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商税
陆川放衙回府时,谢宁已经知道了他受封赏的事情,来宣旨的公公,到户部宣读了一遍旨意后,便让人把赏赐的东西送到府上。
陆川刚进门,就看到谢宁在厅堂里挑着布料,御赐的锦缎共赏赐了十匹,正好可以用来裁冬衣,过段日子也该换冬衣了。
“这匹品蓝色的,让绣娘给姑爷做件外袍,把人衬着稳重又好看。”
谢宁摸了摸料子,然后把锦缎扔给荷花,荷花手里还抱着两匹不同颜色的锦缎。
他在侯府时,府里有什么好东西,谢母都会给他留一份,什么好东西都用过。
哪怕是御赐的东西,谢宁也是说用就用了。
对于他们这种人家来说,有好东西就要及时用上,没必要战战兢兢的。何况布料是有保质期的,今年时兴,明年可能过时了,若是放上三四年,还可能被虫子咬了。
谢宁又看上一匹橘黄色的,一边点头一边说:“这匹布留着,等明年做春装,这个颜色适合做春装。”
荷花把布料接过,很有兴致地陪谢宁挑布料做衣裳。
他点头赞同:“这个颜色确实很适合春天穿,公子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谢宁正待继续挑选,余光一瞥却看到了陆川的身影,他穿着青色的官服,饶有兴致地倚在门边看谢宁挑选。
他记得刚成亲的时候,谢宁很喜欢装扮自己,每天把自己打扮地好看又灵动。
不过自从办了报社之后,谢宁开始忙碌起来,就少了很多心思在衣服首饰上。报社进入正轨后,又要顾着陆川读书,他也没重新拾起打扮的心思。
对现在的谢宁来说,事业上的发展比衣服首饰重要多了,而且荷花和绣娘每个季度都会给他做新的衣裳,只是没有亲自参与罢了。
今儿陆川得了赏赐,他心里高兴,便起了做新衣裳的心思。
谢宁从荷花怀里拿过那匹品蓝色的锦缎,走到陆川身前,把锦缎往他身上一比划,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就说这个颜色适合你。”
陆川笑容和煦,任凭谢宁在他身上比划,需要时还主动转身。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陆川问。
谢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得了陛下的赏赐,还不值得高兴吗?”
虽然他爹和他大哥得赏赐的时候,谢宁不觉得是多大的喜事,他们得过的赏赐太多了,谢宁都习以为常了。
但陆川不一样,这可是他第一次受到圣上封赏,还是献粮种这样的大功劳。
看着谢宁的笑容,陆川心里一暖,白天在户部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牵起谢宁的手,来到桌子边上,桌子现在摆满了布料。
陆川眼里含笑:“既如此,夫君我可得多多努力,让宁哥儿多几次这样的欢快。”
面对陆川的眼神,谢宁有些羞赧:“倒也不必太努力,赏赐什么的都不要紧,这些御赐的东西,要是缺了我就回侯府要去。”
圣上为了彰显仁善,每年都会给有功的勋贵之家赏赐东西,侯府里多的是这些东西。
反正家里缺什么又买不到,回家薅他爹娘的就是了。
陆川失笑:“那就辛苦宁哥儿了。”
谢宁大手一挥,表示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他了。
圣上赏赐的东西都搁在桌上了,除了布料以外,还有一些饰品,其中有一支白玉簪子,陆川打量着很适合谢宁。
陆川拿起簪子,放到谢宁头上比划了一下:“不错,这簪子很适合你。”
谢宁眼睛都亮了,一脸惊喜:“你也觉得这簪子适合我啊?”
他一看到这支簪子,就特别喜欢,簪子雕成竹节的模样,入手温润,特别合他的心意。
陆川笑道:“这簪子唯有我们宁哥儿才最配,我一眼就看中了。”说着他把谢宁头上的簪子取下,换上了这支竹节簪子。
然后退后了几步,上下打量一番,确实和谢宁很搭。谢宁经过这几年的沉淀,从张扬变得沉稳了许多,这根簪子在他头上,给他增添了几分温润的气质。
他点了点头:“好看。”
谢宁本来就是个很爱美的哥儿,听到陆川的称赞,心里美滋滋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盒金珠,想要给陆川也装点一下:“这些金珠颗颗圆润饱满,镶嵌到腰带上,应该会不错。”
他抓起两颗金珠,往陆川腰间比划了一下,陆川一把抓住他的手,柔声道:“都听宁哥儿的。”
两人把这一桌的御赐品都安排了个遍,谢宁才终于肯去用膳。
今儿得了赏赐,谢宁给府里的下人都多发了半个月的月俸,为了庆祝,厨娘整治了满满一大桌菜。
陆川动作熟练地给谢宁盛了一碗汤,让他开开胃,谢宁也自然地接过,三两口就喝完了。
吃饭间,谢宁问:“今天在户部怎么样了?”
在官场上的事情,陆川从来不瞒谢宁,谢宁出身武将之家,对于文官之间的龃龉不怎么了解,陆川得让谢宁知道他走的每一步,这样才不会因为未知而担忧。
之前在翰林院的时候,陆川每天净看书了,回来也会给谢宁说些在翰林院听到的八卦,比如表面清高的高大人在家里是个妻管严。
一般这种八卦,谢宁是最爱听的,常常听得连菜都忘了夹,还得陆川伺候着夹菜。
昨晚听了陆川在户部被无视的一天,谢宁可气坏了,但今天赏赐一到,就暂时忘了那些糟心事儿。
过了兴奋的那个劲儿,他才想起要问陆川。
陆川给谢宁夹了一块红烧肉,说道:“今天还是有六个人没来,我直接写折子,让尚书大人把那六人撤职了。有了这一番杀鸡儆猴,剩下的八人全都服服帖帖的,以后办事应该不会拖后腿。”
听到陆川顺利解决了部下的问题,谢宁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不满起来:“你怎么说得这么简单?说详细点。”
然后陆川就一边给谢宁夹菜,时不时催他吃菜,一边声情并茂地给谢宁描述当时的场景,一顿饭下来,花了快一个时辰。
饭毕,谢宁满足地用帕子抹了下嘴角,既吃饱了肚子,又满足了他的八卦欲。
谢宁眉毛上扬,满脸笑意:“活该!让他们用权势压人!咱也是有靠山的人。”
“那个宣旨的公公来得正是时候,巴掌啪啪打在他们脸上,听着真爽!”
“要是能看到那几人的反应就好了,一定很好笑!”
宣旨的公公走后,元章义他们不敢再闹。明眼人都知道,陆川一个六品小官,能得圣上亲自下旨封赏,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敢惹。
他们哪里还敢再闹,何况陆川还捏着他们的把柄呢。
元章义能屈能伸,当即就向陆川服软,承认是自己身子不好,不能胜任令史这个职务,然后灰溜溜地走了。生怕走慢点陆川就改变主意,把因病告假改成了玩忽职守,到时候他还得挨上一百杖。
剩下的几人看元章义都走了,自持没有那个资本跟陆川硬杠,也都灰溜溜走了,放不出一句狠话。
不做事的人走了,剩下的八人面对陆川噤若寒蝉,一个个怕得不行,怕陆川一并把他们都踢了。
毕竟陆川如今可不仅仅是商科的主事,还兼任着市舶司的主事,他们之前还舔着脸主动去市舶司帮忙呢。
陆川看这些人是能干活的人,也没打算继续踢人,经过这一番杀鸡儆猴,剩下的人应该不会再无视他的命令了。
陆川也没马上就去市舶司的院子,等把商科的事情理顺了,再去市舶司也不迟。
而且晚几天去,还能让市舶司的人心生忌惮,方便他以后行事。
于是陆川在商科让李令史他们介绍一下他们平时干的活,在商科需要做些什么,他好在心里有个数。
陆川和谢宁来到书房,陆川坐在桌子前,谢宁横竖没事干,就站在旁边给陆川磨墨。
谢宁一边磨墨一边问:“这商科都没什么事务,你准备做些什么?”总不能没事找事儿干吧。
陆川还真准备没事找事儿干,他说:“商科如今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收不上来税,大安的商税如今是三十税一,如此低的商税,竟还收不上几个钱来,不过是因为京中权贵太多罢了。”
若是算上商户被京中权贵交的分红,其实他们交的税钱也不算少了,一半的利润,若是能交到国库,国库能丰裕到让圣上笑出声来。
本该是朝廷的钱,全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里。圣上倒是眼馋,有意想整治,但牵涉得太广了,一旦整治容易动摇朝廷。
就陆川所知,其实连永宁侯府名下的铺子,也没怎么交过商税。
户部吝啬,每次拨给北疆的军饷都抠抠搜搜的,永宁侯也不想把税银白白交到户部,省得进了户部也用不到北疆军身上。
谢宁表情讪讪:“其实我陪嫁的几间铺子,还有报社,好像也没怎么交税。”
陆川手里的毛笔一顿,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染了墨迹,好在是草稿,也不碍什么事。
陆川安慰道:“无碍,以往大家都不交商税,你没有交税的概念也正常,而且报社赚到的银钱,都让你拿去做好事了。两相抵消,也相当于你交税了。”
自家夫郎不交商税,当然不是宁哥儿的错,是户部的问题,他们没能把税收上来,形成了惯例,宁哥儿才没有交商税的概念。
若是京中每个商铺都交商税了,以宁哥儿的秉性,也肯定不会逃税,所以都是户部的问题,是朝廷的问题。
陆川甩锅非常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永宁侯为何不交商税:
第一,满朝文武名下的商铺都不交商税,如果只有他交,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相比于把钱交给户部,再由户部当军饷发给北疆军,他更倾向于自己分配给那些伤残的士兵,前文也写了永宁候府的大部分收益是用在这方面。
至于谢宁,他没成亲前没接触过生意,之后也是交给谢母安排的掌柜来打理,他压根就不知道还要交商税这回事。报社的事务大多是交给荣斋先生处理,他只负责报纸的内容。
第202章 计策
“这是不是有点过了?”贺尚书看完陆川写的计划,一脸为难。
这法子有点无赖了。
陆川说:“不下重药,那些大人们会愿意让一部分利吗?”
贺尚书一塞,确实如此,想要从那些官宦权贵口中夺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否则圣上登基多年,也不会一直不敢动作。
见贺尚书面上还是犹豫,陆川又说:“这法子用不用,还得陛下抉择,尚书大人不必如此担忧。还是说尚书大人舍不得交那点商税?”说到后面陆川忍不住打趣他。
贺尚书为难的表情瞬间变了,连连摇头:“自然不是,交商税乃是天经地义,本官夫人名下的铺子也不例外。”
大安的官员不得经商,但店铺田庄可以挂在夫人或夫郎名下。
对比于交的那点商税,还是好好办差,让圣上更加看重才是贺尚书的想要的。到了他这个职位,钱财金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更上一层楼。
陆川写的这份折子,是容易得罪人,不过圣上不一定会通过。哪怕通过了,跟他关系也不大,上头有圣上顶着,下头有陆川执行,他顶多挨几句骂。
这么一想,贺尚书捋了一把胡子,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坚定,决定把人带去见圣上。
圣上看完陆川的折子,脸色也是一言难尽,既觉得这法子无赖,又能从中看到希望。
他抬眼看向殿下的陆川,眼里满是惊奇,这位他前几天才嘉奖过的探花郎,永宁侯的儿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光听永宁侯的描述和王勤查到的信息,圣上还以为陆川是个有礼君子、颇具才华的读书人,但这折子上写的,却不像是个读书人的行径。
倒像个为了要债而不要脸皮的无赖。
陆川和贺尚书并肩站着,恭敬地垂着眼皮看地板,任凭圣上打量。
身长玉立、穿着普通的青色官袍,仍能看出几分温润出尘的容貌气质,不愧是他亲自封赏的探花郎。
确实是个有实干的,不被世俗礼教束缚,是个可用之人。
陆川在圣上心里的份量,因为这封折子,又加重了几分。
这陆川就不得而知了,他心里只想着,圣上要看他到什么时候?他虽然垂着眼,仍然能感觉到从上首投射下来的目光。
圣上盯着陆川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回到折子上。
京城繁华,即便商税是三十税一,能收上来的税银也不少,圣上很心动。
但是——实在有损朝廷的颜面,面子和税银,圣上很犹豫。
圣上没忍住问出来:“没有委婉一点的法子吗?”
陆川恭敬道:“回陛下,若是再委婉一些,只怕事情就办不成了。”
那些达官贵人岂是好惹的,好声好气人家不会放在心上,太过强硬又难免会让全京城的商户都跟户部作对。
他说的这个法子,虽然有些无赖,但能把矛盾转移商户跟朝廷的矛盾,转移到农户跟商户的矛盾上。
圣上是个果决之人,面子跟银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横竖他整日缩衣减食,早已没了什么体面。
他一个皇帝过得这么节俭,用一笔钱都得思虑再三,那些官员勋贵倒是富裕,这情况也该改改了。
圣上说:“那便去做吧,此事朕会让王禄给你行方便。”王禄就是专门和大安报社联系审核的王公公。
陆川行礼:“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其实这商税的问题还是先帝一朝时留下的,在先帝登基之前,京中的商税虽然不多,但还是能收上来一些。
先帝是个优柔寡断之君,害怕祖宗的基业断送在他手上,凡是都听大臣的,哪个大臣有理就听哪个的,没有自己的主见。
渐渐地就滋养了大臣们的野心,谁都希望家里的钱财更多些,大臣们就带头不交商税,先帝被大臣们哄骗,也就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下面的人有样学样,这商税就越发收不上来,到后面已经形同虚设了。
如今圣上登基已有五年之久,之前皇位还没坐稳,不敢轻举妄动,这两年来倒越发想整治先帝一朝时留下的乱象。
所以他才会同意陆川的法子。
得到圣上的口谕后,陆川和贺尚书一起出了文华殿,全程贺尚书除了介绍陆川,就没怎么说过话。
两人回到户部衙门,贺尚书看着陆川,无奈道:“此事只能你自己去做,本官可帮不上忙。”顶多帮着挡一些人。
得了圣上的准许,陆川心情很好,他笑道:“那是自然,大人便等着看好戏吧。”
之后陆川就回了商科的院子,剩下的八人,陆川给他们布置了任务,查清自从圣上登基后,京城各个商铺大致盈利情况,到时候好计算税收。
陆川到他们办公的屋子巡视了一番,八个人全都在,并且兢兢业业地做着陆川交代的任务,不敢有一丝松懈。
看来前几日那场杀鸡儆猴,很成功嘛。
陆川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什么周扒皮,看大家整日查阅卷宗打算盘,基本没有休息过,他让钱易去给大家买些点心茶水,犒劳一下。
打一棒子给颗红枣,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看到钱易买回来的茶水点心,李令史他们着实感动了,干活也多了几分情愿。
李令史吃着京中名贵铺子的糕点,一脸羡慕嫉妒地看着钱易:“你小子如今倒是有了大造化,被陆主事看重,真是想不到啊!”
真恨不得那天留在这里的人是他,否则哪里有钱易这小子上位的机会。
钱易腼腆一笑:“都是些跑腿的活计,陆主事肯定还是更看重李令史您。”
李令史哼哼,懒得搭理他,就他观察,陆主事喜欢做事认真的人,只要他认真干活,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几人吃到一半,陆川走了进来,李令史他们纷纷向陆川行礼,陆川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多礼。
陆川动作自然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是少有的咸味点心,是他喜欢的味道。
今日这些点心茶水,都是用陆川的私房钱买的,他得吃回来才行。
见因为自己的到来,屋里的气氛变得拘谨起来,陆川也没打算多待,只简单说了两句。
“如今商科还缺一个令史、两个掌固、三个书令史,本官有意招揽人手。凡是有秀才功名的,都可以来参加考试,按考试成绩确定人员。”
“你们若是有亲戚朋友是秀才的,都可以让他们来考试,由本官出卷,绝对公平公正。”
钱易他们都惊住了,以往户部招收小吏,要么是有关系的人提前预定了,要么是用钱托关系,就连考试也是做个样子,哪里有什么公平公正。
他们八人都是没背景的,为了进入户部当小吏,基本都使过银子。
这陆川可不知道,他提前跟几人说,也是想给他们一个甜头,这样底下的人才会信服自己。
李令史他们惊讶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谁在京中还没三两好友呢,他们就在商科干活,不能给亲友漏题,让他们提前做准备还是可以的。
陆川让李令史负责报名的事情,户部商科要招人的消息传出后,果然有不少秀才来报名,就是举人都有不少。
虽然在商科当小吏没什么油水,但好歹是个官,而且还是公开招聘,不看关系和钱财。
还是有不少人心动的。
在举人秀才们积极准备参加户部商科的考试时,大安报纸上写的一则故事引起了百姓们的激烈讨论。
老方这天还是照常在茶水摊子上卖茶水,如今天气冷了下来,大家都不爱在摊子上闲坐聊天,也只有一些辛苦谋生的底层百姓,会来要一壶廉价茶水来暖手暖身。
一个经常来茶水摊子送柴的汉子,架着一辆驴车,给老方送了一车柴火。
老方让小二帮着卸柴火,他自己则去给人数铜板,如今天冷了,柴火都贵了一文钱。
柴火卸下来放好后,老方把铜板递给那汉子,那汉子也不数一数,直接就放钱袋里,显然是对老方很信任。
老方随口问道:“刘兄弟,这天都冷了,可要来壶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刘姓汉子摸了摸钱袋里的钱,今天卖柴赚了不少,喝一壶茶水也不妨什么。
“那就来一壶最便宜的茶吧!”
老方笑道:“好嘞,这就给你上。”他这里最便宜的茶水就是用茶叶渣子泡的,有点味道,解渴暖身最合适,一壶三文钱,也就一张报纸的价格。
刘姓汉子坐在凳子上,双手握住茶杯,一边吹气一边暖手。
摊子上如今没什么人,老方便和刘姓汉子说起了闲话。
不知说到了什么,刘姓汉子突然提起昨天那期报纸的内容。
刘姓汉子说:“方老板,你看昨天的报纸了吗?”
老方不明所以:“看了,怎么了?”
刘姓汉子:“就那个卖布料的布庄,我看上面说布庄卖布赚了钱,给朝廷的大官分了三成红利,就可以不用交商税,这是真的吗?”
老方点了点头,他昨天看报纸的时候,还没多想,因为这在京城中是很常见的事情。
刘姓汉子又问:“为什么不用交商税?你们经商赚了钱,不用给朝廷交商税,我们村里种了地,收成还要给朝廷交粮税呢。”
他是真的很疑惑,都说士农工商,他们农户的地位比商人高,可现实却是,商人赚得多,生活得比他们好多了。
为什么他们不用交商税,而他们需要交粮税?
老方突然一僵,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想说他们以前也交商税的,他想说他们本来应该交的商税,都拿去孝敬官老爷了。
第203章 交税
前些日子忙着收购土豆,户部的人没来得及收其他的粮税。
花溪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清点家中的粮食,把应该交的税粮装麻袋里。
家里有牛车驴车骡车的,就用车载着粮食到镇上,若是家里没有车,可以花些铜板,租用村里人的车。
收粮的官兵不会到村里收,全部都需要运到镇上去,一个个排队给官差验收过后,对方写了收粮的条子,才算是交了一季的粮税。
“老大,你点点对不对?”陈村长把最后一麻袋粮食抗上牛车,粗喘着气道。
陈青山围着牛车点了一圈,点了点头:“没错,是这么多。”
“那把牛车赶到你二叔家吧,他家要一起去交税粮。”陈村长说。
陈青山牵过缰绳,就要把牛牵走,他二叔家更靠近村口,装完二叔家的税粮,就可以直接去镇上。
此时天还灰蒙蒙的,他们得赶早去,不然十几个村里的人排队,可就有得等了。
陈村长拿上一本册子,再拿上妻子摸黑起来做好的烧饼,就要出门去。
到了陈青山他二叔家,对方利索地把粮食搬上车,正要往镇上出发,村长妻子奔来,手里拿着半袋粮食。
“老头子,你忘了拿这半袋粮了。”村长妻子粗喘着气。
村长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把这半袋粮给忘了,差点就误事儿了。”
虽然他们在家里已经清点好数量,但收粮的官差可不管有没有秤,他们全都得重新秤一次,有时候会故意多秤一些,昧下来当他们的油水。
所以有经验的农户,基本都会提前准备多一些粮食,以防粮食不够,还得到处借粮。
若是借不到粮食,他们还会被官差以缺斤少两的名义,罚交十倍的税粮。
大家一般都会多准备一些粮食,以防万一。
村里有不少人也是这个时候去交税粮,大家都等在村口,就等村长带头,一起去交税粮。
一行人来到镇上,明明出发不迟,却还是排了很长的队伍。
村长带人排在末尾,天已经大亮,镇上的人开始吆喝着卖包子馄饨之类的。
陈青山拿出他娘烙的烧饼,递给他爹一块,自己再拿起一块吃起来,边吃边听周围人说话。
“怎么排了这么长的队?”旁边的馄饨摊子上的客人问道。
“交税粮呗,还能是什么!”他隔壁桌的客人回道。
“说起税粮,我听说京城里的店铺,每年挣这么多钱,都不用交商税,可羡慕死我了。”
“不用交税银?你听谁说的?”
“就报纸上写的呀,你没看报纸吗?一个个赚老多钱了。都说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偏偏人家不用交税,我们辛苦种粮还得交税粮!”
“凭啥我们农户就得交税粮,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却不用交税?”客人一拍桌子,桌上的馄饨汤都溅出来几滴。
村长和陈青山不知何时停下了吃烧饼的动作,一口烧饼含在嘴里久久不曾咀嚼咽下,专心听着馄饨摊子客人的话。
“嘁!人家朝中有人呗!所以才不用交税银。”
“不公平!”
“不公平又如何,谁让咱们是个手无寸铁的农户呢。”
因为这两桌客人的话,街上不少人都加入了讨论,就连正在排队交粮的花溪村村民,也对此议论纷纷。
以村长家的生活水平,还是能买得起报纸的,平时他到镇上买了报纸后,就会到村里的大树底下,给没钱买报纸的村民读报纸。
几年下来,花溪村的村民都识了不少字,对报纸上的内容耳熟能详。
最近忙着秋收的事情,加上这几天要交税粮,村长需要到每家每户清点应交的粮食,忙得不可开交,连报纸都顾不得看。
村长皱着眉头,有些不清楚大家讨论的话题,吩咐陈青山:“老大,你到书铺去买张报纸来。”
陈青山应答:“好。”然后麻溜放下装烧饼的袋子,咬着嘴里的烧饼往书铺的方向跑去。
陈青山很快就把报纸买了回来,村长翻到时事新闻那一页,一字一句读着上面的故事。
其实故事也没什么新奇的,只是在其中提到一句:“京城的商人不交商税。”
“爷爷,为什么我们农户要交农税,而商人却不用交商税?”一道少年声音传入村长耳中。
村长循声看去,是排在他前面的一对爷孙,应该是隔壁村的。
少年爷爷叹了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在城里酒楼做过小二,当时经常听掌柜的说,户部的人又来查账,要交商税了。当时每个月都要交商税,现在好像朝廷都不派人来收了。”
好像就是从先帝时候开始的,大家都不用交商税了。
“小兄弟,别问你爷爷了,京城里的大商人不用交商税,当然是因为他们有大官员庇护,哪里像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只能任人宰割!”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馄饨摊子传出。
村长目光落在报纸上,心神却不知去了哪儿。
陈青山心里有些忿忿,面上也带出了几分,为什么只有他们需要交农税?
整个京城的平民阶层,因为大安报社的一篇故事,再加上谢宁特意找人在民间引导,此时已引起了些许波澜。
而上层的官宦权贵们,甚至是经营着高档店铺的掌柜,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只有比较平民的店铺,因为来往的都是普通百姓,听到了不少这样的言论,心里莫名有些恐慌。
好像他们不交商税,已经引起了民愤。
可是他们虽然没有交商税,也给京中的官员上供了不少钱财,赚的也不算多。
小商贩们心里很是委屈,比如老方,他这几天已经被不少客人问,他有没有交税了。
但他哑口无言,因为他真的没交税。
百姓们可不管他们有没有给京中官员勋贵上供,他们只知道,大安有设商税,而京城的商人却不用交商税。
经过几天的发酵,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激起了百姓们怒气,慢慢地也有不少官员知道因商税而起的民愤,但他们都不以为意。
农民又不像书生,所发言论可以上达天听,他们都不把百姓放在眼里。
但陆川会让事实告诉他们,百姓的力量有多大。
夜晚,陆川和谢宁小夫夫俩在书房商议事情。
谢宁坐在陆川的腿上,陆川左手揽着谢宁,右手拿着毛笔画画写写。
两人前胸贴着后背,在这天气渐凉的秋天里,多了几分暖意。
谢宁手指着桌上的纸张:“现在已经把百姓的矛头指向了商户,下一步就应该再加一把火,让那些商人迫于百姓的压力,自动来户部交齐税银。”
陆川点头:“宁哥儿做得很好,接下来还是要看你的,户部现在不方便出面,否则容易让商户把矛头指向朝廷。”
谢宁:“我明白,我已经写好了下一篇稿子,明天就会发售,想必那些商户撑不了几天。”
陆川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谢宁写的稿子看了起来,谢宁有些无聊,便窝在陆川脖颈侧跟着他看一遍。
陆川抱着谢宁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两人也贴得更近。
谢宁的这篇稿子,主要是阐述商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交商税的。
最后一句点出:先帝时不需要交商税是先帝的规定,但圣上已经登基五年,应该按照圣上的旨意来,该交的商税就要交,以前没交的也应该补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圣上当皇帝。
毕竟朝廷从来没有说过要取缔商税,那就代表着朝廷想收这笔商税。
这期报纸一出,百姓们更是言辞振振,都敢鄙夷那些不交商税的商户了。
逼得商户们纷纷去找背后的靠山,询问他们到底要不要交商税。
尤其是一些老店铺,先帝一朝时,因为不用交商税,他们反而要多给背后的官员一成利,比交商税还狠。
但是他们都没办法,谁让不用交商税是这些大人们争取来的。
可现在百姓们都叫嚣着要让他们交这个商税,这份钱应该从给上面的分红里出,还是他们自己出,这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还没等官宦权贵们想出什么法子,谢宁就让大安报社带了个头。
第二天一大早,大安报社的大门敞开,好几个壮劳力两人一组抬着几个大箱子,有两个装满了铜板,一个装着报社这些年来的账册,荣斋先生走在后面,一路往户部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认识荣斋先生的百姓,出言问道:“荣斋先生,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抬着几个大箱子,是要去做什么?”
荣斋先生一脸严肃,用以前说书时的声量说话,确保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到。
“这户部的官爷不来收税银,我们大安报社竟一直没有交商税,也是这几天百姓们说起,东家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交税。”
“这不,户部的官爷不来收,咱们就主动点,就像交农税一样,把这个税银给送到户部去!”
“还请大家海涵,报社以后一定会按时交税银!”
周围的百姓都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荣斋先生一行人。
问话的人满脸惊讶:“您这是要去户部交税银?”
荣斋先生一脸愧疚:“没错,实在是惭愧,大安报社做这么大,竟然还没有交过商税。”
有路人问:“那你们为什么不交商税?”
不等荣斋先生说话,旁边就有其他路人答话:“你没听这位荣斋先生说的吗?户部都不来收税银,以至于积攒了几年的税银没交。”
荣斋先生赞赏地看了那位路人一眼:“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我们积攒了几年的税银,正要一并交到户部去。”
第204章 宗室
谢宁处理完报社的事务后,就来到隔壁的妇联总部,福寿郡主正好带泉哥儿过来玩耍。
现在天气渐冷,泉哥儿被裹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都圆了不少。
“泉哥儿冷不冷啊?”谢宁一把抱起泉哥儿,衣服穿多了,人也重了一些,但对谢宁来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现在谢宁和福寿郡主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谢宁也终于一偿宿愿,亲亲抱抱这个可爱的小哥儿。
泉哥儿倒是不怕生,什么人抱都可以,性格也好,软软糯糯的,甜得谢宁的心都快化了。
为此他又萌生了自己生一个的想法,可惜当时陆川外出办差,他自己再想也没用,后来陆川回京,事情太多他又忘了。
突然被人抱起来,泉哥儿一点儿也不害怕,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他伸出一只小手,贴到谢宁的脖子上,嘴里甜甜地说道:“不冷哦,宁叔叔!”
谢宁感受着暖呼呼的小手,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冷,他夹着嗓子说:“那泉哥儿肚肚饿饿了吗?宁叔叔屋里有点心。”
泉哥儿小心地看了福寿郡主一眼,然后凑到谢宁耳边小声说道:“泉哥儿想吃炸薯薯。”就是炸薯条。
他一个两岁的小孩子,平时有专人照看他的饮食,没机会接触那些油炸的食品。但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正好小溪过来溜达,带了一油纸袋的薯条,还带了山楂果酱,想要和秦竹一起分享。
结果没想到这里多了个比他小那么多岁的小哥儿,小溪在一众报童里年纪是最小的,一直是弟弟,如今看到一个比他小的小哥儿,瞬间对泉哥儿产生了好感。
正好福寿郡主想着泉哥儿平时也没什么玩伴,也不阻止泉哥儿和小溪接触。
小溪对一个人好,就是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分享给对方,然后泉哥儿在小溪的分享下,吃到了人生第一口油炸食品,再配上酸甜的山楂果酱,顿时惊为天人。
一边说着谢谢小溪哥哥,偶尔穿插几句好吃,一根接着一根,小脸都被山楂果酱弄花了。
福寿郡主当时正好和秦竹在聊事情,谢璟小朋友被奶娘抱着,淌着口水向小溪和泉哥儿摇手。
小溪还特意安慰了谢璟小朋友两句:“小璟弟弟你还小,只有两颗牙齿,还不能吃这些。”他知道没有牙齿是咬不动薯条的。
得到福寿郡主注意到泉哥儿的情况时,油纸袋里的薯条都吃了一半了。
感觉福寿郡主注意到自己,泉哥儿还举着一根沾着山楂果酱的薯条,乐呵呵地问他娘吃不吃。
福寿郡主当时都吓到了,一个两岁的小孩吃这些东西,肠胃肯定受不了,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就拉了三回肚子。
从此以后,谁也不敢给泉哥儿吃薯条薯片这些油炸食品。
但泉哥儿不乐意了,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被他娘禁止了,哪里受得了,每次出门都要找认识的人要薯条吃。
谢宁同样放轻声音,用气声在泉哥儿耳边说:“只能吃一根哦。”
以谢宁对泉哥儿的喜爱,至多只能让他吃一根,多了他怕福寿郡主不让他再接触泉哥儿了。
泉哥儿皱着小脸,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一脸苦恼地妥协:“好吧,一根就一根,泉哥儿省着点吃吧。”
人小鬼大的模样,实在让人发笑,谢宁直接笑出了声,连在旁边的福寿都有些哭笑不得,默许泉哥儿吃一根薯条。
谢宁让荷花去买薯条回来,这里门外不远处就是热闹的集市,有不少摆摊卖炸薯条薯片的,荷花很快就买了回来。
刚出锅的薯条,正是酥脆软糯。光有薯条还不成,还得配上山楂果酱,不然泉哥儿都不干。
上次小溪拿过来的山楂果酱,是黎星熬制的,无奈谢宁只好让荷花去隔壁找黎星要山楂果酱。
泉哥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腿晃荡着,小手捏着一根他精心挑选过的、最大的一根薯条,沾着山楂果酱,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还时不时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模样。
谢宁好笑地看着他,福寿郡主扫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谢宁。
“你们报社动作这么大,就不怕京中那些勋贵大臣们记恨吗?”福寿郡主好奇地问。
涉及到利益,表面再温和有礼的人家,也会露出丑陋的面孔。
他们借着先帝优柔寡断的性子,好不容易把商税给免了,现在圣上要重新收商税,任谁都不会高兴。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大安报社背后有靠山,消息灵通的更是知道这靠山就是当今圣上。若没有圣上授意,大安报纸是不会刊登这样的新闻故事。
朝廷上下都知道,圣上想重新收商税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大安报社的这一招,算是给圣上打开了一道口子。
民意不可违,不光是君不可违,勋贵宗亲们也不敢违啊。
更何况还有大安报社带头交税,还拿着账册交税,把一切都透明开来。有了这个对比,百姓们对那些没有交商税的商户只会更加关注。
越是有钱的人家,越是舍不得钱,特别是这个钱要上交国库,他们就更不愿意了。
就连宗亲那边,知道福寿郡主最近和谢宁关系不错,拐着弯让福寿郡主问谢宁是什么情况。
谢宁苦笑:“你也知道,大安报社背靠陛下,陛下安排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做,而且还要做好了。”
福寿郡主脸色一正:“这么说来,陛下是决意要收这个商税了?”
谢宁点头:“王公公亲自来下达旨意,监督报社写稿子,这还不能说明吗?”
福寿郡主看了一眼那边的泉哥儿,他那根薯条已经吃得只剩一点点,咬一点都含在嘴里不肯咽下,那叫一个可怜。
她名下店铺田庄不少,虽然商税税率比较低,但五年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饶是她的嫁妆再多,多少还是会有些心痛。
根据大安报社宣传的,圣上登基后每一年的商税都要补交,先帝时候的商税,可以不算。
见福寿郡主面带犹豫,谢宁又说:“我看陛下是铁了心要收回这个商税,你想想,陛下登基这几年,国库常常空虚,陛下一再缩减后宫开支。”
“哪个皇上登基,不是大肆封赏后宫,广开选秀,偏偏咱们这位陛下,为了省钱连后宫娘娘们的位份这么多年都没升过。陛下过得苦哈哈的,咱们做臣子的,过得比陛下还宽裕,陛下忍了这么多年,看来是忍不下去了。”
福寿郡主心里一凛,从这个角度出发,确实是不能忍,若是她的丫鬟吃的穿的比她还好,只怕这个丫鬟早被她赶出府去了。
对比起来,那点商税都是小钱,还是陛下的恩宠更加重要。
对于福寿郡主来说同样如此,她虽然是郡主,但王府里里并不重视,若是惹了圣上的不喜,她这个郡主也讨不了好。
可若她能做第一批支持皇叔父的人,到时候皇叔父就是不赏赐,宗亲那边估计也会多看重她几分。
这么一想,福寿郡主完全就不心痛了,她看深深看了谢宁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感谢。
“谢了,这回我记下了。”
谢宁笑道:“你能自己想通是最好的。”
福寿郡主当即站起身来,来到泉哥儿旁边,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山楂酱,然后抱起泉哥儿,就要告辞离开。
谢宁看着福寿郡主急匆匆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同时还跟泉哥儿互相摇手说再会。
宗人府的最高长官是宗人令,如今的宗人令是当朝的一位老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叔爷爷,年岁已至花甲。
可能是皇室的人员有太医调养,老亲王虽然年至花甲,仍然精力充沛。
老亲王用智睿的眼神看了福寿郡主一眼,声音慈祥地说:“福寿啊,来找叔爷爷做什么?”
福寿郡主在老亲王面前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叔爷爷可知最近大安报纸最近的言论?”
老亲王低头饮了一口碧螺春,他年轻时喜欢喝大红袍,现在年纪大了口味就变淡了。
“略知一二。”
“侄孙女知道,此次陛下对重新收商税是志在必得,我们宗亲作为陛下的亲人,是不是应该支持一下?”
老亲王继续喝茶,没有说话。他活了这把年纪,钱财早已是身外之物,只是后辈子孙舍不得罢了。
他知道圣上想要收回商税,若是真办成了,他便让王府随大流,跟着一起补交商税便是。
只是福寿这丫头的意思……好像是要让宗亲出头?
老亲王猜得没错,见他不说话,福寿郡主只好把谢宁对她说的那番话给老亲王说一遍,意在劝说老亲王带领宗室,出头到户部补交商税。
谢宁的话福寿郡主是听进去了,但她一个人太显眼了,她如今不过一介妇人,一个不好就弄得被娘家婆家都厌弃。
于是她就想到了整个宗室,若是有老亲王带头,她掺和在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见老亲王一脸沉思,福寿郡主又说:“自陛下登基以来,对待宗室一直都是不冷不淡,叔爷爷作为宗人令,就不想改变一下陛下的态度吗?”
老亲王深深看了福寿郡主一眼,把福寿郡主看得不敢再说,做了几十年的亲王和二十多年的宗人令,身上的威压不是她能抵抗得了的。
过了片刻,老亲王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倒有如此魄力,不愧是萧家的人!”
福寿郡主一愣,叔爷爷这是……同意了?
第205章 青楼
继大安报社大张旗鼓往户部送税银后,不少皇室宗亲名下的店铺,也都陆陆续续往户部送税银,陆川就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陆川原本打算慢慢考核观察,再招录新人进来,现在迫于人手短缺,不得不缩短时间,一场考试就定下人员。
虽然有了这些新加入的小吏帮忙,商科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户部有新的税收入库,贺尚书高兴还来不及,连忙安排其他部门的人手前去帮忙。
瞧着宗室名下店铺都开始去户部交税了,京城里的小店铺也都慌了,加上他们的客户群体都是小老百姓,经常听百姓们的怨言,早就撑不下去。
有了宗室带头,他们也不管背后的靠山有什么命令,麻溜带着五年的税银往户部去。
宗室跟底层的小商户都交税了,被夹在中间的勋贵宦官们就坐不住了,明白大势已去。
大家都交商税的情况下,他们若是硬撑着不交,只怕会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于是大家都有样学样,让底下的人去交税。
谢宁没有再做这个出头鸟,而是和永宁侯府一样,掺杂在其中,随大流去补交税银。
单单是大安报社还好解释,大家都知道大安报社被圣上控制,谢宁大可以推到王公公身上。
可若是他名下的嫁妆铺子都做第一个补交商税的,难免会被人针对,以后在京城生意就难做下去了。
又是一日朝会,户部尚书贺大人出列:“回陛下,臣有罪于陛下,今日特来向陛下谢罪。”
朝堂上的众人皆看向贺尚书,不明白这又是唱的那一出,户部不都逼迫他们交商税了吗?怎么现在却自称有罪?
龙椅上的圣上表情平淡:“爱卿何罪之有?”
贺尚书微微一低头:“臣忏愧,自陛下登基以来,臣便当了户部尚书,迄今已有五年。这五年里,竟没让底下的人去收商税,以至于京城的商税拖了五年都没交。”
“还是宗室名下店铺的掌柜,带头抬着税银来户部交税,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还请陛下责罚!”
众位大臣听到他这话,差点都要控制不住表情,站在他身后的户部左侍郎更是在心里骂骂咧咧。
贺无江个老狐狸,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吗!!!
如今京中因为商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凡有一个店铺不去交商税,就会被百姓们指指点点。本打算进店消费的客人,看到店铺被人指指点点,他们都嫌丢人不愿意再来。
左侍郎家在城西开了间酒楼,以前不说客似云来,大堂至少也坐了一大半的客人,现在还真是门可罗雀。
毕竟吃个饭,去哪儿吃不是吃,没必要消费了还得被百姓用嫌弃又可惜的眼神围观着。
左侍郎无奈,只好让人去清点税银,五年的税银加起来,可把他心疼坏了。
但就算再心疼,他也必须要交这个税,他算是最后一批交税的人。
左侍郎死死盯着贺尚书的后背,心里几乎要吐血。
装模作样的老狐狸!
他们知道这君臣俩在做戏,但他们不敢骂圣上,哪怕是在心里骂一骂也不敢,只好逮着贺尚书狠骂。
圣上威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左侍郎的思绪。
“如此说来,你确实失职了,不过念在你这五年来勤勤恳恳地做事,便罚俸半年吧。”
罚俸半年?
这算什么惩罚,那点俸禄随便找个理由就赏回来了。不过是君臣之间的把戏罢了。
贺尚书顿时喜笑颜开,鞠了个大躬:“谢陛下宽宥!”
接着圣上又说:“此事乃朝廷失误,好在有老亲王带头,让宗室主动来交商税,否则这商税还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贺尚书恭维道:“老亲王深明大义,时时想着为陛下分忧,实在是我大安之幸。”
圣上感叹:“都是我萧家皇室中人,老亲王确实深明大义。”
朝堂上下就这么看着这对君臣一唱一和,没有人发出一点异议。
一场朝会下来,宗室得了夸奖,户部得了不痛不痒的罚俸,圣上得了税银。
大部分大臣,既失了银子,又生了一场闷气,郁结于心,还得强颜欢笑,恭贺圣上国库又充盈了不少。
圣上倒是笑得开怀,非常自然地接下了大臣们的贺喜。
他能不笑吗,这次补交商税,虽然是三十税一,但五年加起来,收上来的税银可不少。
现在还没全部收完税银,但陆川大致统计过,收上来的税银,能抵一国税收的一半了。
看到这个数据,饶是圣上都忍不住咂舌,他知道京城富裕,却没想到只是五年的商税,能抵大安半年的税收!
看着一下子丰裕了不少的国库,圣上下决策都不用斟酌再三、抠抠搜搜了。
边军的军费大手一挥说增就增一点儿,黄河河道说修就小修一下,还有后宫生了孩子的妃嫔,也都小小地涨了一级位份。
做了几年的穷皇帝,圣上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不敢大肆挥霍。
不过这也够他乐好久了。
而陆川作为出主意并实行的人,现在没有好借口让他升官,圣上便私底下给他赏赐了一些金玉布料之类的。
等到以后有机会再给陆川升官。
现在在圣上的心里,陆川的官职虽低,但已经是排得上号的能臣了。
就算没有人提拔,圣上也不会再轻易忘记。
朝堂上的事情跟陆川没有关系,他如今就是个面无表情的收银机器,连带着李令史他们,看到成箱的银子,都开始见怪不怪了。
反正清点好之后,都会被贺尚书安排的人抬走放进国库,银子再多也跟他们没关系。
忙活了大半个月,商税才将将收完,剩下一点儿需要收尾,陆川都安排李令史他们去做。
原本不起眼的商科,一下子成了户部里的香饽饽,陆川这个商科主事兼市舶司主事,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其他部门的长官,纷纷向他发出邀约。
官场勾心斗角甚多,就算有贺尚书庇护,陆川也不能完全不给那些长官面子,而且商税收完了,连个事务繁忙的借口都不好用了。
所以长官的邀约,一开始陆川基本都应下了,只是邀约的地点大多是在秦楼楚馆,陆川有些为难。
好在他有个好夫郎。
谢宁出嫁前,经常和世家小姐哥儿掐架,因而得了个彪悍的名声。不过成亲之后,生活过得美满,又极少去参加宴会,大家还以为他性子改了呢。
“陆主事快来,坐这里!”户部郎中覃大人对着陆川招手。
他们刚放衙,陆川应覃大人的邀约,加上好几个同僚,一起来到京城有名的百花楼喝酒赏乐。
按照本朝律令,官员不能进出风月场所,所以他们都是换了官服再来。
偌大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下面放着几张桌子,覃大人招呼陆川坐的位置就在前排。
陆川也不推辞,就着覃大人指的位置坐下,紧接着一群美人鱼贯而入。
美人穿着轻薄,有人抱着琵琶,有人抱着古筝,有人两手空空,很快就在舞台上站好了位置。
乐器奏响,美人随着乐器起舞,索性都到这里了,陆川便抱着欣赏才艺的心思观赏。
覃大人看陆川看得入迷,心里嗤笑,之前那么刚正不阿,如今见着美人,还不是被迷得移不开眼。
陆川之前以事务繁忙拒绝过覃大人一次,现在忙完了,没借口再拒绝,只好应了他的邀约。
覃大人笑眯眯道:“陆主事,你可是喜欢上泉音姑娘了?”
泉音姑娘就是中间那个领舞的,此时她正在做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然后一甩水袖,甩到陆川跟前。
陆川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没让水袖甩到脸上。见自己的水袖被躲开,泉音也不在意,一个转身又继续舞蹈。
陆川这才反应过来覃大人说了什么,问道:“泉音姑娘是谁?”
覃大人笑意更浓,示意陆川看向中间跳舞的美人:“喏,那就是泉音姑娘。”
陆川疑惑:“她不是跳舞的吗?怎么叫泉音姑娘?”
覃大人:“这咱就不知道了,听着好听就成了。”
见得不到答案,陆川又转向舞台,继续看台上的舞蹈,两位奏乐者的技艺高超,配上这娴熟的舞艺,真是一场听觉和视觉的盛宴。
偏偏覃大人看不得陆川如此享受,朝同行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意会。
其中一位是度支司的主事,姓王,王主事说:“听说陆主事的夫郎是永宁侯府的哥儿,不知可是真的?”
陆川呆愣了一瞬,才从舞蹈中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遂点头:“陆某的夫郎确实是永宁侯府出身。”
王主事又问:“听说他还是大安报社的东家?想必这报纸就是他让人写的吧?”
陆川苦笑:“陆某夫郎是大安报社的东家不假,但他不是主编,报纸的内容都是主编决定的。”
“而且,这主编也要听别人的话,陆某夫郎早就被架空了。”陆川声音小了一些。
陆川知道覃大人邀请他来喝酒,无非是来打听这次补交商税的事情,有没有他插手。
毕竟他这个位置敏感,夫郎又是大安报社的东家,他们多少都会怀疑,是不是陆川联合大安报社做局。
不过不管陆川有没有参与,左侍郎都要让陆川出一次错,他们身为下属,自然要为上官分忧。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灌醉了,把人留在百花楼,然后找人举报陆川狎妓,顺便挑拨一下他跟永宁侯府的关系。
可惜陆川早已防范。
覃大人正待继续问话,门外传来了一声冷喝。
“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拉我夫君来这种地方!”
紧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第206章 彪悍
覃大人本来是向陆川的方向歪着半边身子,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和怒喝声吓到,一下子没能坐住,直直往陆川的方向倒去。
陆川一个避让,拉开凳子往旁边后退了一步,眼瞅着要倒下,覃大人一个眼疾手快,想要抓住桌子边沿稳住身形,不料却只能抓住放着小菜的碟子。
噼里啪啦一声,覃大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衣裳被小菜的汤汁浇湿,嘴角还有点缀的葱花。
一身狼狈。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就连他带来的几个下属,也没有一个上前来把人扶起。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门口中间的人身上,乐曲戛然而止,跳舞的姑娘收回手脚,几个围在一起缩在一团,瑟瑟地望向门口。
屋里灯火通明,就连门口处也不显昏暗,只见来人是个长相明媚张扬的哥儿,冷着一张脸,倒显得周身气质肃然冷冽,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来人两侧稍后的位置立着两个小哥儿,同样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屋内。
“诶哟,这位夫郎,您可轻点,别踹疼了脚!”老鸨手里攥着一张帕子,急匆匆地跟上来,即便心里再如何焦急,老鸨脸上还是赔着笑。
“我说这位夫郎,再着急也不能踹门啊,脚疼了还不是只能自己受着!”老鸨一脸心疼地看着谢宁。
百花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虽然很少碰见,但偶尔还是会有某位客人的夫人或夫郎来闹事。
这些夫人夫郎们大多身居后宅,她们楼里也不知身份,为防惹到厉害的人物,楼里一般不会出面驱逐。
毕竟两口子的事情,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不然对方和好了,合起伙来找楼里的麻烦就不好了。
老鸨早就见惯不怪了,还能一边给谢宁房间号,一边跟在身后劝解谢宁,好让他消消气,别一气之下把百花楼给砸了。
白玉伸手拦住老鸨准备伸向谢宁腿脚的手,表情严肃道:“就不劳妈妈费心了,我家公子自幼习武,踹个门不成问题。”
荷花点头帮腔:“我们是来找姑爷的,还请妈妈让开,否则一会儿误伤了,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老鸨讪讪地收回手,极有眼色地闪到一边,连带着她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也没敢上前。
废话,京中有哪家的哥儿能习武,还长得这么好看,她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眼前这位夫郎是谁了。
听到老鸨和白玉荷花说话的声音,呆愣的陆川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倏地站起身来,手脚慌乱。
“夫、夫郎、你、你怎么、怎么来了?”陆川语气慌张,眼神闪躲。
谢宁冷哼:“你说要来应酬,就是来这些地方应酬?”说话的时候,他抽出腰间的鞭子,往地板上甩了一鞭子,木质的地板发出一道响亮的声响。
屋里屋外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对方一个不爽,这鞭子就打到自己身上。
陆川嗫嗫道:“都是覃大人邀请的,为夫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来百花楼。”他缩着肩膀,一脸畏惧的模样。
谢宁瞪了陆川一眼,然后对着屋内众人冷厉道:“谁是覃大人?敢把本公子的夫君拉来青楼这种地方!”
在谢宁的武力压迫下,所有都下意识看向了覃大人。
覃大人本来在摔在地上,见没人来扶,只好自己爬起来,此时正在拍打着衣服上的食物残渣。
感受到众多目光的注视,他的手顿了一下,缓慢抬头看向谢宁,又看向周围的下属。
凝滞的气氛让他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覃大人大惊:“可不是本官一个人决定的,是大家一起决定来这里的!”
覃大人慌张不已,他知道陆川的夫郎是永宁侯府的哥儿,也听他夫人说过,永宁侯的哥儿出阁前有多彪悍,没想到成婚后也还是这般彪悍!
谢宁可不管是什么情况,先打了再说。
他转向小舞台上的姑娘们:“无关人等先出去。”
得到谢宁的准许,舞台上奏乐跳舞的美人,全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没有揍她们一顿的打算。
姑娘们麻溜地拿着自己的东西,穿着暴露的还揪着衣襟遮挡,一个个缩着脖子,擦过谢宁的身旁出了门。
覃大人带来的几个主事也想跟着一起出来,白玉一条大腿拦在门前,他们觑了一眼谢宁的神色,都不敢擅闯。
这个哥儿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陆川的求生欲开始挣扎起来,一把撞开杵在门前的几个主事,凑到谢宁跟前抱着他的胳膊。
陆川讨好道:“夫郎,我真不是有意来这里的,你就绕我一次吧。”
谢宁冷厉的眼神微动,看向陆川时多了几分柔情,语气软了一些:“出去,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陆川瑟缩的神色立马变了,飞快地撒开手,在白玉放下腿的瞬间,逃命似的逃出门外。
至此,屋里只有覃大人和几个一同前来的主事。
谢宁跨过门槛,走进屋内,白玉荷花则一人一边关上了门。
听到有客人的夫郎来闹事,不少在其他房间享乐的客人都聚到了这间房的门外。
连刚才出去的姑娘们,也都好奇地站在老鸨身后看热闹。
屋里五个大男人,加上一个拿着鞭子的哥儿,任谁看了都是哥儿比较吃亏。
但这哥儿的丫鬟和夫君都放心把人留在里面,又让众人有不同的想法。
就在大家猜疑时,屋里传来了哭爹喊娘求饶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鞭子鞭打入肉的声音。
听得众人那叫一个肉疼,哪怕不是打在自己身上,大家也感同身受。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反而时不时替屋里的人“嘶”两声。
陆川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面对门窗低着头的他没忍住笑了。
这让他想起了他和谢宁第一次在茶馆见面时的场景,宁哥儿也是这般拿着鞭子,鞭打几个对他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
做主舞的泉音姑娘疑惑地看了陆川一眼,这位大人身子怎么在抖,莫不是在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他自己?
泉音姑娘不解,她也没心思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鞭子挥舞的声音停下,只余屋里哀嚎的声音。
门突然被打开了,谢宁一身利索地走出来,泄了一通气,整个人眉目飞扬,增添了几分神采。
谢宁转身看向屋内,威胁道:“以后谁再敢拉我夫君来这种地方,就休怪本公子的鞭子不留情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邀约聚餐可以,但决不可来风月场所。
说完也不等屋里的人回答,谢宁径直走到陆川身旁,语气愉悦:“玩也玩够了,回府吧!”
老鸨眼角不由抽了一下,到底是谁玩够了?
陆川唯唯诺诺地跟在谢宁身后,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谢宁临走之前,朝白玉看了一眼,白玉领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锭银子交给老鸨。
“妈妈,这是我家公子赔偿的桌椅板凳的费用,至于那些损坏的杯碟和今晚的消费,妈妈还是找里面那几位吧。”
老鸨尴尬的接过银子,眼睁睁看着谢宁一行人悠扬离去。
没了白玉荷花两个人挡着,围观的客人纷纷挤到门口,一睹覃大人几人的惨状。
屋里桌子移位、椅子倒地,陶瓷碎片、食物残渣满地,几个大男人蜷缩在舞台上,嘴里各种哀嚎。
几人衣服被鞭子打破了,脸上是一道道红痕,露出的手背上也是布满了红痕,简直惨不忍睹。
这位来百花楼捉夫婿的哥儿也太彪悍了!
所有人脑海里都是这个念头。
还是老鸨率先反应过来,忙叫来楼里的打手,把几个客人抬到医馆去。
客人在她们百花楼被打了,多多少少她们楼里还是有责任的。
毕竟老鸨一开始也不知道,找上门来的哥儿,不打自家夫君,反而打和他夫君同来的客人。
等老鸨意识到的时候,门口已经被那哥儿带来的两个小侍给把持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客人被打。
好在那哥儿出手还算有分寸,被鞭打的几人,只是受了皮外伤,都没伤到筋骨。
只是这皮外伤,够覃大人他们受好一阵罪了,接下来几天不得不向户部告假。
因为伤得不重,覃大人他们不好和谢宁一介哥儿计较,毕竟告到京兆府去,也是他们没脸。
而且他们是在百花楼被鞭打的,一旦告到京兆府,也会暴露他们作为官员去了青楼的事实。
虽然几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但民不举官不究,闹到京兆府去就是自投罗网了。
至于陆川这个罪魁祸首,也跟着请了几天假。
百花楼的一场闹剧,传遍了整个户部,这下整个户部的人都知道了,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商科主事,他夫郎不是个好惹的。
还有不少人替陆川可惜,可惜他的好相貌,竟娶了这么一位悍夫郎,连上青楼都不行,估计在家里也是伏低做小的命。
倒是有不少嫉妒陆川的人,因此而放下了对陆川的嫉妒,陆川无形中少了许多在工作中准备给他使绊子的人。
“这一闹的效果不错,只是要连累宁哥儿你的名声受损了。”陆川心疼地揉着谢宁的手。
拿着鞭子舞了这么久,瞧这手都红了。
覃大人等人若是知道陆川的想法,八成得哭出来。他们只是满身伤痕,你夫郎却是红了手!
谢宁享受着陆川的这份心疼,任由他随便揉捏。
“名声不要紧,能帮到你就成。”谢宁说道,眉梢满是得意,“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敢邀请你到青楼那种地方去了!”
一劳永逸!
第207章 谣言
其实谢宁也有自己的小心机,他如今和陆川的感情是很好,对方看上去对那些烟花之地的姑娘哥儿也没有兴趣,但凡事都有万一。
人都是会被环境影响的,陆川去风月场所应酬多了,可能就会变得习以为常。
周围人都在污浊里的时候,唯一干净的人就会变成肉中刺眼中钉,除非陆川打算和他们撕破脸,否则总有一天会被拖下水。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靠近,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谢宁愿意让自己做一个悍夫。
不过是贤惠夫郎的名声有损罢了,和往后几十年的美满生活相比,谢宁清楚哪一个更重要。
谢宁在百花楼这一闹,朝廷上下基本都知道了,以后邀请陆川不能去那些风月场所,要请客也最好去酒楼茶馆这些地方。
否则陆大人夫郎的鞭子可不是软绵绵的。
覃郎中他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左侍郎是想让他们引诱陆川犯错,然后先溜了再找人弹劾陆川,没成想得了一身鞭打。
谁也没想到,永宁侯府的哥儿如此善妒,直接打上了百花楼。
而且还不打他夫君,而是直接鞭打带他夫君去青楼的人,覃郎中他们觉得自己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商税的事情告一段落,收尾工作有李令史主持,该收的钱也都入了国库,陆川就心安理得地请了好几天假。
反正窝在府里谁也不知道,他是被夫郎打得出不了门,还是在悠闲休假。
陆川的请假理由是:身子不适。至于大家怎么想,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陆川握着谢宁微凉的手,眼里闪过一抹愧疚,他笑了一下:“依照计划走下去,接下来我会得罪更多的人,介时就要宁哥儿你保护了。”
谢宁挑眉:“你是我夫君,我不保护你还保护谁?”
他一个哥儿没法当官,但也知道陆川做的事情是有益于百姓的,是为了让百姓能过得更好,所以陆川做什么他都支持。
如同陆川支持他办报社、成立妇联组织一样。
陆川说:“如今商税已经通过百姓之口收了回来,等到明年,京中的商户们慢慢适应后,我打算向陛下提议,提高商税。”
就陆川看来,如今的商税税率还是太低了,应该涨到十税一才合适。
陆川在翰林院看过典籍,当初大安立朝之时,为了休养生息,农税和商税都是三十税一,经过百余年的演变,农税税率慢慢涨到了十税一,而商税依然不变。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农税是不能轻易变动的,但商税可以涨一涨。
以陆川前世的国家税率来看,哪怕缴纳企业所得税百分之二十五,企业仍然有利可赚。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把商税涨到百分之十会不会令商户陷入困境。
只是若要提高商税,必然会得罪天下的商户和官员,毕竟商户交的税变多,商户背后的靠山能拿到的分红就会变少,无异于在他们口中夺利。
他得掌握更多砝码,让圣上知道他的价值,从而保护他。
谢宁一脸的无所谓:“涨就涨呗,就算涨了商税,我那几个铺子还是能赚到钱的。”
谢宁如今可不是当初看到账本就头疼的他了,这些年作为报社的东家,虽然有荣斋先生打下手,他自己多少还是要看看账本的,看多了反而熟练了。
就谢宁这几个月查看其他铺子的账本,其中的收益哪怕减去一成的商税,还有不少银子进账。
这点商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当然是支持夫君的官途更重要。
而且户部收了商税,有一部分是会被拨到军费里,今年的军费追加了一成,他爹都高兴坏了。
要是年年都能加一成军费,永宁侯也不至于扣那点商税了。
总归还是对天下、对百姓有益的,他当然得支持。
陆川眼里泛出笑意:“可宁哥儿你就没这么多钱财随意购置衣裳首饰了。”
谢宁想说他可以节省一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这不是还有你的稿费吗?还有你的俸禄,难道你不打算给我花?”
陆川给大安报社写的《科举十年》如今还在连载中,得到的稿费和荣斋先生对半分,积累下来也有不少了。
至于他的俸禄,六品主事的俸禄为十石禄米,折合银子十两,他同时兼任了市舶司的主事,一个月的俸禄加起来就是二十两银子。
若是用陆川的俸禄养家,估计一个月俸禄也就值谢宁的一件衣裳吧。
家里一个下人的平均月俸都要二两银子了。
所以陆川很有自知之明地让谢宁养家,谢宁也看不上他那三瓜两枣,陆川的稿费和俸禄,就成了他的私房钱。偶尔给谢宁买个小礼物什么的,保持夫夫间的仪式感。
陆川想到谢宁平日里的花销,又想了他攒下来的四百多两私房钱,对比太过明显了。
陆川想了想,虽然吃软饭很香,但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偶尔还是要养一下家的。
于是他对谢宁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然后便奔去他平时藏钱的地方,直接把箱子抱给谢宁。
“我的私房钱都给你花,还有俸禄,以后发俸禄了,我第一时间交给你,这样宁哥儿心情会不会好一些?”陆川笑道。
谢宁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箱子,陆川的钱藏哪里他是知道的,一直没有去偷看过,但大致能知道陆川的私房钱有多少。
“你就不留一点儿吗?”谢宁问。
“都给你,每月给我几两银子花销就成,反正吃住都在府里。”
谢宁低头看了一眼箱子,没想到只是玩笑的一句话,夫君就把他所有的私房钱拿出来,顿时有些感动。
其实陆川也想过,赚取稿费后要不要用稿费做个小生意,但当时他正在读书,没有时间操心这些事情,而且谢宁嫁妆铺子田庄产生的收益足够吃喝,还能有剩余。
他倒也没有要养家的想法,就心安理得吃软饭了。
谢宁不自觉弯了眉眼,语气里掩藏不住的高兴:“好,那我就收下了。以后要是缺银子使,尽管来找我要。”
因为陆川主动贡献出私房钱,谢宁心情很好,晚上入睡前都意外地主动了。
面对谢宁难得的主动,陆川当然不会拒绝,床幔都比平时摇晃得更激烈一些。
翌日,席东拿着东西来看望陆川,他也听说了陆川在百花楼发生的事情,虽然觉得传言有些夸大,但还是想来看一下热闹。
秋收已过,庄子上没什么事儿,席东便从庄子上回了府,正无聊呢,就听到陆川在百花楼应酬,被他夫郎给逮回家去了。
这么大的热闹,他岂能不来凑一下。
席东来得太早,以至于难得有假期而在床上赖床的夫夫俩,被他堵在了卧房。
听到白玉的通报,夫夫俩着急忙慌地起床洗漱。
“我说你不会是被你夫郎打得下不来床吧?这么久才来!”
席东在待客厅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看到陆川的身影,没忍住调侃了一句。
结果下一瞬就看到谢宁跟在身后,惊得他被口水给呛到了,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席东立刻站起身来,一脸局促道:“嫂夫郎也来了?”当面说人坏话,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他还是挺尴尬的。
谢宁笑了一下,当做没听到席东刚才的话,问道:“席世子这么早到访,不知可用早膳了吗?”
席东赶紧说道:“用了用了,是我太早上门,打扰你们了。”
陆川不客气道:“知道打扰我们了就好,大好的秋日,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
席东说:“这不是听说你身子不适告假在家,我寻思着探病呢,现在瞧你这模样挺健康的呀。”
谢宁作为当家正君,有客人来访,按规矩应该出面见一下,见过之后他就退下了。
他还没用早膳呢,哪里有那个招待客人的功夫,夫君的客人就让他自己来招待吧。
于是夫夫俩一个在后院享受着美味的早膳,一个饿着肚子在待客厅招待席东。
陆川饿着肚子心情不太好,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没好气道:“你是来看我有没有被打吧?”
谢宁离开后,席东一下子就放开了,也不跟陆川客气,他嘿嘿笑道:“还是兄弟你懂我!”
陆川说:“看到我没被打很失望吧?”
席东看陆川吃糕点,自己也来了兴致,在陆川旁边坐下,捻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那倒也没有,不过我是真的好奇,昨天在百花楼发生什么事儿了?”
谣言传得太离谱,他想看热闹都看不明白,索性其中一个主角是他好友,正好可以上门找当事人问话,看第一手热闹。
陆川没有回答席东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都听到什么谣言了?”
说到这席东就来劲了,他说:“说你这个探花郎太窝囊了,不过是去躺青楼应酬,就被家里的悍夫郎拿着鞭子抽。”
“也有人说,明面看着你是娶夫郎,实际却是永宁侯府的上门儿婿!”
“还有一个更劲爆的,说你不举的,你夫郎到百花楼闹事,是为了掩盖你不举的事实!”
“有一半说谢东家是悍夫,一半说他是贤夫,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席东好奇地问。
就席东对陆家夫夫的了解,应该是做戏的成分更多,尤其是现在见了陆川,就更坚定这个想法。
陆川抽了抽嘴角,他是没想到,外面的谣言能传得这么离谱。
陆川问:“就没人说覃郎中他们无辜吗?”
第208章 市舶司
“此子既有才华,又有心计,若是放任他成长,必将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
一个幽静的屋子里,有几位老大人在商议要事,户部左侍郎元大人坐在下首,听着同僚对陆川的评价。
白阁老在上首坐得端正,手里把玩着几颗棋子,一脸云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
元侍郎看了白阁老一眼,没看出他是什么想法,只能讲述他自己知道的情况。
“那陆川是贺无江的人,他刚进户部时,就大刀霍斧裁撤了几个商科的小吏,当时是贺无江一力支持。”其中还有他儿子。
商科本来是户部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如今倒成了个香饽饽。偏偏他儿子在这之前就被踢出了商科,没捞到一点儿好处,反而从此官途无望。
元侍郎想到在家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儿子,心里就恨得不行。他何尝不知道自家儿子没有读书的天赋,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贺无江曾经带过一个人去面见陛下,算算日子,就在陆川进入户部没几天的时候。而且,这商税陛下登基五年都不曾提过,却在陆川进入户部的这段时间内,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商税收了上来。”
就是对户部的名声不太好,民间如今都在传,是因为户部不作为,才让圣上登基五年之久,没收到一笔商税。
元侍郎顿了一下,才继续向几位大人上眼药:“最先引起百姓对商税感兴趣的,就是大安报社的一篇新闻,下官让人查过,当时有不少报社的人在引导百姓往这个方向想。而大安报社的东家,正是陆川的夫郎。”
一位看着比较温和慈祥的大人说:“如此看来,这次商税的事情,八成是这个陆川搞的。”
另一个官员补充道:“贺无江是钟阁老的人,之前陆川出京到合水县办差,据说和张志新相处得很好。”言下之意就是陆川当时就投靠了钟阁老一派。
元侍郎说:“据覃郎中所说,昨晚陆川表现得对那些舞娘很着迷,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夫郎就来了。如今想来,应该是故意做给覃郎中看的。”
陆川有才华,又能忍得住诱惑,是个好苗子,可惜他选错了党派。
看着温和慈祥的大人说道:“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背后又有永宁侯撑腰,不如把他打发出京吧。”省得留在京城坏他们的事儿。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回京,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把人压在地方当上几十年的地方官,任他有再大的才华,也施展不出来。
再加上庆阳府的事情,他们一派和陆川可是结怨不轻。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陆川夫郎名下的大安报社,对他们的舆论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报纸刚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这对圣上有多大的助力,竟然能掌握民间舆论。
现在就算意识到了也无济于事,报社背后站着圣上,他们想效仿大安报社开一间报社都不行,他们已失了先机。
大安报社的东家是陆川的夫郎,报社和陆川联合起来,掌控了民意,能做成的事情太多了。
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
这也是他们这些朝中大臣聚在一起讨论陆川的原因,否则区区一介六品小官,哪里值得他们商议。
“白阁老,您意下如何?”元侍郎问。
他也是这个想法,陆川在京城有钟阁老护着,还有永宁侯撑腰,轻易动不得。可若是出了京城,就不一样了。
白阁老把玩棋子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了几人一眼,语气平淡道:“那便如此吧。”
不光是白阁老一派在讨论陆川,就连吏部尚书一派的人也在讨论,他们是圣上登基以来新提拔上去的,算是保皇党吧。
梁侍郎皱着眉头说道:“这个陆川太会惹事了,如今又入了钟阁老的门下,我们拉拢他的意义并不大。”
吏部尚书却是不同的意见:“不一定,陆川能够进入户部,还是梁侍郎你举荐了他去当钦差,才有功劳进入户部。我们对他还是有一份人情在的。”
梁侍郎脸色一僵,他出于什么心思把人举荐当钦差,他还能不知道吗?
而且自从他招了连英杰当女婿后,就和永宁侯府结了仇,抢了人家哥儿的未婚夫。如今还想拉拢那哥儿的夫君,怎么看都显得滑稽。
见梁侍郎不说话,吏部尚书抬眼看了他一眼:“梁侍郎不同意?”
一个和梁侍郎不太对付的官员嗤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梁侍郎的女婿,曾经是陆川夫郎的未婚夫婿,这仇啊,早就结下了。”
“大人若是想拉拢这陆川,估计得把梁侍郎踢了才成。”那官员扫了梁侍郎一眼。
梁侍郎一时气结,无法反驳,只能沉下气来。
“不论本官与那陆川有没有结仇,他已经和白阁老结仇了,不适合投入尚书大人门下,否则容易招致白阁老的报复。”梁侍郎说。
吏部尚书本来还因为那官员的话看梁侍郎有些不爽,现在听了梁侍郎的辩解,又觉得有道理。
陆川不过是有些才华,还不值当为了他和白阁老对上。
吏部尚书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拉拢陆川,转为挑拨白阁老一派和陆川的关系,好让白阁老和钟阁老两派打起来,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梁侍郎感觉到吏部尚书对自己的不满淡去,心下松了一口气,深秋的天气出了一身汗。
出了尚书府,梁侍郎坐在马车里抹了一把虚汗,心里暗暗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和永宁侯府抢连英杰这个女婿。
论才华,连英杰连陆川一半都比不上,凭着他的关系进了吏部,快四年了还是个主事,没用的东西!
且不论梁侍郎如何后悔,陆川在家中休息了几天后,踩着和覃郎中他们一样的时间,到户部点卯。
覃郎中几人露在外面的皮肤,看上去都没有伤痕了,里面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们看到陆川的第一眼,就慌乱地躲走了,连陆川跟他们打招呼都不回。
陆川看着覃郎中慌乱的背影,好笑地收回手,故意叹气道:“本官还想给覃大人道歉呢,怎么覃郎中一见本官就跑?”
李令史:“……”
李令史跟在陆川身后,闻言抽了抽嘴角,覃郎中被陆主事的夫郎鞭打一事,都传遍了整个户部。
就因为覃郎中带陆主事到百花楼喝酒,他们哪里还敢凑近陆主事,除非不怕他夫郎的鞭子。
李令史收敛了表情:“陆主事,您告假这几天,商税已全部收齐,和贺尚书做好交接,只差您没签字盖章。”
见李令史说起公事,陆川也变得正经起来:“行,你一会儿把账册拿来,我审核一下。”
李令史点头:“是。”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李令史对陆川也没一开始那般毕恭毕敬了,跟着陆主事干活,只要把活计干了,就不用担心他会发难。
就算不讨好陆主事,他也不会给底下人穿小鞋,所以李令史虽然比以往忙碌许多,精神却比以前好多了。
陆川是商科的主事,因此能够独享一间屋子办公,他核对了一遍账册,确认没问题后,就签下他的名字,盖上他的官印,交给李令史让他送去给贺尚书。
李令史抱着账册和名册,站在原地不肯走。
陆川抬眼看到他还在原地,便问道:“还有事儿?”
李令史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陆主事说,才磨蹭着不肯走,现在陆主事主动问起,他就直接说出口了。
“陆主事,您来户部这么久,是不是还没去过市舶司?”
李令史有个好友在市舶司当小吏,陆川没来之前他经常去市舶司帮忙,这次是好友拜托他,让他帮忙问问陆主事什么时候来市舶司主持事务。
李令史这么一问,陆川才想起他还有另一个差事,他自进了户部,就一直在忙活商税的事情,都没空去市舶司走一趟。
市舶司的人倒是给商科干过活,这段时间收商税繁忙,整个金部都忙了起来。
陆川想了一下,商科暂时没什么事情,便点了点头:“那便现在过去看看吧。”
李令史一喜,当即抱着东西去干活,他也算是对好友有个交代了。
市舶司的院子就在商科旁边,陆川走几步就到了,这些日子却愣是没踏足过一步,可把市舶司的人都急坏了。
如今谁都知道陆主事是尚书大人罩着的,而且还是圣上亲自封赏的,有个能耐的上官,他们从原来的抵触变成了期盼,可惜左盼右盼人就是不来。
无奈,他们只好发动人脉,让李令史帮忙提醒一二。
陆川的到来,把本来懒散的市舶司众人惊得手忙脚乱起来,但他们很快就冷静下来,不用陆川发话,就齐刷刷地排队站在大堂,等候陆川的指令。
陆川站在大堂中间,看着堂下的众人,没有什么立威的想法。
商科这些日子调了不少人来帮忙,其中有不少就是市舶司的人,他们有没有认真干活,陆川都看在眼里。
“都介绍一下自己的职务吧。”陆川在上首的椅子坐下。
一个明显是他们领头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下官姓易,是市舶司的令史,见过大人。”
紧接着一个个人出列:“下官是……”
粗略地把下属的名字和职务认了一遍,陆川便让他们退下,只留下一个易令史,让他给自己介绍市舶司的日常事务。
易令史很积极:“我们市舶司负责对外贸易事务的管理的监督,比如外商聚集的城西集市,就是由我们市舶司管理的。”
第209章 玉米
大安实行严格的海禁政策,禁止私人海船出海经商,但海外贸易利润丰厚,尽管禁令严格,仍然有不少小型海船悄悄出海。
为了打击私人海外贸易,大安建立了朝贡贸易制度,也就是指外国的使团携带贡品到大安进行朝贡,这些贡品皇室会留下一部分,剩下的由使团带来的人在民间买卖,朝廷特意给他们划分了一块地方,就是城西的云来集市。
这个云来集市京城的人一般称为城西集市,是位于城西最大的集市。
不光是外国商人会在此买卖,大安境内的其他地方的商人也可以到云来集市租铺位,但他们一般是短租,比如从外地拉货进京售卖,零售兼批发给京中的大商户。
外地的人在云来集市来来往往,鱼龙混杂,和京中的勋贵没有多大关系,加上云来集市是由市舶司直接管辖,反倒比较容易收税。
“大人,东边是本朝商人的摊位,西边是外国商人的摊位。您想先去哪边?下官可以带路。”易令史恭敬地说。
陆川没有犹豫,直接说:“先去西边吧。”他今年都还没来这边逛过。
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陆川就会来这个集市逛一圈,希望能再找到像土豆一样的高产作物。
当初买下土豆种子的时候,和那个弗朗机商人说好了,让他帮忙找找有没有玉米、红薯之类的农作物。陆川还专门给那个商人画了几张作物的图片,从农作物的叶子到果实,全都画了出来。
甚至连做法和口感都描述了一遍。
可惜三年过去了,陆川一直没再遇到那个商人,也没再在集市上看到过什么高产作物的种子。
今年忙着会试殿试,之后又是送别好友、入朝当官、出京办差,一连串的事情下来,陆川压根没有时间和空闲来逛集市。
交接完市舶司的事务后,陆川看过以往的账册,便决定来云来集市巡视一番,以朝廷官员的身份来实地考察一遍。
易令史积极地给陆川介绍着集市的情况,力求在陆主事心里留下个好印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市舶司的新主事,非池中之物,不会在主事这个位置上呆太久。
若是他能讨好了这位陆主事,等陆主事高升后,让陆主事举荐他当下一任主事,易家再运作一番,想当上主事还是有可能的。
易令史的父亲在京中是个五品官员,多少有些能耐,所以他的想法不是幻想。
想到这,易令史对陆川越发讨好,陆川只要扫一眼,他立马就能详略得当地说出来。
“这个摊位是高丽国的,他们那边的高丽参不错,大人可要进去瞧瞧?”
“这个摊位是北戎人的,自从戎人被北疆军打败,签订了停战的文书后,他们年年都给大安纳贡,他们的东西多,所以地方也最大。北戎的皮毛还算不错。”
“那边是西域某个小国的摊子,西域那边的香料闻着挺香的。”
“那边是暹罗的摊子,暹罗茶味道独特,听说给陛下上供了一半,剩下的都在这里售卖。”
“……”
陆川一边听一边点头,全程没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听易令史的推荐,到那些店里去。
他大致地看了一遍,仍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能碰上土豆这种作物,已经是幸运的了,哪里能强求再多。
不过他现在到底是在办公,也不能太消极,便打起精神来。
巡视完了云来集市的西边,陆川顺势也逛了一圈东边,一圈走下来,都到中午了。
易令史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大人,如今已是午时,该用午膳了,只是回户部估计得半个时辰,大人可要在这边找间饭馆用膳?”
户部的食堂是限时供应的,只怕等他们回去了,也没有饭菜可吃。
陆川点头:“那就在这边吃吧。”
易令史眼睛一亮,动作利索地给陆川带路,知道陆主事不好奢华,他也没带人去什么大酒楼,而是去了一家干净整洁、菜肴美味的饭馆。
“大人,您别看这饭馆小,但厨子手艺还不错,大人可以尝尝。”
易令史正准备让小二开间包间,被陆川拦下了:“不用了,就在大堂吃吧。”
然后陆川率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易令史自然是听陆川的,连忙跟上。
这趟行程除了易令史,还有两个书令史跟着,在陆川的招呼下,四个人刚好一人坐一边。
由于自己对饭馆不太了解,就让易令史点几个店里的招牌菜色,易令史也不推辞,麻利地给小二报了五六个菜名。
因为正在饭点,大堂里的客人不少,上菜速度有些慢。好在陆川也不急,他是出门办差,晚点回去也无碍。
就在他悠闲地吃着瓜子,喝着热茶的时候,账房处传来了吵嚷声。
陆川好奇地循声望去,几个明显是外邦人打扮的人,说着蹩脚的大安官话,和账房先生在争执。
“不行,本店不接受赊账!你们这些外邦人,说是回去就给钱,出了这个门还不一定能不能找得到人!”账房先生严词拒绝。
由于他们的饭馆靠近云来集市,味道又很不错,有不少外邦人来吃饭。
来饭馆吃饭发现钱袋丢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一开始掌柜的心善,让他们回去拿了钱财再来结账,结果就再没见到那些人的影子了。
云来集市混杂,里面的人来来去去,可能今天在集市里卖东西,明天人就离开京城了,他们想找都找不到。
“先生,我们真的不会赖账,钱袋是真的被人偷了。”明显是几个外邦人的领头带着浓重的口音哀求道,口音虽然很重,但说得还算利索,应该是专门学过的。
账房先生没有一丝心软:“被偷了就找偷你的人去,但这饭钱必须要给,想吃霸王餐没门!”
几个外邦人脸色涨红,既是因为吃饭没钱付而感到难堪,也是因为钱袋丢失而难受。
过了一会儿,见外邦人确实是没钱,账房先生松了口:“我可以让你们其中一个人回去拿钱,剩下的等着那人拿钱来赎你们。”
岂料听到账房先生的话,几个外邦人脸色更难看了。
为首的领头说:“我们是今天刚到京城,怕把钱放在铺子里不安全,就都带在身上。”结果带在身上也还是不安全,反而被偷得更快。
账房先生脸色顿时青了,盯着几人的眼神很是不善,他若是不能把钱收上来,掌柜的就要扣他的工钱。
领头的赶紧补充:“但我们的货物还在铺子里,等卖了货,就马上把饭钱送过来。”
见账房先生脸色没有变化,领头的就知道对方是不接受这个建议。
为防账房先生撕破脸报官把他们抓起来,领头的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小心打开给账房先生观看。
“我可以用这个抵账,听你们这儿的人说,这个东西特别宝贵,能值几十两银子的。”
纸包里是一小把金黄色的豆粒,账房先生低头捻起一颗仔细观看,根据手感来看,应该是外邦的农作物。
虽然颜色金黄金黄的有些好看,但终究不是金子,账房先生扔下豆粒,一脸刻薄地冷哼一声:“什么破烂东西,也能值几十两银子?老夫可不会听你们诓骗!”
领头急忙把账房先生扔到地上的粒子捡起来,一脸焦急道:“这真的值几十两银子,几年前有个客人让我找的,说是只要找到种子,可以给我几十两银子。”
这种子可不好找,是他在一个贵族的花园里看到的,为了换这包种子,他可是花了一匹丝绸。
“……”账房先生面无表情,就这么听着他编。
“多财!去京兆府报官!”账房先生终于忍不下去,决定去报官。
几个外邦人脸色明显慌乱起来,心里急得团团转,想不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好嘞!”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答话,扔下抹布就要往外跑。
就在这时,一声“且慢”让小二顿住了脚步。
账房先生和几个外邦人,还有看热闹的人都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了起来。
易令史惊讶地看向陆川,这是很常见的事端,没想到陆主事会站出来替那几个外邦人解围。
陆川快步走过去,在展开的纸包上拿起一颗种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陆川睁大了眼睛,心里狂喜,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玉米种子竟然出现了。
没错,这种金黄的粒子,就是玉米的种子。
陆川大手一挥:“这几个外邦人的饭钱,我结了!”
然后陆川从怀里掏出钱袋,从里面掏出四两银子,他钱袋里拢共也就五两银子。自从他把私房钱交给谢宁后,每月的零花钱和在国子监读书时候一样,一个月五两银子。
看着仅剩一两银子的钱袋,陆川有些心疼,这可都是他的零花钱啊。这些弗朗机人到底吃了什么,竟然这么贵!
账房先生可不管是谁结账,只要能收回饭钱就行,当即露出了笑容,接过银子,给陆川倒找了五十个铜板。
那领头的拿出玉米种子的那一刻,陆川才发现他竟然就是几年前那个商人,卖给他土豆的人。
只能怪外国人都长得太相似了,而且领头的还留着大胡子,就更难辨认了。
几个外邦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陆川替他们给了银子,过了半晌,领头的才反应过来。
他指着陆川道:“你、你就是陆?让我找种子的人?”
陆川点了点头,满脸笑意道:“没错,是我。”
第210章 番茄
“大人,种子全都在这里了。”领头的拘谨地说道。
陆川和领头的确认彼此的身份后,自觉在账房处站着妨碍了其他客人,便让小二带他们到厢房去。
陆川让领头的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易令史他们担心陆主事的安全,也跟着进来,站在陆川身后。
虽然疑惑陆川为何会优待一个外邦人,但易令史有眼色也有分寸,不会多说什么。
陆川很有兴致地数着纸包里的玉米,颗颗饱满,应该是专门挑选过的,一共五十颗。
数了三遍后,陆川用纸包重新包起来,才抬头看向领头的:“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玉米种子的?怎么不多带点?”要是多带点,第一茬能种的就更多了。
契尔夫眼睛盯着陆川手里的那包玉米种子,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看眼前这位大人重视的样子,这包种子应该很值钱。
幸好刚才那账房不识货,真让他用种子付了饭钱,他得后悔死。
契尔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大人,这些种子是我途径意大利亚国时发现的,当时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这些种子。您之前说好的五十两银子,可能不太够。”
契尔夫的口音很重,好在陆川在前世听过不少外国人的蹩脚普通话,还是勉强能够听懂的。
陆川英语还不错,但眼前的商人明显不会说英语,就算会说陆川也不会表现出自己会英语。否则怎么解释,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安人,没有跟人学过,就会说外邦人的语言。
所以双方就这么艰难地沟通着。
得到了玉米种子,陆川心情很好,也就不计较对方坐地起价,虽然他知道对方买这包种子肯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多的就当是给对方的路费了。
“那你说,要多少钱?”
契尔夫见陆川没有发怒的迹象,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当初从大安购进丝绸,一匹丝绸才一两银子,运到大洋彼岸,能卖到十两银子。
这包种子是他用一匹丝绸从意大利亚国的贵族手里买到的,相当于只花了一两银子。
契尔夫眼珠子转了一圈,脸上仍然是讨好的笑容:“这包种子得之不易,耗费了许多钱财才买到,大人若是想买,少说也得给我们三百两银子。”
陆川心里冷哼,三百两银子?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当他看不出这人眼里的算计吗?
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稿费,加起来也才四百多两银子,这商人张嘴就是三百两银子,他是心情好不想计较,可也不是什么傻子。
陆川扭头看了易令史一样,易令史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用陆川开口,自己接过话茬。
易令史露出笑面虎一般的笑容,没有就三百两银子讲价,而是开始说陆川的身份。
“这位大人是我大安朝的户部六品主事,今科的探花郎,永宁侯府的儿婿,用你们国家的话来说,就是受国王看重的贵族。”
“我们大人不差钱,但也不喜欢被宰,若是有人敢骗我们大人,哼呵!”
契尔夫心里一震,没想到跟他交易的人竟是这个东方大国的贵族,还很受国王的看重。
他有些惧怕,但想到那丰厚的利润,贪婪还是占据了上风,他色厉内荏道:“你们难道要扣押我们不成?”
易令史笑道:“怎么会,我们大人是奉公守法之人,哪里会做这等事情。只是这云来集市现在是由我们大人管理,你们想在集市里卖东西,得我们大人同意才成。”
契尔夫看着笑眯眯的易令史,又看了一眼陆川,陆川低着头,似乎是在研究纸包的纹路,看不清他的表情。
契尔夫心里发寒,知道三百两银子是不可能了,要是得罪了大安的官员,只怕会牵连到弗朗机的其他商人,他们会撕了他的。
让他突然改口,又有些下不来台,好在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同行商人懂眼色,虽然他们不太能听懂大安话,但能看懂契尔夫的脸色。
几个商人拉着契尔夫到一旁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再回来时契尔夫眼神已经安分了。
“方才是我说错了,是一百两,一百两就够了。”
易令史看了陆川一眼,陆川点了点头,易令史应下:“好,就一百两银子。”
见对方这么利索就应下这个数,契尔夫心里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多说几十两银子。
不过卖有一百两也赚了不少,想到成本,契尔夫心里的不甘散去,涌起赚钱的喜悦。
陆川身上没带什么钱,易令史他们也没有多少钱,于是陆川让其中一个书令史到陆府,去找齐管家支银子。
把玉米种子卖了出去,看对面的大人没有生气的迹象,契尔夫又升起了卖东西的想法。
“大人,这次来大安,我还带了其他的农作物,大人可要去瞧瞧?”
万一有什么看中的,他也能多赚一笔钱。
陆川想了一下,接下来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到云来集市上再逛一下也行,便点头应下了。
即便没有他特意让契尔夫去寻的高产粮种,有其他的瓜果蔬菜也成。
由于陆川他们还没用膳,钱也还没送来,就让契尔夫他到大堂去等一段时间,主要是没拿到钱,陆川也不想把玉米种子还回去,契尔夫他们就不愿意走,索性就让人等着了。
契尔夫他们出了厢房,剩下的一个书令史就到后厨去催菜,方才为了谈事情,让上菜的小二端回了后厨。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出锅时间有点久,但在厨房保温着,上桌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陆川是官职最大的,他不动筷易令史他们也不敢动,便率先用公筷夹了一块爆炒羊肉,口感鲜嫩而不腥臊,饭馆的厨子手艺果然不错。
如今天气渐冷,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会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北地的牛羊肉开始在京城售卖,这一桌子除了羊肉还有两道牛肉做的菜,加上辣椒爆炒,每个菜都很下饭。
易令史知道,陆主事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犹豫了半天,还是停下筷子,问道:“大人,您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个种子?这种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主事被圣上封赏,兼任市舶司主事,主要的功绩便是向圣上献粮种,如今京城及周围的乡镇,都因为种了朝廷宣传的土豆,而迎来了大丰收。
此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云来集市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偏偏只有陆川注意到了,并买下带回家培育。
这次不会也是发现了其他的高产粮种吧?
想到这个可能,易令史开始紧张起来,心脏一跳一跳的。
莫非他也能见证新粮的到来?
陆川没打算隐瞒,他今日花高价买了几十颗种子,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相信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和易令史说了也无碍。
“本官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子是玉米的种子,亩产能有三百斤到六百斤左右。产量比不得土豆,但比小麦还是高不少的。”
在陆川前世,玉米的产量一般在八百斤到两千斤之间,地区不同,产量也就不同。
但这个产量,是经过农科院育种的,原始的玉米种子,大概就是三百斤到六百斤之间吧。之后要增产,还得有人研究育种。
土豆也是一样,一开始还没种土豆之前,陆川还和苏幕唐政他们说,土豆的产量能达到三四千斤,事实证明,没有经过育种的土豆种子,一千五百斤已经是高产了。
幸好当时他们都没把陆川的话当回事,否则陆川就丢脸丢大了。
易令史和剩下那个书令史张大了口,没想到还真是新粮种!
至于陆川说的产量他们完全不入耳,只听到一句比小麦的产量高。
比小麦的产量高~
产量高~
两人呆愣了半天,直到陆川用筷子敲了两下碟子,才回过神来。
然后目光纷纷转向陆川放在桌子上的纸包,里面竟然是新粮种!
陆川说:“玉米种子只有这些,你们也别看了,等种植出足够的种子,加上司农司那边试验种植方式,少说也得两三年。”
易令史喃喃:“别说两三年,十年八年都能等得起,比小麦产量高的新粮种啊!”
找到一样高产粮种已经是天大的功劳,没想到陆主事还能找到第二样,他们实在是羡慕嫉妒!
陆川看着两人惊呆的模样,心里暗自感叹,等找到红薯,五六千斤的产量,他们估计会更震惊吧。
其实相比于玉米,他更想要的是红薯,红薯的块茎和藤都可以作为种苗,红薯藤能喂猪,经济价值非常高。
前世某个朝代,立朝初期全国人口从七千万涨到了四亿多,增长了近六倍。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红薯的出现。
不过以大安现在的人口,把土豆推广开,就足够全国人口吃饱饭了。
陆川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把桌上的纸包放进钱袋里。
“你们也别惦记着了,这种子本官会送去司农司。你们赶紧用膳吧,一会儿还得去一趟云来集市。”
易令史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筷子用膳,这种好事儿,可惜他不能跟着喝汤。
三人用完膳,到陆府找齐管家的书令史也回来了,后面跟着齐管家和几个家丁。
担心对方不收银票,齐管家还特意拿了银锭来,有二百两银子,以防陆川要买其他东西不够钱。
陆川在饭馆就把买玉米种子的钱给了契尔夫,契尔夫顿时笑花了脸,连今天钱袋被偷了都不介怀了。
钱袋里只有十几两银子,跟这一百两银子完全不能比。
和契尔夫同行的几个外邦人都嫉妒地看着他,区区一包不值钱的种子,竟然就换了一百两银子!
契尔夫很会做人,感觉到同伴的嫉妒,用弗朗机语叽里咕噜了一下,那几个同伴眼里的嫉妒都消失了,然后挂起大大的笑容。
陆川懒得猜测他们说了什么,无非是一些分赃的话罢了。
其实这几年来,陆川也拜托过其他外商去寻找玉米红薯,可惜没有一个有消息。
也就契尔夫从陆川这里得了不少好处,才愿意花费一点儿功夫帮着寻找。
陆川在契尔夫几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入住的客栈。
“大人,这些是我从大洋彼岸走遍了好几个国家,才搜罗到的好东西,您瞧瞧有什么看得上的吗?”契尔夫点头哈腰道。
陆川扫了一眼,那些华丽的宝石,他一样都没放进眼里,只着重看了对方带来的农作物。
农作物带得不多,只有两三样,都不是粮种,就是一些观赏类的盆景。
陆川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大安,没有一点儿用处,没必要花钱购置。
见陆川摇头,契尔夫顿时就慌了,相比于玉米种子,这些花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保养的,就希望能像红果花一样卖个好价钱。
没想到最大的主顾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陆川转身就要走,契尔夫赶紧说道:“大人,请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一些种子,或许您会有兴趣?”
闻言,陆川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契尔夫:“都有什么种子?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契尔夫讪讪笑道:“忘了忘了!这就给您拿出来。”
然后契尔夫从一个皮袋里拿出两个纸包,把纸包展开。
陆川看了一眼,其中一样是他认识的种子,那就是葵花籽。陆川眼前一亮,现在的大安人磕的瓜子是西瓜子、南瓜子和冬瓜子。而且葵花籽还可以榨油,出油率较高。
陆川压了压心里的兴奋,转而看向另一包种子,是他不认识的种子。
他前世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农村,如果是成熟的瓜果蔬菜他还能认得出来,光是种子实在难辨认。
契尔夫看出陆川眼中的迷茫,给他着重介绍了这两样种子的特点。
“这个是太阳花的种子,可以种出成片的太阳花,在太阳下可漂亮了。”
“这个种子能种出红红圆圆的果实,非常好看,叫金珠果。我们国家的贵族可有好多人种植呢。”
契尔夫想到陆川之前对红果花这么感兴趣,以为他喜欢红色的盆栽,但这个金珠果的盆栽不好运输,容易腐烂,便只带了一包种子。
陆川突然想到一样东西,红红的果实,被大洋彼岸当成是盆栽,很有可能是番茄。
陆川问:“这金珠果是什么味道?是不是酸酸甜甜的?”
契尔夫脸色一慌:“大人,这可不能吃,这金珠果是有毒的。”
听到契尔夫的话,陆川越发肯定这就是番茄的种子,没成熟的番茄吃了确实会引起呕吐腹泻,所以一开始没被当成果蔬,被大洋彼岸的贵族当成了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