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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不能再留

    谢放从主院走出,走到大门,福禄就在前院候着。

    对于为何二爷让自己在门口候着,不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候着这件事,福禄也不懂。

    见了主子,福禄张嘴刚要同二爷禀报自己打听来的事,收到二爷“阻止”的眼神,心里头猜到了些什么,忙临时改了口,故意放大了音量,“二爷,老爷这般匆忙把您给叫回去,可有什么急事?”

    “没事,误会一场,你去街上叫车,我现在去公司。”

    “是,二爷。”

    福禄去外头街上叫了车。

    人力车停在门口,福禄扶二爷上车,趁机低声地道:“二爷,果然同您所预料的一样,您前脚刚从老爷院子里走出,后脚就有人去给大少爷的院子递了话。之后,大少爷院子里就跑出来一个人,估计就是去公司给大少爷回话去了。”

    谢载功疑心病重,他身边只要是当值的人,未请私假的情况下,定然不敢轻易离开太久,否则转眼便会被禀报给老爷子。

    是以,即便谢朝晞在老爷子身边安插了人手,也不能直接出去给大少爷递话。

    递话这差事,还是只能交给手底下其他人去做。

    谢放坐上车,“人刚走?”

    福禄高声同人力车夫说了公司地址,再次压低嗓音,“对,没走多远。要是咱们动作快点,兴许还能将人给追上。可要去将追?”

    余光瞥了眼身后鬼祟的身影,谢放:“不必。”

    父亲已经派人在盯了。

    他这边不需要再有什么动作。

    …

    “你说什么?你说二少爷很快就从父亲院子里出来了?”

    总经理办公室,谢朝晞听见府中小厮的回话,倏地从办公桌后头的椅子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满眼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父亲在看过信后,怎么可能会轻饶过老二?

    小厮拱手回话:“回大少爷的话,前后确实不到十分钟。”

    谢朝晖也在,他就坐在办公桌前头的客椅上,原先是跟着大哥一块等府中人的口信。

    闻言,他站起身,走到小厮面前,问得仔细,“你不是说,父亲收到信之后,大发雷霆,当即派人去找二哥,带去见他么?”

    怎么就雷声大,雨点小了?

    按说,父亲要是当真看过那份信,不说立马要二哥罚跪,至少训话都不止半个钟。

    且在他同大哥的设想里,二哥应当会被禁足,能不能继续回公司上班都另说。

    为何父亲会那么快就让二哥走了?

    只是将人留了十分钟,如此,父亲到底收没收到那封信?

    可若是没有收到,先前父亲不可能大发雷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三少的话,老爷子确实是手里拿着信,上二楼书房后没多久,就大喊着,派人去寻二少爷。只是二少爷到了之后,老爷就屏退了左右,不许任何人靠近。隔得远,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废物!都是废物!”

    谢朝晞生气一挥手,办公桌上的笔墨纸砚,便被挥落一地,显然处于盛怒中。

    小厮低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谢朝晖给小厮塞了一块钱,将人打发走了。

    小厮出去后,谢朝晞弯腰捡起地上被挥落一地的纸笔。

    他将纸笔连同滚落在他脚边的笔筒一起,放回桌上,“大哥你也别生气了。回头我们再想办法找人打听打听。实在不行,我去探探二哥的口风。”

    …

    “你去探他的口风?你确定,如今你还能探得他的口风,而不是反而被他给套去了话么?”

    谢朝晞被大哥这么呛,顿时失了舌头。

    符城那边,大哥派去的人陆续寄了信回来。

    二哥不但同阿笙早就认识,那抱石老人更是在二哥在符城的宅邸住了近半年,可二哥对他却只字未提。

    大哥告诉他,在他主动提出,要将抱石老人的画买来送给二哥时,便已入了二哥的局——

    二哥同那抱石两人本就是合伙的,就是为了骗他。

    让他跟个傻子似的,又是登报寻人,又是花了天价买画的。

    可他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二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二哥的隆升经营得不错,总不能是为了同抱石老人合伙来骗他的钱?

    “抱石老人的事,许是二哥为了帮衬老人家?那抱石老人年纪不小了,初来北城,没半点人脉……二哥便出手相帮了一下?”

    谢朝晞冷笑,“这话你自己信么?”

    谢朝晖再次被大哥给噎了一下。

    “大哥,我不明白。你说二哥去了符城那么长时间,刚回来同我生分了,我能理解。可你要是说,他现在防备着我,甚至算计着我。我怎么也没法信。二哥不是那种工于心计之人。”

    谢朝晖轻呵了一声,脸色阴沉,“三弟,人是会变的。”

    谢朝晖还想再说些什么,房门声被敲响。

    办公室里头,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收了声。

    …

    “谁?”

    谢朝晞语带戒备,面朝门口方向,应了一声。

    “是我。”

    谢载功威严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扉,传至谢朝晞同谢朝晖兄弟两人的耳里。

    谢朝晖大大吃了一惊,神情有些慌张,“爸怎么来了?大哥,我,我要不要进你里头躲一躲?”

    爸是喜欢瞧见兄友弟恭,可今天他本来应该在学校上课,父亲要是知道他翘课了,定然要生气!

    年末那会儿,学校放假,他自是怎么闹腾都可以,现在上了学,自是不行。

    谢朝晞沉声道:“来不及了。父亲就在门口,定然已经知道我屋子里头有人。父亲要是问你,你就说你学校派你过来,想让我拨款资助你们参加学会活动。记住,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谢朝晖急忙应下,“哎,好。”

    兄弟两人商量脱单之后,谢朝晞亲自前去开门,换上一张恭敬的笑脸,“爸,您怎么来了?”

    谢载功面色沉沉,“我来不得?”

    “怎么会?您里面请。”

    谢朝晖侧了侧身,好方便父亲进去。

    …

    “二爷,您今日来得比前几要晚一些啊。”

    谢放抵达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父亲安排给他助理小邵便笑着迎上前。

    谢放关上办公室的房门,脱下身上的外套,“临时有事,耽搁了。”

    小邵接过谢放的外套,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二少,您猜。今日谁来公司了?”

    谢放走到办公桌后头,“是父亲吧?”

    谢放的桌上,堆了一堆的文件、请柬以及信笺。其中,还有一封来自繁市的信。

    说是文件,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

    真正要紧的文件,压根不会往他办公室送。

    至于请柬跟信笺,则是谢放用来迷惑小邵的烟雾弹。

    明诚那边会经常给他来信,若是只有一封信,小邵定然会趁着他不注意拆开来看。

    但是,若有许多封信笺,尤其还是同请柬一起出现的时候,小邵就绝对不会有那个兴致去打开了,只会以为是北城一些公子哥的聚会,递来请柬或者是写信相邀罢了。

    小邵就是谢载功安排带谢放熟悉公司事务的人。

    明面上,小邵是谢放的助理,可实际上,谢放在办公室里做了什么,他事无巨细,都会同大少爷那边通气。

    因此,谢放也只是从中拿出了薛晟从繁市寄来的信。都已经小邵走过去,将手中的外套给挂在办公桌旁的衣架上,闻言,他试探性地地问道:“您是怎么猜到,老爷子今天来公司的事的?”

    谢放将信给拆开,如实地道:“在公司附近,看见父亲的车了。”

    事实上,谢放早就猜到,已父亲多疑的性格,定然会亲自来一趟公司。

    “噢,原来是这样。”

    小邵将衣服挂好,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老爷也就先二少爷一些时候,到的公司,竟然都没有邀二少坐他的车,可见,这个二少在老爷子心中到底有多不受宠。

    谢放自是不会去管,他这个助理在想什么。

    他在办公桌后头坐下,将信展开,仔细读了起来。

    “南倾吾兄,展信佳……”

    薛晟表示,谢放这些日子陆续打的款项,他都已经收到,厂子的地点他已经看下,事情进行得相对还算是顺利。

    太好了!

    谢放指尖攥着信笺。

    尽管对明诚的能力信得过,亲眼瞧见对方在信中备述筹备建厂的进度,仍旧叫谢放激动不已。

    这是这段时日,他听见的最好的消息!

    奇怪,二少爷在看谁的信呢?

    怎么看得这么专注?

    他朝办公桌那边走了过去,殷勤地问道:“二少,您现在可要回信?可要我给您备纸笔?”

    谢放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

    这个小邵,是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了。

    “叩叩——”

    有人敲门。

    谢放出声:“请进。”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老爷子的心腹田文出现在门口,“小邵,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小邵心里头倏地一突。

    老爷怎的会忽然叫他过去。

    应,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192章 自有对策

    当天,谢放未见小邵回到他的办公室。

    隔日,当他再推开办公室的门,助理的办公桌后头,已经换了一张熟面孔。

    是过去给父亲做过账房先生的黄维庸先生,也是跟了父亲多年的老账房先生了。

    看来,大哥手中的牌,又少了一张。

    听见开门声,办公桌后头的人将手中的笔搁下,起身绕过桌子,迎上前,“二少爷来了?您瞧我,方才只顾着手头的事,都不知道您来了。”

    谢放心中已经猜到,小邵不可能再回来了,仍旧佯装地问道:“黄叔,怎么是你?小邵今天是请假了吗?”

    黄维庸语气平静地道,“噢,昨日小邵家中忽然有急事,离职回家省亲去了。二少爷请放心,公司宽厚,小邵临走前,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乡后,日子能够得以为继。

    对了,往后,由我跟着您。若是您在公司业务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是有什么款项,需要支出,要跑腿的,您只管吩咐我。”

    过去,谢放不要说是有什么款项需要支出,便是他想要像账房申请给办公室添置什么东西,也是要好几天,才能被送到他的办公室。

    一个资深的账房先生在办事上会有多便利,谢放自是比谁都清楚。

    谢放笑着回应:“好,多谢黄叔。”

    “不客气,都是我应当的。您接下来可有空?”

    谢放空有个副经理的名头,大哥那边什么都没有放权。

    前几日,谢放在办公室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给远在繁市的薛晟回信。信他昨日就已经写好,也邮寄出去了,今日自是没什么事。

    谢放摇头,“我没什么要紧事,黄叔有何指教?”

    黄维庸绕到桌后,将他事先整理的资料,递过去,“咱们公司上午有个会议,会上将会决定要不要同东洋人合作,共同向政府拿下位于东郊的铁矿开采权。这是具体的资料,您上午抽空看一下,中午,我陪您一起去会议室?”

    这个同东洋人合作的铁矿,令大哥狠赚了一笔。

    他是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那时节父亲同大哥是为此爆发过争吵的,父亲的身体也因为这件事每况愈下……

    如此推算,父亲对这次跟东洋人的合作,想必是持的反对的意见。

    …

    大哥欲联手东洋人,一起购入东郊那边的开采权一事,谢放早前便已从股东口中们听闻。

    黄维庸今日不过第一天到岗,便着手准备了这些资料,其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黄维庸先生的背后,定然是父亲的授意。

    父亲未必有意要让公司易主,不过显然,父亲对大哥的信任,已然出了口子。

    而口子一开,撕破也就指日可待。

    从接过由黄维庸精心准备的会议资料,谢放郑重地道谢:“南倾谢过黄叔叔好。”

    “二少爷太过客气了。会议是在上午10:00,二少最好提前随我一同过去。”

    “黄叔放心。”

    …

    北城早春天色暗得早。

    谢放从公司出来,天色已经昏暗,街边亮起昏黄的路灯。

    司机老徐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见到二少从公司出来,老徐迎上前,嘴里冒着冷气,笑呵呵地问道:“二少爷最近这几日,越来越晚下班了。可是很忙?“

    谢放看了这位老司机一眼,“我下班的时间不都差不多?徐叔可是听人说起了什么?”

    老徐开了车门,“嘿嘿”笑道,“倒是没听人说起什么……就是公司总有股东向我打听,二少爷平日里都喜欢什么,不上班的时候都喜欢去哪些地方。最近听的是哪位名角儿的戏……”

    这世道就是这样。

    前几日谢放天天办公室里坐冷板凳,得主动请股东们吃饭,还得看人赏不赏脸,那日谢载功来过公司,将大公子大骂一顿,隔日便将从前辅佐过他的老账房拨给了二公子。

    公司那些人都是人精,这不,转头就向老徐这个司机,打听起谢放的喜好来了。

    谢放上了车,“您怎么回的?”

    老徐将车门关上,坐上驾驶室,转过头,认真地道:“二爷您放心,我不该说的,一句没说。就说您平日里喜欢画画,最近也不听戏,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老爷聊天,喝茶之类的。

    阿笙少爷的事儿,我一个字都没同人说起。”

    真要说二爷平日去的最多的地方,那肯定是阿笙少爷的小院呀。

    谢放低声道:“便是你不提,大哥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人知晓阿笙的存在。”尤其是,大哥才失了小邵那么一颗安在他身变的棋,又失了部分父亲待他的信任,猜到他同阿笙的存在后,自是不会那般轻易罢休。

    老徐急了,“二少爷……那,那您说,这,这怎么办啊?他们不会去打扰阿笙少爷同虞老爷子他们吧?”

    阿笙性格好,待人和气,还总是笑吟吟的,老徐像喜欢家里头的晚辈那样喜欢阿笙,自是不希望阿笙被打扰。

    谢放沉思片刻:“无妨。我自有对策。”

    第193章 另起炉灶

    车子抵达巷口。

    老徐下车,给二爷打开车门。

    二爷下车后,老徐欲转身回车上后者,只听谢放出声道:“徐叔随我一同进去吧。”

    奇怪,二爷平日里去阿笙少爷那儿,不是不喜欢有人跟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他在车上等着,或者是提前让他下班,二爷自个儿坐车回去。

    尽管心里头纳闷,老徐还是利索地应了一声,“哎。”

    老徐跟在二爷身后,一块进了院子。

    走至门口,屋里头飘来阵阵菜香,老徐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嗅,转过头,笑着道,“二爷,您这赶得可真巧,赶上小毛他们在屋里做饭呢。”

    谢放走上前,敲了敲院门,“做饭的不是小毛。”语气肯定。

    “哎?”

    老徐纳闷,不是小毛他们做饭,那是谁做饭?

    二爷专门给阿笙少爷他们请了厨子?

    “谁啊?”

    屋子里,传来小毛的声音。

    谢放应了一声:“是我。”

    不一会儿,院子里出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小毛手里头拎着防风灯,开了门,瞧见门外站着的二爷,一脸惊讶地问道:“二爷?这个点,二爷您怎么来了?”

    吃晚饭的点,二爷怎的没回主院,反而跑这儿来了?

    谢放打趣道:“下了班,就过来看看。怎么,可是不欢迎我来?”

    “二爷您说笑了不是?哪里轮得到我欢不欢迎啊。退一万步,对您的来访,那我肯定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啊。”

    小毛拎着防风灯,笑着让了让身子,好方便二爷进屋。

    谢放进了屋,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阿笙在忙?”

    小毛走在前面,给二爷同老徐两人照明,闻言,转过头,“是,不过阿笙少爷进厨房有一会儿,这会儿估计忙得差不多了。”

    忽地,小毛反应过来,“我说二爷您怎么这个点过来,您这是特意踩的这个点,上这儿来吃饭了是吧?”

    谢放待下人随和,底下的人也敢同他说笑。

    谢放浅笑着道:“叫你给说中了。”

    老徐听着小毛同二爷两人的对话,好奇地问了一句:“阿笙少爷还会做饭?”

    老徐知晓阿笙是虞老爷子收的徒弟,只当阿笙是随老爷子一同上北城学的画,并不知晓阿笙家里原先就是开酒楼的,更不知晓阿笙已经是个出师的师傅。

    “阿笙少爷岂止是会做饭!徐叔,我同您说,阿笙少爷的厨艺,那叫一个这个……”

    提起这个,小毛可来了兴致,没有拎防风灯的那只手竖起大拇指,脸上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

    阿笙少爷的厨艺原来这般好呐?

    …

    “小毛你带徐叔去暖厅坐一坐,我去阿笙那里瞧瞧。”

    谢放对小毛吩咐了一句,抬脚朝厨房走去。

    “哎,好。”小毛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天黑,二爷没灯,不好看路,他追上去,“二爷,您等等,天黑,我给您掌灯啊。”

    “不用。”这小院,他已是极熟,哪里还需要灯来照明。

    谢放摆了摆手,没等小毛追上,人已经迈上厨房的石阶。

    …

    “阿笙少爷,我瞧着外头的天色,感觉应该差不多可以起锅了。我去给您将汤碗拿过来?”

    阿笙手里拿着大勺,低头察看浓汁儿的成色。

    听见豆豆问他,阿笙放下手中的大勺,走过去,掀起锅盖瞧了眼。

    丸子先前已是放在油上炸过一回,锅里的八角、葱姜等在油里爆炒过,锅盖一掀,香飘十里。金黄色的四喜丸子漂浮在滚烫上,一个个瞧着就极为可口。

    阿笙朝豆豆比划着,“得稍微再等一等。你先去将汤碗拿过来吧。”

    “哎,好勒。”

    豆豆去拿来汤碗,阿笙让他先暂时放在一边。

    四喜丸子起锅的时机也有讲究,慢了,快了,都会影响口感。

    在灶台前,等了等,阿笙听了会儿煮沸的水声,再次掀开锅盖确认四喜丸子的色泽。

    这一回,阿笙觉得差不多了,便用大勺子捞起丸子,起锅装碗。

    豆豆在一旁积极地道:“阿笙少爷,我给您拿浓汁儿去。”

    阿笙点头。

    锅里的四喜丸子悉数盛在汤碗里,听见脚步声,阿笙伸出手,将装着浓汁儿的碗接过去。

    用大汤勺舀了汤汁,浇淋在金黄色的丸子上,再撒上碧绿的葱花。

    如此,香气四溢的四喜丸子,才算是真正成了。

    “好香~~~”

    身旁冷不防凑过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阿笙吓一跳,手里的汤勺险些掉落。

    他倏地转过身,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灶台的沿边。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不该忽然出声。下回还是让人通报一声为好。我看看,刚才有没有伤到?”

    谢放握住阿笙的手,试着卷起他的衣袖,察看他手肘的伤势。

    阿笙瞪圆一双眼睛。

    二,二爷?!

    意识到二爷还在担心他,阿笙他将手从二爷手中抽出,比划着,“没,冬天衣服穿得厚。我没事。”

    阿笙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想来是二爷交代了,让豆豆别出声,让他先出去。

    这么说,方才给他递汤碗的人,也是二爷了?

    见了二爷,阿笙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在意二爷有没有让人通报一声。

    高兴过后,阿笙疑惑地看着二爷,“二爷今日怎么这个点过来?”

    平日里,二爷通常会白天过来,或者是下午外出办事情,路过他这儿,进来坐一下,鲜少这个点会过来。

    “今日恰好有空,就过来了。”谢放朝厨房四下看了看,“忙完了么?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阿笙比划着,“不用,没什么要忙的了。二爷晚可吃过晚饭了?晚上可赶时间?若是不赶时间,就留在这里,吃个几口如何?”

    谢放笑着道,“那我可真是赶巧了。阿笙觉着,南倾这个点过来是为何?晚上便是你不留我吃饭,我也定然要求给自己添一双筷子的。”

    …

    听说二爷要留在这儿吃饭,阿笙开心得不行。

    阿笙手里头比划着,眼睛晶亮,“二爷您先去暖厅,等我将这碗四喜丸子端上桌,就可以开饭了。”

    谢放:“你在厨房一待是好半晌的,我端过去吧。你去暖厅坐着。”

    阿笙哪里能同意。

    后面,谢放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将四喜丸子端过去,阿笙负责将饭端过去。

    阿笙拗不过二爷,只好答应了这折中的法子。

    暖厅里,纵然瞧见是谢放端的菜,吓了一跳。

    “二爷,怎么是您亲自给端出来了?”

    “是啊,二爷,您要添饭,您喊我们一声啊。“

    暖厅里,小毛同豆豆见是二爷端着菜过来,忙走上前。

    谢放拒绝了小毛同豆豆的帮忙,对两人道:“不过是顺手的事。你们去帮阿笙,他手里端着好几碗饭。”

    豆豆同小毛两人便只好去帮走在谢放身后的,阿笙的忙。

    其实阿笙打小在酒楼帮忙,这几碗饭对他而言当真算不得什么,可他有没法开口拒绝。

    若是推拒,又担心会弄巧成拙,反而将饭给洒了,只好让豆豆同小毛替他将饭给接过去。

    小石头见大家都忙,便也想着上前帮忙。

    虞清松怕他给大家添乱,就对小石头道:“你去厨房将碗筷给拿过来。”

    小家伙倒很积极,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记得,多拿一副,别拿少了!”

    虞清松在身后喊他,怕小家伙平日里习惯拿三副,今天给忘了。

    谢放将四喜丸子端上桌,对门口的补充了一句,“小石头,多拿两副。”

    阿笙纳闷地看了眼二爷。

    可是二爷还约了什么朋友来这儿?

    …

    小石头也给弄糊涂了,双手扒在门上,问里头的两个大人,“到底拿几副啊?”

    谢放放下手中的汤碗,转过头,“你拿五副就对了。再添一碗饭。”

    虞清松虽不知道这一副多出的碗筷是为谁拿的,可也对孙子道:“听你南倾叔叔的。”

    “好,知道了。”

    小家伙应了一声,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小石头拿来碗筷。

    豆豆、小毛帮着摆好。

    谢放对从方才起始终局促地站在屋子里的老徐道:“徐叔,一块坐下吃饭。”

    老徐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二爷让拿的那一副碗筷,竟是为自己拿的,他愈发局促地道:“这……老徐怎么敢呐。”

    “有什么敢不敢的?还是说,我的吩咐,您都不听了?”

    老徐只好局促地,在小石头旁边的那个座位坐了。

    原来二爷让小石头添的碗筷,是为徐叔添的呀。

    老徐坐下后,阿笙笑着,将碗筷递给老徐,引得老徐一再道谢,“谢谢阿笙少爷,谢谢阿笙少爷。“

    老徐这般毕恭毕敬的,反倒令阿笙有些难为情。

    他,他不是什么少爷来着。

    这顿饭,老徐吃得战战兢兢,只敢低头夹他桌前的那道菜。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阿笙少爷的厨艺竟这般好!

    …

    谢放瞧出老徐的不自在,他温声道:“徐叔不必这般拘谨。有个问题,想问徐叔。”

    老徐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二少爷您尽管问。”

    “徐叔觉得,阿笙的厨艺如何?可符合您的胃口?”

    阿笙眨着眼,纳闷二爷怎么忽然问起徐叔他的厨艺来了?

    便是虞清松也对谢放的这个问题摸不着头脑。

    老徐连连点头:“好!阿笙少爷的厨艺自是极好的!”

    这一点,老徐也很意外。

    他听说阿笙少爷是南方人来着,没想到北城菜也做得这般地道。

    “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徐叔您尽管吃饭。”

    老徐哪里还吃得进去,他苦笑着到道:“二爷,您今儿这特特让我进屋,尝一尝阿笙少爷的手艺的,究,究竟是要我办什么事呀?您尽管说,老徐便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谢放给老徐夹了块四喜丸子,“没。您要做的,便是日后有人若是同您问起阿笙的厨艺功底如何,您如实说就可以了。当然,若是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一些适当的夸张,也无妨。”

    谢放这话,听得老徐更是一头雾水。

    阿笙少爷不是跟着老爷子学画么?

    便是公司有人知晓二爷天天往小院这跑,想要投其所好,也只会问阿笙少爷的绘画功底如何呀,怎,怎的会向他阿笙少爷的厨艺如何?

    虞清松同阿笙对视了一眼,阿笙朝前者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二爷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

    “您,您说……您打算资助我,开,开一间私家小院饭馆?”

    吃过饭,谢放便让今天一晚上都坐如针扎的老徐先回去了,他让小毛跟豆豆带小石头去玩,他则同阿笙以及虞清松三人在书房议事。

    阿笙听说二爷要资助他开间私家小院饭馆后,就坐在位置上,愣神了好半天。

    总算回过魂,阿笙比划的手势也是磕磕绊绊,实在是这一消息对他来说有些突然。

    谢放点头:“那日你说要开饭馆,我觉着时局不稳,不是一个好时机。这两天,我仔细思量,开饭馆可能是不大安全。只要是开在热闹的地段,东洋人、士兵,都会光顾,鱼龙混杂。

    但是在私密性极高的四合院里头,这生意还是可做的。我再另外派人守着四合院,安全上也便大有保证。

    往后,只要是同人谈事,洽谈,我便将人带到你那儿去。老徐是我的司机,自然会有人同他打听我的喜好,日后,即便我没去你那里,也会有客人登门。是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客源。

    你的厨艺,我也不担心,定然有本事做回头生意。四合院宽敞,你若是闲着无事,也可作画,如此经营饭馆同作画,两不耽误。”

    晚上,谢放特意留老徐吃饭,也是有这层用意在。

    徐叔是他的人,即便是不清徐叔吃这顿饭,徐叔也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可想徐叔打听的人,自然会问阿笙的厨艺。徐叔若是没尝过,他只会本能地在人家问起时,他才会说。

    可他真正尝过阿笙的厨艺,就不同了。他会主动同人去说,会忍不住“炫耀”,主子请他吃饭的事,会绘声绘色地夸阿笙做的菜如何好吃。

    司机结交的,通常也都会是司机,或者是帮厨一流,总之,也都会是在大户人家帮忙的人。

    如此……他日阿笙饭馆开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名声就传得快。

    酒香也会怕巷子深,有时候厨子同画师一样。需要有真本事,可也需要将名气给打开。

    这个同当初他会设局,想办法在老爷子参加画展时,将名声打出去,是一个道理。

    虞清松听了连连点头,“南倾,你这主意好啊!!前几日,阿笙同我说起他要开饭馆的事,我也是有那样的担心。开饭馆,那可是什么人都会有,阿笙又是初来乍到的,只怕会受欺负。你这将私人饭馆开在四合院的主意,还真是不错!

    你想啊,你介绍的客人,那客源都是筛选过的。便是日后慕名来的,想必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如此,可就比开在闹市是要安全许多!”

    谢放笑着附和老爷子,“老爷子分析地极是。”

    这也是谢放所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哥既然已经盯上了阿笙,阿笙同小院的安静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不若他另外看一处四合院,开起私人饭庄,将阿笙彻底领进北城这个圈子。

    以阿笙的手艺,定然能打响名气。如此,大哥便是想要暗中使绊子,也没那么容易。

    到时候,结交的名人、贵人一多,对阿笙日后进入画坛,亦多益处,便是日后当真因为北城动荡,他们要南下去繁市,总归也会有名人南下。

    届时,阿笙若是在繁市要开饭店,可是人脉都提前攒好了。

    只是这事情,最后到底还得看阿笙的意思。

    谢放看着阿笙,“阿笙,你心里如何想?”

    第194章 去抢钱庄

    他如何想?

    想要开间饭馆,是阿笙想了很久的事情。

    是开在胡同里,还是闹市街区,对他来说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他在北城可以有稳定的事情可以干了。

    他是喜欢作画,可像老师那样,以作画谋生,不是易事。

    有家经营的饭馆就不一样了,只要饭馆能够经营起来,也便有了稳定的进项。

    他打小跟在爹爹、师父身旁,对如何挑选食材,同市场商贩打交道。从前进过学堂,也跟着摸过一段时间的算盘,核算成本,工资这些,也难不倒他。

    阿笙唯一的顾虑是,若是开家小饭馆,他挤挤凑凑,还能凑成一笔钱。可要租一间四合院,接待的又都像是二爷这样身份的贵人,那店里装修成本定然也是要上去的。

    如此,这前期投入所需要的资金可就没有底了,便是将他给卖了,他也凑不上。

    尽管二爷方才说要资助他……

    可他拿着二爷的钱,到时候若是亏了,怎么办?

    倘若是就这么拒绝二爷了,阿笙又觉得实在可惜……

    一时间,阿笙实在拿不定主意。

    …

    阿笙还在犹豫呢,虞清松先替他急上了,“阿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同我跟南倾讨论讨论。我是觉着南倾这提议极好。虽说,按理说,我应当劝你潜心作画。

    可你也知道,这世道……说哪天说不定就乱了。”

    当个画家,名声听着是比厨子好听。

    可太多的画家太平时尚且饱一顿,饿一顿,总归没有个保障,不若开饭馆稳定。

    “我……”

    阿笙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同老师跟二爷解释才好。

    谢放稍作思索,大致猜到了阿笙的顾虑,“阿笙可是在担心本钱的事?”

    阿笙脸颊微红。

    谢放一看阿笙的神色,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若是你觉着,我资助你,你不好意思,我可以以资金入股的方式。往后你的饭馆若是开始盈利,每个季度,或者是每半年,一年分红给我就是了。这样,也算不得是我资助你开饭馆,最多是投资。”

    咦?

    以后以分红的方式将钱算给二爷么?

    这听起来不错。

    看出阿笙的动摇,谢放再接再厉,“不瞒你说,此番想要资助你开这饭馆,我亦存了私心。”

    阿笙疑惑地看着二爷。

    嗯?

    开饭馆是他的心愿,二爷在这里头能有什么私心?

    “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父亲公司帮忙。做生意,自是需要经常外出谈事情。我需要一个固定的,可靠的地方去谈事情。那个地方,必须要有我极为信得过的人。如此,阿笙可明白?”

    二爷口中“极为信得过的人”这几个字,令阿笙心脏猛地跳了跳。

    原来,他开饭馆这件事,竟然也可以帮到二爷么?

    虞清松在一旁赞同地点头,“是这样,这做生意,谈事情的地方很重要。否则,要是前脚在这地方谈的某件事,后脚就被泄露了出去。或者是哪天喝多了,边上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也麻烦。”

    虞清松以前家中也富过,生意场上的事,他自是见得也不少。

    阿笙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从前也听长庆楼的客人提到过,有个客人就因为合伙人收买酒楼的小二,被灌醉,以至签了一个坑人的契约,导致从此家道中落,一辈子就被毁了。

    二爷不喝酒,可万一,去的酒楼不可靠,将二爷谈的某件重要的事情给传出去,岂不是也会对二爷不利?

    阿笙原先是有些犹豫,可一听能够帮二爷的忙,他那点犹豫便瞬间打消了。

    如今,他唯有一件事,想要同二爷商量……

    …

    “你想要同我立份契据?”

    谢放注视着阿笙。

    阿笙点头。

    口说无凭。

    他知晓,二爷不是那种会在金钱上同他计较的人。恰恰因为如此,他更不想占二爷的便宜。

    白纸黑字,二爷以原始股投资他的小饭馆,只要他的饭馆开始盈利,他便会主动给二爷分红。

    往后饭馆若是亏了,他也会折合亏损,将剩下的属于二爷的本钱部分,还给二爷。

    虞清松瞧了阿笙的手势,轻叹道:“阿笙你这是……别人是想方设法地占人便宜,你倒好,是一点便宜都不想占啊。这样也好。”

    自古以来,因为黄白之物闹翻的至亲好友,不知几何。

    立份字据,往后有个依凭,各不相欠,挺好。

    阿笙去看二爷。

    不知二爷……可会答应?

    谢放尊重阿笙,自是也尊重他的想法,“我相信你的能力,日后定然不会教我折了本,就按照你说的办。明日我便托人,拟一份正规的契约。如何?”

    阿笙激动地点头。

    太好了!

    …

    签契约,也需要讲究个吉日。

    日子是虞清松拿着过年时才买的年历本,悉心挑选的。

    大吉,宜开业、交易,订立契据……

    订立契据需要一个见证人,虞清松自是见证人的不二人选。

    “来,南倾,阿笙,你们两个人先仔细阅览这份契约。若是没有问题,你们两个人在上头签个字。”

    书房,虞清松打开装有契约的长盒,从中一式两份的契约,交予两人。

    契约内容,谢放是问了阿笙的意见,逐条、逐条命人拟的。

    尽管如此,按照规定,在签约前,签约双方还是需仔细阅览契约内容。

    出于对二爷无条件的信任,阿笙并未通篇阅览,便将契约给置于桌上,他拿起笔,沾上墨,没有任何犹豫地在契据上了签字,再摁红泥手印。

    写完以后,阿笙将笔递给站在他身侧的二爷,将他自己的这一份契约给放置一边,好腾出地方,方便二爷等会儿签字,摁手印。

    谢放接过阿笙的笔,“方小掌柜这字,会不会签得太快了一些?”

    阿笙听了二爷的这一声“方小掌柜”,耳尖通红。

    八,八字还没一撇呢。

    阿笙看着二爷,比划着,“二爷不签么?”

    “签。”

    谢放将自己的那份契约,也置于桌上。

    挥毫在阿笙姓名的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搁笔、摁上红泥印,一气呵成。

    谢放在阿笙的旁边,没有人任何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

    虞清松拿起桌上的两份契约书,行例事,看了一眼上头的签字,笑呵呵地对阿笙同谢放两人道:“行啦!礼成!”

    阿笙红着脸颊。

    明,明明只是签个契据而已,怎,怎让师父这么一喊,像是他同二爷,在办喜事似的。

    虽,虽说……说某种意义上而言,却是也是喜事一桩。

    “来,阿笙,南倾,这契约书,你们一人一份收好。他日万一有争议,这份契约书,便是凭证。”

    虞清松将手中的契约书,分别递到两人的手中,交由两人各自保管。

    阿笙从师父手中接过契约书,他仔细看过上面他同二爷两人挨在一起的签名,心跳得极快。

    阿笙用力地点头。

    这份契约书,他一定会好生保管好。

    将契据暂时放在桌上,阿笙比划着,“往后,我一定会努力经营好饭馆的!”

    他要给二爷,给自己,给爹爹挣好多好多的钱。

    谢放眼神温柔,“好。我信你。”

    阿笙红了耳尖。

    他低头再次拿起桌上的这张契据,看了又看,仿佛这张不是投资契约,而是两人的婚书似的。

    “咳……”虞清松右手虚握成拳,“我这儿也有一件事……”

    阿笙的视线从契约上移开,询问地看向老爷子。

    虞清松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红包,“我这儿呢,有个红包。你虽喊我老师,但是在你我的心里,咱们就是师徒。这个红包呢,就当为师的一点心意,添个好彩头。”

    阿笙摆着手,急忙比划着,“不行,这个红包我不能收。”

    老师的景况,也就是出名以后才好一些,小石头还那么小,往后用到钱的地方多着呢。

    老爷子硬是塞阿笙手里,“收下,收下。南倾出钱投资,我这个当师父的,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也没多少钱,你尽管收着!”

    阿笙只好求助地去看二爷。

    谢放朝阿笙点了点头,“既是老爷子的一片心意,阿笙便收下好了。往后饭馆开起来了,有了进项,你再买礼物,回送虞老先生不就成了?”

    虞清松摸着自己的胡子,“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闻言,阿笙只好收下。

    …

    阿笙是那天晚上回到房间,拆开老爷子的红包,才发现老师竟然在里头包了整整一百块!

    纵然是在北城,普通人家一年所得大都也就一百出头,一些穷苦人家,甚至一年到头都赚不到一百。

    阿笙当天晚上就想要拿着钱去还给老爷子,红包里头,掉出一张信笺。

    原来,这一百,不仅仅是老爷子给阿笙的红包,也是给阿笙留的“应急钱”。

    开饭馆日后盈亏都不好说,老爷子知晓以阿笙的性格,开饭馆的钱阿笙定然不会全用二爷的,他会用完自己的存款,再动用二爷的给他的那笔钱。

    老爷子是想给阿笙留个退路。

    万一这饭馆没开成,可以用这100应个急,做个别的什么小本买卖。

    阿笙读了信,红了眼眶。

    他将老师送他的这个应急的钱连同老爷子的心意,一同收好。

    待饭馆有了进项,他一定会好好报答老师。

    …

    饭馆的启动资金有了,这还只是第一步。

    开饭馆,光有钱不行,最重要的是,开饭馆得先有个地方。

    二爷已经资助了他启动资金,阿笙不想什么都依赖二爷,选址的事,他想自己来。

    阿笙初来北城的那段时日,闲着无事,隔三差五便背着画具,去各大茶楼、酒楼写生,还为了品尝北城的名菜,光顾过大大小小的饭店,也算是熟悉了大半个北城,不至于人生地还不熟。

    自打同二爷签了契约之后,阿笙便日日穿梭在北城的各大胡同、巷子,想着究竟在开在哪儿比较好。

    只是这选址,实在不那么容易。

    巷子大都比较狭窄,太窄的巷子,不要说是汽车,有时候便是两辆人力车相汇,也不好过。那样不方便客人进出。宽阔的巷子不是没有,只是离菜市场的距离又不大理想,如此,不方便运送食材。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当真被阿笙找着了一间合适的四合院。

    就在当初虞老爷子举办画展的那个吉祥胡同附近。

    吉祥胡同因着过去是皇孙贵胄的聚集地,院子大都宽敞,街道也格外地宽阔,距离市场也近,各方面都符合阿笙的要求。

    地址选定,阿笙一人拿不了那么大的主意,便同二爷和老师商量。

    谢放同虞清松两人,便陪着阿笙,一块去了一趟阿笙看中的那间四合院。

    两人看过之后,都夸赞阿笙的眼光好。

    如此,选址这事儿也便确定了下来。

    签租赁合同,付过租金,找人动工装修,阿笙都是亲力亲为。

    白天,阿笙去盯着装修的事,晚上,便自己一个人琢磨菜品的事。

    开的是私家菜馆,主打的菜品便显得尤为重要。

    因着这间饭馆由面相的是商人权贵,菜品一定得高端。

    阿笙根据过往在长庆楼,以及他前段时间出入北城各大酒楼的经验,拟了几分菜品清单。

    二爷同老师的见识比他多,阿笙请了二爷同老师,帮他相看相看,看看他拟的菜品行不行。

    谢放仔细看过阿笙拟的菜单,“菜品没有问题,到时候根据时令,客人的喜好什么的在作调整,问题不大。就是这定价……”

    虞清松迟疑地问道,“可是定价定太高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的,定价三十几块是有点高。但是我看着阿笙上面的菜,确实需要这个价格,要不然只怕不能保本……”

    谢放:“不,是低了。”

    虞清松和阿笙师徒两人俱是一愣。

    啊?

    谢放指尖在阿笙拟定的清单上敲了敲,“若是两荤两素,再加一个汤,一桌就定在88元吧。”

    阿笙:“……”

    二爷咋不叫他去抢钱庄?

    第195章 定会红火

    菜品定价这个事,阿笙最后还是听取了二爷的意见。

    二爷的原话是“你只管按照这个价格定。你放心,嫌贵的人不会来这里吃,来吃的便不会嫌贵。若是当真遇上一些囊中羞涩,你又觉得投缘的,可以给个折扣。即便是你请了那一桌,也无妨。

    将近一百的价格,你便是请了一回,对方定然不好意思,肯定还会再来,这就有了回头生意。兴许还会觉得掌柜的可交,如此,你便多了生意,多了个朋友。

    只要你这一桌的菜,让人来吃的人觉得值当,价格不是问题。”

    阿笙将二爷所说的话细细思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听二爷的。

    菜品同价格都确定下来以后,阿笙心里头的一桩大事总算是少了一件,剩下的,只要全身心盯装修的进度就可以。

    担心阿笙一个人去盯装修,容易遭本地师傅欺生,谢放便让小毛跟豆豆陪着。

    小毛跟豆豆都是地道的北城人,去哪里能够淘到物美价廉的家桌具,请到价格实在的干活师傅,两人门清,装修的事情也便进行得格外顺利。

    因着开在吉祥胡同,又为了同小饭馆区别开,于是取名吉祥居。

    定的开业时间,恰巧同惊蛰是同一日。

    也是虞清松查的日子。

    阿笙告知二爷,谢放也认为选在这一天开业极好,“春雷乍动,万物勃发。甚好。“

    二爷同老师都满意惊蛰这个日子,阿笙也便高高兴兴地就将开业日子给定了下来。

    从此,阿笙更是日日泡在吉祥胡同,除了忙着开业的各种琐碎事宜,大部分时间都钻在店里的厨房里,钻营如何做地道的北城菜。

    只有夜里,才回小院休息。

    …

    吉祥胡同。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阿笙手里头拿着画笔,在设计宣传单。

    宣传单还是阿笙平日里看报得来的灵感。

    现在好些品牌、酒楼之类的开业,都会在街上雇人发广告宣传单,以达到宣传的目的。

    阿笙打听过,要是做这种宣传单,还得去报社找专门的画师,价格不低。

    他还不如自己画!

    阿笙很是研究了报社上登过的宣传广告的设计样式,也便自己开始动起笔来。

    如此,到时候只要拿去报社刊印便可,可省却不少的费用。

    广告样式阿笙前几日便想好了,已然画的差不多,阿笙拿笔,写上吉祥居的详细地址以及正式开业时间。

    阿笙双手拿着自己亲手画的宣传广告画纸,看了又看,满心的欢喜。

    檐下八哥扑棱着翅膀,扯着嗓子在喊,“阿笙,有人来了”,“阿笙,有人来了……”

    阿笙头也未抬。

    “小骗子”又想骗他出去给它喂食了。

    檐下鸟笼里的八哥,是自己飞到院子里的,大摇大摆地偷吃阿笙晒在院子里的玉米粒。

    小毛、豆豆赶了几回都没成功,且十分嚣张地日日都来。

    只是有一回,四、五日也不见鸟,都以为被主人给寻回去了。哪知,有一日,又忽然飞回来了。

    阿笙见八哥翅膀的羽毛少了几根,身上也带着伤,猜想许是被野猫给抓伤了,小毛跟豆豆却认为,定然是去别家偷吃,被人给打出来了。

    阿笙瞧它可怜,这八哥也令他想起从前二爷养在符城的那只金丝雀,

    当初符城距离北城路途遥远,实在不宜带着金丝雀山路,二爷便将金丝雀送给了姚公子。

    阿笙索性收养了八哥,又买了鸟笼来安置它。

    这八哥贪嘴,还爱骗人。

    天天喊人来了,就是为了骗人去给它添吃的。

    阿笙被骗了几回,自是不会再上当。

    不过也因着有这八哥,吉祥居尚未对外营业,倒也热闹。有时候,还会引得附近的隔壁街坊,或者是路人进来瞧个一眼。

    有说等装修好了,定然来关顾的。

    …

    “您好,请问您哪位?”

    “爷肚子饿了,你们这是饭馆吧?赶紧的,给爷上一桌好吃的,好喝的!给我上红煨鱼翅、葱花清蒸鱼、黄金红烧肉、软炸肝尖再要一壶上等的仙人醉!”

    阿笙听着小毛同陌生的对话声,拨算盘的手一顿,眼露惊讶。

    还当真来人了?

    “抱歉啊,这位爷,我们这尚未开始对外营业呢,外头街上的饭馆开着不少,您去街上看看。”

    “你们瞧不起人是不是?告诉你,爷有的是钱!!!”

    “不是,这位爷。咱们这儿还没开张,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我们大门都……哎,我们大门是关着的啊!敢问这位爷,您如何进来的?”

    “推门进来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你怕不是个傻子?”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说谁傻子呢!”

    听声音,小毛跟豆豆像是跟人随时都要吵起来。

    阿笙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走出去。

    “阿笙来了——”

    “阿笙来了——”

    八哥也来添热闹,生生地将这句“阿笙来了”给喊了出摇人干架的气势。

    阿笙:“……”

    …

    为了让八哥少添乱,阿笙只好先去拿了豆子,放到笼子里。

    八哥低头吃豆子,脑袋都不带抬的,更不要说张口说话了,可见,确实是一枚吃货无疑。

    阿笙来到院子,见小毛同豆豆拦着一个身着长衫,留着辫子的中年男子。

    见到阿笙,小毛张口就是告状,“阿笙少……不是,掌柜的,这人蛮不讲理!我都同他说了,我们还没营业,这人非要说咱们看不起他!”

    豆豆附和,“就是!这人不讲理!咱们还没开张,食材这些都还没备上,怎么给他上菜啊!这位爷就是不听。”

    “你们就是瞧不起人!觉着我没钱是吧?这个绿扳指,这个绿扳指你们尽管拿去!够买像你们这样的院子了!我告诉你们,少门缝里瞧人,把人给瞧扁了!”

    对方从手上摘下一个玉扳指,硬是塞到阿笙手里,让阿笙给他做菜去。

    阿笙瞧不懂这些玉石啊,玉戒的,也不知道这玉扳指值不值钱,便是值钱,他也不能要,没有拿客人的首饰直接当菜钱的道理。

    何况,吉祥居尚未营业,厨房里的确没什么食材。

    阿笙将玉扳指递还给客人,他让小毛同客人解释,他们的确还没有开业,客人点的那些菜,厨房里也没有。只是如果客人不介意,他可以用厨房现有的菜,给客人炒几个家常菜。

    “阿笙少爷,您请这样的人做什么啊!他就是一个骗子!你看他身上穷的连吃饭钱都拿不出来,这玉扳指定然是假的。你何必当着冤大头!”

    小毛用手语,激动地回复阿笙。

    要是回头传出去,人人都以为可以上他们这儿骗骗喝怎么办?这个头可不能开。

    阿笙笑着比划着,“只是几个家常菜,也不值什么钱。”

    何况,严格意义上而言,这位确实是头一个进他们店的客人呢。

    就当是结一份善缘。

    中年男子一脸错愕地瞧着阿笙,“你,你是个哑巴啊”

    说话间,歪着脑袋,打量着阿笙,嘴里头念念有词,“嘿,稀罕,真稀罕,我罗有光活了四十多年了,头一回瞧见哑巴掌柜。果然是世道不一样了,什么稀奇事都能见到啦!”

    豆豆听不下去了,“我说你这个老头,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要是不会说话,你还不如当个哑——”

    豆豆想骂人,忽然想到这样会“误伤”了阿笙少爷,又只能生生地将话给憋回去。

    阿笙让小毛将他的话,传达给这位自称是罗有光的客人。

    小毛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传达了。

    “行吧,家常菜就家常菜。这家常菜要是想要做得好吃,可也不容易。你是这里的掌柜的,那厨子也是你?”

    阿笙笑着点头。

    倘若日后生意有起色,定然是要请帮厨的,现在才刚开始,许多事还是得亲力亲为。

    “您要是不介意吃家常菜,就先进屋里等等?我去给您炒两道家常菜?”

    比划完,让小毛“翻译”给客人,若是客人同意,便领客人进里头包间去等。

    小毛嘴角翘得老高,阿笙少爷未免也太热心肠了!

    那人听了小毛的转述,朝阿笙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小兄弟。还是你会做生意!日后啊,你这吉祥……吉祥居是吧?我告诉你,你这吉祥居日后定然会生意兴隆的。”

    阿笙咧开嘴,朝人做了个揖,“多谢,承您吉言。”

    吩咐小毛将客人领进包间,再沏壶茶给客人,豆豆则随他进厨房,帮他做备菜的相关琐事。

    …

    因着准备开业事宜,阿笙近日午餐同晚餐都是在店里吃。

    为此,厨房里备了些食材。

    对方只一个人,阿笙便简单地炒了两个菜——

    炒腰花、酱爆鸡丁,外加一个酸辣汤,都是地道的北城菜。

    没有非要充阔绰,可也没糊弄。

    阿笙端上最后一道酸辣汤,桌上的酱爆鸡丁连同米饭,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那位客人正捧着炒腰花的碟子,埋头吃菜。

    米饭是中午锅里的剩饭,阿笙原想留着,晚上炒饭吃,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闻见酸辣汤的香气,罗有光抬起头。

    瞧见阿笙手里端着的酸辣汤,眼冒精光,“我正觉得渴呢!掌柜的,你这汤上得可真是时候!快,端上给我!”

    “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客气啊!”

    豆豆气不过,吐槽了一句。

    阿笙好脾气地笑了笑,将酸辣汤给罗有光端上去,提醒对方,“小心烫。”

    罗有光迫不及待地将汤给端过去,忽地想起阿笙方才朝他比划了一下,他瞧不懂阿笙的手势,就看向豆豆同小毛两人,“你家掌柜的方才说什么?”

    小毛跟豆豆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人,可没法子,最后由小毛代为回答到:“我家掌柜提醒您,小心烫!”

    “谢了啊!”

    罗有光朝阿笙道了声谢,稍微将汤给吹了吹,拿起汤勺,呼噜、呼噜就是一通喝。

    最后没那么烫了之后,甚至是捧起碗就喝。

    对方这副仿佛三天没吃饭了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瞧得豆豆跟小毛是直摇头。

    阿笙少爷这冤大头定然是当定了,这人哪里像是能够付得起饭钱的。

    …

    阿笙见这位客人吃得这般香,很是开心。

    这位客人叫他想起从前在长庆楼的那段日子。

    “呼……过瘾,实在是过瘾!好久没有喝到料这般足的酸辣汤了!”

    吃饱喝足,罗有光靠着椅子,隔着衣服,摸着浑圆的肚子,问阿笙,“小兄弟,你这一手的北城菜,烧得实在不错。你以前是在哪儿开的饭馆?怎的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你?”

    小毛实在不想同这人说话,可没法子,他不情愿地替阿笙少爷回答道:“我们阿笙少……我们掌柜的不是北城人,是符城人,去年岁末才来的北城。”

    罗有光惊讶地问道:“去年岁末才来的北城?那你家中可是有北城人?你这北城菜口味得是真的地道!”

    阿笙笑着摇头,“我祖祖辈辈都是符城人。”

    阿笙想到了二爷。

    二爷的口味,倒一点也不像是北城人,二爷从前是只要好吃的,各色菜系他都喜欢。

    后头便是饮食偏清淡,更不像是北城人了。

    “祖祖辈辈都是符城人?你又是去年岁末才进的北城,那你这两道菜,还有这碗酸辣汤,怎的做得这般地道?我你师父是北城哪位大厨?”

    小毛嫌他啰嗦,“你这人,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阿笙手放在小毛的胳膊上,朝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只是学了些皮毛罢了。”

    阿笙比划着,小毛只得勉强再当一回“翻译”,实是不想搭理这个客人。

    罗有光哪里能瞧不出自己不受两个伙计待见。

    事实上,这个也是他去大部分酒楼、饭馆的待遇,他早已是习惯的了。

    唯有吉祥居的掌柜,请他进来不说,还待他如上宾。

    罗有光站起身,他朝阿笙深深地做了个作揖,郑重地许诺道:“小兄弟,你放心,这一顿,我罗某绝不白吃了您!”

    豆豆“切”了一声,“吹牛谁不会啊!”

    阿笙皱起眉。

    豆豆只好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阿笙亲自送罗有光到门口。

    没让小毛、豆豆陪着,怕这两人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

    “罗某问一句,掌柜的正式开张是什么时候?到时候,罗某定然送上一份大礼。”

    嗯?

    吉祥居开张的日子么?

    他倒是可以比划,可这位客人怕是瞧不懂。

    阿笙忽地想起,自己那幅即将完工的广告图纸。

    “您稍等一下。”

    阿笙比划了下,跑屋里头去拿。

    罗有光虽不明所以,见阿笙神色匆匆地往里头跑,倒是猜出对方可能是要取什么东西,便耐性地等在门口。

    阿笙折回时,见客人果然没有走,便加快了步子。

    他手里头拿着他先前才完工的广告图纸,阿笙笑着指给罗有光看上头的日期。

    罗有光仔细看了眼上头的日期。

    与此同时,罗有光当即注意到阿笙手里拿的是设计原稿,“掌柜的,你这广告宣传设计的图画画得真好。请问是找的哪家报社的设计师?”

    阿笙只当对方是出于礼貌才对他的稿图进行夸奖,他摇了摇头头,有些腼腆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不是什么设计师,是他自个儿随意涂抹的。

    罗有光瞧不懂手势,只是从阿笙的动作同神情当中,猜了个大概,他不可置信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个稿图,是您自己画的?”

    阿笙点了点头。

    罗有光眼睛发亮,“妙!妙啊!掌柜的,您可实在太具有传奇色彩了。您放心,您这吉祥居,往后生意定然红火!”

    阿笙一脸茫然。

    他全然没明白自己传奇在哪里,也没明白这会画稿图,同吉祥居往后的生意能有什么联系。

    只是这到底是吉祥话,阿笙便作了个揖,认真地同对方道了谢。

    罗有光仰面,哈哈一笑,拱手回礼:“掌柜的,后会有期!”

    第196章 今日开业

    “阿笙少爷,人走了?”

    阿笙回到院子,小毛跟豆豆迎上前,两人的脑袋均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方向看了看。

    阿笙比划着,“别看了,罗先生已经走了。”

    小毛没好气地道:“可算是走了!希望今后不要再来咱们这里讹吃的才好!”

    “要是再来,我可没有阿笙少爷的好脾气!到时候直接用扫把将他轰出去我!”

    豆豆做了个用拿扫把赶人的姿势。

    阿笙微拧着眉,不赞同地比划着手势,“千万别这样想,许是这位罗先生生活上遇上了什么难处。”

    阿笙自小在酒楼长大,为富不仁的人他见过,因着爹爹给了一碗面,便跪下给爹爹磕头,将脑袋都给磕破了的百姓也见过。

    骗吃骗喝的人他也见过,终究是少。大部分人,还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会豁出去脸面,进酒楼,讨一口吃的。

    他瞧着,那位罗先生的谈吐,不像是蓄意骗吃骗喝之人,许是遇上什么变故了,家道中落了吧。

    在这世上,谁还没有个难处的时候呢。

    爹爹常常告诉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小毛可不这么想,“有手有脚的,有难处可以自己去做活呀。到咱们这蹭吃蹭喝算是怎么回事。”

    豆豆接口道:“小毛说得对,阿笙少爷,您得这么想。您想啊,要是人人都像那罗先生这样,咱的饭馆还能不能开下去了?”

    阿笙知晓,小毛和豆豆亦是为了他考虑,他反倒是宽慰起两人来,“好了,别气了。对了,等会儿你们两个谁方便替我跑一趟报社?”

    阿笙手里拿着自己画的稿图,岔开话题,“我自个儿画了一幅广告传单,迟点我想去报社印个100份,到时候咱们去街上发一下,看能不能有效果。”

    小毛瞧见了阿笙的稿图,惊叹道:“阿笙少爷,您这图画得可真好啊!”

    豆豆也拿过去,瞧了一眼,“是!画画这玩意儿我瞧不懂,可我也觉着您这稿图上的吉祥居,还有您画的这一道道菜,就像是电影海报上似的!

    要是换我,冲着您这图,我也会来咱们的吉祥居瞧个一眼!我有发小在报社做印刷的,我给您去跑腿!”

    如此,阿笙便将跑腿的事交给了豆豆。

    广告宣传单印得很顺利。

    只是豆豆同小毛上街发送广告宣传单时,运气却有点背——

    赶上大学生同民众上街上抗议,抗议北城当局竟然计划将部分采矿权卖给东洋人。

    东洋人去年年末才到处搜人、抓人,欺负到他们家门口。

    如今,当局竟然连铁矿这种关系到国家重要工业基础同经济命脉的铁矿开采权都给卖出去,这同卖国有什么区别?!

    游行、抗议闹得很凶,后面当局派了武装镇压,发生了武力冲突,人群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声。

    小毛跟豆豆怕出事,广告单都没发几张,赶紧跑回去了吉祥胡同。

    …

    “对不住啊,阿笙少爷……您交代给我们的事,我们没办好。”

    小毛手里拿着压根没发出去几张的宣传单,将街上的景况同阿笙简单地说了,他低着脑袋,很是愧疚。

    豆豆在一旁积极地道:“等过两日看看,过两日若是时局稳一点,咱们再上街上发!一定替您将这100张广告单发完!”

    小毛这才抬起头,“豆豆说得对!阿笙少爷,等过两日时局稳一点了,咱们就继续上街发!”

    吉祥居曾经是皇孙贵胄的聚居地,如今,旧时盛景不再,可住在这一片区的,也大都是有钱、有权之人。

    阿笙几日前外出采买,曾经隔壁的大爷议论过当局意欲将部分矿产开采权卖给东洋人的事,只是那时,他也就是听了一耳朵。

    没想到,短短几台呢,时局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形式。

    如今,人人都在关心家国大事,他一个小小饭馆的开业,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阿笙比划着,安慰小毛同豆豆:“没事的,原本也就是试试。即便是传单都发出去了,也未必就能收到什么效果。不要太放心上。

    传单先给我吧。你们在外头跑了一天也累了,先去歇歇。”

    小毛同豆豆便将手中的传单给了阿笙。

    两人从阿笙的休息间走出。

    豆豆压低了声音,“小毛,你说咱们这传单只发了这么一点,吉祥居又是开在巷子里,不是在闹市区,万一到时候没什么人来怎么办?”

    小毛赶紧伸手去捂住豆豆的嘴,“嘘,你别乌鸦嘴啊!咱们……咱们吉祥居本来也不是靠的一般的百姓么。”

    拉着豆豆走远了一些。

    豆豆小声地嘀咕,“是这样没错,可是时局若是乱了,有钱人也没心思下馆子啊。”

    小毛:“这才哪儿到哪儿,不就是大学生上街上游行么,大学生天天上街上游行,先前也没见出什么大乱子。不会有事的。”

    北城的春日,风很大,总是将桌上的账本吹乱。

    阿笙去关窗户,听见了豆豆同小毛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他低头,瞧着账本上的一系列支出,眼露忧色。

    豆豆的担心是对的,衣食住行,这四样,哪一样都特别受时局的影响。

    从前,倘若说哪里的军队要打到符城来了,城外只要响起枪声,城内就要乱,酒楼、饭馆,都得关门。

    阿笙只能在心底向祖宗祈求,祈求祖宗保佑,东郊铁矿开采权的这个事儿最后能得到解决,事情赶快过去。

    他不求开业那日门庭若市。

    只求能够,给他个机会,让人知道有吉祥居,光顾吉祥居一次,这样他就有把握,能够留住客人。

    …

    “有劳,烦请等林市长回来,请转靠南倾想要请他一叙。”

    谢放在同人讲电话,听见敲门声,他转过头,去看在秘书办公桌后头的黄维庸,给后者递了个眼神。

    意思是,他现在暂时不方便见客,让他去将访客挡下。

    黄维庸会意。

    开了门,谢朝晞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外。

    “大少?”

    “二弟可在办公室?”

    未等黄维庸回答,听见谢放声音的谢朝晞绕过黄维庸,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大少,二少现在不方便见客……”

    黄维庸试着阻拦谢朝晞。

    黄维庸不拦还好,这一拦,谢朝晞更是怒火中烧。

    谢朝晞瞪着这位几乎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结果如今为了他二弟,竟将他拦下的公司老人,“黄叔,您让开!”

    黄维庸恭敬但态度严肃地道:“大少,还请不要让我难做。”

    “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了!”

    谢朝晞不顾黄维庸的阻拦,他冲到了谢放的面前,“谢南倾——”

    谢放一只手在话筒前挡了一下,以免对话那头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

    直至对面的人说完,谢放这才出声,“好,多谢您。您先忙,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黄维庸躬身歉然地道:“抱歉,二少爷,大少爷他……”

    谢放放下电话,“没事,黄叔,您先出去吧。”

    黄维庸也便先行出去。

    出去时,不忘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

    谢放起身,从办公室后头走出,他笑着问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大哥?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大哥?!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朝晞愤怒地将手中的文件甩在了谢放的办公桌上。

    谢放低头,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

    这是一份关于公司要同东洋上野公司一起合作共同争取东郊铁矿开采权的提案。

    谢载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予通过。

    提案上,赫然有老爷子的签名。

    老爷子如今已经闲赋在家,久不管公司的事。

    那么,会将提案给老爷子签名的人是谁,毫无疑问。

    虽说谢朝晞已经独立管理公司多年,但公司法人仍然是谢载功,而不是谢朝晞这个总经理。

    谢载功在上面签了字,意味着这个提案里所有的计划,都将作废。

    谢朝晞眼神簇火,“谢南倾,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究竟想要多讨父亲欢心!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些,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同上野公司的负责人谈了多久,才能谈到四、六的合作分成?!

    你利用爸对东洋人的厌恶,哄骗他在提案上签字,你无耻!”

    谢放神色未变,他语气平静地道:“大哥,上次会上,我就同您说过,东洋人不可信。同东洋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谢朝晞眼露嘲讽,“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二弟可听过?倘若你这般前怕虎,后怕狼,你又何必进公司,陪着你那哑巴情人窝在吉祥胡同,岂不美?何必处处同我作对!”

    “是很不错。所以我决定现在就去一趟吉祥胡同,去找阿笙。大哥,失陪。”

    谢放去取,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谢朝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放是这个反应。

    丑事被戳穿,二弟脸上为何没有半点心虚或者是慌张?

    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的他疾步走上前,他拎起谢放的衣领,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如同一匹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你方才那句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敢承认了,你同那个哑巴根本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同阿笙的关系,一直都很清楚。我以为这一点,大哥也很清楚。”

    谢朝晞皱着眉。

    二弟这句话,究竟何意?

    那个哑巴,究竟是不是二弟的小情人?

    …

    重要文件谢放都没有留在公司。

    他出了门,将办公室留给了大哥谢朝晞。

    黄维庸就在门口候着。

    见到二少先从办公室里出来,黄维庸眼露惊讶。

    得知二少要出门,又听说了两人起争执的原因,黄维庸陪着谢放一块下了楼。他客观地分析:“二少,您确定要放弃东郊的铁矿开采权么?若是大少爷当真能够同东洋人将四、六分若是能够谈下来,咱们公司无疑能够有一大笔进账!这对咱们,没有坏处。”

    走出公司,老徐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今日是吉祥居开业的日子,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到的。

    谢放朝车子走过去,听见黄维庸的话,他顿下脚步,浅笑着道:“谁说我要放弃东郊的铁矿开采权?”

    黄维庸倏地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二少爷:“二少,您的意思是……”

    第197章 门庭若市

    “我要的是东郊铁矿独立的开采权。”

    闻言,黄维庸目露错愕,“独立的开采权?二少,这独立的开采价格,咱们哪里吃得下?”

    就算是同当局争取联合开采权,出大头都是东洋人。

    游行的队伍,举着“打倒东洋帝国主义”从街角的那头,声势浩大地从这边涌来。

    谢放听着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抗议声,“之前是吃不下,现在未必。”

    黄维庸弯腰,拱手:“还请二少爷指点……“

    “黄叔若是不介意,我们车上聊?”谢放打开后车座的车门。

    他笑着道:“您就当是随我外出公干了。”

    东郊铁矿的事,确实不宜在路边聊。

    只是……

    黄维庸迟疑地出声问道:“敢问二爷,这会儿是要去哪儿?”

    谢放笑着道:“去吃饭。黄叔可有兴趣?”

    只是外出吃顿饭,倒是不耽误什么时间。再一个,东郊铁矿的事的确不宜在路边聊。

    这么想着,黄维庸也便点了点头,他不大好意思地道:“我自个儿上车就行了,不敢有劳二少。”

    谢放握着车把的手并未松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黄叔请。”

    黄维庸只好赶忙道了谢,先行弯腰上车。

    谢放随后上了车,“徐叔,去吉祥胡同。”

    …

    吉祥胡同?

    黄维庸有些意外。

    吉祥胡同距离他们这儿可不算近。

    二少怎的想到去吉祥胡同那里吃饭,是约了什么人?

    “林市长这几日想必很头疼。”

    黄维庸的思绪被二少的这句话打断了思路。

    他顺着二少的视线,瞧见了窗外浩荡的游行队伍,当即明白过来了谢放方才那句话是何意思,“听说这帮学生下一个目标便是政府大厅,希望不要闹出大乱子才好。”

    谢放不疾不徐地问道:“黄叔您说,倘若我这个时候约林市长吃饭,谈东郊铁矿独立开采权的事,林市长可会答应?”

    黄维庸一愣,倏地,他的眼底迸出精明的光,“您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压价?”

    如今当局企图将东郊铁矿的联合开采权卖给东洋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当局想必很头疼。

    这个时候,如果二少前去同当局谈判,价格上或许是能够压一压,只是倘若想要由他们单独吃下,会不会还是有点难?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谢放转过头,他笑着道:“不,我只是想要真心诚意地帮林市长一个忙。”

    黄维庸沉吟片刻,他如实地道:“二少,您把我给说糊涂了。”

    谢放进一步解释,“今日游行示威一事,明日定然见报。届时,向林局长施压的,可就不止是大学生了。您认为,倘若民意汹汹,要当局给大家一个说法,当局会怎么做?”

    倘若事情真的闹大,民意沸腾,非向当局讨要说法,最佳的方案当然是推个人出来顶……包?

    黄维庸这才明白,二少方才那句是“真心实意”地帮林市长一个忙是何意思。

    如若事情当真如同二少所预料地那样发展,民意汹汹,当局有意要牺牲林市长,林市长自是着急,二少那时若是找上门,林市长态度势必会松动。

    怕只怕……

    黄维庸说出自己的忧虑:“只怕到纵然林市长肯答应,日本人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谢放:“到时候各凭本事竞价便是了。”

    这一下,黄维庸听得更是茫然。

    单论财力,北城无论是哪家公司都不会是东洋人的对手,倘若当真是公开竞价,他们如何能够同东洋人去争?

    以往,黄维庸跟在老爷子谢载跟身边,自认为能够将老爷子的心思揣摩个七七八八,他这才跟在二少身边几日,怎……怎觉得老跟不上二少的思维?

    莫不是他老了?

    …

    车子驶过车水马龙的闹市街,拐进吉祥胡同。

    车子开得有点慢,吉祥胡同外头便停了好几辆洋车。

    尚未开进胡同,黄维庸便听见“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黄维庸不由地向车窗外看去,可是巷子里,哪户人家在办喜事?

    老徐喃喃自语:“奇怪,往日这儿就算是举办字画展,也没见这么多洋车啊。”

    谢放朝前看了一眼,前头确实停了不少车,“许是哪户人家在宴客,徐叔你附近找个空地停车便可,便是远一点也不打紧。我们出门时间不算早,可别整个开业都错过了。”

    “哎,好。”

    怕车子再往里头开,等会儿便开不出来了。

    老徐索性将车停在胡同外头的马路上。

    阿笙当初选址,是精挑细选过了的,吉祥居便是离外头的马路也不远,只是走个几步的事情。

    老徐打开车门,“二少,黄老,请——”

    黄维庸跟在二少的后头下了车,他听见二少在问老徐,“东西可带上了?”

    老徐将车门关上,“回二爷的话,早早就备在车上了。”

    老徐打开后备箱的门,黄维庸瞧见,老徐从后头搬了好几个礼盒下来。

    黄维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爷这是要去拜访哪位贵客?

    谢放走上前,从中拎起两个礼盒,老徐连忙道:“二少,您让我来拎吧,笼统就这么一点东西,我拿得了。”

    谢放笑着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拿,岂不是两手空空?到时候方小掌柜认为我诚意不够可如何是好?”

    老徐被二少给逗笑,“阿笙少爷可不是那样的人。”

    知晓二爷同阿笙少爷两人交情甚笃,倒没有再阻止二少。

    谢放对黄维庸道:“黄叔,您随我同徐叔一并过去便成了。”

    阿笙少爷是哪位人家的公子?

    他怎的从未在北城听过这位的名号?

    听见二少的话,黄维庸忙应了一声,“是,二少。”

    …

    “嚯!二少,这,这吉祥居,怎,怎的……这么多人?”

    老徐拎着礼盒,走在二少同黄老两人的身后,瞧见吉祥居门口门车水马龙的场景,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即便是开在闹市区,这头一天怕也未必来这么多客人。

    阿笙少爷在北城名气尚未打开,按说头一天不会有这么多的客人的。

    不过不管是何原因,总归替阿笙少爷感到高兴1

    谢放亦是颇为意外,“等见了阿笙,我问问。”

    黄维庸听见二爷同老徐两人的对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吉祥居?二爷,您今日去吃饭的地方,便是吉祥居么?”

    谢放询问地看向黄维庸,“黄老听说过吉祥居?”

    黄维庸摇了摇头:“我倒不是听说过。”

    见二爷同老徐都在看着自己,黄维庸解释道:“我是在前两日的兴报上读到过,兴报主编罗有光,在美食一栏里,提到过这个吉祥居。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吉祥居的广告单。那广告单设计得可真好看,瞧着格外地有格调。广告单上的菜品也挺吸引人。”

    就是价格瞧着就不低。

    也难怪今日这吉祥胡同全是洋车,一顿饭要吃去寻常人家近一年的花销,普通百姓确实吃不起。

    谢放沉吟片刻,“罗有光?善于针砭时事的那位罗主编?”

    黄维庸回答得含蓄:“是那位。”老爷子还被那位写文章骂过呢……

    老徐睁大了眼睛,“这么说,阿笙少爷的吉祥居之所以来了这么多人,全是因那位罗主编的关系?阿笙少爷可真是聪明,竟然想到要找那位罗主编为自己打广告!”

    黄维庸,“不,不。老徐,你这么想可就错了,罗有光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绝不是花几个钱,就能雇他写一篇文章。恰恰是因为罗有光的文字,不是用钱所能够买到的,也因此,他在业界极为有信誉。”

    想来,也是因为罗有光在业界盛誉有加,他执笔推荐了这个吉祥居,才会引起这么多的名人前来。

    老徐不由地好奇,“按照您这么说的话,那位罗主编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阿笙少爷同那位罗主编是怎么认识的。”

    黄维庸笑睨着二少,“想来吉祥的掌柜的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令那位罗主编另眼相看。”话语里,多少带着对阿笙身份的试探。

    谢放自是清楚,黄叔是父亲放在他身边的一双眼睛,其次,才是协助他。

    听出黄叔话里的试探,谢放四两拨千斤,“阿笙的厨艺不错,黄叔等会儿要是觉着阿笙的菜符合您的胃口,您便多吃一些。”

    …

    “您好,请问几——”

    听说有客人来了,豆豆手里头拿着纸笔,从里头迎出来,瞧见是谢放、老徐一行人,别提多高兴,“二爷,徐叔!你们来了啊!掌柜的要是知道您来了,定然很高兴。”

    没瞧见掌柜的,老徐手里头拎着礼盒,出声问道:“豆豆,阿笙少爷呢?可是在厨房忙?”

    谢放一进院子,便四下搜寻阿笙的身影,并没有见到阿笙。

    想来这会儿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

    果然,只听豆豆道:“那可不,阿笙少爷今天可是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二爷,这位爷,还有徐叔,你们里头请呀。阿笙少爷早早就将包间给二爷留好了……”

    豆豆领着二爷一行人,去吉祥居视野最好,也最大的一间包厢。

    知晓二爷今天要请黄老吃饭,老徐将礼盒放在包间的地上,便识趣地先行退出去了。

    黄维庸近了包间,四下看了看,这雅间的墙上,挂了三幅彩色的瓜果图,瞧着很是可爱。着笔处,很是见画功……

    黄维功去看画上的落款——

    抱石老人。

    这,这三幅画……

    竟,竟都是出自抱石老人之手?

    抱石老人如今的一幅画,在市场上可以说是至少百元起步。这三幅显然是一组作品。组合作品的价格通常要高于单幅画的价格两到三倍。

    世家公子将抱石老人的画买来收藏,不足为奇。

    可二爷的这位朋友,竟将抱石老人的画挂在成日迎来送往的饭馆包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出手这般阔绰。

    “黄叔,请坐——”

    听见二少的声音,黄维庸回过神,他连忙落座,“谢二少。”

    豆豆给二爷以及黄维庸各自沏了杯茶,“二爷,这位爷,请问您二位想要吃点什么?”

    谢放便转过头,看着黄维庸,“黄叔想要点什么?”

    黄维庸错愕,“二少今日……没有宴请其他宾客么?”

    谢放笑了笑,“黄叔不就是我要宴请的宾客?”

    黄维庸这才知道,今日在吉祥居,二爷并没有宴客。

    如此说来……

    二爷是专程赶来,为了给他这位阿笙朋友送上新店开张之礼?

    …

    黄维庸拱手作揖道:“老朽惶恐……客随主便。二少您点便可,我什么都可以。”

    说到底,二少是主子,即便是他在公司的资历再深,黄维庸自是不敢逾越。

    如此,便由谢放做主,点了四个菜,一个汤。

    豆豆专一一记下,“好勒,那二爷您同这位爷稍等。桌上有瓜子、水果,二位爷可以先吃一些,打发时间。”

    谢放笑了,“你且去忙你的吧。我这还用得着你招呼?”

    豆豆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也是,瞧我,忙傻了。”

    豆豆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后,忽地想起什么,他顿住脚步,转过头,“二少,您稍微坐一坐,我这就去告诉阿笙少爷,您来了。看他能不能抽出空来。”

    “他既是在忙,你去打扰他做什么?若是阿笙问你,你便告诉他,我今日不赶时间,让他且先忙他的事情,不必急着来招呼……”

    谢放话尚未说完,包间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豆豆转过头,看了眼来人,又回过头,笑着对二爷道:“二爷您这话,好像还是说晚了一些。”

    第198章 算计之内

    “掌柜的,二爷在里头呢。”

    豆豆朝疾步走来的阿笙挥了挥手。

    包间的门敞开着,听豆豆说二爷就在里头,阿笙便进了包间。

    阿笙进了包间,豆豆便赶紧出去忙去了。

    阿笙进了包间,才发现二爷今日还带了客人来,便朝客人拱手作了揖。

    这位吉祥居的掌柜的……会……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黄维庸愣愣地看着阿笙,险些忘了回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拱手回礼。

    …

    阿笙是应某桌客人的要求,要求见一见主厨师傅。阿笙便将后厨暂时交给他雇的师傅还有几名帮厨,在小毛的陪同下,去见了见。

    没曾想,掌柜竟然是个哑巴,还这般年轻,客人目露惊讶,可也没有将讶色表现得太过明显,离开前,还给了他一笔赏钱,叫他哭笑不得。

    阿笙从包间走出,恰好碰见了二爷的司机老徐,这才知晓二爷来了。

    二爷来了,阿笙便是再忙,也要过来见一见的。

    北城气候干,阿笙的嘴唇有些起皮。

    谢放瞧见了,自是心疼。

    他牵着阿笙的手入了屋,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今日既这样忙,还跑这一趟做什么?”

    阿笙咧开嘴,比划着,“在外头碰见徐叔了,听说二爷来了……”

    便想着过来瞧一眼。

    阿笙没比划完,因为他手里被已然被二爷塞了杯茶。

    即便阿笙这话没说完,可谢放如何能瞧不懂他的眼神?

    阿笙将二爷塞他手里的茶喝了。

    谢放见阿笙喝得急,就猜到他多半是上午忙到现在没喝几口水,才会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杯茶都见了底。

    他将阿笙喝空的茶杯接过,“可还要再喝一杯?”

    阿笙摇了摇头。

    不好喝太多茶的。

    何太多茶,容易跑厕所,耽误事。

    谢放隐约猜到原因,浅浅叹了口气,“知晓你今日忙,菜我已经点了,回头你让人端过来就成,不用再亲自跑一趟。我今天不赶时间,你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过来便成。”

    一杯茶入了喉,阿笙的喉咙同嘴唇好受了许多。

    他今日实在是忙,只好同二爷比划着,“好。只是,若是……若是我忙到太晚,您……”

    阿笙想说,若是太晚,便让二爷先回去。

    谢放接口道,“无事,我今日便在你这儿坐坐。

    阿笙感动地看了眼二爷,“好。那我先去忙了……”

    谢放:“去吧。对了……”

    阿笙疑惑地看着二爷。

    “无事,想同你说一声,给你带了些开业礼物。又想着,等你忙完再说也是一样。恭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方小掌柜。”

    说罢,正经八百地朝阿笙作了揖。

    阿笙耳尖通红,羞窘地拱手回礼。

    小毛跑过来,在门口喊,“掌柜的,厨房那边忙不过来……”瞧见包间的二爷,高兴地给爷请了个安,“爷,您也来了。”

    不等阿笙开口,谢放道:“去吧。回头咱们再叙。”

    阿笙来时匆忙,走得也匆忙。

    同二爷打过招呼,便随小毛一起同出去了。

    …

    “没想到这吉祥居的掌柜的,竟这般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黄维庸瞧着门口方向,感叹道。

    桌上放着四碟冷盘,谢放将瓜子同较为方便进食的果脯调了调,将后者给放黄维庸的桌前,笑着道:“原先在符城,阿笙家中便是开酒楼的,幼时便拜了酒楼主厨学厨。黄叔您可别瞧他年纪小,掌勺的功夫可未必会输给咱们笔上的功夫。”

    黄维庸听后哈哈一笑,“子承父志,难怪,难怪。”

    赞赏地说了一句,黄维庸状似闲聊般地说道:“二爷同这位方小掌柜,似乎交情颇深。”

    谢放用手剥了颗瓜子,“说是生死之交亦不为过。”

    黄维庸心头一震。

    生死之交,这得是多大的情谊?

    …

    谢放点的菜以及米饭被一一端上桌。

    黄维庸是南方人,喜好吃海鲜,谢放便将那道清蒸鲫鱼给放置他的桌前,“来,黄叔,尝尝这清蒸鲫鱼,阿笙蒸的鲫鱼,不是我夸,鱼肉鲜嫩,入口鲜美,……”

    黄维庸受宠若惊,连忙道:“哎,二少爷您不必招呼我。我不同您见外。”

    谢放笑着道:“不见外才好,黄叔您尽管敞开怀了吃。”

    “哎,好,好。”黄维庸一面应承着,一面将筷子伸向清蒸鲫鱼。

    尝了一口,果然这肉质十分鲜嫩,半点没有腥气,没忍住,又动了好几筷。

    这人上了年纪,太硬的东西便不大咬得动。

    黄维庸一晚饭快要尽底时,放才注意到,二爷今日点的菜……竟都是照顾了他的需要。

    譬如这肉质鲜嫩的清蒸鲫鱼,下饭的蟹黄豆腐、麻仁鸽蛋、冰糖山药……便是甜点,点的也是入口即化的杏仁酪。

    黄维庸不免想起过去大少爷谢朝晞以及三少爷谢朝晖宴请自己的场景,虽说也是待他十分客气,可到底没有如同二少这般面面俱到,甚至可以说是细微入至。

    即便他从前辅佐老爷,老爷也未能做到像是二少这般。

    “黄叔觉得这吉祥居的菜味道如何?”

    黄维庸放下手中舀杏仁酪的勺子,轻轻擦拭着嘴,眼底满是赞赏,“当真不错。不瞒二少,老夫都快吃撑了……”

    谢放执起桌上的茶壶添茶,“黄叔以为,这吉祥居的味道,可适合林局长?”

    黄维庸忽然一下明白过来,二爷今日请他吃的这顿饭,远不若他一开始设想地那般简单——

    二爷这是早就算计上他了啊。

    从开口邀他上车,再到请他吃饭,一步步,怕是皆在二爷的算计之内。

    黄维庸是跟在老爷子身边大半辈子的老臣了,没少陪着老爷子应酬。

    这北城里头,那些个市长、局长、部长喜好什么,甚至他们的姨太太近日喜欢听谁的戏,黄维庸都在心里头记着。

    他是老爷子的人,老爷是属意要大少爷接班的,这意味着他对二少可以辅佐,但绝对不能亲近。

    倘若二少当真通过林局长得到东郊铁矿独立的开采权,大少爷的威望势必会受到进一步打压……

    可他眼下就坐在人在饭桌上,二少爷又已经将话给递过来,他要是打太极,不说出个实质性的话来,未免就太不识好歹了。

    “林局长是卢城人,尤好一品锅。尤其是天仙楼的一品锅,锅底喷香,每一层食材用料都不相同,味道也便层层递进。林市长每回外出用餐,一准去天仙楼,一到天仙楼,必点一品锅。”

    谢放将手中斟满的茶杯,给黄维庸递过去,“多谢黄叔指点。”

    黄维庸赶忙双手恭敬接过,“二少客气,二少客气。”

    这茶入了喉。

    方才还还觉着天嫩可口的杏仁酪,这会儿怎么尝,怎么都觉得有些许的涩感。

    …

    阿笙稍稍空闲下来,已将近下午三点。

    将身上的围裙脱下,阿笙匆匆赶往包间。

    包间已经被收拾干净,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阿笙去找小毛,小毛在包间里自是有些失落,可他也明白,二爷并不比他空闲。

    忽地,阿笙听见有熟悉的说笑声,从隔壁包间传来。

    阿笙赶忙出了包间。

    只见二爷有说有笑地同几位客人,从包间出来,“叶老,欢迎下次再来。”

    “一定,一定……”

    “这吉祥居既是你也参股了。那我们日后可不得常来,多光顾你的生意。”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阿笙睁大了眸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二,二爷竟还没有离开么?

    阿笙在原处站定,瞧见二爷朝这边看了过来,还冲他招手。

    阿笙忙走上前。

    谢放一只手揽在阿笙肩上,笑着对众人道:“我来为各位介绍,这位便是吉祥居的掌柜的,方笙。阿笙,这是北城戏园的叶老板,这位是在北城大学教书的陶先生……”

    如果说,原先众人不过是客套,表示以后会经常光顾,瞧见这位谢家二少这般正式地替这位小掌柜介绍着他们,倒是难免多看了阿笙几眼。

    看来二少说再这吉祥居参了股,还当真不假。

    不但不假,同这位方小掌柜交情肯定挺深,否则哪里会这般用心的将这位方小掌柜介绍给他们认识。

    阿笙知晓二爷的用意,认真地将几位老板、先生的长相给记下。

    想着回头再问问在这间包间服侍的伙计,以便将几位爷的喜好也给记下。

    …

    谢放让阿笙陪着他,亲自送这几位客人出门口。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掌柜的也不好当。得不停地同人拱手作揖,还得不停地说场面话……”

    客人一走,谢放便伸长了胳膊,将胳膊向上举,活动身子。

    阿笙失笑,“做生意,自是都不容易。二爷您怎么……我还以为您回去了……”

    豆豆手里头端着碗碟,从屋子里走出,经过院子,瞧见阿笙的比划,笑着插了一句,“爷是瞧您实在忙抽不开身,他宴完客,便让咱们将他那件包间给收拾出来,帮您招呼客人,一直忙到现在哩。”

    说着,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阿笙唇边的笑意微凝,有些懊恼地道:“今日是我经验不够,考虑得也不够……”

    他原先以为,他在北城没名气,吉祥居又不是开在闹市,至多只会来几桌客人。请的帮厨不够,伙计不够……亏得吉祥居规模不大,包间也就几间,就算是满客,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今日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他,还是得再备些桌椅,这样倘若包间满园,客人可以在院子里坐一坐,如此不至于人来了,发现没包间可坐,又出去了。

    虽说嘴里说着下回会再来,可谁又能确保,客人下回一定会再来呢。

    哎……

    还牵累二爷给他当了回“掌柜”的……

    “这吉祥居,本来我就有参股,不过是当一回掌柜的,算得了什么?不过今日吉祥居的盛况,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阿笙比划着,“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回来这么多人……我听着客人说,他们是在兴报上瞧见那位罗主编为吉祥居写的文章……”

    阿笙将二爷请到他自己休息的那间屋子,他给二爷倒了杯茶,请二爷坐。

    谢放将茶接过去,拉着阿笙坐他腿上,“阿笙也坐。”

    阿笙耳根红透。

    哪……

    哪有请人坐腿上的。

    “你方才在外头说,客人们是因为瞧见兴报的罗主编为吉祥居写的文章,故而特来捧场。忘了问你,你同那位罗主编,是如何认识的?”

    阿笙便将那日那位罗主编来他们店里的情景简略地提了提。

    “原来是这样。那位罗主编,倒是个性情中人。”

    阿笙点头。

    那日,那位罗主编说,吉祥居定然会生意红火,他只当人家是在说吉祥话,未放在心上,未曾想,那位罗主编竟是直接为他这家店写了篇文章……

    “回头,再请那位罗主编吃顿饭。”

    阿笙先是点头,后迟疑着比划着,“就是不知道这一回那位罗主编肯不肯来。”

    那位罗主编瞧着便是个极为有性格之人。

    那日他是误打误撞,请那位罗主编吃了顿饭,这回,他正经八百地请,不知道那位罗主编会不会给面子。

    谢放轻刮了下阿笙的鼻尖,笑着道:“放心,他既是肯为吉祥居专门写篇文章,说明他对你,对吉祥居的印象极好。到时候,咱们就请那位罗主编,吃一品锅吧,如何?”

    倘若那位罗主编当真会来赴约……

    那他想要办的事,可就更简单了。

    第199章 必须是你

    听得一品锅三个字,阿笙仿佛已经能够闻见一品锅扑鼻的香气。

    北城的春天,比符城要冷得多。

    这时节,能够吃一口热腾腾,鲜香十足的一品锅,的确是个极好的主意!

    只是……

    谢放瞧出阿笙面上的为难,“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阿笙耳尖有些红,他不大好意思地比划着,“一品锅我先前同老师去天仙楼尝过一回,自己没有动手做过。我听说那位罗主编除却在报社担任主编以外,还是个美食家……”

    万一他做的味道不对,岂不是班门弄斧了么?

    阿笙倒是不担心丢人,或者是影响吉祥居的招牌什么的,他就是担心到时候自己厨艺不精,招呼不周,反倒显得诚意不足。

    谢放圈上阿笙的腰身,在脸靠在阿笙肩上轻笑,“我当阿笙是在担心什么,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二爷说话时的气息,浅浅地拂过阿笙的脖颈处的肌肤,阿笙脸都红了。

    过了好半晌,才想起要问二爷,笑什么。

    谢放握住阿笙比划的手,眉眼噙笑,“阿笙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笙眼露不解。

    “北城的美食,我虽不能夸下海口说,悉数遍尝过,只是天仙楼的一品锅,从前却也没少吃。过去我还同天仙楼的师傅聊过,知道他们大体都用到哪些食材,也知道他们用什么调味。回头,我将食材给你写下,你只管将食材备齐,回头我帮你试味道。

    咱们也不用去仿天仙楼的一品锅的味道,罗主编既是个美食家,说明他尝过的名菜不少,只要咱们能做出自己的味道,得到罗主编的认可便可。

    一道菜,用的什么食材,不难打听,毕竟不是独家秘制菜。

    难就难在对火候的把控以及调味上,听说二爷知晓天仙楼一品锅都用的什么配料调味,阿笙顿时有了些许信心。

    直至听到二爷说可以帮自己试吃味道,阿笙微拧了眉心,“二爷不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么?”

    一品锅虽说有好几层,严格意义上并不油腻,可里头到底有鸭块、卤鸡块、还有大片猪肉……

    “只是尝个几口,没什么妨碍。”

    …

    “掌柜的——”

    阿笙同二爷在屋里头说着话,门外传来小毛的声音,

    阿笙瞬间从二爷的膝上起身。

    站直了身子,方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进屋时是将门关上的,豆豆同小毛两人在未经过他的允许前,也绝不会擅自进来。

    “不怪你。”

    阿笙蓦地听见二爷的这一句,脸颊通红。

    谢放朝着门口,唤了一声,“进来吧。”

    小毛从外头走进,“掌柜的,厨房同包间,伙计们都已经都已经收拾好了。帮厨让我过来问您,下午要几点开始备菜?喔,还有……黎先生也请您去一趟,说是有事同您商量。”

    小毛口中的黎先生,是阿笙请的账房先生。

    因着今日前台事情实在是多,阿笙便请黎先生给自己帮忙招呼客人。

    不知道那位黎先生会不会因此有些不满……

    谢放一听,便知晓阿笙今日还有得忙,他出声道:“我同你一块过去。你招的那几个新人,我还没见过呢。”

    毕竟不是其他人都能够像小毛同豆豆那样,能够瞧得动阿笙的比划。

    这新店开张,头几天的基调极为重要,倘若当掌柜的镇不住底下的人,往后事情就不好办。

    阿笙到底年轻,又不能开口说话,总归他去稍微看个一眼,才能放心。

    阿笙猜到了二爷的用意,他感激地看了二爷一眼,点了点头。

    …

    “掌柜的来了。”

    “掌柜的来了……”

    阿笙同二爷两人一起来到前厅,发现不仅黎先生在前厅坐着,好几个伙计竟也在前厅站的站,坐的坐。

    阿笙微拧了眉心。

    当初他招工时便说过,倘若店里没客人,可以去西厢房旁边的耳房休息。

    如此,若是有客人进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如何能全在前厅站着?

    过去爹爹掌管长庆楼,大家伙也都是在后厨或者是靠着僻静的地方休息,哪有在前厅,正对着院门坐着休息的道理?

    “掌柜的,这不是,忙活到现在,我们几个人才在这儿休息,休息。”

    “是啊,掌柜的……我们可不是存心偷懒啊。”

    几个伙计原先在松散地聊着天,见到阿笙的过来,面上露出不同程度的尴尬,除了账房黎先生,其他两个坐着的伙计赶紧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站起身,只是神情上却是没什么惧意。

    谢放将几个伙计的反应看在眼底,他笑着对众人道:“没事,既然都忙完了,自是可以休息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这位是……

    豆豆走上前,替大家伙介绍二爷,“噢,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谢二爷,也就是我们的东家。这吉祥居,便是谢二爷投资我们掌柜的开的。”

    “这位是东家?”

    “原来是东家。”

    “东家好。”

    “见过东家。”

    阿笙请的这几个伙计,都是有过跑堂经验的,大家伙都见过世面。他们一瞧这位二爷的衣着同气质不俗,便知东家身份上定然有来历。

    于是放纷纷行礼,便是方才见到阿笙还坐在位置上的黎先生,听说谢放是东家,趁着众人不注意,赶忙从位置上站起身。可比方才见到阿笙,礼数周全多了。

    谢放微点了下头,他理所当然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同时,给阿笙递了个眼神。

    二爷是让他也坐?

    阿笙迟疑着,走到二爷旁边的空位坐下。

    …

    阿笙落座后,谢放这才淡淡地出声道:“今日辛苦诸位了。”

    “东家客气。”

    “都是我们应该的,应该的。”

    谢放:“累了半日,休息需要休息,休息。”

    就在几个伙计习惯性像方才那样点头时,只听谢放话锋一转,“不过这大厅是用来招呼客人的,诸位说可是这个道理?”

    现场一下子没了声音。

    众人方才知晓,这位东家分明是来者不善……

    就说么,这么大一家私人饭馆,怎么会由掌柜的一人来掌店。年岁小不说,还是个哑巴……原来这吉祥居背后,还有一个厉害的东家。

    小毛同豆豆两人对看了一眼,小毛当即接口道:“二爷说得极是,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掌柜的给我们在耳房留了休息的房间,那我同伙计们现在就去休息?“

    谢放转过头,看向阿笙,“阿笙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谢放询问阿笙的意见,无疑是在提醒众人,阿笙是这里的掌柜,这里的事情,还是要阿笙说了算。

    阿笙摇了摇头,比划着,“就这样安排吧。只是休息的时候,要留意门口动静,不能来了客人,都无人知晓。”

    小毛便将阿笙比划的意思,同众人说了。

    “是,掌柜的。”

    “知道了,掌柜的。”

    谢放这个东家都对掌柜的这般“礼遇”,伙计们自是不敢造次。

    小毛同豆豆便将几个伙计带到耳房去休息。

    …

    “不知道哪位是黎先生?”

    黎乃沅原同众人一起出去,听见这一句,只得生生地停住了步子。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随小毛同豆豆出去了,黎乃沅在心里头暗喊了一句倒霉,勉强扬起笑,他双手作揖,“回东家的话,在下黎乃沅,见过东家,见过掌柜的。”

    谢放看着这位账房先生,“听闻先生有事要同方掌柜的商量?不知是何事?我今日正好无事,也听听。”

    黎乃沅原先是想着,自己今日这般辛苦,又要做账,还帮忙招呼客人,便打算趁休息时间,同掌柜的提一提给他发个开业红包的事……

    倘若掌柜的不答应,他也想好了,那他便恪守一个账房先生的本分,在房里做做账,核对核对账簿。

    可这开业红包的事,他如何同东家提?

    这东家瞧着是和善,可方才仅仅只是三言两语,就不动声色地将在大厅休息的伙计们都给“赶”去了耳房,可见不是个简单的。

    黎乃沅忙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今天掌柜的不是忙不过来么……我想问问掌柜的,等下午或者是晚上需不需要我再帮忙招呼客人。”

    谢放自是记得,先前小毛去请他,转达的可是这位黎先生有事要同阿笙“商量”,而不是“问询”。

    知晓这位黎先生没说实话,谢放也没拆穿他,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道,“我们有一位二掌柜,是我府中的管事。因着我府中上午忽然要事,他一事没能走得开。下午他便过来,今天辛苦黎先生了。”

    二爷府中的管事,指的可是陶管事?

    二爷是要将陶管事调来,给他做二掌柜么?

    黎乃沅一听,便知道自己想要的“开业红包”这下是彻底没了指望,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地道:“不辛苦,不辛苦。东家言重了。那……东家,掌柜的,先去将今天上午的流水理一理?”

    谢放问阿笙,“阿笙你的意思呢?”

    这是谢放既方才伙计们的事情之后,又一次询问阿笙的意见。

    黎乃沅很是有些意外。

    这个东家……似乎格外敬重掌柜的。

    阿笙也听出了,这位黎先生原先要同他说的事,应当不是方才同他说得那一件。

    阿笙好歹在酒楼待了这么多年,像是这位黎先生这般,见他年轻,又不能说话,想同他提条件的伙计,他也没少听店里的老板们提过。

    二爷将陶管事借他,已是最好的安排。

    要不要留下这个黎先生,等陶管事来了之后,看陶管事如何说吧。

    阿笙便点了点头,他比划着,“不耽误黎先生的时间,那您先回屋理账吧。”

    谢放将阿笙的消息,转达给黎乃沅。

    黎乃沅便赶紧拱手告退。

    走出门口,后背汗涔涔的……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

    黎乃沅出去后,大厅里便只剩下了阿笙同谢放两人。

    谢放低声地道:“抱歉,未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决定,将陶叔调过来,当你的二掌柜。我想着,你的这位账房先生可能在你这里做不久。我让陶叔过来,等你逐渐地上手,有了趁手可用的人,我再将陶叔调回去。”

    阿笙忙比划着,“没关系的……二爷您将陶管事借给我,分明是我占了便宜。”

    哪里还需要同他道歉。

    谢放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不是这样论的。这吉祥居毕竟是你的心血,你是吉祥居的掌柜,话事人必须是你。我还是方才那句话,等你日益地上手,身边有了趁手的人,我便让陶叔回来。”

    第200章 天赋极高

    谢放写了封信,派人去府上,请陶叔来一趟。

    陶管事收到信,便将府上的事情交代给福禄、福旺两人,坐车来到吉祥居。

    阿笙同二爷就坐在前厅,陶叔才进到院子,阿笙就瞧见了人。

    他忙陪着二爷一块迎出去。

    谢放亲自将陶管事请进屋,“抱歉,陶叔,临时将你给请来。往后的一两个月,恐怕得辛苦您了。”

    “哪儿的话。您院中一向没什么事,我清闲着呢,有点儿事忙才好。”

    谢放请陶管事坐,陶管事坐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笑着对阿笙道:“来,阿笙少爷。祝您开业大吉,往后生意红红火火。”

    阿笙慌忙摆手,二爷请陶管事来帮他的忙,该是他给陶管事封红才是,哪里能拿陶管事的红包。

    “既是陶叔的一片心意,你且收下,否则陶叔该觉着你是没瞧上他这点红包了。”说着,转过头,去看陶管事,“是不是,陶叔?”

    陶管事煞有介事地点头。

    知晓二爷同陶管事两人是在开玩笑,阿笙这会儿也只好先行收下。

    准备等这段时间忙完,再给陶叔一个大大的红包。

    两人同陶管事叙了会儿话,谢放便让小毛去将所有人给召齐,正式将陶叔作为二掌柜,介绍给大家认识。

    …

    有了陶管事坐镇,谢放也便放心回了公司。

    谢放办公桌后头,低头看文件的黄维庸抬起头,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已是近五点。

    二少竟在那吉祥居待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来,二少同那位方小掌柜确实有着过人的交情。

    办公室比外头要暖和,谢放脱下身上的外套,他走到衣架前,将风衣挂在衣架上,“黄叔,下午有我的电话么?”

    “有的,您稍等。”听见二少同自己说话,黄维庸回过神,他拿起桌上的本子,翻到记笔记的那一页,朝谢放走过去,“二少,今日的来电记录,都写在这儿了。”

    谢放大致扫了眼,瞧见好几位教育界泰斗给他留了电话。

    如今人们对于时局总是格外地优秀,教育界担心北城会起战火,在联系实业家帮忙捐款,以预留一笔款子,他日若是当真战乱,能使师生南下。

    谢放手头的现钱大都投在了繁市的厂子,即便如此,在先前教育界发起的募捐会上,他还是以个人名义捐了一笔钱给北城师大。

    多半是其他学校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故而最近几天,频繁打电话到他这儿来。

    谢放将这一页撕下,打算回头亲自联系这几位先生。

    只要金额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可以再捐几笔。

    谢放将本子翻到第二页,第二页已是空白。

    他的视线从本子上移开,抬起眼,“没有林市长办公室的电话么?”

    黄维庸如实地道:“回二少的话,林市长那边暂时未有任何消息。”

    “好,我知道了。”

    谢放朝办公桌走去,他推开椅子坐下,“可有什么文件要我过目或者是要我签的?”

    “有的,您稍等……”

    黄维庸去他的办公桌上,将需要谢放需要过目跟签署的文件放到后者的桌上。

    谢放拿起其中的一份文件,从桌上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笔,见黄维庸扔站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怎么了,黄叔,可是还有什么事?”

    黄维庸目露犹豫,“二少,您说林市长那边一个下午都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是已经有人已经抢先一步,同林市长取得联系?”

    毕竟是独立开采权,倘若二少当真能够拿下,开矿所获得的利益将是巨大的。

    谢放浅笑道:“今日游行示威闹得这样厉害,林市长这会儿只怕是焦头烂额。无妨,我们且等等。”

    黄维庸将信将疑,只是见二少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不好说什么,他微一鞠躬,“好。那您先忙,我也继续办公了。”

    谢放打开桌上的文件,仔细看过后,在需要他签名的文件上签上名字。

    黄维庸在埋首办公。

    谢放余光扫了眼办公桌后的那道身影,打开抽屉。

    但见抽屉里,出现一张字条。

    谢放作出一通翻找的动作,他扫了眼字条上的字——“大少中午上了裕田禾丰的车。”

    谢放从抽屉里,取出一颗桂花糖。

    看来,二哥还是没有死心,妄图联系裕田,以向父亲施压,以促成同东洋人的合作。

    谢放合上抽屉,剥开手中的桂花糖,眸色微沉。

    与虎谋皮,无异于自送于虎口。

    黄维庸低头写字,他偷瞥了在翻抽屉的二少一眼。

    方才他就在好奇,二少是在找什么,原来是找桂花糖。

    几日前公司小李给大家伙送了喜糖,他亲眼瞧见大少爷转头就就随意赏给了身边的人,没想到二少爷竟还留着。

    不但留着,还会吃底下的人送的喜糖……

    …

    开业的这一天,阿笙忙到深夜。

    不过因着有陶叔帮忙,阿笙不至像上午那般,忙得不成样子。

    偶尔来了重要客人,陶叔才会叫人来厨房,请阿笙去包间一趟。阿笙比划的手势,也由陶管事熟练地转达。

    如此,阿笙省了不少的应酬功夫不说,也更有时间跟精力花在菜品上。

    伙计们都是人精,一看陶管事的行事,便知晓这位二掌柜是个厉害人物,都不敢造次。

    这天晚上,阿笙同陶管事以及账房黎乃沅一同核算今日的流水。

    倘若说,黎乃沅先前还存了什么心思,那么今晚过后是一点不敢再有了——

    二掌柜的算账的本领实在厉害,即便还是掌柜的,瞧着年纪轻轻,可账目竟然也是过一眼,便能瞧出问题。

    核算过账目,阿笙封了账房先生黎乃沅一个红包,由陶管事替他转交。

    陶管事送黎乃沅到门口,将阿笙让他转交的红包,递给这位账房先生,“这是掌柜的意思,今日黎先生也辛苦了。夜色晚了,这个红包,给您坐车,也图个吉利。”

    黎乃沅今日已经做好两手空空的准备。

    上午虽说辛苦了一些,可二掌柜的来了之后,掌柜的确实没有再喊他招呼客人,心里头也就对能够收到红包不再报任何希望。

    未曾想,他并未开口,掌柜的竟主动给他封了个红包。

    虽说是给他坐车的,估计里头也没几毛钱,黎乃沅还是将红包接过去,道了谢,“这……多谢二掌柜的,也劳您提我转告一声,谢谢掌柜的!”

    陶管事笑了笑,“路上小心。”

    “哎,您同掌柜的也早些休息……”

    出了吉祥居,黎乃沅好奇究红包的数目,借着店门外昏暗的灯,低头一瞧,竟是整整五块钱!

    从这儿打车回他自己家,也就五毛钱!

    黎乃沅心情复杂地抬起头,瞧了眼身后的吉祥居,决心往后在这儿好好干!

    …

    “在门口就将红包打开看过了,估计对封红的数目挺满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陶管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回到屋子,同阿笙说了黎乃沅收到红包后的反应。

    阿笙弯腰将账本收进抽屉里锁好,“那便好。这位黎先生的账目做得漂亮,也细致。数目也没问题。倘若他能安心留下来,您也能够轻松一些。”

    之所以给五块钱,阿笙也是思量过的。

    封红数目不宜过大,过大容易将人的胃口给喂大。又不能给太少,太少便叫人扫兴,难免日后生出别的心思。

    五块刚好,远高于坐车的钱,又被陶管事夸赞道:“阿笙少爷年纪轻轻,便想得这般周到,实在是难能可贵。”

    阿笙被陶管事夸得很是有些不好意,他微红着脸颊,“我也是同爹爹学的。”

    其实,长庆楼的伙计,也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比如像是阿松就会有些耍小聪明,会躲懒,像阿泰又有些过于老实,处事不够机灵,还有其他的后厨师傅,也不是各个都像师傅那样尽职尽责。

    爹爹从小教他,水至清则无鱼,人也是一样的。

    不要瞧见伙计身上有什么缺点,便想着将人换掉,要看这个人是不是能够胜任所交代下去的工作。

    如果他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只是为人有些耍小聪明,还占点便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事情做得不是特别好,可人勤快、肯学,那边多花点心思调教。

    倘若像是偷东西、嗜赌或者是染上毒瘾这几样毛病则不行,是一定要开除的。

    他瞧着那位黎先生是心思有点多,可账目做得不错,若是他日后不生二心,他亦不介意逢年过节,给包个红包。

    陶管事感叹道:“方掌柜的是个有大智慧的,阿笙少爷亦是天赋极高。”

    不是所有人在耳读目染下都会开窍的。

    阿笙红着耳尖,忙从桌上,给陶管事倒了杯茶,“晚上您也累了,喝,喝杯茶。”

    再夸下去,他可要翘尾巴了。

    陶管事手里头端着茶杯坐下。

    忙了一天,这会儿总算能够歇歇,夜虽然已经深了,心里头却由衷地为阿笙感到高兴,他笑着道:“今天店里的流水很是不错,倘若保持这样的势头,吉祥居定然能在北城打响。”

    这饭馆若是有了名气,往后只要不出什么岔子,生意只会越来越红火。

    阿笙在陶管事旁边的位置坐下,倒是格外地清醒,“今日是因为有一位兴报的主编,在报纸上写了一篇关于吉祥居的文章,才来的这么多的人。生意是不是能持续,一日、两日,还瞧不出什么的。至少再过一个月后再看看。”

    陶管事笑着道:“客人们也不是傻,倘若您不是当真在厨艺上有真功夫,人家看过文章,坐下来一尝味道不对,定然就走人了,哪里会盘盘都空。

    我听着,客人也是对您的厨艺赞不绝口,您又打小跟在方掌柜身边,您就放心吧,咱们吉祥居会越来越好的。”

    阿笙感激地比划着,“多谢您吉言。”

    …

    吉祥居的生意,果然一日比一日红火。

    原因是来他店里,不少都是文化界的名流,好些个回去之后,写了文章,这一下,吉祥居的人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阿笙没忘记,吉祥居开业前,遇上示威游行,做好的传单都没发出去几张。多亏了兴报主编罗有光写的一篇文章才使得吉祥居有头一日的火爆以及往后的人气,也没忘记,他同二爷商量了,要请人罗主编吃饭的事。

    阿笙特意打听了兴报的详细地址,为表诚意,将店里交代给陶叔,亲自去了一趟报社。

    阿笙是头一回到报社来。

    阿笙看过兴报的报纸,他从前以为像是发行兴报这种家喻户晓的报纸的报社,会是在那种高楼里头,从人力车上下来,才发现,是在一家胡同里。

    只是兴报报社采用的是中西合璧式的建筑,大门是西式的三楼高的灰砖青瓦的建筑,走进去,里头又是四合院。

    阿笙来之前,便做了十足的准备。

    他提前将自己的姓名,以及他是吉祥居掌柜,以及他要找主编罗有光这件事写在纸条上,这样到了报社,就可以凭借纸条问人,又另外写了一封信,将他想要请吃饭的事情,详尽地写在信上。

    阿笙模样长得俊俏,瞧着年岁又小,他一进报社,人家还只当他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来找记者替他想办法解决的。

    发现阿笙是个哑巴,这下更是起了怜悯之心,瞧过阿笙的纸条,便有热心的记者表示刚好有事要找罗主编,可以带他一块过去。

    阿笙连忙谢过。

    给阿笙领路的人带着阿笙来到东厢房一楼的一间办公室,转过头,对阿笙道:“罗先生写稿子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您且先在这里等会儿。”

    阿笙点头。

    来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头传来粗哑的嗓音,“什么事?”

    年轻的记者轻声地推开房门,只探了探脑袋,没敢进去,“罗先生,吉祥居的掌柜的找您。”

    罗有光埋首在一堆揉皱的稿件中间,“什么吉祥居、如意楼的,不见——等会儿……”

    罗有光忽地反应过来。

    吉祥居?

    “不好意思啊,方掌柜,我们罗先生这会儿在忙,不然您……”

    年轻的记者话尚未说完,只见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罗有光胡子拉碴地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握住阿笙的一只手,用力晃了晃,“抱歉,实在方才写稿子写糊涂了……给您告个罪。”

    转过头,对年轻的记者道:“去帮我倒两杯茶过来,一杯浓的,一杯……一杯正常就好。”

    “哎,好!”

    年轻记者难得见到主编在写稿的时候被打搅还没发大火,应了一声,赶紧泡茶去了。

    临走前,又瞧了阿笙好几眼。

    这位吉祥居的掌柜的到底什么来头哇?

    罗主编又是专门给人写稿子介绍人家的饭馆,这会儿待人还这般客气。

    阿笙忙摇着头,他将手从罗主编手中抽出,笑了笑,“没事的。倒是我,打扰了您工作……”

    意识到对方可能瞧不懂自己的手势,阿笙指了指里头的纸跟笔,又坐了写字的动作,意思是可否方便借他纸笔写字。

    罗有光连蒙带猜,瞧懂了,“您请,您请——”

    阿笙便走进主编办公室。

    罗有光的办公室里,满是烟味,办公桌上,还全是揉皱的纸团。

    “用,用这张吧……”

    平日里,有访客过来,对于散乱的办公环境,罗有光从未觉着不好意思。

    今日倒觉得有些许窘迫。

    他给阿笙抽了一张纸,递过去,才发现这张写过了,只得又重新递了一张。

    倒是阿笙,他方才粗略地瞥了眼那张纸上写的内容,微微睁圆了眼睛。

    刚好罗有光重新递纸过来,阿笙接过,在纸上写下——

    “您想要采访抱石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