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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穆若水回房以后便松开了傅清微的手。

    傅清微观她神色与平常无异, 好似根本不明白十指相扣代表什么。

    观主行事随心所欲,可能当时她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没有深思。

    但如果深思的话, 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有一丝丝不自知的情愫。

    总不会是她突然觉得冷了吧???

    联想到她白天向自己坦白失忆的事, 傅清微总有一种真正清纯的是观主,而自己才是对她图谋不轨的人, 再在暗暗占她便宜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傅清微没有追问她缠着她指缝的理由, 问也问不出结果。

    观主已然解衣,要就寝了。

    傅清微把那本阵法汇总捧过来请教, 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一边问:“这里有一行朱笔圈出来的更正,是师尊写的么?”

    穆若水:“哪里?”

    在傅清微用手指的情况她才看见那张笔迹歪扭的小字,面不改色地说:“应该是我用左手写的。”

    她平常就这副没表情的样子, 傅清微再怎么看她也看不出端倪。

    “为什么忽然换左手呢?”

    “右手写烦了就用左手, 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

    “睡觉。”穆若水结束了这个话题。

    傅清微将书放回案前,自己爬到了床的里侧闭上眼睛。

    既然师尊失忆了,为什么那么笃定这行不同的笔迹是她用左手写的, 除非她内心已有答案,故意向她隐瞒了第二个人的存在。

    另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真是她用左手写的,她醒来后试过左手字, 一模一样。

    然而师尊在山下的时候,傅清微就没见过拿过笔。今天之前那间书房, 她应该也没仔细看过, 谈何研墨下笔。

    傅清微轻轻地翻了一个身,面对着穆若水的方向。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穆若水等了许久才等到身边的人睡着。

    她脱口而出的答案, 在向傅清微隐瞒了什么。前尘往事于她已是前世,她无意纠结于此,亦不愿因此事横生枝节。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傅清微肯定又要追问,一来一往,说不定她又要掉金豆子。

    徒儿管得太宽,师尊束手束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穆若水阖了阖眼,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

    元宵节那日,两人下了一趟山买了烟花回来,城市里不能燃放,自家的山头没人管。

    傅清微好久没有放过烟花了,上一次还是过年的仙女棒,在小区楼下点的,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嬉笑挥舞,大朋友在阴暗的角落独自悄悄点亮仙女棒。

    到了晚上,夜空里散开点点烟火,附近村寨里接二连三地放起了烟花,两只小猫饭也不吃了,跑出来看烟花,繁星下并排蹲着,圆脑袋小耳朵特别醒目,傅清微放下饭碗走出来,在身后给小猫背影拍了张照片。

    吃过晚饭,傅清微把烟花搬到院子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捂着耳朵跑回来。

    穆若水抱臂靠在门边,轻声嘲她:“没出息的样子。”

    傅清微很久没见过这种世面,才不理她,捂着耳朵等了许久,“咻——”一束烟花如拖尾的流星蹿向了夜空,盛放在最高点,噼里啪啦地开了花。

    傅清微仰起脸,发出更没出息的:“哇——”

    两只蹲在她脚下的小猫也仰起脑袋。

    穆若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随大流,跟着仰起头,璀璨的烟火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深处。

    她其实也没怎么看过烟花。

    在旧时代,这都是大户人家的玩意儿,穷人过年能瞧个热闹就算不错,这热闹并不多见。

    一束一束的烟火飞向高空,短暂而绚烂,耀眼得能永远印在人的心中。

    穆若水从门槛里走了出来,来到傅清微的身边。

    她垂下眼眸,瞧了瞧傅清微落在身边的手,用手指去碰了碰她柔滑的手背。

    傅清微仍然看着烟花,手却将她的手牵了过来,一根一根地寻到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二人二猫站在同一片屋檐下,共赏同一片烟火。

    *

    元宵之后,山上的绿意一层染过一层,春风来时不觉,觉时已处处春色。

    留守小狸花蹲在蓬莱观正门,正襟危坐,皮毛被晒得闪闪发亮,黄瞳澄澄,不怒自威。

    灵管局选拔考试已经结束了前三轮理论科目。

    判卷组今日的气氛有些凝重。

    她们每一年的气氛都很凝重,今年格外凝重。

    进入现代以来,灵管局的规模日渐扩张,也逐渐规范化、科技化,总的来说分为后勤和前线两大类。

    后勤部门有不少的普通人,譬如研发新装备、实验解剖、能量异动监测等,指望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画符念咒的修士一点用没有,需要高学历人才。

    前线基本都是奋斗在一线的,作战能力强,解决超自然事件,降妖伏魔,出生入死,伤亡率远高于后勤。

    两者的需求大相径庭,但又缺一不可。所以灵管局的选拔其实是分开的,标准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区别很大。因为后勤稳定,出任务的危险性不如前线,人员也少,三年一届,偶尔还会停招。

    作为新鲜血液不断注入灵管局的一线人员,则是每年一届选拔,傅清微报考的就是这个。

    判卷组一边改卷子一边叹气。

    无他,生源太差。

    文化水平高的都去考后勤了,报考实战部门的十有八九都是在深山老林潜心修炼的,才会练得一身本事,有得必有舍,让他们做这些咬文嚼字的卷子,那不是赶鸭子上架。

    但是流程就是这样,捏着鼻子也要改。

    “如果我犯了错,应该罚我去开会,而不是坐在这里,看这些狗屁不通的卷子。”一位改卷老师幽幽道。

    “你这个算好了,看看我这个,申论给我默写了一整页《南华真经》。”

    “《冲虚真经》的在这里,是同一个师傅出的主意吧。”

    “往卷子写字就不错了,喏,我这还有个交白卷的。”

    判卷组的老师都站起来了,说不上是兴奋还是起哄。

    “零分!必须零分!简直目无考纪!”

    判卷的那位老师把白卷放到一边,慢吞吞地说:“岁主任吩咐了,遇到交白卷的考生要重点关注,如果她姓穆,那就大大地放过去。”

    “关系户都把手伸到岁主任那里去了?岁主任就不怕人举报她?”

    “也不能说关系户吧,人就是我们局里的。”判卷老师撕了封名,露出底下白纸黑字的:穆C。

    判卷老师抖了抖卷子,提起来面向众人,与有荣焉地展示道:“怎么说呢?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吧。”

    “……”

    众人蜂拥过来,瞻仰这张空白试卷。

    “蓬莱观的穆顾问吗?”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说她上次一掌击败了阁皂山的掌门灵枢子,把长老们都打自闭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阁皂山不是不让外传吗?你们怎么都知道?”

    “不道啊,我听的梦话吧可能。”

    “慈让真人不是在蓬莱清修吗?怎么会突然下山?”

    “版本更新了,她早就下山了呀,还收了个徒弟,不然灵枢子掌门是怎么被打的,想不开跟她比武招亲抢徒弟嘛。”

    “听说穆顾问是披马甲专程来陪徒弟应考的。”

    “什么二十四孝好师父,我师父只会骂我蠢货。”

    “此事不可外传啊,穆顾问的身份对外是保密状态。”

    穆若水提出要报考灵管局,陪徒儿应考,岁已寒对她亲近灵管局欢迎之至,只提了一个要求:尽量不要交白卷,乱涂都行,否则她们不好明目张胆地放水,万一被其他考生瞧见。

    穆若水努力了,只有申论一科不会写才交了白卷。

    三科成绩出来,傅清微玄学题略差,行测和申论成绩稳居前三。只要在第四科实战考试里排进中游,就有极大的可能录取。

    收到局里的短信通知,三天后,进行实战科目测试,第一轮是单体对抗。

    因为先前的实习职位,被迫萝卜坑,所以傅清微前面考试的时候都不敢主动和人说话,生怕人家戳穿了她,说她怎样怎样,还来参加考试。

    她脸皮薄,恐怕当场窘迫得要钻地洞。

    现在成绩出来了,还算亮眼,她进入灵管局的腰杆子也挺直了一些。

    集合点。

    三三两两地已经聚了一些人,傅清微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自我介绍,她现在耳力也比先前好了些。

    龙虎山的张道长,茅山的谷天师,武当山,长春观,青城山圆明宫……

    各个拎出来都是名门大派,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眼睛长得都比旁人高些。

    那些不是名门出身的,有两人一组的,大多数是孤身一人,沉默寡言,不太参与社交。

    傅清微踏入大门,众人的目光习惯性看了过来,在场诸位今日都是对手,第一眼注意的都是她背上的两把剑,一长一短,长的那把用灰色布条缠着,只露出朴实无华的剑柄,短的那把则是桃木剑。

    第二眼看到的才是她出众的外表,年纪大约二十来岁,和在场的大部分人差不多,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工装裤,运动鞋的鞋带扎得整齐,琥珀色眼瞳温润明亮,透着干净无害的气息。

    虽然衣着简朴,但气质特别,令人摸不清她的来路。

    而她身边戴着口罩的青袍女人更为神秘,大袖飘飘,腰间系了一条金白两色缠绕的细绳,自然垂落身前。长发束在脑后,也只是用了条丝绸发带系在尾端,颇具竹林隐士之风。

    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猫,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给猫顺毛。

    或许是她的道宠。

    傅清微二人刚走进来,名门大派那伙便走出两个人,看向她做出迎接的姿势。

    傅清微只好携穆若水走过去。

    名门就是名门,连路都只走两步,其他的要对方主动。

    领头的乾道抱拳礼说:“贫道龙虎山张岭,未请教……”

    傅清微回了个拱手礼,自我介绍说:“不才蓬莱观,傅清微。”

    张岭停顿了极短的时间,方笑道:“原来是道友,傅道友慈悲。”

    “无量寿福。”傅清微生疏地念过,介绍她身边的穆若水,说,“这位是我师傅,穆慈。”

    “穆道友慈悲。”

    穆道友不想理他,并不给他眼神。

    傅清微解释说:“我师尊她耳朵不太好。”

    耳朵不太好的师尊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傅清微在外面怎么说她,只要不让她叫人就好。

    另一位黄色道袍模样清秀的坤道腰间挂着一枚铃铛,介绍说:“我叫谷传音,茅山派的。”

    比刚刚那位张道长亲切多了。

    傅清微第一次见到正牌的茅山道士,激动得脱口而出:“《僵尸先生》系列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我看了好多遍。”

    谷传音含笑说:“谢谢。好多人这么说。”

    “不过我听说英叔并不是真道士,但网上有人说他学了道士的本事。你知道真假吗?”谷传音似笑非笑,傅清微的思维从见到偶像切换回现实,脑子也冷静下来,说,“对不起,冒犯了。”

    谷传音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呢。”

    听出这人并不如表面亲切,和张岭恐怕伯仲之间,傅清微微量社恐瞬间发作。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傅道友!”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穿着深蓝道袍的肖灵秀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拽走了傅清微,救她于水火。

    肖灵秀将她拉到一边,说:“前两天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呀?考完试跑得飞快。”

    傅清微不好意思道:“我没听见。你今年又来考试呀?”

    肖灵秀叹气:“是呀是呀,谁让我抓阄输了呢。”

    傅清微:“……”

    肖灵秀偏头看抱猫的女人,说:“真人也在啊,真人吉祥。”

    傅清微连忙:“嘘!”

    好在她们三人站得偏僻,肖灵秀的声音并未引起他人注意,肖灵秀了然地看看二人,小声说:“要保密,是不是?”

    傅清微点点头。

    肖灵秀改口:“那以后就平等地称穆道友吧,只要真人不计较我僭越。”

    真人一心给小三花梳毛,无心计较。

    傅清微好不容易遇到个熟人,索性懒得再走动,在原地和肖灵秀寒暄:“你怎么不和他们龙虎山的站在一起?阁皂派也不是无名之辈啊。”

    肖灵秀嘟嘟囔囔,道:“他们才看不上我们呢。就领头那两个,姓张的和姓谷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瞧不上,自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咱都是给他们做陪衬的,没必要去当那绿叶。”

    傅清微往那个方向瞧去,虽然不至于像凡人阿谀奉承,丑态百出,确实众星捧月,那两人下巴也始终是仰着的。

    原来修道的和凡人没什么不同,只要是人都一样。

    至于不愿意去陪衬那两个人的,就像肖灵秀一样,各自占据一个角落。

    傅清微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什么打扮的都有,除了道士,有满身银饰苗疆装扮的,有和傅清微一样穿着现代装的,也有如穆若水那样一身长袍的,像是修行的隐士。

    傅清微察觉到一股视线,直直地盯着她,往投来的方向看去,十五六岁的少女束发盘髻,头戴混元巾,合身的道袍比成人小一号。

    她怀抱马尾拂尘,四目相对,朝傅清微紧张一礼。

    傅清微遥遥回了一礼,收回目光。

    这么小就来报考灵管局吗?

    年仅二十岁的傅清微感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沧桑。

    灵管局的两位考官在九点半准时推门而入,大厅里的二三十人齐齐望去,随着考官走到最前方,众人的距离也慢慢拉近,最终集中到大厅中央。

    一位考官温和道:“经过了三科枯燥的理论考试,相信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试试道行深浅。”

    另一位考官环视众人,直言道:“考试结束,你们这里只有一半的人能加入灵管局,最后一科,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短短两句话,激起了所有人的好胜心。

    傅清微听到了一阵嗡嗡的声音,似乎是剑在鞘中震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场中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望去,龙虎山的张岭摸了摸自己的佩剑,嗡鸣声停了下来。

    考官投来赞许的目光:“你们之中已经有人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相信这一届比赛会很精彩,我拭目以待。”

    张岭谦虚地露出悦色。

    其他人则面色越发冷峻,神情凝重。

    傅清微摸了摸穆若水怀里的小三花,舒缓自己的紧张。

    考官带领众人来到了一栋单独的楼,占地面积不大,但是推开门以后却是暗藏乾坤,一片堪比阁皂山太极广场的空地铺开了众人面前,同样是汉白玉打造,三十人站在广场上宛如三十只蚂蚁。

    中央有一块划出来的正方形石台,高出地面不足一尺,可以将台上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左右两边配备超高速摄影机,配合考官监考。

    考试采取电脑抽签的方式,每个人都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对手。

    穆若水不在乎对手是谁。

    傅清微抽到的是一位姓孙的道友。

    开场之前,傅清微拿着手机在场地周围绕圈子,不时做出拍照的姿势,大为震惊。

    众人:“……”

    没见过世面的小门派是这样的,说不定连结界都是第一次见。

    她走回来,穆若水在她耳边对她说:“演得有点假。”

    傅清微小声说:“没事,反正没人认识我,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穆若水口罩下的唇角牵了牵。

    屏幕上跳出傅清微和孙承志的名字。

    傅清微第一个跳上石台,脚下不稳,差点踉跄摔了一跤,手在地上扶了一下才站稳,接着她在台上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孙道友等得不耐烦了,催促说:“道友,别再磨蹭了,不想打就认输。”

    傅清微已经准备完毕,作出迎战的姿态:“孙道友请。”

    孙承志想速战速决,当仁不让地攻了过来,傅清微往后一退,一只白额老虎从她的身后威武地走了出来。

    它通身皮毛金光发亮,四肢蕴含着最野生原始的力量,每一步走动都能带动皮肉,看清底下健硕的肌理,危险而强大。

    驭兽师?

    孙承志悚然一惊。

    石台上一声虎啸,孙承志拔剑刺向飞跃过来的猛虎,猛虎的身形短暂地消散又重聚,虎掌将他重重地拍在了地面。

    要不是孙承志的剑挡了一下,一爪就要拍得他口吐鲜血。

    怎么会有驭兽师?她的老虎藏在了哪里?

    场中人一片迷雾,台下却看得清楚。

    傅清微站在角落根本就没有动,孙承志冲到台中一半,忽然仰面倒地,两手横剑用力向上,额头爆出青筋,脸涨得通红,似乎在拼命对抗什么。

    “是阵法!”有人道出真相。

    “原来她刚刚在台上偷偷摸摸是在布阵,麻了。”

    “幸好我不是第一个碰上她的,这谁能想到?孙道友这下输定了。”

    “救命,她不是剑修吗?!!”

    穆若水在台下自豪的同时心情复杂,她也想知道,她一个近战剑修,是怎么教出一个法修的?

    第72章

    事情还要回到山上开始讲。

    穆若水作为师尊, 尽职尽责,虽然在教授徒弟方面毫无经验,但十分认真, 距灵管局的考试不到两个月, 傅清微要是考不过, 她和蓬莱都丢不起这个脸。

    除了做饭撸猫,她每日要去盯着傅清微练习身法和剑法, 都是她集大成的精华, 为此穆若水不惜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她演练——录像虽好, 但没有她真人打得飘逸好看。

    穆若水还做了个三角支架, 给傅清微录像,方便她复盘和给她抠身法。

    至于那本阵法汇总,束之高阁的东西, 穆若水连翻都没有翻开一页, 别说教她,她看见弯弯绕绕的就头痛。

    从前头痛,现在更不屑。

    阁皂山的云长老阵法造诣当世前三, 家底掏干,使尽浑身解数,山头都被她劈了一半,不才困住她一个白天。

    傅清微白天习剑, 晚上打坐凝神,内练武功都不落下, 穆若水每晚都去泡温泉, 照旧每晚都等不到她。

    本来就忙,现在更忙了, 哪有闲心谈情说爱。

    除非穆若水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才会将视线从书上挪开。

    穆若水站在门口,低头审视自己松垮垮的外袍,衣衫半解,朝门槛迈了进去。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一只老虎破窗而入,双足稳稳落地,黄瞳一闪,吼的一声咆哮,朝她扑了过来。

    她这座山头,何时来了头猛虎?

    穆若水捏紧了拳头,一拳狠狠地砸在猛虎的太阳穴上,老虎轰然倒地,消散在空气里,一丝一毫的血肉都没留下。

    什么东西?幻象?

    穆若水后知后觉,整理了衣袍向书桌后的傅清微走去。

    傅清微:“……”

    穆若水:“你布的阵?早说我就不那么用力了。”

    傅清微沉吟:“我再研究研究。”

    书中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既然是在她的阵中,为什么她不能控制老虎的虚实变化呢?

    穆若水就这样成为了她练手的工具。

    穆若水跃起半空,开山一掌劈在虎背,老虎化作点点白光,融进了空气里。

    “你这样对待师尊,是否有些枉顾人伦了?”穆若水话音未落,耳后疾风骤起,虎啸雷动,肉掌朝她拍了过来。

    “有点意思。”穆若水扬起眉梢,回身又是一掌。

    直到老虎消散后,再未能成型,她从阵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傅清微走近她,软软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是今天的奖励。”

    穆若水:“……”行吧,没白当陪练。

    老虎在虚实间的切换是有次数限制的,取决于傅清微画的符灵力能维持多久,随着修为的加深,此类小阵法耗费的灵力可以说忽略不计。

    阵法其实也是结界的一种,能力强的可以强行撕开结界,无视一切幻象。

    就像穆若水从前一贯的做法。

    阵法借助地利,暗合天时,高明的阵法师还会配合人和,所以要强行破阵,在找不到阵眼的情况下,除非对阵法师的实力造成碾压。

    *

    回到灵管局现场。

    傅清微这副打扮实在具有欺骗性,年轻貌美,初出茅庐,又背了两把剑,像极了深山老林第一次进城的贫穷剑修。

    谁能猜到她刚刚围着石台绕啊绕,假装拍照的样子,是在用指南针测方位,好在台上布阵。

    上了台鬼鬼祟祟,一副怯战的样子。

    没想到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会骗人。

    众人扼腕。

    可怜孙道友好像还没发现真相呢?

    孙承志进入阵法后就看不到台下的人了,被傅清微事前的假象迷惑得宁愿信她是佩剑的驭兽师,也没想过对方会是阵法师。

    孙承志挥剑和老虎搏斗了好几个来回,两次杀了老虎又被虎爪扑倒在地,两处负伤,肩膀被撕得血肉模糊,才后知后觉他不小心入了幻阵。

    什么时候布的阵已经不重要了,要命的是老虎死了还会重生,只有找到阵眼才能出去。

    他根本不会阵法,就像大多数剑修一样。

    孙承志脑海中回忆着八卦方位,一个一个地试过去。

    傅道友年纪也不大,阵法造诣不至于太高,会有破绽的。

    孙承志一面躲避老虎的扑击,一面寻找阵眼,在台上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时做个鲤鱼打挺。

    台下的人看困了,打起了哈欠。

    比试可以胶着,可以超时,但不能无聊。

    眼看着傅清微在外围又加了一层阵法,铁了心要把孙承志困死在里面。

    坐在高处的考官擦了擦眼角困出来的眼泪,提前宣布了胜负。

    “傅小友,撤阵吧。”考官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

    第一场就耗费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又不能准时下班了。

    傅清微将地上的一张符揭起来,零零碎碎的其他材料也绕着场子回收了,一样不剩,主打一个勤俭持家。

    众人:“……”

    是真穷啊你们蓬莱。

    穆若水感受到了旁边投来同情的视线:“……”

    徒儿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幸好她现在叫穆慈,和她慈让真人又有什么关系?

    赢了就好。

    穆若水朝台上的傅清微偏头,弯了弯眼角。

    孙承志拄剑跪在地上,气喘吁吁,从头到尾没有碰到对方一片衣角,郁闷至极。

    傅清微知道自己气人,所以表现得分外谦逊:“承让了,孙道友。”

    孙承志也是有正经师承的,一场比试不至于输不起,抱剑沉默一拱手,只是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傅清微下了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穆若水面前邀功。

    穆若水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

    众目睽睽,她二人年貌相仿,属实看不出师徒关系,倒像是师姐妹。要说是恋人的话,也……不是不行吧。在场的大多数人几乎都生活在自己师门,不怎么见外人,一时难以想到如此禁忌的方向。

    傅清微虽赢了,但胜得不算光彩,未能展示让众人心服口服的实力。

    二人仍在站在角落里,只有肖灵秀和她们一起。

    穆若水听到有人提到傅清微,分了一丝耳力过去,听见对方管傅清微叫作“那位偷感很重的傅道友”。

    穆若水:“什么叫偷感?”

    肖灵秀:“回穆道友,就是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的意思。”

    穆若水:“……”

    傅清微:“……”

    那怎么办嘛,她才刚学了两个月道法,别人都练了十几年,不用点计谋怎么赢人家?

    比试是抽签制,结合擂台赛,傅清微已经进入了下一轮,明天才轮得到她。

    师尊的比试她根本不担心,专心地欣赏其他人的比赛。

    单打独斗的场上,有的职业占据优势,譬如剑修、体修、符师,像需要厚积薄发的,比如蛊师、降头师、阵法师,还有根本不适合打斗的辅助,譬如药师,上了台就很吃亏。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傅清微这个第一轮偷感很重的异类作表率,今年的剑修格外的倒霉,第二个剑修在台下就被下了降头,上台喷嚏不止,满眼是泪,又是胃痛到处痛的,直接给抬走了。

    那位十几岁的少女,据说是道医,妙手回春,上台自称姓龙,名璇玑。

    一边对对面自报名号一边看着台下的傅清微,偷感也不轻。

    傅清微忙对穆若水说:“我不认识她。”

    穆若水:“我倒认识她。”

    傅清微:“?”你怎么回事?背着我认识别人,是不是陪你坐地铁那个?

    穆若水:“两三个月前,你被天雷误伤,占英送了一瓶药,好像是她配的。”

    傅清微酸道:“她就提了一嘴,你就记住了?”

    穆若水神情淡淡:“与你有关的事,我总记得清楚。”

    傅清微抱住穆若水的腰,仰起脸把下巴垫在她肩膀撒娇。

    肖灵秀:“……”

    是否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清净派的龙道长的武器是一柄马尾拂尘,她是全真弟子,不学符箓,修的是丹道,讲究天人合一。

    傅清微现在对玄门的了解比初时深多了,不需要当场查资料,全真教祖王重阳共有七名弟子,号称全真七子。傅清微喜欢武侠小说,对她更是大名鼎鼎,而清净派的开派祖师正是全真七子之一——清静散人孙不二。

    傅清微不太懂什么是丹道,网上说的玄之又玄,刚好此番长长见识。

    只是她一个学医的,会不会根本不会打架?

    龙璇玑的对手也是剑修——剑修含量过高。

    对手出剑,她出拂尘,材质似乎是特质柔韧的钢丝,包裹住对方的长剑,摩擦出金石之声。

    傅清微看了会儿,觉得对方用拂尘的动作不是特别熟练,似乎不是她的本命武器,或者她根本不擅长打斗。

    龙璇玑勉强挡了几招,往后急退两步,体面认输。

    傅清微心想:果然还是太难为药师了。

    正因为职业限制,所以单体对抗后有第二轮团体任务,相信每个队伍都希望有一个精通医术的辅助。

    茅山的谷传音精通符箓,茅山道术名不虚传,三两下就赢得了胜利。

    龙虎山的张岭出手剑气如吞虎,一道身影,快出好几个残影,几乎成了他个人的秀场,收剑入鞘,对对手颔首:“承让。”

    屏幕上跳出穆若水的名字。

    蓬莱观穆慈对阵修士丁。

    蓬莱观三个字一出来,台下有人脱口而出:“是那个偷感很重的门派!”

    傅清微:“……”

    怎么能将她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门派呢?!

    穆若水稳稳地走上了台,怀里仍抱着小三花,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在她身上,看她是不是也要干出偷偷摸摸的行径。

    一步、两步、三步……站定。

    修士丁仔细检查了一遍她走的路线,地上有没有阵法材料什么的,才警惕地站到她对面。

    相比于傅清微那个身负两把剑的法修的骚操作,面前的穆若水青袍凌立,大袖飘飘,通身没有一把武器,更像一个货真价实的法修。

    有其徒必有其师!

    猥琐发育流说不定就是她师傅教的,师傅只会比徒弟更阴险。

    穆若水平时很少有惆怅的心情,也很少有人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今天都体会到了。

    她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儿啊。

    穆若水收敛心绪,对台下道:“徒儿,借剑一用。”

    “好!”

    傅清微伸手向后,不等她碰到剑柄,穆若水抬指一动,长剑化作白虹出鞘,飞掠而至,来到穆若水的身旁。

    她并没有握在手中,而是控制着长剑悬浮在空中,剑锋直指对手。

    穆若水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眸,摸了摸怀里小三花的毛。

    场下像被突然按了静音键。

    “我靠!”许久才有人说出了每个人心中浮现的话。

    “这特么是剑修???”

    “这不是剑修,这是剑仙!!!”

    “好好好,法修穿成剑修,剑修装成法修是吧,你们师徒两口子,我们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肖灵秀趁乱说道。

    “太好了,是剑仙,我们没救了!”

    使剑和御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尤其是游刃有余地御剑,高台坐着的考官已经在打电话了,这是哪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出山了?区区基层岂不埋没,他现在就起来,考官的位置换她来坐。

    ——还能早点下班。

    上峰传来指示:照常比试。

    考官:好的。

    考官制止了下方的议论纷纷,按下了结界开关,将两位选手笼在了结界当中。

    “比试正式开始——”

    穆若水一只手抱猫,另一只手剑指微抬,剑光在空中分化成千千万万道,万剑朝宗,百川归海。

    剑指下落,万剑齐发,势如流星坠地,台上被无边无际的白光笼罩,如果没有结界挡着,台下众人恐怕也难逃剑威。修士丁的身影吞没在剑光里,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

    台下的人看得眼都直了。

    这是穆若水新研究出来的一招,威力不大,花哨大于实用,唯一的好处就是给人开眼。

    傅清微最爱这些花里胡哨的。

    这还不得给她迷死?

    她扭头去看傅清微,傅清微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跳起来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嗯,不枉她练了好几天。

    考官从高台跳了下来,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去看修士丁的死活。

    “穆……快住手!”就差给她跪下了。

    “无事。”

    穆若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让剑光继续停留了两秒,才抬手收剑,白光散去,修士丁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袍被割了几道口子,脸上也有细微的伤痕,确实没有大碍。

    考官松了口气,连忙叫人把失魂落魄的修士丁扶下来。

    穆若水握着傅清微的长剑,给她插回剑鞘里,拂了拂她肩膀不存在的灰尘。

    “师尊……”傅清微眼神亮闪闪。

    “回去再说。”穆若水目光落在她因为激动舔唇而显得水润的唇瓣,酝酿了足足几秒才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师尊?”

    “让你不要说话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隔了好几秒才碰她的唇。

    “嘘……是这样。”傅清微食指抵在她唇瓣中央,别有用心地教她道。

    “原来如此。”

    “师尊不试验一下吗?”傅清微主动握住她的手,指腹落在自己温暖的唇,一点一点地描摹过去,就像在亲吻她的手指。

    旁边的肖灵秀欲言又止。

    慕强过来结交的其他考生看到这一幕,心情也说不出的微妙。

    刚刚说的是师徒,不是……道侣吧?有没有可能他们集体听错了。

    他们在原地踟蹰等待了片刻,师徒俩的暧昧游戏才玩完。

    不是所有人都没见识,有听过蓬莱大名的,一位绿袍女修士上前问道:“二位可是出自慈让真人门下?”

    傅清微说出她们商量好的说辞:“不错,我师尊正是慈让真人唯一的徒弟,我是观主的徒孙。”

    为了不堕慈让真人的威名,两人平等地矮一辈。

    绿袍女修士当即作揖,说:“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慈让真人亲传弟子。”

    她面对的穆若水,奈何穆若水不爱理人,只好又将目光落回傅清微身上。

    “在下公羊荪,无门无派,终南山一介散修。”

    “不才蓬莱傅清微,这位是我师尊,穆慈。”提到终南山,傅清微的DNA又动了,差点问她是不是真的有活死人墓,好歹忍住了。

    傅清微不擅长社交,她师尊以耳朵不好的理由从一而终地躲懒,幸亏有肖灵秀帮忙。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送走了。

    肖灵秀:“终南山是个好地方啊,就是日子太苦了。”

    傅清微:“什么意思?”

    肖灵秀:“没有网没有电没有现代设施,整个一原始森林,里面的散修都是苦修。这种苦都能吃,她们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另外你别看她说是无门无派,肯定有师承,但对外保密。”

    傅清微不懂这些,听她说倒是长见识了。

    肖灵秀咂嘴:“终南山很少有散修出世,出来的都是狠人。”

    傅清微眯眼往台上看去,刚好轮到对方上台,傅清微忽然往身边的穆若水看了一眼,公羊荪站在那里的气质,衣袍带风,有一二分像她,但没有那份独一无二的狂妄。

    傅清微看穆若水入了迷,没注意到台上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终南山果然不同凡响。

    第一轮所有的比试结束,已经来到了晚上。

    虽然龙虎山、茅山、终南山包括肖灵秀在内的表现都很出色,散场的时候大家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穆若水那一手剑仙的本事,提起蓬莱观也不再是“偷感很重的门派”,而是出了剑仙的蓬莱。

    穆若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扭转了蓬莱观的声名。

    考试期间,由灵管局提供统一住宿,酒店的一整层都被包下来了,不幸的是傅清微和穆若水没能安排在一个房间。

    谁家师徒会住在一起啊?灵管局的后勤部门只是按照常理来安排了住宿。

    穆若水拿到房卡时拉长了脸。

    明明她们两个在山上已经没住在一起了,占英的被子因快递延误一个星期才送到,穆若水房间没暖气,所以她一直在傅清微房间里睡到了开春,才搬回去的。

    要不是那晚……

    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上的春天比人间来得稍迟一些,但人心的春天在一日一日里摇曳。

    穆若水不知道她这副身体也是。

    万物生灵都有它的季节,或许她也逃不过。春天万物复苏,又到了……的季节。

    穆若水自从收徒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和傅清微亲近了,她们在山上的日子平静又幸福,她连眼泪都尝不到一滴。

    如果傅清微练得不认真,她还能找个由头把她训哭,假公济私。可傅清微早起晚睡,练了剑法练阵法,她这个师尊除了劝她早睡不要熬夜外,毫无办法。

    她想过再吸一次傅清微的血,但考试在即,对她精元有损,她更下不去手。

    哪有师尊这样对徒儿的?

    可是她好渴。

    埋在她脖子里闻她两口气息根本不够,至少得咬她几口,不能咬出血,就让她多咬一会儿,止止渴就好。

    她每天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把乖徒儿从头看到脚。

    扶着她的手臂,贴在她身后教她习剑的时候,脸埋在她后颈,微微地露出牙齿。

    “师、师尊?”身前的傅清微结结巴巴。

    “怎么了?”

    穆若水已经有点半失去理智,牙尖和唇瓣一起覆上她的后颈,危险地逡巡,喉骨不时吞咽。

    “一定要在这里吗?”傅清微能感觉到身后的渴望,即使师尊的渴望异于常人。

    她们还在结界里,幕天席地虽然不会被发现,但是第一次就……野战……会不会……

    穆若水轻轻地咬了她一下,眼神里的欲念褪去,故作正色说:“不在这里练剑去哪里?”

    傅清微:“……”

    她现在摸后颈还有个微乎其微的牙印呢。

    穆若水恋恋不舍地松开从后面搂着她腰肢的手,说:“好好练,为师回去做饭了。”

    “是,师尊。”

    傅清微有事可干,偶有绮念也能用正事转移注意力,心如止水。穆若水修炼几乎已经到头了,每日不是想着咬她几口,就是思忖咬哪儿比较好,偏偏吃不到,望梅止渴,越来越渴。

    月上中天,虫鸣越发静寂。

    傅清微放下手里的《阵法汇总》,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穆若水从门口走进来,说:“别揉了,待会我给你按按。”

    傅清微便停了手,露出一个笑来:“谢谢师尊。”

    穆若水垂下眼眸,为自己的计划心里发虚。

    好在傅清微半点都不怀疑她,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了。

    穆若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每一声断开的水声都会让她精神紧绷一次。

    傅清微洗完澡,过来仰面朝下,趴在了床上,穆若水单膝跪在她身边,给她推拿。

    “最近睡眠怎么样?”

    “一般,昨晚做梦了,可能快考试了,有点轻微焦虑。”

    “待会我帮你按摩穴道,你今晚应该会睡得很熟。”女人的话语顿了一下。

    “谢谢师尊。”傅清微提前闭上眼睛。

    人体有几大助眠的穴道,穆若水来到她的头顶,按在她四神聪穴,耳后安眠穴,依次按到涌泉穴,动作轻柔。

    傅清微早就陷入梦乡。

    穆若水听着她的呼吸声闭了闭眼,喉头微动,又给她画了一道安睡符。

    傅清微彻底昏睡过去,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以为只是做了场梦,今晚不会醒来。

    小狸花开春以后就不在屋里睡了,至于小三花,被送到她的小伙伴那里。

    穆若水关了房间所有的灯,虽然开不开灯对她没区别,但能减轻她的负罪感,黑暗驱使欲望横流。

    月光投映在木床上,穆若水一点一点地剥开了傅清微的衣服,如同月光一样皎白美好的身体呈现在她的眼前。

    第73章

    穆若水解开了所有的衣扣, 从上到下地将她白日温柔乖巧的徒儿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仅仅如此,她喉咙里难抑的干渴便好受了一些, 血液在循序渐进地升温, 期待享用盛宴。

    屋子里开了暖气, 但皮肤暴露在空气里,仍激起了细细的一层汗毛, 根根分明地立起来, 白雪拥红梅,粉色晕开。

    她的手指触碰上去。

    冰冷的体温刺激得熟睡的年轻女人更冷了, 眉头都微微皱起来。

    穆若水意犹未尽地又看了一遍, 替她掖上了被子,然后自己脱了外衫也钻了进去。

    傅清微的睡衣被留在原地,人被抱起来, 严丝合缝地压进女人怀里, 穆若水的一只手停留在她的蝴蝶骨,来回描摹着那块骨头漂亮的形状。

    两扇蝴蝶骨中间是略微的凹处,手指抚上去能感受到背肌的紧致。

    顺着笔直的脊柱往下, 腰肢又是软的,一条手臂就能轻松圈住,穆若水用中指和拇指丈量着她的腰围,爱不释手地触碰她的侧腰。

    明明她起初想的是速战速决, 临到这时却在慢吞吞地品鉴她。

    肩、背、腰、腿。

    神明创造傅清微的时候,除了给她美丽的容貌, 别的地方也一丁点儿不曾亏待。

    穆若水抱着她轻轻满足地叹息, 脸颊亲吻着傅清微的侧脸。

    她紧紧地拥抱着她,在不想那些事情时, 依旧会有被填满的虚幻感。

    她什么都没有做,直到本能再一次占据上风。

    血液已经上升到了热的温度,傅清微被她抱在怀里,贴在一起的地方也温暖起来,她情不自禁地贴近热源,本来就在怀里,更加投怀送抱。

    穆若水低头瞧她,傅清微枕在她一边肩膀上,长发散在她的臂弯里,长发和后背之间是穆若水的手。

    穆若水的手来到她的后颈,轻轻一托,年轻女人的唇便落在她的视线里。

    这些日子她已暗暗看过她的唇好多遍,比常人薄,上唇比下唇更薄一些,唇珠不太明显,给人的感觉,轻轻地含一下就会变得很红。

    穆若水喉咙滚了滚,指腹探过去,从左边摩挲到右边,大拇指轻柔按在她的唇角。

    穆若水闭上眼,在即将亲到她的时候又睁开,低头落在了她的下巴上。

    顺着下巴延伸到下颌线与颈项连接的地方,密密的吻如雨点,来到她的耳后,她张开嘴含咬,耳廓留下一圈细细的牙印。

    穆若水为数不多喜欢人类表达热烈时的气息,急促、温热,不断喷洒在傅清微的颈项,她软弱无力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穆若水的呼吸停了。

    她从迷乱中抽空去检查傅清微的清醒状态,确定对方依旧在熟睡。

    穆若水的动作放得轻了一些,没过多久,她卧雪含梅时再次忘情,就算傅清微这时醒了她也顾不上了。

    她紧紧地搂抱住她,没有一丝缝隙地肆意亲吻,翻来覆去,许久又许久,一遍再一遍。

    傅清微也会有一些令她着迷的声音,很细微。

    为了听清她的反应,穆若水不惜放弃继续咬她,只用手,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可惜傅清微不能醒着给她回应。

    穆若水从她身前抬起头,感受着掌下的温暖身躯渐渐平静,放松地熟睡在她怀里。

    穆若水上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

    翌日早。

    傅清微曲起长腿躺在被窝里,看着木床的帐顶发呆。

    离她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她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定格在现在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好累,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时隔好几个月,再次做这种梦。

    难道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了,大脑选择用这种方式让她放松?

    梦得太长,也太仔细了。

    上一次她和观主的进度还没到这里呢。

    揉得她……好舒服啊。

    也不知道现实是不是和梦里一样的感受,毕竟大脑会自动美化体验。

    傅清微朝开着的窗户方向侧过头,厨房里做饭的动静传入她的耳朵。

    傅清微久违地回味了一会儿,收敛心神进浴室洗澡。

    在里面把贴身的衣物也搓洗了,避着厨房忙碌的那道背影晾在外面。

    她躲着穆若水的同时,没发现对方也在躲着她。

    穆若水实在太久没有进食了,忘乎所以,索取无度,打开灯以后她想帮傅清微清理一下,顺便消除痕迹,被自己制造出的罪证镇住。

    从颈项遍及腰腹,都是深浅不一的红痕和牙印。

    光念咒就念了半天,还是无法全部消除,她留下了后背那些粉色吻痕,平时不特意照镜子自己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傅清微果然没有察觉,否则吃早饭的时候就该露出端倪了,而不是眼神躲闪。

    罔顾人伦的穆师尊十分歉疚。

    但下次该做还是得做。

    作为这次的忏悔,穆若水从傅清微房间里搬了出去。

    傅清微给她收拾根本不存在的行李,没好意思问她为什么。在她内心已经笃定,自己昨晚做梦那么激烈长久,肯定是穆若水听到了什么,比如说叫那个床。

    换她她也尴尬。

    暂时分床睡也好,她好安心备考,也好安心做梦——万一的话,她叫起来就不用顾忌了。

    自从分居以后,师尊看她的眼神也正常了许多,不再偶尔流露出看待猎物的欲望,弄得她心猿意马,为人师表,一代宗师。

    傅清微至今不知道那晚经历了什么。

    *

    灵管局的住宿安排,岁已寒日理万机,不会过问得那么细致,而什么都管的占英没有权限插手考试的事,她连观主来参加考试都是岁已寒告诉她的。

    灵管局虽然没把她们俩安排在同一间房,但就住在隔壁。

    傅清微将穆若水送回屋以后,摘掉口罩看见她挂脸,便主动邀请她去隔壁住大床房。

    上次做梦的尴尬期也该过去了。

    穆若水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觉得目前可控,就约定洗完澡再去她房间。

    傅清微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以前她们俩在山下住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分开两间房洗澡,她是在避嫌吗?

    “为什么不到我房间去洗?你的东西都在我行李箱里,拿起来方便。”

    “你做晚课的声音会打扰到我。”

    “……”

    师尊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但她自诩辈分,完全不避讳对她说瞎话。

    傅清微:“那我先给你把睡衣拿出来。”

    傅清微蹲下来就地将行李箱打开,翻出最上面的收纳袋,贴身内衣裤,长袖的真丝睡衣。

    ——这次下山买的。

    虽然穆若水身上永远香香的,还会一键除尘的术法,但是整日就穿同一套衣服,不太合适,而且现在她们俩也有钱了。

    内衣裤一天一换,自己手洗。

    睡衣也买了好几身,款式大同小异,和穆若水的中衣差不多,材质都是丝绸的,穆若水原先还抱怨她多此一举,穿上以后就不说话了。

    由俭入奢易啊。

    她那件青色的外袍也是傅清微买的,改良款的魏晋风,可以说观主的里里外外全都给她换了一遍,打上了她专属的印记。

    傅清微把睡衣给她叠好放在床边,嘱咐道:“内衣裤不想洗的话等着我来,别念个咒就完了。”

    穆若水:“你管得好多呀,到底谁是师尊?”

    傅清微祭出万金油:“徒儿孝敬师尊。”

    穆若水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女人催促她:“快走。”

    傅清微合上行李箱,推着去了隔壁,房门还开着,滚轮声从走廊进入屋内,又关上门的声音十分清晰。

    穆若水这才上前带上房门。

    刚一走,穆若水就觉得不习惯了。

    从山上下来,换到了陌生的环境以后,她又习惯了傅清微时时刻刻在她视线里。

    以她的耳力其实能听到隔壁细微的动静,譬如现在,傅清微住酒店的习惯是第一时间找衣架挂衣服,喝水,走动,走动了好一会儿,进浴室洗澡。

    穆若水拿起床上的衣服,也进了身后的浴室。

    身上的袍子换下来,从里到外换上舒适的寝衣,穆若水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没有变化的脸,用现代的话来说,满满的胶原蛋白。

    她会永远地保持这副年轻的样貌。

    而傅清微又能陪她多久呢?

    如果她发现十年二十年后,自己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会怎么想?

    穆若水对着旁边只沾了灰尘的衣服念了个咒,代替手洗,把徒儿的话当耳旁风。

    隔壁已经洗完澡了,穆若水穿着睡衣去敲门。

    傅清微打开了门,头发吹到一半,长发半干又进了卫生间继续吹头发。

    穆若水看着拦在面前系着铃铛的红线,正对门口的阵眼放了一面八卦镜,傅清微体质招鬼,酒店里住客鱼龙混杂,不干净的东西比别的地方多,她顺手布了个阵,免得晚上被吵醒。

    虽说有穆若水在没有不长眼的邪祟敢上门,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多上一层保险也没什么。

    吹风机风筒的嗡嗡声一直在傅清微的耳边,叮叮——

    她好像听见铃铛响了。

    傅清微关了吹风机。

    “师尊,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

    穆若水抬腿迈过红线,相安无事地坐到了房间唯一的大床上。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吹风机的风筒再次运转起来,除此之外,周围出奇的安静。

    傅清微收拾好自己到床上打坐,很快入定。

    穆若水盯着墙上那面八卦镜。

    她的担忧似乎来得更早了一些。

    现在傅清微道行浅,八卦镜也照不出什么,阵法造诣对她来说如同小孩过家家,但以她的天赋,修炼到家只是时间问题。有朝一日,她迟早会发现她们是不同的。

    她是七情六欲、血肉丰满的人,而自己是……

    傅清微从入定状态脱离,真气充盈在经脉里,她闭上眼睛又体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穆若水注视她的视线。

    “师尊,你怎么了?”

    “为师只是困了。”穆若水打了个哈欠,手背揩了揩不存在的泪水。

    “那你睡吧。”傅清微从床上跳下来,把整张床都让给她,掖好被子,开玩笑道,“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好,你讲吧。”

    “……”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随便答应。”女人的声音淡淡,说,“我要睡了,晚安。”

    “谁说的,我只是没准备好。再说,我答应你的什么事没有做到?”

    穆若水心想:可能将来就做不到了。

    傅清微上网搜了几个睡前童话,兴致勃勃地要跟她讲,穆若水将眼罩一戴,反口道:“我不想听了。”

    傅清微:“……”

    女人心,海底针,剩下的那七八分她什么时候能摸得清?

    “师尊晚安。”

    “晚安。”穆若水戴着眼罩向她伸出手,傅清微把脸凑过去,乖乖让她捏了一下。

    穆若水的手却没有松开,顺着她的脸颊摸到她如玉柔软的耳垂,拇指在上面来回轻抚。

    傅清微坐在床沿,俯身半撑在她身体上方,垂眼接受她的对待。

    “清微……”

    “我在的,师尊。”年轻女人温顺道。

    “没事。”穆若水放开了微凉的手指,收进被子里。

    傅清微给她压好被角以后,对着她的脸出了一会儿神,才坐到书桌前捧起阵法书看。

    十二点准时上床。

    她支着手肘,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枕边的人,尽情地流露出爱慕。

    就在她准备关灯的时候,忽然觉察方才一直感受到的异样是什么,师尊的胸口好像一直没有起伏。

    傅清微盯着她平静的胸口,食中二指探到她的鼻下,一丝一毫的热气都没有。

    她没有呼吸了!

    傅清微心脏几乎停跳。

    她顾不得冒犯,另一只掀开被子去检查她的心跳。

    一缕温热的气息浅浅呼在她的指背,虽然很缓慢、间隔很久才有一丝,但确实是有的。

    胸口的起伏很轻微,被子打开后就看得见。

    正因为盖着被子这么不明显,所以自己才会看错吧?

    虽然如此,傅清微还是打算听一听她的心跳,才能彻底放下心。

    她的耳朵向女人的胸口贴去,一只手的五指忽然捏住她的后脖颈,疑惑的声音从身下传来:“你在做什么?”

    傅清微抬起脸,冷静客观答:“担心师尊的身体。”

    穆若水:“我以为你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在这方面傅清微可以担保,信誓旦旦说:“我不是这种人,我不敢。”

    穆若水刚因为她前一句话和自己鲜明的对比而心虚,就被她后一句理直气壮的胆小逗笑。

    “什么时候敢?”穆若水半开玩笑道。

    “什么时候都不敢!”

    “……”

    穆若水拉下眼罩:“睡了。”

    傅清微:“?”

    她说错什么了吗?

    不等她细思,穆若水已经催促她关灯,傅清微啪一声按灭了灯,两人隔着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傅清微一睡着,什么大防都不记得,手脚都搭了过来。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朽木可以雕。

    第二日傅清微是在穆若水怀里醒来的,很标准的抱姿,师尊的手臂枕在她颈下,她的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不知道抱着睡了多久。

    丝绸睡衣在被子里乱糟糟,傅清微的手谨慎地避开,没有碰到穆若水的肌肤,慢慢地将自己从她怀里挪出来。

    小三花在沙发睡得好好的,被端过来塞进被子里,热融融的一团贴着穆若水的胳膊。

    替罪猫准备就绪。

    傅清微进卫生间洗漱,想着今天的比试。

    她不大了解这些考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贴近自己的计划。

    傅清微的第二场,对阵蒋稷。

    傅清微一身运动服,依旧背了两把剑,捧着罗盘上了场。

    罗盘包含天上星宿、地上五行、天干地支,是布阵绝佳的辅助法器。

    台下众人纷纷道:“终于不演了是吧?”

    昨天手机指南针测方位太过粗糙,也就是孙承志轻敌,加上一时被蒙蔽,才会中计,阵法也没有到完美的状态,今天她要好好地试试她这段日子的成果。

    蒋稷出身武当外门,长于八卦掌。

    傅清微临上场前问了一下肖灵秀,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武当气功融合太极阴阳、五行八卦,所以大概率是懂阵法的。

    第一轮赢得侥幸,迟早会遇到懂行的,傅清微做好了心理准备。

    “蒋道友,请。”

    “傅道友,小心了。”

    蒋稷一拱手,没给她七弄八弄的时间,握拳攻了过来。

    对于法修,只要贴身就好了,显然傅清微也深知这个道理,使尽浑身解数不让他近身,在台上抱头鼠窜,东躲西藏,动作一点都不优雅,但每次都恰好躲过。

    蒋稷追了一会儿,眉头忽然轻轻地皱了一下。

    她这步法……

    底下的考生也各个都心明眼亮,道教里有一个说法,叫作“步罡踏斗”,顾名思义,是和星斗有关。

    她踏出的每一步看似凌乱,实则都踏在罡星斗宿之上,仿照北斗七星排布的规律。

    这类步法几大名门也有,古称“禹步”,相传为夏禹所创,但时隔几千年了,真正的“禹步”早已失传,基本都是各派自创,不传之秘,其中玄妙高深,皆看各派造化。

    傅清微步行转折,暗合星辰斗数,虽狼狈,实则因为身法不熟练,每一步踩得都是正确位置。

    茅山的谷传音走上前来,“禹步”作为配套符箓、遣神召灵的步法,茅山亦有所传,她一向自恃名门,传承悠久,这不知道从哪座山出来的小门派,居然有不输于茅山的步法。

    真是天外有天。

    可惜,她练得一般。

    场下众人观摩这场精彩的追逐战。

    作为一个法修,一旦被近身就完了,可不得有点保命的身法么?

    身法是穆若水教的,傅清微结合了一下《阵法汇总》上的内容。

    她发现那本《阵法汇总》有一页是对身法的补充,恰好满足她当下的需要,简直量身打造。

    一味躲是无法长久的,武当的传承也很强,蒋稷练了二十多年的身形步法、八卦太极,怎么会被她两个月的修炼轻易超过。

    在傅清微再一次准备滑不留手地逃走时,蒋稷使了一招粘字诀,拂过她的胳膊,将她留在了原地。

    “留下吧,傅道友。”

    傅清微身形一滞,脚下的斗数被迫中断,不得已正面和他缠斗。

    她是真的打不过蒋稷,蒋稷的八卦掌精妙,穿、插、劈、撩、翻、撞,傅清微慌忙应对,配合步法才暂时没有落败。

    蒋稷:“道友为何不出剑?”

    傅清微苦笑:“我不会使剑!”

    蒋稷:“原来如此,道友小心了。”

    蒋稷攻势陡然凌厉,拳势绵绵不断,短时间内必分胜负。

    傅清微躲得越发狼狈,左肩中了一掌,她向后跌飞出去,顺势接了一个侧滚翻,迅雷不及掩耳往地上拍了一张符。

    蒋稷提掌追上前来。

    傅清微坐在原地喘气,望着他的神情却放松下来。

    不对。

    蒋稷心里刚浮现这个念头。

    兽吼惊天动地。

    两头白额老虎忽然出现,从天而降跳入了石台,黄澄澄的金眸危险地盯住他,一左一右向他逼近。

    他入阵了。

    什么时候布的阵?

    昨日孙道友不是说只有一头老虎吗?怎么到他变成两头了???

    白虎低低地咆哮,后脚一蹬,朝他凶猛地扑了上去。

    蒋稷一个原地后仰起身躲过了一只老虎,握拳迎上了紧接着扑上来的第二只。

    他不像孙承志是个不通阵法的剑修,如果和现阶段的傅清微单独比紫薇数术、八卦阴阳他肯定比傅清微更高一筹,只是这阵法似乎是高人所创,他一边游走于两头白虎之间,一边寻找阵眼,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气力。

    待他终于破阵而出,傅清微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垂头丧气。

    “怎么会……”

    “人外有人,傅道友。”蒋稷笑了笑,“道友不必气馁,来日方长。”

    “别再说了。”傅清微拿出了自己唯一能依仗的罗盘。

    她还不如拿剑挥一挥呢,好歹是把利器。

    既然她不认输,蒋稷只好走上前来,用行动让她认输。

    破阵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他出拳也不如方才连绵不断,又以为胜券在握,拳与拳之间松散了许多。

    傅清微连番招架,已经被逼到了角落。

    蒋稷信心满满地出了最后一掌。

    眼前一道雪亮的光闪过,长剑从背后出鞘,须臾剑芒暴涨,斩到他的眼前。

    蒋稷被剑光晃得睁不开眼,手忙脚乱,凌厉的剑气纵横,吹毛断发,一缕发丝顺着重力自然落下。

    长剑架在蒋稷脖子上的那一秒。

    他满脑子只有刚刚傅清微那一句带着苦笑的——

    我不会使剑。

    他信了。

    第74章

    女人的嘴, 骗人的鬼。

    结界之外的大部分人听不清台上的对话,只能瞧见蒋稷明明胜局已定,输赢却在瞬间逆转。

    从傅清微拔剑到赢得比赛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等众人的目光定格时, 傅清微手持长剑, 横在蒋稷的脖子上,剑身凝着一层白气, 像雾又像霜, 缭绕久久不散。

    剑术世家的子弟能认出来这并非任何一把名剑,出自大师之手, 或是沾染王朝气运的帝王佩剑, 就只是一把默默无名的长剑。

    锋刃比寻常的剑窄一些,较薄,但不足以到软剑的地步, 也较锋利, 颜色银白,外形不足以令人惊艳。

    可是这把剑……

    出鞘的那一刻众人仿佛看到结界中瞬间天地变幻了半秒,千魔齐哭, 万鬼哀嚎,阴冷得几乎要冲破结界。

    蒋稷在拔剑的瞬间直面众魔惨厉的哀嚎,浑身血液都跟冻住了似的,下意识抬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黑气溢出剑身, 很快被淡淡的白光笼罩、净化。

    这即便是一件凡品长剑,它的上一任主人用它杀过数不清的魔物, 聚集了无数咒怨, 恨念,不甘和仇怒, 主人日夜将剑带在身边,以自身深厚修为净化佩剑,长年累月,早就不输当世任何一把名剑。

    那么这把剑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穆若水就记得印象里有一把剑,在给傅清微削了把木剑以后,把道观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杂物间找到的,和一堆破烂放在一起。

    虽然蓬莱家底不厚,但刚好能凑出来傅清微一身的行头。

    一个古老的罗盘,也是用灵力滋养过的,再放一两百年,估计器灵能成精。

    一柄利剑,不说了,穆若水握在手里试了一下,岁已寒能多死一百回。

    那天她要是有这么一把剑,说不定能和灵枢子在剑术上打个平手呢。

    傅清微练了一个月的木剑,转天穆若水把这把剑搁在她面前。

    “给你。”

    “哪来的?”

    “捡破烂来的。”

    “……”

    傅清微初学者剑术粗浅,自觉不配如此好剑,想把她留给师尊,师尊当场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我有没有这把剑,都不会影响我天下无敌。对你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好马还要配好鞍呢。

    傅清微只记得前半句,与有荣焉地说:“是,师尊总是最厉害的。”

    “好好练剑。”

    “是。”

    在比试中,确实是雪中送炭。如果换作一把普通的剑,她未必能这么快取胜,一旦战线拉长,她和蒋稷的输赢不好说。

    赢了先机很重要。

    “蒋道友,承让。”考官宣布胜负已分,傅清微将剑插回背后的剑鞘里。

    看她插剑小心的动作,生怕戳到自己,又不像是一个练了很多年剑的人。

    蒋稷不由又想起那句——

    我不会使剑。

    有没有可能她说的是真的?

    蒋稷问:“傅道友学剑多久了?”

    傅清微:“满打满算两个月吧。”

    蒋稷心说:才两个月,这的确不能算撒谎。比起娴熟刁钻的阵法,剑术算生疏了。

    傅清微没说她学阵法也两个月,否则蒋稷就不会这么想了。

    傅清微:“我赢道友,胜在利器之威,有机会再和道友堂堂正正地切磋一次。”

    蒋稷胸中郁气顿消。

    他笑着拱了拱手:“一言为定。”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台,以龙虎山和茅山为首的名门大派弟子将蒋稷围了起来,询问他比试细节。

    蒋稷简单说起,他和傅清微在台上交手时,对方假借躲避,实则有所预谋地伺机布阵将他诱入阵中,说了些阵里的细节,最后他破阵却输在剑下,输得心服口服。

    有个人叫道:“可是她明明说自己不会使剑!”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对偷感很重的师徒。

    另一个人也道:“而且她从第一场起就没有用过剑,肯定是故意的!”

    蒋稷温和地摆了摆手,无意多争执:“输了就是输了,无需为我找借口。”

    他心平气和,其他门派却不依不挠,盯着那边:“看她下场还要怎么耍诈赢得比赛!”

    经过昨天一天,三十来位考生自发地形成了两个阵营,一派以张岭和谷传音为首,自诩出身名门,眼高于顶,对散修和小门派有种天然的骄傲,输给她们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暗暗较上了劲。

    而剩下的一盘散沙则隐隐以出了剑仙的蓬莱观为首,如果没有穆若水,将会是终南山的散修公羊荪,公羊荪实力强,但常年隐世苦修,不是冒尖的性子,她一靠拢蓬莱观,众多散修便自发跟上了。

    能把名门大派按在地上摩擦,大家喜闻乐见。

    其中有两个例外,分别是阁皂派的肖灵秀,她和蓬莱有私交,一来就那么热切,定是老相识,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个是清净派的龙道友,清净派来头也不小,乃是全真教祖王重阳的嫡传弟子所创,傅清微只能理解为,她是不是看上终南山的公羊荪了。

    毕竟金老爷子书里写,活死人墓和全真七子“缠缠绵绵”过一段时间。

    全真教也是在终南山创立的。

    “看她下场还要怎么耍诈赢得比赛!”

    对面的唾沫星子就差喷到这边来。

    公羊荪面露担忧地看向傅清微:“傅道友,你可还有对策?”

    在对面看来的诡计,对公羊荪这等散修来说再正常不过,高低还得夸一声好计谋,昨天下降头那个妹妹也被夸了——虽然考官认为她场下下降头违反规则,判定该场成绩作废。

    傅清微轻松一笑,不置可否。

    傅清微不是来拿第一的,她的目的只是排进中游。

    比赛不是完全按照打擂台的规则,为了规避运气性太强的缺点,电脑随机抽签,采用积分制,赢了两场,她已经先积两分,至于之后的比赛,能赢最好,输了也不是大问题。

    傅清微昨天观察了全场比赛,就算她不使用计谋,真实水平也在中游。

    加上先发制人的两分,她的目标差不多提前实现了,接下来享受比赛,全力以赴,说不定会拿到更高的名次。

    傅清微最后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再者说,有穆若水这个重回新手村的满级大佬在,谁能从她手底下走过一招?

    反正她师尊得是第一。

    穆若水手一扬,长剑精准无比地插回傅清微背后的剑鞘中,从台上走了下来,衣带当风,青袍广袖垂落,怀里的小三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虽然戴着口罩的穆若水一贯没有表情,但傅清微把她的脸和小三花幻视到一起,莫名觉出了一种猫一样的慵懒。

    穆若水走到她身边,果然小声说:“困了。”

    要不是因为傅清微,她才懒得和一帮小孩过家家,更懒得看他们过家家。

    收个徒弟,她这个师尊牺牲太大了。

    傅清微提议:“要不你靠着我睡会儿?”

    穆若水冲她的肩膀瞄了瞄。

    傅清微调整了长剑的背带,面对面把左肩让给她,接过猫抱着。

    穆若水在周围一片静默里,闭眼抵在了她肩头。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过来又移开,没有一个人开口质疑,强者总是有特立独行的权利。

    勇争第二的比试持续到第三天。

    傅清微对阵谷传音。

    实在是个糟糕极了的抽签结果。

    电脑屏幕上跳出来随机名单,对面立刻响起幸灾乐祸的议论声。

    “这下有人要完咯。”

    “前两场运气耗尽了,可不得直面惨淡的人生。”

    “运气不等于实力,希望这个道理对面道友能明白。”

    “谷道友,给她点颜色看看!”

    肖灵秀在教公羊荪玩翻花绳的游戏,闻言扬声道:“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没上过学,二三十岁了还玩这种小学鸡的把戏呢?幼不幼稚啊。”

    公羊荪的手一顿。

    肖灵秀低头:“啊,不是说你的意思,我也没上过大学。”

    公羊荪不禁笑了笑,说:“我知道。”

    肖灵秀的话无差别扫射在场一大群人,但是没主动惹事的散修不会觉得刺痛,所谓石砸狗叫,谁叫得最凶最爱跳脚才会被击中。

    对面有个道士立马跳了出来。

    肖灵秀精准打击:“噢,知道你学历最低了——”

    对面:“……”

    对面口不择言道:“怪不得你们阁皂派没落了,连名号都排不上,活该!!!”

    空气静止了。

    一时间有数双手朝这位说话的道士伸去,不是拉他的,是揍他的。

    雨点般的拳脚往乾道身上招呼,瞬间被攻击淹没,考官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才出声劝阻,要不是碍于考官身份,她也想上去来一脚。

    这种人没被打死就是因为平时住在宗门,没出来过。

    这里大部分都是修道的,脾气都不太好,还拱火?那不是活该么?

    得亏岁主任不在这里,否则他就要挨一道雷!

    肖灵秀跳起来踹了两脚,走回来看见花绳落在地上,公羊荪也刚从案发现场走过来。

    “你也动手了?”

    “出山前师父告诉我,遇事不可让人欺负到头上,否则于道心有损。”

    “巧了,我师父也这么说。”

    考官象征性批评了一番动手的众人,乾道被揍得鼻青脸肿,自己吃了伤药坐在角落,张岭和谷传音也不理他,反而觉得他丢人,不屑与之为伍。

    一场闹剧,穆若水睡得连头都没有抬,傅清微没亲身赶上热闹,有些惋惜的同时也体悟到许多。

    ——师尊的脾气其实挺好的。

    ——原来当道士这么爽,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揍谁,问就是别坏我道心。

    ——师尊的道心一定很坚定。

    傅清微轻轻推了推穆若水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师尊?师尊?”

    穆若水恍若未闻。

    傅清微的比试要开始了,她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不得已拧了一下穆若水的腰,对方直起身睁开眼,瞪着她。

    瞪得又不是很生气,只是做了个瞪眼的动作,眼尾的走势是弯下来的,让傅清微觉得她下一秒好像会对她笑。

    傅清微无暇去想太多,把猫塞回给她,背着剑上了台。

    谷传音很厉害,这两天众人有目共睹,她率先走到台上站定,自信但不轻敌,一身黄色道袍,腰间的三清铃已经摘下来握在手里。

    这法铃她在前两场并没有用过,没人知道作用。

    现在对着傅清微拿出来,足以说明她的重视。她可不是那些庸人,耍诈也要有真本事,阵法、步法、剑法每一样都承自高人,尤其是阵法,她不想有机会被她困住,唯有先发制人。

    傅清微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工装裤的各个口袋装了阵法材料,运动鞋的鞋带扎得整齐,和初来乍到时一样干净无害。

    黑色的长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干脆利落,配合她凌厉的眼神,和前两天截然不同。

    结界开启。

    “比试正式开始——”

    “叮铃……”

    谷传音第一时间摇动了手里的三清铃。

    她单手持铃,动作优雅,摇铃的频率并不快,像是斋醮仪式上轻点的两下,随意从容。

    对面的傅清微却感觉自己忽然动不了了,她灵活的身体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在原地一动不动。

    台下的众人也感受到了微弱的不适,因为有结界挡着,所以程度很轻。

    穆若水的脸色在口罩下微变。

    是摄魂铃。

    电影里的茅山道士拿着三清铃赶尸,摇一下铃,僵尸就会跟着跳,一步一步循着走。

    摄魂铃不是用来赶尸的,是用来收摄魂魄的,不管是人、妖、鬼、精怪,法力精深的道士,据说能摇得对方魂飞魄散。

    谷传音修行自然没那么深,拿不到傅清微的生辰八字和血媒,她也不能作法把她摇得魂飞魄散,只能动摇她的魂魄,拖缓她的行动,让她没办法布阵。

    可是傅清微有个致命的薄弱点,不为人知。她的魂魄本来就不稳,被这么一摇,事半功倍,魂魄和身体立刻不契合了,动都动不了。

    “叮……铃……”

    铃芯撞击铜壁,古怪的铃声不断在石台传开,傅清微心口冰凉,手指僵硬,背后冷汗直冒。

    谷传音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她很警惕,生怕又是她的诡计,所以暂时没有近前,依旧摇着摄魂铃。

    “叮……铃……”

    “叮……铃……”

    过了会儿,底下众人终于觉察端倪。

    肖灵秀冒出了不可置信的想法:“傅道友该不会是动不了了吧?”

    公羊荪担忧溢于言表:“恐怕是。”

    穆若水面沉似水。

    肖灵秀:“糟了,谷道友看出来了!”

    谷传音一边摇铃,一边抽出了背后的桃木剑,逼近了一动不能动的傅清微,举剑刺去——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傅清微额头冒出细汗,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她背得最熟的《金光咒》。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谷传音的身影已然走近,铃声在她的耳边回荡,傅清微艰难地动了动一个指节。

    琥珀色瞳仁倒映出剑尖汇集成的一个点。

    “体有金光,覆护吾身!”最后一遍,傅清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金光骤现,她同时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充满力量,轻盈更胜从前。

    她一个侧身躲过了刺过来的桃木剑,回身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谷传音立刻拉远距离,掷出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符火熊熊燃烧瞬间变成了一颗大火球,向着傅清微飞去。

    傅清微飞快从口袋也掏出一张符箓。

    “五丁都司,太上浩凶——”

    两个火球在半空相撞,巨响被结界隔绝,流火从中间坠落。

    众人:“……”

    不是,你怎么还会符箓啊?藏得挺深啊!

    要不是对上谷传音,又打算出其不意使阴招是吧???

    傅清微借着火球相撞的时机往后退了一步,火光映得她面色发红,瞳仁跃动着燃烧后的残烬。

    好烫。

    她的手揣在口袋里蜷了蜷手指。

    回去让师尊吹吹。

    谷传音露出一个笑容。

    她就知道,肯定还藏了一手。

    “傅道友,还有别的吗?”

    “真没了。”傅清微苦笑。

    她就这三板斧,三个对手,一人一个,全都逼出来了。

    “那我可就信你了啊。”谷传音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摇响了摄魂铃。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法修,不仅有外物摄魂铃,还精通各种符箓,傅清微被摄魂铃影响行动,想近身又被符箓砸回来,布阵更是百般阻挠,火球、土墙层出不穷。

    整个石台快烧成一片火海。

    傅清微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被火逼到角落,束手无策,技不如人,诚心诚意地认输了。

    她这场虽然输了,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符剑双修本就不易,何况她还通晓阵法,修三个方向,几乎全能。和谷传音在台上胶着了那么长时间,前两场和谷传音对阵的可是很快就败下阵来,她还动用了摄魂铃。

    虽然有谷传音试她的因素,但纵观全场,实力至少在中上。除了领头那几个,对上谁都有一战之力。

    她还很狡猾,到现在才展示自己的真正实力。

    傅清微走下台的时候,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尤其是对面的那些人,不再抱有轻蔑神色,严阵以待。

    肖灵秀激动得过来抱了她一下,在穆若水变脸前迅速跳到两步开外。

    “傅道友,就是牛!”肖灵秀两手比大拇指。

    她喊得巨大声,对面只敢小声嘟囔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赢了呢”。怕挨打,也没什么底气,毕竟自己也不一定打得赢。

    “谢谢。”傅清微脸皮薄,被夸得微微发红,低声道。

    她扭头看穆若水,穆若水偏头,冲她露出弯弯的眼睛。

    傅清微的心瞬间满到溢出来。

    灿烂的笑容绽开在她的脸上。

    “师尊,你看我的手……”傅清微和散修们交谈完,拉着她到旁边,给她看自己通红的手指,可怜兮兮道。

    “这是怎么了?”穆若水配合地问道。

    “刚刚被火烫到了,台上好烫。”

    “我看看。”穆若水轻柔地捧过她的手,捏符的食中二指指背明显比其他地方红些,确实被火灼了。

    “疼不疼?”穆若水问道。

    “疼……”傅清微细声细气地皱着眉,将自己的诉求说出口,“师尊吹吹就……”

    穆若水握着她的指尖,慢慢含入了自己口中。

    傅清微全身的血液凝固。

    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她的两根手指,舌头却是带着凉意的,钻入她的指缝,来回给她的手指降温。

    傅清微一时热,一时冷,最后都汇集成热气,涌到她白皙的脸上,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师尊,我……”她的声音都在抖,心尖发颤。

    第75章

    穆若水又含了一会儿, 放开她湿润的手指,问道:“好些了吗?”

    傅清微胸口闷作一团,满得受不了。

    胸腔的心脏随时要破体而出。

    “师尊, 我可以抱你吗?”

    “当然。”穆若水重新戴上口罩, 先将小三花放下来, 施了个定猫咒。

    她刚一站起来,还没等站稳身子, 就被对面的傅清微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除了最初挽留她不要离开的那几次, 傅清微还没有抱她这么紧过,手臂勒进她的皮肤, 恨不得融入她的身体。

    穆若水喜欢接近窒息的拥抱。

    即使她不会窒息, 她能感受到和傅清微相抵的胸腔对方剧烈的心跳,几乎会使她产生一起跳动的幻觉。

    如果这里是蓬莱就好了。

    好多人,她待会发现以后会害羞的。

    这对师徒在众目睽睽搂搂抱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众人的目光转过来, 麻木地移回去。

    只有肖灵秀在默默地啃手指。

    她刚刚好像看见真人吃傅道友的手指了。

    这种不是该回房间吃的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看见啊?搞得她都没人分享。

    “公羊道友,你看到什么了吗?”

    “这组打得也不错。”公羊荪回道,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羡慕地说,“她们师徒感情真好,我也想有个女师父。”

    “……”和山里出来的野人谈什么呢,自寻烦恼。

    她不如和占师叔在微信上聊。

    傅清微旁若无人地抱了许久,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发现身边的人都在看比赛, 根本没注意到她们, 不由地松了口气。

    “下次不能这样了,师尊。”

    “不能哪样?”穆若水没看到她害羞的表情, 垂着眼撸猫,神色恹恹。

    傅清微怔了一下。

    “我是说,回去再……”

    “哪样?”穆若水撩起眼皮,直直看着她。

    “……”

    “怎么不说话?”

    “师尊,我……”

    “我何时改名叫师尊我?”

    穆若水步步紧逼,傅清微丢盔弃甲,自暴自弃地试探道:“若……若水?”

    穆若水额头阴云密布,下一秒就要当场清理门户。

    傅清微急忙改口:“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道德经》老子说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嘛,好端端的就生气了。

    难道因为生人太多了她情绪不稳定?

    穆若水也理不清自己生气的缘由,可能她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无法揣测的性子。生来随心所欲,何必要通人性。

    比试还没完,穆若水提前离场了。

    考官:“???”

    规则没有说考生不能中途退场,尤其是她自己的那场已经比完了。

    她也不敢拦,待会拿飞剑削她,她未必打得过。

    傅清微向考官请示了一下,得到批准才追出去。

    清净派的龙道友见二人都走了,脚步向外移,下意识跟了两步,旁边一位道友及时拉住她的袖子,奇怪地说:“你去哪儿?马上轮到你了。”

    龙璇玑捏着手里的烫伤药小瓷瓶不知所措。

    *

    灵管局的大楼到处都有阵法,傅清微不怕穆若水困在阵法里有危险,她怕对方顺手把灵管局给掀了。

    好在她没走远,就在门口等她。

    两人沉默地回了酒店,默契地前后脚进了同一间房,小三花被禁锢了大半天,当场开始满屋子上蹿下跳地跑酷,边跑边兴奋地咪咪叫。

    人和猫的悲欢各不相通。

    但猫的热闹能缓解人类之间的气氛。

    穆若水站在原地,忽然说:“我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傅清微脱口道:“没有啊。”

    穆若水始料未及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阴森说:“这样呢?”

    傅清微不在意她毫无力道的手掌,看着她的眼睛问:“师尊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

    穆若水冷眼看她,答非所问:“我想杀人,每时每刻都想。”

    傅清微:“但你没有杀过人,论迹不论心。”

    穆若水:“让我咬一口。”

    傅清微熟练地宽衣解带。

    穆若水声音都低了:“……我只是想咬脖子。”

    傅清微啊了声,苍白面颊终于浮现淡淡的嫣红。

    她重新把衣服拉好,领口往下,露出自己修长干净的脖子。

    好久没被咬了,她还有点暗暗期待穆若水给予的痛感。

    冰凉的唇压在了她的颈项,傅清微鼻腔里嗯出长长舒适的一声。

    穆若水:“……”

    她停下还没开始的动作,问:“你叫什么?”

    傅清微尴尬道:“习惯了。”穆若水一碰她她就想叫,大脑自动补全后续,爽到头皮发麻。

    “我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徒儿?”穆若水嘟嘟囔囔,唇瓣重新贴了上来。

    傅清微背抵住墙,双手手掌紧贴墙面,闭上眼仰起脖颈,预料之内的痛感迟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吞游弋的亲吻。

    谁家好师尊会这样待徒儿?

    因为傅清微也喜欢,所以一直没有出声阻止。

    她心口起伏,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们就维持这样不清不楚的师徒关系也很好。

    傅清微闭着眼,双手主动抬起来,扶上了女人的后腰,手指一点一点攀上她的背脊。

    近来两人清醒时候的亲密不多,一个心照不宣地装傻,一个借着混乱放纵,穆若水在傅清微的锁骨上留下一个牙印,傅清微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指节曲起,咬唇忍着没有出声。

    穆若水舔了舔新鲜的齿痕,从她身前抬起头来,把脸枕在她的肩窝。

    “我并不是一位好师尊。”

    “对我而言是最好的。”

    “我只有情绪,没有感情。”

    “恰好我有很丰富的感情,可以分你一半。”

    “你什么都不懂,或许我该回到棺材里。”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想你回暗无天日的棺材里。”

    傅清微把人哄睡了,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想事情。

    在山上的那段时间,只有她们两个人,是穆若水情绪最稳定的时候,每天做饭撸猫,看她练剑,任劳任怨地给她的阵法当工具人练手,每天一个亲亲都心满意足。

    下山越久,她就越孤僻冷漠,偶尔对着她才有好脸,喜怒无常的次数也变多了,像今天这样类似患得患失的情绪更是见所未见。

    如果能一直待在山上就好了。

    世事难两全。

    可只有自己坚持的事才是正确的吗?

    她也不是一位好徒儿。

    小猫往往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穆若水睡下以后,它就一直窝在她身边,安静地陪伴她。

    连猫都知道陪伴的重要性,自己又真的关注到她的需求了吗?

    傅清微知道答案的唯一解,但她现在不能往上填。

    她不能抛下未竟的一切,就此归隐山林。

    于是转念去想:今天她为什么生气?

    好像是自己叫她名字开始的,还是她不满意自己没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含她手指?

    可能没有理由,就是情绪突然上来就生她气了。

    她忍受够了无聊的人类,陪人过家家,在今天爆发了。

    傅清微想得脑子痛,也想睡觉了。

    她把小三花端开,霸占了猫的位置,钻进被窝里,枕头一蒙,遇到困难睡大觉。

    醒来时穆若水正蹲在地上看猫吃饭,情绪正常。

    傅清微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小群里肖灵秀及时通报了每场比试的结果,傅清微一目十行地看完,坐了起来,伸手去床头开灯。

    房间里的灯都打开了,依旧昏昏的。

    现在的酒店不知道什么毛病,灯越来越暗,明明十几个灯还不如家里一盏顶灯,生怕客人在屋子里看清什么似的。

    怪不得穆若水不喜欢待在山下,哪有山上有天有地的好。

    傅清微把窗帘全都拉开了,自然光涌进室内,勉强像个人住的屋子,而不是棺材。

    蹲着的穆若水仰了仰脸,下午不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细腻似玉。

    小三花就地一躺,开始舔毛。

    傅清微坐在床沿,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脸,一个一个地排查她今天生气的原因:“师尊,你还要我的手指吗?”

    穆若水闭着眼,口吻不紧不慢:“你何德何能?”

    翻译过来:你配吗?

    傅清微自然是不配的,师尊怜她被烫伤,才这样那样,可能是她思维使然,做事直接,她不能把自己当盘菜。

    傅清微:“那你其他的比赛不比了好不好?反正你是顾问,不用陪我做这么多的。”

    穆若水淡道:“放任你在外面败坏蓬莱门风吗?”

    要不是她前两天力挽狂澜,蓬莱印象已定,傅清微今天救都救不回来。

    这个也不是。

    傅清微想了想:“那比完试我们马上回山吧,应该有几天时间休假的。”

    穆若水终于睁开了眼睛,说:“算你孝顺。”

    她摸了一把猫,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来揉了一把傅清微的脑袋。

    傅清微满意地笑了两声,又和她撒娇商量:“能不能不用孝顺这个词啊?”每次听到都在提醒她俩差辈似的,怪不自在的。

    穆若水走到屋里,嫌太暗又回到窗前,说:“你想换什么词?”

    “聪慧乖巧体贴细致,或者直接说喜欢,都行。”

    “看我心情。”

    “晚上吃什么?”

    “看你喜欢。”

    “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散步吧。”

    “饭不吃了?”

    “看情况!”傅清微迫不及待地拉起她,说走就走,虽然还不知道去哪儿,但是营造出了一种私奔的气势。

    “口罩!”穆若水提醒她,人已经快被拉着跑到门口。

    傅清微风风火火地回来拿起书桌上的口罩给她戴好,打开门牵着她在走廊里奔跑。

    穆若水和一道小号道袍的身影擦肩而过,对方手里握着一个白瓷瓶子,见她们俩携手跑过去十分诧异,转而变成失落。

    穆若水站在电梯里,意味不明地提醒傅清微:“清净派的那个好像来找你。”

    傅清微:“找我做什么?”

    穆若水看着下行的数字,说:“你不如回去问问她?”

    傅清微:“问她做什么?有急事她自然会想办法联系我,我都不认识她,肯定没事。”

    穆若水:“她每天都在暗中观察你。”

    傅清微笑眼望她,反问:“你怎么知道?”

    穆若水绝不会承认原因,反而倒打一耙,不轻不重地横了她一眼。

    傅清微不得不把话咽回去,化主动为被动,甜言蜜语:“我每天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没有注意别人。”

    穆若水这才满意地结束了话题。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傅清微不可能完全没注意龙璇玑若有若无的视线,但是既然对方一直在暗处,没主动找上她,她也没必要去问清楚。就算龙璇玑是来找她的,也要等她有空才行。

    她本来就不是太擅长社交,心更不大,万一真惹上什么烂桃花,师尊非得活剐了她不可。

    angry sex绝对只有angry,没有sex。

    再说她也不想有桃花,有穆若水一个人足矣。

    两人打车去了江边。

    工作日的下午人不多,两人沿江散步走了一段距离后,更是前后隔很远才能看到人。

    穆若水摘下口罩,江风迎面吹拂她的脸颊。

    她面朝江水,看着四点的太阳,离落日尚早,挂在西边晕出浅红的光晕。

    傅清微扶着岸边栏杆上石雕的小狮子。

    穆若水忽然转过脸,看着她的眼睛,说:“喜欢。”

    傅清微的心跳骤然迟了一拍:“什么?”

    穆若水:“不是你让我换个词?替代孝顺。”

    傅清微“哦哦”两声,笑了起来。

    万里长征第一步,是穆若水的一小步,也是她们之间的一大步。

    穆若水吹了一会儿江风,又说了一遍喜欢。

    两人并肩而立,傅清微的心思跟着她而动,问:“师尊喜欢我吗?”

    “大逆不道!”

    “???”

    傅清微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误解,啼笑皆非地说:“不是说让你孝顺我的意思。喜欢在字典里的解释是对人或物有好感,一见到她就高兴。”

    “和心跳没关系吗?”没有心的人也可以喜欢?

    “不一定要心跳加速吧,有的喜欢也可以很平静,但不代表它没有力量。”

    “可为什么你的心跳总是很快?”穆若水真心实意地发问。

    “……”

    怎么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了啊。

    傅清微用上了从穆若水身上活学活用的一招,避而不答,坚持追问她:“如果喜欢是这种定义的话,那师尊喜欢我吗?”

    “喜欢风。”

    “?”

    “喜欢雨,喜欢花,喜欢树,喜欢山林,喜欢院子。”穆若水列了一长串,在傅清微茫然的目光里,终于说到了最后,“喜欢猫,喜欢你。”

    “排名分先后吗?”

    “从低到高。”

    傅清微于是明白了她最喜欢她。

    虽然排在她前面的是猫与自然,但是能亲口从观主不饶人的嘴里得出一句喜欢,已经是质的飞跃。

    穆若水重新戴上了口罩。

    如果傅清微现在伸手去摸她的脸,会发现一改往日的冰凉,是温热的。

    没有心的石头也能被人的体温焐热,被截断百年的枯木再次长出了新的翠绿根芽。

    “晚上想吃什么?”穆若水勾了勾耳边的墨发。

    “随便吃点吧,都一样。”傅清微挽着她的胳膊,脸依偎在她肩膀,说,“想吃师尊炒的菜了。”

    “回去就给你做,你列好菜单,我们去买菜。”

    “好。”

    日落的江边染上寒意,穆若水察觉她越靠越紧,整个人黏进她怀里,暗忖以她现在的体质不该如此畏寒才是。

    “你很冷吗?”

    傅清微尴尬了一瞬,直接道:“不冷,我就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师尊抱我。”她馋人身子,她下贱她认了。

    “注意你的用词。”

    “香和软,哪一个不对?”

    “……你总是有道理。”穆若水今天心情好,眉眼舒展,不和她在字眼上争执。

    “因为我就是对的。”

    “再这么对为师说话我就把你丢江里。”

    “我错了。”

    “抱得差不多就去吃饭,晚点人该多了,晚上你还要看书早睡。”

    “知道啦~”

    师尊还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师尊。

    回到酒店,小三花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前来迎接,一点都不在意妈妈们丢下它去约会的事。

    傅清微蹲下来胡噜了一下它的脑袋瓜,它躺在地上翻肚皮。

    山上的日子其实很枯燥,虽然两个人也很好,但她和穆若水生活规律,几乎一成不变,有一条小生命每天给她们制造变数,日子都妙趣横生。尤其是穆若水先前都敬而远之,现在居然把猫的地位排到仅次于自己,她也在变得柔软,对生灵和万物。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三花是她们家的大功臣。

    有时候她们俩闹别扭,小三花充当缓和剂,否则两个人僵着令人窒息。

    想起她种种功劳,就忍不住想要奖赏她。

    傅清微懊恼:“刚刚在外面忘记给她买个猫罐头了。”

    穆若水说:“我买了。”

    “?”傅清微问,“什么时候?”

    “你吃面的时候,隔壁有个宠物用品商店,我随便溜达了一下。”

    “……”傅清微记得她出去了一趟,她以为嫌面馆气味难闻,出去透气呢。

    傅清微:“有没有我的?”

    穆若水:“猫罐头吗?人不能吃吧?”

    傅清微:“……人吃的零食有没有?”

    穆若水一本正经:“宠物店里没有卖人吃的。”

    傅清微撸猫的动作停下来:“你就是没想到给我买零食,满脑子只有猫。”

    小三花一个翻身站起来,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远离战火中央。

    ——有时候也会成为闹别扭的导火索。

    穆若水不理解她和猫置什么气,平时也不见她买零食,现在又要吃,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傅清微就是想趁乱撒个娇,穆若水不吃这套,她见好就收,乖乖接过猫罐头开了,给小三花供上去。

    过了许久,穆若水还是纵容了她。

    “下次想吃什么提前说。”

    傅清微应了声好。

    到了夜晚,傅清微洗完澡,伏在床头,问她:“我想吃师尊的手指,可以吗?”

    第76章

    听到敲门声, 傅清微去打开了门。

    和她们同一楼层的肖灵秀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没打扰到你们吧?”

    傅清微回头,小猫正在吃罐头, 小猫道长蹲在她的身边, 都没有看过来。傅清微不想说话的声音打扰她们, 走了出来,随手带上了门, 问:“怎么了肖道友?”

    肖灵秀这一看, 还猜不到自己坏人好事么,连忙道明来意:“没什么大事, 我也是受人之托。”

    傅清微:“?”

    肖灵秀把自己手里的白色小瓷瓶交给她, 说:“龙道友给你的,说是治烫伤很有效。先前她见你不在,托我转交。”

    傅清微伸手接过:“谢谢。”

    肖灵秀向她确认:“清净派那位龙璇玑道友, 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她天天和师尊在一旁卿卿我我, 旁人和她搭话才接两句话,恐怕人都没认全。

    傅清微说知道。

    全场就她一个未成年少女,穿着小一号的道袍。

    肖灵秀举双手申明:“我没别的意思啊, 纯帮转交。”

    傅清微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肖灵秀将她往走廊里拉远了几步,确保不会被里面听到,悄悄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撞见过好几次龙道友在你房门前徘徊。前两天晚上我出来串门,又看见她站在门口似乎想敲你房门, 一看到我就走了。”

    傅清微:“好。”

    肖灵秀:“你别光好啊, 你长点儿心,别惹你师尊生气。”

    傅清微心说她知道了确实得发火。

    肖灵秀比她还操心:“要不你把药给我, 我帮你拒了?”

    傅清微失笑:“拒什么?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呢,好心送药,我拒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会把关系闹僵,平白树敌。

    “也是。”肖灵秀叹了口气,说,“那你自求多福吧。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龙道友是全真教的,她们不能结婚的,得守色戒。”

    傅清微记下:“谢谢肖道友提醒。”

    傅清微拿着药回了房。

    穆若水蹲在地上回头:“手上是什么?”

    傅清微把白色小瓷瓶随手搁书桌上,说:“烫伤药,阁皂派的肖道友送的。”

    穆若水走过来,拿起来端详片刻,说:“清净派的药吧。”

    “师尊怎么知道?”傅清微没惊讶,仿佛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笑问道。

    “上次占英不是给过一瓶丹药,瓶身上的标记是一样的。”穆若水打开瓶口闻了闻,有一股草药特有的清香,触之清凉温润。

    “药还可以。”她点评完,放了回去,继续陪吃完罐头的小三花玩。

    傅清微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下文。

    “师尊,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等你。”

    “等什么?”

    穆若水淡淡道:“等你向我忏悔。”

    以为她会追问?哼,小看她。她堂堂真人,绝不做这种小肚鸡肠之事。

    傅清微默了默,于是开始主动忏悔:“肖道友说是清净派的龙道友托她转交的,也说了些龙道友暗中观察我之事,此事你已知晓,我的态度更是鲜明,我对师尊绝无异心!”

    穆若水却说:“别,我不知你是什么态度。”

    傅清微并指向天道:“我对师尊一心一意,苍天可鉴,日月可表!”

    “苍天和日月可没空鉴你这些花言巧语。”穆若水嘴上这么说着,转过去逗猫的侧脸,唇角却扬了起来。

    傅清微没把龙璇玑的事放心上。

    落花有意,流水还能无情呢。而且她觉得未必就是她们说的那样,龙璇玑对她有爱慕之情,从小到大暗恋过她的人少说有一个排,暗恋的眼神她再清楚不过。龙璇玑应该不是喜欢她,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想结交她,或者有事相求?

    期期艾艾,估计是她社恐。

    但这些不适合对穆若水直说,越少提别人越好,提一次就是在给她攒怒力值。

    傅清微太知道怎么安抚穆若水了,和小猫一样要顺着她的毛摸,她才会偶尔露肚皮给你,甚至容许你以下犯上。

    傅清微手上的灼伤已经好了,本来就没大碍,再晚点撒娇可能当场都找不到了。那瓶药被她收进了箱底——对蓬莱来说,任何一点家当都弥足珍贵,管它是谁给的呢。

    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过后,回到了二人规律的夜生活。

    傅清微打坐练功,穆若水在旁边陪猫玩,小三花累得玩不动了,躺在地上摆烂,穆若水就去洗澡,然后坐在床头看书。

    今天她出去散完步心情很好,没有早睡。

    傅清微忙完一切,她居然还靠在床头开着阅读灯,精神百倍,没有半点困意。

    十分难得。

    傅清微走过来检查了阅读灯的明暗,顺着书页落到她手指新长出来的指甲上,说:“又有点长了,待会我帮师尊剪个指甲吧。”

    穆若水正等她说这句话,微微颔首。

    “可。”

    “我先去洗个澡,你别睡着了。”

    “睡着了会怎么样?”

    “那就只有明天再剪了。”傅清微故意道。

    穆若水不动声色坐直了些,道:“那你赶快去洗澡吧。”

    傅清微进了浴室,摇头失笑。

    师尊对剪指甲的热爱也是她不能理解的,平时又用不上。

    傅清微想到这里开始可怜自己,是谁天天帮喜欢的人剪指甲,只能干看着,吃不到啊?

    往镜子里一看,小丑竟是我自己。

    幸好甘棠不知道,否则甘棠能笑她一整年,她再嘲笑甘棠连指甲都没得剪,边缘性行为都没有边缘过。

    傅清微扎起长发,随意夹了个鲨鱼夹,步入里间,开了头顶的淋浴器,热水从上淋到下,溅在冰凉的瓷砖。

    淋浴的水声隔着薄薄的墙壁响起。

    大床房的浴室隔音通常都不太好,毕竟有时候是情侣入住。所以傅清微一般选在穆若水洗澡的时候打坐,入定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不会想。

    至于穆若水听她洗澡会不会想什么……恰恰相反,想的越多越好。

    冲进来把她按在浴室玻璃上,十指交缠,将玻璃上的雾气侵蚀出手掌的形状。

    她的身后紧紧抵着她柔软的身体,女人另一只手在她禁忌的领域肆意探索……

    暧昧不清的高温升腾在小小的玻璃房内。

    傅清微结束了今日份的幻想,平平无奇地从淋浴间出来,裹着浴巾吸干了身上的水迹,鲨鱼夹解下来,散开尾端湿润的浓密黑色长发,双手穿过颈后梳了梳,垂落在后背。

    镜子里的女大学生脸颊白里透红,锁骨也透着淡淡的粉色。

    傅清微仰起脸,沾了水的手弹了几滴水珠在自己颈项里,泛着珠光,慵懒清纯。

    开春了,室温二十多度,那些臃肿的、版型不好的家居服和长袖睡衣裤都可以收起来了,换成显身材的白色小吊带,短裤,桃李年华的皮肤光滑白皙,无需任何妆点,就是一道丰盛可口的盛宴。

    穆若水的目光从低挪到高,落到傅清微的脸上,说:“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啊,开了空调。”

    穆若水眼睫微垂,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定格半秒,自然地回到眼前的书本。

    “收拾好了就过来帮我剪指甲。”

    “好。”

    傅清微拿了指甲钳的工具包过来,抬起一条腿曲起,坐在床沿。

    穆若水牵过被角,给她盖上了被子,掩住亮眼的雪白。

    傅清微故作自然,打开工具包拿出指甲钳,把唯一还算亮的阅读灯调到自己眼前,捧着女人的手给她剪指甲。

    穆若水半靠着,视线和傅清微的胸口持平,一睁眼就……

    让她闭眼是不可能的,有损她的面子。

    又不是没看过,上一次看就在半个月前,不仅看,她还摸了亲了,又揉又吸,双管齐下。

    不回忆还好,一回忆全是细节,还有傅清微情不自禁的声音。

    穆若水只好认命地把目光移开,注意力集中到正在修剪的指甲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清微多了很多小动作,慢吞吞的,捧着她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地瞧过,在指背来回轻抚。

    一边剪,一边……摸?

    穆若水清了清嗓子:“你在做什么?”

    傅清微早就准备好了借口:“师尊的手真好看,细长,皮肤也好,徒儿很是喜欢。”

    穆若水有时不太经夸,总之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夸她事半功倍。

    穆若水果然不计较她的僭越,受用道:“你的也不错。”

    “比师尊差远了。”

    “倒也不是。”穆若水实事求是说,“你的手虽有些清瘦,但修长,样子很好看。”

    傅清微默默地红着耳朵。

    “谢师尊夸奖。”她什么时候注意她的手了?

    “拿剑的时候也很好看。”穆若水还没说完。

    “谢谢师尊。”

    “画符的时候也……”

    “可、可以了师尊。”傅清微整个人都变成红的了。

    “很漂亮。”师尊不理会她的打断,一定要说完,“我喜欢。”

    她学会了一个词,正在灵活掌握的进度中。

    傅清微的脑子彻底宕机,到底是谁今晚有所预谋?

    “喜欢不可以这么随便用。”

    “为什么?”穆观主诚心诚意地发问。

    “因为……”傅清微张了张嘴,不能说自己做贼心虚,妥协道,“可以用,师尊继续喜欢我的手,没关系。”

    “今日喜欢,明日又未必喜欢。”看她心情。

    “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傅清微彻底放弃抵抗,也放弃耍嘴皮子互撩,低头兢兢业业给她将边缘用锉刀一点一点磨得齐整圆润。

    “为师最喜欢你的细致。”穆若水在她怀里,手被对待得十分温柔。

    “服侍好师尊,是徒儿应该做的。”深入服侍她也可以。

    “你有这份心,为师很高兴。”穆若水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小吊带的后背裸露大片肌肤,她无意间触碰到,触电般收回手指。

    因为此举有失她宗师的面子,她镇定过后,伸过去摸了她一把,如此才妥帖。

    突然被摸的傅清微手一抖:“……”

    幸好是锉刀不是指甲钳,否则就要刮伤她师尊细嫩的皮肤。

    “好了师尊。”傅清微故作不觉,收好工具包后去卫生间洗手,又拿了包湿巾到床头。

    她从另一边上床,将女人修剪过指甲的手指用湿巾里里外外地擦了一遍,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穆若水满意地在光下来回欣赏自己的手,傅清微也在一边看着,直到她放下来,随意搭在被面上,修长白净、指节如玉的手被傅清微再次捧到自己的怀里。

    夜深了,傅清微伏在床头,问她:“我想吃师尊的手指,可以吗?”

    她刚洗过澡不久,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墨色长发被撩到一侧,自后背垂落,完全露出漂亮干净的面孔,一双清凌凌的眼不是祈求,但胜似祈求地望着她。

    穆若水体会不到心跳加速,但她周身的血液似乎因为这一眼和这句话骤然流快,仿佛心脏泵动那一下。

    鬼使神差的,她问她:“你想怎么吃?”

    傅清微低头亲吻她的手背。

    穆若水轻轻地曲了曲指节,默认表示顺从。

    傅清微自她柔滑细腻的手背,亲到掌纹清晰的手心,顺着掌心到手腕内侧啄吻,淡青色性感的筋脉,穆若水制止了她:“这不是手指的范围。”

    傅清微回到女人的手背,浅浅地亲了几下后,开始舔吻她的指根。

    傅清微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在她抬眼和女人似乎隐忍的眼神对上以后,她隐隐地知道了,她就是想让她露出这种表情,不要没有悲喜,不要像个端坐的神明。

    傅清微舔得更卖力了,舌尖模仿白日穆若水所做的,来回钻入她每一个指缝。

    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来取悦一个女人,严格来说她脑子里暂时没有取悦这个概念,只是遵循本能。

    傅清微抬起手,将她湿漉漉的食中二指含进了口中。

    穆若水脑子嗡的一声,没意识到自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傅清微握着她的手腕,温热的口腔紧紧地裹住她的手指,第一次这么做不太熟练,她缓了缓,才慢慢地继续之前的动作,自发地加入了咬,牙尖浅浅地噬咬,不疼,只是痒和难耐。

    穆若水的手指比较长,送进来后舔吻指根比较费力,傅清微含了一会儿,脸色便通红,有点呼吸不畅。

    穆若水说:“你可以张嘴呼吸。”

    傅清微摇了摇头,一鼓作气,再而衰,等喘好了气,她未必再有这个勇气了。

    穆若水垂眼看她,已经轻轻地皱着眉,但并非不悦,而是忍耐与细微的痛苦愉悦。

    穆若水想说可以了,但傅清微就在她面前,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边对她做着这样的事。

    她从对方开合的唇缝能看到湿红灵活的舌尖,时隐时现。

    指节的感觉也时轻时重。

    深深浅浅地被咬住。

    穆若水睫羽闭合,阖眼忍耐了一会儿,忽然睁眼化被动为主动,命令傅清微张开嘴。

    傅清微连忙咽了咽分泌过度的口水,方小小地启唇。

    “张大一点。”

    好像在山上画符的时候。

    傅清微再次张开一点点,穆若水拇指抚过她的唇,二指抵着她的舌尖,在她嘴巴里缓慢地抽插了两下。

    傅清微愣住了。

    旋即她整张脸从头到尾地瞬间红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紧紧地闭上嘴,不知道要不要再张开。

    穆若水克制地收回手,声音有种难以察觉的紧绷,说:“可以了。”

    傅清微的心脏在嗡鸣。

    穆若水的血液在沸腾。

    “我去洗手。”

    “我去洗澡!”

    两人同时出声。

    穆若水转而去抽湿巾纸,说:“你去洗吧。”

    傅清微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洗手间,不是她不想趁热打铁,只是镜子里的她脸红成猴屁股,实在无以为继,再下去她要当场红爆炸。

    师尊比她想象的还要那个,怪不得当初那么会吃。

    不能再想了。

    傅清微看着脖子上顶着的大番茄心说。

    是天赋异禀还是……

    年龄和辈分带来的碾压?

    黏腻的感觉不好受,傅清微再次步入了浴室。

    回来没有见到穆若水的身影,手机上有她留下的微信。

    穆慈:【我去外面走走】

    傅清微:【要我去陪你吗?】

    穆慈:【不用,我就在酒店楼下】

    傅清微发现了一处新的异常,师尊都不发语音了,是怕声音暴露出什么吗?

    穆慈:【[语音]马上就回去】

    傅清微:“……”

    师尊不愧是师尊,她的脸还红着呢,她居然已经好了。

    穆若水回来后拐进卫生间洗了个手,才重新进入傅清微的眼帘。

    傅清微刚刚从床边飞速奔回来,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张脸,眼珠灵动水润,见到师尊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好在房间里的灯非常暗,掩盖了她通红的耳根。

    然而对穆若水来说,一切都在她的眼底毫无保留地铺开,包括她一见她,脸和耳朵慢慢红起来的过程。

    以为她胆子大得很,这会子又纯情起来了。

    刚刚吃得满嘴都是,差点流出来的,也是她。

    还好她害羞了,再这么主动来一回,穆若水也很难招架得住。

    穆若水控制住了按揉眉心的冲动。

    她掀开另一边的被角上床,平静地听不出情绪,说:“睡吧,时候不早了。”

    傅清微纯情女大的那面依旧在线,顺水推舟地应了一声,悄悄拉高被角遮住了自己的脸。

    月亮偷偷从云里藏起了半张面孔。

    过了一会儿,云层散开,月亮的清辉再次涌入房间。

    穆若水闭着眼,枕边的动静在她耳朵里很清晰,傅清微侧身贴了过来,抵着她,左手臂的触感分外柔软。

    她的右手被从身侧牵了过去,慢慢抬起来,缓缓地落下。

    掌心一片滑腻。

    第77章

    红梅在她掌心尽情绽放, 存在感强烈,挥之不去。

    傅清微小心翼翼带着她的手调整到正合适的位置,便停下不动了。

    倒没有再做出主动投喂的事。

    一晚上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并没有。

    穆若水握着她, 根本睡不着。

    掌心微微地出了汗, 不知道是傅清微出的汗, 还是她自己的。

    潮湿滑腻,掌心接触的地方变得滚烫。

    高温从指尖蔓延。

    傅清微被闷醒了, 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得怦怦的, 近乎窒息感。

    但她呼吸通畅,没有被禁锢, 只是感官快乐的错觉。

    原先她只打算让师尊捧着她睡觉, 没想非得做点什么,最好第二天醒来还是这个姿势,她争取比她醒得早, 看看穆若水什么反应。

    没想到刚睡着就迫不得已地醒了。

    她感觉师尊的手比睡前动了一下, 五指软软地陷了进去,微微地压迫着她。

    傅清微侧过头睁开眼,她没有那么好的视力, 对方睫羽阖着,她分不清她是醒了还是睡着。

    不管她睡没睡着,傅清微第二天有比试,晚上不能再放纵, 她调整呼吸先睡了。

    忍不住动了手的穆若水气息平稳到后半夜。

    确定傅清微睡着以后,她揉了两下便彻底放开, 离开了床榻。

    *

    傅清微不出意外地计划失败, 她醒的时候穆若水已经起了。

    小三花睡得昏死,今早都没有起来跑酷, 穆若水在边上用手指戳它,它也没有一点反应。

    自己的小吊带在被子里滚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就是在一个人独享的大床上肆无忌惮翻滚好几圈了,白天的傅清微和晚上的傅清微几乎可以算作两个物种。

    白天最多想想,晚上她可是知行合一的。

    和穆若水道过早安后,傅清微进了卫生间洗漱。

    刷完牙以后,傅清微对着镜子张开嘴看了好久,舌头粉嫩健康,想不通师尊压着她的舌头,怎么手指就那么轻飘飘地一来一回地做了两个动作,她就当场脸色爆红,窘迫得当场弃城而逃。

    她好像联想到了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虽然都是嘴,但是上面又不是下面,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强烈?甚至影响到了下面。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单单就她这样?

    是不是她太那个了。

    懂得一些的女大有的也不太懂,毕竟都是理论知识。

    她今天起得还算早,离出门还有十几分钟时间,病急乱投医地找上了唯一场外专家——甘棠。

    傅清微鬼鬼祟祟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傅清微:【女主A和女主B】

    甘棠:【[放个耳朵.jpg]】

    傅清微:【敏感程度和人的体质有关吗?有的人特别容易那个,是不是有问题啊?】

    甘棠:【哪个?高潮吗?】

    傅清微:【还没有到那一步!!!昨晚又边缘了一下,可能也不算边缘叭】

    甘棠:【你展开说说呢?】

    傅清微不敢展开,简明扼要:【女主B用手指插了女主A的嘴巴】

    甘棠:【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吧[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jpg]】

    甘棠:【[擦口水]不是,女主A和女主B这和do了有什么区别?我请问呢】

    傅清微:【区别就是没有真的do_(:з」∠)_】

    傅清微:【所以说女主A因为这件事反应强烈,不是因为她淫荡,是正常的?】

    甘棠:【细说有多强烈】

    傅清微:【。】

    甘棠:【哎呀,遇到喜欢的人是会这样的,你的身体会表达有多喜欢她,越喜欢越强烈。我上一个暗恋的直女要是这么对我,我秒喷,都不用下一步】

    傅清微:【……你的话也不怎么斯文】

    甘棠:【没有边缘过,只能自己diy的人是这样的[烟.jpg]】

    傅清微跳过她diy的字眼,她连幻想都没有幻想到道长真的进去,别说diy了,对她而言太超出知识范畴了。

    她与理论结合的所有实践都是穆若水带给她的。

    只要确定自己不是不正常就行。

    如果身体会表达,那她昨晚的动作是不是说明她对她也有生理上的冲动和喜欢,否则这么性暗示的动作她为什么要做。

    心理上的喜欢傅清微暂时不敢去确定,她恐怕师尊自己也说不清。

    至少穆若水见到她是欢喜的。

    *

    穆若水确实说不清。

    她现在都不能解释昨晚为什么会心浮气躁地下床,整宿没睡觉地坐了一宿,顺手玩了半宿猫。

    她自诩柳下惠不是没有理由的,不管傅清微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勾引她,哪怕她全身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只要当下不是她需要亲密行动来安抚自己,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帮她穿好衣服。

    但昨夜她只是含着她的手指又咬又舔,青涩卖力,时刻闭上嘴否则会兜不住,生疏又色情。

    指根的温暖湿润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竟然不受控制地想抽动手指,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回想到那时傅清微惊讶又窘迫的神情,可怜可爱,愈发让人想要蹂躏她。穆若水到现在仍有些血流加速,所以当时才会找借口去酒店外面散心。

    她不走,傅清微那个澡洗得会不安全。

    第二次回来后,傅清微以为她睡着了,故意拿过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

    穆若水自我感知,她的自控力好像下降了,这么小把戏的勾引,她居然差点顺水推舟地上钩,又做出荒唐的事。

    上一次还可以用太久没亲密,她的身体需要来解释,这次距离才半个月,她的状况很稳定,也不是想咬她,就是想亲一亲,含一含,到处巡游。

    抱着她,让她不着寸缕地躺在自己怀里,在滑如凝脂的肌肤流连忘返,不辨晨昏。

    想继续看到她害羞又可怜的神情。

    昨夜她握着她的手腕,生涩地含着她的指根,呼吸不畅,眼尾沁红,楚楚动人。

    卫生间忽然响起的冲水声唤醒了穆若水的神智,她伸手把小三花薅醒。

    潦草小猫猛地被推醒,一见罪魁祸首便扑了上去,兔子蹬准备——

    ……

    傅清微关闭和甘棠的对话框,走到马桶前按下边缘的冲水键,拿着手机从卫生间若无其事地出来。

    穆若水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外面溺爱小猫,任由它抱着自己的手又蹬又踹,陪它玩耍。

    “今天的比赛,我比完自己的那场就会走了,不想和外人待太久。”听见她出来的脚步声,穆若水回头对她说道。

    “好,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的比赛比较重要,多看看知己知彼。”

    “行。”

    收拾好出门,傅清微看她重新抱起猫,说了一句:“要不别让它玩你的手了吧?”

    “……”

    “我是说,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你咬伤了。”

    “我有分寸。”穆若水说。

    小猫总不会像她一样吃她的手指,贪婪得满嘴都是。

    傅清微低下头,凑近去捏小三花的粉爪爪,满脸喜爱,没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眼神。

    穆若水想提前走不完全是为了躲着傅清微,这几日混迹在无聊的凡人里,对她的消耗确实过度,横竖她是陪弟子应考,走到这一步感天动地,不想再继续勉强自己。

    而且越生活在人群里,越需要傅清微为她安抚情绪,又会增加她们的亲密次数,恶性循环。

    她不如清净会儿。

    提到清净,穆若水瞬间有点清净不起来。

    清净派的那位还对傅清微虎视眈眈呢,一见二人相携过来,目光只落在傅清微身上。

    论外形和气质,青袍广袖、自带世外高人风范的穆若水向来是她们俩中首先被看到的,只有龙道友一门心思都在傅清微身上。

    傅清微路过了敢看不敢言的龙璇玑,来到了二人的固定观战位。

    腰立刻被拧了一把。

    傅清微:“……”

    穆若水:“你笑什么?”

    傅清微眼尾稍弯,抿住嘴,说:“没什么。”

    这可是师尊第一次掐她的腰!

    可惜不能当场拍下来,回去掐痕肯定没了。

    穆若水指鹿为马:“定是看到清净派的龙道友笑了吧?”

    傅清微忠心不二:“我是看到师尊在我身边,心中高兴,这才笑了。”

    穆若水:“她昨天送你药膏,你不要去道谢吗?”

    傅清微:“我已托肖道友代为道谢了。”

    穆若水哼了一声。

    傅清微重新牵起她甩开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大胆地覆上来,抚摸师尊的手背。

    穆若水:“……”

    越发妄为,罢了,且由她这一次。

    肖灵秀默默地靠近了公羊道友一些,生怕打扰到她们。

    穆若水说着比完自己那场就走,实际傅清微的比试排在她之后,她怎么也不会提前离开,必须看完再走。

    傅清微今天抽到的是一位姓赵的道友。

    前几天的比试傅清微都看过,赵阳夏的水平在中游,和她的胜负应该在六四开,傅清微赢的概率大些。

    但实战中,这么点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阳夏也做了赛前准备,因为傅清微在这届骚操作多,与她对战过的基本都详细描述了经过。尤其是她三项里最强的阵法,第一日的孙道友说是一只老虎,第二日的蒋稷说是两只白虎,谷传音没让她使出阵法。

    剑法,她有一柄神兵。至于符箓……暂时只用了火符。

    赵阳夏怀抱长剑,睁开眼走上了台。

    傅清微仍然是带着所有的家当,站到了他的对面。

    结界合拢,比试开始。

    赵阳夏使的是快剑,一开始便攻势密集,去如流星,想要在傅清微使出她的招数之前将她败于剑下。

    傅清微踏出了禹步。

    傅清微在蓬莱练了两个月,即使身法掌握的速度过于常人,但是缺乏对战经验,前两天在蒋稷掌下逃窜得狼狈至极,今日使起来却从容很多。

    如果换一身其他人一样的道袍,游龙回雪,衣袂带风,也有飘逸之姿。

    傅清微做过动捕演员,本来就身形灵活,反应机敏,在穆若水的教导下更是如鱼得水,禹步是她最快学会的。其次是阵法,布阵靠走位,走位学好了一通百通,事半功倍。

    剑法相对是最难练的,因为她没有任何使剑的基础——她上次配的那个动捕角色拿的还是刀。

    第一次从木剑换成开刃的真剑后,傅清微练了一会儿手就抬不起来了。

    剑走轻灵,但也是金属打造,剑长三尺,握在手里沉甸甸。

    那段时间傅清微每天晚上吃饭手都是抖的,还要师尊给她烧水热敷,她自己按揉手腕。

    熟悉了半个月才习惯剑的重量。

    她的剑法现在练得不算多好,能有对蒋稷那样的出奇制胜全靠神兵和剑招精妙,一旦缠斗,她必输无疑。

    所以傅清微轻易不会用剑正面迎敌,只用禹步和赵阳夏斡旋,避无可避时出剑,给自己腾出时间和空间布阵。

    赵阳夏也猜得到她的策略,他试图阻止是一回事,能不能阻止是另一回事。

    “五丁都司,太上浩凶——”

    符火在石台爆燃,炽热的火焰扑面,赵阳夏不得不退后避其锋芒。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尖锐的荆棘土刺从地面凭空冒出来,赵阳夏的双脚差点被扎了个透心凉,退势更急,慌忙一个侧滚翻躲过了蔓延向前的土刺。

    台下有人忽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昨日谷道友对付她的招吗?”

    “学得可真够快的。”另一个人感叹。

    “那也要她学得会才行,你会符箓吗?”

    “不会。”

    “我也不会,我只是个臭使剑的。”好几个人叹气。

    符箓著称的门派的符箓不一,效果却是大同小异。比如五雷正法,符箓三山都有传承,劈下来的天雷难道还分三六九等?只和个人的实力有关。

    傅清微昨天比完,就对谷传音驱使土刺的符箓很感兴趣,问穆若水有没有类似的,穆若水说没有,但是她研究过后现画了一张,效果差不多,她就把新的符教给了傅清微。

    谷传音的实力比傅清微强很多,不像傅清微使出来的只分布在直线,她是成片的突袭,昨天把傅清微逼得慌不择路,差点连滚带爬,全无形象。

    傅清微现阶段虽不如谷传音,但赵阳夏比谷传音差得更远。

    傅清微故技重施了几次,赵阳夏再次举剑攻到她面前时,身边的场景一换,两只白虎稳稳落地,挡在了傅清微的身前,齐声兽吼撼地动天。

    她的阵成了。

    傅清微松了口气。

    赵阳夏料到会有此着,虽然事情棘手,但并未慌乱。

    首先要拖住白虎,其次慢慢寻找阵眼,保存体力,才能出阵后赢取胜利。

    他沉着冷静地盯住对面两只白虎,下一秒,他冷静的面孔瞬间破碎。

    白虎大口一张,吐出一个火球。

    赵阳夏过于震惊,导致躲避不及时,道袍被燎了一个角。

    我靠,不是物理攻击吗?怎么突然进化到法术攻击了?!

    唯二入过阵的孙承志和蒋稷在台下看着他,面露诧异。

    怎么不见赵道友和白虎搏斗,只瞧见他被追得到处跑啊?

    赵阳夏也不想啊,但是这两头白虎,一只会张口喷火,另一只前爪拍地,如出一辙的土刺就从地面钻出来,他连近身都近不了,左支右绌,找阵眼更是天方夜谭。

    这两头白虎,好像在阵中继承了傅清微的能力。

    或者说,在她的阵中,她学会了什么,异兽就能驱使出什么。

    赵阳夏力竭仍无法脱身,大声道:“我认输!”

    傅清微把地上的符揭起来,笑道:“承让啦,赵道友。”

    她堂堂正正赢的第一场,当然要笑。

    赵阳夏双手抱剑拱手:“傅道友道法高强,贫道心服口服。”

    他转身下台后,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也不是第一次考灵管局。永远都有更年轻更优秀的天才出现,这一届的谷传音、张岭、公羊荪、肖灵秀,还有年纪轻轻的傅清微,符、剑、阵三修的全能型,她们都太耀眼了。

    也许人能走到的极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再怎么努力,也是为了衬托天才而存在。

    “赵道友。”武当派的蒋稷上前接他。

    赵阳夏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去休息了。”

    赵阳夏和考官请示过后,离开了现场。

    自从穆若水开了这个头,整个赛程就断断续续出现这种事。所谓学坏一出溜。

    傅清微从台上端庄地走下来,最后几步实在忍不住蹦跳到了穆若水面前,邀功道:“师尊!”

    “做得不错。”穆若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想要什么奖励?”

    傅清微的眼睛瞄到了她修长的手指上。

    穆若水清了清喉咙,道:“这个暂时不行。”

    傅清微眨了眨眼。

    师尊知道自己要什么奖励吗?

    她为什么说暂时?现在不行,难道将来可以?

    穆若水又问了一次:“你想要什么奖励?”

    傅清微不想随便浪费一次机会,于是说:“先记在这里,将来兑现可以吗?”

    穆若水说可以。

    傅清微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日期,记:师尊欠傅清微一个奖励。

    虽然手机也可以记录,到底不如白纸黑字来得正式。

    傅清微在手机备忘录又记了一份。

    穆若水说:“我走了。”

    傅清微问:“你去哪儿?”

    穆若水说:“你忘了?我说看完就走的。”

    傅清微抱着她腻腻歪歪地撒了一会儿娇,才不舍地放她离开。

    公羊荪看着傅清微目光痴缠她师尊离开的背影感叹道:“她们师徒俩感情真好,你说是不是肖道友?”

    肖灵秀:“是啊,两个人睡一张床。”

    公羊荪:“真的吗?那岂不是情同母女?”

    傅清微转过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肖灵秀:“哈哈哈哈。”

    龙璇玑在人群外围,瞧着这边,傅清微无意间和她眼神对上,礼貌地颔首,一触便错开。

    穆若水走之前特意交代了她,不可拈花惹草。就算不交代,她也很自觉,别人不找她她绝不主动搭话。

    傅清微看完了今日所有的比试才回到酒店。

    穆若水不在房间,傅清微给她发了微信,穆若水回了一句快回来了,二十分钟后出现在了她面前,给她带了串糖葫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想吃。

    两人一人一颗的轮流把糖葫芦吃了。

    糖衣裹得粘稠,红色的糖粘在她的牙齿上,傅清微试了两次自清洁没弄下来,扭头找纸巾。

    穆若水从书桌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对傅清微说:“张嘴。”

    傅清微抬起一半的手垂落身侧,乖乖地启唇。

    穆若水说:“张大一点。”

    傅清微前两次的记忆和现实重叠,喉咙吞咽,耳垂悄悄地染上粉色。

    穆若水视线掠过,顿了一下,说:“也不用张这么大,给我看到牙齿就行。”

    傅清微调整好,微微仰脸面对她。

    穆若水手指凑近她的唇,用纸巾沾去了她牙齿表面的糖,不知怎的依旧没有移开。

    傅清微张着唇,感觉她的下巴被轻轻地托起来,穆若水的拇指指腹一颗一颗擦过她排列整齐的牙齿。

    有一种痒麻的触感传达到后脊柱。

    傅清微僵着身子,吞去口腔多余分泌的液体。

    “好了,干净了。”穆若水收回手。

    她坦坦荡荡,傅清微却自觉心虚地退后一步。

    穆若水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多此一举地叮嘱了一句:“下次小心一点。”

    “是,师尊。”

    “嗯。”穆若水坐了下来,碰过她牙齿的手并没有说要去洗。

    傅清微抿了抿唇,感觉耳根又有点热。

    她只好先行打坐练功,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穆若水趁她这段时间去浴室洗澡,比平时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一身长袖的真丝睡衣,柔软的面料下女人的身材依旧勾勒得曲线成熟,匀称美好,没有一丁点儿遗憾。

    穆若水掀开被子坐了进去,一面看书,一面时不时抬起眼,赏心悦目一番。

    打坐的时候真气流转,人体气血充盈,她总是苍白的脸便会泛出不一样的饱满气色,脸颊淡淡粉意,犹如春日杏花,娇媚动人。

    穆若水手指微抬,自床头的水杯里取了一滴水悬浮在空中,慢慢朝傅清微的方向飘去。

    绕着她的脸转啊转,好像在她的脸上隔空打滚。

    傅清微收功,刚一睁开眼,一滴水贴着她的唇缝钻入她的口中,一时甘凉,但又不足以解渴。

    哪来的水?

    她懵懵地呆坐着,模样煞是可爱。

    穆若水在她的注视下,又给她喂了几滴水,懒懒地说:“看明白了?”

    傅清微唇瓣湿润,抿了抿残存的水珠,心脏快跳到喉咙口,说:“明白了。”

    这样算师尊吻她了吗?

    她下了床,看看时间,说:“我去洗澡了。”

    “去吧。”

    明天是单体对抗的最后一天,傅清微三胜一负,已积了三分,排名暂时位列前十,就算明天落败,名次也掉不到哪去。之后就是团体赛了,分组情况要等具体安排。

    不知道会和哪些人分到一组?

    傅清微坐在书桌前,手持《阵法大全》翻阅,忽然走了一下神。

    敲门声响了。

    深更半夜,谁会来敲她的门?

    穆若水是不会起身的,傅清微走过去打开门,诧异地道:“龙道友?”

    穆若水火速下床。

    龙璇玑的声音和她年龄一样小:“可以进去说吗?”

    傅清微说:“你等一下。”

    她回来确认穆若水衣衫整齐,又拿过搭在沙发上的外袍给她披上,扣上系扣,遮得和出门在外一样严实。

    这才请龙璇玑进来,带上房门。

    两人来到里面,傅清微脚步后撤,差点撞到书桌,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龙璇玑在她面前双膝跪地,左右手交叠向前,额头贴地,大礼叩拜。

    傅清微和穆若水四目相对,她心想:这是要求她多大的事儿?

    傅清微伸手去扶她:“你先起……”

    龙璇玑却没有理会她伸过来的手,紧接着端正地磕了三个响头,她抬起头,眼底泪光闪动。

    “娘亲,我终于见到您了。”?

    啊?

    第78章

    桃花花瓣自蓬莱观清净的上空飘落, 停留在女人的肩头。

    “娘亲,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娘亲在等一个人。”

    “你在等谁?”

    “等我的妻子。”

    傅清微抬手将肩上桃花拂在手心,别到四五岁粉色襦裙女孩的发间, 温柔的话音转了转, 说:“我与清净派的掌教有旧, 即日我便送你去清净派拜师修行。”

    璇玑的脸色变了,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睛雾气弥漫, 道:“我想留下来陪伴娘亲。”

    傅清微的拒绝也像温柔的笔触, 在璇玑的脸蛋轻轻抚了抚,体贴慈爱, 出口的话语却坚持果决:“走吧, 我们现在下山。”

    璇玑跪在她的面前,含着泪磕了一个头。

    院子里下了一场桃花雨,飘落满地湿润的桃花。

    许是顾念璇玑第一次下山, 没有看过人间风景, 傅清微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牵着她的手,一脚一脚地带她丈量世界。江河湖海, 名山大川,穿过森林,涉过小溪。

    日月更替,潮起潮落。

    暴雨时找山洞避雨, 点燃篝火,用衣袖帮她擦干脸上的水珠。

    那是小小的璇玑看来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又是她往后数年梦境里都回不去的地方。

    上一秒傅清微牵着她的手从蓬莱出发, 下一秒就站在了清净派的宫殿里,对面的掌教从她手里牵过她小小的手。

    娘亲变成了站在她的对面。

    掌教尊敬地和傅清微说着什么, 又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

    璇玑听话地喊:“师父。”

    傅清微不再看她,对掌教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

    掌教牵着她的手站在山门,和她并肩目送女人离开的背影。

    她身后的长长台阶落了一地的花瓣。

    每一步都湿润。

    面前的粉色襦裙女孩哭得梨花带雨,问她:“我还能再见到娘亲吗?”

    傅清微半蹲下来,两手擦去她满脸的泪水,温柔地说:“会见面的。”

    “什么时候?”璇玑哽咽着问。

    “我等到她的那一天,我们就会再相见。”

    “我会陪娘亲一起等。”

    女人离开的路上依旧落满了桃花花瓣,只是不再是湿润的,一直到山路的尽头。

    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

    对龙璇玑来说,岁月是不值得在意却又是漫长的。

    她的师父清净派的掌教去世,换了新的掌教,她从师妹变成师叔,更小的弟子入门,最后再变成了师叔祖。

    她尝试回过蓬莱,但是山上有阵法包围的结界,所有人进去都会迷路,回到原点。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等到娘亲。

    她很难过,因为说明娘亲也没有等到她的妻子。

    直到有一天,那一年是2029年,她们分开的第不知道多少年,她的师侄现任掌教带回来一个消息:蓬莱观的阵破了,观主出关了。

    龙璇玑欣喜若狂,第一时间下山启程去蓬莱,这条回家的路她在心里走了无数遍,终于真的要回去了。

    那一次,她还是没能见到娘亲。

    她没能进入道观,她也感应不到娘亲的气息,线索断了。

    但即便如此,她决定留在凡间,慢慢地寻找她。

    灵管局的考试现场,她第一次认出了对方,她似乎改变了一些,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身边也多了一个人,她和那个人关系很亲密。

    龙璇玑在山上清修多年,已许久不和生人打交道了,生生纠结了快一周。

    明日就是单体对抗的最后一场,要是再错过今晚,说不定她们又要分开,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

    “娘亲,我终于见到您了。”龙璇玑对着傅清微大礼跪拜,端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久别重逢,当事人满脸惊恐。

    什么啊,她才二十出头,怎么生出十六岁的女儿?

    乱攀亲也不是这样的!

    傅清微扭过脸看穆若水,慌得五官都快飞了:“师、师尊,我我我……”

    师尊明鉴,她是清白的!

    “慌什么?”

    穆若水走过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牵住她,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明目张胆地表示所有权。

    女人在傅清微耳边道:“你问她,你的原形是什么。”

    傅清微不理解,但言听计从:“你的原形是什么?”

    龙璇玑回道:“禀娘亲,我是一株桃树。”

    傅清微哦了声,心想:桃树啊。

    桃树?

    傅清微震惊:“你是妖???”

    天哪,这可是活生生的妖啊,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自报家门。

    灵管局可以允许妖报考吗?

    龙璇玑低了低头,抬起眼说:“是娘亲助我化形的,您不记得了吗?”

    傅清微觑了觑穆若水黑如锅底的脸,小步一挪,默默地又拉远了些距离,客气地说:“小桃花,你听我说,你肯定认错人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想求、请我帮忙,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会尽量帮你。”

    “可你就是我娘亲啊。”

    “我不是。”

    “你是。”

    “我真的不是。”傅清微的手快摆出残影。

    “你真的是。”

    两个词汇贫乏的社恐交流起来就像鬼打墙。

    眼看着穆若水的脸色阴郁得快滴出水,傅清微连忙结束话题道:“我想和你姥姥商议一下,你先回去等消息。”

    “姥姥?”龙璇玑垂眸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问,“她不是娘亲的妻子吗?”

    傅清微:“……”

    完了,这比认娘还恐怖。

    今天就看她们娘俩怎么一起死在观主的掌下!

    傅清微紧紧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没等到掌风落下,眯缝着眼往旁一瞧,穆若水眉宇间的阴郁离奇地消失了,神情古怪,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捉摸不透。

    傅清微识趣地先将璇玑扶起来。

    龙璇玑膝行退后,朝穆若水也磕了一个头,嘴巴张了张,吐出一句:“师娘。”这才自己站起来。

    一个娘,一个师娘。

    娘管师娘叫师尊,真是一家乱了套的人。

    好不容易把龙璇玑送走了,傅清微把刚通过微信好友申请的手机锁屏放在书桌上。

    今晚闹的这一出兵荒马乱。

    傅清微来不及叹一口气,马上去向穆若水澄清:“她真不是我女儿。”

    穆若水甩开她的手,斥道:“你当我傻么?你是人,她是妖,人妖殊途,你怎么生得出这个女儿?”

    是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傅清微更不懂:“那师尊为什么生气?”

    穆若水哼了声。

    龙璇玑在清净派修行,功法纯正,身上的妖气很淡,穆若水先前只看出她是植物化形,最多猜到是树,具体是什么树却看不出来。

    所以她才让傅清微问她原形是什么。

    她是什么不好?非要是桃花?

    穆若水严防死守,生恐傅清微的桃花运会应验,这下倒好,来了真桃花。

    幸而这成了精的桃花会说两句好听话,否则她当场将她毙于掌下。

    穆若水坐下来:“倒水。”

    傅清微立刻鞍前马后地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穆若水小口小口抿着水,眼睫微垂。

    比起傅清微单纯地坚持认为是一场误会外,她反而觉得龙璇玑的话有几分可信。

    妖和人不一样,妖的寿命比人长得多,能够化形的妖都自带高傲,是绝不会无故认一个凡人作做娘亲的。

    傅清微身上的特殊穆若水自己也感受过,既然她和傅清微有说不出的渊源,说不定她真的是龙璇玑的娘亲,在某一世曾助她化形,如此功德,恩同孕育,确实当得上一句娘亲。

    又回到那个问题,灵魂的契约在经过轮回殿后不会被洗掉吗?为什么她们之间仍保留着羁绊,为什么龙璇玑能认出这一世的她?

    以上的问题在最重要的问题面前都黯然失色。

    最关键的是傅清微接不接受这种可能。

    穆若水私以为她是不接受的。

    穆若水把剩的半杯水放进傅清微手里,傅清微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比她自己杯子里的甜。

    穆若水:“清微,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傅清微:“当然相信,我都见到过鬼差了,也知道有地府。师尊的意思是说……龙道友是我前世或者某一世的女儿?”

    穆若水点了点头。

    傅清微捧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洒脱道:“可是和我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还是个二十岁天天想着献身的黄花大闺女呢。

    穆若水抬手落在她脑袋上。

    “确实没什么关系。”

    “你确定人生不出妖吧?她不是半妖之类的?”傅清微多问了一句。

    “我确定。不是,是草木成精。”

    傅清微略微舒了口气。

    虽然以前的事和她没关系,但万一真有她某一世的血脉,龙道友最近天天在她俩跟前,说不定以后还要共事,她多尴尬,她怎么面对师尊。

    ——不是她亲生的就好。

    傅清微给占英打了个电话,汇报有妖报考灵管局的事。

    占英回复:“灵管局一直是容许妖报考的,只要身世清白,有一颗斩妖除魔的心,我们都欢迎呀。没想到龙道友竟然是桃树成精,桃木为五行之精,天生驱邪,能够加入灵管局是我们的幸运。”

    修道之人多用桃木剑,就是因为桃木辟邪,现在有桃树化形的妖愿意效力,灵管局求之不得。

    而且龙璇玑底子不要太清白,化形不久就跟随清净派掌教修行,品德纯善,灵管局去清净派背调的时候众弟子有口皆碑。

    占英过了会儿又微信回复她:【龙道友报考的时候应该登记过资料了,她这种特殊情况,基本保送了】

    傅清微:“……”

    这才是真正的萝卜坑。

    偏偏她还嫉妒不起来,谁让人家是桃花妖呢?

    又好看又有用的。

    傅清微坐在床头,斟酌着措辞给龙璇玑回微信。

    她打字:【小桃花】

    穆若水坐在她边上盯着,说:“不准叫她小桃花。”

    傅清微删掉重写:【龙道友,我与你师娘认真商议过后,相信了你说的是实话。但前尘往事,毕竟已隔了一道轮回,你叫我作娘亲,我实在不能接受,今生有缘,我们做朋友,你看可否^_^】

    傅清微:“怎么样?”

    穆若水无情道:“不怎么样。”

    但凡她拿对自己那甜言蜜语的心思分给别人一点,都不会写出这样生硬的东西。

    有点脑子都花在哄自己身上了。

    穆若水得了便宜还卖乖,克制地抿去了嘴角的笑意。

    傅清微没注意她细微的表情,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推:“那你说怎么写?”

    穆若水:“大胆,怎么和师尊说话的?”

    傅清微:“……”

    又来这招。

    她把手机锁屏一搁,破罐子破摔地往她怀里一钻。

    穆若水坐着,靠在床头,唯一露出来的部分只有腰部以上,傅清微但凡不特意避开,都会碰到她的……

    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衣,傅清微的脸贴在了极为柔软的地方,耳根细腻的皮肤甚至感受到了雪腻之外的,唯一凸起的顶点。

    她起初没反应过来,呆了呆才猛然察觉是什么。

    傅清微一个挺身坐直了,继续拿过手机,面红耳赤,按错了三次解锁密码。

    傅清微:【龙道友,我和你师娘认真商议过后,相信了你说的话。但是我今生只有二十岁,而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请容许我对这段关系一时难以接受,我们暂时做朋友吧,明天见^_^】

    点击发送。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傅清微和手机大眼瞪小眼瞪了三分钟,她干脆去卫生间洗漱,做好了所有睡前准备回来看消息。

    龙璇玑的回复来得刚刚好:【明天见,可以叫我璇玑】

    傅清微:“……”

    就这?她憋了快二十分钟。

    太好了,是真正的社恐,她不用付出社交能量了。

    龙璇玑躺在床上,两只手举着手机拿在眼前,她的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回复她了。

    傅清微:【晚安璇玑】

    龙璇玑桃花一样的脸从浅红变成深红。

    这一世的娘亲变得好不一样,以前的娘亲虽然温柔,却并不好接近。现在的娘亲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还会亲切地对她说晚安。

    是因为她的妻子回到了她身边吗?

    好喜欢娘亲,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变,是她记忆里的气息。

    龙璇玑在床上快乐地打了一个滚。

    等她想起来回复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她想回复措辞又想了二十分钟。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娘亲和师娘应该都已经睡了。

    龙璇玑:“……”

    龙璇玑沉浸在找到娘亲的喜悦中,这夜睡得比平时都要晚。

    她隔壁住的是赵阳夏,白天输给傅清微的那位道友,她刚闭上眼睛,听见隔壁传来动静,似乎是赵道友喊了一声“滚开”。

    模糊不清,可能是她听错了也不一定。

    但万一他遇到事情,需要求助呢?

    龙璇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走了一半回来披上外套出了房间,克服自己的社恐,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赵道友。赵道友?”

    龙璇玑加重力度又叩了几声门。

    深夜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半披着衣服站在这里,她身为辟邪的桃树,虽然不必害怕,但是她有点怕黑,怕空旷回声。

    龙璇玑低头瞧了瞧底下的门缝,决定伸进去一根桃枝探探虚实。

    虽然桃枝不能视物也不能打架,但是万一有邪祟,还是能查探到的。

    龙璇玑从手指分出一根细细的桃枝,正要顺着门缝钻进去,里面传来赵阳夏低沉的回答:“门外是谁?”

    “赵道友,我是清净派的龙璇玑。”

    “是龙道友,有事吗?”赵阳夏的声音恢复了平时说话的语调。

    “你有没有事?我听见你好像在和人争执。”

    “打翻了一个水杯,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

    龙璇玑到这就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了,好在赵阳夏主动说:“时候不早了,我没事,龙道友回去休息吧。”

    龙璇玑如释重负,没再说结束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赵阳夏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眼睛在笑,嘴角却弧度诡异。

    下午比试输了以后赵阳夏就回到了酒店。

    前四天他的比试一胜三负,他的实力中游,但运气不好,第二天和第三天分别抽到了公羊荪和张岭,从上场到惨败不过是片刻的工夫,他第一天初胜的意气被磨得消耗殆尽。

    第四天他遇到了傅清微,困在阵法里动弹不得,只能狼狈认输。

    输给公羊荪和张岭就算了,经过前几天的比试,众人公认他们俩的实力在第一档,和第二档有断层的强,但是他那么努力地准备了,为什么还是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傅清微?明明他们的水平相差不大。

    迄今他输了三场,名次排在二十开外,几乎末尾,不管明天的比试结果如何,他今年应该都考不上灵管局了。

    来报考的都是各派的年轻人,除了个别散修年纪大些,名门正派里很少三十岁以上的,他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屡战屡败。

    下台的时候,他觉得看向他的都是同情的目光。

    真可怜,比她们大那么多,实力却不像年纪一样增长,又输了,明年还来吗?

    赵阳夏在众人的环视下抬不起头,站在人群里让他感到窒息。

    晚上师父给他打来视频电话,给他拍院子里的鸡鸭鹅,说入门的小弟子又调皮了,让他这个大师兄回去管管,绝口不问考试的事。

    师父待他很好,师父心里也有数,怕伤他心才故意不问的。

    他都明白。

    可是……

    “你甘心吗?就这样次次输?让师门的名誉扫地?”

    “谁?”正在打坐的赵阳夏睁开眼,目光激射,看向四周。

    “看着别人,年纪轻轻次次夺冠,天赋纵横,都是人,你比她们差在了哪里?”

    赵阳夏环顾过后,发现声音是从自己心里传出来的,他闭目继续打坐。

    “是你不够努力吗?你三岁拜入师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拔剑收剑一千次,你练剑的年月比她们所有人的年纪都大,你甘心就这样屈居人下?”

    赵阳夏平静道:“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我有什么不甘心。”

    “那你的师门呢?”那道声音又道,“你的师门既不是茅山龙虎山那样人才辈出的大派,也不像蓬莱观那样默默无名,辉煌过后又没落,不上不下,阁皂山好歹出了个岁已寒。你的师门有谁?”

    赵阳夏心说:有我。

    “你想加入灵管局,成为下一个岁已寒,和她一样振兴门派。所以你屡败屡战,相信自己是潜龙在渊,终有一日你会做到。你越发努力地练剑,日日夜夜不敢懈怠,可现实呢?你又要失败了,你失败不要紧,你的失败就是你师门的失败,所有人都会知道太乙派的大师兄把师门的脸面一次次踩在地上,还要让别人过来踩!”

    赵阳夏呵斥:“闭嘴!休要坏我道心!”

    “不想赢一次吗?”那道声音不屈不挠。

    在赵阳夏的面前,一团黑雾从空气浮现,面孔模糊,露出诡异的微笑。

    “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师门,不想要变强吗?”

    变强?

    “接纳我……”那道声音诱哄道,“我会帮助你变强,你的师门会被所有人尊敬。”

    黑雾化作丝丝缕缕,开始钻入赵阳夏的七窍。

    “你是什么东西?”赵阳夏睁开眼,看到了实质的黑雾,赫然提高声音,打翻了边上的水杯,“滚开!”

    他嘴唇念动咒语,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黑雾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他所有的意志。

    ……

    赵阳夏把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用纸巾包着丢进垃圾桶,泼出的水擦干,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异色。

    他站在原地按了按自己的后颈,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打翻水杯之前他在做什么来着?

    明天还要比试呢,他得赶紧睡觉养精蓄锐。

    就算最后一场,也要竭尽全力。

    第五天,单体对抗最后一轮。傅清微和穆若水一走近,便看到显眼的大屏幕上,赵阳夏的名字后面是灰的。

    “傅道友。”第一个抵达比试场地的龙璇玑主动朝二人走了过来,声音还是比常人小,“我来得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赵道友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这一轮算弃考。”

    这么关键的时候弃考?

    傅清微见识少闻所未闻,但其他人的事她懒得管。

    龙璇玑轻轻地垫了垫脚,身体微微前倾,满眼的心思藏不住,一副等着挨夸的样子。

    傅清微看她样貌小,忍不住多了一分温和:“多谢你告诉我,璇玑。”

    龙璇玑喜形于色,瞧见她身边戴着口罩的穆若水,尊敬中透着更多的尊敬:“师娘早上好。”

    穆若水:“。”

    傅清微总不可能让她改口叫姥姥,既然她执意叫师娘,穆若水又不反对,那她只好欣然接受。

    肖灵秀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

    刚一天不见,两口子就变一家三口了?

    她能不能也加入这个家?她们四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肖灵秀敢想不敢言,几人聚在一起谈论了几句赵阳夏弃考的事,都没放在心上,又不是多熟的人,顾自己还来不及。

    傅清微今天是最后一场,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运气不好不坏,对手势均力敌。

    龙璇玑比前些天站得近了些,但不如肖灵秀等人近,她知道傅清微和穆若水不喜欢其他人打扰,她也不是粘人的性子,更不爱说话,所以乖乖挑了个中间的位置。

    傅清微和穆若水照旧在角落卿卿我我,傅清微正捧着师尊的手占便宜,却见她手背忽然落上一朵桃花,粉白动人。

    穆若水伸手在她肩膀碰了一下,也捻下一朵桃花。

    好端端在结界里,怎么会有桃花?

    心思刚动,还未完,两人便被漫天粉色的桃花雨包围,花瓣落地,在地上组成了大大的爱心形状。

    傅清微:“……”

    穆若水:“……”

    第79章

    有人在石台比试, 有人在婚礼现场。

    肖灵秀第一时间举起手机拍照留念。

    天空的桃花雨没有完全落尽,几瓣粉花悠悠地自上方不时飘落,延续漫天花瓣的氛围感。

    站在大大的爱心中间的穆若水和傅清微二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种羞耻。

    世上能让观主羞耻的东西绝无仅有, 在今天有了。

    台下观战的众人张大了嘴。

    哪来的桃花?还会自己摆造型, 傅道友又研究出新的阵法了吗?

    她们师徒果然关系不清白。

    拜傅清微先前的事迹所赐, 众人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到现场有妖施法,高台上端坐的考官跳了下来, 扫了眼龙璇玑的方向, 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哈哈,这是我们今天为最后一场比试准备的惊喜彩蛋。”

    众人:“……”

    她们看上去脑子像是那么不好使的吗?

    肯定是傅道友干的!

    傅清微含泪替龙璇玑背了这个锅。

    灵管局虽然容许妖报考, 但是人妖殊途, 很难保证所有人对妖都态度友好,所以惯例是隐瞒真身,将来她有了自己的职位, 也只有共事的同组同事及上级知晓。

    不到不得已, 不建议当众暴露身份,更不建议随地大小雨。

    龙璇玑一向遵守得好好的,今天实在高兴, 就给娘亲和师娘下了一场桃花雨。

    爱心是她从人类社会学的,听说成亲的人婚礼都有,既然是妻子,她们俩应该成亲了吧。

    可自己还没有准备新婚贺礼。

    傅清微要是知道她的心理活动, 一定会现在就阻止她。

    以她能下出爱心的阵仗,不知道会想出什么礼物。

    傅清微把现场的桃花打扫了, 拢作一堆, 别说,小桃花下的真桃花就是不一样, 白里透粉,深深浅浅的红,每一朵都细嫩,落在掌心轻柔沁凉。

    零落成泥香如故,怪可惜的,不知道能不能回收?

    傅清微怜惜地看了看小花堆。

    她回到了穆若水的身边,穆若水低头顺着小三花的毛,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在消化。

    “师尊?你还好吗?”

    “……”

    穆若水可以当众秀恩爱,但不接受以这么土的方式,她的威名和脸面何在?

    幸好她披了马甲,否则她当场把所有人灭口。因为傅清微不喜欢她杀人,所以她会连夜赶回蓬莱。

    她之所以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都要感激之前化名的英明决定。

    穆若水暂时不想开口。

    傅清微看出她活人微死的状态,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傅清微低头给龙璇玑发微信:【龙道友,桃花很好,但爱心就不必了】

    龙璇玑:【是师娘不喜欢吗?】

    傅清微:【娘也接受不了】

    傅清微在发送之前及时发现了问题,赶紧把自称改回“我”。

    龙璇玑:【知道了】

    傅清微回想两人站在花雨里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在爱心落下以前,还是很美好浪漫的。

    傅清微明确道:【桃花可以继续下,不要爱心,也不要不分场合地下,看准时机】

    龙璇玑:【好的,娘亲】

    傅清微没有纠正她的文字,别当面开口叫她娘就行,她就当养了个赛博女儿。

    大屏幕的积分榜上,龙璇玑0胜4负,排在最后一名。

    她实在太不善于打架了,怀里的马尾拂尘虽为精钢打造,但在她手里发挥不了十分之一的作用,往往抵挡两招,见势不好就认输。

    已经知道保送真相的傅清微半点也不为她担心。

    但今天龙璇玑竟然展现出了不一样的实力。

    因为她的菜有目共睹,所以抽到的对手并不将她放在心上,上台之前的表情和今天抽到赵阳夏直接轮空获胜的道友一模一样的高兴,这和白给一分有什么区别。

    龙璇玑依然用一把拂尘,和往日一样费力地招架了两招,按理说第三招她就会认输了。对手胸有成竹地刺过去一剑,送到她身前三寸,却不能再进分毫。

    怎么回事?

    他的脚……

    对方低头看去,地面不知何时钻出了数道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双脚。

    不,那不是藤蔓,好像是桃树的枝条。

    青褐色的枝条结着花骨朵从地面钻出来,沿着他的双脚往上延伸。

    什么东西?木系符箓?

    对方挥剑砍断桃枝,龙璇玑朝后退了一步,不够吗?

    龙璇玑再次催动妖力,这次不仅捆住了对方的脚,还狠狠地朝旁边一拽,对方用剑撑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剑尖刺地弯出柔软的弧度。

    但没等他再次站稳身子,便被狠狠地拉向地面。

    什么?怎么会——

    从地面突然伸出无数根桃枝,分别缠住他的腰和脖子,连带着双脚,向下死死一拽。

    砰的一声,对方砸在地面,双手立刻也被缚住。

    一个好好的人被五花大绑地横在了台上,有几朵桃枝的花骨朵还开了花,就像从人的身体开出来,诡异又美丽。

    龙璇玑走过来,桃枝用力绞紧他的手腕,痛得对方不得不松开握剑的手,璇玑将剑踢远了些,松开缠住他脖子好几圈的桃枝,对方紫涨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喘着气说:“我认输。”

    束缚身体的桃枝流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浑身一轻,连忙捡起剑飞奔下台。

    大屏幕上,龙璇玑积1分。

    现场鸦雀无声。

    傅清微张开的嘴巴轻轻闭上。

    知道她原形以后她使出这些招傅清微惊讶过后,便低眸思索能不能用到自己的阵法里,木系似乎比土系更适合辅助。火生土,水生木,木生火,如果能凑齐五行之术……

    不知道她原形的人里,出身名门或见多识广的修士也识出了她实非人,乃是妖。各派对妖的态度不同,比如阁皂山是亲近派,民宿老板娘就是狐妖,和历代掌门关系都不错,有的则心存偏见,不将轻蔑厌恶写在脸上已是给灵管局面子。

    那些见识浅一些的,只以为她用了木系术法,但是想不通她的符箓在哪儿?是怎么使用的?

    众人神色各异。

    起初还帮忙遮掩的考官:“……”

    之前不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自爆真身了。

    龙璇玑鞠躬后下了台,依旧站到了她原先的角落,有的人远离孤立她也并不介意。

    她不想让娘亲觉得她很没用,虽然她还是只不到百岁的小妖,在妖的寿命里本来就是未成年,但第一次见面要留下好印象。

    龙璇玑:【[偷看]】

    傅清微:【!!!】

    龙璇玑开心地收起手机,周围有花瓣陆续飘下来,落在她头上和肩膀。

    众人再次:“……”

    摊牌了!不装了是吧?

    璇玑刚化形的时候,不会控制妖力,开心的时候下花瓣雨,难过的时候也下花瓣雨,只是哭起来花瓣是湿的。她长大以后学会控制了,但是一旦有明显的情绪,还是会忍不住飘一点花瓣。

    娘亲在院子里扫花瓣的时候,和她说过:一只妖能够有人类的情绪非常珍贵,她可以表现出来,而且要表现出来,喜欢她的人永远会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人不必在意。

    每一年清净派的新弟子入门,她都会出山表演这招,把大家惊讶得一愣一愣的。

    娘亲一定是喜欢看桃花的,否则也不会亲手种下她,日夜靠在她的树干上。

    她以前、现在、将来都会下桃花给娘亲看。

    肖灵秀把被孤立的龙璇玑捞了过去,和她们站在一起。

    龙璇玑在她头顶也飘了两瓣桃花,比试都这么久了,她当然看得出谁是好人啦。

    穆若水的比赛毫无悬念,五胜零负,位列积分榜第一。

    同样没有败绩的是谷传音、公羊荪。

    四胜一负的有肖灵秀、张岭……

    负了一场的肖灵秀撞上了谷传音,张岭更倒霉直接抽中了穆若水,他曾被考官夸赞的人剑合一在真正的剑仙面前黯然失色。但他确实是这届剑术造诣最高的人,穆若水特意拖缓了两个回合,让傅清微好好看一看,同龄人的剑技。

    她在教授徒弟这块短板太多,她以前最擅长的剑法傅清微学得最差,她唯一不会的阵法,傅清微掌握得最好。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她亲自教,不如制造机会让她自己领悟。

    穆若水招架了几个回合,不多的耐心告罄,以一通花里胡哨的剑雨宣告了比试的胜利。

    如果……

    穆若水只是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剑雨同时伴随漫天桃花,这个花哨程度是不是足以让傅清微尖叫到失去理智。

    太花哨了,穆若水觉得她此生最没意义的东西和心思都花在傅清微身上了。

    现阶段剑雨就够了。

    傅清微每次都被迷得失神,下台都会激动地抱住她,今天也不例外。

    但因为早上龙璇玑下的那场爱心雨,已经没人觉得她俩是单纯的师徒了,众人的视线纷纷投过来,以全新的目光看待二人。

    虽说现代师徒恋已不如从前禁忌,但在场修士基本都有师承,一代入到自己和师父,都头皮发麻,况且这二人从不遮掩,大庭广众亲密搂抱,比普通道侣更加胆大妄为。

    公羊荪再直也感受到了什么,只是有些懊恼自己没早察觉,反而说她们情同母女,只盼傅道友不要怪罪她。

    傅清微自己抱她还不够,还要把穆若水的手也环在自己腰上。

    人的胃口是一点一点喂大的,她们俩下山以后每天同床共枕,穆若水还含了她的手指,也用手指插了她的嘴巴,她不允许师尊再对她那么冷淡。

    刚好穆若水也是一样,适应了亲密接触的身体只会想更加紧密地相拥,无法再回到原点。

    就算心在叫嚣着不能再靠近,身体也会先一步投降。

    她们已经走到这里了,每一步都水到渠成。

    穆若水的手顺着傅清微的发丝穿梭,在后腰停了停,又往上回到背脊。

    大屏幕上出现傅清微和对手的名字,傅清微把脸从师尊肩膀抬起来,说:“我去啦。”

    “旗开得胜。”观主嘴里也会有吉祥话,她真的比一开始改变了许多。

    傅清微笑了笑,背剑上了赛场。

    有了心上人的鼓励,本来就胜负对半开的傅清微在这场斗志愈发上升,她掌握的身法和阵法在每一场比试里都进步得肉眼可见,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傅清微接连掷出三道符箓,符火带动空气熊熊燃烧,地上的土刺出其不意地冒出一大片,令人防不胜防。

    傅清微早已准备好的符箓在阵法最后一个缺口一拍,基本提前锁定了胜利。

    四胜一负,积4分,排名第七。

    第一轮单体对抗赛结束。

    灵管局给众人放了一天假,让她们回去休整,第二轮的分组和具体任务另行通知。

    名次尘埃落定,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垂头丧气。

    但在灵管局大楼的门打开,傍晚的阳光涌入,温柔的晚霞还没有散去,所有人都奔入了风里,像树木一样舒展和自由。

    两位考官在台阶下看着,仿佛也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龙璇玑应景地把自己的花瓣撒入了风中。

    所有人都闻到了春天的到来。

    *

    傅、穆二人和龙璇玑顺路一道回酒店。

    龙璇玑的存在感还不如穆若水怀里的小三花强。

    如果她话多,穆若水说不定就不喜她分去傅清微的注意力,现在这样刚刚好。

    傅清微的眼里还是只有她。

    关上房门。

    傅清微问她:“休息这天,你想去哪里?”

    穆若水说:“回山上。”

    傅清微动身收拾行李。

    穆若水坐在床沿,足尖从后面轻轻踢了踢她肉厚的部位,问:“你打算拿清净派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傅清微被她踢得身体一荡,心神跟着一荡,回道,“就是当朋友啊,不是和她说清了吗?”

    “那你和她说,不要管我叫师娘。”

    “为什么?”傅清微停下收拾的动作回头,昨晚不是还默认了吗?

    “不喜欢她和你关系那么亲近。”

    承认师娘不就等于承认傅清微和她的母女关系了吗?比她这个师尊还亲。穆若水刚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虽然有些惋惜,但师尊不是不喜欢她就好。师尊从不拐弯抹角地说话,说因为一就绝不会因为二。

    傅清微:“晚点我发个微信和她说一下。”

    龙璇玑的房间在走廊末端,她进屋之前先去敲了赵阳夏的房门,说是关心也好,直觉也罢,手已经叩上了门板,凝神细听。

    叩叩叩——

    咔哒。

    开门的声音响起得很快,赵道友穿着酒店的睡袍,出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了龙道友?”

    “听说你今天身体不适请假了,贫道略通医术,特意来看能不能帮上忙。”龙璇玑盯住他三十多岁脸庞线条硬朗的脸。

    “我睡了一天好多了,多谢道友关心。”

    “贫道替你把个脉吧。”

    “这……有劳道友。”赵阳夏侧过身把睡袍系得更紧了一些,礼貌地请她进屋,开着房间门。

    龙璇玑收回脉枕,说:“确实无碍。”

    赵阳夏再次道谢,将她一直送出房门。

    龙璇玑坐在椅子里,脚踩在地毯上,左脚倒右脚地来回倒腾。

    难道是她想多了?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声。

    傅清微:【我和你师娘先回家啦,有缘下个任务见】

    傅清微:【对了,你师娘害羞,下次还是称呼她穆道友吧】

    傅清微:【我还想向你请教木系术法呢,不知道人能不能学妖的道法,有空一起探讨啊】

    龙璇玑看着一条一条的消息跳出来,还没想到上一条怎么回下一条就来了。

    龙璇玑:“……”

    这一世的娘亲话好多,多到她都不习惯了。

    以前大部分时候都是她问一句,娘亲才答一句的。

    龙璇玑:【好^_^】

    她们要二人世界,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可以跟在后面打扰她们。

    能和娘亲见到面、加上微信就很好啦。

    肖道友明天也约了她和公羊道友一起出去玩,肖道友是个好人,明天她要送她一枝花。

    说句心里话,娘亲突然变成二十岁,性格也变了,龙璇玑也需要时间适应,做不到和小时候一样娘亲长娘亲短地绕着她的腿打转,师娘会不高兴的。

    别看她迟钝,她什么都看得清。

    娘亲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龙璇玑:【百年好合呀^_^】

    傅清微对着看到这条微信的穆若水解释道:“就是说在一起一百年的意思,祝福我们健康长寿。”

    穆若水一副“你拿我当傻子”的神情。

    傅清微:“她小妖精不懂事乱说话,你别生气。”

    穆若水:“谁是小妖精?”

    傅清微弯着唇笑:“你是。”

    穆若水:“……”

    傅清微火速滑跪道歉,低头道:“我也不懂事我乱说话,对不起!”

    穆若水有时候觉得和她计较太丢面子,不计较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给我过来。”

    傅清微小步快速过去,等着师尊的宠幸。

    穆若水把她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打底的吊带小背心,细细的系带卡在雪白光滑的肩膀,贴身的版式胸型勾勒完全,两条手臂都露在外面。

    转过身后背也一览无遗,蝴蝶骨微隆,翕张如蝶翼。

    房间里开了暖气并不冷,傅清微仅着一件贴身小吊带,蹲在行李箱面前收拾,心想:师尊是有些变态在身上的。

    但是她好喜欢。

    整理好行李箱的傅清微自觉来到了穆若水身前,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坐到了女人的腿上。

    从前她也坐过一次,穆若水说她大胆,然后把她掀开了。

    这次穆若水依旧说她:“大胆。”

    过后搂住了她纤细的腰,埋首细细地嗅闻她颈项的香气。

    脱了衣服更明显了,少了外物的干扰,只有她身体的味道。

    穆若水的手抚上她雪白的肩头,指腹爱不释手这滑腻,丝毫不觉得这动作有多暧昧,或者说心知肚明地任由它蔓延。

    她实在太喜欢她的身体了。

    她们俩的师徒大防在一次一次的勾引和主动下摇摇欲坠。

    不该,但是做不到。

    穆若水看着她的脸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变红,指腹来到她的嘴唇,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喉咙吞咽完毕,方命令道:“张嘴。”

    傅清微抬眼看到女人眸光深暗,直直地望着她。

    师尊难道又要……

    傅清微害羞但是配合地张开了唇,穆若水的两根手指滑了进来,夹住了她的舌头。

    傅清微:“唔唔?”

    穆若水往里看,只盯着她指间隐现的湿红软嫩,说:“没事的,不要怕。”

    傅清微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口腔收缩的吸力让穆若水的手指好像也被吸了一下。

    突如其来,穆若水几乎要溢出陌生的音调。

    她控制不住地压抑低声说了一声“乖”,哄她道:“像上次那样,再吃一次。”

    上次那样?

    可现在是白天。

    傅清微扭头看向窗外,啊,已经夜晚了,那没事了。

    穆若水低声问:“还记得怎么做吗?”

    傅清微当然记得。

    她就知道,师尊想让自己吃她的手指了。

    这种事难道会上瘾?

    但她夹着自己舌头,让她不好发挥,于是她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腕,首先将她的手指慢慢退出来。

    然后才轻车熟路地低下头,从指根起,慢慢舔吻湿润。

    傅清微含着她的手指放进嘴里,习惯性抬眼看她表情,发现穆若水也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她们两个眼神对视,傅清微的脸刷的红透了。

    上次她明明是垂下眼的,不怎么和她对上目光,傅清微才会那么泰然自若地取悦她,就当是独角戏。

    一旦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演,她全程看着自己怎么一点一点地将她润湿,卖力地塞进口中,一根一根地舔咬,到吃不下为止,情色横流。

    傅清微似乎不可以了。

    穆若水却不放过她,已经在她口中的指节夹弄她柔软的舌尖。

    “继续。”

    第80章

    傅清微胸腔里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几乎要叫出来。

    她深喘了一口气,眼尾沁出承受不住的湿润。

    不知道是因为女人睥睨的神情,还是她命令的话语, 亦或是她眼神里第一次出现的侵略感。

    穆若水空着的左手拭去她眼尾的泪意, 没有收回话。

    傅清微只好继续。

    她期待又对即将发生的事有种未知的恐惧。

    傅清微抓着她的手继续舔吻她的指根, 比上次更加仔细,舌尖穿插她的指缝, 来回地照顾到每个细微的地方。

    这次轮到她垂眼不敢看她。

    穆若水左手撩开她的额发, 顺着她的脸颊摸到耳朵,轻轻地揉了揉。

    傅清微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吟, 因为嘴巴无法张开, 只好闭紧来抵御头皮发麻的舒适。

    穆若水的指节又被她情不自禁地吸了一下。

    穆若水:“……”

    她差点也像她一样闷哼出声。

    傅清微等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过去,在平均心率高于日常的心跳声里,对着她漂亮的手指重复之前的过程。

    含、吸、咬、舔。

    师尊修长的左手忽然捏住了她的后颈。

    傅清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原本就红的脸涨得更红了, 茫然地抬头望向女人。

    穆若水手掌往上扶着她的后脑勺,右手在她口中动作了起来,进进出出。

    傅清微被拨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张着唇舌任由她玩弄,舌尖愈发湿红。

    她的气喘得越来越急。

    嘴唇红,舌头也红。

    师尊怎么还不放开她……

    比上次都多那么多次了。

    她不行了。

    好涨,非常涨。

    胸腔里的饱胀感要溢出来, 还有些别的也溢出来了。

    她呜咽着往后躲,穆若水一手早就挡住了她的退路, 她退无可退, 咬了一下女人作乱的手指。

    穆若水的气息微乱,声音也较平时低:“你不喜欢?”

    傅清微:“……”

    这问题问得, 她答不出口。

    趁着天黑,傅清微温顺地舔了舔她刚刚咬的地方。

    穆若水得到允许后继续。

    傅清微仍在断断续续地呜咽,兜不住的被她咽了回去,一波一波的吸力挤压着穆若水的指节。

    女人本来就自带粉晕的眼尾染上更饱满的深红,宛如胭脂。

    整张白皙的脸都透出淡淡的慵懒粉色。

    仿佛现下、此刻正在被她滋润。

    傅清微看得入了迷。

    她第一次知道做被动方也能得到这样的心理满足,能看到师尊这样的表情,让她做多久她都愿意。

    干枯的骨架涨水一样,疯狂生长到血肉如初。

    女人手指的动作放慢了下来,傅清微却半点没有放松下来,她的嘴巴好酸,已经快闭不上了。

    但师尊虽然慢,但显然没有停的意思。

    她还要玩她的嘴巴多久?

    刚刚还愿意的傅清微立刻升起淡淡的后悔,真的要扛不住了。

    她默默地想了想,然后悄悄瞧了她一眼,仿佛对上某个信号,她开始主动地加大了手指的阻力。

    穆若水的手指被她含住,动得艰难,便多用了分力。

    等傅清微撤去阻力,快起来的动作已经很难再降回去了。

    傅清微承受不住的时候很可爱,会不管不顾地往她怀里躲,会紧紧地抱住她,但是今天她的嘴被堵住,抱起来不方便,于是在她怀里到处找地方钻。

    眼泪也擦得她衣服到处都是。

    最后等穆若水终于放开她,她一口咬在穆若水肩膀上,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以下犯上。

    但穆若水没有责备她,反而一手环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因为怀里的人还在剧烈地颤抖。

    傅清微声线不稳地说:“你别拍。”

    穆若水言听计从地停了手,倒是比先前听话多了。

    傅清微伏在她肩头,偏头就是女人美玉无瑕的颈项,她凑了过去,薄唇似有若无地在上面碰了一下。

    她重新趴在她怀里,平复自己这条被海浪打湿的小船。

    恢复好了以后,傅清微又赖了一会儿才进浴室洗澡。

    她褪下贴身的小吊带,可以看到自己因穆若水而产生的变化还没有完全消失,酸酸涨涨地持续着。

    傅清微盯了一会儿,空气冷了反而更明显了。

    “……”

    算了,洗澡。

    房间外的穆若水坐在沙发里,不再一身疲惫,而是闭上眼睛,肌肤的血色淡粉持续了许久。

    良久,她睁开眼,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又慢半拍地抬手探向自己的侧颈,指尖在某个地方碰了碰。

    傅清微出来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收进行李箱,拉好拉链将它竖起来,推出房间。

    穆若水一身轻松地走在她后面,顺手拔走了门口的房卡。

    行李箱的万向轮在走廊响了一会儿,消失在电梯里。

    她们来的时候如此,去的时候也是如此,相伴在身边的始终只有彼此两人。

    傅清微没有告诉璇玑她要回的家在哪,她以为自己对她有恩的某一世和现在肯定毫无瓜葛,尘归尘土归土。

    其次她们真的不太熟,只是见过几次的赛博女儿,她现在的家具体在哪她连甘棠都没有告诉,甘棠一直以为她还住在租的近地铁小房子里。

    第三其实是最重要,师尊不喜欢她太在意别人,更不允许她们俩的爱巢有别的人存在,猫除外。

    在房间里耽搁了这么久,两人回到蓬莱观已经是半夜了。

    穆若水面无表情地一手行李箱一手航空箱上山,傅清微身为柔弱不堪的凡人,两手空空,怪不好意思。

    小三花在靠近道观后院还有几百米时便焦急地在航空箱里走来走去,归心似箭,虽然影响不了穆若水什么,但是成功地让她的脸变得更黑了。

    穆若水忍不住指责她:“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傅清微诚恳接受:“是是是,我的错。”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抱在怀里,每天用手陪她玩。

    自己都没有玩她的手那么多次。

    想到自己今晚几个小时前还吃她的手指吃得上下流水,傅清微瞬间没有立场了,黑暗掩饰了她雪腻通红的耳根。

    傅清微向她伸出手:“给我拿吧。”

    穆若水没好气:“你自己还在我背上呢。”

    也不怕风大闪了自己的舌头。

    山里的夜路不好走,无论是穆若水送完东西下来接她,傅清微一个人留在下面等,还是傅清微陪她一道上去走山路,穆若水都不放心。

    最后她把一家子都担在自己肩上,飞掠上山。

    她心性养到如此地步,和从前相比不异于功德成圣。

    听她这么一说,傅清微便试图从她后背下来,穆若水呵斥了她一声,“再动?掉下去我刚好少了个累赘。”

    傅清微看着道观近在眼前,双手攀紧了她的肩膀,在停稳的那一刻一跃而下,落在地面。

    一道黑影势如闪电从木门虚掩的门缝蹿出来,航空箱里的小三花立刻喵喵喵地回应起来,来回打转。

    月华洒落,黑影原来是一只猫。

    狸花女王一如既往地高冷,高昂着脑袋在航空箱边上走来走去,尾巴翘起来,黄色瞳仁在暗光下呈一道竖线,看向小三花驯养的人类奴仆。

    ——脾气好的那位。

    傅清微开了航空箱放两个小伙伴团聚。

    她自己也和穆若水站到了一起,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顿了顿,她没有离开,而是依着自己的本能,唇瓣下移,在离她唇角不远的地方又轻柔地亲了一下。

    穆若水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我去洗澡,你自己先收拾。”

    傅清微:“好的师尊。”

    穆若水往温泉的方向去了。

    等傅清微看不到她了,女人才不掩饰自己的轻快之色。

    傅清微进门开了院子里的灯,把行李箱推了进去,对着门口团在一起打滚的两只猫招呼了一声,两猫抖擞皮毛,不约而同蹿到穆若水的棺材上打滚。

    小狸花身为新晋一山之主,又是它的老大,一爪下去把小三花的脑袋按在怀里舔,舔得小三花脑袋湿漉漉,生无可恋。

    傅清微录了个视频给师尊发过去。

    穆慈:【[可爱星星眼]】

    傅清微:【怎么还没洗澡?】

    穆慈:【在脱衣服】

    傅清微:“……”

    傅清微遁走:【我去收拾房间】

    冒着热气的温泉漫过穆若水的足尖,雪白的后背沉浸在热浪里,她一只手捧水浇在自己颈窝里,另一只手打算将手机送回岸边时手指不小心误触到了相机。

    相机屏幕里映出夜空和星星。

    穆若水试探地点了一下,镜头一转,变成她自己的脸,胸口以下掩在温泉里,雪沟若隐若现,皮肤被熏得微红。

    穆若水发了张照片过去。

    傅清微把今晚弄脏的内裤洗干净晾了,擦了擦手,站在院子里拿出手机。

    淡绿色的月牙形温泉延伸到石壁,白气缭绕,视野微微往上抬,晨星闪烁,刚好是近到仿佛可以触摸到的星空。

    照片美得像无需精修的旅游宣传片,但一想到拍摄的视角,那个人应该正在温泉池里,举着手机拍下这些,手机的那一头,就是她一丝不挂的身体。

    傅清微无法再冷静地看待这张照片,院子里的凉风吹拂着她的脸。

    她指腹大力摩挲着手机的金属机身边缘,低头长按选择了保存。

    穆若水下山以后习惯穿丝绸的睡衣,短短几日就被傅清微调教出来,洗完澡就得穿睡衣,不能穿白天出行的行头。

    这段时间在山下陪她,委屈了师尊。为了让她有个舒适的出浴体验,傅清微特意拿了睡衣给她送过去。

    沙沙——

    低矮的灌木擦过小腿的声音。

    穆若水靠在池壁泡热泉,听见脚步声长睫毛动了动,听清是谁以后动得更厉害了。

    在傅清微彻底走近以后,她却宛如入定一般,端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傅清微轻手轻脚把叠好的睡衣捧着放在了石头上。

    穆若水等了半天,对方没走,但是也没别的动静……该不会又在玩手机吧?!

    穆若水猛地睁开眼,傅清微背对着她,用手电筒打光,照着一本书在读,全神贯注。

    身后的水声哗啦,傅清微坐在石壁的身子僵了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晦涩的古籍上。

    穆若水穿着睡衣往回走,傅清微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和书本,跟在她身边。

    和月色一样清静无声。

    “师尊晚安。”傅清微送她到房门口。

    “晚安。”

    傅清微进了她对面的房间,关上门,开春以后窗户经常开着,所以她在窗前仍然能看到穆若水的房间。

    透过凉如水的院落,脑海里浮现女人坐在池壁边缘的样子。

    虽然只露了一双雪白的肩膀,但是沐浴在月光下好美。

    出浴的瞬间长发未干,浸透了丝质衣料,润出深色,勾勒出贴身的曲线也好美。

    刚刚她回来的时候特意和师尊错开了半步,因为没有人会在睡衣里穿内衣。

    傅清微在窗前待了会儿,让风把自己的念头慢慢吹散,停在这里而不要带到梦里。

    她往床边走去,把占据大床中央的小三花挪到里侧,掀被上了床,合上了眼帘。

    山风送来一夜好眠。

    *

    山下的黎明比山上来得更早一些。

    早晨起得最早的除了环卫工人、早餐店老板,就是趁清净出来遛狗的狗主人。

    晁倩养了一只大型犬,为了心爱的狗狗不惜从城区搬到了郊区,每天是小区起得最早的人之一,她特意买了加长的狗绳,勉强能跟得上德牧的爆冲。

    这天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她已经带狗出了门,见路上没人,她稍微放长了一点狗绳,让它跑一会儿。

    晁倩活动筋骨,已经做好了跟着百米冲刺的准备。

    只能冲刺一百米,多半米她都会死。

    “闪电,跑。”

    平时听到命令就会行动的德牧却犹豫地站在原地,不停地在空气里嗅闻着什么。

    晁倩蹲了下来,抚了抚它的背脊,缓解它的焦虑。

    “慢慢来,不着急。”

    晁倩同时环视四周,空旷的街道目之所及只有一位穿着橙色背心的环卫工人,背对着她,看身形是位女性。

    郊区车流稀少,她特意选的这条路又不是大道,几分钟才会经过一辆车。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闪电的异常让她在清晨的冷风里汗毛竖了起来。

    她默默地打开了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闪电嗅了嗅风里的气息,晁倩感觉手里的狗绳被拽了拽,闪电想去马路对面。

    晁倩被它带着一路往前,过了马路,前方就是清理绿色垃圾桶的环卫工,一个背影,越靠近那个环卫工人,闪电越激动,回头朝晁倩叫了两声。

    晁倩怕得要死,拉着闪电往回走,大型犬的力量比她大多了,真较起劲她根本拉不动。

    晁倩心说宝贝你害死我了,一咬牙一跺脚,从环卫工人身边掠了过去。

    狗也掠了过去,朝前面一个垃圾桶奔去。

    “啊——!”

    哎?

    晁倩回头,和被她吓到叫出来的环卫工人四目相对。

    闪电冲着垃圾桶狂吠不止。

    晁倩意识到了什么,回来找环卫工人道:“阿姨,能把你工具借我一下吗?”

    阿姨茫然,但是递了过来,一把捡落叶的叉子。

    晁倩掂了掂,勉强顺手。

    她瑟瑟发抖,又说:“阿姨您能陪我过去吗?”

    阿姨人好,也答应了。

    晁倩挽着阿姨的胳膊,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用叉子在里面翻找。

    阿姨说:“你要找什么?阿姨比你熟练,要不我来吧?正好阿姨要清理这个垃圾桶。”

    晁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会让人尖叫的东西。”

    五分钟后,两个人的尖叫声形成了二重奏。

    黑色塑料袋破开的一角里,露出了一节血淋淋的儿童腿骨,沾着新鲜的一点红肉。

    阿姨晕了过去。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在城市上空。

    黄色的警戒线第一时间拉了起来,警察在保护和整理现场,晁倩牵着狗站在旁边,不时偏过头去干呕。

    一名警官越过警戒线大步走进来,利落地对她出示了证件,说:“你就是目击者?你是怎么发现袋子里有尸……”

    晁倩:“呕。”

    警官顿了顿,说:“……有东西的。”

    晁倩把闪电牵过来,骄傲地说:“是闪电发现的,它是退役警犬。”

    警官朝闪电敬了个礼。

    闪电蹲坐在地上,上肢抬起,搭了一下她的手。

    警官握了握闪电的手,对晁倩道:“麻烦晁女士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晁倩:“好的好的,我可以带闪电一起去吗?它好久没回去过了。”

    警官:“当然可以。”

    鹤市公安局。

    案件在经过初步的调查后直接转交给了刑侦支队。

    塑料袋里的尸骨经法医鉴定,确认属于一名五岁男童。新鲜程度超乎想象,肉还是红的,连在断掉的残肢上,连外行人都看得出应该就死在昨夜,甚至附近的警方还没有接到儿童失踪的报案。

    手段之残忍血腥,作案形式之大胆,近几年闻所未闻。

    上峰立刻盖章为大案要案,却没有下令限时侦破,而是秘密封锁所有案件信息,一级机密,不得外传。

    网上传播的有关信息立刻删除下架,尤其是照片绝不能外流。

    负责本次案件的刑侦支队副队长白术拿起桌面上的照片,盯紧了仔细地看。

    受害者腿骨上有几排密密麻麻的牙印,带着零星的红肉,让人联想到人类吃鸡腿骨时,没有啃干净的骨头。

    法医给出的文字鉴定结果比较隐晦,白术刚刚和法医聊过,对方说是受害者应该是被吃掉的,还说了不少推断的细节。

    白术走出来以后,不受控制地冲到卫生间吐了一回。

    一名刑警说:“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咬合力,还留下这么深的牙印?”

    白术假设:“有没有可能不是人干的?”

    刑警将自己的圆珠笔在桌面按下去,弹起来,思索道:“猛兽如果进城的话,应该会被人看到吧?”

    白术摇了摇头,说:“联系我们的姊妹单位吧,这件案子的真凶仅凭我们抓不了。”

    刚才说话的刑警哇了声,说:“是传说中的有关部门吗?我有没有荣幸见到?”

    白术二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威胁地点了点他,对方立刻噤声。

    白术走进办公室,关上房门,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灵管局吗?我是市刑侦支队副队白术,有一件案子,我怀疑是超自然力量干的,需要你们的帮助。”

    “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和你们的人碰面。”

    与此同时,傅清微的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第二轮团队任务集合地点。

    【明天九点,鹤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