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眼前的少年笑着， 眉眼弯弯，唇角勾起，极其灿烂地笑着， 但竹之内雅却感受不到丝毫笑意，甚至，隐约之间，他在那双弯着的眼眸里看到了无尽的哀切。
太宰没有生气，只是， 很痛苦、很难过。
意识到这点，竹之内雅张了下嘴， 想说什么却又被纷乱的思绪和胸腔的沉闷堵住了话头。
他也想探寻和治愈，谁不想健健康康呢？可是……
竹之内雅低头垂眸， 眼神渐渐虚焦，可是， 探寻和治愈， 带来的后果，其中某种后果，他无法承受也不愿承受。
不说那种应该能够选择性压制记忆的东西，如果探寻和治愈的中途发生意外，意外又导致他被带走，他被带走又导致太宰生死不知和其他亲友糟糕的结局……
相比那种后果，什么都不做，最为稳妥，至少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如此， 真正变傻使得费奥多尔对他丧失兴趣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如果必须有人要死，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何况，这样的话， 没人要死，没人会死，最多他的“病情”加重，世界上多出一个傻子。
这是——
最。优。解……
于是，一个笑着，一个沉默，车内的气氛越发压抑，中岛敦也在这样的气氛中愈加不安。
太宰先生，还有首领先生，这是在吵架吗？
中岛敦不断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给他自己忙得不行。
而和中岛敦一样给他自己忙得不行的，还有那个正站在中岛敦所在车辆车门旁边的Mafia成员，他需要在竹之内雅转身看来准备下车时心领神会地开门。
少顷，就在中岛敦胆怯，担忧又战胜了胆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太宰治脸上的笑意蓦然淡去，一下子击退了中岛敦才提起的勇气。
“我很早就发现了，也很早就想说了，你把自己放在了靠后的位置，最近更是把自己放在了极其、极其、极其靠后的位置。
“所以，小雅，为什么？我做得太过糟糕，让你丧失了信心，还是最近有谁跟你说过什么？”
说到最后，太宰治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淡去，露出了一副让人难以形容的表情。
竹之内雅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表情，会在太宰治脸上出现。
那是一种带着乞求、仿佛下一秒就会哭泣的表情。
“太宰，我们……”面对这样的表情，竹之内雅心脏猛地一颤，“你做得很好，也从来没有让我丧失信心。”
竹之内雅原本想说我们现在还是我们，但是，最终，因为不想欺骗，或者说难以做到放弃了。
目前来说，他确实认为这是最优解，也确实没有太多探寻和治愈的欲望。
这些，除开竹之内雅本人，太宰治也同样清楚，太宰治通过那个“我们”、那个停顿听出了竹之内雅话中的意思。
太宰治闭上了眼睛。
“太宰。”不由自主地，竹之内雅轻轻喊了声。
话音未落，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太宰治微微睁开眼睛，用和平时相差无几的语气说：
“功能性改变和器质性改变不同，你本质上没有生病，病情加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福地樱痴，我会调查，无论你愿不愿意提供其他细节。”
相差无几，只是表面相差无几，竹之内雅能够听出内里的区别。
以及，看出。
少年纤长的睫羽在脸上打下了两片小却重的阴影，目光划过那两片阴影，又划过少年抿起的嘴唇，竹之内雅在心中叹了口气。
“太宰，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想一想。”
“只是想一想吗？”太宰治忽然抬眸，定定看着竹之内雅问道。
竹之内雅：……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想一想，还是想一想之后，放弃原来的想法，取决于他能否想到胜过最优解的最优解。
沉默片刻，竹之内雅微微侧目，避开了那双鸢色的眼眸：“很晚了，太宰，回去睡觉吧，敦估计也很困了。”
中岛敦正在思考什么“病情”，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凛，当即称是。
等反应过来后，见太宰治瞥来一眼，出于小动物的直觉，中岛敦连忙补充道：
“那个，我其实不是很困，只有一点点困意。”
“一点点困意也可以回去睡觉，你现在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
竹之内雅目光扫过中岛敦，最终，落在了看似平静、看似正常的太宰治身上，“太宰，很晚了，回去睡觉吧，我明天会把其他细节统统告诉你。”
明天……就是不知道，他们明天的交流会是什么样子。竹之内雅再度在心中叹了口气。
甚至，会不会交流，都是不一定的事情，毕竟完全可以借助简讯。
竹之内雅了解太宰治，因此，他清楚地知道，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在查清福地樱痴究竟有没有死过前，太宰治很大概率会选择避开和他见面。
太宰治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也只是点了下头，他不会回去睡觉，他，有事要做。
咔哒、咔哒、咔哒……
书柜旁，森鸥外顿了顿，循着这道声音，偏头看向了右侧，那扇据卖家说绝对安全的大门。
两秒过后，看着开启的门缝，森鸥外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在这个时候……”
森鸥外没有说完，因为，比太宰治先出现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凝视枪口片刻，森鸥外移开目光，看向了那双晦暗无光、似有污泥翻滚其中的眼眸。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下一秒，“砰”的一声，太宰治稍微移动抬起的手臂，朝着森鸥外身旁的书柜开了枪，书柜和书籍的碎屑瞬间如烟花般炸开。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兼之自信僵了下，而后，像是无事发生过似的，他用手中的书籍挥了挥身前的碎屑。
随手挥了挥、掩饰了一下尴尬之后，森鸥外再度看向太宰治。
此时，已是深夜，幽幽的灯光根本无法完全驱散黑暗，门口、室内、室外，都弥漫着阴冷而晦暗的气息，少年站在灯光下，却像长在黑暗里。
稍作打量，疑惑、好奇的同时，森鸥外开口问道：“这个时间，不去睡觉，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间，就是睡觉的时间。
如果不是他交了个不错的笔友，最近每天都在和对方互出难题、互作解答，以致需要翻书寻找问题和答案，这个时间，他早睡觉去了。
森鸥外如此想道。
“森先生，这个时间，不去睡觉，发生了什么？”太宰治以森鸥外说的话回道。
森鸥外低声笑笑：“你让我想起了你最烫手、最扎手的时候，不过……”他看了眼枪口，笑容更甚，意义不明，“你最烫手、最扎手的时候，都没有拿枪指着我。”
“那么，我后悔了。”
“后悔？”
“非常、非常后悔，”太宰治将枪口对准森鸥外眉心，同时压了压放在扳机上的食指，“后悔没有早点拿枪指着你。”
森鸥外看到了这个动作，以及泛白的、用力的指尖，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了解这个孩子，知道这个孩子不会向他开枪。
至于刚刚的意外，终究只是赌一赌，赌对赌错，都很正常。
眼下，森鸥外唯一在意，或者说唯一好奇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认识的太宰治已经很久没有显现这样的状态了。
“因为小雅吗？”森鸥外没有证据，但就是这么试探道。
事实证明森鸥外的判断没有问题，在听到“小雅”二字后，太宰治垂了下眸，说：“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给小雅。”
“你让我糊涂了，太宰，以你的聪慧，思想这种东西，你真的认为能够强加给某人，尤其那个同样聪慧的孩子吗？”
森鸥外边说边走，转眼就在太宰治身前、再进一步便贴住枪口的位置站定，“而且，哪怕可以，我最近也不过和他聊了会，帮他做了点基础的检查罢了，根本谈不上教育乃至强加思想。”
“那就不要胡乱说话，”太宰治冷冷地说，“只管做好你本职的工作，做些再基础不过的检查。”
“目前来说，我本职的工作，可远远不止做些再基础不过的检查。”
停顿片刻，见太宰治只是冷冷看着，森鸥外微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方便说说相关的事情吗？也好让我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然。”
答案显而易见，太宰治没有回应，也就是不太方便。
还是烫手，还是扎手啊。默默感叹着，森鸥外回忆了一下，他记得他上次检查的时候，主要和竹之内雅聊到了一些事务的处。
而在那些事务的处上，再进一步，他提到了最优解，以及与之相关的首领的使命。
难道说，那个孩子，从中学到了什么，又真正实施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森鸥外很想点头，借此抒发心中的满意，但考虑到太宰治的心情，为了避免一会难以试探，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第202章 爱讲废话
此外， 除开试探问题，还有一个原因，太宰治不会向他开枪， 那是建立在正常情况下。
而此时，涉及太宰治重视、极其重视的竹之内雅，要是再加上他故意刺激，恐怕会超出“正常”这一范围。
森鸥外深深知道这点，所以， 无论如何，他都会忍下点头的冲动。
若有似无的蒸汽声响蓦地消失， 森鸥外循声看去，看了眼那壶已然煮好的咖啡。
“太宰， 咖啡正好煮好了，”森鸥外回过头， 温和地说， “和我一起来喝一杯吧。”
“顺便聊聊，我和小雅，上次聊了些什么。”见依然是熟悉的枪口和沉默的应对，森鸥外扩大嘴角的弧度，补充道。
一秒、两秒、三秒……
倏地，太宰治垂下眸，将手枪插回了腰间。
森鸥外低声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垂着眸的少年，随后率先走向了那壶咖啡所在的柜子。
瓷杯与瓷杯， 瓷杯与柜面， 茶壶与柜面……互相接触，发出轻轻的声响。
在森鸥外准备咖啡的同时， 太宰治一动不动，仅仅垂着眸，站在原地，直到懵懵的、仿佛隔着雾气的声音响起。
那是滚烫的咖啡落入瓷杯的声音。
意识到很快就能进入正题，说起上次聊天的内容，太宰治收敛思绪，迈开了脚步。
夜色愈浓，在诊室小小的角落里，随着两道声音时不时响起，两杯滚烫的咖啡渐渐冷却。
第二天，4：49，天际泛起亮光之时，港口Mafia总部大楼顶层，竹之内雅正在睡觉的卧室内。
【为什么？】
【为什么？】
……
青年沙哑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床上，竹之内雅皱皱眉，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太宰治对福地樱痴那件事情的重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竹之内雅受到影响，做了个梦，梦中，是昨天的回放，是那个死在大厅里的青年，以及那个青年最后喃喃的那句——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迷迷糊糊间，竹之内雅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要说为什么？”
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认知吗？
可惜，昨天的站位，安全归安全，根本看不清双方的打斗。
想到这里，竹之内雅清醒了一些，同时在心中反驳了一下所谓的可惜。
没有那么可惜，看得清也好，看不清也罢，福地樱痴终究活得好好的，那个青年估计只是对福地樱痴的实力感到震惊。
放空片刻，在看了看床头的座钟后，竹之内雅掀开被子离开了床铺。
换做平时，此时此刻，才5点不到的时候，竹之内雅必然不会起床，但在诸事烦扰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有继续睡觉的心情。
少顷，洗漱完毕，穿上常服，竹之内雅准备到办公空间去看着凌晨的横滨放空，然而，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曾经的习惯，在余光瞥见某个东西时，他走到角落里拿起了那个东西——
无杀伤力、无威慑力、只能用作训练的竹刀。
如今，除开这把时常更换的竹刀，他手边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
自原来的太刀在十年后遗失以来，即使梶谷川和广津柳浪每天都有送来各种武器，他也迟迟没有遇上像原来的太刀那么顺手和心仪的存在。
随手握着转动了一下手腕之后，竹之内雅开始了训练，在训练里，他也像过去那样，渐渐忘却了其他事情。
在训练里，在汗水的挥洒中，唯一清晰的事情，就是训练与变强。
只是，训练是一时的，忘却也是一时的，有些事情终究需要面对。
“你……还好吗？”中午时分，看着笑眯眯、将双手背在身后、和平时相差无几的太宰治，竹之内雅略显迟疑地问道。
竹之内雅此时心中有些打鼓。
他原本以为太宰治最近会避开和他见面，然而，眼下，太宰治不仅没有避开，反倒心情似乎还算不错。
“我很好啊，”太宰治眨眨眼，“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竹之内雅沉默了一下，他很想说句并不突然，但眼前的少年眉眼间、神色间的平静和舒展又让他感觉确实突然。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竹之内雅不由在心中喃喃了一句。
“小雅？”
“……没事，进入正题吧，我把昨天的细节统统告诉你。”
竹之内雅垂眸思考片刻，组织好语言之后，开始了讲述。
其中，大多内容，诸如人员的反应、你来我往的战斗过程之类，竹之内雅只是简单讲了讲，他着重描绘了一下那段疑似幻觉的画面。
昨天晚上，在竹之内雅的视角里，为了保护那个伤势严重的官员，福地樱再次承受了一记巨狼的拍击。
而在福地樱痴再次承受了一记巨狼的拍击后，或许是因为受到第一次拍击影响，本身状态不好，第二次拍击，他没有控制好角度，摔倒的时候摔折了肋骨，肋骨的骨折导致气胸损伤了肺部，他在翻滚起身后重重喘了口气。
也在那个时候，那个青年抓住机会，使用了一种前面没有使用过、能让冰霜覆盖敌人手脚的攻击。
那种攻击，具体效果不明，但福地樱痴因此全身僵化了一瞬。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竹之内雅明白，那个青年亦然，下一秒，那个青年，以及某头巨狼，前者释放了一枚堪比箭矢的冰晶，后者张开硕大的嘴巴咬向了福地樱痴的脑袋。
或者，准确来说，福地樱痴的身体，以巨狼那样的体型，绝对能将大半身体吞进口中。
事实上，也差不多，在那枚冰晶穿胸而过的同时，那头巨狼像是咬住似的吞进了福地樱痴的脑袋。
后面的画面，竹之内雅没有看到，但想来也能顺势吞进并咬住乃至咬断福地樱痴的身体。
当然，无论前面，还是后面，这些画面，全部仅限于竹之内雅的视角。
在太宰治，还有中岛敦，或者其他参会者的视角里，福地樱痴以刁钻的角度躲开了青年和巨狼的合击。
温和的、略微沙哑的声音渐渐飘散于空气之中，太宰治目光在竹之内雅脸上停留了一会，在确认声音的沙哑应该只是来自锻炼后，他看向了距离竹之内雅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需要思考。
而思考，不能看着让他分心的人或物。
果然，没有正常，或者说没有完全正常。看到太宰治移开目光，竹之内雅不由放松了许多，太宰治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刻意地移开目光。
他不是不希望太宰治正常，只是，常，总归好过有违常，有违常的太宰治让他无所适从。
放松之后，和太宰治一样，竹之内雅也陷入了思考。
实际上，随着越说越多，给出更多细节，他隐隐摸到了什么，只是苦于昨晚的梦境劳累了他的精神，以致目前很难进行深沉的思考和串联。
稍过一会，竹之内雅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目前的状态并不支持他继续下去。
于是，安静的室内，多了个撑着下巴、看着太宰治发呆的少年。
嘀嗒、嘀嗒、嘀嗒
走针的声音不断响起，窗外的飞鸟不断飞过，在某个瞬间，太宰治抬起头，随后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往后退了步。
这一步，唤回了竹之内雅的思绪，竹之内雅随即用茫然的眼神表达了询问之意。
“我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共同点？听到这话，竹之内雅微微一怔，共同点和受到惊吓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抱着些许疑问，竹之内雅正要询问，却听太宰治率先说道：“实际上，在你的视角里，福地樱痴也没有死亡。”
竹之内雅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正是他隐隐摸到，却因不可抗力而放弃思考的东西。
“小雅，如果你愿意，你昨天就能想到。”
太宰治微微垂眸，缓了缓受到的惊吓，忽略他已经想到了如何改变竹之内雅的想法，就目前而言，两天或者三天，总之一定的时间里，因为昨天那种无力的、仿佛丧失了活着的意义的感觉，他其实依然想要避开和竹之内雅见面。
“你昨天说巨狼咬住了福地樱痴的脑袋，但是，你刚刚讲述的细节里，所谓的咬住仅仅只是乍看上去，真正的事实是巨狼吞进了福地樱痴的脑袋。”
说到这里，太宰治抬起头，“就像苍穹包裹着这个世界一样，苍穹包裹着这个世界，却不会碰到这个世界，至于那枚穿胸而过的冰晶，我想以森先生的爱好，你应该也听他说过。”
如果不偏不倚，一枪正中心脏，而且完全对穿，无视个人意志，无视个人体质，因为缺少心脏带来的血液循环和供应，大脑会在三到四秒后进入无意识的状态。
竹之内雅脑中第一时间浮现了这些信息。
并且，这些信息，确实来自森鸥外，在时不时的交流中，森鸥外教授了很多东西。
不过
“森先生，什么爱好？”
“爱讲废话。”没有丝毫犹豫，太宰治果断回答。
竹之内雅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紧接着，在思考了一会后，他开口询问道：“太宰，你是想说，他或许在短暂的时间里做了些什么？”
第203章 当最优解不是最优解时
“我知道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确实很小，不过，”太宰治耸耸肩， “再小也不是没有，不是吗？”
话虽如此……竹之内雅垂下眸，终究还是太小了，就算福地樱痴真的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些——离奇的、颠覆性的、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成功避开了原来的死局， 为什么独独他能记得相关的事情呢？
为什么独独他呢？
不由自主地，带着浓浓的疑惑， 竹之内雅思绪稍稍岔开，总不能是他身上又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少年垂着眸， 坐在办公桌后，坐在晦暗的阴影中， 莫名显得有些孤寂。
看着这样的少年， 太宰治下意识想要上前，但又在迈开脚步前压下了这股冲动。
只是看上去而已，只是看上去有些孤寂、有些可怜巴巴而已。
太宰治像是抱怨似的在心中嘟囔，实际上，他才可怜，想要生气，却完全气不起来。
真的，完完全全，气不起来。
好比昨天晚上， 在领会“我们”、领会那个停顿后， 太宰治原本打算闭目冷静，然后转身离开继续冷静， 结果，一听到那声太宰，就像泄了气一样，放弃了这个想法。
“估计根本没有半点和孤寂有关的想法，没人比你看得更开了，毕竟……连自己的安危都能放在最后。”
在心中嘟囔着，太宰治不由发出了声音，所幸他发出的声音很轻，在竹之内雅看来的同时，他直接说起其他事情掩盖了那些抱怨。
而太宰治说起的事情，正是竹之内雅梦中最为清晰、不断循环的那句“为什么”。
“此外，还有一些佐证，比如那句你一嘴带过的临终遗言。”
在以掩盖为目的，作了下开场白后，太宰治微微勾了勾嘴角，那确实是一些让人感到高兴的佐证。
“那个青年，我昨晚‘简单’了解了一下，他和福地樱痴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那样的仇恨，论上，他不会不知道福地樱痴实力如何，或者至少也应该有所预料，他发出‘为什么’的疑问，很大概率是遇到了远超他预料的情况。
那么，对于一个心死的、大致了解福地樱痴的复仇之人，会有什么情况能够超出他的预料呢？”
“福地樱痴躲开了那个青年认知中躲不开的合击。”自然而然地，竹之内雅接话道。
“我查看了当时的监控，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不过也能大致看清，站在他的角度，福地樱痴，百分之百，躲不开，偏偏事实截然相反，就像有过相关的经历一样，那位猎犬的队长坚定而决绝地朝着那个刁钻的角度躲开了他们的合击。”
竹之内雅闻言微怔，前面那些尚且称得上“简单”了解了一下，当时的监控如今可是在官方层层把手下啊。
“太宰，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没有休息？”竹之内雅皱眉问道，“甚至现在过来也是因为现在才看到当时的监控？”
太宰治挑了下眉，用惯用的表情、轻松的语气说：“没有，你想多了，这种工作根本不用我出马，我的部下完全可以轻松做好。”
“我记得……”竹之内雅依然皱着眉，“你说你的部下全部都是笨蛋，而且，说过不止一次。”
“最近新招了一些，有的还算能用，说回正题吧，这样的话，非常符合我们的猜测，福地樱痴确实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些离奇的事情。”
太宰治低头避开竹之内雅的目光，抬手摸了摸下巴，“就像有过相关的经历一样……说不准可以回到过去，或者模拟未来。”
说完，等待片刻，太宰治抬起头，随后微微僵了僵。
从那双湛蓝的、依然皱着眉盯着看的眼眸里，太宰治知道他的谎言失败了，他故意的等待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竹之内雅还在关注那个正题以外的话题。
微微僵了僵之后，像是无事发生过，又像是破罐子破摔，太宰治歪歪头表达了疑问之意。
就像竹之内雅认为太宰治没有必要为自己的身体费心一样，同样地，太宰治也抱着类似的想法，他不想竹之内雅在这种事情上费心。
凝视着，等待着，见太宰治打定主意不说实话，竹之内雅终究还是十分配合地说起了所谓的正题。
“回到过去，模拟未来，”竹之内雅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手下的桌面，“这让我想起了十年后火箭炮，但他身上似乎没有类似的东西。”
“或许可以询问一下Reborn先生。”
“Reborn先生Reborn先生就由我联系吧。”
太宰治眨眨眼：“你担心我跑去十年后吗？放心，我答应过，不会跑去十年后。”
当然，不是永远，只是最近。像之前答应的时候那样，太宰治面不改色地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竹之内雅顿了顿，不说太宰治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他清楚地知道太宰治没有那么乖巧，他此时只是因为些许话与话之间的相似性想起了那个承诺——
我们可以避免糟糕的结局。
思绪在那个承诺上流转片刻，又倏地转回了现实，竹之内雅解释道：“不是，Reborn先生，因为我跟你和中也说过的‘某人’，他最近经常跑到外面寻找对方的踪迹，我联系上他比你联系上他的概率要大。”
这不是指有没有电话号码或者其他联系方式，无论竹之内雅，还是太宰治，他们都拥有同一个联系方式，只是，相比太宰治，Reborn经常跑来首领室，竹之内雅更加容易和Reborn碰面。
也就是，更加容易，“联系上”。
太宰治当即明白并点了下头。
“小雅，目前这些，我们谈论、猜测的事情，尚且都是未知数，”太宰治随手拉了拉身上仅仅披着、或许会在某一刻滑落的大衣，这是他准备离开的准备动作，“给我三天时间，不，两天吧，感谢福地队长多年以来到处任务，查找他的信息算得上比较简单，两天后我会把相关的信息送到你面前。”
竹之内雅目光缓缓扫过太宰治身上稳固了一些的大衣，最终落在了那双鸢色的眼眸上，凝视两秒，他说：“好。”
黑色的衣摆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而看着那道弧线收拢于太宰治行走之间，竹之内雅终究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太宰治。
没有丝毫犹豫，停下，转身，太宰治静静看着竹之内雅。
并且，像是知道竹之内雅要说什么似的，太宰治此时的神色中带着明显的认真。
对视之间，沉默蔓延，似乎几秒钟，又似乎几分钟过后，竹之内雅缓缓开口道：“太宰，两天过后，或许只能得到一个那是幻觉的答案。”
“那就把某些事情提上日程，”太宰治所当然地说道，“正好最近你需要装傻，有的消息流传出去也没有太大关系，反而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有利无弊，到时还能把那些消息和你需要针剂维持智这种传闻一起辟谣。”
“某些事情？”
“派些可信的Mafia成员前去搜寻各种能够治愈的可能。”
竹之内雅将双手全部搁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说：“太宰，如果我治疗，很大概率会导致不好的后果。”
“如果不好的后果指的是我、中也、他人的死亡，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港口Mafia总部分部全体成员，我们本来就应该为港口Mafia首领奉献自己的一切。”
说到这里，太宰治垂下眸，再度抬眸之时，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多了分执拗，“以及，身为你的部下，我会领受你的命令，不去探寻不做任何事情，但是，部下之外，身为你的朋友，我会无视你的命令，拼尽一切让你好好活着，即使代价是我的生命。”
这就是太宰治想到的办法
之一。
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以便使得竹之内雅明白，避开的行为只会导致偏离甚至无可预计的后果。
简而言之，就是破坏最优解，当最优解不是最优解时，自然会有其他最优解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竹之内雅也不得不接受，即使其他最优解带着一定的风险。
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个办法，暗含逼迫的意味，不过和其他办法相比，已经堪称温柔到极致了。
这也是太宰治为什么优先使用这个办法。
“变傻不算好好活着吗？”竹之内雅沉默着，苦寻反驳的由无果，最终憋出了这么一句。
“小雅，变傻的话”
眸光闪动之间，太宰治蓦地笑道，“你有活着的意识吗？”
“我不知道。”
“我也是，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竹之内雅微微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太宰治，仿佛在无声地问“那你为什么将其排除在外”。
迎着竹之内雅疑惑的目光，太宰治轻声笑笑，而后，带着笑意，他继续往下说道：“不知道归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须排除所有不确定因素和不稳定因素。”
第204章 你哪天想吃拉面吗
因为察觉到竹之内雅内心隐隐的松动， 太宰治此时真正放松下来，笑声、笑意中，都带上了狡黠的意味。
竹之内雅听出了这样的意味， 而听出之后，在同样放松下来的同时，他也不由为此感到了迷惘。
迷惘，这一情绪，他能准确无误地认知这一情绪， 就和之前下定决心放弃自己一样，也是因为森鸥外那个被太宰治称好的习惯。
森鸥外在不知不觉间讲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内容， 上从天文，下至地， 还有医学，还有人心， 无所不讲。
不过， 纵然如此，那些内容里，也不包含目前的情况——
他想保护他的朋友，但他的朋友也想保护他，并因此导致最优解不是最优解。
而看着有些迷惘的竹之内雅，太宰治稍稍正色，轻声道：“虽说不想提到某个笨蛋，不过，不止是我， 那个笨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天天说中原笨蛋， 害得我一看到中原就想到这个称呼。”竹之内雅说起了和此时的话题无关的话题。
太宰治轻声笑笑，有些坏心眼地顺着竹之内雅的心意说了会中原中也， 随后又在竹之内雅以为“安全”时说回了原来的话题。
竹之内雅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上去颇为乖巧地听着。
午后的阳光渐渐倾斜，二人之间稍远的距离也渐渐缩短，最终太宰治站到了仅仅和竹之内雅隔了张办公桌的地方。
“小雅，我希望你记住，最优解是且只是森先生的最优解，”太宰治虚握着拳头，将虚握着的拳头撑到了桌面上，“小雅是小雅，森先生是森先生，森先生没有我们，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少年目光灼灼，迎着这样的目光，竹之内雅不由有些怔忡。
太宰……
暗自喃喃着，看到伸来的虚拳，竹之内雅下意识想要避开，但在反应过来这个虚拳来自太宰治后，他又十分配合地朝着太宰治前倾了几分。
指尖划过额头，发丝被拢到耳后，随着视线蓦然清明，意识到太宰治在做什么，竹之内雅有些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在那个虚拳伸来时，竹之内雅想过太宰治打算给他来上一拳，都没有想过太宰治只是打算帮他拢个发丝。
“不客气哦，帮个小忙而已，”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你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这种异能力的副作用还挺有趣。”
竹之内雅岔开的思绪随即回归，他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头发，说：“这或许是十年后的我留长发的原因。”
距离他上次剪发，不过七八天罢了，转眼之间已经长长了四五厘米。
这样的话，十年后的他……
情不自禁地，竹之内雅想象了一下，那个强大却恶劣的青年时不时冷着脸给自己剪发的样子。
竹之内雅轻笑了一声，与此同时，“咔嚓”，他循声看去，只见太宰治正拿着手机。
“这是……？”竹之内雅眨眨眼，眼中带着些许茫然。
“你知道的，”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太宰治在竹之内雅面前的说谎水平直线上涨，“我喜欢拍照。”
同样地，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竹之内雅在太宰治面前的敏锐程度直线下降。
因为太宰治经常给中原中也拍照，竹之内雅没有多想，点点头，说：“回去吧，记得休息，要是不想休息，可以试试那个留声机，听听音乐放松一下也好。”
前段时间，是太宰治的生日，竹之内雅送了些日常的东西，其中就包括那个他亲自挑选并购买的留声机。
实际上，“被说服”，姑且视作“被说服”，竹之内雅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和太宰治生日那天跟他说的话有关。
那天，在落地窗旁，太宰治跟他说，“希望我们百年后还能共赏星辰”。
竹之内雅不知道他们百年后还在不在人世，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个傻子恐怕很难拥有共赏星辰的意识。
“嗯嗯。”
随口答应着，太宰治转过身，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向了大门。
而他手中那块尚未熄灭的屏幕上，是一个微笑着……两条眉毛足有手指粗细的少年，那是他刚刚趁机用手指沾上碳粉画上的痕迹。
他还是，有那么、那么一点生气的。太宰治这么想道。
另一边，在拉着窗帘、有些昏暗的诊室里，缕缕阳光破门而入，驱散了诊室里的昏暗和阴冷。
哗啦哗啦——
一堆无署名的信件落到了门边的柜子上。
放下信件之后，森鸥外先是拉开了一旁的窗帘，而后一封封以极快的速度拆阅起来。
光线在或白色或米色的信纸流转，蓦地，森鸥外停下了放下信纸、再拿一封的动作。
他认出了上面的字迹，上面的字迹，来自他的笔友。
或者说……
“Kawa……irano。”森鸥外念出了那本手记上残缺的名字。
一个笔友，再有见识，再和他合得来，森鸥外也不会为其花费太多心思。
打从一开始，森鸥外花费大量心思，就是因为他认出了对方的字迹。
【致爱丽丝：
夏日盛极，我正忙于游玩，今日便谈些轻松的事情如何？
不知你是否记得我提过我喜爱拉面，这些天来，我走过了许多地方，也尝过了许多拉面，我想从中推荐几家面馆给你和你父亲共同赏味。
首先，是一家关西的面馆，关西以番茄拉面著称，我想像你这样的女孩，即使不爱酸甜的口味，应该也不会太过抗拒……
……北海道的味增也非常不错，汤底浓郁，配菜丰富……
……最后，是一家东京的面馆，那家面馆的酱油面堪称一绝，我粗略估计至少光顾了成千上百次……
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夏日。
6月26日无名人士留】
成千上百次。
默念着，森鸥外放下信纸，朝着隔间高声喊道：“爱丽丝酱～你哪天想吃拉面吗？”
“不想！”隔间里，传来清脆的回答，“爱丽丝喜欢甜甜的糕点。”
“也有甜甜的拉面哦～～”
“不要，都说了不要！林太郎好讨厌！那根本不是一种甜味！”
“既然爱丽丝酱这么抗拒，那就只能辜负他的心意了。”森鸥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说道。
说着，转眼之间，森鸥外恢复正常走向了书桌，他准备以爱丽丝的口吻写封回信。
是的，没错，打从一开始，在认出对方的字迹后，森鸥外就是以爱丽丝的身份和对方构建了笔友的关系。
至于对方相不相信那些问题和答案出自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不在森鸥外考虑的范围内，怀疑更好，怀疑，是进一步交流、进一步交好的前提。
【致无名先生】
以这几个字为开头，森鸥外开始瞎编，不，回信。
沙沙、沙沙、沙沙……
笔尖在信纸上游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森鸥外即将写完的时候，他怀中传来了一阵细微而间断的震动。
森鸥外顿了顿，没有立刻查看，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只是太宰治发来气他的简讯。
“你们还要成长啊。”
自言自语着，在写下“祝好”的同时，森鸥外露出了一个异常温和的笑容。
在某种程度上，忽略其他因素，他对这些孩子，非常纯粹，也抱着正常的、长辈对小辈的爱护，只是很多时候无法忽略。
时间一寸寸飞速流走，当天夜里，一道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先后蹿入了森鸥外的诊室和港口Mafia的首领室。
首领室，卧室内。
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
竹之内雅正在脱衣，准备进入浴室洗澡，听到这道忽然响起的声响，第一时间穿上衣服扣上了扣子。
叩叩——
敲门声再度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彭格列宅急便，有你的快递。”
毫无意外，这道声音，属于某个爱玩Cosplay的小婴儿。
竹之内雅沉默片刻，走到门前，握上了门把，“咔嗒”一声过后，在十厘米左右的门缝中——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视线向下，他看到了一道绿色的、身旁放着一个纸箱的身影。
“彭格列宅急便，”戴着绿色帽子、穿着绿色服装、帽子上和衣服上都印有快递字样的“快递员”抬手敬了个礼，“高效，安全，你的最优选择。”
“……那还真是不错。”
“快递员”抬起头，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了Reborn那双标志性的眼瞳，以及那两个反重力的鬓角：“世风日下，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Reborn先生，我想‘世风日下’用在这里不太合适。”竹之内雅再度以Reborn口中“越来越不可爱了”的说法说道。
“是吗？”Reborn脱下外套，露出了外套下的黑西装，而他头上那个绿色帽子，或者说那层覆盖着帽子的绿色，则在五彩的变幻间变成了列恩，“但我没有说过，你可能听错了，小雅。”
“……”
看着一本正经、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Reborn，竹之内雅不由有些无言于Reborn的恶趣味。
“好了，小雅，”Reborn微微勾起嘴角，“开个玩笑而已，你应该多笑笑，你太过老成了。”
“多笑笑？我一直在笑。”竹之内雅有些诧异。
因为不笑过于冷淡，很难正常交流交友，除非实在无力调整，比如正在“犯病”或者正在对战，否则他基本上都会用微笑来温和眉眼。
这是他之前的习惯，也是他爷爷的告诫。
虽说他如今贵为港口Mafia的首领，本身也很难正常交流交友，冷淡与否根本不是关键，这个习惯却也延续下来，构成了他目前对内、对外的形象。
“完完全全，放开地大笑。”
Reborn说着拿起了那个不大的、但足够遮住他大半身体的纸箱，“这是你比不上阿纲的地方。”
看着被纸箱遮住的Reborn，竹之内雅垂了下眸，随后侧身让开，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进入了室内。
“Reborn先生，”关上门，竹之内雅迈开脚步，慢慢沿着Reborn的路径走去，“我只是情绪上比较内敛。”
或者说，“生病”的后遗症。
Reborn放下纸箱，转身看来：“是吗？”
竹之内认真点点头。
见Reborn不置可否，竹之内雅不由在心中感叹道：Reborn先生真的相当敏锐呢。
不是谁都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出他的情绪不对。
不过，这样的话，之前那些恶趣味……
“我不是你想象那种类型，我本身也喜欢开开玩笑。”Reborn眨了下眼，忽然说道。
那个由7和1组成的数字悬空于Reborn头顶上方，竹之内雅凝视两秒，弯了弯眉眼：“我知道了。”
小插曲过后，看着Reborn身边的纸箱，竹之内雅开口询问道：“Reborn先生，你今晚过来是？”
“先说你的事情吧，我的事情，不算很急。”
“我记得……”竹之内雅打量了一下Reborn，眼中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首领室最近应该没有哪天漏过虫子的消杀。”
言下之意是，论上，Reborn无法通过虫子获取他有事要说的情报。
Reborn扶了扶帽子，用稚嫩的声音说：“他找上了六道骸，那些虫子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那个幻术师？”
“嗯，我想，如果没有事情，他也不会找上六道骸。”
竹之内雅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那个幻术师，应该不会平白帮忙，不知道太宰打算拿什么交易。
因为一旁还有Reborn在场，竹之内雅没有深思太久，大概不到两秒后，他就开口道：“Reborn先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和十年后火箭炮类似的东西？”
“有肯定有，”Reborn向后一步，坐到了身后的纸箱上，“不过，我没有见过。”
第205章 有借有还
“连Reborn先生都没有见过吗？”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了句之后， 竹之内雅向前一步，半蹲在Rerbon面前，以便自己的视线能和Reborn的视线齐平更好地交流。
“那么， Reborn先生，你说有肯定有，是听过什么传闻吗？”
“民间传闻，神话故事，出现就有源头， ”Reborn说，“不过， 我想，你要的不是这种时间久远的传闻。”
竹之内雅静静看着Reborn， 静静等待Reborn未说的、后续的内容。
对于少年难得的求助，以及其中隐隐的期待， Reborn回想了一下， 说：“抱歉，小雅，近代的话，我确实没有听过什么传闻。
这个答案，超乎竹之内雅的预料，但竹之内雅并未因此生出什么想法，他向来能以平和的心态接受各种各样的事情。
——尤其在如今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后。
只是，这份歉意……
疑惑着，也不管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客气， 竹之内雅自顾自说出了真心的想法：“我应该感谢才对，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多谢， Reborn先生。”
“小雅。”Reborn歪了下头，两个反重力的鬓角也跟着颤了颤。
嘀嗒、嘀嗒、嘀嗒……
若有似无的走针声响回荡着。
等待片刻，却毫无结果之后，竹之内雅不由询问了一声。
而在竹之内雅询问了一声后，Reborn继续往下说道：“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信息，比如你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以便我给出一些建议。”
竹之内雅不太明白Reborn的歉意，也不太明白刚刚略长的停顿，听到这话，他说：
“当然可以，Reborn先生，你应该知道昨晚的宴会，我们如今的困惑正是来自那场宴会，我们在那场宴会上看到了福地樱痴死亡的画面。”
这是竹之内雅今天和太宰治通过简讯联系的时候，太宰治提出的说辞，将“我”改成“我们”，以免他的问题太过突出，考虑到Reborn足够可信，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他最终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Reborn眨了下眼：“我的印象里，那位福地队长，今天白天还在活动。”
“是的，他活得好好的，”竹之内雅微微垂眸，“这正是让我们感到困惑的地方。”
不止好好的，而且活蹦乱跳、精神饱满地接受了数个采访，就像因为那两记拍击受到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一样。
想到这里，竹之内雅皱了下眉，如果真的已经恢复了……
包括特异点、荒霸吐之类在内，加上这种目前应该不能批量，却已然显现可怕效果的改造，官方恶劣的野心简直呼之欲出。
“小孩子不要想得太多，容易影响之后的发育。”
竹之内雅思绪一顿，在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同时，见Renorn格外喜欢这句话，就想配合这句话开个玩笑。
然而——
“不要担心那些久远的事情，目前而言，我们尚有余力站在你们身前，你们这些小孩子只要正常成长就好。”
眼前的眼瞳依然漆黑而毫无情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竹之内雅偏偏从中看出了一丝认真。
“Reborn先生，你……”
“只是，”Reborn打断道，“偶尔会有需要你们帮些小忙的时候，不过不算特别危险，也算成长的一环。”
竹之内雅凝视片刻，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说回正题，你说你们看到了，福地樱痴死亡的画面。”
那丝隐隐约约的认真彻底消失，Reborn抬起手，列恩随即吐出了……
躺椅？？
竹之内雅懵了下。
而不管竹之内雅看到躺椅什么心情，Reborn相当自然地躺到了躺椅上，并给躺椅施加了一道晃动的力道。
紧接着，在慢悠悠的摇晃中，像是在边想边说似的，Reborn放缓了语速说道：“福地樱痴，我记得他的异能力是增幅武器。”
异能力“镜狮子”，能够增幅武器，增幅的威力高达百倍，并且，拳头、布条、栏杆，诸如此类，常中称不上武器的东西，统统可以算在相应的范围内。
相较Reborn说出的信息，在Reborn说话的同时，竹之内雅脑海里浮现了更多的、关于福地樱痴和其异能力的信息。
“似乎和时间无关，”Reborn继续用较慢的语速说，“不过，增幅武器，如果武器和时间有关……”
Reborn没有继续，竹之内雅会意接过话茬：“他当时携带的武器名叫‘雨御前’，能够在一定范围内传送，常常用来奇袭。”
“我记得只有‘雨御前’本身能够传送吧？”
“嗯，情报上，‘雨御前’不能带人，而且传送并不涉及时间，就算增幅远超情报上的百倍，论上也没有由无中生有。”
“情报会出错。”
“但暂时没有证实的方法，‘雨御前’一直由福地樱痴随身携带。”
摇晃的躺椅霎时一顿，Reborn眨了眨漆黑的眼瞳：“你们这是打算偷走‘雨御前’？”
“借走。”竹之内雅纠正了Reborn的说法，他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不是“偷”，毕竟，他会还，有借有还，有还有借，只要他会还，那就是“借”。
因为竹之内雅纠正的时候，那副认真的、难得带着孩子气的表情，Reborn微微勾了勾嘴角。
如果阿纲和小雅的性格能够综合一下……不，还是现在这样最好，成长和生长不可一概而论，他们没有必要按照他的心意生长。
思绪随着笑意归于平静，Reborn随即开口道：“小雅，如果福地樱痴真有问题，你们被发现的概率很高。”
Reborn知道竹之内雅不会冒进，但是，保险起见，他依然做出了提醒，他目前没有余力收拾残局。
而竹之内雅第一时间充分领会了Reborn的提醒——
以港口Mafia目前的实力，最好不要招惹军警、官方。
第一时间充分领会之后，竹之内雅弯了弯眉眼：“一个想法而已，我了解其中的风险，我最多只会在合适的时候借走。”
或许有人会将这种提醒视作轻视、嘲讽，但绝不包括竹之内雅，他现在不会被权力影响思维，以致将首领的威严看得过分重要，未来也一样。
稍作思考，Reborn微微颔首，和竹之内雅相视一笑。
相视一笑之间，他们二人非常默契地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由Reborn前去查看或者借走“雨御前”。
Reborn可以，但Reborn不会，他不会破坏小辈成长的机会，而竹之内雅则本身没有任何依赖的想法，尤其依赖的对象并不属于自己的组织。
“小雅，空间与时间，很多时候是有所联系的，”又思考了几秒之后，Reborn自躺椅上坐起，像是总结陈词似的说道，“我个人的意见是聚焦于‘雨御前’，就和太宰那个孩子做出的判断一样。”
“六道骸？”
“他估计查到了一点尚未确定的东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查到的事情是真实的，六道骸原来所在的家族，未覆灭时确实钻研特殊武器，而且是为了生存钻研特殊武器，像‘雨御前’这种自带效果的武器，他们也确实拥有极大的概率调查过。”
听到这话，竹之内雅垂下眼帘，掩去了瞬间的情绪。
仅仅一晚，最多加上今天白天而已，你究竟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
太宰。
默念着，稍作平复，竹之内雅抬眼看去，眼中已然一片清明：“Reborn先生，多谢你的建议，我会转告太宰，不知道你打算跟我说什么事情。”
“和那位森医生有关。”
迎着竹之内雅茫然的目光，Reborn收起躺椅，跳下了纸箱，“打开看看吧，小雅。”
“Reborn先生，这是什么东西？”竹之内雅半蹲着，边拆边问。
“我不确定，或许是某人的线索，或许是普通的书信。”
听到这话，竹之内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Reborn则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我对某人的了解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我甚至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样。”
只是一个很小的纸箱，Reborn也没有像某些快递那样，在上面缠满连剪刀都剪不开的胶带，竹之内雅很快就拆开拿出了其中的书信。
“这是拉面？”在抽出一封，大致看了下后，竹之内雅有些不解地看向了Reborn。
“这也是为什么或许是普通的书信，森医生，还有森医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笔友，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太过日常了。”
Reborn说着跳上竹之内雅肩头，看向了竹之内雅膝盖上的信纸，“我最近在港口Mafia，甚至在整个横滨搜集线索，但也只有这件事情值得在意，那位森医生对他的笔友太过重视了，这样的重视在那位森医生身上实在莫名。”
竹之内雅闻言又翻看了几封，就这样，翻看着，他忽然停下，侧目看向肩头的Reborn。
“Reborn先生，你这算是借走吗？”
“论上”Reborn抚摸了一下手背上的列恩，“算是吧。”
第206章 防患于未然
“按照你前面的说法， 确实是借走没错。”Reborn补充道。
竹之内雅点点头，而后，想了想， 他提议道：“既然这样，就由我还给森医生，顺便询问一下森医生，看看他为什么那么重视如何？”
一举两得，由他去做这些事情的话， 不仅可以和森医生进行更好的沟通，还能帮Reborn先生省点时间和力气。竹之内雅在心中夸了夸自己。
“由你还给森医生？”Reborn用更加稚嫩、更加可爱的声音重复道， “顺便询问一下森医生？”
竹之内雅：……
就在耳边，听得异常清晰， 完全承受了“装可爱攻击”的竹之内雅不由有些无言。
而很快，意识到什么， 竹之内雅疑惑地问：“Reborn先生， 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吗？”
Reborn眨了眨漆黑的眼瞳。
竹之内雅看着Reborn漆黑的眼瞳，隐隐看出了其中的深意，但是，他没有多想，最初的疑惑过后，他随即想到了Reborn刚刚的歉意和说的话——
【不要担心那些久远的事情，目前而言，我们尚有余力站在你们身前，你们这些小孩子只要正常成长就好。】
Reborn先生应该只是不想麻烦他这种小孩子吧。
这么想着， 因为“病情”的影响， 竹之内雅完全忽略了Reborn后面说的话，以及这在Reborn眼中仅仅只是一件不用站在身前的小事。
“Reborn先生， 顺道去还而已，这是最高效的做法。”
Reborn闻言微微勾起嘴角：“我知道的，小雅。”
顺道去还而已，主要是询问和敲打，相当优秀的驭下手段。Reborn在心中补足道。
在Reborn看来，森鸥外最近确实在有些事情上有些独断，竹之内雅应该打算借着森鸥外私自联系不明人士敲打一下。
——好好的书信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查监控查不到，查线索查不到，什么都查不到，结果，第二天，却有人主动地、光明正大地去还，这不是敲打又是什么？
Reborn没有明说，竹之内雅也没有明说，但Reborn清楚地知道竹之内雅不会说出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即使没有敲打一事，竹之内雅也不会“出卖”自己，说出和自己还有彭格列有关的事情。
也就是，森鸥外，从头到尾，都无法知道或者确认是谁拿走了书信。
从这个方面来说，这更是一种敲打，一种带着威慑的敲打。
当然，实际上，竹之内雅完全没有敲打的意思，他也完全没有觉得森鸥外独断，他反而乐于看到森鸥外帮他处那些复杂的事情。
或者说，不止森鸥外，任何能力足够的Mafia成员，帮他处那些复杂的事情。
竹之内雅并不担心放权的后果。
抛开他确实没有太多对权利的欲望，或许是因为骨子里的傲气自信于自身实力，或许是因为他的同伴给予了他极大的信心，总之，在放权的后果上，他没有哪怕一丝担心的情绪。
“对了，Reborn先生，”见已然用不到手上的书信，竹之内雅将书信放进纸箱，抱着纸箱站起，“你有找到什么关于森医生那位笔友的线索吗？”
“没有，那个家伙，非常神秘，我只能找到十三个代发代收书信的地点，而且那些地点和周边基本上都没有监控，看守者大多还是一些记不清人脸的老人。”
嗯，没有，对于这个结果，竹之内雅并不意外，不然Reborn也不会不知道森鸥外为什么那么重视对方。
不对，等等……
“十三个？”竹之内雅面露古怪，这个数字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他翻阅的时候，对方的书信，正好十三封，这是写一封书信换一个地方吗？
“遍布全国各地，最近才汇聚于横滨周边，”Reborn轻轻“切”了一声，小婴儿的声线，略有变调，不过，他确实“切”了一声，“就像一个到处品尝拉面的美食家或者旅行家。”
竹之内雅随即侧目，想要看看Reborn的神色，但Reborn正低头抚摸列恩，再加上有宽大的帽檐遮挡，他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下巴。
凝视片刻，又看了眼列恩之后，竹之内雅没有过多纠结，他眼下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他打算将纸箱和Reborn放到茶几和沙发那边。
然后，练剑。
在被Reborn打断，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脑力活动后，他决定在洗澡睡觉前放松一下，放松远比其他有的没的事情来得更加重要。
“Reborn先生，还是老样子，茶水在左边柜子上，甜点在柜子旁的冰箱里。”
听到这话，刚刚跳下竹之内雅肩头、落到沙发上抱枕间的Reborn微微颔首。
这不是第一次了，无论竹之内雅，还是Reborn，都对接下来的流程非常了解——
竹之内雅练剑，Reborn自便，并且，一般来说，或许是身体的缘故，Reborn都会选择睡觉，沙发上多出的抱枕正是因此而来，竹之内雅某天随口命人准备了一些。
而Reborn睡醒和离开的时间，则像是经过了Reborn精准计算似的，一般都会卡上竹之内雅练完剑的时间。
一夜过去，第二天，9：34。
阳光自窗外打进走廊，落在竹之内雅左边脸上，衬得竹之内雅像个普通的、只是长相稍微出众的邻家少年。
但是，森鸥外知道，竹之内雅不是什么邻家少年，而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的首领。
在之前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觉得竹之内雅什么都很好，独独在对部下的管上似乎只是顺势而为。
这让他生出了些许担心的情绪。
诚然，那些情绪或许没有必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非常忠心，他们二人的驭下手段也非常不错，竹之内雅完全可以借助他们二人驭下。
但他向来都奉行防患于未然，以及进一步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他不能就这样放任竹之内雅这个弱点存在。
——如果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时背叛呢？万事皆有可能，百分之0.000……0001的可能也是可能。
最近，触碰、试探底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想看看竹之内雅准备怎么处，以便确定之后是否需要想方设法教导一下。
而此时此刻，经过刚刚的交流，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已然确认眼前的少年拥有相关的才能。
这个孩子，用不着教导什么了。森鸥外在心中如此想道。
“森医生，我先走了，多谢你提供的信息。”竹之内雅不知道森鸥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将要失去一个时不时找他聊天的“老师”，一无所知地弯了弯那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湛蓝眼眸。
“你客气了，为首领分忧，是部下的职责。”
森鸥外瞥了眼竹之内雅怀中的手记，因为已然彻底放下心来，他收起了试探、考校的心思，直接将那本手记交给了竹之内雅。
“希望这本手记能对你有所帮助，至于那位无名先生，我会继续查探。”
竹之内雅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而后，他率先迈开脚步，其次是那两队随行的、经过兰堂精挑细选的守卫。
因为已然升任干部，兰堂不便时刻随行，所以在相对安全的时候和地方——目前单指魏尔伦尚在可控范围内，他都会挑选两队守卫保护竹之内雅。
哒、哒、哒……人影憧憧之间，脚步声渐渐远去。
森鸥外目送两秒，露出了温柔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属于这些孩子啊，加油吧，小雅，还有，太宰。”
想到太宰治，森鸥外不由会心一笑，他其实非常高兴太宰治能从那天晚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太宰那个孩子……”
“林太郎，快点啦，过时不候，不管你之后怎么哭泣乞求，爱丽丝也不会再次答应和你去吃拉面的！”
一旁的诊室里，传来了爱丽丝的声音，同时打断了森鸥外的低喃。
“马上，马上就来！”森鸥外脸色登时一变，眼泪汪汪地扑进了诊室，“爱丽丝酱不能反悔哦～我可是超级期待和爱丽丝酱一起赏味呢～！”
“笨蛋林太郎！！”
“是是是，林太郎是笨蛋，爱丽丝酱高兴就好，所以爱丽丝酱要不要穿上那件粉色的裙子出门～”
“不要，那件太丑了。”
“诶？！丑，丑吗？明明爱丽丝酱上次还说不错……”
……
和森鸥外这边吵吵闹闹相反的另一边。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大厅里，看到前方停住、向他行礼的两道身影，竹之内雅在靠近后率先出声道。
那两道身影，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偏头看向了对方所在的方向。
【说真话吗？】
【说真话吗？】
对视瞬间，二人齐齐僵了下，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心声。
第207章 “英雄”
而且， 最要命的是，他们下意识的对视已经暴露了很多。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能够意识到这点，竹之内雅自然也可以， 见二人这副模样，他直接询问道：“太宰让你们做什么吗？”
“……是。”一片沉默中，中岛敦率先应答。
芥川龙之介正要应答，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在顿住的同时， 不由有些茫然，他印象里的中岛敦， 绝对不会率先应答，或者也要再犹豫两三秒三四秒。
而芥川龙之介不知道的是， 中岛敦将他们此时的境况，将遇到竹之内雅当成了自己的过错，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刚刚选择前去情报部门， 他们根本不会因为时间上的延误遇到竹之内雅。
所以，他必须、必须为此事负责，负责的范围包括此时的应答，以及太宰治后续会不会怪罪等等。
当然，这只是中岛敦个人的想法，至少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有想过让中岛敦负责。
在芥川龙之介眼中，不是中岛敦选择前去情报部门，而是他和中岛敦选择前去情报部门。
不久之前，面对太宰治的任务，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产生了不同的意见。
那个任务， 详细来说，是基于福地樱痴最近大热——一直都在接受采访和参加公益、采访和公告几乎遍布全国各地， 让他们装成校园记者前去外界“采访”福地樱痴救过的民众。
不同的意见正在于立刻前去还是稍后前去。
太宰治给了份关于那些民众的名单，考虑到每个民众都要采访，芥川龙之介想要立刻出发，而中岛敦则打算稍作了解，以便确定采访对象的先后顺序。
争执、争吵、甚至动手，二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因为这个缘故，加上时间紧迫，就像往常一样，他们决定猜拳，靠猜拳定胜负。
最终的胜者是中岛敦。
而在猜拳猜输、分出谁胜谁负后，芥川龙之介也愿意服输，接受中岛敦的选择成为自己的选择，所以芥川龙之介根本不会认为中岛敦应该为此事负责。
“具体呢？”
清澈的、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
听到这个问题，中岛敦微微垂眸，暗自调整一下呼吸之后，用平静而恭敬的语气回答道：“太宰先生，命我们装成校园记者，前去外界‘采访’福地樱痴救过的民众。”
“外界，横滨以外啊，他还叮嘱你们尽量不要让我知道吧？”
中岛敦呼吸一滞。
缓了缓，中岛敦抬眼看去，眼前的少年依然温和，神态、表情，一如刚刚，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竹之内雅微微歪头，温和而沉静的眼眸注视着中岛敦，“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吗？”
中岛敦抿了下唇，又想了想之后，实话实说道：“不，很好回答，太宰先生确实说过。”
如果太宰治没有说过“尽量”二字，此时此刻，对于这个问题，中岛敦必定不会承认。
但太宰治说过，在太宰治说过，论上不算隐瞒首领，不会受到惩罚的情况下，中岛敦心中对首领的忠诚压过了对老师的忠诚。
尤其对首领的忠诚还是来自老师的教导。
不过，话虽如此，压过归压过，中岛敦依然担心竹之内雅会不会对太宰治产生芥蒂。
于是，在暗自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中岛敦用认真而郑重的语气补充道：“太宰先生应该只是不想让这些小事打扰您的清净。”
竹之内雅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而后，看着格外认真的中岛敦，他不由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相信你说的话吗？敦。”
中岛敦：……
“在下亦有同感，”芥川龙之介忽然说道，“太宰先生应该只是希望您能多多休息。”
“那么，同样地，龙之介，你相信你说的话吗？”
芥川龙之介：……
一秒、两秒、三秒……极致的沉默中，蓦然响起了一道笑声。
“不要紧张，也不要多想，按照我对太宰的了解，他确实抱着和你们的解释一样的想法。”
否则太宰绝对能把他们三人完美错开。
思绪闪过，看着这两个懵懵的孩子，竹之内雅不由弯了弯眉眼，他隐隐摸到了森鸥外和Reborn喜欢逗他的原因。
“好了，继续吧，”竹之内雅稍稍收敛笑意，“有没有更多的细节？”
竹之内雅这么询问，倒不是对细节抱有什么兴趣，他纯粹想要通过细节确认任务的内容。
昨天晚上，在半夜睡醒时，他和太宰治用电话聊了会，在告知对方Reborn给出的建议后，对方表示六道骸知道雨御前效果的可能性从百分之六十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也就是，达到了可以交易的前提，尤其条件对港口Mafia来说不算难办，不过给六道骸提供一点点越狱的工具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本上，可以排除太宰治想让他们查探雨御前效果。
但是，即使排除这种可能性，竹之内雅依然想不到什么简单的任务。
他能想到的，有且只有查探福地樱痴本身，而如果他们的任务真是如此，太宰治未免也太过信任他们了。
要知道，比查探雨御前效果要简单，和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不能混为一谈。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在外界，横滨以外，无人随行，既要忍受不同的民风，又要判断那些民众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们两个弱小（？）的孩子必定会遭遇极大的困难。
少顷，随着两道夹杂响起、时不时响起的声音落下，竹之内雅细细打量了一下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他已然确认中岛敦合芥川龙之介此行的任务正是查探福地樱痴本身。
难道他低估了这两个孩子的训练进度吗？
可是，正常来说，这两个孩子的训练进度应该还在初步阶段……
又或者这两个孩子在学习上的能力特别强悍？
抱着这样的想法，竹之内雅开口询问道：“你们的伪装和潜行学得如何？”
伪装和潜行都是他们两个一会需要用到的技能，当然，肯定不止这么两个，竹之内雅只是随机挑选了两个。
实际上每天都被加练环绕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分别给出了“太宰先生/中原老师基本上认可”的答案。
见状，在暗道果然的同时，竹之内雅出于关心询问了一下名单上民众的数量。
“不多，九十三人，太宰先生已经排除了大型营救，”芥川龙之介一五一十地说道，“大型营救不缺信息，报纸上和新闻上都能找到，名单上只有一些和福地樱痴有过单独接触的民众。”
“我知道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竹之内雅最后说道。
“是！”x2
回应竹之内雅的，是两道更加有力、其中隐隐带着雀跃的声音。
竹之内雅：……
看着那两道连脚步也隐隐带着雀跃的背影，竹之内雅脑门上几乎冒出了一个问号，这是错觉还是……？他怎么感觉被他们两个当成了“教导主任”？
想到教导主任，不可避免地，立海大、切原赤也，纷纷漫上心头。
竹之内雅收敛思绪，将思绪放到了切原赤也身上，实际上，如果太宰治没有排除大型营救，切原赤也应该也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之上。
大概切原五岁的时候，他有天和他的父母到商场去购物，结果那天的商场不幸遭遇了炸弹犯。
最终，那个炸弹犯，以及相应的炸弹，正是由福地樱痴解决——
以大半身体破损烧焦为代价。
据说，那样的伤势，差点导致福地樱痴死亡，数名治愈系异能力者花费三天三夜才堪堪将其从三途川救回人世间。
思绪流转之间，竹之内雅瞥向大门，敞开着的大门外是炙热的阳光和无垠的蓝天。
活着的传说，远东的……英雄吗？无声喃喃着，竹之内雅收回目光，向电梯迈开了脚步，而他身后那两队守卫也齐齐迈开了脚步。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唯一的波澜就是一则只在官方高层和横滨各大组织高层间流传的消息。
或者说，一则，由两则并成的一则——
港口Mafia那位十四岁的首领，是精神系异能力者，以及，目前，异能力暴动，需要针剂才能维持智。
这则消息有些出乎竹之内雅的意料，他不太明白他怎么变成了精神系异能力者，不过所幸其中的偏差并不影响他和Reborn的计划。
而在此之外，更加出乎竹之内雅意料的是，他接到了福地樱痴表示歉意的电话。
“首领先生，真是可惜，那场宴会害你暴露了，我原本想要帮你给那位种田长官一点小小的教训……”
电话那头，低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断讲述着，电话这头的竹之内雅满脸疑惑，脸上的疑惑浓得像是将要凝成实质。
竹之内雅想不通福地樱痴为什么要向他表示歉意，或者说，他想不通福地樱痴最终的目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表示歉意只是第一层。
一个“英雄”，一个被誉为“英雄”的存在，总不能想要招揽他这个凶恶组织头头吧？
第208章 我们都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天赋
想到这种可能， 竹之内雅摇了下头，深感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有创造性了。
根据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前几天带回的信息来看，福地樱痴， 活着的传说，远东的英雄，确实是一个光明的、彻头彻尾的英雄形象，每个被他救过的民众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不说这些评价是不是源自作秀，即使作秀， 那也代表官方和福地樱痴都想保持这一形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私联并招揽， 或者，准确一些， 其实是合作，他不像条野采菊这个前犯罪组织干部， 他的身份已然注定和港口Mafia绑定——
洗是洗不白的， 招揽会给官方，以及福地樱痴的英雄形象带来极大的影响，所以，最多、最多，只能合作。
但问题是，合作什么呢？在横滨整体的事情上，港口Mafia本身也会加入进来。
而如果是其他暗中的、不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透风的墙，一旦透出什么风声透出什么隐秘， 同样也会给官方和福地樱痴的英雄形象带来一定的影响。
官方没有必要冒此风险。
至于福地樱痴， 也是一样的道，不过相比官方这种定了性的组织， 福地樱痴还能以其他身份合作或者……
……招揽。
以其他身份，是可以招揽的，只要这个身份足够隐秘。
以及，只要，福地樱痴拥有这样的身份。
些许思绪划过，竹之内雅偏向右侧，将上半身重量压向正握着听筒的右手上。
果然还是他的思维太有创造性了吧，活着的传说，远东的英雄，隐秘的身份，联合不到一起啊。
“首领先生，你这样的‘病症’……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医师？”
蓦地，在问出这个问题后，福地樱痴停下了讲述。
竹之内雅正有昏昏欲睡之感，听到这个问题，闭了闭眼睛，打起精神，说：“福地队长，有件事情，我必须向你声明，你口中的‘病症’只是因为我最近训练受伤了。”
由倒是没有关系，不是最近训练受伤，也是其他有的没的，竹之内雅此时的目的仅仅只是反驳所谓的“病症”。
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想要装傻，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都没有主动承认自己有病的由。
并且，接下来，他还要想方设法辟谣，以免让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两秒过后，福地樱痴轻声道：“那应该是我误会了，不过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想来还是早点治愈更好。”
“福地队长，你想说什么？”竹之内雅不会认为福地樱痴相信了他说的话。
“我认识一个异能医师，”福地樱痴顿了顿，“他擅长治疗各种伤势和疾病，尤为擅长……脑部疾病。”
脑部疾病，最后四字，福地樱痴念得极为缓慢，就像在强调或者提醒什么一样。
竹之内雅垂了下眸，再度问道：“福地队长，你究竟想说什么？”
“自然是帮你引荐医师。”
“些许小伤罢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确实不太需要，而且港口Mafia也有很好的医师，比如我们那位医术高超的森鸥外森医生。”
说完，竹之内雅思绪微微偏移，他没有因为其他谎言心虚，但在说到森鸥外医术高超时心虚了一下。
毕竟他当初将森鸥外升为专属医生正是因为森鸥外“高超”而“精湛”的医术——
连苏醒时间都无法确定，并且，误差极大，直逼三个小时那种“高超”而“精湛”的医术。
果然谎言还是要以事实为基础，不然很难说得顺畅。最近热爱“学习”、非常擅长从各种事情中获取教训的竹之内雅如此想道。
“森鸥外，森医生……他的医术确实不错，我以前和他有过接触，只是，首领先生，术业有专攻啊，或许他偏偏拿你的伤势束手无策呢？”
“你言重了，福地队长，森医生的治疗很有效果，我眼下已经恢复了很多。”
竹之内雅重新聚焦于这通在他眼中有些莫名的电话之上，并且，自然而然地，略过了那句“他的医术确实不错”。
在竹之内雅看来，所谓的“不错”，仅仅只是客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做打扰了，”福地樱痴轻轻叹了口气，“那位异能医师当真尤为擅长某些方面。”
竹之内雅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等待了一会，在等待了一会后，果然，福地樱痴继续往下说道：
“如果你之后遇到什么严重的伤势，又实在解决不了，或许可以拨打这个号码，我会为你联系那位异能医师，那位异能医师也必定能够治愈你的伤势。”
这位军警猎犬的福地队长究竟想做什么？思考着那两个才重读了一次、眼下又重读了两次的字眼，竹之内雅微微眯起了眼睛：“福地队长，我十分感怀你的关心，不过就如你刚刚所说，我首领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得不对很多事情抱有警惕。”
说到这里，竹之内雅垂下眼帘，左手的食指缓缓在桌面上滑动。
“有个问题，我已经思考很久了，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答。”
“哦？请说。”福地樱痴话中带上了一丝好奇。
“福地队长，”指尖继续滑动，竹之内雅目光跟着划动一阵，又淡淡落到了上方的半空，“你是想给我施恩，然后挟恩图报吗？”
话音落下，极致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极致的寂静中，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句——
“如果我说是呢？”
指尖霎时顿住。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带着笑意、更为响亮的声音：“开个玩笑，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只是对你一见如故，所以想要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何况挟恩图报又有何报可图呢？”
“或许你有什么官方无法满足、我却能满足的需求。”竹之内雅说。
福地樱痴“哈哈”两声：“我身在军警，官方的军警，我的需求已经全部被官方满足了。”
“这样啊，”竹之内雅扯了张便签，将其贴到了桌面上，“福地队长，我们两个其实很像。”
“愿闻其详。”停顿片刻，福地樱痴说。
“我们两个——”
竹之内雅拿起钢笔，一边写下刚刚的对话，以及自己相应的怀疑，一边用温和的声音说，“都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天赋。”
福地樱痴“咦”了一声，下一秒，响亮的、畅快的笑声响起。
“首领先生，你和他说的一样，”福地樱痴大笑着说道，“真的相当、相当有趣。”
竹之内雅手上动作放缓：“他？他是谁？”
“我一个朋友，他很欣赏你，‘有趣’是他常说的词汇。”福地樱痴简单解释了一句。
【他】
在这个字眼落在便签上的瞬间，竹之内雅开口试探道：“相比那位异能医师，我更想见见‘他’呢，知己难寻。”
“现在不行，不过，我想迟早会有机会，说不定我们三人到时还能以茶代酒把酒言欢。”
以茶代酒？竹之内雅不由轻笑一声，看来福地樱痴确实对他“一见如故”，否则不会时刻记着他目前不会喝酒。
这通电话，此时此刻，已然到达尾声，很快，在简单道了下别后，竹之内雅放回了听筒。
放回瞬间，伴着听筒落座的“咔嗒”一声，竹之内雅完完全全敛去了笑意。
福地樱痴问题很大。
沉思片刻，竹之内雅微微皱眉：“装个傻的功夫，勾出了福地樱痴的隐秘身份，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笃笃、笃笃……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之后，竹之内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个号码的主人是太，不，森鸥外。
正常来说，拨通的对象，要么是太宰治，要么是中原中也，但此时不是正常的情况。
此时有件不大不小容易忘记、却又可大可小不能忘记的事情，正等着竹之内雅推进——
森鸥外和港口Mafia其他医生交流与学习相关研讨会，其中，前者，森鸥外，是重中之重。
在竹之内雅看来，刚刚的心虚不被发现，纯粹是因为恰好没有面对面，他担心之后还有心虚的时候，所以决定从源头解决这件事情，也就是借助交流与学习提升一下森鸥外的医术。
诚然，为了避免刚刚那种情况，他可以提起港口Mafia其他医生，但森鸥外作为他个人的专属医生，论上就应该是他第一个想起的医生。
而这一切，森鸥外一无所知，他仅仅将竹之内雅的要求当成了某种谨慎。
森鸥外知道装傻的计划，因此，在接到电话后，他完全没有往别处想，直接认定这是竹之内雅为了装得更加真实做出的决定。
港口Mafia全体医生突然开展研讨会必定会传出一些风声。
就这样，在些许误会中，森鸥外毫无意见地应下了竹之内雅的要求。
第209章 那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日光一寸寸倾斜， 在做完那件事情，又将福地樱痴的古怪告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后，竹之内雅轻轻瞥了眼门口那两个岿然不动的守卫。
时间差不多了。竹之内雅心道。
那两个守卫当即明白了竹之内雅的意思， 无论电话还是现场，很快会有他们不能旁听的交谈，因此需要他们出去避开相应的交谈。
明白之后，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立刻向竹之内雅欠身告退， 以几乎同频的步伐走出了首领室。
紧接着，没过多久， “咔嗒”一声过后，一道棕发棕眸的身影出现在了室内门口处。
那道身影在门口处踟蹰片刻， 慢慢走向了正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天空还是天空下方那片城市的竹之内雅。
“竹之内君。”在站定后，那道身影， 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开口道。
“午好……沢田君， ”想着内裤小子、险些说出内裤小子的竹之内雅偏头看向身侧的少年，“Reborn先生没来吗？”
这个问题，并非随口一问，而是出于些许好奇和疑惑。
竹之内雅此时有些好奇和疑惑。
因为，在前天的约定中，Reborn说会一起前来，而他印象里的Reborn从来没有爽约过。
对于那个有些奇怪的停顿，沢田纲吉没有多想，只是如实说道：“Reborn找到了一点‘某人’的线索， 说是机不可失， 现在不能前来，让我替他表示一下歉意。”
“还有谢意， 那个线索，是通过那本手记找到的。”沢田纲吉说完又匆匆补充道。
通过那本手记找到……
看来Reborn先生知道的恐怕比他表现的要多，不然以森医生的实力，没有道发现不了。
这么想着，竹之内雅并未在意Reborn的隐瞒，些许隐瞒在日常的交往中合情合，他自己也对Reborn隐瞒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客气了，他这是在帮我，我应该道谢才对，”竹之内雅顺势转身，面向了身侧的少年，“至于他的歉意，今天主要是你和我，他来不来也没有太大关系。”
按照前天，和Reborn的约定，他们二人今天将要进行一场生死之战。
当然，不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之战，而是模拟脑波的生死之战。
竹之内雅一直苦于不知道如何摸到兰堂口中那种陷入绝境的感觉，兰堂说，陷入绝境，求生的意志越强，就越有可能跨过超越者的门槛，所以他已经思考“如何”思考了很久了。
前天，正好Reborn找上门，说是沢田纲吉需要一个能够使得大空火焰更盛一层的对手，竹之内雅只在思考片刻后便同意了Reborn的提议。
同意，没有太多原因，一是Reborn可信，二是这是他的主场，三是如果将希望寄托于现实之中——
在团团保护、严防死守下，他几乎没有陷入绝境的可能！
何况，现实中，他总归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这种想法又进一步压缩了他陷入绝境的可能。
而模拟脑波则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可以视作游戏，其中能够调整各种东西，不仅能给“玩家”的心施加压力，还能创造无数没有半点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行性的环境。
“那个……竹之内君，你不知道吗？”沢田纲吉迟疑地问。
竹之内雅闻言歪了下头。
见状，沢田纲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Reborn其实不单单是在帮你，他说他有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询问‘某人’。”
眼前的棕眸清澈、温暖而满含善意，竹之内雅凝视两秒，微笑着垂下了眼眸。
“那就，他这也是在帮我。”
“诶？”
“我知道这件事情，Reborn先生说过，不过，无论如何，他在帮我，都是事实，”竹之内雅微笑着，垂下的眼眸再度抬起，“以及，沢田君，实际上，你没有必要告诉我这点。”
“没有……必要？为什么？”沢田纲吉茫然地问。
“因为，让我，或者其他个人、团体和组织之流，对你们抱有更多的感谢，也许可以获取更多的利益，有形的，无形的，短暂的，长期的，即刻就能得到抑或需要稍作等待。”
竹之内雅没有继续往下说，如果继续往下说，他还能说出更多，但是，在他看来，说出这些，已经足够了，仅仅提醒一下而已，用不上说得太过详细，何况沢田纲吉不一定不知道。
对于竹之内雅说的话，沢田纲吉下意识想要反驳，旋即又克制了反驳的想法。
没有太多原因，只是因为成长，这段时间以来，沢田纲吉改变了很多，他知道这样才是正确的行为。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对待某些人，“正确”的定义会有一定的偏差。
“其他是其他，你是竹之内君，你是一个很好的孩，额……人。”
说到最后，沢田纲吉满脸的认真中，倏地染上了一丝丝尴尬，随即红晕漫上了他的脸颊。
孩——孩子，竹之内雅自动在心中补足道，估计是Reborn在沢田面前的说法吧。
不过，Reborn的说法，终究只是Reborn的说法……
竹之内雅静静看着沢田纲吉，直将沢田纲吉看得有些莫名，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真的知道，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思绪流转之间，看着身前的少年，竹之内雅弯了弯眉眼：“沢田君，你也一样。”
沢田纲吉懵懵回视。
“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竹之内雅温和地说，“我想未来的你也会成为一位同样很好的首领。”
“啊，这，这个……真的吗？”沢田纲吉挠挠头，脸上好不容易变淡、堪堪将要隐去的红晕再度加深。
“我一直觉得我不是当首领的料，现在虽说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不过，比起当什么首领，我还是更想过我原本的生活。”
沢田纲吉顿了顿，脸上的红晕淡去了一些，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一些。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因为比起过我原来的生活，我更想拥有能够保护我的朋友和家人的力量。”
说到这里，犹豫几秒之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沢田纲吉开始大吐苦水，吐槽时不时出现的怪人怪事，低沉的声音也在这样的吐槽中重新恢复。
而听着这些苦水，看着毫无戒心的沢田纲吉，竹之内雅不由想起了Reborn前天说的话——
【小雅，你和阿纲不算熟悉，仅仅粗略见过几面，最重要的第一面更是有着一定的问题。
我知道你因此没有把他放在和你同等的位置上，而且，在已然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就算你后续对他有所改观，改观程度恐怕也不过尔尔。
不过，我想，你会喜欢他的，我的判断里没有带着偏爱，他确实拥有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上的能力。】
少顷，随着沢田纲吉倒完苦水，竹之内雅也拢了拢发散的思维。
“真的。”看着沢田纲吉，而非内裤小子，竹之内雅微微一笑，回答了最初那个问题。
温和的个性，坚定的信念，以及优越的直觉，这已经足以成为一位很好很好的首领了。
至少在他的认知中是这样没错。
紧接着，在沢田纲吉回应前，竹之内雅率先开口道：“沢田君，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前去吧，我想他们都已经等急了。”
模拟的机器，以及两个专业人士，从意大利海港接手，经过港口Mafia的海上航线，如今已在会客室那块巨大的幕布后。
会客室和首领室位于同一栋大楼。
很快，在十分钟后，竹之内雅和沢田纲吉走进了会客室。
在他们走进会客室的同时，他们各自的朋友，纷纷投来了目光。
深红色幕布缓缓拉开又缓缓合上，随着两个专业人士开始调整设定，另一边，横滨市内，某座有些偏僻的居酒屋里。
“这是……什么玩意？小婴儿吗？”
居酒屋里，在熟悉了明亮的、来自外界的光线，看清门口的来客后，某个靠近门口的中年男子不由喃喃道。
下一秒，就在他想起身看看的时候，直接迎上了一个绿油油的枪口。
“那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有些嘈杂的环境中，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和这道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刺耳的声响，那是中年男子因恐惧而跌坐到椅子上，椅子受力在地面上摩擦了一段距离发出的声响。
虽说在中年男子眼中，包括那把绿油油的手枪在内，眼前这个小婴儿看上去可笑至极，但是，这里，是横滨，他清楚地知道这点，横滨意味着随时都会遇到死局。
他害怕，非常害怕，他的死局，是眼前这个小婴儿，尤其他没有看清对方拔枪的方式。
因为这份害怕，或者说这份害怕导致的声响，中年男子没有听清那句“好称呼”，而居酒屋里的其他顾客则齐齐看向了门口位置。
除了，一个人，一个正在角落里吃面的人。
第210章 游戏开始
面对这些暗含打量的目光， 那个人就像黑夜中的明星一样显眼，于是，在收好手枪后， 无视这些目光，Reborn径直走向了那个人。
而在此期间，有些目光收回，有些目光继续，只有那个人， 依然像刚刚那样，安安静静地吃面。
哒、哒、哒……
随着收回的目光越来越多， 居酒屋里渐渐恢复了嘈杂的气氛，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轻。
很快， 一片嘈杂中，皮鞋停在了那个人所在的角落里。
“你好， 无名先生， ”Reborn跳上桌面，看了眼那碗在蒙蒙黄光下散发着晶莹油光的拉面，又将目光放到了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白发男子身上，“听说这里的拉面味道不错。”
白发男子手上的动作霎时一顿：“确实不错，这是我吃过第二棒的酱油面。”
说完这句，像是赶时间、抢时间似的，白发男子又开始吃面，而且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一些。
就像害怕拉面糊掉一样。
意识到这点，意识到这种可能， Reborn没有继续说话， 仅仅向老板要了杯酒。
至于门口位置，那道若有若无、像是憎恨又像是畏惧的目光， Reborn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实际上，换做平日里的Reborn，早在最初听到那个不敬的称呼的时候，就不会将那个称呼和相关人员放在心上。
只是，他是人，看到某些人，或者某些事，他也会不快，在不快的状态下，他自然而然地发泄了一番。
与此同时，和沢田纲吉一样，竹之内雅的意识倏然进入了“游戏”。
“……”
“……”
睁眼瞬间，看到眼前定格的、尚未流动的画面，即使早已知道设定，二人也不由齐齐沉默。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巨大的平原，也是一个巨大的战场。
而战场上，除开炮火，就是尸体，四周弥漫着的铁锈味，正是来自一具具尸体，以及一些不成人形的肉块。
画面定格，但其他的，诸如气味之类，已然开始流动。
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在土地里，以及，那异常遥远的高天之上。
橙红的夕阳染上了血液的色彩，铅灰中夹杂了橙红和鲜红的云层低垂，高天之下，是浓重的压抑。
“滋滋……滋滋……”
一阵电流声过后，二人连通的耳麦里，响起了一道他们刚刚听过的声音。
“十代目，首领先生，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更改吗？”那道声音恭敬地说，“如果没有，我和我的同事，就要准备开始的工作了。”
沢田纲吉没有说话，竹之内雅同样没有，他只是抬起手，按住了心口。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意识到这点，竹之内雅微微皱眉，他论上不会那么在意他人的生死。
紧接着，没过两秒，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他抓住了那丝违和的感觉，那应该是设定带来的压抑。
那么，接下来，就是忘记设定，全身心投入这场“游戏”。
暗自默念着，闭眼感受一番之后，竹之内雅看向了沢田纲吉。
“沢田君，你要不要调整一下，我是指系统施加在你心上的压力？”
“不用担心公不公平，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各自成长即可。”
竹之内雅温和地说，“最重要的是，我身在横滨，比你要习惯、适应这样的环境，从这个角度来看，调整反倒更加公平。”
“竹之内君……你……”竹之内雅前方，沢田纲吉面露感动，不过很快又化作了坚毅，“不行，没有这样的公平，我们保持同样的设定就好，你已经被这个机器削弱很多了。”
削弱，指的是，这个机器没有办法复刻身体素质，“玩家”只能拥有同一种还算不错的身体素质。
这个回答，尚在竹之内雅的意料中，毕竟眼前的少年是沢田纲吉，而非他印象里那个需要死气弹的内裤小子。
“既然如此，十代目，首领先生，就按照目前的设定了。”耳麦里，伴着画面的扭曲，那道声音提醒道。
“还有，二位，容我再行提醒，一旦游戏开始，双方发射管内的炮弹将会立刻发射，”又是另一道他们刚刚听过的声音响起，“这个机器没有屏蔽痛觉的机制，我们也没有改过你们的痛觉，如果被打中，会很痛苦。”
另一道声音停下，那道声音接过话茬：“此外，相关设定，我们做了些小小的更改，以便更好地激发‘绝境’这个概念。”
“在设定里，你们是指挥官，各自属于一方，并对那一方抱有极其强烈的归属感。”
“论上，在战斗时，你们会收敛攻击，避免误伤自己这边的士兵，不过你们可以前去稍远的地方，而且稍远的地方也能减少双方的士兵偷袭的几率。”
“杀死对方，就能停止战争、清除对面的士兵，游戏也会结束于一方的死亡之下。”
“十代目，首领先生，还请你们放心，我们的设定完美无缺，能够保证你们时刻置身于‘绝境’需要的高压之中……”
……
在“啪嗒啪嗒”的敲击声中，两道声音不断夹杂着响起，直到一句“游戏开始”，二人耳际才安静下来。
而且，是彻底安静，二人也不再可以通话。
下一秒，空间愈加扭曲，透过因扭曲而模糊的画面，竹之内雅向和自己有些距离的沢田纲吉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因为心上的压力，沢田纲吉先是缓了缓，而后才回应了一下。
空间最终归于稳定。
在稳定的瞬间，连天的炮火取代了死寂，竹之内雅看了看四周的士兵，苍白的脸颊，坚定的神色，以及眼中那份浓浓的期待……
看了看之后，迎着众人灼热的注视，竹之内雅接过了某个士兵递来的太刀。
“指挥官，我们必胜！我们必胜！！”
第一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声，是第三声，是无数重叠的声音。
“……我们必胜。”沉默两秒，竹之内雅认真地说。
那个机器似乎比他想的要厉害。
竹之内雅暗自想道。
竹之内雅，沢田纲吉，二人谁也不知道的是，战场的设定来自Reborn。
Reborn作为旁观者看得非常清楚，他们二人都有着高于他人的责任感，尤其就首领或者类似首领的身份而言。
不一会，战场上，出现了两道明显和四周画风不同的身影，那是已然全身心投入战斗的竹之内雅和沢田纲吉。
炮火在轰鸣，大地在吼叫，不知道第几次躲过炮弹之后，竹之内雅微扬着下巴看向了沢田纲吉。
刚刚，在他躲过炮弹的同时，沢田纲吉也躲过了他的攻击。
“你变强了，”竹之内雅侧过脸，避开了一颗流弹，“沢田……指挥官。”
刚刚那招，即使他遭到了削弱，他印象里的沢田纲吉也躲不过。
闻言，前方，三四米开外，额头燃着火焰、眼中又映着火焰的少年狠狠喘息了一下。
紧接着，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竹之内雅猛然向自己冲来。
刀刃划破过半空，裹挟着风声，直逼心口。
沢田纲吉懵了下，他以为竹之内雅会等他说话，结果毫不留情地直接出手了。
因为这一懵，设定的效果减弱了一瞬，缺失了责任和愤怒带来的力量，沢田纲吉没有躲过竹之内雅这次的攻击。
不过，他偏移一寸，躲过了致命伤。
刀尖没入胸口，眸光闪动之间，那股力量再次充斥了沢田纲吉的身体。
在那股力量的加持下，沢田纲吉毫不犹豫地抬手，迎着竹之内雅诧异的注视，握住刀刃甩出了刀刃和正握着刀柄的竹之内雅。
险之又险地，竹之内雅堪堪站稳，并提刀挡向迎面而来、恍惚之间裹挟着巨力的拳头。
而事实，确实如此，在刀身和拳头相接的刹那，惊人的力道瞬间充斥于二人之间。
竹之内雅不知道沢田纲吉什么感受，他单单知道如果是现实中，他手中的太刀应该会断裂。
数颗流弹袭来，竹之内雅和沢田纲吉同时后退几步，又在避开那些流弹后同时冲向了对方。
拳，脚，武器与肉/体，异能与火焰，相接又分离……
漫天的炮火和硝烟里，少年与少年不断交手着，他们的身体也因为愈加疲惫难以躲过炮火的攻击。
现实中，看到竹之内雅迟迟不醒，太宰治抬眼看向了那两个专业人士。
“你们的预计似乎出错了。”
那两个专业人士对视一眼，由其中年长的那个开口道：“我们之前相关的测试都在‘普通人’身上进行，施加在心上的压力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他们扛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倒下，鉴于二位的意志，我们已经特地调高了施加的压力，但没有想到二位的意志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强。”
“不过，还请你们放心，”另一个接着道，“一切尚在掌控中，些许偏差没有太大影响，他们二位最终都会安全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