稍偏过身去,用带着微微哭腔的声音道:“快点继续搜吧,早搜早结束。”
搜是肯定要搜的,但出了刚才的事,必然不可能搜得那么无孔不入了。保安一手捏着虫子,悬在雪茸的身上快速扫了一遍,还特意避开了他被咬红的手指,那糟心的搜身检查便也终于结束了。
搜身结束,还要继续等评估结果。雪茸坐在角落,像是一朵被糟蹋了的小花,一脸蔫巴。
保安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来玩了。”
雪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别的,只弯起眼睛笑了笑:“嗯,谢谢你。”
只是这一句话,便让保安的眉头疏解了开来,还没等多说两句,方才的荷官便进来敲门了:“怀特先生,游戏道具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请来开始游戏吧!”
雪茸再次被带回了来时的小房间,隔着门帘,他能看见闻玉白的影子。那家伙一直在门口等着他,雪茸松了口气,那一丝丝的紧张便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荷官领着雪茸来到了小桌前,很快,身后的房间内又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这便是跟他对赌的庄家。
“请您确认,您的抵押物为‘手表’壹只,对吗?”荷官将托盘中的卡片展示给雪茸看。
“对。”雪茸说。
实际上,他跟闻玉白商量过,要不要在正式开始之前,把手表换成别的东西先探探路子,比如莱安的大陆交通黑卡,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们一致认为不妥——这种地方,不管输赢只能来这么一次,多了容易留下把柄,所以,要赌就赌真的。
“您选择的玩法是,摇骰-比大小,对吗?”荷官看向雪茸。
“对。”雪茸点头。
于是荷官便弯腰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六个骰子、两个骰盅摆到桌子正中央。
“游戏规则,庄家和玩家各三只骰子、一只骰盅,荷官摇铃后同时开始摇骰,双方可在一分钟内停止摇骰,等待荷官再次摇铃后,双方各自同时开盅,点数大者胜一局,出于新客优惠制度,平局默认玩家胜,本游戏采取三局两胜制。”荷官介绍道,“是否清楚规则?”
雪茸:“清楚。”
荷官将双方的骰子摆好,六个一点朝上一排后分别盖上骰盅。在荷官的示意下,双方将手同时放在骰盅之上。
雪茸抬头看着对方的手——男人的手指十分修长,手心和指腹都布满了茧子,显然是经过了日复一日的练习。
但自己也不赖。雪茸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自己也是彻夜练习了,还差点儿被梅尔闷死,又怎么不算是付出了努力呢?
“叮——”一声铃响,雪茸握住了手中的骰盅,开始摇晃起来,而对面的男人也开始沙沙摇了起来。
一旁,荷官手里倒计时一分钟的沙漏开始迅速地流淌,雪茸屏住呼吸,迅速凝神听着自己的骰子声。
真正的赌场环境要比模拟的复杂太多——赌桌上的桌布比闻玉白房间的桌面粗糙不少,严重影响了雪茸的听力和手感,再加上外加的环境无比嘈杂,整个难度瞬间飙升到了他从未挑战过的高度。
半分钟过去,他的后背已经开始隐约渗出汗水来——早知道就抵押莱安的黑卡了。一旦这次把手表熟悉了这里,主动权就彻底不在自己手上了。
稍稍恍神的功夫,对面已经信心满满地停手了,雪茸赶紧缓下动作、竖耳去听对方的声音——五、四、六。该死,真的很高。
雪茸呼吸一滞,专心去听自己手里的声音,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摇出三个五,或者六□□之类的平局或者险胜局,但这桌布实在影响他的手感,他停了几下,最大的点数也不过是四、五、五。
就在他纠结的当口,眼前的沙子已经快要落完。雪茸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不安分的想法又开始挑战极限了——反正四、五、五也是输,不如看看运气,随机开一个呢!
于是他在沙子落尽的前一秒,胡乱地摇了一把,停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随着“叮”的一声铃响,他甚至听到对面憋不出轻轻嗤笑了一声——
“庄家:四、五、六,共十五点,玩家:一、一、一,共三点,庄家胜。”
雪茸的脸阴了下去——他的运气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稳定的东西。
但和雪茸的运气成反比的,就是他的学习速度和适应能力,刚刚那一轮下来,他已经熟悉了这块桌布的手感,他依旧有信心把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之内了。
“叮——”又一声铃响,第二轮游戏开始。
庄家还是率先停下了动作,雪茸听得清楚,是三、四、二。
或许是要保证玩家的积极性,庄家的点数意外的很低,雪茸也趁机多练了几回手——顺利摇出了六、六、六,五、五、五等号码之后,他又摇了摇,在沙子流尽的同时停下动作。
“庄家:二、三、四,共九点;玩家:一、四、六,共十一点。本局玩家胜。”
为了假装是撞了大运,雪茸佯装惊喜地摇了摇拳头,又劫后余生般顺了顺心口。游戏来到最后一局。
这一局,只要自己拿到平局以上就是胜利,自己是个新客,对方会为了这只手表不择手段吗?对面的庄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拼到什么程度?
雪茸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手放在了骰盅之上,铃声一响,房间里再次回响起骰子碰撞的沙沙声。
这一回,对方摇骰子的时间明显变长,雪茸知道对方要动真格的了,便也不再收手,而是拼尽全力,迅速将点数固定到最大——三个六。
雪茸再次确认,不会错,他跟闻玉白着重练习了这个数字,肯定是三个六。
果不其然,对方也将点数摇到了三个六,这样的情况下,双方战成平局,雪茸就能以新手优惠的名义赢得这场赌局。
此时,双方都停下了摇骰的动作,同时抬起头,盯着那沙漏内游走的黄沙。
只要黄沙散尽、银铃敲响,这场赌局就正式落下了帷幕。
那一刻,气氛沉寂到快要窒息,雪茸甚至听到了最后一粒沙子落地的声响。
按理说,到这里,结局已成定数。
可下一秒,雪茸便听到了自己的骰盅内传来了一声微微的声响,那声音极其轻微,似乎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被任何人听到这鬼鬼祟祟的动静。
看到对面庄家微微上扬起的嘴角,雪茸握着骰盅的手指骤然收紧——
毋庸置疑,他对自己的骰子动了手脚。
雪茸沉下脸来,用他那受伤红肿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骰盅的边缘。
“叮——”随着一声铃响,双方在荷官的示意下同时揭开骰盅,庄家不再掩藏的笑意扬到了半空,又骤然僵在了原地。
“庄家:六、六、六,共计十八点,玩家:六、六、六,共计十八点,双方平局。”
雪茸倏地站起身,一边上扬起嘴角,一边向庄家伸出手。灯光之下,张扬的影子将庄家死死笼罩,不给对方半点儿喘息的余地:
“我赢了,‘裁判之手’在上,愿赌服输。”
第156章 千手摇铃156
游戏获胜的那一刻,雪茸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拍案而起。
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宜嚣张,他更应当表现出来的是运气爆棚的喜悦,而不是在技法上战胜对手的狂妄。
但一想到眼前这家伙暗中动的手脚,想到他方才那扬起的笑容,雪茸就恨不得站到桌上将代表礼貌的中指竖到他的面前。
在那“懵懂无知赌场新手”的人设破碎后的一秒,他又强行收束起了那几乎喷涌而出的张狂,他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庄家,莫大的兴奋叫他红肿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按理说,都是帮赌场做事,哪怕有明确的绩效要求,这里的庄家也不应当对输赢太过在意。但很显然,眼前这家伙并没有那份风轻云淡。
眼看着他一副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模样,雪茸弯起眼,拉着椅子坐到他身边,一副好心询问的模样:“怎么了先生?难道输了要你掏钱?”
“……”庄家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
“你别这样,搞得我好有压力啊。”雪茸撑着脑袋,语气中透出一股做作的愧疚,“我是不是不该赢,连累到你受惩罚了?”
庄家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满了通红的血丝:“你知道就好,都怪你……”
话还没说完,雪茸就捏起一只骰子,隔着手指狠狠推到他的脑门上,力道不小,庄家整个人都向后仰了半截——
“怪我?自己技不如人,还给脸不要脸了?”雪茸的语气中是极致的嫌弃。
说完,他松开手,骰子掉落到桌面上,庄家的眉心正中印了一个三点,看起来滑稽又讽刺。
庄家一听这话,情绪更暴躁了,猛地站起身来,冲着雪茸怒吼道:“你一句技不如人,我就要丢掉一根手指!!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眼看着那气急败坏的家伙就要冲过来动手,雪茸依旧撑着脑袋,松松垮垮坐在原地。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旁的门帘之外就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庄家抓到了门口。
雪茸扬了扬眉,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闻玉白。那人高大的身形将庄家死死笼罩住,叫那家伙再不敢有半点叫嚣的胆量。
见此情景,一旁的保安终于凑了过来。平日里相当训练有素的队伍,此时站在闻玉白逼人的身影之前,居然没有敢有半点儿动作。
“……请你松手!”带头的猎犬鼓起勇气,开口依旧是满满的礼貌与分寸,“麻烦尊重一下我们的工作。”
闻玉白懒懒掀起眼帘,朝雪茸扬了扬下巴:“保护主人也是我的工作,理解尊重至少得是相互的。”
保安们面面相觑了一眼,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闻玉白,又看向了弯着眼睛心情大好的雪茸,向他投去请求的目光。
雪茸挑起眉,轻轻扫了一眼庄家,笑眯眯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跟我道个歉,说一句‘愿赌服输’就好。”
听到这句话,庄家的额头瞬间暴起了青筋,但很快又被闻玉白的杀气镇压住了。犹豫了片刻,他的后槽牙都快要碎了,直到忽然一阵窒息感攀上喉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疯狂地去伸手扒自己的脖子。
雪茸见状,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这个‘裁判之手’,看样子是真有点东西啊。”
这家伙终于坚持不住,高高地仰起脖子,极其不甘地挤出一句话来:“对……对不起,我愿赌服输……”
此时,雪茸面上的笑意达到了峰值,那强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再一次破裂。
庄家被自家保安拖走时,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了,直接挣扎着对着雪茸破口大骂:“都是你害的!你把我这辈子都毁了!!因为你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你安心吗???”
雪茸闻言,瞬间嗤笑出声:“毁了你的是你自己,可不是我。这局本来就该是我赢,不是吗?”
庄家像是领悟到了他的话外之音,瞬间怔在了原地。
“比起想方设法让我内疚,不如想想那些真正由你自己亲手毁掉的人,让一切来得心安理得。”眼看着就要被人带走,雪茸特意来到他的面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你这不是倒霉,只是遭了该遭报应而已。”
终于,男人的声音淹没在赌场的哗然之中。在四周的嬉笑、尖叫、呐喊间,一根手指、一份工作、一个人的未来,就这么悄然地被粉碎、抹除了。
一旁,敬业的荷官小姐端着托盘来到他的面前,依旧是满脸的处变不惊:“先生,您的赌注交还给你,现在可以来后台跟我兑换奖品来。”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雪茸来到了后台,直接挑走了那只用犬骨打磨而成的翡翠戒指,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赌场。
有了这只戒指,闻玉白想找到红衣主教本人就完全轻轻松松了。
“欢迎您下次光临~”
在荷官甜美的欢送声中,雪茸懒懒散散半挂在闻玉白的身上离开了赌场。
眼看着身后的帘子又被掀开,新的客人送上门去,雪茸立刻忙不迭感叹道:“这边耍赖是真会死人啊?我看到两回了!谁也没碰就这么直接暴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玉白:“都说了是迷信故事了,搞不清也是正常的。”
雪茸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依旧没搞清楚原委,但还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险自己答应梅尔的小鱼干都兑现了,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缓了好久,雪茸才感慨道:“真有意思,要不是有这玩意儿,刚刚那家伙还不肯松口呢。”
听到这里,闻玉白忍不住轻声责怪道:“人都输了,你就非要贴到人面前挑衅一下?”
雪茸挑起眼,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是他先挑衅我的,游戏都结束了他还动我骰子。”
“行行行,他的错。”闻玉白知道这时候必须得顺着他来,否则这个话题将没完没了,“不过这种人还是少得罪,尤其是这种穷途末路的亡命徒,万一半夜叫你血债血偿呢?”
雪茸一下子被吓醒了,抱着他胳膊的双臂缠得更紧了:“那你要对我负责,这是你亲口说的。”
闻玉白知道,这家伙指的是刚刚自己说给保安听的那句话,但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怎么都怪怪的,那人抱着自己的动作更是怪怪的。
一瞬间,闻玉白满身的松弛感便就又一扫而空了。
他的脑袋嗡了一阵,又看这人疲倦得很,便也没有剥开他,而是一边任由他攀藤附葛般赖着自己,一边扯开话题让自己放松下来:“你说他动你骰子?他作弊了?”
“对啊,意料之中吧。”雪茸道,“最后一局,我已经定到三个六了,结果铃声响了之后他遥控了我的骰子,偷偷给我换了点数。”
闻玉白没想到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微微睁大眼睛:“那最后……?”
为什么最后掀开的时候,又变成了三个六?
雪茸就等着他问这句话,话音未落,就嘿嘿一笑,把右手递到他的面前:“看!我跟他们说是食铁虫咬的,他们还信了。”
白皙的食指指腹上,有一块很明显的红肿,仔细一看,红肿的表面还有一丝十分微小的豁口。
闻玉白瞬间明白了过来:“你……?”
“对,我耍老千了!”雪茸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给我弄,但是我还是怕出现意外情况,所以昨天晚上悄悄在手指里埋了一小块磁铁,没想到还用上了!对不起!这次是任务需要,不会有下次了!”
雪茸知道,这人强烈反对自己在比赛中出千,毕竟出千的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付出的代价可就不只是一张黑卡这么简单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人是个道德标兵,一定打心眼儿里鄙视自己这种不道德的行为。所以话一说完,他便就蔫巴巴地等着挨人批评了。
可没想到,那人沉默了半天,只是轻轻捏住了他的指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才开口问道:“疼吗?”
大抵是这个春天憋狠了,雪茸居然觉得这人的语气出了奇的温柔,一下子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啊……疼肯定是有一点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发炎了……”
“回我房间,我帮你处理。”闻玉白道,“立刻把这个取出来。”
这人不由分说的态度没有让人讨厌的霸道,反倒让雪茸心里踏实的同时,还有一些微妙的悸动。
很快,两人离开了喧嚣的赌场,穿过了热闹的街道,当着在门口准备回房的梅尔的面,头也不回地双双钻进了闻玉白的房间。
锁上门,闻玉白便转身找来药膏和工具,安排雪茸坐到他的床边,两个人沉默不语。
听着那人翻找药物的轻响,雪茸垂下眸子,有些局促地晃起了腿。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自己还在这里跟人毫无顾忌地豪赌了一整天,今天再坐在这里的时候,就觉得手也多余、脚也多余,哪里都无处安放一般。
自己的心跳声又乱了起来,不过鉴于自己是个心脏病患者,雪茸对这份异常选择了理解和无视。
没过多久,那人便找好了药和工具,叫他把手放到桌上来。
一瓶东方大陆产的高度白酒,一盒药膏,一把尖头小刀,一根银针,一小截纱布。
雪茸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动手便觉得已经疼到了骨子眼里,心脏本来就乱得厉害,这么一下,兔耳朵瞬间掉了出来。
“……”正欲动手的闻玉白抬起头,望着那毛茸茸的雪兔耳朵,“紧张?”
“……”雪茸咬紧牙,脸绷得通红,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见雪茸没说话,闻玉白伸手从书架上拿来一张今天的报纸递给他。雪茸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转移注意力,赶忙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报纸铺到一旁翻看起来。
与此同时,闻玉白已经用白酒擦拭过了双手,也给需要用到的器具消了毒。雪茸的指尖被亓亓整理他轻轻捏住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还是骤然紧绷了起来。
闻玉白稍稍一用力,擒住了他几欲逃跑的手指,然后语气轻松地问道:“昨天晚上什么情况?”
雪茸慌忙单手去翻报纸,终于找到了结果:“平安夜!昨晚’千手‘没有出动!”
闻玉白挑了挑眉,一边拿起工具,一边凝视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指腹贴着他的指腹轻轻按动着:“那明天是谁对战谁?”
“我看看哈……”雪茸的声音还有些紧绷,“哦,是两位知名老将的比赛,一个叫尤里斯,一个叫帕普……嘶!”
轻轻一阵刺痛,叫雪茸吓得一个激灵,看那人平静无波的表情,应该是挤了一下伤口,疼,但是能接受。
“嗯,那你赌谁赢?”闻玉白问。
“我赌……”雪茸纠结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正色道,“我不赌!!我现在听到赌博都想吐!!”
“哦,那太可惜了。”闻玉白挑了挑眉,调侃道,“我打算让你多猜几个,我好直接反买呢。”
见自己的运气又被嘲讽了,雪茸正欲发作,结果下一秒,就听咔哒一声微响,那人拿着一根银针,将取出来的小磁铁块剔到了桌面上。
“这么快??”雪茸惊呆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还没来得及喊疼呢!!”
闻玉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帮他擦拭指尖上的血,给他上药:“你要想喊随时可以喊。”
“……”雪茸看着这人轻柔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动作,佯装不满道,“不行,没情绪,酝酿不出来了。”
闻玉白扬了扬唇角,没多说什么,只是麻利地给他包扎,固定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手指一缠,给他的指尖上打了个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雪茸抬头看了看闻玉白,又低头动了动手指,“闻长官这么有情趣?”
闻玉白:“感觉跟你很配。”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夸自己,但这蝴蝶结确实漂亮,雪茸横看竖看都十分喜欢,不一会儿就举起双手,演起手指话剧来了。
看他心情尚可,也没什么不适,闻玉白便转过身,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叮嘱道:“这两天不要乱跑,尽可能和同伴们待在一起。今天这场赌局结束,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雪茸笑了:“那你跟我住一起,就能保护我了。”
闻玉白噎了一下,道:“用不着,你就住我对门,有什么动静我比你反应更快。”
雪茸没有得逞,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闻玉白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下次不要这么随便冒险了。”
身后的人正小声演着话剧,嘴里叽里咕噜,敷衍着应了一声:“知道啦知道啦——”
“尤其是不要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闻玉白又道。他想起了那人在孤儿院里差点死去的事,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
“好好好——”雪茸说。
“有什么想法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出了状况我也知道该怎么处理。”闻玉白心想,至少我比你家猫管家通情达理,只要局面我能控制得住,我都会尽可能尊重你的选择的。
但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雪茸也只是糊弄着小小地“嗯”了一声。
“……今天辛苦了。”闻玉白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好好犒劳犒劳你。”
话说完的时候,闻玉白正好收拾好桌面,半天没能等到答复。
一转身,发现这家伙就这么侧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垂落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毫无防备地摊开在脑袋边,他的呼吸平稳又安然,显然是真的累坏了。
闻玉白站起身来,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又忍不住轻轻垂下眸子,看向他的指尖。
他的手就侧放在面前,那绷带上的结,像一只蝴蝶停在他的鼻尖上,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轻轻扇动着翅膀。
方才替他处理时,那诱人的猎物的血液,顺着细小的伤口流淌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将那人的手指含在口中,一边吮出他的鲜血,一边舔舐他的伤口。
闻玉白的喉头微微动了动,沉默片刻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饮尽后,他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帮雪茸盖上了被角,刚想撑着脑袋在桌边小憩一会,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声响——
仓鼠又来了。
第157章 千手摇铃157
门外,来的不只有一队仓鼠,还有另一只猎犬。来者何意,无需赘述。
对方实力不低,已经高度人形化,但完全不足以被闻玉白放在眼里。于是他伸了个懒腰,轻轻站起身来,推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刚刚排队涌到脚下的仓鼠群便“哗”地一下四处散去。与此同时,走廊另一头,一个正朝这边走来的高大猎犬愣在了原地:“白、白哥……?!”
闻玉白走出房间,静悄悄关上门,抬头看向对方。
那猎犬叫雷勒,是闻玉白曾经在基地的旧相识,闻玉白跟他关系不算好,当然,除了闻长生,他和岛上的任何猎犬的关系都相当不行。
时隔多年重见,对方见自己的眼神依旧是又厌恶又惧怕:“你怎么在这里?”
闻玉白向前走了两步——他不想在门前说话,雪茸睡眠浅,一不小心就会把他吵醒了。
一直走到他认为的安全距离,闻玉白才平静地开口:“跟你一样。”
雷勒惊了:“什么?”
作为一只猎犬,最基本的戒备心雷勒还是有的,没有盲目接过闻玉白的话,而是选择用装傻充愣的方式,企图探听对方的底细。
但闻玉白依旧毫无波澜,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对方的意图:“找东西。”
听到这里,雷勒肉眼可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对方派来的猎犬,闻玉白本可以采取最简单有效的暴力手段,但因为对方认识他,他便决定装一装、演一演,看看能不能尽可能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雷勒终于绷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也是接到指令了?”
“嗯,闻风清叫我来的。”闻玉白面不改色地将锅甩开。
雷勒闻言,小声嘀咕了一遍:“闻风清吗?”
“是啊。现在整个岛估计都在找那东西,不奇怪。”闻玉白说,“你是从哪儿接到的指令?”
雷勒笑了笑:“还能是谁,我主人呗。”
闻玉白挑了挑眉,并没有戳穿他——或许是由他的主人转达的指令没错,但最直接指派他的人,一定跟教会脱不开关系,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渠道弄来这么一群仓鼠带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上了门来。
闻玉白说:“你回去吧,我已经找过了,东西不在里面。”
雷勒闻言,并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朝闻玉白房间的方向望了望:“有人在里面?”
闻玉白平静道:“嗯,一训犬师,没见过,不认识。”
雷勒有些惊讶:“人还在里面,你就直接进去找的?是在睡觉吗?”
闻玉白依旧一脸一本正经:“醒着。我给他绑起来吊在一边了,不然影响我找东西。”
换作别人,雷勒是注定不可能相信的,但眼前这人是闻玉白,光自己目睹过的类似事件他就已经做过无数次了,这个回答在他心里,就像是人生来就要喝水一样正确而自然。
雷勒深呼吸了一口调整情绪,接着又不信邪道:“那我再去看看。”
话音几乎刚一落下,雷勒就感觉到了一阵极其恐怖的气压,压得他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说了东西不在里面,你还进去做什么?”闻玉白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雷勒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刺痛,“还是你觉得,如果里面真有东西,我会把它让给你?”
屏着呼吸卯足了勇气和闻玉白对视上时,雷勒还是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说的有道理,这可是全城都在找的东西,他们有着同一个目标,他们就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所以,现在这东西,到底是在闻玉白的手里,还是留在房间内?按理说,闻玉白要是找到了东西,没理由不把它直接带出来,可他身边并没有能闻到火焰气味的仓鼠,他又有什么把握百分百能找得到呢?可如果他没找到,又凭什么不允许自己去找呢?
雷勒看了看闻玉白,又看向房间,最后看向角落里那群躲着不敢吱声的仓鼠,只在心里骂它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所以,快回去吧。”闻玉白扬了扬下巴,眼神不屑、语气无波,像是在驱赶一只挡了他路的流浪狗,“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当你是看不起我的本事,那就别怪我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雷勒立刻全身僵直地转过身,满脸堆笑道:“不去了,白哥说没有那肯定就是没有。”
说完,他又不甘心地走到闻玉白的身旁,故作亲昵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走走走,找不到就下一家,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闻玉白面无表情地拨开了他的手,快步走向楼梯尽头。
大约也没想到闻玉白也离开得这么干脆,雷勒愣了一愣,开始暗中给那群仓鼠打着手势。
那群家伙迈着小步子,手忙脚乱地跟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一直走到楼下才给出一致答案——东西并不在闻玉白身上。
不在闻玉白身上?难道还在刚刚的房间里?还是都没有?那仓鼠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路脑子都快转冒烟了,闻玉白还是阴魂不散般跟着自己,直到雷勒开口跟人道别,等对方转身之后,他才选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跟他分道扬镳。
不行,必须要去那房间再确认一眼。雷勒反复确认了三回,确定闻玉白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后,这才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了旅馆之中。
这回,仓鼠们再一次回到了那扇门前,叽叽啾啾地指着房间的方向。雷勒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自己回来得果然没错,那东西就在里面,没被闻玉白带走,甚至没被他发现。
一想到自己找到了连闻玉白都没找到的东西,雷勒的神情就控制不住地亢奋起来。正当他快步走到房门口,抬手要握住门把的前一秒,一只锐利的兽爪,忽然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颈侧。
那一瞬间,雷勒的心脏彻底停跳了——明明方才这走道还是空无一人的,身影、声音、气味都不存在,怎么……怎么突然就……?
他惊恐又懊恼,只能任命般闭上眼,听着闻玉白的声音宛如魔鬼般在耳畔回荡:
“怎么又回来了?我说了我会生气的吧?”
门的另一端。
雪茸是真的累坏了,躺在闻玉白的床上玩了会手指上的蝴蝶结,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了几句闻玉白的话,没一会儿意识就断联,沉沉昏睡了过去。
闻玉白的床总是香香的,明明都是猎犬的气味,但把自己裹在闻玉白的被子里,雪茸却反到有种极其踏实的安全感。
一个恍惚,他又掉进了云端,躺在一片茫茫白海之中,软绵绵暖洋洋的白包裹着他的全身,叫他紧绷着的全身都彻底放松下来。此时,他已然完全变成兔子的形态,先是在那白海中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伸展放松着兽掌,接着又趴回去,呈大字型尽可能将那片暖乎乎的云抱在怀中。
微风一吹,柔柔的兽毛拂过他的脸,雪茸这才探起兔脑袋——原来他不在云中,而是趴在一只白色萨摩耶的背上。那香喷喷的味道,大抵就是这大狗的气味。
保持兽态时,一个最典型的特征便是本能占据理智。不知为何,发现这“云朵”的庐山真面目之后,雪茸一下子兴奋起来,竖着耳朵便在它的背上撒起欢来。
他先是一猛子扎到白毛海中,狠狠吸了两口大狗的香味,接着又把脸埋到狗后颈处狠狠蹭了个爽。没一会儿大狗便被他的闹腾扰到,倒也没恼,只是一个翻身仰面把他捧到胸前。雪茸便就这样趴在他的脖子前,抬头盯着他,两只兔耳朵轻轻扫着他的下巴,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一般。
他抬头望向大狗的时候,大狗也正望着他,眼中也闪烁着,但似乎又有几分无能为力的遗憾。于是乎,雪茸的目光便转移到了那只坚硬的口笼之上。
兽态的时候,雪茸做任何事情都几乎免掉了思考的过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蹿到了大狗的脑袋边,解开了那只碍眼的口笼。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大狗反身把他摁在身下时,他非但没有感觉到半点的惊恐,反而控制不住地兴奋愉悦起来。
兔子的耳朵轻颤着。他感觉到了大狗厚实的爪子将他的身体揉开,紧接着那粗粝的舌头便舔舐上了他的爪尖、他的腹部、他的耳朵……
他已经感觉到了猎犬迫不及待的进食渴望,他甚至已经听到对方忍不住吞咽的声响。可即便如此,雪茸还是如此期待,期待着那舌尖继续温柔地舐遍他的全身。
猎犬低下头,凑到他脖子前的那一刻,雪茸只觉得全身都酥麻地战栗了起来,那气息交融的感觉叫他全身舒爽,明明知道下一秒,那对尖锐的獠牙便会刺穿他的喉咙、饮尽他的鲜血,可此时他却依旧这样满眼亢奋地盯着那双幽深的兽眼,好似是在期待一处深情的吻。
咬我。兽态的身体只能强烈地发出这样一个简单的信号。那猎犬却还在犹豫着、顾虑着。那气息一直抚着雪茸的喉头,却始终迟迟做不到那最后一步,只叫他的心情忽而乘到了浪尖上,又忽而跌落到了谷底里。
雪茸被压得心脏难受,渐渐没了耐心,一个翻身,竟和眼前的大白狗一起,双双变回了人形。
雪茸很少梦见自己人形的模样,更是从没跟人形的闻玉白有过什么互动,此时更是全然未发现任何自己身在梦中的端倪。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兔子的形状,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变成人形也只是为了长出双手,好一把揪住那人脖子上的那根狗链。当然,他也确实第一时间这么做了——
“当啷”一声,随着一串铁链的轻响,雪茸用力将那人拉到了自己的脸侧。没有铁笼的遮挡,闻玉白的面容如此清晰可辨,叫他那份喷薄的渴望更加惊涛骇浪起来。
他抬着头,听着那人沉重的呼吸声,望着那人纠结又隐忍的目光,只催促道:“快咬我,你这只不听话的狗。”
闻玉白扣在他手腕上的指节骤然收紧,听到他已经濒临极限的呼吸声,雪茸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乖……听话。”
咬我的脖子,喝我的血,撕碎我、吃了我……
闻玉白攥紧他的双手,俯身含住他喉结的下一秒,雪茸便从一阵强烈的快意之中惊醒了过来。
一阵别扭的黏湿感传来,雪茸猛地掀开被子,脑子便嗡的一声——
糟了,好像闯祸了。
第158章 千手摇铃158
这次的梦,比他上一回梦到和大狗在星野下狂奔厮混还要刺激得多得多,造成的后果也是上次远远不能企及的。
他看着身下比一塌糊涂还要杯盘狼藉的被子,第一反应是老天啊,这么多,自己的身体能吃得消吗?难道这段时间自己太过节制,憋得有些过头了?
紧接着,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更多更糟糕的问题——
自己这是在闻玉白的床上。还把对方的床弄得一团糟。
弄脏床是因为做了个梦,梦的对象是人形的闻玉白,梦的内容还是自己强迫对方吃了自己……
以上一连串的事实,让雪茸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一个更加炸裂。他沉默地坐在案发现场,思考了片刻之后,二话不说跳起来收拾残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闻玉白并不在房里。但麻烦的是,自己的衣服也都一塌糊涂,根本没法出门,只能硬着头皮让梅尔从窗户口给自己送来了一整套干净的换上。
那人送来换洗衣服的时候,雪茸心虚地没敢看他半眼,只伸了个手接过东西就又把窗子狠狠锁上了。
紧接着他又全副武装着抱着被子找到前台、迅速换上一整套干净的,这才在别人“年轻人真能干”的目光中匆匆钻回了闻玉白的房间里。
把房间打扫得看似完好如初之后,雪茸这才顶着一张过度劳累的肾虚脸,带着他换下来的衣物,一声不吭地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本来梅尔还对真相抱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直到看着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甩手掌柜,居然没有把衣服丢给自己收拾,而是一声不吭钻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自己搓洗起来,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一下子破裂开来了。
想明白的一瞬间,梅尔的情绪也不比雪茸冷静到哪里去,根本顾不得什么脸面自尊心理健康,直接冲到门口崩溃地质问道:“你不会是……”
“啊啊啊啊!!听不见!!”雪茸“嘭”地关上门,手忙脚乱、仰天长啸,“你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两个人都轻轻地碎掉了。
沉默和崩溃持续了良久,雪茸终于又忍不住探出脑袋:“闻玉白人呢?”
接过梅尔那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刀,雪茸顿时反应过来了什么,慌忙解释道:“不是,他说过会一直陪我的,一睁眼人就不见了……”
梅尔的眼神变质得更厉害了。
“……”见自己越描越黑,雪茸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赶忙撇下梅尔就去找人了。
闻玉白人呢?想到这个问题,雪茸难免有些烦躁——虽然今天出了这个事情,得说好险他不在,可是一码归一码,他明明答应过会守着自己、确保自己安全的,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呢?
亏他还跟自己说,这段时间比较危险,要自己一定多加注意,转头就把自己一个人丢在房间里,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雪茸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仔细去听四周的声音,尝试着想闻玉白分辨气味一样解剖四周嘈杂的声响,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个熟悉的嗓音从不远的一个工具间内传来。
他听见闻玉白的声音说:“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大可不必顾忌那么多。”
雪茸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谁?和谁两个人?
还没等他细想,工具间内就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白哥……我……”
啊??雪茸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脏都控制不住地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疼么?那就不要乱动。”闻玉白又说,“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什么温柔的人,真要动粗,我怕你承受不住。”
话音刚落,男人的话语声便扭曲成了一阵哭腔。
雪茸的脑袋经历了短时间内的第二次开裂。他发誓他不是真的要想多,但他听到的这些实在是想往正了想都找不到方向。
此时,万般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腾然升起——闻玉白这是在跟男人?听这样子还是他强迫对方?因为自己霸占了他的房间所以就挑了这种地方?还偏偏趁自己睡觉的时候???
越细想越恼火,那一瞬间,雪茸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都全然不见了,在男人一阵阵的啜泣之中,不知是什么力量驱动着他快步走到了工具间的门前。几乎是生来第一次的,在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和情景的前提下,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嘭”地踹开了门。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不了一枪一个狗男人,结果下一秒,就对上了闻玉白回头看过来的、丝毫不意外的眼神:“来了?等你呢。”
等我?等我干什么?这么脏的活动自己可不参加。雪茸的第一反应是如此,直到他保持着提着火枪踹房门的动作,仔细确认了一边房间内的情况——
首先,闻玉白穿戴整齐衣裤俱全,没有正在从事龌龊行为的迹象。雪茸手里的火枪松了松。
其次,工具间内没有床、垫子、沙发等放置人体的用具,不具备发生不轨行为的条件。雪茸踹门的那只腿缓缓放了下来。
最后,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正被捆着双腿倒吊在房梁上,虽然衣衫不整但裤子穿得好好的,除了脸没受伤,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遭受了一顿暴打而非侵犯。雪茸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
——原来只是揍人啊,那没事了。
雪茸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弯着眼睛望向一脸堂堂正正的闻玉白:“什么情况?”
闻玉白扬了扬下巴:“来偷手表的。你在睡觉就没叫你。”
原来这人不在场是因为这个。雪茸心里的最后一个疙瘩也解开了,现在怎么看闻玉白怎么顺眼。
一直等到这些问题都解决完了,雪茸这才打量起眼前那个被闻玉白捆起来的人。
眼前这人也是个猎犬,身材挺不错的,但被闻玉白这么倒吊着,便只剩下满身的狼狈不堪。再加上因为浑身的剧痛和不明的处境,这人从进门前便一脸哭哭啼啼的模样,雪茸很快便对他丧失了兴趣——
没意思,长这么死壮还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合自己的胃口,不过转念一想,换作是闻玉白红着眼睛泪汪汪看着自己,就又别有一番风味了。
想到这里,雪茸一下子想到那梦里那人想咬自己又不敢咬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敢继续深想下去了。
再偏过头看闻玉白时,那人满脸的刚正不阿清淡无味,雪茸一下子便也就没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于是满脑子就只剩下正事:“现在打算怎么办?”
“等你问话呢,审讯专家。”闻玉白道,“我搞不定他。”
只要那人承认自己比他强,雪茸的心情就能一下窜到天上去。
雪茸跟他确认了一些细节后便转身背手,看了一眼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壮汉,又看了看他满身的伤,立刻便有了应对的方案。
他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望着他上下颠倒得通红的脸,道:“红衣主教派你来的。”
雪茸的五官是柔和的,开口却平静地叫人发寒。猎犬愣了一下,开始拼命地摇头:“不、不是……”
下一秒,就又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脑袋,强行打断了他的动作:“我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猎犬瞬间屏住呼吸,眼睛悄悄往一旁瞥了一眼,抵住他脑袋的,是一根冰冰凉凉的金属棍状物品。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猎犬瞬间汗流浃背起来,不敢再说出半句话。
猎犬更换主人的事情并不罕见,尤其是像雷勒这样的优等猎犬,被不断以更高价格易手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很显然,他现在的主人便是红衣主教。
“你来这里是为了拿两样东西,一个是你主人的戒指,还有一个是一只手表。拿到东西之后就把我灭口。”雪茸又说,“对吗?”
猎犬沉默了三秒,直到意识到这人说的是疑问句,而那冰冰凉凉的东西还抵在自己的脑门上,这才赶紧点头。
一旁的闻玉白见状,忍不住挑起眉尾——还真就这么快被他问出东西来了。
雪茸又问:“手表是谁的?”
猎犬着急了,一边小心地摇头,一边努力瞥着脑袋边的棍子,一边慌慌忙开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帮别人找的,他让我找到直接交给雇主,不用经他的手。”
雪茸:“雇主是谁?”
猎犬:“真不知道……”
雪茸:“别的线索?”
一听不是是非题而是问答题,猎犬的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了……”
雪茸闻言,便就站起身来,平静地回头对闻玉白说:“问不出东西了,杀了吧。”
“??!”看着望向自己的闻玉白,猎犬一下子慌了,拼命扭动起来,“等等!!我能带你们去找我主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当面问他!!”
雪茸垂眸瞥了他一眼,满脸不为所动:“不需要你,我们自己能找。”
他们现在有红衣主教的戒指在手,闻玉白想要循着气味找到本尊,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说完,雪茸抬起手,猎犬这才看清,那人手里拿的是一根黑洞洞的火枪。他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闻玉白,那人也早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出兽爪来。
“我还能做别的,我会努力帮你们找到雇主!!”猎犬一着急,语速都快了五六倍,“真的,你们相信我,只要你们放我一马,我什么都愿意做!!”
雪茸的眼里依旧没有波澜,有那么一刻,看着这人眼里的万里冰封,猎犬认真地觉得,自己应当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直到身后两人打哑谜似的交换了个眼神,雪茸这才回头望向猎犬:“雇主知道接了委托的是你吗?”
猎犬摇头:“应该不知道,很少有人知道我已经转卖给主人了,主人做事一般也不会交代这么详细。”
“行。”雪茸伸手拍拍猎犬的脸侧,扬起了进门以来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从现在开始,接了这个委托的,就是我们了。”
第159章 千手摇铃159
正如他们所说,有了那只戒指上的气味溯源,想要找到红衣主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但找到他并不是目的,红衣教主本人的态度也显然是尽可能不参与进来,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要找到物主,如果盲目对红衣主教进行威吓绑架,怕不是会打草惊蛇,叫最后的大鱼直接逃走了。
因此,他们得用眼前这人质作为线索顺藤摸瓜,尽可能绕过红衣主教,去悄悄深入到他们的交易环节,等手表的主人有所动作时,他们也就可以借机收网了。
这一场交易的结束双方都很满意。闻玉白和雪茸拿到了直接的交易权,而被绑架的猎犬雷勒,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因为天色太晚没法继续交易,被“妥善安置”到了闻玉白的隔壁房休息过夜。
虽然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死在床上,闻玉白还警告过他,如果敢擅自离开或者是喊邮鸽来通风报信,他会在第一时间拧断他的脖子,他也相信闻玉白一定能做得到,毕竟自己以前就被他这么警告过也被逮了个正着并留下了惨痛的心理阴影,但再怎么说,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为了多活一阵子,他绝不可能会做偷跑、报信的事情。至于主人那边,实在糊弄不过去的话,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杀了算了——做个流浪狗总比当个死狗强。
而另一边,两人把雷勒锁进房间之后,闻玉白便忍不住跟雪茸讨教起审讯经验来。
“为什么我揍他他就只知道哭,你一问他就什么都招了?”闻玉白说,“明明我也说了不招就杀了他的。”
雪茸对他这份虚心讨教的态度十分受用,环抱起双臂答道:“你是不是跟他认识?而且还挺熟。”
闻玉白:“对。我们以前在基地的接触过。”
“那就是他太了解你了。”雪茸笑道,“他知道你嘴上说得再凶,手上揍得再狠,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所以有恃无恐咯。”
闻玉白眯眼,狐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雪茸毫不犹豫:“你是。”
“……”闻玉白的自尊稍稍有些受挫,很快就将话锋一转,“那你呢?你会随便就要了一个人的命吗?”
“我不喜欢杀生。”雪茸抬头望了他一眼,答道,“但真要做的话,我会比你果断。”
闻玉白笑了,倒也没有反驳,而是道:“怎么跟你这么一比,我好像一点做猎犬的天赋都没有了。”
“切勿妄自菲薄,相信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雪茸笑道,“主要还是对手太强,毕竟是全大陆头号通缉犯。”
闻玉白也笑起来:“谢谢啊,被安慰到了。”
两个人在走廊上聊了一会,各自回了房间。上一秒心情还一个劲地上扬,可下一秒伸手一推开门,闻玉白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怎么这么浓的兔子味?!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只是让他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觉而已,这么浓的气味真的合理吗??
他尝试着不去揣摩这过量气味出现的原因,尽可能冷静地开窗通风到了半夜,但还是耐不住晚上躺在这香甜的温柔乡里,做起了不该做的梦。
第二天一早,他换洗好衣服、带着弄脏的被子和床单,全副武装地来到前台时,服务生瞥了一眼他的门牌,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但闻玉白还是清清楚楚在他眼里看到了一句话——“要节制啊”。
……自己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等狼狈地收拾完了残局,闻玉白在走廊上又来回溜达了两圈散散心,终于是等到雪茸被梅尔拖着起床了。
再对上雪茸的脸时,闻玉白的尴尬挡都挡不住,但好在他的脸已经冰封惯了,一瞬间的尴尬收得及时,便也看不出一丝破绽了。
“早安啊闻长官。”雪茸懒懒散散打了个呵欠,“你起得好早啊。”
闻玉白躲闪过眼神,糊弄道:“嗯。”
雪茸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凑了过去:“心情不好?你不会还有起床气吧?”
闻玉白看了一眼他贴过来的面孔,想到昨晚的梦里这人的脸也就靠得这般近,眉心当即一跳,赶紧伸手把那家伙的兔头给推开了:“没有,别问了。”
雪茸挑起眉,刚想死缠烂打,就被那家伙扯开了话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雪茸顿了一下,依依不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幽火手表:“真的要还回去吗?我好舍不得啊!”
闻玉白瞥了他一眼,那人的表情就更痛苦了,一把将手表收进怀里:“这多少也算是一路陪伴我走来的战友啊……”
闻玉白语气平静地安慰道:“别想太多,你这战友现在被全城通缉,没人敢要,估价再高都是有价无市,你就算留着也赚不到几个钱。”
听到这里,雪茸那一路走来的战友情立刻消散了:“好吧。那就祝它发挥一下剩余价值,好聚好散。”
两个人简单确认好计划之后,便转身去雷勒的房间里放人。雷勒是个经受过重重考验的优秀猎犬,但经过两人一个晚上的折磨,再见面时这人已然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雪茸看了一眼他的被铁链捆住的手腕,发现昨晚还捆得死死的铁链,今早再看已经有些松动了。倒并不是因为那人挣扎的动静太大,而是因为这一夜之间,这家伙被折腾瘦了一圈。
雪茸一边勒紧铁链,一边感慨道:“还好我们及时赶到,再放个几天他就能逃出去了。”
再放个几天,自己只剩一具骨架,灵魂脱离躯壳,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别开生面的逃出生天。雷勒觉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根据雷勒开诚布公的交代,交易现场是海岸边的一艘小渔船,放置完毕后即可悄悄离开,整个过程双方不会有任何接触,因此,也不存在知晓对方身份的机会。
两人注意到,整个过程他没有提到任何领取赏金奖励的事,大概率这是个由上级指派给下级的任务,因此,对方的身份绝对比红衣主教要高出很多。
“那不是骗人的吗?”雪茸一下子就抓到了破绽,“万一对方设埋伏,那岂不是一抓一个准?这风险也太大了!”
“所以他才让我自己去啊。”雷勒冷笑了一声,“这种风险他才不会承担。”
“没事,风险越高越好。”闻玉白平静道道,“风险就是机会。”
为了避免对方派人盯着,到渔船上送手表的只能是闻玉白一个人。雷勒继续缩在房间里关禁闭,雪茸则和其他同伴们待在一起。
看着闻玉白转身就要离开的背影,雪茸忽然一阵没来由地揪心,忍不住念叨:“……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是雪茸第十五次跟自己说出同样的话了,一直状态松弛的闻玉白也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你好像比我还紧张。”
“……”雪茸噎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紧张啊!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闻玉白稍稍有些不能理解:“可你只需要待在房间里,人很多,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雪茸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怕你……”
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顿了一下。
他原本想说,我是怕你出意外,但沉默片刻后便又补了一句:“我是怕你出事,我们的计划就凉了!”
听出来他是真的有些焦虑,闻玉白转头,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道:“不用担心我,我会搞定的。”
闻玉白的双手很有力量,拍在肩头的力道并不重,却让雪茸感受到了一阵踏踏实实的安心。
于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好,等你回来。”
半小时后,海岸边。
对方确实很会挑位置,海岸边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早市,而那停船之处却是几乎无人抵达的静谧之地。从岸上来到崖底,要经过一段极其偏僻难走的山路,再走下一串陡峭的长阶。因为路过于难走,经过这么一跋涉,目光所及之处便只剩下闻玉白了。
走到崖底的一瞬间,身后的人潮声和面前的海浪声从相对的方向夹击而来,闻玉白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却还是没能将那心中的一丝烦闷散去。
速战速决。闻玉白加快了步子,踏上了那艘停在岸边的木船。
明明是光天化日的白天,踏进木船的一瞬间,闻玉白却感觉到了一丝仅属于无人之夜的阴冷。
踏上木板的嘎吱嘎吱声又让他想起了一些糟糕的过往,而身下的海涛也一刻不停地翻滚着,叫他的步子都微微有些凌乱起来。
闻玉白快速来到船中心,那里有一只机械储物盒,盒子上站着一只信鸥,一见到闻玉白便瞬间扑棱着飞出去——显然是去通风报信了。
但这都无所谓。闻玉白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手表和戒指一同放进盒子里,在盒子合拢的一瞬间,他便听到一声类似于喷火声的闷响。很快,戒指和手表上原本沾染着的各种气味,就瞬间蒸发消失了。
看样子是为了避免留下气味线索,特意用火焰进行了除味。对方果然相当谨慎。
闻玉白回过身,踏着起伏不定的船身准备上岸。
然而,就在他踏上平地的前一秒,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他的眉心。
第160章 千手摇铃160
交易完成之后,直接接触到手表的送货者必然会被灭口。这都在闻玉白的意料之中。
闻玉白早就发现对方了。气息隐藏得不错,动作也挺果断,要不是被自己发现得快,手里的火枪怕不是早已经响了。
看见上一秒还在船舱内、这一秒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闻玉白,对方杀手显而易见地愣住了——这人是主动把脑门子顶上枪口的,没看错的话,他的嘴角还微微扬了扬,颇有些嘲弄的意味。
极高的专业素养让杀手迅速调整好状态,手指第一时间扣下扳机——“砰!”
一阵闷响淹没在岸上爆米花的机器声中,船身上下颠簸起来,海面上惊起一群飞鸟。
火枪的硝烟散开时,杀手还保持着抬手扣扳机的动作,而他手中的那把火枪,却早已经落入了对面人的手中。
此时,他用来击杀目标的武器正对着自己的眉心,杀手看着那射偏了的那颗弹孔,僵硬在了原地。
“谁派你来的?”闻玉白问。
“……”杀手迫于压力,垂下眸子不与人对视,但却也抿紧了嘴,似乎已经做好了誓死不从的打算。
看着他的神情,闻玉白微微蹙眉。他知道这人应当是不怕死的了,自己确实撬不开他的嘴,也不知道那神通广大的兔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闻玉白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这人不是猎犬,而是个训练有素的人类。
“你很忠诚。”闻玉白微微偏头,像是兽类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物件,“从这种程度上说,你比某些家伙更像是个猎犬。”
听到猎犬这个词,杀手的眼中闪现出来了一丝厌恶。闻玉白在别的猎犬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狗随主人的意义不明的反感。简单来说,为了迎合主子的心意,大多数的狗会憎恨主人讨厌的对象——哪怕他并不知道为何如此。
看来那位大人物也相当讨厌猎犬。闻玉白一边揣摩着,一边把战场强制转移上岸——他真的很讨厌在海面上漂浮不定的感觉,再晃荡个几分钟,他怕是要忍不住直接杀人了。
那杀手被他强行提上岸时,眼里的厌恶还没有散去,闻玉白拿枪管子拍了拍他的脸,叫他注意表情管理:“你对你主子这么忠心耿耿,被他杀了也无所谓吗?”
按照对方的尿性,但凡接触到这个手表的人,包括这名杀手,最终都是会被灭口的。
然而杀手的目光却没有半点游移:“先生是不会杀人的……”
闻玉白额角一跳,刚想说这家伙是个看不清情况的榆木脑袋,结果对面便开口道:“任务完成之后我就会自裁,这是我自愿的——这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里,闻玉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榆木脑袋,这家伙大抵是没有脑袋。
哪怕是闻长生,大抵也不会说出“为了主人自裁是我的荣幸”这种鬼话,闻玉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一个人类待他比狗还忠心。
于是闻玉白打算挑战一下他的底线:“你在荣幸什么?荣幸自己被一个人渣洗脑?”
杀手的情绪管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很显然,眼前这番话已经突破了对方的承受极限。
看着他眼里的愤怒越积越多,闻玉白嗤笑起来:“生气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先生在埃城的地下室囚|禁了近百名女性?”
听到这里,杀手显然愣了一下,接着目光重又坚定起来:“一派胡言!”
“你的先生不仅将她们关在闭塞的铁笼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还挖了她们的眼睛,对她们进行凌L辱、强奸、身体摧残。”闻玉白的语气始终平淡,却宛如一把把刀子割在了杀手的心口,“你或许有空该去埃城看看,去找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去看看她们黑洞洞的眼睛,去看看她们身上的伤疤,你也可以找几个神志尚清、还没疯透的人问一问,伤害她们的是什么样的人,跟你的先生像不像,特征能不能对得上号。”
“你住嘴!!”杀手一声怒喝,原地跳起就要暴打闻玉白,却在动作的一瞬间,被人直接一个反身压在了地上。
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额角和脖子都暴起青筋,几乎是拼了命地挣扎着,却也抵不过那人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地压制。
“其实你心里也有数,对吧?”闻玉白弯下腰,在他的耳侧用轻飘飘的语气道,“他总会经常去埃城,明明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务要办,却总爱出入那个地方。或许你作为他的贴身保镖,也经常会陪同他一起去吧?他爱喝酒吗?会带着你一起去妓女一条街吗?他会不会带着你看脱衣舞,再带着舞女去后场厮混?”
看见杀手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眼球,闻玉白伸手摁住了他几欲抬起的脖子:“看样子他应该不会带你,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对他这么盲目崇拜,也正是因为你对他没什么大用,他才会派你来杀了我,然后让你自裁。”
这句话直接崩断了杀手最后一根神经,那一瞬间,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闻玉白从自己的身上掀开:
“你不准这么亵渎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要杀了这个满口胡话的疯狗。他本来就要杀了他的!
闻玉白松开手,稳稳站在原地,在对方拼尽全力出拳的瞬间,轻轻闪身躲开了。
“亵渎?”闻玉白重复了一遍他的措辞,“你应该知道这个词不能乱用。”
在宗教支配的大陆之上,“亵渎”这个词的使用对象,只能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他这是无心之言,还是确有所指,闻玉颇有些在意,对方却不再给出任何反应了。
眼看着对方又一拳砸来,他又行云流水地掰过对方的手臂,只听“咔”的一声,那坚硬的被肌肉牢牢覆盖的胳膊,便硬生生从手腕上方折成了两半。
那人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叫,闻玉白顺势闪到他的面前,将那已经完全变形的手臂拎到杀手的面前:“你知道吗?埃城有个小偷偷走了你先生的手表,他就派人杀了他,还砍断了他的手臂——就是你现在断掉的这个位置。”
杀手看着自己眼前的断臂,似乎是因为体力耗尽,那双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终于被无尽的疲惫与痛楚掩埋……
闻玉白知道他没有反击的余地和欲望了,便三两下将人拖到了海岸边的一处洞穴里。
等杀手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早已从船上扯下锚链,捆住了他的双手双脚,把他牢牢拴在了洞穴的入口边。
“海崖上面就是一家餐馆,会有人经常丢一些剩饭菜下来,这段时间海边有小雨,你也渴不死。”闻玉白望着他,淡淡道,“锁链不算特别结实,按照你的本事,七天左右就能逃出去了。”
眼看着闻玉白转身要走,杀手才反应过来什么,难以置信道:“……你不杀我?!”
“杀你干什么?难道我还怕你威胁到我的安全?”闻玉白几乎是嘲弄般地发出一声轻笑,“你会活到你先生落网的那一天,我很期待你的反应。”
在那人几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注视之下,闻玉白快步离开了海岸边。他实在是太讨厌大海了。
往回赶的路上,他迅速整理起思绪起来——非常重要的大人物、排斥并拒绝使用猎犬、手下的保镖会无原则地崇拜、甚至会被用上“亵渎”这个词汇。
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来,于是他的眉头开始锁紧——真要是他,那可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新闻,处理起来的难度也会比想象中棘手太多太多。
闻玉白有预感,这件事再深究下去,一定会相当不妙的。现在摆在面前唯一还能挽回局面的选择,就是收手,立刻停止调查。
可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只差临门一脚的距离,就这样收手,谁会甘心?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答应过雪茸,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一定一定要追查到底。
闻玉白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那艘破船。早在他和杀手缠斗的时候,就有信鸥带走了放手表的小箱子。再过不了多久,手表就会回到他原主人的身边,而他和雪茸,只需要带上那只穿着背带裤的仓鼠,就能找到手表的位置,顺势找到他的主人。
但是这个过程一定要迅速,对方一定会当场验收这只手表,但出于安全起见,他很有可能会在检查完毕后就将手表销毁或转移,所以他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想到这里,闻玉白便再不去想收手的事情了。他的第一反应只有迅速回去找雪茸汇合,以最快的速度锁定对方的位置。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天边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一只信鸥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有信?闻玉白皱起眉,他知道雪茸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寄信,隐约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一打开,果不其然,是闻风清寄来的最高紧急级别的召集令:
“停止一切行动,不计一切代价,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