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29
陶宁敲了敲那挖空的机关傀儡的心口:“所以戚姑娘的诉求是状告广安县富户钱家谋杀周嫣, 你的诉状……算了,我稍后再给你补上吧。”
这话听得父女俩一懵,愣愣地抬起头, 不是要把她抓进大牢治罪吗?
一只鹦鹉从外面飞回来, 扇了扇翅膀,忽然张嘴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你…找我?”
陶宁和李霁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只鹦鹉,它发出的声音分外熟悉。
戚静下意识竖起一根手指:“嘘,毛毛不说话。”
鹦鹉在桌子上乱走, 然后飞到机关傀儡身上,在它心口处啄了啄, 发现进不去了, 有些疑惑:“毛毛不说话……呜呜呜……”
这哭声十分耳熟, 正是困扰了广安县许久的鬼哭声, 谁都没想到是一只被剪了舌头的鹦鹉发出的声音。
陶宁听得头皮发麻,一指鹦鹉问道:“这么会唱歌的小东西你打哪来的?”
鹦鹉毛毛飞戚静头上, 戚静只好抬起脑袋让它站稳了:“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瘦骨嶙峋的, 它不经常唱歌的,只是偶尔。”
李霁幽幽道:“只是么每天晚上偶尔唱到天亮而已。”
的确偶尔,怎么不算偶尔呢?
戚静想埋头无言以对, 想起头顶的重量, 只好又抬起头,这动作不像愧疚,倒像是死不悔改了。
陶宁没跟她计较, 起身道:“大概事情我已经了解了, 你希望真相大白,我身为大理寺少卿不能辜负百姓的期望, 会将真凶捉拿归案的。”
戚静没想过事情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她忙问:“大人打算怎么让他们认罪?”
陶宁一指那机关傀儡:“它。”
戚静回头,看向她指向的地方,发出一声疑问的:“它?”
*
广安县富户高门大院,因为最近闹鬼,怕死的钱员外又请了不少家丁保护自己。
钱宅奈何得了不会不会飞只会跑的机关傀儡,可奈何不了武功高强的李霁,她出入如过无人之境。
当日夜晚,天边残月,夜深人静,李霁躲开巡逻家丁,悄然落在墙头上,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她跟手里穿着红衣的机关傀儡对视一眼,按照戚静说的方法,启动机关后,把机关往地上一扔。
戚姑娘说她用的好材料,撞了也不会轻易摔倒,随便走。
鹦鹉毛毛在中空的腹腔里醒来,扇扇翅膀,开始发出叫声。
果然跟之前听到一模一样,凄楚幽怨,延绵不绝,很快就把一巡逻的家丁给吸引过来了。
“大晚上的又是谁不睡觉跑这里号丧了,要是给老爷……”家丁说话声一顿,双眼瞪大,惊恐地看着背对着他的背影。
红嫁衣,长头发,身形单薄如纸,发髻凌乱,状如女鬼。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似的,那身影一顿一顿地转身,随着她的动作,浑身发出一卡一卡的声响,家丁似乎看见了宽大衣袖衣袖下化成白骨的手。
家丁后背一寒,大脑直接一片空白,一句惊天惨叫就这么喊了出来。
“啊!!!!”
“鬼!鬼啊!!!”
听着尖叫声迭起,李霁忽然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眼见火把燃起,被主人家驱使的家丁们要蜂拥而至,李霁身形一动,足尖踏过假山拎起机关傀儡飞走。
家丁心情惊慌,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女鬼快速飘走了,心脏几乎停跳,发出一声长长的“呃——!”
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赶来的家丁也看见了这一幕,冷汗都冒出来了,拎着火把和水火棍,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追上去。
还是追上来的管家气喘吁吁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要是惊扰了老爷,有你们好苦头吃的!”
家丁们如梦初醒,连忙去追。
“站住!”
“快追,她往那边去了!”
李霁行走江湖多年,一是靠一手好刀法,二是一身好轻功,隐蔽身形一绝。
若不是当年下战帖的对手打不过就耍赖给她下毒,还招来一大堆人围殴,她现在应该不能是长公主身边的李护卫,而是朝廷通缉令榜上有名的斩浪刀李霁。
放在钱宅众人眼中,那红衣女鬼来无影去无踪,忽然就飘向了住院,然后就消失了。
钱老爷是被吵闹声吵醒的。
他年纪大了,不爱和老妻同寝,爱妾那也不怎么去了,他披衣起床,准备整治一番这帮没规矩的恶仆。
“来人!钱管家人呢!?”钱老爷打开门,便看见一道红衣身影飘过,顿时浑身汗毛一竖。
更让钱老爷惊恐的是,那红衣身影飘过后,再次出现,缓缓落地。
她站在了庭院中央,一身红衣,垂着脑袋。
“咔嚓。”女鬼动了。
“呜呜呜呜呜呜……你…在找我?”
她哭着朝钱老爷迈前一步,又是一声咔嚓声,她又迈前了一步,紧接着就是快速而接连不断的咔嚓。
这不是人!这不是人!快跑!!!
是她,是她回来了!!!!
钱老爷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与意识相违背,整个人一僵,任由女鬼扑脸。
不是他不想动,是他吓得僵直,已经没有了动的念头,像是被眼前女鬼离奇地定住了身形。
等家丁们赶来时,只看见钱老爷仰面倒下。
家丁们顿时大惊失色:“老爷!”
“老爷!”又是匆匆赶到的管家扒开家丁们,更大声地喊了句:“老爷!!!”
“什么味啊那么臭?”
“啊!是老爷,老爷吓尿裤子了!”
第二天,钱老爷就受不了了,带着厚礼和俩黑眼圈就来县衙求见赵县令,想询问红衣夜奔这事到底什么事能结束。
赵县令被吓了一大跳,不是因为他的黑眼圈,而是这份厚礼。
赵县令眼神疯狂往公房那边瞟:“来就来了,做什么带上这些东西,县衙不缺你一杯茶。”
要死啊你,大理寺少卿就在公房那边,想死别拉我一块。
经过昨日那番惊吓,俨然成精了的钱老爷也看不懂眼色了,心神惶惶。
钱老爷喝不下茶,他双眼发虚地问:“赵大人,我来这一趟只想问一件事,这红衣女鬼闹得我整个广安县人心惶惶,买卖几乎都停了,这少卿大人可有什么表示?”
他只寄希望于事情能早点解决,那鬼越来越厉了,都无视他请高人布置的符箓跑进宅院里了。
可这话他又不敢跟赵县令说,赵融此人,人如此名,太阳大点都能把他胆子晒化了,有小错绝不犯大过。
前脚他说了,这赵小胆绝对敢哆哆嗦嗦地找大理寺少卿陈情。
赵县令随口糊弄了一番,把人给送出去了,连带厚礼让他也赶紧拿走,他现在看不得这些。
钱老爷来了这一趟白来,头一回不是空手走,更加慌张了。
他认为这不是他的问题,是高人不行,所以他打算换一个高人,定要将那不安分的周氏打得魂飞魄散。
其实他也想过掘坟弃尸,这周氏不安分,不愿意做钱家媳妇,就去做孤魂野鬼去吧,难不成她还想入周家祖坟?
越想,钱老爷越是气愤,摔了手中茶盏:“贱人,死了都不安分!”
清脆茶盏破碎声响起,门外仆从瑟缩一下,待过了一会才进门通报:“老爷,高人已经请到了。”
钱老爷:“把人请进来……不,不对,把人请到偏厅去,我马上过去。”
这里被打湿了,还有茶盏的碎片,未免不雅。
钱老爷前脚刚走,另一年轻男子过来,看见空无一人的厅中,他问:“我爹呢?”
正在擦地的丫鬟说:“回二少爷,老爷请来了高人,正在偏厅招待。”
二少爷点点头,低头看去,眼睛亮了一瞬:“梅香你低头的风情,甚妙啊。”
名为梅香的丫鬟双手一抖,低头不着痕迹地躲过了二少爷的手:“梅香不敢,梅香今早上擦洗廊道出了一身汗,少爷爱洁,莫让我脏了你的手。”
二少爷调笑道:“美人怎么会脏呢,除了汗也是香汗淋漓。”
可二少爷没来得及多纠缠,一路过的丫鬟把他叫走,那丫鬟凑到二少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二少脸色大变。
只匆匆说一句:“竟然能进来了?我要去找爹。”说完转身就走。
梅香继续擦地,默默松了口气。
李霁在不远处暗中观察,那请来的高人是公主派来的人,她倒是不担心这人有什么意外。
只是她奉命过来一趟,看看钱家情况如何,都说这钱二少虽然是个健全人,可成日眠花宿柳,十成十的浪荡子,县里百姓都说钱家迟早会给他败光。
很快,李霁就离开了。
“这么快就请进去了,是真有效果。”陶宁并不意外钱员外的急切,她还命人去了周嫂子娘家一趟。
估算了一下日子,大约要三天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派去的高人正在对钱老爷说:“贫道观测天相,这厉鬼乃红煞,极凶,三日后是吉日,必能一举击败那厉鬼。”
钱老爷如蒙大赦,忙说一箩筐好话,给不少银钱,要他一定要把这厉鬼斩杀。
这三天里,高人都住在钱府中,到处走走停停,说是要布置天罗地网,玄妙阵法,将那作乱的厉鬼绞杀,灰飞烟灭。
一听灰飞烟灭,钱老爷心就安了,让那高人想去哪就去哪,府内畅通无阻。
等到了那天,高人穿上道袍,硬着头皮摇铃一顿叮叮哐哐,把手上桃木剑舞得呼呼生风。
其实高人自己也不知道在干嘛,但是公主让他这么干了,他就这么干了,硬生生对着祭台跳大神。
这几天广安县百姓都知道了钱老爷又自己出资请高人做法,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广安县内的十字路口上做法,而是在他自个家里做法。
百姓们都激动得不睡了,翘首以盼,希望这恶鬼能被送走。
铃声响得很远,仔细倾听,好像还能听见道士念经的声音,氛围让人莫名紧张。
还没到关键时刻,县衙府内,陶宁对秦央说:“长意别看了,走,跟我一块去钱家看乐子去。”
秦央顺势放下东西,被陶宁牵着站起来:“你还没跟我说过,你要我的人去钱宅做法事是为了什么,现在又拉我去看,我看不明白怎么办?”
“是我的错,竟忘了跟你说了。”陶宁凑过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凑她耳边细细说来。
秦央听罢,讶然看了她一眼:“这也行?”
转念一想,她点点头:“不过倒也是周全之策。”
两人出门去了,吩咐了几句,不顾赵县令会因为她的话会多迷茫不解,直接转身出门。
赵县令抓抓脑袋:“不是说查获红衣夜奔一案吗?怎么查那去了?”
想不明白,但上峰吩咐,他老实照办。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戚静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敲自己的房门。
这几天里,戚静一直神思恍惚,无论干什么都觉得不切实际,一旦安静下来,她就会忍不住想起周嫣。
抹去下巴上的湿意,戚静起身开门:“李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李霁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钱宅方向:“捉鬼要开始了,戚姑娘要去看一眼吗?”
那地方是在恶心透顶,戚静不想去看,可还没等她出口拒绝,就身体一轻,她被拎着往外飞去。
戚静大惊失色:“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李霁语气很快:“快到捉鬼时间了,我来不及解释,边走边说,是少卿大人吩咐的,她说最好你能看一看这一天。”
戚静:“?”
等被李霁放在墙头,戚静眼睁睁看着她从房梁阴影处拎出身披红衣的机关傀儡。
戚静:“????”这几天,她就把这东西塞这里了?
李霁觉得自己也不容易,这几天都在奔波忙活这个,可算给她在钱宅找到了能藏的地方。
好好的江湖大女侠,现在做起了梁上君子的事情,真是呜呼哀哉。
下面身披法衣的道士还在手舞足蹈,硬着头皮把连夜背的经文尽数背出,反正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咕噜什么,背错了也无妨,主要是得架子足。
戚静立在阴影处,眼底落着钱宅内的灯火,还有堂中钱家一家人着急忧心的神情。
她记得上次在十字路口也这样,钱家人作为主办驱鬼仪式的人,或许是因为心虚,躲在角落看,然后就被忽然出现的机关傀儡吓得一哄而散。
如过街老鼠,可笑至极。
“呵。”
李霁拎着机关傀儡,头一次有点头皮发麻,她不是很明白,戚姑娘看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对下面冷笑一声。
有点吓人。
清瘦纤弱的身板,阴森森的冷笑,愣是给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第142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0
高人终于把他背的经文念完了, 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现形!”
话音刚落,李霁适时启动机关, 用内力将手中东西送入阵中。
像是印证道士之前部下的天罗地网, 落入阵中的红色身影落地燃烧,火光冲天。
堂中发出几声震惊和害怕的惊叫。
披着红衣的身影被围困在中间燃烧着,机关仍在起作用,看起来浑身浴火仍想逃离, 只见它肢体扭曲片刻,向外走出几步, 就被烧成灰烬。
那不知从何处发出幽怨哭声渐渐停歇, 像是某个存在轰烈地死去, 最终归于平静。
嫁衣熊熊燃烧, 落在戚静眼底,将她的爱恨也一块焚烧殆尽。
李霁:“刚刚忘了说了, 把这个烧掉, 是权宜之计, 你还知道怎么做出一模一样的吧?”
“……”戚静说,“我当然能。”
李霁呼了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戚静:“……”
另一边,陶宁把吃饱了闭上嘴的毛毛往怀里一揣, 拉起秦央从暗处离开:“走, 是时候出场了。”
夜里,正在翘首以盼钱宅那边传来好消息,听见钱宅一阵热闹人声, 不乏有仆从高声欢呼, 便知道此事成了。
还来不及跟着高兴,大街上传来沉沉脚步声, 火照亮了街道,恍若白昼。
“这是怎么了?”
有胆子大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两队衙役手举火把在街上奔走,看着气势汹汹的,像是要去抓什么人。
“这是要干什么?”
“看着……好像是去钱老爷家方向啊。”
队正领着人走到钱宅门前,大力拍门:“开门!”
“大晚上的,这是干嘛?”门房被吓了一跳,把门打开后被吓了第二跳,一块大理寺令牌怼到眼前,一晃而过。
看成斗鸡眼的门房:“啊?”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陶宁一身绯红官服越众而出,火把照耀下她的侧脸莹润如玉,目若寒星。
她道:“钱多财人在何处?有人状告钱宅老爷钱多财,谋杀周家小娘子周嫣。”
钱多财一出来听见这句话,他忙反问:“敢问大人,是何人状告我?”
陶宁微微皱眉,勉为其难说出一个名字:“周天宝。”
随后跟来的钱管家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周天宝不可能!他是怎么说的?”
身后赵县令还没来得及说话,师爷赶紧道:“放肆,这位是我朝大理寺少卿安大人,如何办案还要与你这嫌犯告知?”
大手一挥,师爷道:“钱宅上下皆有嫌疑,传大人命令,贴上封条,无故不得出!”
“是!”衙役们喝了一声蜂拥而至,三下五除二就把钱老爷给铐住。
门后传来几声惊叫,钱宅内响起一声暴喝,钱二少也追了出来,说什么要去找知府告状。
赵县令以袖遮脸,没好意思继续听下去了。
陶宁见状,淡淡道:“阻碍办公,负隅顽抗,既然那么紧张钱老爷,想必是知情者,那就一块带走吧。”
衙役的动作很快,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尽数带走。
钱二少被几个衙役一同按住,像是脱水的鱼:“你们这是陷害良民,无法无天了!”
“哎哟造孽啊——”
眼见钱夫人也想跪地哭一哭,痛哭陶宁仗势欺人,冤枉良民。
陶宁冷静道:“你可想好了,他们进去了,这个宅子只有你能说话了,要是都进去了,届时捞都没人捞。”
这话如灵丹妙药,钱夫人登时不哭了。
“……”
周围众人想笑也不敢笑,是没想到少卿大人平时温和待人,嘴倒是挺毒。
衙役们行动快速,把钱老爷等三人尽数带走,夜里的钱宅热闹一霎,又重新归于平淡。
一道士拎着桃木剑,强撑着一身仙风道骨,向陶宁行了一礼。
陶宁看了他一眼,心想装备还挺齐全,点头认真道:“清虚道人辛苦了。”
清虚道人忙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却不想今日遭遇此事。原是罪孽满身之人,才会招致如此厉鬼。是我识人不清,造孽啊……”
说罢,道人摇头晃脑,背着一身家当消失在夜色中。
这话被不少人听见,衙役们下意识看向手里的人,只见钱老爷脸色一变,抖了抖胡子。
再一看,连钱二少脸色也不多自然。
赵县令果然人如其名,看钱老爷表情几经变化,心中一突,心想该不会这老家伙真犯事了吧?
所有人几乎都散了,李霁才带着戚静下来,眼见钱家三个能顶事的热都被带走,戚静心情畅快了些。
但也只是一些,比起看见这些,她更宁愿周嫣还好好活着。
李霁朝一旁站着的人影恭敬道:“姑娘,事情已经办好了。”
戚静回神,转头看见秦央从阴影处走出,这是她最近距离看见她的一次,不知道姓名,也没跟她说过话。
她并非不爱说话,也非冷漠示人,但莫名给人一种不能在她面前乱说话的拘谨,哪怕她只是素净衣裙,而非端坐庙堂之上。
如今不过十七岁的戚静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毕竟她之前见过的最大的官是知县。
现在则多了陶宁这个大理寺少卿。
秦央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戚静,她像朵枝头上随时被吹落的白梨花。
秦央对她说:“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雍州府,随我去云京,以你的才能,工部更适合你。”
只听第一句,戚静心服口服,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为律法所不容,后面的话她却听不懂了。
戚静瞪大眼睛,她本就生了一双杏眼,更显无辜,最近饮茶不思消瘦不少,她张嘴:“啊?”
秦央下达命令从不考虑会不会被人违背,她言罢,只交代李霁把人安顿好,转身往外走去。
戚静目光追随她背影而去,脑子一团乱。
跟在少卿大人身边,也是从云京来的,还有这样的气韵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刚在一边盯着抓捕的陶宁走了过来,跟她并肩同行,一块离去。
两道背影走在一块,分外和谐。
仗着夜深人静,没人看见,陶宁伸手去拉秦央的手,秦央下意识回收,看见前面空无一人,慢慢放松了力道,在宽大袖子中与陶宁十指相扣。
就这么慢慢走回去。
陶宁晃晃手臂,就像小孩手牵手那样晃悠,她忽然问:“公主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
其实陶宁也算想过,起初她是不打算在此地长久的,从事莽撞了些,后来得知走不了了,不得不收敛脾气,正正经经的。
她一向这样,事情不做则已,开了头了那就好好的,漂漂亮亮的收场。
可最近,陶宁再不闻不问也察觉出几分异样了。
秦央沉默片刻,才说:“去丹阳吧,丹阳是我的封地,我还没去过。听说那是富饶之地,四季分明,到时候我们春天看桃花,夏日赏荷,晚秋赏枫,冬日赏梅,一身自在。”
说完,秦央才反应过来,陶宁在云京有所成就,让她青年时抽身而去,放弃一切荣华,跟她在封地里悠闲度日,未免强人所难了。
秦央手上力道微紧,转头看去:“你可愿意?”
她还没想好如果陶宁说不愿意会怎么样,她想不到,大约也不会做到强人所难。
陶宁将人拉到巷口里,秦央背靠上谁家院墙,后脑被一只手垫着,低头深吻。
秦央有些腿软了,不得不伸手去揽住身上人,手腕在陶宁颈后交叠,仰头回吻。
心底的温度逐渐攀升,陶宁抽身离开时,秦央整来迷离双眼,似是不快她的离去。
陶宁舔了舔不小心磕破的地方,又凑了过去,秦央终于发现了被自己不小心咬破的地方,小心地舔了舔,惹来一句轻轻的嘶。
几乎是唇贴着唇,两人紧紧相拥,亲昵无间,陶宁说:“我当然愿意。”
回到县衙门前,整个县衙今夜无人入眠,里面点燃了灯火。
反而是后来出发的李霁她们先到了府衙,戚静见到了周嫣的哥哥周天宝,对方求她看在周嫣的份上,救救他,戚静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们也没有在周嫣求求他们放过她的时候放过她,都是他该还的。
又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人入了后院,戚静站在原地出神。
李霁走过来,啃着手里的桃问:“看什么呢?”
难道是还有什么话要跟安少卿补充。
戚静冷不丁道:“近日秋燥,少卿大人好像上火了。”
刚看了一眼,嘴巴都破了,红红肿肿的。
李霁被桃肉呛了一口,惹来戚静奇怪一眼,她咳红了脸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可千万不要给她送下火茶,只会让她更上火。”
戚静疑惑反问:“我为什么要给少卿大人送下火的茶包?”
李霁心想那还不是有个大理寺的识青给她送了,她认真道:“往后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就好了,安少卿她年轻力壮,身体好,火力旺盛些很正常。”
“……”戚静,“哦。”
在钱宅门前大杀四方的少卿大人埋秦央怀里乱蹭,秦央被闹的没办法,抓着她头发从头顺到尾。
陶宁从她怀里抬起脑袋问:“公主以前也是这样到处捡人的?”
秦央目光微动,看向另一边:“还好吧……”
陶宁自个细数,边摆着手指头边说:“被追杀倒在路边被公主救回的李护卫,险些被兄长卖进青楼的孟春,还有差点饿死的荷月,现在又多了一个戚静。”
这样数下来,陶宁发现秦央救过的人还真不少,就连她也是公主捡回来的。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被公主捡回来的。”
陶宁有点酸了,像是吃了几斤酸杏,整个人冒着酸气。
门外,树下的李护卫忽然打了几个喷嚏,疑惑地揉揉鼻子,心想自己也没着凉啊,怎么老打喷嚏。
第143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1
一大早的, 广安县百姓就听说了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就是为祸乡里的红衣鬼在昨晚上被一得道高人超度了,大快人心。
第二件事则是钱家老爷因谋杀周姑娘被少卿大人抓进县衙里审问,听说那周姑娘是活生生被勒死的, 骇人听闻。
这事本来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没曾想周天宝拿了钱家的钱跟着娘子一块投奔她娘家,被人盯上,没多久就被骗完了这笔钱。
随后周天宝跟娘子吵架,成日借酒消愁, 酒后不小心把这事给全说出来了,包括他收了银钱多少, 管家是怎么跟他说话的, 全给他咕噜出来了。
酒友本来微醺, 一听顿时醒神了, 把这话给传了出去。
事情越闹越大,周天宝想跑的时候, 他被抓了。
他是广安县人士, 案情也发生在广安县, 他理所当然被隔壁县知县移交,押回广安县审理。
事到如今,周天宝其实心里也迷糊, 他的确有酒后乱说的毛病, 可是这事是注定烂在肚子里的,怎么会给说出来了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周天宝心里没底, 反而失去了底气。
几人分开关押, 根本没法碰面,谁也不知道对方会说了什么。
钱老爷经商多年, 突破口从一开始就没从他身上找过,他还打算一力承担所有罪名,总归他老了,保全儿子为上。
陶宁看也不看他,直接派人跟他说钱二少和钱管家为逃脱罪名,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他。
钱老爷听罢,反而露出欣慰笑意。
牢头看得没趣,可算明白为啥少卿大人不亲自来了,撇撇嘴便转身离开。
他回想起一时辰前看见的那一幕。
就在狱中,陶宁对周天宝说:“你撒谎,钱多财说周嫣被送到钱家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你杀了她。”
周天宝猛扑上前:“冤枉啊,大人,我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哪敢杀人啊,何况那是我亲妹妹。”
“明明是我家大妹子去了钱家后一去不复发,管家说她上吊自尽了,我一想她对钱家大少爷一片痴心,我也就全了她的愿望……答应了……”
后面的话他渐渐没声了,他低下头,不敢对上陶宁洞悉一切的目光。
周天宝找补似的说:“要是我知道我家妹子是被害死的,不是自愿的,一定会跟钱家不死不休!”
此事他未必不知道,只是他目的已经达成,活嫁固然是好,攀上一门有钱的亲戚,死嫁未必不行,钱家给的钱的确不少。
陶宁抬眼,看向那未老先衰,被酒色掏空了的虚浮皮囊:“哦?那为什么传言则说周姑娘是服毒自尽的,连遗书都有,你说那遗书的确是你家妹子的字迹,你又撒谎了?”
周天宝连忙道:“我说谎了……不是不是我没说谎,只是钱家逼迫我承认那是我家妹子的字迹,可是我根本不识字啊!”
*
牢头找到陶宁的时候,发现她正站在钱管家牢前,她说:“钱多财拒不认罪,钱二少说是你亲手勒死的周嫣,还听了钱多财的吩咐,对周天宝夫妇俩说嫁妆聘金齐全,让周嫣和钱家长子做一对鬼夫妻。”
钱管家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牢头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事不好查,仔细一想这案子只有一份诉状,什么都没有,周姑娘正在钱家祖坟里,还不能开棺验尸。
就算陶宁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便让人进别人家祖坟,反而会把事情变得不占理。
一声沙哑的“我冤枉啊大人”把牢头给叫回神了,他看向了钱管家。
钱管家说:“周嫣分明是二少爷得逞不成,怕她叫声引来了人,情急之下用腰带把她勒死的!”
牢头浑身一震,这一声石破天惊。
县衙主簿也停住了笔,原以为是钱老爷相信鬼神之说,要他长子黄泉路上不孤独,没想到还另有隐情。
陶宁神色沉冷,不为所动:“可钱二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听他父亲命令办事的,钱多财也承认是你做的事情,你又怎么说?”
钱管家目眦欲裂,拍地愤愤道:“放屁!分明是钱二那个浪荡子看中周嫣,跟钱老爷提过把周嫣纳妾,钱老爷骂他荒唐。”
“后来他又在他大哥灵堂前言出不逊,左右无人,周嫣想喊人,钱二怕老爷责罚,把周嫣勒死了!”
钱管家怒火焚心,父子俩不做人,他也不再装孙子了:“那条勒死她的腰带老爷叫我处置,我藏起来了,上面还沾着周嫣的指尖血,还有钱二的血!”
钱管家还怕陶宁不信,忙说:“那周嫣脖子断了不好看,还是我找的大夫给她钉铁针,西街保心堂的王大夫可以为我作证!”
县衙主簿奋笔疾书,将他所说字字句句都记下来。
陶宁侧头:“去,把保心堂王大夫找来。”
马上有人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事后,保心堂王大夫承认确有此事,一件险些被隐藏的惨案就此真相大白。
周嫣一时心软祭拜钱家长子,却被钱二调戏,她反抗后被怕事情败露钱二用腰带勒死。
在她死后,钱老爷让人传出消息言说周嫣是在家中服毒自尽,匆忙举行婚礼,将其葬于钱家祖坟。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隐藏办法,自古死者为大,挖人祖坟是会被戳脊梁骨的,是谁都不例外。
如今有了正当理由,陶宁命人前往钱家祖坟将周嫣起棺验尸。
开棺验尸后,仵作婆婆在周嫣脖颈处发现几枚粗铁钉,颈骨有错位,舌头没了,确认她被人从背后偷袭,大力勒死的。
死后舌头吐出难以收回,只好被割掉了,又因为钱老爷信奉鬼神之说,还额外让人挖去眼睛,缝上嘴巴,以发覆面,无颜见人。
公堂之上,仵作婆婆摇头叹息,周嫣生前周正漂亮,却被人这般对待。
旁听的百姓们皆哗然,止不住的对跪在堂中的几人谩骂,有的火气大,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石头往他们身上砸。
烂菜烂叶还是免了,收拾收拾还能吃,可不能便宜人渣。
陶宁高坐公堂之上,手握惊堂木一拍:“肃静,肃静。”
人群才勉强安静下来了。
赵县令坐在陶宁下手位置上,忍不住抬袖擦擦汗。
今日一过,裁决判下,头顶这位少卿大人总该走了吧。
殊不知,公堂之后的秦央垂眸旁听,她已做好决定,待回云京后将这小事不管,大事不敢的庸官发配去下县。
广安县属富饶之地,把赵融养得满脑肠肥,
陶宁声音响在公堂之中:“按俞朝律,杀人者当以命偿还,钱知书杀害周嫣,当判斩立决。”
钱二没能再说什么,被衙役捂着嘴拖了下去,关进死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快人心的呼声。
陶宁接着说:“钱管家以及周天宝,钱管家与周天宝虽非杀人凶手,一个是隐而不报的帮凶,一个是收受贿赂的帮凶。”
“按俞朝律,协助杀人者,杖五十,牢五年。”
陶宁抬手抽出邢签,往地上一扔:“即刻执行。”
衙役们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上前架住两人,各自两人站在一边,挥舞着水火棍行刑。
起初两人还有力气叫,后来就没了力气了,如死鱼一般趴在板凳上,偶尔口中溢出一两声痛呼。
看两人背后鲜血淋漓,有点人不忍心继续看了。
钱多财浑身大汗淋漓,更不敢看,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浑身一抖。
陶宁:“钱多财虽非杀人凶手,但指使钱管家隐藏证据,且药商吴定发状告你去岁以次充好药材,险些吃死了人。”
“按俞朝律,家产充公,流放三千里。”
钱多财面若金纸,颤颤巍巍地磕头,他已经老了,这一流放说不定就是死在路上,客死异乡的命了。
可没人可怜他,先不说他隐瞒周嫣死亡真相,光是卖次药材给别人,要是吃死了人,整个广安县的名声都要给败坏了。
多年辉煌的富户钱家,一朝败落。
“退堂。”
两行衙役齐齐道:“威——武——”
案件审理结束,百姓们也都离开了。
此时大家都忘了红衣夜奔的事情,注意力全都被钱家的事情吸引。
周嫣重新入殓,葬在广安县山清水秀之地,跟戚静她娘做个伴,戚木匠有空就会来除草打扫,倒也不寂寞。
也就没有人知道,那所谓死去的恶鬼不过是戚静造出的机关傀儡,还当她又病了,在家里休息养病呢。
等大家伙想起戚静时,刘大娘去问戚木匠。
戚木匠一辈子没撒过谎,帮女儿挖地道都是半夜悄悄来的,挠头半天,只好憋出一句:“她娘的娘家从云京来人,把她接过去了。”
刘大娘惊讶:“去云京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怪不得这几天都没看见她人。”
戚木匠没敢说就是昨天坐少卿大人马车走的,只好随便编了个日子。
*
此刻,戚静就坐在马车中,忍不住挑起起身向外走去,跟车辕上的李霁同坐。
一路上她越走越奇怪,话说前往云京不是往北走吗?
怎么这看着,倒像是向东走?
一日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了李霁。
李霁说:“我们还没开始回云京,我们现在去的是雍州府。”
戚静奇怪反问:“我们不就在雍州府地界里吗?广安县也是。”
李霁摇头:“不是,要去的是有雍州王的雍州府。”
戚静觉得世界越来越奇妙了,现在还有雍州王的事情了,她浑浑噩噩地往住处走去,遇见了陶宁。
陶宁背着手,眼中含笑:“不知戚姑娘再做一具机关傀儡需要用多少料子,需要用多少时间?”
戚静熟能生巧,稍一思索,便说出了日子。
陶宁一听双眼一亮:“新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明天就能给戚姑娘备齐,辛苦你这几天造出新的机关傀儡了。”
戚静迷迷糊糊:“好的……”
等过了几日,她才明白为什么在广安县中,少卿大人要故意隐去她在其中的作用了。
雍州王府传出消息,王府里闹鬼了。
第144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2
子不语怪力乱神, 鬼神之说一直存在,但并不被主流认可,也不被摆在台面上说。
先前大家伙虽觉得猎奇, 但还是认为王府闹鬼一事不过是谣传, 那可是掌管一方的雍州王王府,高手无数。
看每天进进出出的丫鬟侍从的神色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都不把这传言当回事,之后有人看见王府长史从后门将一道士给请了进去。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 大家都信了雍州王府闹鬼的事情。
压根没有让人请什么高人的雍州王气得摔了几套茶具,命人查清谣言源头, 让他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地里装神弄鬼。
这一番查, 让雍州王府引起好一番动荡, 可最终没有什么结果。
被清洗过好几遍的雍州王府找不出一个探子, 谁都没有嫌疑反而才是令人害怕的事情,导致雍州王府上下更加人心惶惶, 生怕又起什么事端了。
一日夜晚, 在书房看书的雍州王就被鬼叩门, 雍州王被鬼哭声惊醒,不信邪的他愤然拍桌,抽剑出门。
雍州王:“你到底是谁何人?!胆敢相在本王府中装神弄鬼!”
只见眼前青影一闪, 伴随着骨关节扭动似的喀嚓声, 雍州王后颈一痛,随后不省人事了。
李霁缓缓收回手,看一眼脸朝下倒地的雍州王, 手一拎机关傀儡速速离开。
#武功首屈一指的李护卫今天又在偷偷摸摸了#
李霁如一阵清风, 顷刻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爷!”
等雍州王的门客们持剑赶到时,只能看见伏倒在地的人影, 雍州王还因为摔倒的姿势不对,把门牙磕掉了一个,血流了满嘴。
谣言屡禁不止,连雍州王也没能免俗被鬼敲门,于是流言更甚了。
最终还是拧不过王妃的哭诉,雍州王答应请人入府做法了。
又看见王府长史请了几个道士和尚进去,百姓们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已经在脑子里编出了跌宕起伏的惊奇故事了。
事不及己,高高挂起,现在雍州百姓还是看热闹居多,王府高门大院的,什么动静都传不出来,他们也很好奇是怎么回事。
不出一天,当天晚上那群和尚道士就被轰了出来,原因是前院和尚在念经,道士做法,雍州王和王妃的房间被鬼敲响。
雍州王气得不行,觉得这帮都是假货,全给轰出来了,闹得好大没脸。
那鬼越发猖狂,府中贴满符箓,有高手巡逻也拦不住,夜夜叩门,扰得人不得安宁。
雍州王也想不通,心想这到底是多厉的厉鬼,高僧高人都降不住。
李霁也心想要不是她轻功好,长公主得怎么想办法把她从王府牢狱里给捞出来。
高人如流水般被请进雍州王府中,又一个个被轰出来,久而久之附近的寺庙道观都知道雍州王府中有难缠的存在,无论王府长史如何晓之以情,都没办法请得到他们下山。
百姓们议论纷纷,茶余饭后聚在一块闲谈。
“这鬼那么厉害呢,连请那么多大师都降服不了。”
“听说那鬼穿青衣,是青煞,只比红煞差一点,那也是顶顶厉害的存在了。”
“好好的,怎么就王府闹鬼了,王爷治下温和,不至于啊……”
“兴许是……做了什么逆天而行的事情,老天正在给他警示呢?”
“啪!”
只听堂中惊堂木一响,众人寻声望去。
那说书先生坐在台上,手抚长须,将他连夜改编的王府闹鬼画本子演绎出。
到底是在雍州府地界内,说书先生只是为了挣口饭吃,没打算把命给舍了,于是故事背景就被安排在了前朝官员府上。
说书先生:“话说那鬼深夜悄然现身,在偌大的丞相府中游走,一放完水回来的侍卫发现了不对,似乎听见了哭声,侍卫寻着声音找去,只见一长发青衣女子在角落里背对着侍卫哭。”
“那背影飘渺清雅,侍卫心念一动,他像是被迷了心智,也忘了这是在相爷府里,他上前拍了拍她肩膀问:‘姑娘夜深缘何在此?’那女子哭声不停,又被问了一句,才缓缓转头,露出一半绝美丰盈,一半骷髅露出的脸……”
听众们听着说书先生所描绘的场景,纷纷露出又怕又想听的表情。
三楼处,有两年轻女子面对面坐下,听见说话声也往下看去,听到兴起处,随手抛下手中银两。
银两落在台上,说书先生身后的童子忙上前收起,喜气洋洋地拱手作揖:“谢贵客赏,谢贵客赏!”
陶宁收回手,倚在栏杆上继续听。
秦央放下筷子,也往下看去:“事赶着事,想来雍州王现在顾不上防范我什么时候来了。”
“出了这事情,也该分身乏术了。”陶宁一听这话,就知道秦央上回来的那一趟不顺利,怪不得半夜匆匆回到广安县。
果然,秦央接着往下说:“上回我来,我没有露出任何痕迹,所用之人绝对可靠,但雍州王府严加防范,那几日还借故府中捉贼的名头,封锁雍州府城门,我差点出不去,这不对劲。”
陶宁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云京有人泄密?”
长公主秦央离开云京的消息并未大肆传开,只是以养病为借口闭门不出,但是内阁以及几位重臣都知道此事。
长公主铁血手腕,他们意识到长公主的退让,不会再得寸进尺,只有真正的对手才知道对手有多难缠。
不过这对手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人各有所求,除了几个迂腐的,都各自观望,心有打算。
秦央没有否认这个猜测,她看向楼下人影:“所以彻查雍州王意图谋反一事,须速战速决。”
厢房门被人敲响,两人停止了谈话,秦央说:“进。”
来通报的人开门而入,她已经对秦央身边的大理寺少卿见怪不怪了,简单一拱手,低声说:“殿下,驻守雍州府的祁将军已秘密到了宅子里。”
这宅子挂名在雍州府一富商名下的宅子,化名为吴宅,真正的主人是秦央,上一回来也是在吴宅里歇脚。
秦央与陶宁对视一眼,纷纷起身:“事不宜迟,我回去见一见祁将军吧。”
几人一同下楼,将那满堂喝彩的茶楼抛在身后,钻入轿中隐入人烟,如滴水入海无处可寻。
*
这番折腾了几天,那青煞倒是越发猖狂了。
王府里不少人被吓病了,还打伤了重金聘请来的高人,高人直言他能力不足,束手无策。
把雍州王先前给的全都还回去了,匆匆告辞离去。
雍州王没能留住人,因为对方是在买朱砂的路上忽然脚底一抹油跑了。
这时候,民间传出了有一位高人,名清虚,在广安县除去红煞厉鬼,有众多百姓见证。不仅如此,这高人清高至极,不收广安县百姓们的银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但是最近在云游四方,非常巧合的是,他就在雍州府附近游。
雍州王确认确有此事后,一个脑袋三个大的他让人把云游四方的清虚道人绑……啊不对,请了回来。
清虚道人就这么按照长公主的命令,被结结实实地捆了回去,抵达雍州王府后,得到了座上宾的待遇。
雍州王也是心急,还担心清虚道人嫌弃他手下怠慢,还想用金银财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却不想清虚道人看也不看一眼雍州王让人拿来的东西,像是闻见老鼠味的猫,顿时警惕起来,张嘴便说:“这气息……很熟悉。贫道像是在哪碰到过。”
雍州王忙追问:“高人是在哪里碰见过,是不是有人在本王府上搞鬼?!”
清虚道人忙摆手:“非也非也,只是让贫道想起了一件往事,不足挂齿。既然王爷为它所累,贫道自然义不容辞,至于这些黄白之物,还是罢了。”
他越是高风亮节,被折磨得不轻的雍州王越是深信不疑。
看似柳暗花明又一村,实则暗潮涌动,静待出水的那一刻。
又是三日后,清虚道人开坛做法。
隔日不多,他终于明白长公主当初为何让人给他准备得那么齐全了,怕不是已经想到了今日。
这一次要糊弄的是王爷,清虚道人已经把经文提前背个滚瓜烂熟,还特地观摩过真道士开坛做法,倒是越发的像模像样。
上次雍州王在后院待着,结果前院和尚念经,道士做法,后院被青煞叩门鬼哭。
这回他盯着前院,总不至于那青煞还敢来。
看这架势,雍州王心中暗暗点头,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仙风道骨,出手娴熟,先前的西贝货们只会战战兢兢地告饶。
夜深了,仪式一时半刻是结束不了的,就在大家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院时,有两道黑影落在房顶处。
秦央这辈子的趴屋顶、听壁脚都集中在这一段时间了,虽不多光明磊落,但也减轻不少麻烦。
在下面念经做法,暗中有重兵把守,免得这法师到处乱走,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而雍州王就在两人脚下的大堂中,宝剑傍身,紧张等待。
看了一会,陶宁点了点秦央肩膀,朝一个方向指去。
秦央点点头,放松身体,被陶宁揽住腰往所指方向而去。
雍州王是亲王爵,俞朝有亲王王府的规制,且为了不僭越,布局都是大差不差的,熟知布局图者倒也不怕迷路。
即便雍州王再三警惕,秦央派出的探子还是查出了端倪,可再仔细探查则是不能了,会被雍州王察觉。
今夜王府侍卫都在戒备前院,秦央今夜便是趁所有人注意力被前院做法吸引,悄然潜入。
两人在夜色中悄然落地,隐藏在阴影里。
“有人来了。”陶宁把人推进假山丛中。
秦央背靠假山,被藏匿在假山凹陷处,陶宁覆在她身前,挡住她身形,事情紧急,谁也没嫌弃这地方小,悄悄放缓了呼吸。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几个打着哈欠巡逻的侍卫。
“好端端,干什么让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逻?”
“你小子别想偷懒,这是王爷的吩咐。”
“大晚上的,道士在前面开坛,我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逻,有点毛毛的。”
“快别说了,我想撒尿了。”
几人一阵哄笑,指着他说:“你怕不是要吓尿了!”
“嘿,那青煞要是敢在爷爷面前现身,爷爷就让她尝尝我的刀有多厉害。”
“别胡说,前几天咱头儿不也这样说的。”
然后他们的头到现在还没能起床。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有人说:“还是赶紧看完赶紧走吧,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
虽然没人搭话,但是都认同他的意思。
假山凹陷处,秦央垂眸深思,心想究竟会将东西藏在哪。
借青煞大闹王府的契机,惊动了雍州王,他本就是心怀鬼胎之人,肯定会亲自确定藏匿的东西有没有被发现。
谋反可不是随便谋反的,要人要钱要权,雍州王扣下几年赋税,养活了手下的兵,可武器必不能少。
雍州王每一次出门的轨迹都很清晰,没见他去过什么能养兵的山林,那有没有可能……
他不用出府也能确认他的东西有没有被发现。
眼见那巡逻的侍卫离这越来越近,他们手里有防风灯,会有被发现的嫌疑。
陶宁捏了捏秦央肩膀,朝另一边使了个眼色,趁他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地落到一久无人居住的荒废院落中。
待人声走过,兀自沉思的秦央说:“我们走吧。”
陶宁却说:“等等再走。”
第145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3
秦央反应过来了, 看向她:“你发现了什么?”
陶宁目光扫过这座空旷许久的院落,久没人住,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走了几步, 摸出火折子吹了口气。
火折子瞬间燃了,映亮脚下痕迹,陶宁指尖擦过地砖,指尖沾了点粉末, 她凑近鼻尖嗅闻。
秦央赶紧问:“这是什么?”
陶宁:“火药,这里运过火药。”
秦央:“火药?那此处必有蹊跷。”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 误打误撞还真给她们找到了地方, 秦央口舌发干, 也跟着蹲下查看火药掉落的痕迹。
但很可惜, 这一抹火药粉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只有那一点, 其他地方没有。
陶宁拉住有些着急的秦央, 低声安慰道:“长意别慌, 我曾经通读机关秘籍,其中有关于建造密室的记载,在房中造出能容人进入, 搬运货物的入口, 肯定不会小,想要不被人轻易发现,还要自然……”
陶宁一锤定音:“我们去厨房看看。”
秦央从不读这些杂书, 若问她四书五经, 经史子集,倒是能倒背如流, 其余的她倒是几乎不看,一窍不通。
也不是这种习惯,也不会被亲娘点着鼻子说她怎么就生了个小古板。
院里的厨房上了锁,久没人居住的院落用的锁有着使用的痕迹,却没有生锈的痕迹,这点本就不寻常。
陶宁用细长簪子撬开了锁,无声放在一边,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这是院落自带的厨房,空间不大,里面没有任何灰尘,也没有任何脚印。
右手侧砌着灶台,屋内堆着柴火,上面放着两口大锅。
秦央问:“这屋子一览无余,机关会在哪?”
“你拿着。”陶宁把手里的火折子递给秦央,上前拎起其中一口大锅,露出了能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秦央瞳孔一缩,只见陶宁又拎起另一口锅,另一条也是通道,下面隐隐有火光。
陶宁无声指了指有烛光的那条通道,比划道:“我猜这个是通往外面的密道,这一个是放火药的密室。”
因为另一个洞口里飘出了刺鼻的味道。
秦央点头,也跟着比划:“下去看看,去这个看。”
她指的是放火药的密室。
陶宁点头,把大锅放了回去,转身从外面抱来一块又沉又大的石头,压在锅上面。
不知道这下面是不是连通的,至少要堵住一个出口,要是下面的人着急出来把锅底捅穿,只好施展铁头功用脸接石头了。
两人踩着台阶下了密室,这密室倒是比她们想象中的大,堆放着武器盔甲还有火药,数量远远超过一个封地亲王能拥有的数量。
秦央双唇微抿,雍州王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谋反之心。
看完之后,两人不做停留,很快就转身出去。
把锅给放了回去,陶宁不等秦央另一条腿跨出灶台,直接往外走去。
一把刀从门侧伸出,将将抵在陶宁颈侧,那人冷冷道:“别动。”
秦央立马不动了,震惊地看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陶宁也不动了,双手抬起。
那人从门侧走出,站到陶宁面前,皱起眉毛:“你是何人?”
陶宁看了一眼脖子上泛着寒光的刀,把握着刀的主人双眼微眯,似乎在打量她的脸。
这人是王府护卫,看身上不修边幅的侍卫服,敢在王府中当着王爷面这么邋遢,大概率也是江湖刀客。
还是对自己很自信,却从没发现李霁拎着机关傀儡跑来跑去的自信刀客。
持刀人便听那微凉女声说:“其实我不擅长打架的,但我没说过我不擅长杀人。”
说到杀这个字,陶宁忽然动了手,凭借距离优势,敲上持刀人的麻筋,那人吃痛松手。
没想到这看着清瘦如柳的女人还有这手法,持刀人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抢刀,却再次功夫不如人,被夺去了武器。
陶宁反手夺了他的刀,沉重的刀在她手中举重若轻,转腕挥向那人,他只觉得凉月入眼,喉间一疼,鲜血从颈部喷涌而出。
“嗬……嗬……”持刀人摇摇欲坠,用尽最后往后倒了两步轰然倒地。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看见的凉月不是真正的月亮,是刀锋上的寒光。
一个竹筒从他腰间掉落,落地轱辘向外滚去,陶宁意识到不对劲时,那被点燃了的信烟向天窜去,燃放出一朵淡黄烟花。
“咻——砰!”
这动静不小,引起了整个王府乃至王府外的注意力。
雍州王猛然睁眼,霍然起身,望向夜空那朵未散的烟花,正在做法的清虚道人慢慢停下了手。
前院人群躁动,都往天上看去。
不多时,另一朵烟花跟着窜上天空,盛然开放,是淡红烟花,颜色将隐时能看出是一个“央”字。
这种信烟,只有一个人拥有,也只能一个人拥有,那就是——
雍州王目眦欲裂,摔了手上茶盏:“是秦央,果然是秦央。”
*
偏静院落中,秦央扔了手上的信烟:“时间来不及了,只好这么做。”
她回头看向陶宁:“我们能撑到祁将军人来吗?”
陶宁看了看手上的刀,有点重手,反而让她想起以前家中那柄重剑,她问:“一盏茶内,能。”
一黄一红两朵烟花先后绽放在雍州府上空,几乎整座城的人都看见了,百姓们不明所以,也想不到最近有什么节日要放烟花。
暗处里,却有人撕去外袍,露出内层的飞鱼服,翻出了压在桌下的刀,先行一步,飞也似的奔向雍州王府。
这些人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了,临时应召,却不慌张。
火把如银河般流动,不知从何时就隐匿在雍州府内驻守将士汇聚,祁将军高坐马上,振臂一呼:“将士们随我捉拿逆贼!”
“是!!”
马蹄声先行,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追随而去,响彻大街。
城中巡逻的俩巡逻兵哪见过这阵仗,仰头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威武大将军,战战兢兢问:“尔等何人,这可是雍州王是地界,前面可就是王府了!”
“雍州王谋反!我等剿灭逆贼!”
“雍州王谋反?!”那巡逻兵瞪大了眼睛,脚也不哆嗦了,跟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祁将军身后的副将道:“我等奉命剿灭逆贼,你还不快速速退开?”
两巡逻兵战战兢兢退开了,汗湿的后背贴着墙面,眼看将士们经过。
火把烈烈,战意昂扬。
巡逻兵推推身边人的肩膀,手指向屋顶:“你说,那是不是有人影飞过去了。”
旁边的人回答道:“你才看见,不止一个,好多个。”
“真没想到雍州王会谋反。”
“好好的,谁能想到呢!”
*
雍州王府。
清虚道人已经被人控制,雍州王还没杀他。
倒也不是雍州王不滥杀无辜,因为他把桃木剑一扔,直接趴地就哭,承认自己是坑蒙拐骗的神棍,只是贪图银钱,但也不用放烟花吓他,尿裤子了都。
雍州王嫌他埋汰又丢脸,让人把他控制住。
雍州王集结部曲,还有更多人手驻扎城外密林,得了他的信号很快就会入城支援。
当务之急就是找出秦央,雍州王道:“如果不是我父腿脚受伤,行走不能,以他的贤德该立太子,这天下就该是我的!为何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俯首称臣?”
雍州王眼神一厉,拔剑指天,“传本王命令,封锁城门,死守王府,违者杀!”
“护卫王府有功者,赏黄金百两!活捉长公主秦央,赐加官!”
一场鏖战拉开序幕,喊杀声震天。
被控制住的清虚道人忽然一扯脸上假胡子,一甩法衣广袖,一柄软剑从腰带中抽出,反手割破了侍卫的喉咙。
剑尖直追雍州王后心而去,一鞭挥来,使出一招灵蛇卷刃,制住了假道士的软剑。
假道士见此法不成,用力收剑,两方各退一边,他看向一身侍女服饰,五官清秀却眼带魅意的年轻女子。
假道士:“灵蛟龙宋窈,原来是你。”
早就听说雍州王意图谋反,效仿孟尝三千客,招揽了不少身怀本领的能人异士,今日终于现身了。
“既然知道奶奶我的名头,还不快跪下求饶?”那女子勾唇一笑,说到求饶二字,一甩手上长鞭,朝假道士挥来。
假道士知道她的厉害,就地一滚,躲过了她的攻击。
那用黑鳄皮鞣制的长鞭劈中庭院石灯,跟劈碎一块豆腐似的轻松。
“砰!!!”
院落的门被踹开,蜂拥而至的部曲原以为里面有好几人在等着,全阵以待。
结果没想到站在院中的只有一人,也仅仅一人。
一身黑衣,长身玉立,长发被束起,发辫上缠着深色发带,一切特征都预示这守在这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陶宁转腕,往外瞥了一眼,目光一寸寸扫过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忽而她轻笑一声,惊醒了惊疑不定的众人,不知是谁大喝一声,首先提刀杀来。
“上啊!她只有一个人!”
全都如梦初醒,也纷纷跟着杀了上来。
“王爷说了,活捉长公主秦央者,词加官!杀!!!”
陶宁身形一动,如一支黑色利箭刺破包围,反将他们队形打乱,被杀个痛快。
察觉后心有刀刺来,陶宁反身挥刀,刀法锋芒,几乎将其腰斩,然而她犹不停歇,借着挥刀的力度转腕反手刺中另一人胸膛。
刀被卡在肋骨中间,拔不出来,还杀得卷刃了,陶宁下腰闪躲,躲过袭来一刀。
随手抢过不知道谁的刀,把他一脚踹开,继续杀。
总有那么一两个的突破了防御,往秦央藏身处跑来,踢开了房门,杀红了眼的部曲下意识就要举刀威胁。
部曲:“不准动!”
秦央平静地举起手腕,素手一翻,一枚箭矢从袖中弓弩中发出,击中了那部曲的脖颈。
一招致命,轰然倒地。
秦央眉心微蹙,后退几步,心说你让我别动我就不动,长公主不要面子了?
抬头望出门外,心中也有忧愁。
也不知道她手下的人什么时候到。
门外,寻着声音杀过来的部曲越来越多,还有雍州王的门客。
虽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陶宁掐准时机,在门客落地援助之时,扔出点燃的竹筒。
持剑门客一眼就看见了滚在脚下的竹筒,下意识脚尖一点远离,同时大喊:“全都闪开!!!”
可惜已经迟了。
这轰然爆炸的声音波及整个雍州王府,赶来支援的公主府部曲们都心头一凛,生怕长公主受到伤害,不由加快了脚步。
为首的李霁一指王府西面:“是那个方向,都随我走!”
在她们的身后,祁将军率领的将士冲开了雍州王府的大门。
第146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4
这场鏖战直至天明, 天光大亮之时,浑身负伤的雍州王被活捉。
此刻,雍州王府没几个人还能站着了。
昔日繁华王府, 如今只剩遍地残尸, 血色四溅。
被数人包围,雍州王自知无力回天,长啸一声:“大丈夫何惧死!”抬手,欲横剑自刎。
被人察觉他的意图, 想要上前阻止他,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飞来的流星箭, 打落了他手中长剑。
“啊!!”雍州王大叫一声, 双手血流如注。
围攻他的众人立马一拥而上, 将雍州王拿下。
祁将军双眼微亮:“好箭法!这是谁家功夫, 师承何人?”
他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众将士如石分溪流, 有人从中间走出来, 一身黑衣, 眉若远山,神情冷淡。
祁将军忙上前行礼:“末将参见长公主。”
秦央:“将军快快起身,多亏祁将军相助, 本宫才将这逆贼伏法, 待他日入云京,将军必然大功一件。”
祁将军黝黑的脸露出明显的喜意:“末将为臣,为陛下, 长公主效命不过是本分。”
说完, 他利索起身,目光不经意瞥过秦阳身后执弓的年轻女子。
也是黑衣, 穿在长公主身上是深沉尊贵,穿在她身上倒是说不出的矫健飒爽,她似有所觉转眼,祁将军与她目光一碰,心中一凛,先收回了目光。
看她手上的弓,怕不是刚刚那一手漂亮箭法出自她手。
听说先帝时安家谋反,株连九族,连当时的新科探花也被牵连,只有一独女下落不明,失踪近十年后再次出现,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少卿。
旁的祁将军没品出什么,只觉得这不是个善茬。
“禀公主,逆贼在此!”几人合力,将雍州王被压着跪下。
雍州王求死不能,骨气还在,坚决不肯跪,被身后人一踢膝弯,不得不跪。
秦央没有斥骂他的不忠,而是问:“雍州王何故谋反?”
雍州王头冠被打掉了,头发蓬乱,听见这句问,他看了秦央一眼,呸出一口血,忽然仰天长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笑得众人不明所以。
好一会,雍州王才止住了笑:“秦央啊秦央,枉你聪明一世,先帝信任,将辅佐国政的重任交给你,没想到你还是个冷面热心的。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帝要让你辅佐国政了。”
雍州王沉了语气:“你以为你的忠诚被小皇帝所信任吗?你是真不知道那日我封锁城门,到底是谁给本王的消息吗?”
秦央:“那你说说,是谁?”
一人快步过来,踢了雍州王一脚:“谋反的乱臣贼子!休在这妖言惑众!”
他回头道:“来人啊,将这逆贼拉下去!”
雍州王被带走,他吐了一口淤血,还在高声问:“秦央!你呕心沥血到底是为了谁?!”
祁将军大声道:“把这离间人心,妖言惑众的罪臣堵上嘴!”
“是!”没过多久,雍州王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秦央站在原地,仰头看被溅上鲜血的雍州王府匾额。
一边的祁将军以为长公主不虞,躬身请罪:“殿下,事急从权,虽陛下没有下旨将他贬为庶人,再让这反贼说下去,恐动摇人心啊。”
秦央垂下眼,淡淡道:“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祁将军语塞,一时想不明白着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秦央没有在雍州王府里多待,很快离开,被昨晚谋反喊杀声的官员们扶了扶脑袋上的乌纱帽,都苦了脸。
现在别说乌纱帽了,过几天脑袋都不知道能不能戴稳。
赐死倒也罢,一大家子还能保全,可涉及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现在怎么说都是错的,是他们还没发现端倪,还没即使上报朝廷。
等一众雍州府官员赶到长公主下榻的宅子前,只能看见被重兵把守的府门,还有几个比他们更加早到的官员。
都各自愁眉苦脸,来回踱步,看见又有人来了,不约而同摇头叹气。
“唉——!”
看这情况,不用问也知道,长公主又拒不见客了。
众官员眼前一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才是真完了。
*
天擦黑,陶宁从外面回来,开门却发现屋内一片昏暗。
她往里走了走,才发现坐在窗边榻上的秦央,她倚在那,手边放着一封写好的奏折,转眸看向窗外。
陶宁也跟着望向窗外,今夜无月,云也不多一朵,繁星点点的,倒也好看。
先点亮了灯,陶宁走过去,秦央才回神,转头道:“你回来了。”
说着,她伸出手,陶宁快步过去坐下,将人抱了满怀。
她也靠在榻上,无声安慰。
秦央默不作声地伏在她身上,仿佛所有的焦躁顷刻间全部褪去,唯余平静,耳边只剩下另一人的心跳声。
温存片刻,陶宁捡起奏折,随便看了一眼,是秦央的字迹,内容就是雍州王谋反一事,写得倒是详尽,连祁将军也写进去了。
秦央闭着眼睛靠在她身上,手揽着陶宁的腰,耳边响起轻微的翻页声,她知道她已经看完了,也不在意被看了即将要发给皇帝的奏折。
她闭着眼睛在陶宁身上摩挲片刻,指尖抓住了她垂落的长发,在指间绕弯。
神思恍惚间,秦央莫名想起民间成亲会让新婚燕尔的新人剪下一缕头发,编在一块,寓意着结发为夫妻,永结同心。
如果是她们,在新婚之夜这样做,应该也能应验吧。
陶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护卫及公主府中人功劳不浅,长意怎么不为她们请功?”
如今秦央不用继续伪装身份,洗去了妆容,眉间朱砂痣重见天日,在灯火下更加耀眼。
秦央睁开眼睛,目光深沉,语气平静:“她们都是我公主府的人,不宜争功。”
“争”这个字就有意思了。
还没想明白,陶宁便被秦央压倒在榻上,手上的奏折被拿走,往地上一扔,她身体缓缓往下压,目光如水地望进她眼底。
秦央问:“你厥功至伟,不亚于祁将军,甚至比他更甚,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长发散下,衣衫单薄,秦央一缕长发垂在她脸侧,微微的凉。
陶宁侧眸,想去捉那一缕长发,却被秦央捏着下巴转回视线问:“你怎么不说话?”
就这般见不得光似的纠缠,因为是长公主府一派的人,连战后请功都没资格,真的不会感到不值吗?
若是真的觉得不值,我又如何呢?
它又如何作想呢?
陶宁看秦央只一身轻薄寝衣,不用想也知道她怎么了,说再多不如直接做。
抬手按住她后颈往下压,秦央早已习惯了这种力道,下意识低下头,下一刻,微张的双唇碰上另一双唇。
唇齿勾连,心如潮涌,气氛渐渐升温。
天边星光闪闪,夜色入户,映凉了窗边交叠的两道人影,抵死缠绵,似乎是觉得夜里寒凉,砰的一声将窗户紧闭。
秦央终于撑不住了,被翻身而起的陶宁反压在身下,长发铺在榻上,修长手指一挑,衣带松散。
同样的,秦央也不甘落后。一边与人深吻,眼睛也不必看,直接解开了腰带,抽掉了衣带结,层层叠叠的衣襟就这么松散开,如莲池中开放的白莲。
深秋将入冬时,总是多雨水,一场一场秋雨过后,便迎来了冬。
于是乎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这雨来的悄无声息,夜里突然降临,忽而声势浩大,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后,慢慢离去,唯有堂中映着夜色的水洼证明刚刚下过一场雨。
云雨停歇,一件被沾湿了的衣袍悄然落地,伸手扯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角落的被子蒙在两人身上。
与她亲昵相贴,陶宁把人搂得紧紧的,紧得秦央用尽浑身力气都挣脱不开,反而因此产生一种充实感。
陶宁凑过来,微烫的双唇啄吻她眉心,鼻尖,脸侧,最后落在唇上,双唇相贴模糊了她说话的声音:“这就是我的答案。”
秦央有心回答,可她实在累的不行,被泪水濡湿的密长睫毛垂下,微翘的眼尾处染了嫣红的颜色。
像是用胭脂细细勾画而成的,看着倒有些可怜了。
滚烫的眼皮上被分别吻了,轻柔爱惜,秦央睫毛一眨,残存的泪水滚落,被陶宁用手揩去。
另一只手伸出被子外,指尖一弹,用铜钱熄灭了屋中烛火,随后拍拍秦央的背,陶宁说:“睡吧。”
秦央闭上了眼睛,慢慢睡熟了。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见了水声,一双擦干后还带着湿润温润的手将她腾空抱起。
秦央半梦半醒,收紧了搭在陶宁后颈上的手,被低声抚慰几句后,也不知听没听清,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秦央发现自己是在床上醒来的,床边软榻太小了,夜里容易着凉,总没有床上温暖。
她没有掀开幔帐,伸了个懒腰,趴在被子里,等房里刻意放轻脚步声走向床边,悄无声息地
秦央两条莹润白皙的胳膊伸出被子里,双臂交叠,一线光明映入账内,那微红眼尾便向来人睨去。
陶宁手上搭着衣裳,惊讶道:“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秦央懒懒伸手:“你没留一件衣服给我,不是想看吗?”
陶宁:“……”
还真是衣服越少,人越奇妙,穿上之后立马就是正经无比的长公主。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如此好丝滑的切换。
陶宁低咳一声,把手上的衣服给递了过去。
虽然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这样的想法,但也不多,也就那么一丝丝。
第147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5
雍州王谋反一事兹事体大, 身为皇室宗亲,不得随意处置,因而, 该押回云京等待皇帝发落。
几天之后, 众人整装待发,秦央轻装简从而至,回去时身边却多不少人。
偌大的雍州王府妻妾子嗣不少,还有参与谋反的门客数量也不少, 没人押送那是万万不能的。
押送反贼,兼护送长公主回京的责任便压在了祁将军的身上。
他离京多年, 作为守将终于有了进京的机会, 每天喜气洋洋的, 这一去还有可能被皇帝加官, 如何不高兴。
结果比皇帝圣旨还快的,是一群刺客。
秦央先前为了秘密接见祁将军, 商谈雍州王谋反一事, 不得已暴露了吴宅的存在。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 吴宅遭遇了刺客。
这时候还是白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杀上门来了。
这群刺客看准了时机,以为李护卫及手下人被秦央派出去清理剩下的事情, 吴宅里只有一个公主以及几个老仆, 定然能轻易得手。
顶多那大理寺少卿身怀功夫,棘手了些,众人合力围攻的话应该不难。
然而刺客们没料到的是, 以一敌十, 依然没能在陶宁手下讨得了好,拼尽全力也能伤她皮毛, 反被缠住脱身不得。
打斗声惊动了另一院落里的戚静,她直接放飞了传讯木鸟给李霁。
待李霁带人匆匆赶到,只能看见一地的尸体,还有几个直接服毒自尽。
陶宁坐在一边,手臂衣袖被挽起,只见她手臂上被留下一指长的剑痕,秦央正坐在一边,细细地上药。
戚静和几个老仆站在院中,都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护卫也是心中一阵后怕,忙跪地告罪:“卑职护卫不力,请公主降罪!”
“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秦央垂着眼眸,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伤痕,似乎要把这剑痕给看出花来,她问:“疼吗?”
陶宁其实也不太疼,要是平时她肯定会说疼,借故要秦央吹吹,亲亲,不把人惹得无可奈何誓不罢休。
而此刻她却低声道:“不疼,不过是小伤,几天就好了。”
秦央默不作声地给纱布打个结,她不常做这些,自然没有大夫来得完美,好在她手稳心细,倒也漂亮。
“是!”李霁应了一声,就跟手下一块将尸体都翻开,仔细查看,越看,她的眉毛就皱得越紧。
陶宁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提前说:“全是生面孔,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招式各取百家之长,十分繁杂,分不出哪一方的人。”
秦央只说:“是吗?”
没过多久,李霁也站起身,回答了跟陶宁差不多的答案,这些人连李霁也看不见出来历。
秦央只问:“你也看不出这是哪家功夫?”
李霁回想片刻,摇头:“卑职挑败过江湖各个门派,没有这等以学习各家所长化为自家功夫的门派。”
秦央忽然伸手一指:“你掰过他的脸让我看看。”
陶宁已经意识到不对了,起身走上前,跟秦央一块看去。
这人生得平平无奇,五官也淡淡,丢进人堆里找也找不着,无甚特别之处
于是她转向秦央。
秦央沉沉闭目,片刻后睁眼,凉凉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是陛下身边的死士。”
“什么?”李霁一震,再度看向一地的尸体。
皇家死士从不轻易露面,在长公主身边几年,她也从没跟死士交过手,不认识这是哪家功法很正常。
秦央转头看不下十人的尸体,神色沉冷:“真是好大手笔,一点都不想让我回到云京吗?”
“公主,长公主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老仆连滚带爬地回来,语气着急:“长公主,门房张二说,有好多人往吴宅过来,都高头大马的,隐约能看清是祁将军的人,可他们看起不像是来拜见公主的。”
直到现在,秦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当然不是来拜见她,是来捉她的。
待马蹄声穿过街道,踏破了吴宅大门,等待他们的只有一座空落落的宅子,早在他们到达之前,已经人去楼空。
街上百姓们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四处搜寻的将士们,前几天雍州王谋反被长公主人赃并获,今天又是怎么了?
“回禀将军,这边没有!”
“报——东市已经翻遍了,也没有!”
“将军,西市也没看见!”
“将军!副将让末将来报,吴宅内没有地道!”
每天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祁将军肃了面孔,高坐马上:“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遍寻无踪,还能藏哪去?”
小将也在紧张地望着将军,便听祁将军说:“传本将军命令,封城门。”
小将翻身上马,一挥马鞭,朗声高呼:“封城门——!”
“长公主伙同雍州王意图谋反!封城门,别让反贼跑了!”
一人高声大吼:“告知长公主下落者,重重有赏!”
很快,有另一人接上,一声接着一声,几乎响遍城中。
“告知长公主下落者,重重有赏!!”
雍州府城中,并非所有人都住在城里,不少摊贩或周边居住的人都马不停蹄地往城门跑去。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就在这又会发生什么,当然是走为上策。
守城门的两小兵拦也拦不住,将军有令封城门,他们推了一个回去,又有十个人顺着缝隙跑了出去,现场一片混乱。
被打伤的痛呼声,孩童害怕的哭声,货物被碰掉的痛骂声,各种声音混杂于耳。
然而最响亮的还是这个声音:“提供有眉心红痣线索者,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平头百姓而言也不是小数目了,众人纷纷哗然,纷纷扭头看身边的人眉心有没有红痣。
还有人伸手扯下女人头上的幂篱,探头去看她脸上有没有红痣,有一就有二,效仿的人越来越多,混乱更甚。
后来混乱勉强被平息,每一个出城门的人,不论男女老都得看过额头,确认眉心无痣才能出去。
临近城门的巷道中,有几人正在观望。
秦央换上荆钗布裙,发髻也拆了大半,眉心红痣被遮去,可这到底是匆忙之下的遮掩,肯定的挡不住那样仔细查探。
刚刚事情突然,老仆全都被遣散,几人往城门赶去,果然看见城门被封锁,已经来不及了。
李霁从屋顶落下,脸色难看:“几乎全是人,都在找我们,这该如何是好?”
秦央:“我们人多势众,必然不能这么走,以免引人注意,只能分开走。”
事到如今,也能这样了。
李霁一点头:“既然如此,我等殿后,公主与少卿大人先行,公主不必担心,我们出去自有办法与公主汇合。”
可是还有一点疑惑,李霁问道:“我等想要扰乱雍州府城,混淆视听容易,公主与少卿大人打算如何出去?”
陶宁指尖一点不远处的城河,它如一条白飘带横在城中,河的尽头通往外界:“既然陆路不通,只好走水路了,长意会凫水吗?”
秦央:“半懂不懂。”
陶宁:“那只好现学了。”
“扑通”一声,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叫唤“别再挤了,有人被挤下水了”时候,秦央已经被拉着游出去好远。
李霁转头:“走吧戚姑娘,我会护好你的。”
还是那样干脆利落,不等戚静回答,捞起她就跑。
戚静像是条挂在人胳膊上的白猫,已经没有脾气了。
随便吧,在哪待不是待,随便活活也行。
*
秋水寒凉,沉入水中时秦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凫水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有些为难她,出师不利,跳水的时候姿势没掌握好,呛了口水。
她觉得浑身一轻,不由往下沉去,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捞起。
陶宁手环上秦央的后腰,双唇凑过去渡去一口气,轻微的气泡从两人相贴的唇逢冒出,绕在身侧,浮浮沉沉。
她被拉着远游,恍惚间听见了有人在高喊有人落水了。
之后的她再也听不清了,只能听见她们游动的水声,向不知名的方向游去。
游了不知道多久,秦央觉得四肢有些麻木了,被陶宁紧抓的手不知不觉想松开,被及时给抓拉回来,拉到身边。
意识即将昏睡之际,她终于冒出头了,此刻已经黄昏。
天边的夕阳西下,卡在半山腰处,火红的晚霞铺在水面上,亮的晃眼,恍然一条血河。
陶宁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破败屋子,她也有些体力不支,一下子竟没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来不及管这些了,陶宁回身把秦央给拉了起来,两人都冻得不轻,双唇发白。
秦央牙齿发颤:“这是哪?”
陶宁说:“我也不知道,今夜得在这待一夜了。”
等两人走近了,最后的余晖终于落下,那一丝光明正好能让两人看清那破败的匾额写着什么。
从左到右,正正四个字——梨县义庄。
义庄内已经废弃多年,遍布灰尘,石砖铺就的前院缝隙里杂草丛生,因为秋末东临的前兆,已经微微发黄。
义庄不大,一间主屋用来停尸的,里面还有几口棺材,以及垫高棺材的高脚板凳,左边是厨房,右边则是守馆人睡觉的屋子,墙院下有一口井。
现在天已经黑了,好歹也是一个住处,两人合力收拾出可休息的地方。
陶宁拖来了七零八落的板凳,手一掰,脚一蹬,顿时被拆分成了木板,她蹲下身,从衣服内袋里拿出火折子点燃。
火焰燃起,点亮了秦央的眼底,给夜里增添了几分暖意,顺便脱衣烤干衣服。
今晚或者未来几天,都要在这住下了。
第148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6
夜里, 衣服被烤干后穿回身上,火堆被熄灭了,秦央只能跟陶宁抱在一块互相取暖。
秦央背部还能感受到熄灭火堆传来的热度, 她心跳很平。
她的余光睨着烧成焦碳的木头, 思绪几经辗转,终于归于平静,屋里的火堆熄灭了,心里却另有什么燃了起来。
这三天里, 她们不确定这里到底离雍州府有多远,祁将军的人什么时候会找来, 先找来的人究竟会是谁, 只能靠河边的鱼充饥。
还不能白天里出现, 只能晚上出去, 快去快回。
义庄里的木头几乎要被烧完,秦央在忍着腥味在处理鱼, 开膛破肚, 刮去鱼鳞, 架在火上烤。
期间还要忍受生鱼肉渐渐变熟的肉腥味,她没有味觉不代表她闻不到。
她一直都讨厌吃鱼,即便没有味觉, 也不要鱼出现在她的饭桌上。
一转头, 陶宁挽起袖子,正在给伤口上药,那被刺客伤过的地方还没好全, 又落水泡了那么久, 随身携药也抵不过她这几天为了吃食而手臂用力。
捉了鱼,陶宁伤口又被崩裂了, 鲜血如血红珠缓缓流动,在那细腻如白瓷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灼眼。
陶宁没注意到秦央的目光,垂着眼随手擦去血痕,用沾湿的纱布擦去流到小臂处的血迹,放在一边,等晚些跟火堆一块烧了。
等人走到跟前,陶宁才看见那粗布裙摆,抬头看去。
秦央拉过她的手腕,指尖小心翼翼碰过伤痕的边缘,握住的手渐渐发紧。
她抿着唇,眼眶渐渐红了,但倔强着不肯让泪珠落下,可怜又可爱,秦央伸手抢过了药瓶,仔细给她上药。
那护着伤口纱布已经泡过河水,不干净了,秦央没再缠回去
陶宁没敢再说真的不疼的话,免得把人惹哭了。
一声低低的抽气声响起,陶宁也跟着心中一疼,抬起手,想说什么。
秦央立马放下药瓶,转头着急道:“哎呀,忘记看火,糊了糊了。”
陶宁:“……”
她看一眼手上上完药的伤痕,这药是之前的玉续膏,颇有奇效,这两天内几乎能好全了。
前提是不要再崩裂伤痕,不然又是白搭。
如此三天之后,依然没能等来任何人的两人离开了那义庄,往林中走去。
出发之前,陶宁问过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秦央说:“我要回云京。”
如今走的路,就是回云京的路。
*
为了避开搜查,两人一路避开人烟而行。
每到夜色降临时寻一处山洞栖息,山中夜里寒凉,只能抱在一块取暖,安静下来后隐约能听见远处凶兽嚎叫声。
鱼已经吃完了,今天运气不好,没能捉到兔子,树上的果子也都被准备过冬的动物们摘光,留给她们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杈子。
偶尔运气好些,碰见还挂着果的树枝,可是能被剩下来的果子能是多好吃的,咬一口后,果然是酸果。
秦央尝不出味道,不代表舌头没痛觉,那酸果剌得她喉咙发涩发干,吞咽不能。
她有些气恼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一边了,扭过头去,不肯再吃了。
秦央自幼金贵,长到二十一岁,连凉掉的食物都没尝过一口,何曾吃过生涩难咽的苦果。
洞口外,布置好补蛇陷阱的陶宁走了进来,见没怎么动过的果子,随口问一句:“长意怎么不吃?”
秦央指尖弹了一下果子,让它远离自己,嘴上却说:“我等会再吃。”
年少时,她跟着家中长辈下山除妖,那时候谁还把谁当大小姐,龙潭虎穴也闯过,许多陷阱陶宁都能随手而就,不过现在是没灵力版。
可自从天缺之体发作,她只能变成一个废人,缠绵于病榻之间。
因而许多事情在她眼中都算不上大事,起码手脚齐全,五感灵敏。
于是她道:“明天还得走一段才能到村里,到时候能用猎物换食物,再换点热水洗澡舒坦一下。”
秦央闻言意动,又有些好笑,谁能想到有一天目下无尘的长公主会因为听见洗热水澡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咳咳咳咳咳……!”
然后陶宁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呛咳,忙不迭回身去给人拍背。
“咳咳咳咳咳!”秦央脸都咳红了,把手里的罪魁祸首扔到一边,脸一撇,不吃了。
陶宁顷刻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难吃闹脾气了,捡起一枚还没动过的果子:“这个皮比较酸涩,我给你把皮削了吧。”
秦央侧脸微鼓,没有动,咻地抽回被陶宁抓住的手。
用行动表示,本公主不爱吃酸果子。
陶宁忍俊不禁,扳着人肩膀转了过来,拿出小刀,当着她面削皮:“我在外面设了几个陷阱,明天起来可能有好东西吃,今天来不及了,先吃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秦央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这果子吃着嘴巴难受,闻起来倒是很香。
随着表皮被削去,内里是淡青果肉,清甜果香飘出,秦央盯着那灵活双手,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这时候秦央总会感到很好奇,明明都是一块逃命的,怎么身上藏了那么多东西,随时都能拿出一两样。
第一天就拿出了火折子,之后种类越增越多,伤药,匕首,更让秦央感到惊奇的是,之前赠与她的红石榴花手帕也在她怀里。
昨晚上给拿出来让秦央擦汗,然后洗了又给收回去了。
明明她看着就是瘦瘦高高一条,颇为利落,却能倒出不少东西。
这果子并不大,大约小孩掌心大小,要是不熟刀工的人给这果子削皮,很容易给自己手指削去一块肉。
把削好皮的果子放在手心,匕首竖切横切两刀,便分成了好上手的四瓣果肉。
那淡青果肉秦央面前一递,火光中,坐在身边的人浅笑道:“来吧,我给削了皮,不会很难咽的。”
好说歹说,才让秦央把东西吃下了,第一口就让她眉头微动,酸涩感是减轻了不少,但是口里的反应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吃的。
果然还是酸的。
不过已经一天没吃了,再不吃这个,反而会连累陶宁。
吃完之后,秦央气哼哼地躺下背朝着陶宁。
陶宁觉得特有意思,但秦央脏得跟小花猫似的,也不舍得再把人招惹生气,收拾好了火堆也跟着躺下休息。
过了一会,陶宁半梦半醒,觉得有人转过了身,慢慢挪到身边,把额头往她肩膀上一靠,她眼睛没睁开,伸手拍了拍肩膀上的人,便接着睡了。
秦央还没睡,悄然睁开了眼睛,这里没有官兵搜查的困扰,反而不能熄灭火堆,万一夜里冻死了也不知道。
她面朝火堆,抓起陶宁垂落的手,这手指上有着各种细碎伤痕,这是以前没有的。
哪怕她在行宫中做洒扫宫女,双手虽不如从小娇养长大的柔嫩,起码光洁无暇。
秦央修长的指尖划过或大或小的伤痕,拉到眼前,在火光下细细查看,随后她低下头,用温热唇瓣一一吻过。
她清楚认识到,这的确是因她而受的伤,陶宁不该如此的。
事已至此,为什么还要步步退让?
这念头甫一出现在她脑海中,如被巨石封住的洞口去了障碍,豁然开朗。
凭什么要她在乎的人为此受到委屈?
回想当初,正是她还十八的年纪,皇帝的寝宫养心殿内苦药味弥漫。
先帝驾崩前老泪纵横要她辅佐皇帝,二子谋反一事后,他已无人可信,身边唯一可信的人只有她。
这些年来她为了这一承诺,为了俞朝江山,夙夜在公,只为皇帝大婚后,能回丹阳度过余生。
她曾对皇帝透露过她幼时余毒未清,这些年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恐积重难返,只想平淡余生。
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以往的桎梏随风烟消云散,秦央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谁也没能想到,一个颠覆俞朝的念头就此产生。
秦央沉着双眸将陶宁的手贴在脸侧,温热的温度让她倍感安心。
俞朝已经病了,隐藏许久的病症已经初现端倪,这块溃烂的脓疮若不及时挖出,只会让俞朝病入膏肓。
*
女人的适应力往往很强,秦央很快就调整好想法,收敛起所有的自怨自艾,穿过山脉,准备下山。
天光大亮时,洗漱回来的陶宁听见了些许动静,传出声音的地方恰好就是昨天补下陷阱的地方。
这个时候蛇都准备冬眠了,所以被困在笼子里的是一只羽毛鲜艳的山鸡。
再割几个笼子,里面是只腿脚受伤的兔子,其他几个倒是空的,她已经准备离开了,便随手毁掉了陷阱。
捞出那只惊恐乱叫的山鸡,又捉出瘸了一条腿的兔子,陶宁一手兔子一手鸡地回去。
秦央好几天没打过那么富裕的仗,锦衣玉食不断的公主头一回对先吃鸡还是先吃兔子感到犹豫。
秦央点了点膘肥体壮的兔子,她说:“若是作为交换,还是这只活山鸡更动人些。”
陶宁欣然赞成:“有道理,那就吃兔子。”
两人一拍即合,三下五除二用藤蔓捆住了山鸡,在溪水边处理了兔子,一块吃个肚圆。
眼见时间差不多,要是晚了可就赶不上下山了,吃不完的兔腿用树叶给包了起来。
说来也巧,山下正好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偏僻村庄,村里的妇女老人农忙过后,偶尔做些编草筐的营生,大多青壮年都上镇上做工去了,几天才回来一趟。
都说望山跑死马,早就看见了这村落,可真正到了门前,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余晖将陨。
陶宁敲了敲村尾一户人家的院门,整座村子里,就数这姑娘嗓门最嘹亮清脆了:“哎呀奶奶我跟你说了,你眼睛不好,天色不亮了就不要编框子,我已经编够了。”
一老太太的声音回答:“你说我不好?”
年轻的姑娘一噎:“……”
她提了一口气,准备再次大声重复刚刚说过的话。
老人家耳背,她当小辈的只好费点嗓子。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提气,正在跟人大声说话的姑娘回头问:“这么晚了,谁啊?!”
第149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7
“东西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那姑娘一边说一边抽开门栓打开门, 露出一张圆脸,“又缺了什么……诶?”
陶宁话还没来得及说,门就被打开了, 她张口欲说, 又被这语速很快的姑娘打断。
看清门外的人影后,大眼睛一眨,她问:“公子你是?”
陶宁啊了一声,向她说明来意:“我跟我家姐姐在回乡探亲路上碰见了劫匪, 我们俩迫不得已上山逃命,躲了几天才寻到路下山, 见天色已晚, 只好敲开了姑娘家门借宿一晚。”
顺着陶宁的话, 门后的姑娘往外看去, 果然在不远处石头上坐着一窈窕娘子,侧影跟画本里画的神仙妃子似的。
她问:“这位是你姐姐?”
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把头往外伸了些:“你是女子呀?”
那姑娘挠挠后脑勺, 脸颊微红, 不太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我这穷乡僻壤的, 还没见过这种款式的女裙, 看你头发梳得利索,不小心把你看成公子了。”
“逃命匆忙,只好有什么就穿什么了。”陶宁也知道天色不早, 看不清人也正常, “对,这是我姐姐, 我们姓陶,名拂安,她名长意。”
长公主的字鲜为人知,比不上秦央来得广为人知,倒是不怕被发现。
姑娘豪爽道:“我叫芯娘,至于姓什么,我们乔家村的都姓乔。”
她说话嗓音大,秦央听见了她的话,身形微动,露出了正脸来。
芯娘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转回了陶宁脸上。
陶宁点头,诚恳道:“乔芯姑娘,现在天黑了,我们被逼无奈,只想找一个地方歇息一晚,不置可否用这只山鸡做交换,若是觉得不合适,我们还有一些余钱……”
乔芯爽快道:“就是住一晚的事情,费那事做什么,我要这只山鸡给我奶奶补身子好了。”
说着,她直接把地上的山鸡给拎了进去,小声哇了一声:“这么沉呢。”
陶宁把秦央带进来时,正好乔芯在扯着嗓子跟堂屋里的奶奶说:“奶奶!今晚家里有两位姐姐借住一晚!!还送了只给咱们!!!”
老太太掏掏耳朵,轻描淡写道:“奶奶听得见,别那么大声。”
乔芯:“……”
乔芯清清嗓子,笑道:“我奶奶有点耳背,跟她说话需要大点声,不然听不见。”
后面传来老太太一句幽幽的:“你才耳背。”
乔芯:“…………”
为了不继续丢脸下去,乔芯主动引着两人往另一间屋子走,她说:“家里平时就我跟奶奶,爹娘去镇上了,前几天才刚走,你们就睡我屋里吧,我去我爹娘屋里睡。”
陶宁忙说:“打扰了。”
乔芯摆摆手:“客气什么,不过你们的口音不像本地的,是从哪里来的?”
一直沉默的秦央顿了顿,便听陶宁苦着脸说:“我们是从云京来的,年少离家想去云京闯闯,觉得自己攒了些身家想回老家探亲,没曾想撞上了劫匪,几年心血毁于一旦。”
她说的倒也没错,谋反的罪名一旦压下,几年心血了不就毁了,也不知公主府如何了。
乔芯爹娘是在镇上做些营生的,闻言深感同情,她也就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
乔芯便说:“啊……我,我去厨房给你们烧热水,从山上逃命下来,肯定很冷,看这位姐姐的脸色不太好,还是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
说完,她把房门一推。扭头就走。
她一说,陶宁才发现秦央脸色不甚好看,赶紧让人在桌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腕把脉。
秦央眼眸微垂,白皙的脸颊微红,她扯了扯微白的唇瓣:“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陶宁严肃道:“长意,你这余毒多久复发一次?”
秦央沉默片刻,才说:“这些年,是越来越频繁了。”
如果是前几年,一年也不见作乱一次,今年却有了两回。
秦央也不瞒了:“当年太医说过,这余毒藏于心脉,不能轻易除去,越是作乱,那余毒则越是深入心脉,迟早有一天会影响生命。”
她反过来抓紧了陶宁的手,头抵着她肩膀,低低道:“可我想和你长久。”
陶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将人拥紧:“我们会长久的。”
院里传来了乔芯的声音,说水已经烧好了,可以过来用了。
两人收敛情绪,一同出门。
乔芯手里抱着两套衣裳:“这两身衣裳是我娘穿旧了的,还望不要嫌弃。”
陶宁伸手接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乔芯姑娘赠予我俩衣物,怎么会嫌弃?”
乔芯挠了挠脸,堂屋里的灯光将陶宁侧脸映得温润,她看着莫名还有点不好意思。
村里的夫子说话也这样文绉绉的,她听得觉得耳朵冒酸水,可陶宁这么说话她却没这么觉得。
洗漱完后,乔芯正趴奶奶膝头上跟她说话,老太太也不知听没听清,只会说嗯和好。
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回屋歇着,现在还在堂屋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就坐着打发时间。
余光看见有人经过,老太太扭头看去,只见一眉眼疲惫的女子被另一人扶着出来,不时低声问着什么,她偶尔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叫长意的娘子侧脸有点眼熟。
总觉得像是哪里见过,但还比现在更年轻些。
膝头的乔芯打了个哈欠,推推她的腿:“好困,我们回去睡吧奶奶。”
老太太:“想不起来了……那就回去睡吧。”
乔芯可算等到这句话了,忙不迭先把奶奶送回屋里去,她打着哈欠出来,另一间屋子的灯已经熄灭了。
乔芯心想应该是累坏了吧,这么快就睡着了。
月落日升,村口大公鸡的打鸣声给陶宁叫醒了。
睁开眼后发现周身温暖,看清屋里的摆设才想起自己昨晚和秦央一块,在一户人家中借宿。
秦央正睡在一边,双颊红润,长发散在枕边,她似乎有点冷,双手缩在胸口前。
再仔细看,她的手并非缩在胸口前取暖,而是按着心口,昨晚陶宁也是睡沉了,竟没发现秦央的异样。
陶宁测过额温,确定没有发烧,推了推秦央肩膀:“长意?长意醒醒,天亮了。”
秦央却没有反应,仍安静沉睡,只是睡着也不太舒服,眉心微微蹙着。
陶宁再度探脉,发现这余毒发作因为这几日的奔波反扑得更加凶猛。
小院里,乔芯早早就醒了,正在厨房里忙活。
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抓着汤勺迈出厨房门招呼道:“你们这么早就醒了啊,要不要吃点再上路。”
话音刚落,乔芯楞在了原地,只见陶宁穿着寻常衣裙,素手抓着一根木簪,随手将一头长发收拢住,只一挽一别,便挽出一个素净漂亮的发髻。
听见乔芯的说话声,那一双寒星似的眼睛朝她看来,问道:“乔芯姑娘,我和姐姐可能需要多叨扰你几天了,你知道附近哪里能抓药吗?”
乔芯回神,朝一个方向指去:“离这二十里地,镇上有药。”
陶宁准备出门,乔芯哎了一声,没能把人叫住,想了想,回厨房收拾了几样东西追了出去。
乔芯边跑边说:“你快等等,这路途不近的,你带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她不知道陶宁像那些江湖女侠似的,脚下一点就能越出好远,还当她是真一路走过去,这路途可不算近。
可要不是这地方够偏僻,陶宁还真不敢在这落脚。
陶宁接过她塞来的饼和水囊,认真道:“多谢姑娘,我去去就回,劳你照看我姐姐一二。”
乔芯这才听明白了:“她生病了啊?那快去镇上抓药吧,不过听我爹娘说最近外头有点乱,你要早去早回啊。”
陶宁点头:“好,多谢告知。”
不费很大功夫,简单乔庄打扮过的陶宁来到镇上,她分别在几家药堂里才买齐全了需要的药,这时候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陶宁思索片刻,在某隐蔽处留下记号,转身迈入一家热闹的客栈大堂。
因为到了吃饭的时辰,大塘里有不少人,陶宁简单点了一样菜,边坐下等待上菜,不多时就有人跟她一块拼桌。
等待的途中,又有几人进来,两男一女,其中一女子是一行脚商的妻子。
他们没能在找到别的座位,寻到了角落里陶宁桌前,都觉得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谁家娘子,应该是好说话的。
俞朝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大方,行脚商的妻子开头问了,陶宁看他们像路过的行脚商,应该知道不少事情,便同意了拼桌。
果然,这几人一坐下,就打开了话匣。
寻常百姓没有贵族官宦家那样多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说点什么总觉得吃的不香。
那蓝衣行脚商先打开了话题:“听说最近长公主谋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到处都在抓人搜人,隔壁雍州府都被搜遍了。”
灰衣行脚商笑了一声:“你这就不知道了,谋反的是雍州王,不是长公主,那都是构陷之词,误传罢了。”
绿裙娘子也说:“是啊,长公主不会谋反的。”
蓝衣行脚商说:“你们离雍州府,离云京那么远,又怎么知道长公主有没有谋反?一辈子都在这梁河下县,没见你们出去过啊。”
灰衣行脚商嗤笑道:“恰好我们是本县人士,才比你们更清楚,你知道这是哪吧?这是梁河下县,我们就在梁河的下游,每年大雨都会淹了我们下县。”
蓝衣行脚商不懂,他是去年过来的外地人,当然不知道眼前堪称上县的梁河下县以前是怎样的惨状:“这又如何?”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朝廷好像是发圣旨说长公主没有谋反,她贪墨了银子,贪的就是你们梁河下县的银子。”
旁边探来一大婶的脑袋,她举着茶杯说:“嘿你这小伙子,抹黑长公主谋反不成,又来说她贪墨了,要是长公主贪墨了,那梁河大坝能修得那么坚固?去年那么大的雨,愣是没淹一条村。”
绿裙娘子道:“前几年大坝没修,我邻居张大婶的娘家一条村都给淹了,全死光了,她哭了一个月,真是惨啊。”
蓝衣行脚商:“……”
他不明白,他不过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怎么倒成了他的错处?
灰衣行脚商说:“看你就是没听明白,陛下刚登基那会梁河决堤,冲跨了我们梁河下县,死了好多人,还闹了瘟疫。”
“你说的那笔银子就是用来修大坝的,长公主还乔装来过我们这,斩了几个封城不出贪官,还有囤粮高卖的粮商被她说动降价出售,我娘说她眉心长了观音痣,一看就是个善心的。”
几人齐齐骂他:“你什么都不懂,还到处乱说,呸!”
第150章 被公主捡回家了38
几人说得热火朝天, 浑然忘了在角落里吃饭的陶宁。
蓝衣行脚商被说得没趣,只好讨饶,趁伙计上菜忙抓起筷子吃饭。
吃完饭后, 陶宁拿了药赶了回去。
此时天色还早, 乔芯跟邻居家跑来的小土松狗闹着玩,那只小狗不足三个月大,浑身皮毛蓬松,叫声嘤嘤, 憨态可爱。
乔芯捏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在小土松的鼻尖上抖了抖,那小狗皱着湿漉漉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还把自己打了个跟斗。
毛茸茸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 那小土松不满地哼哼一声。
乔芯:“哈哈哈哈哈!”
乐过之后, 乔芯拍拍裙摆站起来, 看向那从今早上安静到现在的屋子,心底有些忧虑。
听说那位姑娘病了, 得是多严重的病才一天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 没听见要水要饭的声音。
乔芯不免感到担心, 想开门看看,万一人醒了是说不出话怎么办,那不得渴死啦?
她刚打定主意, 门外就传来小土松稚嫩的嗷嗷声, 它还小,叫声也没有它同类那样威武浑厚。
才走到熟悉的门前,陶宁便看见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冲了出来, 耷拉着两耳朵冲她嗷嗷叫。
陶宁直接经过拦路狗, 不曾想这小土松身量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一口啃住了她的裙摆。
抓着裙摆拉了拉,陶宁:“松口。”
小土松:“唔唔!”
陶宁撒手不管了,带着啃她裙角的毛绒团子一块迈进门槛,一人大不走,一狗迈着小短腿使劲扑腾。
但是因为小土松腿太短,没法一块迈进门槛,无奈松口落后几步,骨碌翻过门槛后吭哧吭哧地跟上行动如风的人类。
乔芯惊喜道:“你回来了?真快啊。”
陶宁拎着手上的药,解释道:“回来的路上遇到回来的牛车,便搭了一程。”
这事并不稀奇,又看陶宁额头上光洁无汗,身上也没什么灰尘,乔芯便信了这个说法。
乔芯看见她手上的东西,伸出手说:“我帮你熬吧,刚好我等会要一块给我奶奶熬药,抓药大夫可有什么嘱咐?”
哪有什么大夫,大夫就站在乔芯眼前,陶宁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上的药。
乔芯淳朴热情,没有云京姑娘那样温婉含蓄,直接拎过她手上的东西:“熬药费时间,你还是照顾你家姐姐吧。”
陶宁手上一空,也被乔芯说中了心事,只好将熬药方法告诉她,进门看人去了。
屋里的秦央还在昏迷中,几日以来的疲态一股脑全冒出来,将本就身形单薄的人压垮。
那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如厚重乌云那般,几乎要将她压垮。
陶宁坐在床边,杯子里的水湿润她干燥的双唇,又探她脉搏,半晌后松开手,无声叹气。
少时秦央中的毒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想要完全解毒须要各种珍稀药材才有一试之机,要是在皇宫中倒还好解决,关于余毒她大概拟了大半药方。
如今陶宁抓来的药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将毒性再度压下去,哪怕秦央不说,陶宁也是必须要回云京去。
门外的药味逐渐浓重起来,奶奶午睡醒了,拄着拐杖往厨房里跑,例行询问孙女能不能在药罐里放点蜂蜜。
乔芯忙得热火朝天的,炉子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红润,她大声道:“不行啊奶奶,这是另一位娘子的药,不是你的。”
奶奶哦了一声,指向另一个药罐:“那今天我的药能不能放蜂蜜?”
乔芯继续大声:“今天不行,明天吧。”
奶奶:“明天就能放了?”
乔芯点头,超大声:“对对对,明天给你放,大夫说今天还不能放。”
奶奶忘了昨天听没听这句话,只好遗憾离开,坐在檐下看那小土松扑蚂蚱。
不远处传来声响,陶宁端着木盆开门,打了一盆水后进门去,无声合上房门。
奶奶低声喃喃:“这个不眼熟,那个眼熟,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药熬好之后,乔芯拿着药过去,敲响了房门。
陶宁出门来接,乔芯往屋里瞥一眼,只见那单薄人影安静睡在床上,肤色剔透如琉璃娃娃。
这样看着好像也不是特别严重,她奶奶腿疼睡觉也不安生,会无意识哼哼,还有她以前发烧了也会忍不住蹬被子翻身,因为浑身疼。
她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安静的病人。
乔芯问:“她有好点了吗?”
陶宁扯了扯唇角,笑意笼上一抹忧愁:“估计这几天得打扰乔姑娘了。”
乔芯不大在乎这些:“别管这些了,你就安心住吧,我家现在没人,有你跟你姐姐在,起码还热闹点。”
房门再度被关上,陶宁端着手上的药往里走,落座床边。
乔芯经常照顾家中奶奶,是个心细的姑娘,不光药渣被她滤得干干净净,药的温度也被晾得适宜,不会烫嘴。
把秦央调整成适合吞咽的姿势,陶宁用勺子喂药。
也不知是不是年少时的梦魇,秦央有些抗拒鼻尖与唇齿间的药味,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开,药汁顺着唇角流下,蜿蜒出一行痕迹。
陶宁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搁在一边,用手帕擦去她唇角下巴处的药汁。
病成这样,要是药也吃不下去也不行,只会越拖越病。
陶宁稍一思忖,喝了一大口药,弯腰吻住了秦央的唇,用舌头撬开牙关,抵住她的舌头,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
昏迷中的秦央喉咙微动,她舌头被人抵住,无法抗拒,只好将那苦涩的药尽数吞了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一碗药喝完了,陶宁用手帕仔细擦去了唇角药汁。
傍晚的时候,乔芯过来敲门,喊陶宁去吃饭。
陶宁心系秦央,不在身边看着总会担忧,吃得也匆匆,待回去时便带着肉沫粥,以及一碗药。
那只山鸡最近贴秋膘,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乔芯中午就把它杀了,她都想好要怎么吃了。
炖着吃香,烤着吃也香,既然难以取舍,那就分成两半去做,现在天气凉快,也不怕会放坏。
但考虑到家里还有个两个病人,奶奶牙已经不太好了,乔芯用两只大鸡腿炖了一锅粥,分了些给秦央。
陶宁带着东西回来,用白天的办法,给秦央喂了下去。
待一切事情完成后,她再度坐下为秦央把脉,总是无意识凝住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三分。
现在秦央未醒,一切风云变幻都落不到她身上,竟是难得的清闲。
对着秦央沉睡的面容沉默片刻,陶宁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弹出手中铜钱,屋中烛火应声而灭,铜钱落在了桌上。
又是一夜过去,乔家村在鸡鸣声中醒来。
陶宁拿来了粥继续给秦央喂下去,她先喝一口,抵住舌头喝下。
一边喂,她一边想醒来也估计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院中,乔芯去倒熬好的药,隔壁的小土松又跑过来玩了,她给了一块鸡骨头让它啃着玩去。
那小土松简直爱不释口,高兴得不行,小尾巴都要摇上天。
乔芯:“特地留给你的,别把乳牙给咬崩了。”
绕开那只热情小狗,乔芯端着药往屋里走去,却见房门没关,只是虚虚掩上,还剩一条缝,她手一挨上就给推开了。
光影映入,也让站在门后的人看清了门内的场景。
陶宁坐在床边,弯下腰与床上的人影双唇紧贴,今天晴光灿烂,甚至乔芯还能看见陶宁将舌头伸进她口中,唇齿交缠,密不可分。
乔芯脑袋嗡的一声,脸上温度瞬间攀升,作为一个及笄不久的少女来说,这场面是闻所未闻的。
垂眼喂粥的陶宁听见惊呼声,眼尾睨了一眼门口的人影,以防呛着秦央,她不紧不慢渡完最后一口粥,直起身来用手帕擦擦她唇角。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向门口看去。
此时,门前的人影已经离开,只剩下一碗飘着热气的药。
陶宁过去端了起来,试了试温度,全给喂了下去。
将碗拿出去洗的时候,陶宁只看见乔家奶奶坐在屋檐下,她闭着眼睛假寐,手摸着怀里的狗,乔芯不在。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也不好意思叫醒睡着的老人家,蹲下打水洗碗。
直到傍晚,乔芯才回到家中,边哼着歌,边上下抛着手里的钱袋子,铜钱被上下抛动,发出哗哗的脆响。
她跟奶奶打了招呼后,径直走向厨房,不多时,小院里又飘起了饭菜香味。
“叩叩。”坐在床边假寐的陶宁被敲门声惊醒,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乔芯,双眼大而明亮,她伸手一指亮堂堂的堂屋:“吃饭了。”
陶宁也出门去,临走前看一眼仍未有动静的秦央,悄然关上门。
乔芯忽然说:“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没有喂药管,才要这样嘴对嘴喂药喂饭,我家有喂药管,我等会给你找来。你跟你姐姐关系真好啊,我爹娘只有我一个,我也想尝尝有人陪我玩,陪我长大的滋味。”
之前她奶奶病了,没办法自己吃药,就是乔芯口含着药给她渡过去的,最后好歹是撑过来了。
陶宁却说:“不是的,她不是我血缘姐妹。”
乔芯扭头看来:“你不是说她是你姐姐吗?”
陶宁:“姐姐,不只有这个意思。”
若是平时,乔芯知进退便不再问了,不知今天怎么了,心口堵着一口气似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乔芯一脸无谓道:“那还能是什么意思?”
陶宁温和而坚定道:“在我这,是妻子的意思。”
乔芯:“……”
之后乔芯又不说话了,难得的吃了一顿沉默的饭。
吃完饭后,乔芯跟着陶宁去厨房,看着她忙上忙下热药,眼里的珍视并不作假。
在柴火燃烧声中,乔芯忽然出声:“好好的,你干嘛直接告诉我,就不怕我乱说吗?”
俞朝就算在民风开放,但也没到这份上,这磨镜之好的事情她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几句,引起满堂哄笑。
更多的还是被肆意点评的听众们塞了一耳朵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她娘也十分认同,要她早日寻到如意郎君。
当时她就想:如意郎君还是算了,如意娘子还差不多。
就算乔芯再怎么大大咧咧,也做不到陶宁那样对一个陌生人直言不讳。
陶宁:“说不说,是你的事情,可不如实说,就是我的不是。”
乔芯咔哒一声,把料理台上的辣椒梗给掰了下来:“好吧,我好像有点理解我前几天的心情了。”
在不知道这人性情如何是就一见钟情,了解下来后也没让她太失望,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失望,可这不就证明她的眼光一点错都没有。
她喜欢过一个光明磊落,光风霁月的人,那也不错。
这么一想,乔芯心情好了点。
乔芯道:“谁年轻的时候不做点傻事呢,年轻人都这样。”
陶宁被她这话逗笑,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得跟几十岁似的:“我与她共约了要长久,你的恩情我们会铭记于心。”
乔芯见她回头,马上站直了身体,不太好意思道:“我不过是借个空房间而已,你们两个人吃的又不是很多。再说了,你那只大山鸡足够我们吃好久了,不用那么客气的。”
陶宁:“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乔姑娘好心惯了,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在施恩。”
乔芯红着脸挠挠头,没想到自己还怪厉害的。
没过多久,陶宁带着药走了,最近夜里越发的凉,开门就会有冷风灌了进来。
乔芯打了个哆嗦,搓搓胳膊也回房睡去了。
昏迷的第三天,秦央终于醒了。
她醒的时候,耳边听见朦胧的说话声,不多时,其中一道脚步声往这边走来,推开房门。
熟悉的药味瞬间弥漫在房中,跟这几天梦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听见勺子与碗边碰撞的声音,秦央才发现这几天她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人一直给她喂药。
陶宁晾好了药,正准备给秦央喂下去,一转头就跟床上睁开的双眼对上,瞬间眼睛就亮了。
她把碗一搁,大步走向床边:“长意你醒了,感觉如何,还有哪里难受?”
秦央顺着力道被她扶了起来,躺了好几天了,身体乏力发虚,倚在陶宁怀中:“我不难受,余毒已经压制。我睡了多久?这碗里的药,你给我请了大夫?”
寻常大夫不可能能探出她身上的余毒,这大夫不仅能探出余毒,还能对症下药压制住了余毒,没想到这偏僻村庄还有这等隐世能人。
陶宁一一回答:“你睡了加上这日,你可睡了三日,我没请大夫,药是我自己配的,如今看来有用。”
秦央惊讶:“你配的?”
之前陶宁说过要给她解余毒,还看了不少古籍,那时秦央是不想让陶宁失望,由她而去,还主动给她收集不少。
没想到她还真有几分天赋,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陶宁端起药,吹了吹给她喂:“对,去县里抓的药,没把握的事情,我可不敢在你身上尝试。”
“那是我小看你了。”秦央本来想自己吃,可她虚得手抬都抬不起来,只好乖乖倚着陶宁,一口一口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