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末世的拖油瓶（二十一）
方愈的手猛然被按在了唐乃的手心上。
只一瞬间, 他的指尖就是一颤。
因为双眼被蒙住，手指下的触感就格外明显。像是盖在一层绵软的糕点上，还没有用力指尖就陷了进去。即便是看不见, 他也清楚地知道唐乃手心上的每一道伤痕。
第一道在拇指上,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对方的手心, 落在拇指上, 指尖一亮那道伤疤就愈合了。
伤口愈合会带来麻痒，唐乃的手不免蜷了蜷, 方愈的掌心下压，难得带着强硬打开她的手心。指尖向下滑动, 像是陷入最绵软的棉絮, 落在掌心最中间的软肉上。
第二道就在这里。
那上面有一道微长的口子, 指尖刚一碰触就带来细微的颤抖，方愈在伤口附近缓缓滑动, 仿佛在确定它的形状，霎时间, 清甜的呼吸变了, 仿佛是被打开一个口子的水果罐头, 幽幽地、颤抖地吐着甜气。
洪正元憋着火, 感觉有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什么。
靳骁眉头一压, 对池境抬了一下下巴。
池境握着方愈的手瞬间一紧，缓缓一笑：“方愈，磨蹭并不能减少你要吃的苦头，如果你快一点, 一会我还能让你舒坦一些。”
方愈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不慢一点怎么确定她的伤口？”
说完, 指尖落在最后一个伤口上，就在她的小指上，被冰棱刮出的一道痕迹，最小，也是最容易治疗的伤口。
但是方愈的指尖落在上面，却迟迟不动了。
洪正元终于不耐：“最后一个伤口了，怎么这么慢？”
靳骁皱了一下眉，池境看向方愈的脸。虽然被黑布挡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到布料边缘的红，还有不正常的呼吸。突然，沉默的顾清捡起地上的石子打向方愈，方愈的手腕顿时肿了起来，他闷哼一声，竟然没有放手。
池境面色一变，瞬间握紧他的手腕要将他扯开，哪知道方愈反手就握紧了唐乃的手，洪正元头皮一炸：
“卧槽！这小子故意的，赶紧把他拉开！”
然而方愈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死也不放手，被洪正元一拳打在脸上手指也没有松开半分。靳骁眯了一下眼，正要一脚踹过去，唐乃被拉得疼痛，不由得闷哼一声，一瞬间方愈就松开了手。
他倒在地上，被靳骁一脚踹在心窝上，喘了一口气没说话。
靳骁的面沉如水：“把他带下去，和杜寒一样嘴巴和耳朵都堵上！”
洪正元变了脸色：“就这样？刚才拉着思瑶的手不放，这样太便宜他了！”
“你可以打断他的手脚，然后让他自己一个人治疗自己，明天又是好人一个。”
“艹……”洪正元没想到这一层，这小子虽然身形单薄，但能自己治自己，跟丧尸一样变态，除非杀了他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这么不老实，把他的饭也断了，不是能治疗吗？我看他饿死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方愈被陈虎和晓慧拖了下去，唐乃靠在墙上微微喘着粗气，还有没回过神。一只手无力地瘫在腿上，手心的伤是好了，但是手腕上又多了一圈青痕。
顾清皱了一下眉，轻轻在她的手腕上揉搓。唐乃的指尖颤了颤，对顾清说：
“没事的，不疼。明天就能好了。”
“好什么好？你的肉那么软，后天都不一定恢复正常！”洪正元看得脸颊紧绷，他气的不止是唐乃再次受伤，还有本以为找来了一个绵羊，没想到对方是披着羊皮的狗！
心里的火再度喷了出来，瞬间瞪向池境：
“都怪你，想什么办法不好，找了这么一个咬着人不放的狗崽子来，要不是我拉开得及时，他都要舔上去了！”
池境的脸色在几人之中最为难看，他自诩为是整个队伍的智囊，竟然没有提前看出方愈的不对劲。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拉着唐乃的手不放，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顾清缓慢地揉着唐乃的手腕，头也不抬：“看不出来的，又不是只有他。”
洪正元一噎，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清，他们几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还真是理亏。
池境摇了摇头：“就应该怪我，我应该早就想到杜寒他们……心怀不轨。”
并非是他为了平息怒火故意如此说，他确实如此想。他离得最近，也是看方愈的表情最为明显的那一个，那种即便被打得口吐鲜血也不肯放手的执着，和杜寒一模一样。他应该猜到的，唐乃消失的这几天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杜寒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都能发疯，更何况是这个狗崽子。
本该规避的意外，却让他忽略了，更可恨的是，还是他亲手把唐乃交到方愈的手里，这让他更难以接受。
池境的声音有些哑，接着道：“这两天我可以待在思瑶旁边……”
话音未落，这边的动静让高烽那边的队友纷纷抬起头，靳骁沉声道：“这次是一个教训，以后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杜寒等人。晚上都警醒一些，以防万一——让孟思瑶睡在我的身边。”
洪正元的眉头立刻就是一拧，回头看了一眼高烽等人，压低声音冷哼：“凭什么睡在你旁边，我是火异能，万一火灭了我还能保温呢！？”
靳骁皱了一下眉，“你能保证晚上你的全部心思都在保护她这件事上？”
洪正元一顿，视线不由得有些游移，脸颊也有些微红：“我不能……那你就能？”
靳骁的眉目没有半点波动：“可以，只要她在我身边。”
“艹……”洪正元气得面目狰狞：“靳骁，你他爹的就会耍赖！”
顾清道：“很吵，你们吵了很多次了。你们没有吵出结果之前，不要在这里聒噪。”
洪正元回头，看唐乃不自觉地缩起脖子，想把耳朵缩进靳骁的外套里，一瞬间心里又酸又软，不说话了。
靳骁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咬着，碰了碰唐乃的耳朵，对洪正元一抬下巴：“我知道你一直有话对我说，去后面。”
洪正元露出不服的表情，起身随靳骁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这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池境的保持着启唇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靳骁两人拍板离开。最终缓缓垂下眼睫。刚才的指责给人一种陷入混乱关系的错觉，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陈虎和李晓慧凑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唐乃的手心：“刚才吓了我们一跳。本以为那小子看着长得嫩，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没想到突然就拉着孟小姐的手不放，要不是老大在旁边看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唐乃摊开手让他们看，掌心的伤疤已经愈合，在火光下泛着被胭脂洒过的红，晓慧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过幸好伤口好了。”
唐乃点头：“已经没事了。”
然而和白嫩的手心一对比，手腕上的青痕就越明显。陈虎他们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的，别说淤青，就是抓伤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本来该对这点伤看不上，然而唐乃不声不响，反而让他们心里揪了一把。
池境在旁边看着，微微抿了一下唇。
“爹的，虽然老大让饿他几天，但是不打他一顿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老大不让咱们靠近他们，小点声。”
陈虎向后看了看，压低声音：“可是老大刚才和洪哥出去了……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啊。”
“打起来？”晓慧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打起来，因为争论要不要把方愈打死吗？”
陈虎“啧”了一声，连他这个神经不敏感的二愣子都能看出来，李晓慧怎么就看不出呢？于是隐晦地向李晓慧示意了一眼唐乃的嘴巴。
李晓慧看了一眼唐乃，发现她的唇瓣到现在还肿着，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不久前在风雪里洪正元和靳骁先后把唐乃按在怀里的那一幕冲击太大，以至于她全程路上都是恍惚，到了教堂里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和别人说，又来了一个握住就不撒手的方愈，她根本都不知道该先惊叹哪一件事好。
此时看着唐乃好像毫不在意，但是老大和洪哥可能会打得头破血流的架势，她也不由得复杂，万一真起内讧了，她是该先拉架，还是该浑水摸鱼让唐乃晚上睡在她旁边好呢？
“老大刚到桃源的时候，他们不也经常打架吗，这次应该……没事吧？”
陈虎叹口气，一个是一时之气，一个是一辈子的幸福，那能一样吗？想到以前洪哥和老大因为意见不合置气时，池境总在旁边打圆场，于是他看向面色苍白、垂眸不语的池境：
“池哥，以前他们有矛盾的时候，都是你当好人。要不然这次……你也去劝劝？”
顾清给唐乃揉着手腕，嘴角好整以暇地一勾。
池境一顿，缓缓抬起头。
他没了眼镜，狭长的眸子就格外明显。
陈虎后脑勺一麻，不知为何全身打了个激灵。自从认识池境的那一天，他就格外信任这个点子多、且性格最为冷静的“二哥”，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没有笑意的池境，竟然如同森林里吃人的神秘植物般，毫无声息，又让人不寒而栗。
李晓慧还没有发现异样，“对对对！池哥，我有点不放心他们。你去看看吧。”
池境掏出一根烟，点燃：“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去？”
“你们三个的关系不是最好吗？况且……”李晓慧偷瞄了一眼因为暖意昏昏欲睡的唐乃：“况且看起来队里你是最冷静，最不受、不受影响的。你最公正嘛。”
池境吐出一口烟，突然笑了。
对，他自诩是最冷静，最中立的人。也是在这场争夺里，最可有可无的人。
他很少笑，以前的笑都是推了一下眼镜，无声地、高高在上的带着审视的笑。然而现在，他不戴着眼镜，一笑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薄唇扯出比风霜更甚的冷。
李晓慧“嘶”了一声，瞬间不敢说话了。
唐乃要睡着了，不住地点着头，顾清小心地撑住她的脸颊，看到软肉溢满了手心。她的神色软了软：“都走吧，这里需要安静。”
池境点了一下头。
他掐灭烟，对顾清说：“你说得对，我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在，我就去找能让我起死回生的最后一味药。”
李晓慧和陈虎两个人一愣，池境走后，两人看了一眼唐乃的睡颜，小声地说：“池哥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顾清摇头，“无所谓，不过是从一个病变成另一种病罢了。”
————
整个教堂十分宽阔，但只有后面最为隔音。
池境顺着两人的脚印来到后面的一处房间，站在门口。
此时大雪纷飞，外面已是暗色，只有窗口处零星一点光映出雪面的晶莹，泛出点点的冷。
靳骁和洪正元站在窗口，两颗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靳骁道：“你确定你的心意了吗，不是一时的冲动？”
洪正元顿了顿：“老大，我跟了你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鲁莽、冲动，爱闯祸，但也不是傻到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我一看见她心里就化成一团，她失踪的时候想她想到发疯，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靳骁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你呢？别怪我直说啊。其实以前我总怪你对孟思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顾忌着她爸的什么‘救命之恩’，但其实我知道你就是性子太轴，不想乱了自己的原则，对她一点旧情都没有。但我没想到你突然又对她上了心……”
靳骁的声音有些哑：“和你一样。人如果能知道自己的感情如何开始变化的，那么我早就及时停止了……不，应该说我停止过。”
洪正元嘲笑出声：“你还有这一天。我和池境其实私下里早就说，你看似对一切冷漠，其实都是装的。池境说看不透你的心思，这有什么难的，你是嘴上说不好，行动却很诚实。刚从商场回来的时候，为了不让我们接近她，故意每天对她严厉，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
靳骁自嘲一笑。
两人沉默地听着雪声，洪正元吐口气：“所以，到底怎么解决？找个地方打一架？你放心，我不会下死手。”
靳骁缓缓吐出一口烟：“今天我没有对你出手，就代表以后也不会出手。”
洪正元“啧”了一声：“又想耍老大威风？怎么，就你识大局？就我是愣头青？用拳头说话怎么了？”
靳骁摇头：“不是，只是不想再在她面前失了风度。”
洪正元嗤笑：“你他爹的又在装，艹。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气得异能暴动，雷电都溢出来了。”
靳骁低声道：“只是情不自禁罢了，和生气没关系。”
说到这里，洪正元也不面暗了眸色。确实，他刚抱到唐乃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热度飙升，不自觉地异能暴动，体温比极热都差不了多少，差点把怀里的她都热化了。
然而靳骁的异能却也让她不自觉颤栗，彻底失神。
他不免起了比较的心思，一时间脸颊发热，一时间又是心里窝火：“所以你所谓的解决就是、就是也亲她？”
靳骁道：“只是让你知难而退。”
“这可退不了我！”洪正元有些焦躁，“那以后怎么办？以后就都这样了？万一，万一我还想亲她呢？你也要……艹。”
洪正元羞耻地说不下去了，仿佛他和靳骁两个人是争风吃醋的两个傻子，好吧，现在确实是。他抹了把脸：“这样吧，你打我一顿。只要不把我打死，就算是断胳膊断腿我都认，然后你就放弃她行不行？”
靳骁掐灭烟头，声音冷硬，倏然回头：“你以为你多少的手脚，能抵得上她一个？”
洪正元冷笑：“看，又装不住了。”
靳骁的喉咙动了动，回过头之后声音开始沙哑：“你和她不合适。今天的方愈是一个例子，前几天的杜寒又是一个例子。但是对孟思瑶有心思的哪里只这两个……到时候你就算有十条腿也不够砍的。”
洪正元眸光闪了闪，不免想到现在还没有透露心思的池境：“怎么就不合适了？不就是情敌多吗？那我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靳骁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拳头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似乎只有权力、实力、包容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才能隔绝她身边一切不堪的心思。但他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完美地达到这一点。
“那你能吗？”
靳骁道：“我可以。只要不是兄弟，无论任何人靠近，我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洪正元冷笑：“所以，你现在想劝退的只有我一个吧。你就没想过万一有一天池境也开了窍呢？”
靳骁再度点燃烟：“不会的，池子永远是最冷静的。即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冲动。”
门口的池境眸光一闪。
洪正元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老大，我真猜不透你……要我说你还是太自信了。是，没了我，池子也不会突然介入，但是一个杜寒在旁边，一个方愈的狗崽子才刚亮出獠牙，顾清还一直模糊不清。别说队里还那么多人……你自己一个人就应付得过来？”
靳骁手上的火光一闪，他的面容映在玻璃上，显出雪一样的白。
洪正元下意识地道：“要我说三个人都够呛呢，以前所有人都看着的情况下，不也是没防住杜寒么？你可别小瞧陈虎和晓慧啊，队里蠢蠢欲动的人多着呢，就等着咱俩内讧浑水摸鱼。”
“那只能暂时两个人一起……”
靳骁下意识地道，话音未落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喉结一滚不说话了。
洪正元的嗓子也是一紧，他游移了一下视线，马上道：“一起……一起保护她？我觉得你说得对，有些事可以不用拳头解决么，兄弟之间，还是团结点好……”
靳骁点了一下头，沉默地吐出一口气。
池境看着两人，像是看着两条野兽在黑暗中分好了领域。
他揉了一下眉框骨，缓缓眨了一下眼。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呢？
第022章 末世的拖油瓶（二十二）
靳骁和洪正元回来的时候, 并没有看到池境。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陈虎和李晓慧两人围在昏睡的唐乃旁边，屏住呼吸失神的样子。
靳骁下意识地想起洪正元刚才说过的话，眉心就是一压。洪正元也是反射性地来了火, 就想把这两个人薅走, 然而一看靳骁的脸色比他更不好, 他又微妙地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看吧, 他就说盯着孟思瑶的不止他一个，有种靳骁把全队的人都打一遍啊？
他咳了一声, 走上前去，正打算将手放在两人的领子上, 突然看到唐乃的睡颜。
许是白天折腾了一天, 她盖着靳骁的外套, 双手缩在颊边枕在顾清的腿上。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着, 眼底还带着青黑，但脸颊被壁炉里的火熏得微红, 像是映在湖水里的青山红日。只听到她清浅的呼吸, 便觉得眼前这一隅不是暴风雪里的最后阵地, 而是末世前的夕阳湖池。
靳骁也走到他旁边, 放轻了脚步。
陈虎和李晓慧感知到凉意，瞬间转过身：“老……”
靳骁按在他们的肩膀上, 两人瞬间收声。
但这两个人身上的寒气太重，唐乃的眉心动了动，恍惚地睁开眼。似乎是察觉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她一顿, 微微让出个位置：“你们回来了？晚上要睡在这里吗？”
许是刚醒，声音还带着瓮声瓮气。
洪正元咳了一声, 想说晚上他们不一定能睡在这里，也许要守夜。
但唐乃抬头看了看，想到自己的任务——要独占所有的热源，于是指着最中间挨着壁炉的位置说：“那我睡在中间。”
艹……
这他爹的是……邀请吗？
洪正元差点连呼吸都不会了。靳骁缓缓压低了眉宇，低声问：“你睡中间，那你说……我们几个睡哪里？”
顾清缓缓站起来，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陈虎觉得此时不该是自己和李晓慧掺和的时候，要去和别人挤一挤，异能者皮糙肉厚冻不死。但是李晓慧却呼吸粗重，眼睛放光，咬牙低声说：“老大又没赶咱们，就、就在这里睡一晚上怎么了？万一、万一孟小姐半夜觉得太热需要我这个冰异能了怎么办？”
陈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此时，洪正元和靳骁站在一起，微微垂眸看她，一个压抑不住紧张，一个垂眸晦暗而视。顾清站在旁边低头一笑，陈虎和李晓慧半蹲在她前面，眼睛比火光还要亮。
啊……难道还要让她安排睡觉的位置吗？
可是不应该是靳骁安排吗？
唐乃有些犹豫，但在所有人灼灼的视线下，想到这也许是自己犯了众怒之后不得不解决的问题。这么冷的天谁都想睡在中间，她没有给出解决方案就独占好位置实在很不负责任。
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身边。
“这里就躺着……”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唐乃的视线定在靳骁的身上。靳骁浑身的气势一松，原本压着的嘴角若有似无地翘起。几个人眸光一闪，洪正元更是控制不住地眼角一抽。
“系先生，我让靳骁睡在我旁边可不可以呢？”唐乃拿不定主意，“毕竟在这几个人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最生气。老大是不是就该睡在中间啊。”
【……他愿意生气就生气！况且身为老大，谦让下属是应该的。】
唐乃的视线又是一挪，落在洪正元的身上。靳骁脸上的暖意瞬间被收走，像是被外面的风雪吹了一晚。反倒是霜打的茄子般的洪正元猛然来了精神，如果不是靳骁拉着，恐怕能冲上来：“思瑶，你是不是要选……”
“系先生。按照我的人设思考，洪正元也是“热源”之一，是不是该让他躺在我身边呢？”
【……】系统沉默了一瞬，【你的人设已经巩固得够用了，不差他一个！他一个火异能不睡在中间也冻不死。】
唐乃又移开了眼睛。
洪正元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睁睁地看着她移开视线，就像是看到快咬到嘴里的糕点飘走，明明又丧又急，然而却不能说半个“不”字，不由得额角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是不是要选别人……”
他有气无力地补充。
唐乃看向陈虎和晓慧。陈虎和晓慧虽然是异能者，但是两个人现在死死盯着她，不住地颤抖，好像比她还冷的样子。如果选他们两个的话，谁能先躺在她旁边呢？
【你左边也有地方。一边一个就好了。】
但是顾清也是普通人，肯定也怕冷啊，三个人怎么分左右这两个位置？
顾清低头转了转戒指：“不知道怎么选好了？”
唐乃看着她点头，顾清微微一笑，“那就闭着眼随便点一个吧，这样最公平。”
几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洪正元盯着唐乃的手指，仿佛在等开奖号码的赌徒。唐乃的手正要抬起来，拐角处传来带笑意的声音：
“晚上的风雪大到会压垮玻璃，你们几个竟然也能睡得着？”
所有人回头，看到池境缓缓走过来，烛光下他的脸跳跃不清，嘴角的笑意却格外明显。
“池哥，你刚才不是……”晓慧下意识地看向靳骁二人，却被陈虎拽了一下，瞬间把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去看了看别的房间，许多窗户加固后还有被吹开的风险，今晚是不能睡了。”池境不紧不慢地补充。
靳骁眸光一闪。
洪正元看他笑意如常，仿佛不受白天和刚才的事影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池子，这个队伍离了你还真不安心。”
池境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意识到眼镜被捏碎之后，搓了搓指尖。视线落在面露难色的唐乃身上，勾了一下嘴角：
“兄弟之间说这个干什么。只盼着你们到了官方基地飞黄腾达了，有一口吃的别忘了我就行。”
洪正元捶了他肩膀一下：“放心，好兄弟不会忘了你。”
靳骁道：“那今晚咱们三个守夜。我还要等周平两人的消息。”说着，看向陈虎和李晓慧两人：“杜寒和方愈就只有四个人看着，我不放心。你们两个多警醒些。”
晓慧和陈虎依依不舍地看了唐乃一眼，失望地起身：“是，老大。”
靳骁垂留下眸子，在唐乃的身侧留恋了一瞬，道：“走吧。”
洪正元垮着脸，有点不甘心。但想到靳骁今晚也不能睡在唐乃边上，又有点平衡。
“说好了三个人守夜，你们可都不许装作上厕所偷溜回来啊，我看着你们呢。”
池境一笑，“我要是偷偷地，你们谁都不会发现。”
“艹。”
三个人似乎一如往常插科打诨，但是烛火摇曳，每个人脸上的笑意只恍惚了一瞬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所有人解散后，顾清叫住最后一个离开的池境，问：“怎么样，找到起死回生的药了吗？”
池境背对着她，微微抬起头，他眯起眼：“没有。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更严重的病。”
说完，瞬间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唐乃和顾清。唐乃揉了揉眼睛。
“池境生病了吗？”
“没事。”顾清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躺下，“末世里哪有不生病的，你不用管他们。”
唐乃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旁边：“那今晚就剩你和我了。”
顾清一笑，躺在她身侧，盖住她的眼皮。“有没有他们都没有分别，我一直在。早些睡，等风雪停了就能到官方基地了。”
唐乃闭上眼，算了算时间。想着好可惜，不能吃到顾清亲手炒的菜了。
夜晚，除了风雪声和火堆燃烧的声音，教堂内寂静得可怕。
方愈被绑在墙角，他的耳朵和眼睛以及嘴巴都被堵上，双手被缚在胸前。被封去大部分感官之后，又身处寒冷里，他这具身体早已虚弱。然而很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害怕。
他知道唐乃就在不远处，虽然无法靠近，但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嗅到手上残存的甜香。
也许靠这点香气，能做一个美梦……
方愈刚闭上眼，就听到脑海里传来一道声音：“睡不着？是不想睡，还是在回味她身上的味道？”
方愈猛然一惊，对方接着说：“别动！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
“队长……”
他无声地张口。以前听他们说过队长的精神力很强，但没强到和精神异能者一样的高度，他只以为是传言，原来是真的！
杜寒又在他脑海里道：“我刚才听到了你和她的声音，臭小子，敢动我的人。”
方愈的嗓子干哑，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无话可说。
他可以回答是一时冲动，但更多的是这几天的压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我不是在找你算账，而是告诉你。再坚持一下，挺过这几天我们一定会赢的。”
方愈的眸光一亮：“嗯。”
杜寒微微动了动头，看着他的两个异能者比看方愈的严多了，瞬间抓住了他的头发：“别乱动，还想打什么主意？”
杜寒被塞住了嘴巴，无辜地摇了摇头。
得意吧、恐惧吧，更大的灾祸还在后面呢。
唐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知道高烽的人接到了王雅和周平等人的消息。他们就在省城外。虽然遇到了极寒，但好在物资准备充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不能和他们汇合了。
顾清道：“只要没事就好。”
况且别看这个教堂暂时安全，但是暗潮汹涌。周平和王雅过来不一定有那里安全。
唐乃坐在壁炉前，围着厚厚的毯子和衣服，脸颊被火烤得微红，但是背对着火光的那一面总是一会就没了热度，她一会觉得全身无力，一会觉得另一面麻木，于是顾清就不停地给她翻面。
唐乃被转得有些晕，总觉得顾清像是在烤串。
“烤好了就把你给吃了。”
顾清笑着说。
唐乃从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探出头，看着顾清做饭。
说是做饭，也只是用一些罐头煮的面条，但至少比以前的饼干好很多。早上只有她们两个烤火。凌晨的时候，风雪冲破了大门，雪花和冰霜如同伏地的大军侵袭进了教堂之内，于是靳骁等人冲出去补救，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顾清端起碗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尝尝怎么样？”
唐乃微微启唇，十分理所当然地等着顾清把面条放进她的嘴里。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寒意，靳骁等人从后面回来，高烽紧随其后，沉声道：“靳队长，这场风雪越来越大，过不了多久就会冲破防线。还希望大家鼎力合作，”
靳骁道：“那是自然。”
两个领导者相视一笑，仿佛寒风和霜雪交错而过。靳骁率先移开视线，看着坐在壁炉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唐乃。高烽也自然转移视线，和唐乃对视的一瞬间，他眯了眯眼。
“靳队长，已经忙了一夜了，好好休息吧。你的伴侣在等着你呢。”
伴侣……
靳骁的眸色暖了暖，点了一下头：“高队长也是。”
伴侣？洪正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艹，谁承认孟思瑶是靳骁的伴侣了？他不同意！
池境笑了一声，没说话。
靳骁走过去，接过饭碗：“我来喂她吃吧，你们都先休息吃饭。”
唐乃躲了一下，顾清没有在喂她吃饭，只是让她尝尝。
靳骁抬眼：“怎么了，是不是嘴巴还疼？”
洪正元点眼角一抽，视线瞬间落在唐乃的唇瓣上。因为微微沾了一点汤汁，在火光下像是最糯的糕点，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含糖最高的夹心来。
他想到自己昨天尝到的让自己灵魂颤栗的滋味，就不由得失神，然而面对此时靳骁宣示主权的行为又感觉窝火，若不是想到之前的“停战协议”，此时恨不得把面扣在他的脑袋上。
唐乃抿了抿嘴巴，觉得点麻木，但不算疼。于是摇了摇头。
靳骁的眸色暗了暗，将面条夹到她的唇边：“恢复得挺快。”
洪正元咬牙：“靳骁，你去吃饭吧。我来喂她。”
唐乃说：“我不用喂，我可以自己吃饭。”
说着，面条已经被塞进了唇缝里，她不得不张嘴咬住。靳骁看着她鼓起的两颊，低声道：“你又怕冷又怕烫，等你吃完要浪费多少时间？这一口也吃完。”
说着，又回洪正元：“我不饿，我等着晚上吃。”
唐乃对“吃”这一个字十分敏感，她垂下眸子想，原来是来告诉她晚上要吃她了。马上就要到基地了，希望在那之前能留下完整的四肢。
洪正元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咬牙低声道：“艹，靳骁，我告诉你别想偷吃！”
靳骁冷笑一声。
此时，池境用木杯端了几杯水过来，递给顾清等人。
“喝点热水暖暖。”
顾清靠在墙上，垂眸看着几人，像是在斗兽场里居高临下的赌者，她接过池境的水，微微一笑。
“喝了就能暖吗？”
池境但笑不语。
唐乃吃了小半碗面，实在吃不下，于是接过池境递过来的水。水温正好，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突然眉头一皱，捂着嘴巴“唔”了一声。
靳骁立刻皱眉，将手放在她的唇边：“是不是被烫了？赶紧吐出来。”
唐乃摇了摇头，脸颊不自觉地发红，半晌还是忍不住将水吐了出来，含糊地说：“水里好像有东西……在咬我的嘴巴。”
……还有舌头。
太丢人了，她就隐去没说。
然而谁都能猜到，在嘴里的东西还能咬什么？
靳骁没擦手，眸光瞬间一闪。
洪正元立刻就急了，看向池境：“是不是水里有虫子？”
顾清直接抬起唐乃的下巴，指尖一伸就勾出一小片叶子，看向池境：“叶子。”
洪正元莫名心下一跳，接着失笑，“只是一片叶子而已。那木杯都是池子用木头幻化的。”
池境道：“每个人的杯子上都有，异能化出来的免不了这样……下次我注意提前摘掉。”
靳骁的眉头却没松，看了看唐乃的舌头，还有些红，像是被狠狠吮裹了一翻，还带着一点颤栗的颤动。他的气息沉了下去：“她的舌头太嫩，池境，以后不用给她准备用具，下次给她单独再找个杯子吧。”
顾清道：“我这里有。”
池境一笑：“好。”
一件事不了了之，唐乃捂着嘴巴，还有点害怕。她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叶子，而是差点把她舌头都吃掉的怪物。但是顾清将它扔掉的时候，被洪正元踩碎也没有再动弹，难道是她太怕了有了错觉吗？
“系先生，这个世界会有叶子成精吗？”
【没有！你以后不要什么东西都喝。】
唐乃点了一下头。
晚上，靳骁几人又在守夜，她刚想躺下，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奇怪的是，这声音不是在耳边，而是在脑海里。
她不自觉地坐起来，左右看了看。
顾清问：“怎么了？”
唐乃想，一定是靳骁他们想吃她了，所以用这种方法叫她。
但是她却不能告诉顾清，于是她就撒谎了：“我想去……一次卫生间。”
顾清马上起身披衣服：“我陪你去。”
唐乃马上道：“不用不用，厕所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守卫大哥，我马上回来。”
顾清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可以？”
唐乃点了一下头：“你跟我去，我害羞。”
顾清只能让她多穿点，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表：“最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可以是一顿饭的时间吗？
唐乃想，还要向靳骁他们谈条件，这次去的压力有些大。但是她不想让顾清担心，于是就点了点头。
披着厚厚的毯子，向后面走。她的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来，让她往左。左边是昨天刚修好的地方，现在勉强能挡住风雪，现在去有点危险……
靳骁他们是不想让别人发现吗？
唐乃的步伐有些踟蹰，突然，她听到了脚步声。
池境从拐角走出来，身上还带着使用异能过后的疲惫和风霜，看到唐乃的一瞬间先是一愣，接着眸光一闪。
“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唐乃以为靳骁他们告诉过池境自己的情况，于是老实回答：
“靳骁他们让我来的。”
池境眯了眯眼，他做出一个推眼镜的动作：“哦……靳骁让我来接你，说随后就到。我带你去等他。”
说着，带她来到另一个小的房间，这里正巧有个小小的壁炉，于是他生起火，面孔在火光中模糊不清：
“他让你过来干什么？刚才靳骁说得急，我没有听清。”
唐乃道：“让你们吃我。”
池境下意识地回头，瞳孔收缩地看着唐乃，唐乃的眼底全是认真，没有羞赧，没有恐惧，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正常的事。他花了较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常：
“确实……他这么说过。只是我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吃’。”
“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火还没有变大，唐乃被冷得把脸缩进毯子里：“只要不咬我的手脚就可以。”
池境下意识地就想到那两个人像是要把唐乃吞进肚子里的吻，又想到白天两人的“偷吃”对话，霎时间前因后果猛然想通，火苗猛然窜出，映得他的眸色如同玻璃般透亮冰冷。
原来是这样……
他缓缓站起来，走向唐乃。
“他们，都‘吃’过你的哪里？”
唐乃总觉得他的声音和窗外的风雪声渐渐融合，她吸了吸鼻子：“嘴巴、舌头，还有脖子……”防止今晚被啃光，她还耍了心机，特意强调：“有时候只是咬出血，没有一口就吃光……”
池境突然一笑，嘴角的弧线锋利得像是侵蚀玻璃的霜。
他将唐乃打横抱起，放在壁炉前：“那杜寒也算是‘吃’过你了？”
唐乃点了一下头，“他只咬过我一口，在他的车队的时候因为没有时间就没有吃上。”
池境的眉目一动，风霜和火光反复在瞳孔中翻涌，他抱着唐乃，直到越来越紧。
唐乃不由得“啊”了一声。
他缓缓低下头：“你不让咬手脚，是还想走路吗？”
唐乃说：“只要能到官方基地，不，是只要能度过这几天，你们可以随便的。但是不能咬手脚……这一次也不能超过二十分钟！”
池境缓缓眯起眼：“可是我是后来的，如果要补上以前，二十分钟恐怕不够。”
唐乃有些为难，“顾清还在等着我呢。”
池境面色一变，倏然低下头，含住觊觎已久的甜香。在双唇相接的一瞬间，他的喉结就不由得一滚。很甜，甜到人的头皮发麻，仿佛把他在末世里尝过的所有苦涩都冲散，甜得仿佛他在暖意融融的沙滩上大口吸吮着果肉。
软得超乎他的想象，仿佛在潮热的池塘里勾一尾滑溜溜的小鱼。勾回自己的唇里，却瞬间化成温热的甜水。
还不够，还不够！
他向更深入地探去，舌尖化出延伸。
唐乃的呼吸一窒，池境的舌头好像在咬人……
第023章 末世的拖油瓶（二十三）
唐乃之前怀疑那片叶子像是成了精一样吃她的舌头, 但是她现在觉得池境的舌头比叶子还要可怕，它延伸着，纠缠着, 只一瞬间就把她逼出了眼泪, 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壁炉里的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池境的喉结不住地滚动着, 像是不断汲取水源的沙漠行者，不止过了多久他放开唐乃, 舌尖的叶片也幻化消散。
唐乃的眼角发红，急促地调整呼吸。他将她抱在怀里, 轻轻地问：
“你刚才说, 他们还‘吃’过你哪里？”
唐乃捂着嘴巴不想说话, 靳骁‘吃’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对方像是猛兽, 但是池境吃她的时候，像是一条蛇。先是凶猛扑过来, 再慢条斯理地吞咽她, 那种仿佛被蛇信深入探索的颤】栗, 让她现在的脊背还在发麻。
池境微微一笑, 明知道答案还要故意逼她说出来：“这样吧，你要是告诉我, 我就二十分钟之内结束行不行？”
唐乃的胸膛痉挛了一下，她想转头看池境，好像是要在他眼里寻找可信度。
然而池境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进怀里般用力：“再不说, 就没有时间了。”
唐乃只好在他的耳边说：“脖、脖子……”
————
二十分钟后，唐乃带着一身的草木味回到了正厅。临走时池境给她整理衣领的时候说, 他会告诉靳骁他们，他已经“吃”过她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唐乃脸颊发红，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的氧气般脑袋不清楚，但她知道今晚的“任务”完成了，于是松了一口气。
走到破碎的窗口处，她吹了吹脸上的热意，这才走了回去。
顾清并没有睡，而是离得很远等在走廊尽头，唐乃一愣。
顾清指了指手上的表：“就差三秒。怎么从那边回来？”
唐乃说：“迷路了。”
她又撒谎了。好像每次都对顾清撒谎。顾清一垂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却只摸到了一片潮热，她的眉梢微微一挑：“出这么多的汗……找得很急吗？”
唐乃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顾清抹去她鬓角的汗珠：“先别站在风口，容易着凉。刚才……回不来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唐乃一愣，还停留在身体里的颤栗让她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即便吹了一点风，走过长廊现在的舌尖还在发麻。她的喉咙动了动：“不害怕。”
不是恐惧，只是无措。
当妖怪就要有被发现、被吃掉的自觉，只是她没有想到“吃”这个过程会是那么漫长，漫长到似乎所有人要把她的灵魂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之后，再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顾清眯了眯眼：“不害怕也危险，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唐乃一愣，她算了算时间，快要结束了。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被吃了……吧？
————
眼看着唐乃慢吞吞地离开，池境熄灭了壁炉，站在窗口处抽了一根烟。苦涩又呛人的味道吸入肺里，却挡不住甜香在唇齿中流连。
他听见脚步声，却没回头。
靳骁和洪正元一前一后走过来，靳骁的脚步一顿，洪正元就皱了皱鼻子：“怎么这么香？”
池境掐灭了烟头，回头看两人：“孟思瑶刚才来过了。”
两人眉头一皱，脸上闪过意外，池境顿了一下，缓缓地道：“似乎是上厕所迷了路。来得时候脸被火熏得很红，好像还没醒。”
靳骁仔仔细细地看着池境的表情，眯了一下眼：“她一直这么迷糊。”
洪正元有些疲惫地抓了抓头发，神情也缓和了些许：“能走动就说明这里还没那么冷，也不枉咱们几个没日没夜地盯着这个破教堂。”
池境道：“还有三天，极寒就差不多结束了。”
洪正元有些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到时候也不知道新的基地怎么样。再差也不会比这里更差了。”
如果每个人能分到一个小屋子，不用担心冷暖，每次打丧尸回来就能看到孟思瑶脸蛋红红地被裹在被子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脸颊也有些发红，眼神控制不住地乱飘。
靳骁也点燃一根烟，脸颊在火光中明灭：“到了再说，这几天要盯紧所有人。”
几人回去的时候，唐乃已经睡着，靳骁看了一眼她发红的脸蛋和额角的汗珠，微微暖了眸色。
本以为能安全度过这三天，没想到第二天更加凶猛的风暴反扑，被层层封住的玻璃片片破碎，风雪打得金属和木头噼啪作响。
因为一楼大厅已经快被狂风暴雪冲破防线，所有人不得不换房间。气温下降得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快，单纯抱团取暖已经抵挡不住体温的下降了，靳骁让所有人都围在壁炉前，然后走到顾清旁边。
顾清皱眉，抱着唐乃眯了一下眼：“靳队长，你想怎么安排？”
靳骁启唇：“以她的体质需要一整个壁炉才能回温，我必须带她去另一个房间。”
顾清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唐乃披着一层毯子，脸颊有些发白。她把头缩在毯子里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不用。然而靳骁他们根本没有看见。
洪正元马上道：“我去生火。”
池境说：“窗户也需要检查一下。”
顾清看着几人的身影，敛着眉转了一下戒指。
三人到了新的屋子，唐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这个屋子有些眼熟。
“这里以前生过火。”
洪正元指着壁炉说，他动了动木柴，道：“这木头……还是异能化出的。看样子烧过不久，就在这两天。”
池境正加固窗户，闻言眸光一闪，视线落在靳骁的身上。
靳骁的眉心一动，正巧唐乃打了个喷嚏。
“也许是高烽他们队伍的异能者吧。”洪正元加快异能燃烧的速度，“他们队伍里有不少火异能和木异能……思瑶，马上就能暖起来了。”
靳骁抱着她坐在壁炉前，给唐乃搓了搓麻木的手，洪正元看他没有松开的意思，下意识地就道：“喂，我来……”，怕惊动了隔壁的人，压低声音道：“我是火异能，给她取暖这件事我来更好吧。”
靳骁抬眼：“今晚还不知该如何过去，你的异能还是省着用吧。”
洪正元的眼角一抽。
他烦躁地走到一边，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刚想坐下又发现这里的桌子上有一块灰尘有点不对劲，像是被人清扫过，特意留出干净的一块。
“也不知道高烽他们的人干什么……好好的椅子不坐，坐桌子。”
“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池境拍了拍手上的灰：“这几天你也要好好看着他们。”
洪正元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
正巧，隔壁的陈虎叫洪正元，一团雪从烟囱里掉下来，火灭了。
洪正元焦躁地骂了一句，犹豫地看向靳骁。
靳骁头也不抬：“这里不需要生火了，他们更需要你。”
洪正元咬牙，看了池境一眼压低声音：“我一会就回来，你不要……太过分。”
说完，转身就走。
池境的指尖缓缓划过桌面上的那一块干净的位置，指尖仿佛还残存绵软的触感，对靳骁道：“要不要我再拿来点热水？思瑶，你要喝水吗？”
唐乃从肩膀上转头，看着池境对她缓缓一笑。
她莫名地浑身颤栗，舌尖发麻，好像那片叶子又飘进了嘴巴里吃她的舌头。
她赶紧摇头。
靳骁道：“你去隔壁休息吧。顺便看住杜寒他们。这几天所有人疲于修复教堂，正是松懈的时候，你在我才放心。”
池境道：“那就多谢老大的信任了，放心，我会好好看住的。”
池境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唐乃和靳骁两人，她垂下长睫，冷得打颤，似乎神经也被麻木了，有些昏昏欲睡。
她被一层一层的衣服包着，仿佛一颗竹笋。鼻尖也被冻得通红，眼睫像是坠了一层霜，沉沉地掀不起来。靳骁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她眨了眨眼，有些难受地吐口气。
“冷。”
她忍不住说。
“一会火大了就不冷了。”
靳骁抱着她倚在墙上，即便是抱着被层层缠住的她也感觉抱着一团云，大腿轻轻一动就能把对方带起来。他一笑，感觉陷入了一团暖香的云里，这几天一直被压抑的疲惫瞬间爆发出来，他微闭上眼吐了一口气。
不一会，火烧得旺了，唐乃又转动脖子嫌弃热，靳骁无奈，帮她扒下一层：“也就你这么娇气。我看到了官方基地，我外出的时候你怎么办？”
她也到不了官方基地了呀，唐乃想。
靳骁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热得发软，于是又帮她扒下一层。如同扒开竹笋露出最鲜嫩的笋白，甜香被烤过之后更加馥郁，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许是他的视线太直白，唐乃于是问：“你现在就要吃我吗？”
靳骁一笑，带着她微微颤抖。
怎么事到如今，她还是在想着“吃”？这是欲望，也是爱，是想把她藏起来的占有欲，是想在基地里每天看到她的希冀。他刚想启唇，突然意识到以对方那个给个梯子就能上天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心理，肯定蹬鼻子上脸，得意得不得了。
以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慢条斯理地说：“现在还不饿，等明天再说。”
说着，帮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只是指尖刚碰到她的肩颈，不由得一顿。
他眯了眯眼，缓缓拉下她的领子，微微粗糙的布料离开白腻，露出一片鲜红，和上次的红色不同，这次几乎绵延到了肩头，还有一个微深的牙印。
仿佛在故意彰显存在感，告诉他对方咬得更深。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气息一变。
壁炉里的火焰轰然一声，炸得火柴乱飞。
唐乃“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靳骁带着她转了个面，指尖缓缓划过那个牙印，低声问：“这两天，除了我，还有人‘吃’过你？”
唐乃诚实点头。
靳骁冷笑一声，洪正元的胆子真不小。
他只是先说好不愿内讧让别人钻了空子，一切等到了官方基地再说。他一是为了稳住对方，二是打算到了官方基地用职位率先让唐乃分到他那里。哪知道洪正元这小子根本绷不住，私下对唐乃下口。
那伤口还没好，唐乃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咬这么深……你就乖乖让他咬？”
唐乃说：“他说，如果我不动，二十分钟就可以结束。”
“他还碰了你哪里？”
唐乃动了动，靳骁疑惑，然后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脚。
脱下唐乃的鞋，发现和杜寒相对的另一只脚也有了咬痕。靳骁的眼底有一瞬间的阴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他不相上下，是他看低了洪正元了。
唐乃看他气息不对，想着难道吃哪块肉最好，这种事也要比一比吗？
她说：“我白天是没有时间限制的，现在你可以随便……”
话音未落，靳骁倏然贴上她的唇。
唐乃的呼吸一窒，长睫在火光下如同跃火的蝶振翅欲逃。火光将她的脸熏得微红，靳骁冷硬的脸颊恍惚间也有了血色。这次的吞噬和以往不同，他只是缓缓厮磨，像是要将她的唇瓣融化，再一点一点地汲取她的甜液。
唐乃的胸膛起伏，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过了好久，靳骁松开她，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以后，只给我一个人吃好不好？”
唐乃半晌才喘匀了气，原来刚才的“不吃”只是为了以后能一直吃，她摇着头：
“不行，我答应了他们的。”
他们……
靳骁的眸光变化，灼】热的气息又冷了下去。
除了洪正元还有杜寒？
“喂。”门口突然传来咬牙的声音，“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们就粘在一起了？”
洪正元拿着顾清送来的食物，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是窗外击打的风雪。
“我从未打算避着别人。”靳骁薄唇一压，眸中晦暗地看向洪正元。
“况且和女朋友亲密是天经地义的事。元子，我的让步是最后一丝底线，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洪正元的脸色立刻变了。
走到门口的池境脚步一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都是疯狗，还分什么高低呢。
第024章 末世的拖油瓶（完）
洪正元的眼睛几乎变成了红色, 火堆噼啪一响，唐乃以为又要炸开，马上闭上了眼睛。
洪正元咬了咬牙, 只当靳骁是被他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他冷笑一声：“靳骁, 你最好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 如果你先打破规则，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义了。”
说完, 将东西摔了转身就走。
此时，池境走过来, 慢慢捡起地上的东西, “元子性格急躁, 你们有话好好说。”
视线扫过唐乃，微微一笑：“思瑶都被吓坏了。”
唐乃想从“笋皮”里挣扎出来, 靳骁让她坐好，视线一垂。“我尽量不想与他有冲突。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 我也不会顾忌其他。”
池境道：“你是队长么……”
说着, 将巧克力扔到唐乃的怀里, “顾清给的……也不知道她藏了多少东西。”
靳骁扒开递给唐乃：“都是给思瑶的, 不用管那么多。”
池境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唐乃，微微一笑。
————
最后两天, 因为越来越大的风雪、靳骁洪正元两人的矛盾，整个队伍死气沉沉，除了基本交代任务没有其余的交流。高烽的队伍同样如此。
因为纪律严明，并没有多加抱怨, 唐乃只是在高烽偶尔经过的时候，看到对方神态平静, 对自己笑着一点头。
“高烽队长真的很有礼貌，一直是笑着的。”
唐乃想，每次高烽队长看见她都是一笑，她原来以为浓眉大眼的人都会很严肃呢。
【……礼貌是礼貌，人品是人品。你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不用关心其他人。】
“哦。”
她点了一下头。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
她就在就是讲礼貌的坏女人嘛。
她盯着外面出了神，守在门口刚回来想喝口水的洪正元看见，面色就是微变。
“看什么呢……高烽你也看？”
唐乃就仰头看他，细白的脖颈从堆叠的毯子里弹出，像是从土里破出的嫩芽。因为扭头领口散乱着，洪正元立刻就看到她肩颈处的牙印，一瞬间，他的气息一变。
靳骁！
昨天装模作样地冲他发火，其实是在掩饰对方早就对孟思瑶下口的事实罢了。
他气得直咬牙，却不知道该如何撒火，哑声道：“他咬你你就不会出声吗？艹……我都没有咬这么狠！”
唐乃说：“答应好你们的，出声就是反悔了呀。”
洪正元憋闷得差点从窗口跳下去，他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早在第一次唐乃说“吃”的时候他就该制止，否则也不会现在谁都能吃上一口！
他抓了抓头发，“行行行，我倒要看看到了官方基地，靳骁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顾清走进来将水递给唐乃，问：“怎么了？”
唐乃小口喝着水，摇了摇头。
顾清看着她的肩颈，眯了眯眼。
最后一天，整个教堂摇摇欲坠。极寒大部分都会在第七天停止，然而这一次风雪来势汹汹，教堂的外面被撕下一层墙皮，整个建筑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停止。
一楼的大门又被冲破，靳骁和洪正元等去缺口守着，池境守在隔壁，让顾清在这里陪着唐乃。
顾清抱着唐乃，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所有的窗户被一层又一层的木头和金属包裹，透不进来一点光亮，只有壁炉里的火在跳跃。
已经凌晨了。
顾清问：“明天的雪如果停了，我们就可以到官方基地。一旦进入就能被分到单独的房间，就有自己的空间——到时候你想吃什么？”
唐乃也被顾清的畅想说得有了希冀，即便明天就要分开，也仿佛嗅到了烟火的气息。她道：“我什么都可以吃，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真的？”
唐乃想了想，既然根本吃不上，那她就可以过分一点……吧？
她看了顾清一眼，低下头。“其实也……不爱吃肉”
顾清一笑：“还有呢？”
“还有……辣的也不喜欢。”
“甜的呢？”
唐乃摇了摇头，因为体质的原因，她吃什么甜食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反倒是醇香微苦的巧克力还能尝出一点味道。
她说完，却发现顾清没有说话，不由得转头看对方。顾清垂下眸子，转了转她的下巴：“还可以，不算太难养。”
其实她不用别人养的，她来到这里之前有自己的工作，吃的也和别人一样。但还是因为她的演技太差，到底被别人发现了端倪，于是一个一个的好朋友就都离她而去。
她刚想反驳，突然火堆“噗”的一声，灭了。
顾清起来看了看，又有雪落下来了。“外面的雪还没停……这里的柴都湿了。我去他们那里看看，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知道吗？”
唐乃点了点头，顾清从包里掏出两根蜡烛摆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顾清的脚步声远去，唐乃缩进毯子里，烛火摇晃，每张桌椅都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黑影。
她闭上眼睛，想让系统陪她说说话。
“系先生，如果我明天完成任务，会提前给我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唐乃说：“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完成全部任务，不能提前兑换奖励。那能不能预支一下呢，就……只改动一个手指可以吗？”
【我没有这个权限。我知道你困扰这个，不过放心。下一个世界是现代世界，没有末世这么危险。】
唐乃松了一口气，顾清还没回来，她于是就竖起耳朵听声音。突然，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风雪冲破了窗户，狂风带着冷意在走廊里席卷。
紧接着，唐乃听到有人叫她的声音。就在风雪冲进来的方向。
是靳骁他们吗？
他们不是在一楼吗？
那声音低沉，一声接着一声，混在风里，像是野兽的呼啸。
唐乃咬了咬指节，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捂住耳朵，突然一声轰鸣，狂风如同奔腾的野狼一般破开大门，径直向她咬来。
唐乃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风雪像是张开嘴撕咬在她的脊背上，她急喘了一口气，勉强从层层外套里挣扎出来，却发现只被风吹了一瞬，双腿就如同冻结在地面，动也动不了。
她着急地哽了一声，刚想用力捶腿，风雪突然停止，她的手猛地被人拽起，对上一双惊慌的眼。
池境喘着粗气，狭长的双眸被风寒吹得如同冰晶，一动身上就是扑簌簌的雪。
“还好我就在隔壁，听见声音马上就过来了。顾清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说着，检查她的身体，“有没有被伤到？身上还能不能动，哪里疼？”
唐乃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牙齿和唇舌都被冻得麻木了，池境眸色一暗，瞬间将她按在怀里。
他的胸膛虽然一样地凉，但是肌】接】触的一瞬间暖意立刻传到了唐乃的身上，她看到门口被大量的木头堵住，不由得眨了眨眼。
池境用力揉搓她的皮肤帮她升温，许是因为跑得太快有些脱力，带着她跌坐在地上。
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池境抱着她，突然问：“肩上的牙印还疼吗？”
唐乃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池境微吸了一口气，指尖落在她的肩上，轻轻地不敢落下去。
“那天其实我冲动了……但是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池境苦笑一声，他总是说靳骁和洪正元是疯狗，那他就是一条清醒地沉沦着的疯狗。
唐乃道：“我不在意的，明天就可以结束了。”
池境缓缓地道：“那如果明天雪停，到了官方基地。到时候，你想和谁一起住？是靳骁还是洪正元，顾清……还是我？”
唐乃抬头，“可是我……我不能和你们住在一起了啊。”
她要走啦。
池境一笑，胸膛好像空壳的树桩，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终于知道靳骁为什么偏执自私了。你以前那么粘着他，颐指气使，现在虽然‘得寸进尺’，但你就像是外软内空的气球，不用力，你就飘走了。”
唐乃想，她还不会飞呢。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可笑，池境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门口轰然一声响，像是被雷火炸碎，碎屑乱飞。
池境抱着唐乃，眸中冰霜缓缓凝结，却没有回头。
唐乃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门口站着的靳骁和洪正元，两个人的脸在洪正元手心里的火光下明灭，远处似乎有人影挤在一起，影影绰绰，都屏住了呼吸。
池境最后抱了她一下，缓缓站起身，十分平静地面对两人。
寂静之中，靳骁率先点燃一根烟，洪正元的眼睛慢慢变成了血红。
“池境，我没想到，最能藏的竟然是你。”
“你早该想到的。”池境幻化出一根最苦的根茎放在嘴里咀嚼，“你不是说过，我最会装模作样吗？怎么我一改态度，你就完全放心了呢？”
洪正元的喉咙一动，声音有些颤抖：“所以……之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是不是你？”
“是。”
池境干脆地一点头。
洪正元低吼一声，一个火球就飞出去，唐乃感觉到热量赶紧低下头。后面躲着着人猛然惊呼，千钧一发之际火球被雷电猛然击碎，四分五裂如同坠落的陨石落在地面。
唐乃微微向后退，瞪大眼睛。
靳骁道：“不要伤到她。”
池境笑了一声，“不愧是老大，什么时候都能想得周全。”
此时此刻，这声“老大”十分讽刺。靳骁掐灭烟头，看向唐乃，看她胸膛起伏有些害怕的样子，眸光一闪。
“为什么？”
“老大，你不需要问我。问你们自己，你们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比你们更恶劣，明明知道你们对她的坏，却最终和你们一样。”
洪正元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我怎么坏了！我是真喜欢她！如果现在让老子为她去死，我二话不说就从这里跳下去！你懂什么？”
池境冷笑了一声，“喜欢？爱？还有占有、自私、偏执吧。你们两个私自决定好她的未来，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征询她的同意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一条更疯的狗在虎视眈眈？有一条自私程度和你们不相上下的小人也想独占她？！咱们三个不愧是好兄弟，就连对女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洪正元对瞳孔颤动，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反驳，想怒吼回去，然而看到唐乃惊慌的眼，霎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是，他是喜欢孟思瑶。但从始至终，他和靳骁从未问过孟思瑶一句她的意愿。
还以“爱”为名头对孟思瑶进行隔离。但他们所谓的“保护”，“警惕”全都无用，甚至引来了更大的觊觎。
靳骁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任何情绪，只是夹着香烟的手像是在风雪之外冻了一整晚，青白而又冷硬。
“你说得对。”
好久，靳骁才缓缓道，声音哑得可怕：“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没办法回头了。”
靳骁，一向执拗如此。即便他知道自己错了，也会继续走下去。
沉默和风声相互纠缠，像是在蓄力更大的漩涡，将所有人都撕扯进去。
唐乃倒在地上，震惊地看着所有人。
“系先生，他们说的……是我吗？”
【和你没关系，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做好准备！】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陈虎连滚带爬的声音：“老大，雪停了！”
所有人一愣，刚要欢呼，李晓慧又气喘吁吁地接上：“可、可是埋在雪下面的丧尸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开始动了起来，都向这里来了！”
霎时间，所有人面色一变。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同时冲向唐乃，三片银刀倏然飞出。靳骁面色一变侧身一躲，领口被割去一半。剩下的两个人闷哼一声，一个被割破脸颊，一个被割破手背。
顾清在所有人的让行中走出来：“我本以为容忍你们，就可以让你们安全护送孟思瑶到官方基地。现在看来，你们三个才是最大的危险。”
洪正元面色一变，却无法说什么。
池境摸了摸脸上的血自嘲一笑。靳骁面沉如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害她。”
顾清脸颊紧绷，将唐乃拉了起来，“外面都是丧尸，你跟着我。”
靳骁眉头一皱，看向顾清：“你要带着她？就算你的身手再好，普通人也免不了被丧尸咬一口。如果你被感染，她怎么办？”
顾清道：“靳大队长，你还是专心指挥所有人撤离吧。”
靳骁正皱眉，高烽大步走过来：“靳队长，所有丧尸都从正门攻入，咱们最好带一队人断后，另一队人提前撤离。”
靳骁道：“好。”
他立刻收敛情绪，让池境和洪正元等人带着几个体力耗尽的队友从后门撤离，他和陈虎高烽等人去前门阻击。
池境和洪正元深吸一口气，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他们赶紧带着几个筋疲力尽的队友向后门撤离。顾清扶起唐乃，迅速地给她穿好衣服。
唐乃脸色偏白，知道这个时候十万火急，僵着手套衣服，又摇头：“可以走的，可以走的，不用管我！”
“不穿上这些你一出门就被冻透了！”
顾清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和她说话，唐乃只好不再挣扎。
靳骁就算不放顾清走，也只能以唐乃的安全为先。突然，他内心一跳，总觉得这一眼就像是最后一面，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不对，他一回头，正好看到高烽从唐乃身上收回的目光。
他眉心一动，对顾清道：“孟思瑶留下，跟着我。”
顾清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回来疏散人的洪正元也惊了，瞪大眼睛：“靳骁，你他爹的让她和你一起去前面当肉盾？！”
靳骁无法解释心中的不安，丧尸可怕，但是人心更可怕。高烽这个人他看不透，他怕这是一次声东击西。如果不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下看着，他根本不放心。
于是看向唐乃，“瑶瑶，跟着我。我保护你……行不行？”
去哪边都可以，可是她还有任务啊。唐乃扯住顾清的衣角，不想动。
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眼底毫不掩饰的对顾清的信任倏然像是一把钢针扎入靳骁的脑海，那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鲜活的目光。来不及舔舐疼痛，他只好道：“顾清，你也跟上。正元，你做事毛燥，去后面带着所有人先撤离，最好能接上王雅和周平。让池境过来，有这么多异能者在，保护两个普通人不成问题。”
洪正元咬牙，用尽力气看了唐乃一眼后，转身就走。
“还有，告诉池境，收拾好一切，带走需要的，紧急时刻，有些东西……可以扔了。”
洪正元眸光一闪，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靳骁的意思是让池境杀了杜寒和方愈。当初留下他们两个的命，纯粹是为了进入官方基地的“筹码”，这两个人和桃源基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由自己人上交一定能给所有队员谋得好待遇。
只是没想到还没有到基地，就碰上了莫名其妙的丧尸潮。
杜寒和方愈现在就是累赘，留不得了。
高烽点了一下头：“关键时候，有些东西没有必要带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手下也去扔东西，对靳骁道：“那些丧尸应该快到了，靳队长，随我们守住门口吧。”
靳骁一手就拉住了唐乃，唐乃下意识地拉住顾清。
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停留的改装车早已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从破碎的窗户还能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丧尸从远处、从雪里蹒跚而来，这些丧尸在极端天气里陷入沉睡，现在雪刚刚停下就似闻到味道了一般疯狂涌来，实在是奇怪。
所有人站在街口，木系异能者化出荆棘，火系异能者燃起大火，在冲天的火光中，靳骁将她扶在身后，按了一下她的手。
“放心，站稳。”
唐乃扯住顾清的衣服，想到一会的任务，心跳如鼓。
高烽微微一笑，露出淡然的表情。
池境单独走到二楼，手心幻化出一根木制长矛。杜寒和方愈各自在墙角，两个异能者还在守着他们。
池境让二人先离开，走到杜寒面前，摘下他的眼罩。
杜寒长久没能见到光亮，不适地眨了眨眼。看见池境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不屑一笑。
池境是最厌烦在杀人之前浪费口舌的，但是想到对方在唐乃脚腕上留下的印记，他就阴冷一笑：“笑什么，你马上就会下地狱了。”
杜寒的嘴被堵住，他丝毫不惧，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池境扯下他嘴里的布：“想说什么？”
“你是来杀我的？看样子你比你的队友对我痛恨多了，是我当初拆穿了你们兄弟三个的心思，还是因为……我咬了孟思瑶一口？”
池境道：“无所谓。反正到最后，陪她进入基地的是我们。”
他刚要刺下去，杜寒突然挣脱了手上的“手铐”，向他扑来。池境一惊，那手铐是假的！？
幸好杜寒身体虚弱不堪，他瞬间将对方压倒在地。
刚想一刺解决了杜寒，身后有火光冲来，竟然是高烽的队友？！
他瞬间翻滚躲过，眯眼：“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杜寒扭动手腕，让那两个人先把方愈放了。然后冷笑：“真是可惜，死到临头你才看出来。你难道就没发现‘杜寒’、‘高烽’这两个名字的关联吗？我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都遗传了母亲的精神异能，只不过他比我的还要强而已。”
池境的脸颊紧绷：“怪不得他想要留下你们的命，怪不得他想要自己带你们进基地。原来官方基地早就被渗透了。”
杜寒摇了摇手指：“不，不是被渗透。从末世一开始我们两兄弟就决定兵分两路，一个去官方基地，一个去私人基地。他在官方那里混出了名堂，只是我没想到会碰到靳骁，更没想到他要去官方那里抢我哥的饭碗。你说，我们两个能留着他吗？”
靳骁有危险，那思瑶她……
他刚想说话，两个异能者就扑过来，杜寒拉起方愈，得意地笑了一笑：“废物知道那么多秘密之后是会死的。”
说完，问那两个人：“孟思瑶呢？那个被他们保护得最好的女人呢？”
那两个人不防被池境的异能穿肩而过，断断续续地说：“跟、跟在靳骁的后面！”
杜寒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群丧尸大多都是低级丧尸，不要命地冲上来。即便所有人用异能抵抗，也挡不住他们源源不绝。渐渐地所有人疲于应对，防线被攻破，大量的丧尸围拢了过来。
靳骁面沉如水，“他们都应该撤退得差不多了，赶紧走！”
他拉着唐乃向后退，雷光电闪中，数个想要偷袭的丧尸被炸得四分五裂。
高烽却没动，眼睛里闪过奇异的神采。
唐乃的双腿早已被冻得麻木，再加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几步路被顾清和靳骁连拉带扶，走得十分艰难。
【就是这个时候了，唐乃。推顾清一下，将她向丧尸群里推。】
唐乃的面孔有一瞬间的苍白，她艰难地抬起被冻得僵硬的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不要磨蹭，按照剧情她会没事的。推她一把！】
她还是要当坏女人了，唐乃想。
于是她叫了一声：“顾清！”
顾清一愣，她此时挡在唐乃的右侧，身后就是一群丧尸。听见她的声音微微一回头。
“别怕。”
对方摸了摸她冻透的脸颊，“等穿过教堂，它们追上了的速度就变慢了。咱们往官方基地的方向去，一定会没事的。”
唐乃突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声道：
“谢谢你，顾清。”
对不起。
顾清一愣，唐乃挣开靳骁的手，推了顾清一把。
那力道如此之小，顾清只踉跄了一下。然而唐乃的脑袋里却嗡鸣一声，似乎又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抬眼一看，景象变幻，顾清竟然连退好几步，瞬间被丧尸群吞没了。
唐乃一惊，愧疚和惊慌像是潮水一般涌来。下意识地冲上去拉住对方。
只是手腕一紧，紧接着是难以忽略的冰凉的恶臭，唐乃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拉住的不是顾清，而是一只丧尸。
对方张开嘴，向她扑来。
接着，唐乃的眼前一黑。
这一切如此之快，又在所有人的眼底放慢了无数倍，靳骁用异能炸碎那个丧尸，然而已经晚了。唐乃瞬间就被撕扯进入丧尸潮里。
他目眦尽裂，连喊都喊不出来。
楼上，池境捂着胸口，声嘶力竭：“靳骁，高烽有问题！！他是能控制丧尸的隐藏精神异能者！”
靳骁吐出一口颤抖的冰凉的气，一瞬间就冲上去拧断了高烽的脖子，高烽的眼睛还带着晶亮，所有的丧尸都停下，然而剩下的丧尸嗅到了血腥味，脱离了高烽的控制，却控制不了本能。如同潮水般向中间涌去。
高烽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楼上的杜寒看着高烽，又看到远处那一处被丧尸围着的散发着甜味的血渍，猛然喷出一口血。
靳骁张了张嘴，想说他早就知道高烽有问题，然而他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以为对方只是用调虎离山之计分散他的实力。他自以为能把孟思瑶带在身边，就能规避所有的风险，然而，他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一招，让他神魂俱灭。
思瑶，思瑶，瑶瑶……
他这个时候竟然发不出声音。
直到顾清喊了一句：“孟思瑶！！”
像是打破了肃杀的寂静，远处向山上撤退的队伍骤然一停，向这里投来疑惑且慌乱的目光。
“瑶瑶！”
靳骁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喊出这一句，他只是径直冲进了丧尸群里。
————
【根据评分标准：你的人设完整度，为百分之七十。剧情完整度……因为后半段略有出入，为百分之五十。两者结合，最终成绩，六十分。勉强及格。】
唐乃松了一口气，虽然分数低了点，但是有惊无险她的任务终于成功了！
“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
【在最后的剧情里，高烽用异能控制所有的丧尸，陷害靳骁不成反而自己被杀。恶毒女配孟思瑶也自作自受死在丧尸潮里。那个时候你总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高烽在控制你，想要用你引诱那几个人进入险境。只是没想到三番两次被靳骁他们打断……算了，这不重要。你还想知道什么？】
“顾清怎么样了？”
【顾清当上了官方基地第七队的老大，立志带领所有人杀遍所有丧尸。】
“好哦！顾清好厉害！其他人呢？洪正元和池境他们呢？”
【都在官方基地里混得很好，平安到老。】
“靳骁呢？”
【他……算是得偿所愿。】
“那也不错。所以我的剧情完整度为什么只是五十呢……”
【你也不笨嘛。有可能是你的演技拖累了剧情进度，不过还好，下一个世界能帮你提升短板。闭上眼，咱们出发吧。】
第025章 末世的拖油瓶（番外）
洪正元到现在还对那天的事印象模糊。
不知道是因为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混乱, 还是因为他不愿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以至于选择性遗忘。
他只记得先听到声嘶力竭的几声喊叫，上山的步伐骤然停下，所有人都猛然回头。
他看到所有前进的丧尸像是找到了什么美味, 全都停下步伐涌向中间。
即便隔着远距离, 即便穿过零星的风雪, 他似乎也能嗅到那消散在寒凉里的甜香。然后, 他就听到雷鸣炸响，如同有人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能量引爆, 残肢、鲜血、白雪，漫天的红。
他疯了一般冲下去, 接着就听见头顶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雪停后, 真正的救援才出现。
要是早一点……该多好。
如果他当时能在她身边……该多好。
转眼已是十年, 这十年里他总是询问池境，她……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池境总是抿唇不语, 当时的池境就站在二楼，对发生的一切一清二楚, 然而这十年他只字未提。
直到一次喝醉, 池境这才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眯着眼道：
“她穿得很多, 只是被咬破了喉咙……像是睡着了一样。”
洪正元放下了心，还好, 还好……还好她没有受太多苦楚。
十年过去，全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疫苗的研制，变成丧尸的人口大大减少, 剩下的丧尸全都蛰伏起来，等待升级反扑。
顾清已经从基地里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成为唯一一个不靠异能的灭尸队的队长。这十年, 她常年在外奔波靠着强大的毅力和超强的布局把控，接连消灭无数个城市的丧尸。传闻她每完成一个任务，就会在城市的边缘放一块巧克力，也许是祭奠，也许是怀念，谁也说不清。
洪正元也成了队长，他和池境联手在五年之内瓦解了整个桃源基地，让上面接管。由此开始，一个又一个基地都被收归，再也没有恃强凌弱、异能为上的情况出现。
至于那个从桃源基地里出来的方愈……看在他还未来得及做出恶事的情况下上面放他一马，只要他能利用异能帮异能者治伤就好。然而方愈却不安于待在基地内，他随着顾清一起外出做任务，别人问他为什么一个身体素质这么差的异能者也要跟着那些人出生入死，他只是低着头淡淡地道：
“能治一个人，就能让异能者杀十个丧尸。我要亲眼看见……才能睡着。”
而他曾经的队长……
看着远处操练的队员，池境吸了一口烟：“十年了……杜寒的骨灰早就成泥了吧。”
“那是他活该，爹的，和那个高烽狼狈为奸，不仅想要害死咱们，还害死了……她。”
当初他们亲眼看到丧尸淹没一切，巨大的爆炸之后救援赶来。虽然杜寒被救下，但也只剩下了半条命。每天躺在病床上，一时嘴里念着他哥，一时念着“孟思瑶”。本以为他会死于伤口恶化，却没想到有一天方愈进病房看他，发现窗口大开，他僵硬地站着，眉毛都被染白了。
他死在一场极寒里。
后来杜寒被火化，洪正元不想看他死后还有地方埋，一脚将骨灰坛踢翻。方愈什么都没说，默默收起剩下的骨灰埋在花坛之下。
“算了，别想了。”池境捏了捏他的肩膀，“顾清要回来了，她肯定要去看思瑶，咱们也准备好吧。”
洪正元深吸一口气。
两个人到了山坡上的时候，发现顾清早已站在那里。春风和煦，以前被丧尸践踏过的土地早已被覆上一层葱郁，不知名的小花在嫩绿里挤出头，微微摇曳。
顾清的头发短了很多，站在风口处屹立不动。
听见两人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在一个小土包上面放下一块巧克力。
——那土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些衣物。
当初靳骁冲进丧尸群后，发现唐乃倒在地上，脖颈被咬出一个洞，闭着眼神态安详。他恍了一下神，有种这不是在血腥冲天的丧尸包围圈，而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她只是睡着了一般的错觉。
就只是怔愣一瞬，他的手臂就被咬伤。他能躲，然而似乎也无所谓去躲，只是扑上前去挡在唐乃的身前，阻止她被更多的丧尸啃咬。
所有的丧尸前赴后继，淹没了两人。
池境目眦尽裂，疯狂地冲下来要救出他们，靳骁在丧尸肢体的夹缝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只一眼，晦暗、深邃，带着制止和无需再说的千言万语。
然后，就用异能引爆了身体。
霎时间，炸灭了大半的丧尸。
两个人什么都没留下。
这也是洪正元如此痛恨杜寒的原因之一，凭什么他能有全尸，而他们一无所有。
此时那两座小土包摆满了鲜花，都是陈虎、晓慧、方愈……所有人送来的礼物。
顾清只是放下东西，不说话。洪正元拎着酒，池境带着烟，放在“靳骁”的坟前，又拿了一把遮阳伞放在旁边，给另一个小坟遮阳。
“快到夏天了，太阳一出来恐怕她会化掉，这次我就带了一把伞。”
池境说。
轻轻地拂过上面的软土，视线移到左边。”
“老大……”池境感慨一笑，“第十年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带着她好好生活，还是已经变成了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池境的眼底微红，整理了一下花草：“我们两个在你活着的时候和你争，没想到还是输给了你。你能陪着她，就算是你赢了。”
顾清拿起靳骁坟前的烟，吸了一口：“他赢了，但是思瑶并不想当这个战利品。”
两人苦笑一声，到现在顾清还没有原谅靳骁当年的自以为是，不仅害死了思瑶，也连带他自己。
“又是我我们也在想，当初如果不和靳骁争，如果能好好问一下思瑶的意愿，也许每个人都不会渐渐疯魔，也不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偏执，失去冷静。”
洪正元喝了一口酒：
“老大，下辈子的执念少一点吧……学会怎么爱人再去接近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梗塞：“最起码，帮我们把对不起她的，补偿回来。”
顾清摘下手上的戒指，里面的物资早已在十年里接济所有贫弱的普通人而消耗殆尽，她当初没能完成的承诺，现在也没完成。
也许，生离死别，是末世里逃不了遗憾。
她将戒指埋在土下，轻声道：
“瑶瑶，下辈子要活得开心。”
春风吹过，一朵小花在所有绿草的簇拥下，摇摇晃晃。
第026章 现代的女明星（一）
唐乃再次睁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车里。
她仰躺在座椅上，感觉车厢微微晃动，还以为是在末世里, 有点回不过神。
直到旁边传来一道微微沙哑的女声：“心诺, 别发呆了, 一会要去片场, 你一定要把最好的状态拿出来。”
说完，眼前出现粉扑。对方拿出化妆品在她脸上拍了拍：“争取让陆崇鹤留下你, 就算不留下也得能和他同框，我找的狗仔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你和他站在一起就能被拍到, 这样明天的头条就有了。”
那粉扑带着浓烈的香, 唐乃眯着眼睛咳了两声，看向对方。
一个穿着淡蓝色西装的短发女子坐在她旁边, 皱着眉看她，穿得干练, 长得更是利落。
“怎么, 傻了, 还是害怕了？你不是说家里人和他家认识吗？这么好用的绯闻对象怎么才告诉我, 要不然我早就安排你和他炒cp了。”
【她是你的经纪人，名叫高凌云。你现在的名字叫程心诺, 是《娱乐是个圈》里的恶毒女配。这本书讲的是从导演到助理，从演员到化妆师等各种不同的人在娱乐圈里的纠葛。男主陆崇鹤是知名文艺片导演，女主乔南是剧组的化妆助理，也是一名化妆网红。】
【女配程心诺本来和男主没有多少交集, 她是被家里资源支持出道，凭借出众的外貌和强大的资源, 成为新晋小花。但是由于演技奇差无比，又喜欢和每个男主炒cp，渐渐地口碑逐年下降，连掉好几个代言。眼看着程家快要被连累，和她一起成为娱乐圈里人人喊打的存在，经纪人焦头烂额，决定给她转换路线，走口碑路线。第一步——演电影，找个又美又不需要演技的女配角色。】
【于是在这个时候，程心诺想起了当导演的陆崇鹤。两家人是商业合作伙伴，程心诺是当红女主的时候，陆崇鹤是名不见经传的文艺片导演，程心诺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程心诺是过气花瓶的时候，陆崇鹤已经成为了电影节上炙手可热的青年导演，于是程心诺想成为他新电影的女配……顺便炒cp。】
“炒cp？”
唐乃下意识地疑问出声。
“当然要炒。”高凌云给她拉了拉领口，眉梢一挑：“以前炒cp被网友骂，那是因为那些男人不行，现在陆崇鹤可是电影圈的香饽饽，多少资本等着押注他呢，网友对他的信赖程度更是居高不下。和他炒cp就相当于拿他的口碑堵咱们的短板，有利无害的事。”
“……哦。”
【不炒cp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炒cp的。程心诺试镜不成强行炒cp，引得陆崇鹤更加厌恶。程心诺于是威胁如果她退圈了，就和家里人说要与陆家商业联姻。陆家一向不支持陆崇鹤进入娱乐圈，陆崇鹤为了减少麻烦只好答应。但有条件，以一个月为期，戏份他说了算，时长也是他说了算。】
【于是程心诺在这一个月里一边敷衍演戏，一边故意让狗仔拍到她和陆崇鹤的暧昧镜头。察觉到陆崇鹤的态度冷淡后，又参加综艺和别人接着炒。于是一个月后，陆崇鹤将她踢出剧组，她雇佣水军炒cp的事被曝光，成为被所有网友唾弃的对象。她只好退出娱乐圈，远遁海外。】
系先生“炒”来“炒”去，快把唐乃“炒”晕了，最后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不好好演戏只想走捷径的演员。
【你的任务还是继续你的人设，在哪里都要作天作地，耍耍大牌、摆摆小架，反衬反衬女主的独立自主，衬托衬托男主的隐忍不易。最重要的是……这次一定要对他们再凶一点、坏一点，知道了吗？】
唐乃用力点头。
系先生帮了她那么多，这次肯定也在提醒她。最后两点一定是得分关键，她会遵守的！
看她点头，高凌云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脸：“你有这个觉悟就好。心诺，咱们现在算是孤注一掷了。前几天我给陆崇鹤的工作室打电话，又给他们递了消息，他们都拒绝了。他们对选角严加把控，但这一次我带你亲自出马，好好跟他说说。我就不信咱们这模样还拿不下一个女配？”
唐乃知道这一次肯定铩羽而归，所以不是很害怕，她抬起头让经纪人给她补妆，香粉纷飞，不由得咳了两声。
高凌云拍了拍她的背，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今天的状态很不错，好像不用补了……小田，把香水拿出来，我给她喷两下。”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小田赶紧把香水拿出来，高凌云刚要喷在唐乃的脖子上，突然鼻尖一动：“你提前喷了香水了？这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她刚睁眼，没有喷啊。
“瞧我，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了。”高凌云把一束花放在她的怀里，“一会进片场，你就说去探班。等见到了陆崇鹤，你就把花给他，再和他说合作的事……这花别挡着脸，我安排的狗仔在对面楼上等着拍呢。”
唐乃被高凌云推着下车，来到影视基地。
这里人来人往，大多群演都穿着戏服，或神色匆忙、或面带疲惫地走在路上。许是看唐乃穿着白裙抱着鲜花的样子太过显眼，又或者是她的脸让人觉得眼熟，大多数的人都停下来瞄了她一眼。
唐乃穿着高跟鞋还是有些不习惯，她走得慢了一点，从街边的玻璃反光中瞄了自己一眼。
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一样内收的嘴唇，一样苍白的皮肤。只是唇线模糊了些，眼尾也没有上一个世界的那样上翘，和她在现实世界中的长相有五六成的相似。
【这是因为本世界的原有数据和宿主特质相融合，所以你才会觉得熟悉。这样的设定是为了宿主能够更好代入而已。】
系先生真的很贴心。
唐乃点头，身后的高凌云推了她一下：“看什么呢，看自己的脸都能发呆？”
唐乃道：“……在想一会要说什么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种利益合作我来就行。但你必须记住一点，必须先靠近他，暧昧一点，方便狗仔拍到听到了吗？”
唐乃点了一下头。她这副乖巧的模样让高凌云心里开始打鼓，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不是姐说话不好听，你这样脾气性格放在娱乐圈里……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今天这么沉默，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还真让我不适应，你不是憋着什么事吧？一会虽然让你随意自然一点，但也不能什么都说知道了吗？我之前打听过了，陆崇鹤这个人……有些不好相处。”
陆崇鹤虽然是陆氏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但是当初进入娱乐圈，全凭他自己的意愿和努力。从导演助理做起，再到摄影、副导演、导演，一步步走来陆家不用说助力了，绊子倒下了不少。
陆家为了让他能熄了电影梦回到家族继承家业，没少敲打那些投资商，陆崇鹤能靠着文艺片在商业市场里面大展拳脚，且口碑、商业双丰收，那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虽然外界都盛赞他的成就，但也有人看出他的隐忍，以及骨子里的执拗。
就说他执导的几部小众影片，充斥着大量的意识流、血腥和荒诞，且大部分的剧本都是他和编剧好友合力完成，这样的人不是天才就是怪才，而陆崇鹤就是两者的结合。
在片场里说一不二，掌控欲极强。连投资商都不给面子，谁来都是一副惫懒漠然的模样。
这样的人，别说和他炒cp，就算是和他合作都得三思。但是高凌云选择陆崇鹤有多重考量，一是程家和陆家本就是合作伙伴，即便对方再抵触也得给程家三分薄面。
再者就是，对方年轻气盛，和程心诺年龄相仿，试镜不成炒炒绯闻，她们也不亏。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没有资本支持，陆家就是个摆设。怎么炒、怎么说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只要让程心诺往对方的身边一站，甭管角色拿没拿下，第二天添油加醋地一报道，新角色就到兜里一半。娱乐圈嘛，大多数人都不在乎真相，只是看个热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再利用两个人的背景渲染一番“门当户对”，到时候程心诺身上的负面印象就能被洗去一半，她们再抽身也不迟。
想到这里，高凌云定了定神，来到一处民国时期的内场。
门口来来回回的场务拿着梯子挂着牌匾，来之前高凌云已经打好招呼，凑巧这剧组里的一个老戏骨是她的熟人，她以探班的名义过来，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乃偶然从场务搬过的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一点光，微微一愣神，高凌云就道：“自然点，不要看后面。”
这种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像是被人用狙击枪指着脑袋一样，唐乃的脊背有些僵硬。
“系先生，我的演技实在太差了，有什么方法可以提升吗？”
【我特意准备了《演员的自我修养》，以及三百六十集的《回城的诱惑》，全是坏女人恶毒女配的人设巅峰，你可以随时学习。】
唐乃：“……哦。”
门口的场务可能不认识高凌云，但是唐乃这张脸每天在热搜上挂着，他们就算不认识也觉得面熟，不由得愣了一下。
高凌云道：“我们来探班。”她说了那个老戏骨的名字，“顺便来找陆导演谈些事情。”
说着，让小田和司机把奶茶都分给众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场务赶紧让几人进去。
高凌云将礼物送给老友，再装模作样地和对方聊天，然后不经意地问：“你们导演呢？”
一提到导演，对方就下意识抖了一下，有苦说不出地揉了揉眉心：“刚才因为一个演员走位失败，废了一个长镜头，刚发了一场火，整个剧组都停工了。”
唐乃的视线一转，没有看到叉腰怒吼大喊大叫的人。
高凌云有些不敢相信：“你在圈里的地位都这么高了，他还敢不给你面子，让你干等？”
对方叹口气：“对方年纪轻我知道，要是只是知道撒气暴躁的人，我还真不打算和他合作。关键是这小子真有自己的本事。发火的时候不说话，只是盯着监视器看，那眼睛……阴恻恻的，不怕你笑话，我这么大岁数了都不敢看。”
高凌云虽然有耳闻陆崇鹤的脾气，但感觉老友还是夸大了。
不过不管对方说得真假，她得带着程心诺见到对方再说。
片刻，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那人圆脸长眼，看起来十分亲和，也不失精明。
先是对老戏骨一笑，接着握住高凌云的手：“高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对方名叫巴黎，是陆崇鹤的助理。别人都亲切地叫他一声“小巴”，但是有刚入行的都得叫他一声巴哥。
陆崇鹤没出来，倒把一个小助理打发出来了。
高凌云皮笑肉不笑。
“西北风，圈里混不下去了，来你们剧组打个秋风。看有没有什么职位让陆导演给安排安排，我也能混口饭吃。”
巴黎笑眯眯地道：“您真会说笑。”
唐乃看向巴黎的身后，在监视器的后面有一个简易的椅子，上面只放着一副眼镜，旁边的桌子上还有半瓶水，明明是简单的摆设，却让所有人来往时莫名不敢靠近。
那就是导演的位置啊，好像比丧尸的包围圈还要让人害怕……
“小诺姐。”
“小诺姐。”
唐乃回神，才意识到巴黎是在叫自己，巴黎笑眯眯地道：“今天的小诺姐怎么这么漂亮，我们整个剧组都蓬荜生辉了。”
唐乃不习惯别人这么夸张的说话方式，但是除了人设之外的基本礼貌她还是要遵守的，于是她将花束换到左手，伸出手：“叫我名字就好。”
巴黎一愣，程心诺向来眼高于顶，今天怎么对自己这个小助理这么礼貌？看来她们今天是来者不善啊。他只轻轻握了一下唐乃的指尖，却感觉手心好似陷入了一团绵软，他一怔瞬间收回手。
“那可不敢，我一个小助理当不起。”
高凌云问：“你们导演呢？”
说到陆崇鹤，巴黎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您也听蓝老师说了吧，刚才因为一个精心准备的长镜头因为演员的走位废掉，再加上新找的男演员和女演员没有张力，我们导演的脸色一天就没晴过。他要是能发发火发泄出来也好，就是这个性格吧……也不怕您知道，怪得很。现在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平复去了，我还一时半会没找着。这不得赶紧出来安抚大家，等着开工呢。”
高凌云眸光一闪，摇头笑道：“那这次没能好好和陆导演说上话，真是遗憾。”
又来回拉扯了几句，陆崇鹤始终不出来，高凌云的眼底有些阴沉。带着唐乃就要走。
唐乃踉跄了两下，看着手里的花，递给巴黎：“替我送给导演。”
巴黎一愣，笑着收下了。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意，面露嫌恶。
两人离开的时候，唐乃下意识地回头，好像在二楼的窗口看到一个靠在墙边的身影，白烟袅袅，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感觉瘦长一条，像是映在湖底的动荡墨影。
到车上的时候，高凌云忍不住骂道：“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只是拿了几个奖就敢跟我拿乔，竟然敢把我晾在那儿！”
说完，又忍不住皱眉看向唐乃：“你说你，他都不出来了还把花给他们干什么？”
唐乃道：“啊……花很快就会枯萎了，放在剧组里他一出来就能看到的。”
高凌云：“……”
唐乃的表情十分认真，仿佛在疑惑她在问这样的问题，高凌云满腔的怒火瞬间散了，不由得讪讪：“你说的也有道理。”
以前程心诺和高凌云吵架的时候，相当于天雷勾地火，小田不敢插一句嘴，今天不知为何看程心诺脾气很好的样子，小田有了胆子，轻轻地提醒：
“高、高姐，小诺姐，咱们晚上的活动……还要不要参加了？”
高凌云一愣，猛地想起正事。
她捏了捏眉心：“陆崇鹤这边暂时没戏了，就先让那几个狗仔撤回来，照的照片以后备用。既然从内部软化没有用，那就用外力催化——幸好我今天做了两手准备。晚上咱们和一个化妆网红合作，对方的变装视频相当火，晚上让她直播给心诺化一个民国妆，我再买个热搜侧面提示心诺适合陆崇鹤新电影女配的人设，就要彻底和陆崇鹤绑死！”
“化妆网红？”
“对对对！”小田有些兴奋，“小诺姐你太忙了忘了，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化妆超厉害，好多女明星都求着她变装的化妆大神——乔南！”
第027章 现代的女明星（二）
说起乔南, 是最近热搜榜上的常客。
她之前是名不见经传的化妆助理，听闻以前祖上是开香粉铺子的，家道中落这门手艺就失传了。直到乔南这一代重新捡起来, 因此她对复古妆很有研究。
靠着自媒体打出名气后, 渐渐地想要一时流量的女明星大多都找她进行变装, 这几个月热度居高不下。程心诺本就热度高, 按理来说没有必要找她合作，但高凌云考虑得不仅是热度问题。
一是程心诺最近的口碑接连下滑, 就连她的颜粉都开始对她失望，这个时候变装给粉丝一点新鲜感, 还能固固粉。
二是如果能用热度倒逼陆崇鹤承认程心诺这个“女配”, 她们也稳赚不亏。
三是最重要的一点, 随着程心诺口碑的下降，以往她耍大牌的行为——什么迟到、发火, 怕苦、怕累的行为都被曝光。这次她找乔南就选择直播的方式，让程心诺在镜头前装个样子, 先把脾气的问题洗白了再说。
“就是那个乔南。”
高凌云拿出手机联系那边提前等待的工作人员：“一个网红而已, 以前我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叹口气, 对着唐乃苦口婆心：
“这次是直播, 她流量大，你名气高, 多少网友等着看好戏，出错了可就没人能给你擦屁股。所以一会你一定要收敛你的坏脾气，装也要给我装出来脾气好、清纯无辜的样子来，知道没有？”
【根据原文, 这一段程心诺虽然答应了经纪人要收敛个性，然而在弹幕的刺激下, 最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小姐脾气，第二天她在直播间耍大牌的事又冲上了热搜。所以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完成这一段剧情。】
唐乃问：“……具体要怎么演？”
“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你就顺着她的话聊天就行了。最主要的是，不要乱发你的大小姐脾气，不要嫌弃这嫌弃那，不要对她颐指气使……知道了么？”高凌云苦口婆心。
“哦。”
唐乃懂了。她一会就要当着所有网友的面乱发脾气、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还要颐指气使。
“系先生，高姐和你一样贴心。得分要点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任务不是很难。”
【……你开窍了就好。你就记住一点，对女主凶一点！】
“嗯！”
————
工作室内，一个助手在调试打光，一个助理在调整镜头，乔南清点自己的化妆用具。
程心诺工作室的两个助理在旁边坐着，吃着零食老神在在。乔南的助理翻了个白眼，对乔南低声道：
“乔姐，你找谁不好找程心诺，这不是找回来一个祖宗吗？”说着，看那两个眼高于顶的助手，撇了撇嘴：“还带回来两个‘爹’。”
现在谁都知道程心诺的口碑不好，人也不好惹，虽然人家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但是他们不去上赶着就行了，怎么还把人请到直播间了？
乔南低着头，她面相和善，眉毛却浓黑，是一个脾气好但也有自己性格的人。
闻言一笑：“咱们就是化妆的，我收获了流量，拿钱走人。剩下的和咱们无关。”
助理翻了个白眼，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明天的热搜血雨腥风了。
正巧，那两个助理接到电话，对所有人道：“小诺姐她们到楼下了。”
所有人立刻严肃了面孔，乔南捏了捏手指，“走吧，我去接。”
还未等她们出门，就有人敲了门，助理开门，高凌云面带笑意进来：“小南老师，我们来晚了。”
小南老师？
乔南面色不变地和她握手：“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吗，不用这么客气。您叫我小南就好。”
高凌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放在前面的直播设备，让唐乃进屋。
乔南伸出手：“小诺姐，你好。”
唐乃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愣了一下。系先生让她对女主凶一点，她觉得从一开始就要坚持这个原则。只是要怎么凶？不礼貌地忽视对方，还是恶狠狠地回复“她不好”呢。
看她不动，高凌云以为她又要耍脾气，今天可不是让人下不来台的好时候，高凌云拍了一下唐乃的肩膀，唐乃伸出手用力地回握了过去，她以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看见反派这么和主角较劲，虽然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乔南本以为唐乃不动，是看不上她这个网红，本着“一锤子买卖，再不回头”的原则，她也没在意。正要自然地收回手，对方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一愣，不是因为唐乃的动作，而是因为对方的手心，太软了。
她的指尖因为常年帮人化妆，有一些薄茧，但是唐乃的手覆盖上来像是一团云，软绵绵带着柔嫩。她生怕一动薄茧就刮伤对方的软肉，但对方浑然不觉，还在不断加力，用力时掌心的柔嫩快溢满她的指缝，让她下意识地手指一颤。
这是……下马威？
乔南啼笑皆非，看唐乃绷着脸也不打招呼，刚想反握回去，对方就收回手转过了头。
高凌云无奈一叹，赶紧道：“既然流程对好了，那咱们……就开始？”
“那好。”乔南搓了搓指尖，笑道：“我们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小诺姐坐在前面，跟着我和大家打招呼就行了，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听圈里人说乔南的脾气好，服务也好，嘴巴也严，如今看来能在自媒体里吃上饭，果然不一般。高凌云的心情好了很多。
唐乃被乔南安排在高脚凳前，前面是打光灯和镜头，主要给两人一个正脸，身旁有工作人员进行超近距离拍摄，可以随时切换镜头。
乔南先打开直播设备，只一瞬间，等待已久的粉丝疯狂涌入直播间：
“啊啊啊啊，乔老师乔老师，我们来了，等好久了！”
“今天也能看到女明星改妆，超开心！”
“怎么是程心诺啊……她有什么好改的，改得再好看也是木头一个。”
“进来之前没看直播安排吗，装什么吃惊呢？”
眼看弹幕里开始群魔乱舞，乔南笑着抬起手：“大家好，我是乔南。今天进入我们直播间的女明星，大家都认得，就是我们的程心诺小诺姐！”
唐乃也学着她的样子抬手：“大家好，我是……程心诺。”
高凌云紧紧盯着，还好，没有第一句话就掉链子。
乔南又说了些开场白，然后说：“我们第一步，要先帮小诺姐把头发固定好。”
助理刚想上前，乔南就自然拿起夹子夹在唐乃的发丝间。她站在唐乃面前，指尖在唐乃的发丝间穿梭。唐乃有些纠结地皱起眉，想起刚才自己总结的耍大牌三要素：“嫌弃别人、发脾气、颐指气使。”
所以现在要先用哪一招？
乔南在帮她整理头发，她要嫌弃夹子的颜色不好看吗？还是该发脾气夹得太慢了，为什么还没有夹完呢？又或者指使对方把它们都拿下来？
乔南夹完，刚想离开，唐乃就抬手拉住她：“我不要这个夹子。”
乔南一愣，高凌云眼角一抽。
唐乃道：“它好丑，我嫌弃它。”
眼看屏幕上的弹幕在疯狂滚动，乔南一笑：“那好，我给你换一个。”
唐乃拉住她的左手，她就用右手慢慢都拿下，再从桌子上找出一朵顶着小白花的发卡，问她：“这个行不行？”
那朵小花下面是弹簧，动一下就摇摇晃晃，唐乃看得惊奇，但还是要摇头。高凌云在旁边咳了一声，她只好见好就收：
“就这个吧。”
乔南给她戴上发卡。问弹幕：“是不是很可爱？”
弹幕里有骂唐乃屁事多的，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瞪大眼看向镜头的样子，确实挺可爱的……
趁着乔南去整理化妆品的时候，高凌云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收敛一点。唐乃扣了扣裙子上的小花，她要耍大牌，就不能完成经纪人给的任务了啊。
刚才的“不要”看起来效果不错，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窍门，接下来只要什么都“不要”就好了。
第二步，是卸妆。
乔南拿出卸妆棉，对大家道：“卸妆也是关键的一步，大家在家卸妆的时候一定要慢一点，小心擦伤皮肤。”
她刚要将化妆棉沾到唐乃的皮肤上，唐乃就搭住她的手腕：
“……我也不要卸妆棉，不要卸妆。”
乔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高凌云。
此时弹幕已经滚出了残影：
“还没卸呢就怕成这样？”
“艹，卸个妆而已，大姐你不用这样吧……”
“女明星在家不卸妆吗？装得好像第一次一样。”
“难道是想不卸妆直接改妆？是不是怕自己卸了妆不能见人啊……”
“我他爹的就知道找她准出乐子，谁给她的勇气直播啊哈哈哈哈！”
高凌云捏了捏眉心，旁边的助理有点慌乱地问高凌云怎么办，高凌云叹口气让他们举个牌子站在镜头后，让唐乃忍一下，就算是拿砂纸蹭在脸上也得给她忍着。
然后对乔南一点头。
乔南松了一口气，自然地笑道：“是不是怕疼，那我慢一点。”
化妆棉缓慢地擦过唐乃的脸颊，唐乃被高凌云死死瞪着，不敢动了。
抹了一下后，乔南刚想换一块化妆棉，突然看到唐乃卸妆的那一块皮肤有点红，她一愣，让助理的打光近一点：“我看看，怎么红了……”
助理有些怕了，“也许是她的皮肤本来就……”
乔南皱了一下眉，让他们拿清水来，又轻轻擦了擦唐乃的另一半脸颊。厚重的膏体被卸下，露出白腻的皮肤来，在灯光下剔透得好像是放在玻璃里的奶冻。乔南助理的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手里的手机也不自觉地快贴到唐乃的脸上去。
唐乃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我看另一边好好的，就眼尾一块有点红，跟哭了一样……”
“卧槽，没用多大的力气啊，这、这就红了？”
“豆腐也没这样吧，是不是假的啊。”
“爹的，这摄影师有私心吧，都快贴到人家的脸上去了！”
“别的不说，这皮肤真好……”
“妈妈问我，刚才为什么舔了屏幕一口……”
与此同时，剧组。
唐乃她们走后，陆崇鹤还没有下楼。
巴黎随意将唐乃送的花扔到场务妹妹手里，场务妹妹笑道：“哟，巴哥，您终于看清对我的心了？”
巴黎笑道：“想得美。”
说着，突然嗅到和唐乃握过的那只手还留有余香，他鼻尖一动嗅了嗅，清甜的气息，不是花朵混合的浓郁香气，他呆愣了一瞬，有些复杂地拿出纸巾擦了擦。
受不了这些女明星，全副武装到手上了，手心里也要喷香水。
他出去的时候笑容满面，回来的时候满脸讥诮，旁人就问他怎么了，巴黎道：“没事，撵走一个打秋风的。”
他虽然不明说，但谁都看到今天程心诺和她的经纪人过来，一猜就知道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一身铜臭味，还想演他们的电影？呸。
陆崇鹤发来消息，其余人先走，长镜头的演员晚上再试一次，夜宵从他的兜里出。
巴黎叹口气，得，陆导这个电影疯子又要不睡觉了。
把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他正巧走到化妆助理旁边，那群小姑娘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他咳了一声，
“都干什么呢？不好好准备在这里聚堆？一会导演突袭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们啊。”
小姑娘们瞬间回头，欲盖弥彰地把手机放在兜里：“巴哥，我们什么都没干，就是……聊一聊灵感嘛，导演不是总说这些演员的感觉不对吗，我们想着能不能用妆容弥补一下。”
巴黎冷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们，准是偷闲上网了，把手机交出来我看看你们都看什么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情愿地把手机叫出来。
“我们可没偷闲啊，就是……私下也要学习么。听说这个化妆网红化复古妆很有一套，我们就想着能不能找找灵感。没想到她今天找的嘉宾就是……”
“就是程心诺。我们看她今天白天还在剧组，晚上就直播化妆了，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就想着刺探刺探‘军情’。一开始她就耍小性子嘛，一看就是瞧不上乔南又来蹭热度的样子，又是嫌弃夹子又是不想卸妆的。”
“然后就被强行卸了妆。”
“后来就、后来就……”
巴黎对女明星这些事没兴趣，看几个人吞吞吐吐有些好笑，“后来怎么了？后来就受不了嘲讽关直播了？”
“手机在你手里，自己看呗。”
巴黎随意低头，突然一怔。
在小小的屏幕里，唐乃的脸被放大了很多倍。因为没有化妆品的遮盖，脸上的皮肤纤毫毕现，却像是一块奶糕冲破屏幕，只要轻轻一张嘴就能咬下一块嫩肉来。
她的眼尾有些发红，却还是闭着眼。那边似乎没有人说话，所以眼珠有些不安地动着。
“皮肤真的特别好，没想到轻轻一擦就红了，还以为她只是不想卸妆呢，原来是怕疼。”
“闭着眼睛的样子真的好乖，镜头也太懂了，我看乔老师的助理都快贴上去了……”
几个小姑娘突然轻声说，巴黎一怔，失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装的嘛。”
“就算是装的……这一瞬间也很乖嘛。”
一只手穿过镜头，在她的眼角轻轻一抹：“疼不疼？对不起小诺姐。刚才是我卸妆的时候太快，擦伤了你的皮肤。”
对方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正对镜头，想了想：“很疼。”
只是被擦了一下就很疼？这肯定就是装的了，巴黎嘲讽一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传来乔南道声音：
“那怎么办？”
乔南的声音带着笑意，用热毛巾在女明星眼角敷了一下，“要不然晚上我请小诺姐吃个饭吧。”
女明星又闭上眼，乖乖让毛巾在自己的脸上游走，看起来要拒绝，乔南就又道：“小诺姐别动，我还没敷完。”
对方就真不动了。
几个小姑娘的呼吸有些急促，凑了过来。
“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不说话的样子，真的很乖……”
“脾气真的好差，这不要那不要，但是也就嘴上说说，乔老师一上手她就不动了。”
“我看乔老师没生气，还很开心呢。”
几个姑娘嘴上嘲讽，但面上带笑，指腹也不自觉地在唐乃的脸上滑过。
拙劣的谎言，但一戳就破的气势，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想逆着她的脾气，逼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刺人的话来。
巴黎的指尖一颤，正巧视角切换，正面的镜头靠得更近了。女明星有些不适应地一闭眼，巴黎正要凑近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怎么都在这里，我不记得我说过现在就收工。”
第028章 现代的女明星（三）
巴黎一愣, 下意识地将手机放在身后还给对方：“陆哥，没什么，我就是……过来勉励一下她们。”
几个小助理也马上立正站好, 咳了一声：“陆导, 我们都在认真听从巴哥的教导, 深刻贯彻您的指示精神, 准备学习新的化妆技术，争取给您排忧解难。”
门口的边缘, 那人站在明暗交界处。
对方只有半张脸露在灯光下，但依然能看出身形瘦长。只穿着白色的衬衫, 随意地靠着, 就仿佛晨光下伫立的松柏, 落拓随意。
是陆崇鹤。
陆崇鹤夹着烟，火星在暗中明灭, 袖口挽在臂弯间，抬起的手泛着苍白而又不健康的颜色。他的声音沙哑, 像是用咖啡和酒精常年浸润侵蚀着, “准备好了, 就过来。这里不需要化妆了, 你们都收工吧。”
几个小姑娘压抑不住激动，但不敢在陆崇鹤面前表现得太过, 只好抿直了嘴巴：“谢谢导演，那我们就……先走了？”
收拾好东西，她们侧着身走出房门，不敢靠近陆崇鹤半点。他微一侧身, 看见她们手里的手机屏幕一闪。镜头里一只手捏着毛巾撤离，露出被挡在手心下的半张脸。
对方才反应过来般缓缓睁开眼, 正对着镜头，眸光闪烁。不适应地一垂眸，带着眼尾的一抹红，如同被红日抓到影子的小鱼，慌张地撩动碧波。
屏幕倾斜，画面一闪而过。陆崇鹤下意识地内心一动。
巴黎咳了一声：“陆哥，那咱们再拍一条？”
陆崇鹤回神，那点思绪瞬间消散了。他指尖一勾让巴黎跟上：“最后一条，不管过不过，你就带他们收工吧。”
巴黎松了一口气，他跟了陆崇鹤这么多年，虽然也对对方对电影的态度和认真感到敬服，但是在强大的压力下也确实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的。
“那我一会送您回家？我看您眼底都出青黑了。”
陆崇鹤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没事。我一会再看会片子，你先回去吧。”
巴黎一愣：“陆哥……”
陆崇鹤没说话，他也就自动消了音。跟在对方多年，他更知道一个道理，陆崇鹤说一不二。于是叹口气，道：
“那行，您也得注意休息。”
两人走出休息室，巴黎看到被放到一边的那束花，莫名内心一动，小心睨了陆崇鹤一眼，
“老大……那个女配的事，明天还找吗？还是先拍完男主的戏份再说？”
陆崇鹤一顿，香烟欲坠不坠地挂在指尖，白烟袅袅。
“接着找。圈里找不到就去圈外找，素人也可以……只要她符合我的感觉。”
巴黎点了点头，又没忍住露出颓然的表情。“感觉”这个词太模棱两可了，性感是一种感觉，清纯也是一种感觉，氛围更是一种感觉，电影导演对“感觉”到要求十分严格，文艺片的导演对感觉的要求吹毛求疵，陆崇鹤是文艺片导演中的……怪咖，他对“感觉”的要求就是变态。
“那陆哥，要不然您给我说两个词，或者找找和你想象中相似的照片，我也能有个大致方向啊。”
陆崇鹤眯了眯眼。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民国的故事，男主是在黑】帮大佬手下讨生活的马仔，因为对大佬的女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被清算、被追杀、被折磨，最后复仇成功，在这个吃人的年代里迷失自我，逐渐疯魔的故事。
而女配，就是大佬的女人。
她是剧情转折的标志，也是男主转变的重要人物，是让所有人成为困兽的关键。不过短短几个镜头，却在电影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具体的形象。好像是内心空了一块，久久找不到一个感觉来填补。
于是他将空白的要求发给选角的工作人员时，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他到底要找的什么人，于是只好一个一个地试。
之前找的女配，或清纯或妖艳，特质鲜明，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符合他的要求。最关键的是这次找的男演员是新人，面对对手演员有紧张、羞涩，却没有一点想要吞噬对方的张力，于是女配的人选迟迟未定。
他思索的时间太长，香烟被一阵风熄灭了。
巴黎赶紧提醒他：“陆哥？”
陆崇鹤回神，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双眼睛，他内心一动捏了捏眉心：“没事，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你就去……电影学院里找找，不行的话……就拍女演员的半张脸，闪回吧。”
这么重要的人物如果只是闪回，那就太可惜了。
巴黎一时无奈一时遗憾，赶紧拿出打火机给陆崇鹤点燃烟：
“陆哥，您也别太着急，找演员看的是缘分，没准咱们拍着拍着就碰到了呢……”
火光在巴黎的手心里闪烁，在挡风的这个小小的空间内，陆崇鹤的眉心一动，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像是要把什么气息混着尼古丁一起吞入胸腔里。
“你手上什么味？什么时候喷香水了？”
他的声音更哑了。
巴黎一愣，下意识地就想到白天和程心诺握了一下手，他之前不是……擦过了吗？怎么可能还有气味？
他刚想把手放在鼻子底下，看陆崇鹤眯着眼，赶紧压下了这股冲动：“没喷没喷，就是拿花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点。”
“高凌云送的花？”
陆崇鹤吸了一口烟，“以后但凡是她或者她手下的明星过来，你都说我不在。”
巴黎松了一口气，陆崇鹤向来对这种充满铜臭味只知道炒作的娱乐圈“商人”不感冒，看来自己刚才隐瞒和程心诺握手的事算对了，免得和对方提起引起陆哥厌恶。
“是，看样子她们想要个角色，只是演技的问题暂且不说，我就感觉高凌云还有别的打算。”
陆崇鹤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只要不耽误我拍电影，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以后她们的事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是，陆哥。”
陆崇鹤走到监视器后，片场再度热闹起来。巴黎吐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然而一想，他要搜什么呢？总不至于去搜那个女明星耍大牌的直播看看吧……
他僵硬地想要撤回，此时热搜上已经挂着热搜词：
“程心诺，耍大牌。”
“程心诺，直播。”
“程心诺，不要。”
前两个他都能理解，第三个是怎么回事？
巴黎皱眉，算了，和他又没关系……只是不要什么啊？他就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想要怎么耍大牌，批判批判而已。这么想着，顺势点了进去。
————
乔南敷在脸上的毛巾虽然不烫，但是总是敷在一处，唐乃觉得自己的眼角快要慢慢化了，她有种眼睛酸软快要流泪的感觉。
耍大牌耍到一半就流眼泪……怎么想就怎么没出息，她赶紧偏过头，用手臂挡住脸：
“不要了，不要热毛巾。”
乔南一愣，把毛巾放下，将镜头调整好：“好，那就不要毛巾了，我看看皮肤好了没。”
唐乃放下手臂，眼睛在镜头下缓缓睁开，像是要忍着什么一样微微睁大，但还是挡不住眼底有一层晶莹。
“别是哭了吧？”
弹幕在屏幕里疯狂滚动。
“就只是擦红了一下就娇气成这样？我看今天是来碰瓷乔老师的吧？”
“可是被热毛巾敷过之后更红了，像是快化掉了一样……”
不知不觉，弹幕里好像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像是桃子的尖儿，嘬一口她会不会哭出来啊。”
“会假哭吧……一边假哭一边还要说不要……”
乔南碰了碰她的眼角，指尖微微陷进去：“还是很红，皮肤都被热气熏软了。”
助理靠近，他当摄影这么多年，见过不少素人明星，还没见过这么敏感的皮肤，也忍不住轻声道：“用凉水冰一下呢？”
还要用凉水？唐乃是在不想再丢人了，于是道：“不要凉水，什么都不要了。”
“怎么什么都‘不要’啊……”
“这不要那不要，真会耍大牌。”
“谁家耍大牌就是说‘不要’？你们看不惯她就直接说！”
另一群兢兢业业的“怪东西”还在持续地刷屏：
“听见‘凉水’脸色都白了，像是奶糕一样……”
“咬一口她是不是也会说‘不要’呢？”
“这么娇气，就该把她吓得一直说‘不要’才行。”
乔南只好放弃，等唐乃的皮肤恢复正常，才正式给她化妆。许是高凌云的脸沉得能拧出水，唐乃终于不再说“不要”了。
她闭着眼乖乖让乔南给她描画，直到画到口红，乔南微微站直了身体。
唐乃的唇缝内收，唇瓣却饱满圆润，十分适合上色的唇形。化妆刷刷了两下后，看着饱满的唇肉在刷子下被按出一个小小的坑，她的视线一动，干脆将刷子攥在手心，用指尖抹匀颜色。
镜头里。唐乃的唇瓣边缘模糊，微微上了一点颜色就像是被人用唇齿厮磨，蹭出来的模糊。
镜头不知不觉开始晃动。
“那个助理又贴上去了！我就说这家伙有小心思，趁着补口红，镜头都要贴到人家的嘴巴上！”
“化个口红而已，有那么好看吗？不就是看着软了点、红了点吗？”
“这么近，手指头都要陷进去了……程心诺不是脾气大吗，怎么这个时候不说话了啊……”
最后，乔南收回手，将唐乃推到镜头前，一笑：“完成了，小诺姐，你看怎么样？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说。”
唐乃睁开眼，她没看向镜头，胡乱地点了点头。
妆化完了那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吧，等一下，耍大牌要发脾气、嫌弃别人，还剩下最后一点：颐指气使，她还没有用呢。
可是她要指使乔南做什么？
唐乃快速思索，她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啊。要凶一点，让乔南生气才行，最好像坏蛋那样羞辱人……电视剧里是不是有坏人让主角端茶倒水？
她马上道：“那你先给我倒一杯水。”
乔南一愣，笑道：“好。”
————
车上，高凌云坐在副驾驶上运气，只有小田坐在唐乃旁边瑟瑟发抖，装成鹌鹑。
“你今天是吃了枪】药了吗？”高凌云回头：“这不要、那不要，你想要什么，想要上天吗？”
唐乃低着头，扣着座椅不敢出声。
高凌云的嘴像是机关枪：“这个时候知道错了，刚才在直播间里怎么不知道收敛呢？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骂你的？说你耍大牌！去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临时变卦，硬是创造黑点让别人嘲笑！”
“你是不是瞧不上人家网红？程心诺，你和我不一样。我瞧不起她，没人知道，你瞧不起她，恨不得全网知道！”
小田忍不住道：“高姐，也许小诺姐就是、就是被弹幕刺激到了，所以没忍住。毕竟好多人说她不配上乔南的直播间的……”
高凌云的胸膛一起伏，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下坡路的开始，你就受不住了。如果以后真的翻不了身了，我看你怎么办？幸好那个乔南脾气好，帮你圆回去了。你还得寸进尺让人家给你倒水，她说烫喂你喝你也还心安理得地喝得下？！你当人家是助理吗？这一段还被直播了出去……”
高凌云已经快被气得说不出话了，要不是程心诺的背景强，她能骂她祖宗十八辈。
唐乃抿了抿还带着水渍的唇，想到刚才乔南喂她喝水的时候，气息变快，一声不出，应该已经刷很多恶感了。
小田问：“那高姐，推小诺姐适配陆导最新电影女配人设的热搜，还上不上了？”
“上什么上，这个时候不是撞枪】口么。”高凌云捏了捏眉心，“电影的事明天再说吧……心诺，这两天你就乖乖在家，哪里都不要去，等网友淡忘了这件事我再给你安排行程，听见了吗？”
唐乃乖乖点头。对不起啊高姐，她明天还要去威胁陆崇鹤呢。
巴黎退出直播间，明明被唐乃气得牙痒痒，却发现出了一手的汗。
这个女人真是……气得让人想打她的……
他深吸一口气，刷了刷广场，发现大多都是骂的，还有小部分舔颜的，还有一部分是他看不懂的。
“嘿嘿，程心诺说不要的时候，谁懂？”
“我懂我懂，娇气得很，还带着点任性。”
“我还瞄到她经纪人要骂人的镜头呢，她像是鹌鹑一样消停一会，然后又忍不住作妖了哈哈哈。”
“还让乔姐喂她喝水，怎么坏得那么气人呢，还理直气壮的，不好好治治她不行。”
“懂得就来。”
巴黎点进评论区，发现一个链接，一点进去发现是一个粉丝群。
群名立刻闪瞎了他的眼：“程心诺不要……停。”
今晚的热搜是鸡飞狗跳的，有人气得牙样，有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有人照常打开了工作的小号：
“桥北工作日记：今天的工作经验新奇：理发师、化妆师、小助理？而且才发现原来……有人的唇会那么软。”
配图，一张带着唇印的杯子。
凌晨时分，陆崇鹤看完了之前的片子，最后一个离开剧组。
他开着车，没有回家。更严谨一点地说，那只是个临时住所，不算家。于是方向盘一拐，就去了工作室。
来到二楼，从冰箱里打开一罐啤酒一口灌下，他摘下眼镜将自己摔在床上。在意识陷入昏沉之际，鼻端突然出现一抹清甜的香气。
本以为又是一个夜不能寐的夜，然而他很快陷入云端。
像是徜徉在海面，有一片云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带着绵软、带着清甜。包裹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无比契合地陷进他的胸膛，挤入他的指尖。
陆崇鹤闭着眼，不敢呼吸，生怕将对方全都吸进了胸腔里去。
然而也不敢动，怕搅散了对方，又怕不动对方慢慢飘走。
他颤着睫毛，眼睁睁地看着这片云后缓缓幻化出一双眼，云烟雾罩、朦胧氤氲，正当他想要看清时。
“嗡——”
闹钟响起，陆崇鹤猛然坐起，他按着如鼓的胸膛，喝下床边的一大杯水。
半晌，待喉咙的干哑被压下，他疯狂地跑向办公桌前拿出笔，几下就画出一双眼睛。
第029章 现代的女明星（四）
陆崇鹤将工作台上的剧本都扫在地上, 趁着自己还残存着对梦的印象，瞬间画出一双眼睛。
仿佛空洞许久的心中终于找到了填满之物，干涸的灵感终于等到了琼浆。
“感觉”、“感觉”……
他的感觉终于被找到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记忆越来越模糊, 最后留在纸面上的只有一个眼镜大致的轮廓, 但缺少了重要的细节。
瞳孔没有, 高光没有，情绪也没有。
他头痛欲裂。无论怎么回想都只是想到一团柔软, 鼻端也似乎只有若有似无的甜香，他只得回到冰箱前又灌了一罐酒, 然而怎么闭眼都无法回想起梦中的情景, 无法, 只好把那张画拍下来发到巴黎的手机里，让他找和这双眼睛相似的女演员。
一早, 巴黎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昨天他熬到了两三点，梦里都是混沌。一早上听见陆崇鹤专属的手机铃声立刻就蹦了起来, 瞬间以为自己被陆崇鹤抓包, 指责他不务正业半夜偷偷在粉丝群里看一群小姑娘嘿嘿怪笑。
他迷迷糊糊地点开图片, 看着这张图。是一双眼睛, 笔画凌乱，掩藏在重重祥云之间, 带着一点朦胧，但目光空洞，毫无神采，这、这是什么？
他赶紧点开陆崇鹤发过来的语音：“帮我找一下, 和这双眼睛相似的演员。”
巴黎：“……”
大哥，这也太抽象了。别说是眼睛了, 就算是画出一整张脸他也找不出来啊。
不过……感觉眼角那里有一点点像是……程心诺？
下一秒，他立刻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别说只是相似，如果就算是一模一样陆哥也不会选对方的。那种对表演没有敬畏，只有热度的演员和他们犯冲。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打开粉丝群，看到群里一早上还在叽叽喳喳不停的五个小姑娘，是的，虽然一个姑娘的嘴巴堪比三个人，但是这个群加上他一共六个人。
其实一共六个人的群，他退了也没什么区别。但是直到有人在问：“心诺回去之后肯定会被经纪人骂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呢？”
“再出来可能就会收敛了吧。唉，这么坏的程心诺可能就只出现一次了。”
“怎么可能，那么理直气壮的……她肯定忍不住的，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他不是舍不得退，他就是想看看下次她怎么作妖而已。巴黎关了手机想。
再拿出那张画，他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找人问问再说吧。
早上，他到剧组的时候，全组一扫昨日沉郁的气氛。刚入行的男主角白之舟坐在一边读剧本，秀挺的眉头微皱，宽大的T恤被夏风吹得紧紧勾勒劲瘦的身体。
和落拓颓然的陆崇鹤不同，白之舟还带着刚出社会的青涩，只是坐在一边，就仿佛游湖坐岸，让人心情舒畅。
编剧帮白之舟捋剧本，抬眼看巴黎苦着脸走过来，问：“怎么了？”
编剧向晴和陆崇鹤是多年的好友，个子高挑和巴黎差不了多少，因为长期熬夜导致体质偏瘦，一头长发被一根笔随意挽起，站得远了，像是一节笔直的竹子。
巴黎叹口气，把陆崇鹤的图片给她看：“一早上，陆哥就给我发来图片，说要让我照着上面的眼睛找女演员。可是，您看人家这灵魂的线条，别说我看不懂，就算是看懂了我上哪里给他找去？”
向晴拿过手机，微微一笑：“愁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啊？”
“之前他就为了女配的事沉了好几天的脸，一直为找不到那种感觉压抑自己。这样一看他是找到感觉了，只是这感觉就像是编剧的灵感，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他自己明白。你不用着急，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巴黎叹口气。
白之舟微微抬眼，只瞄到了那张纸上的一角，眉心微动。下一瞬，他就专心看着自己手上的剧本。
这是第一次陆崇鹤来到剧组迟到，迟到了两分钟。
化妆组的小姑娘们和场务都面露惊奇，互相给了个眼神。只是看陆崇鹤的脸色比昨天还要不好，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陆崇鹤接过巴黎泡的咖啡，一点糖也不加一口咽下。坐在监视器后面戴上眼镜，本是能增加斯文的事物，却让他的眼底更填了一些冷。他在纸上勾勾画画，最后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巴黎不敢靠近，这个时候就连陆崇鹤的好友向晴也爱莫能助。
陆崇鹤微微睁开眼，看到巴黎指挥道具师摆放窗口的花，他眉心突然一动，将巴黎叫了回来。
“你昨天……收到的那束花，拿去哪儿了？”
巴黎一愣：“花？是高凌云的那束花？陆哥，您在哪里瞧见了？是不是觉得碍眼？我昨天就把它给场务妹妹了，难道她没拿回家？”
陆崇鹤一顿，摘下眼镜闭了闭眼，“没事。”
就是突然想到一个气味，自从醒来后一直像是云一样缭绕在他的鼻端，和那双眼睛一样似乎被分隔在水的另一面，朦朦胧胧让人感觉不清楚。
也许都是错觉吧。
巴黎松了一口气，幸好把花提前送出去了，否则随便扔在剧组里，今天被吓破胆的就是他了。
看陆崇鹤眉心紧锁，于是就道：“陆哥，你的压力也别太大。离杀青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不怕找不到女演员。”
陆崇鹤点了一下头，“我心里有数，你去忙吧。”
巴黎转过身离开。决定把图片分发，让所有人发动关系去找找，只是刚走到化妆室门口，就听见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说话。
他敲了敲门，走进去：“不好好干活说什么呢？”
“小巴哥。”巴黎在剧组里向来好说话，所有人对他向来是没有包袱：“就是……说昨天的直播嘛。她们还不知道程心诺直播的事。”
“我刚看完，这不要、那不要的，还理直气壮地让人喂她喝水，啧啧，好娇气。”
“是嘞，皮肤一擦就红了，还不喜欢凉水，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女明星。你们说她私底下也这样吗，不能碰不能摸的……喝水还得、还得要人喂，我、我要是她助理可伺候不了。”
“这么娇气，还爱发脾气，得像是她经纪人一样凶才能吓住她吧……”
巴黎总感觉有些奇怪，这些姑娘嘴上嘲讽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往看过一遍的直播视频里瞟。
“对了，昨天她不是过来了吗……你们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她不仅过来了，穿着白裙子。还带着一束花，就送给小巴哥了！”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射了过来，巴黎不寒而栗，赶紧道：“那是给导演的！我送给场务小杨了，我可没留着！”
所有人失望地回头，有人叹道：“导演最看不上就是这种炒作的女明星了，肯定不会让她靠近。”
“是……”
她们像是刚想起来程心诺的口碑一样，咳了一声问巴黎：“小巴哥，来找我们做什么？”
巴黎定了定神，将图片群发，“帮我找找和这双眼睛相似的女明星。”
场务小李皱了一下眉：“导演还是一如既往地意识流……只不过好像有点像……”
“谁？”
小李无奈笑道：“不就是刚说过的那个人么，但是只是一点相似而已。你们都知道导演的态度，咱们只说出对方的名字，恐怕就会被对方赶出去——皮相是皮相，感觉是感觉，不合适。”
所有人一想，确实。
以对方的口碑、演技，能进她们剧组是天方夜谭。
巴黎也无奈地叹口气，他已经尽力了。看样子他们都没有头绪，陆哥，只能靠你自己了。
————
今夜，陆崇鹤又是凌晨时分回到工作室。
唐乃让司机跟在后面，她正襟危坐，拳头握得很紧。
一会，她就要去威胁陆崇鹤了。如果对方不答应她让她演这个女配，她就回家说要和陆家联姻，逼陆家让陆崇鹤回来。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恶毒女配必备技能。记住我刚才给你看的影视资料了吗？恶毒女配威胁男主的时候都是凶巴巴的，你这次必须也得拿出点态度来，知道了吗？】
唐乃点头，“知道了，系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系先生第一次语气如此郑重，所以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为了这个任务，她已经把那段视频反复播放了一百遍，她觉得自己可以替女配演一遍了。
【上次你完成得……还算不错。但是有几个细节要注意，你之前的态度太软绵绵了，还不够坏！所以这次你的气势一定要足，语气一定要凶狠！】
唐乃道：“系先生，如果我演得太好，让陆崇鹤太生气了，然后不答应我了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失败了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系统敷衍地说，【按照我的方法，不会有错。】
好的，唐乃知道了秘诀。
——气势要足，语气要狠，失败就闹。
司机不敢停得太近，在后视镜里看唐乃挤着眉头揉着脸，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小诺姐，你大半夜让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啊……高姐可是不让你随便离开公寓的。”
唐乃道：“我要和陆崇鹤谈判，让他答应我作他的女配。”
司机：“……我总感觉你是要去寻仇。”
不是寻仇也差不多了，唐乃正要下车，司机赶紧把墨镜给她。
唐乃抬头看了看月亮：“司机大哥，我会看不清路的。”
“小诺姐，这附近很可能有狗仔，你要是找他出气的话还是先把脸罩住才行。”
唐乃戴上，表达感谢。
墨镜一戴，周围就暗了很多。眼看陆崇鹤要进工作室里，她叫了一声：“陆导演！”
对方头也没回，唐乃急了，瞬间跑了过去。她记得自己的气势要足，于是猛地将对方推倒在墙上。
第030章 现代的女明星（五）
陆崇鹤头痛欲裂, 刚下车就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冰冷的液体进入胃里，引起一阵收缩。
他捏了捏眉心, 听到有人在叫他, 也只当是狗仔, 他正要拉开门, 突然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崇鹤眉心一紧，微微侧身。哪知道对方径直冲向他, “砰”地一声就撞在了他的怀里。双手也桎梏住他的手腕，让他的脊背帖在了冰凉的墙上。
他不耐地皱眉, 然而手腕和胸膛里传来的绵软让他蓦然一怔。
好像在浑噩冰冷的醉酒之后, 坠入云层, 一杯温热清甜的琼浆从胸口直接渗入胸膛。他不由得深喘一口气，一阵夜风袭来甜香瞬间被卷走。
他的眸光一闪, 猛然清醒。刚想推开对方，然而对方早就板板正正地站好。然后抬起头对他说：
“陆导演, 我要演你新电影的女配。”
陆崇鹤眉头一皱, 看着这个在夜色里还要戴着眼镜挡住脸孔的女人。疲劳和暂时的清醒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这几年直接的、间接的找上来要角色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没有一个像是这个人一样直接把他堵在了工作室。
更何况夜风袭来, 一丝接着一丝的甜香时有时无地缭绕在鼻端，让他分不清是酒醉还是错觉, 他根本不想压抑不耐，转身就道：
“和我的助理联系，如果你符合要求的话。”
他的手刚搭上门，身后的人就道：
“我昨天去找你了, 可是你不在。”
陆崇鹤的眉心一跳，勉强在混沌之中抽出记忆回头看她, 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内收的唇瓣，被夜风吹得鲜红，带着一点急促的喘息。
“你是……程心诺？”
唐乃道：“是，你不想让我演女配，我就过来了。我一定要演你新电影的女配！”
【很好，气势上来了！再接再厉！】
陆崇鹤笑了一声，带着寒意的嘲讽。他转过身，掏出一根烟，火光之下眸中的晶亮也被点燃：“是高凌云让你过来的？这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唐乃摇头，“不是高姐的主意，是我自己要来。昨天你不见我，我很生气。我来找你要告诉你，我要演你电影里的女配。”
许是夜风里若有似无的甜香安抚了他疼痛的神经，陆崇鹤吸了一口烟，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看过了我发的组训了吗？知道这个角色的内核是什么吗？知道她在整部电影里起到什么作用了吗？”
唐乃：“……”
系先生给她看过电影大纲，但是对女配的描写只有只言片语。她感觉和电视剧里看到的或性感、或清纯的女配很不一样，像是抓不到的一团雾。但是她说不出来……好吧，是她错了，她还是不严谨。
对待演戏的态度不该像她这样敷衍的……
【原文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具体的要求，最后将程心诺的镜头剪去一半加闪回播出，你别被他骗了。再拿出点气势，吓住他！】
陆崇鹤掐灭烟头，嘲讽一笑。刚想转身，唐乃就道：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和你结婚！”
【……】
陆崇鹤手中的烟灰一抖，他的眉头微微压了下来：“和我结婚？”
唐乃道：“啊……是联姻。你知道我现在……在走下坡路。如果演不了戏的话我就回家，然后和我爸爸说我要和你联姻。这样你的家族就不会让你当导演，只能回家和我结婚了！”
陆崇鹤沉默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
不知是因为她话中的内容，还是因为她色厉内荏的语气。
也许对方真是高凌云派过来的，毕竟这个方法确实对他有效。只可惜……执行任务的人太没有胆子，像是想重拳出击却只伸出爪子的猫，对他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反而会被勾住了爪子。
他为自己想出的这个比喻莫名，只能归咎于酒精。
“随你。只要你舍得退圈，我奉陪。”
唐乃：“……”
“糟糕了系先生。”唐乃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按照原剧情威胁对方竟然没有用。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语气太凶狠，让陆崇鹤鱼死网破吗？“他太生气了所以不答应我的条件。”
【……】
系统没有说话，眼看陆崇鹤要直接走人。
唐乃想起最后一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她不想哭呀……说不过别人就哭实在太没有出息了，上吊的话也、也实在高难度，那就只有闹了。
但是怎么闹？躺在地上让所有人过来给她评评理吗？
唐乃咬了一下指节，直接从陆崇鹤的腋下钻过去挡在门前：“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回去睡觉。”
陆崇鹤后退一步，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根烟，眉宇的冷色却是渐重：“我只给你五秒的时间，如果你不离开，我就叫保安了。当然，也可以报警。”
唐乃皱紧了眉，如果这个任务不完成，那她就失败了。可是她也不想进警察局……她紧紧将自己贴在门上，摇头道：
“那你答应我，我就离开。”
陆崇鹤将烟放在牙间叼着，倚在旁边拿出手机：“那好，你要想好。程心诺，如果你被带到警察局，你的照片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头版头条。即便你的经纪人会捞你，你也不会如此光鲜亮丽地出来。毕竟在监狱里照出的照片不会容忍你戴着墨镜……”
他带着揶揄威胁般地摘下她的墨镜，然后，剩下的半句话瞬间被冲碎在夜风里。
莹润、怯意，无比熟悉的一双眼睛，和他在手机里的惊鸿一瞥重合，在梦中幻化出的景象相折叠，一瞬间陆崇鹤的瞳孔一颤，墨镜瞬间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之间的交集接近于无，他也从未关注过这个友商家的女儿，但是她的眼睛……
唐乃以为他伸出手要把她扯开，赶紧闭上眼。
哪知对方的气息突然更进一步，陆崇鹤哑声问：“你昨天……去直播了？”
唐乃不明所以地点头，“去了。”
陆崇鹤伸出手，在她的眼角缓缓一抹，唐乃忍不住哼了一声，被热意和细微的刺痛刺得眼角发红，眼底发热。
陆崇鹤放下手，看到她眼角的红痕，和记忆里的画面对上，然而他皱紧眉头，不愿承认这就是梦中的那双眼，直到凑得近了，嗅到她身上的气息。
不再是若有似无，而是真真切切地，从她的脖颈处溢出。
像是云端的微凉清甜，终于坠到了他的喉咙里，唐乃红着眼看他，被他不声不响地蹭红了眼眶，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好像什么都进入不了她的眼底。
一瞬间，冲进喉咙的清甜在胸膛里一撞，让他的防守在胸前的冰层瞬间土崩瓦解，陆崇鹤急喘一口气，他终于找到了，让他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感觉”。
他的眸光闪了闪，做出一个决定。
为了这一瞬间，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种感觉留下。
即便是……伪装出的无辜和香水造成的错觉。
————
唐乃成功威胁了陆崇鹤拿到了这个角色，打电话给高凌云的时候，对方还有点不敢相信。
“你怎么做到的……用了家里的关系？”
“用了一半……他被我威胁怕了。他答应我说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戏份他定。让我三天之后就进组。”
高凌云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管用什么方法，他答应就成。我这边也准备着，等一官宣，所有的通稿和热搜全都安排上，你多多跟他交流，能不能翻身就靠这一个月了，知不知道？”
“哦……”
唐乃掰着手指头算，这一个月要在高姐面前演一个听话的坏女人，要在剧组里演一个耍大牌的坏女人，要在电影里演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女人，过几天还要在综艺里演一个炒绯闻的坏女人，她的任务好多啊。
不过至少走出了第一步，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再一次证明了系先生的指导非常有用！
“系先生，下个任务也请多多指教！”
系统：【……你觉得有用就好。】
巴黎接到陆崇鹤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到女配的人选时，他的声音冲破了房顶：
“什么？！女配是程心诺？！”
不用第二天，剧组里什么职务的人都知道了。女配的人选竟然是程心诺！程心诺要来了！
向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弹了弹自己手上的剧本：“这不像陆导的风格啊？难道他另有打算……程心诺真的对上了他的感觉？我只希望不要再让我改剧本了。”
也有助理拍了拍和程心诺对手戏最多的男主白之舟的肩，“听说那小姑娘脾气不好惹，耍大牌是常有的事。她要是过来，没准你这个男主也得给她端茶倒水，你可要做好准备。”
白之舟一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只演好自己的戏就好，别的和我无关。”
化妆组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纷纷压抑住激动，一时想着完了天塌了，一时想着程心诺来了她们肯定要被对方每天指使端茶倒水，所以要不要先买点上好的茶叶备着？
脸色矛盾，十分精彩。
与此同时，乔南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虚弱的声音：“小南啊，老师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实在不想麻烦你，毕竟你现在当自媒体当得风生水起。但是我现在住院分身乏术。剧组如果另选人选，和我的风格迥异的话，我根本不放心。只有你继承了我的技术，又有创新，我知道你会和这个剧组碰撞出更大的火花，也特意和导演提起你，你就替我一个月，行不行？”
乔南面色严肃：“好的，老师，您放心，我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您安心养病。您把剧组的详细信息交给我，我马上就去。”
不一会，对方发来信息，详细交代一句：“听闻最近剧组人员有变动，女配变成了你之前直播过的那个女明星，我看她对你颐指气使，你要是过去要小心忍让，最好不要和她起冲突。”
乔南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