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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合心合意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阿笙由二爷陪着回到小院,虞清松和小石头已经回来了。

    听见门口说话的动静,虞清松从屋内走出,瞧见小毛和豆豆两人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礼盒,往屋里头搬,很是吃了一惊。

    南倾同阿笙两人这是要将整个北城给搬空呢吧?

    这……这也太多东西了。

    谢放手里头拿着阿笙摘下的帽子,放到一旁的桌上,又从阿笙手里接过耳罩,笑着回话道:“阿笙喜欢,便都买了一些。”

    两个人在外头逛了大半天,身体都走热了。谢放的外衣,就在手里头拿着。阿笙穿的是长款棉服,脱不了,只能摘帽子,耳罩。

    只一会儿的功夫,客厅就堆了不少。

    老爷子愣了好半晌,双手负在身后,仰起脸瞧着谢放,神情颇为复杂,“阿笙喜欢,你就都给买回来了啊?”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忙摇着手,“不,不是。”

    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多都是他好奇地上前瞧了几眼,二爷就给买回来了。

    他没有那般贪心,瞧见什么都要买下。

    他也劝说过二爷,让二爷不用什么都买,二爷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他分神的功夫,二爷便叫来店员结账,导致他后头不敢轻易走进店铺去瞧了。

    这事儿要是用说的,可能就是三言两语的事,比划起来就挺复杂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阿笙只好红着脸,“老师,小石头呢?我给他买了几件新衣衫,不晓得合不合身。”

    他同二爷回来好半晌了,也没见着小石头?

    “出去玩了大半天,路上就累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虞清松解释着,为什么小石头没随他一起出来的原因。

    听说阿笙和谢放两人给小石头买了衣裳,老人不赞同地道:“你们只管买你们喜欢的,小孩儿长得快,待春分一过,天气很快变又转暖,也穿不了多久。等到明年就该穿不下了。何必这般浪费。”

    豆豆给谢放同阿笙两人奉茶。

    谢放拉着阿笙坐下,将手中的茶先递给阿笙,笑着道:“过年么,有几身新衣服换着小孩子高兴。”

    阿笙接过二爷的茶,在一旁连连点头。

    他小时候过大年,最盼望着,便是穿新衣服,收压岁红包!

    想到压岁红包,阿笙忽地想起,他同二爷在寺庙里头,给老师同小石头求的两个平安符香囊还没给老师呢。

    阿笙从腰间的荷包里头,取出平安符香囊。

    谢放喝了口茶,代为解释道:“这是我同阿笙上寺庙里给您和小石头求的平安符,我同阿笙也各有一个。方叔同乔师傅他们几个,已经寄到符城去了。”

    虞清松这才注意到阿笙同谢放两人的腰间,果然多了一个他从前没见过的香囊。

    最后一趟了,小毛双臂抱着礼盒进屋,闻言,插嘴了一句,“老爷子,您这徒弟是真没白收。您看阿笙少爷出去这一趟,没少惦记您同小石头俩人。”

    虞清松收过阿笙递过来的平安符香囊,正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呢,听见小毛的话,感慨地附和了一句,“那可不,说明我这收徒收对了。其他人携礼登门拜师,我都给婉拒了。上哪儿再找像阿笙这么合心合意徒弟。”

    把其他人都给听笑了。

    倒是阿笙放下手中的茶盏,替老师着急,“老师今后不打算再收徒么?会不会太可惜了?”

    只教他一个……

    要是他没能学成,或者日后寂寂无名,老师的流派不就没落了么?

    虞清松宝贝地将手里头的平安符香囊给收好,笑了笑,“怎么会可惜?你天资高,又肯花功夫。日后啊,你的画经常风格自成一派,等画技成熟,你的成就定会超过我,名声更是会在我之上。”

    他已经有如此一位得意门生了,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去收什么徒。

    阿笙睁圆了眼睛。

    超,超过老师?

    这是他想都没有过的事。

    …

    “噼噼啪啪——”

    “噼噼啪啪——”

    除夕当日的炮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一些。

    阿笙手里头高举着对联,站在扶梯上。

    大门外,小毛、豆豆帮忙扶着扶梯。

    虞清松站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帮忙看对联有没有对齐。

    “往左一点。”

    “不对,往右一点。”

    “再左边一点?”

    “怎么瞧着……还是有一点点斜?”

    阿笙依言,配合着调整着对联的位置。

    一通折腾,老爷子对对联的位置还是不满意。

    小石端着浆糊,手都快酸了,出声抱怨道:“爷爷,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你能不能看好了再说?还是说,您眼神不好使?可要上街去配一副老花镜?”

    虞清松瞪了孙子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爷爷说话的呢?”

    “本来么,我就端个浆糊我手都酸了,阿笙哥哥还得双手拿着对联呢,他手不酸?”

    阿笙转过脑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对联么,肯定要贴直了才好看的。

    老爷子一听,小石头手酸不酸的不打紧,小孩儿么,就算手酸恢复也就一会儿的事,阿笙可就不一样了,阿笙这手要画画,平日里还经常给他们做好吃的,闻言,赶紧对扶梯上的阿笙道:“那就……还是维持原样,就,就刚才那样吧。再往右边一点点。”

    “好,就这样吧。”

    …

    阿笙按照师父的吩咐,贴上门联。

    “万岁!总算好了!”

    小石头高兴地蹦跳了起来。

    便是小毛同豆豆都松一口气。

    天奶,可算结束了。

    阿笙从扶梯上下来,他仰起脸,眼睛晶亮地瞧着门口喜庆红艳的对联。

    这对联,也是阿笙同二爷上街添置年货的那日,一起挑选的。他给二爷的院落选了一副,二爷则替他选了一幅。

    二爷家中人丁兴旺。

    今日除夕,二爷想必很忙。

    不知道他给二爷选的那幅,二爷贴上了没有。

    “贴完对联啦!阿笙哥哥,我们去玩炮仗吧!”

    阿笙的手被小石头给拉住。

    虞清松睨着他,“我看你是方才手酸是假,就等着阿笙带你去玩炮仗才是真吧?”

    “嘿嘿。走咯,去玩炮仗咯!”

    小石头将手中的浆糊往爷爷手里一塞,拉着阿笙就往屋子里头跑,去取炮仗。

    “小石头,你跑慢一些,不要摔了阿笙!”

    “知道了,爷爷!”

    小石头年纪比阿笙要小得多,对于爷爷让他小点心,千万别摔着阿笙这件事,小家伙竟是一点异议都没有,反倒当真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小毛跟豆豆瞧见了,忍不住捂着嘴笑。

    晚上的年夜饭,是阿笙下的厨。

    小毛跟豆豆,小石头包括虞轻松在内,都帮忙打下手。

    不大的厨房,挤了一屋子人,倒是比阿笙平日里,只有他跟爹爹两个人要热闹许多。

    小毛、豆豆两人轮流将阿笙烧好的热菜端上桌,虞清松同小石头爷孙两人一起帮忙拿碗筷。

    阿笙一个人在厨房,等着芋头炖排骨出锅。

    忽地,听见豆豆从外头高兴地跑进来,嘴里头呼着白气,“阿,阿笙少爷,二爷来了——”

    第182章 尽兴就好

    “阿笙少爷,您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您快去呀,这大过年的,不好让爷久等的。这儿我替您看着就好。”

    豆豆见阿笙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忍住出声催促道。

    阿笙这才恍过神来。

    二,二爷当真来了?

    怎么会?

    晚上是除夕,二爷不用同他的家里人一起守岁、跨年么?

    没时间细想,为了不让二爷久等,阿笙转身就往外跑。

    外跑了没几步,忽地想起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便又匆忙脱了围裙,挂在厨房柱子的钉子上。

    因为跑得太急,还被厨房的门槛给绊了一跤。

    幸好没摔倒,及时稳住了身体。

    豆豆瞧见了,吓一跳,跑上前,好心提醒道:“您小心些,也别太着急了。对了,二爷就在暖厅里。”

    二爷大老远的来一趟,总不能没见着人,就走了。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他比划着,“二爷吃过了么?”

    豆豆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个……我忘记问了。好像是……吃过了?也有可能没吃过?”

    他只顾着过来通知阿笙少爷,都没来得及跟二爷说几句话。

    “没关系。”

    阿笙摆了摆手。

    他回头自己问二爷,也是一样的。

    …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阿笙跑出厨房,跑过廊下,一口气,跑到了暖厅。

    为了方便热茶、上菜,暖厅的门开着,只用帘布挡着。里头炭火烧得旺,倒也不会冷。

    “南倾今日怎么会过来的?你家里人可知道?”

    暖厅里,虞清松给除夕夜,还特意跑来小院里的谢放,斟了一杯暖茶,“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夜里赶路,特别冷吧?”

    “多谢老爷子。”从老爷子手中将茶接过,指尖微圈着茶杯,谢放笑着道,我坐车来的,不冷。我们家年夜饭吃得早。吃过年夜饭,若是各房有兴趣,便去活动室,坐一起推牌九。若是有谁累了,也可先回院子,自行守岁。在除夕这一日,是没有门禁的。”

    一一回答老爷子所问得问题,谢放这才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

    其实说是门禁,也只是针对家中尚在读书的子女,又或者是女性。

    已经毕业,乃至工作的男性是不在门禁之类的。

    像是谢放,更是从来不受谢家门禁的约束。

    …

    便是坐车来的,下了车的这一路,总归得步行。

    白天有太阳还好,夜里没太阳,风又大,那风吹得就跟刀子割肉似的,哪能一点不冷。

    虞清松倒也没拆穿,他热情地邀请道:“我们还没开吃呢。你虽说是吃过了,既是来了,总得陪我们一起再吃上几口?”

    谢放自是没有任何的推拒,笑着应下:“好。”

    门口,阿笙听见二爷同老师两人的对话,方才确定,二爷是真的来了。

    二爷竟在除夕的这一天,从家里赶来,来到他们这小院。

    心跳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方才跑得太快的缘故,一直砰砰跳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似的。

    等气息稍微匀了匀,阿笙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他用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掀开布帘。

    “阿笙哥哥!”

    阿笙才露出半个脑袋,小石头眼尖,瞧见了他。

    谢放转过脸。

    阿笙迈进门槛,同二爷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谢放轻扬了唇角,眼底尽是温柔。

    阿笙脸颊通红,心跳得更快了。

    “阿笙来了啊?来,坐,坐。”

    老爷子高兴地指了指谢放旁边的空位。

    阿笙红着脸颊,挨着二爷坐下。

    …

    “恭喜,又添了一岁。新的一年,祝阿笙平安如意,岁岁康健。”

    阿笙才要比谢谢的手势,便瞧见有一个红包被递到他的面前。

    阿笙一愣。

    他的视线越过红包,往上移,去看二爷。

    二爷怎的,还给他备了红包?

    阿笙忙摇着手。

    他同二爷同辈,哪里能收二爷的通报。

    虞清松笑着道:“拿着吧,南倾有心,给我们每个人都备了。除夕红包,寓意新年祝福,可不能不收啊。”

    “是呢,阿笙少爷,就连我同豆豆都有。”

    小毛一面给阿笙添茶,一面笑呵呵地插话道。

    二爷给的这红包,可不小哩!

    听说二爷给每个人都备了,阿笙这才将红包收下,“谢二爷。也祝二爷……长命百岁。”

    过年吉祥话有很多,可吉祥话到脑子里转了转,不知怎么的,只蹦出了“长命百岁”这四个字。

    长命百岁,通常是对老者的敬语。

    谢放这才几岁?

    阿笙这祝福语,瞧得屋子里的大家伙都给乐了。

    唯有谢放微笑着回应,“好,我们都长命百岁。”

    阿笙瞧着二爷眼底认真的神色,不自觉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豆豆端上芋头顿排骨。

    菜上齐了。

    大家开始动筷。

    辞岁迎新,哪能不喝个几盅。

    虞清松平日里并不贪杯,今天晚上也让阿笙替他暖了壶酒,就着一桌的猜,喝了好几杯。

    阿笙亦是陪着,喝了一些。

    几杯酒下肚,虞清松已然有些醉意,他手里头举着酒杯,语气微醺地道:“可惜了,南倾你不能喝酒。今晚,就只能我同阿笙两个人共饮。”

    谢放以茶代酒,“南倾惭愧。”

    虞清松潇洒摆手,“无事,无事,身体康健最重要么。”

    阿笙眨着眼,同二爷打着手势,“老师好像喝醉了。”

    谢放笑着道:“难得今天高兴,老爷子尽兴就好。“

    阿笙点了点脑袋。

    谢放同阿笙咬着耳朵,两个人说着悄悄话,“阿笙呢?今夜可尽兴了?”

    阿笙咧开嘴,露出两个泛着殷红的酒窝。

    今天一早醒来,还有点想爹爹,想师父,想长庆楼的大家伙,后来忙着同小石头、老师他们一起贴对联,窗花,放炮仗什么的,忙起来,也便不觉着想了。这会儿,除了老师、小石头他们,还有二爷陪着,他自是最最开心了。这个年,他过得一点不孤单。

    窗外,雪花落在屋檐、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爷子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忽地对谢放道:“今夜这雪这么大,南倾,你先前说你家中没有门禁,晚上可要留下?你可以睡小石头那屋。小石头晚上跟我挤一张床就行。”

    小石头一听,不乐意了,他大声嚷嚷:“我屋可以让给南倾叔叔,可是我不要同爷爷一起睡,我要和阿笙哥哥一起睡!”

    第183章 去我屋里

    “不行,你小子睡相太差了。你还是别嚯嚯你阿笙哥哥了,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去我屋里。”

    老爷子将酒杯往桌上一搁,大有拍板决定的架势。

    小石头可不吃他这一套,他不高兴地控诉,“我不,爷爷你睡觉打呼。”他才不要跟爷爷一个屋!

    老爷子晚上喝多了酒,已然有些醉意,闻言抬手抚了把自己的胡子,呵呵一笑,“我睡觉打呼,你睡觉磨牙,不正好么?咱俩爷孙俩呀,谁也别嫌弃谁。”

    小石头过了年就九岁了,半大孩子,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被爷爷当中揭短,小脸登时涨成了除夕夜的大红苹果,“我才没有磨牙!”

    气势很足,就是眼神心虚了点,活脱脱一个没有利爪,还要向人呲牙的小奶猫。

    他这副把大家伙给乐得不行。

    老爷子酒是喝得有些上头,人没糊涂不是,可没忘记谢放这个当事人还没吭声呢。

    他用筷子,往盘子里夹了一块鱼肉,问,“南倾,你呢?怎么说,晚上可要留下?”

    阿笙的心跳不由地漏跳一拍。

    二,二爷晚上要在这儿留宿么?

    谢放双手作揖,“老爷子如此盛情。南倾唯有却之不恭了。”

    老爷子一听,满意地将鱼肉送进嘴里,端起酒杯,高兴地喝了一大口。

    阿笙拿眼觑着二爷,小小口,小小口地咂了一口,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入喉的酒啊,成了蜜,叫人乐陶陶的。

    …

    小石头毕竟年龄小,便是吃个除夕宴,他这小屁股底下就跟生了跳蚤似的,坐不住。

    阿笙还在陪着老爷子喝酒、聊天呢,对面的小石头的忍耐已是达到了极限,小家伙从凳子上站起身,一脸兴奋地提议,“阿笙哥哥,南倾叔叔,我们一起放炮仗吧!”

    虞清松放下手中的酒,睨了他一眼,“怎么又是放炮仗?小石头,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才缠着阿笙陪你一块玩过么?”

    “白天玩过炮仗是白天的事。那爷爷你早饭、午饭都吃了,那你晚饭不吃啦?再说了,南倾叔叔不是还没玩过么,南倾叔叔肯定也想玩。是不是啊,南倾叔叔?”

    别看老爷子喝多了,说话有些大舌头,脑子还清醒着呢,“吃饭跟炮竹,那能是一……”一回事么?

    谢放笑着道:“无妨,我确实好些年都没有玩过炮仗了。不若就让我陪小石头出去玩一会儿?”

    转过头,附耳对阿笙说着悄悄话,“我看老爷子晚上应该是喝得差不多了,你晚上都只顾着陪老师喝酒了,都没动几下筷子。我让豆豆扶老爷子回房休息,小石头给带出去。你趁机,多吃一点。”

    阿笙晚上其实吃得不算少,可二爷便是连他动没动筷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还是叫阿笙心中感动不已。

    他朝二爷点了点头,比划着,“回头我去找您跟小石头。”

    谢放笑着道:“不急。吃饱了再出门也来得及。对了,外面冷,等会儿出门,记得披件外套,护耳,帽子什么的也得戴上。”

    阿笙“嗯”了一声,他比划着,“您呢?可有吃饱?”

    谢放:“你摸摸。”

    摸,摸什么?

    阿笙尚未反应得急,他的手已然被二爷给握住。

    谢放握住阿笙的手,放在自己小腹处。

    阿笙的耳尖红得比那红色蜡烛的蜡心都还要红。

    都,都是衣服,也,也没摸出个什么。

    …

    “我也摸摸——”

    小家伙爱凑热闹,把脑袋给凑过来。

    谢放松开了阿笙的手,站起身,“不给摸。”

    小家伙不服气,“为什么啊?为什么阿笙哥哥摸得,我摸不得。”

    谢放:“因为你是小孩子。”

    “摸个肚子,跟什么大人小孩儿有什么关系?南倾叔叔你就是对阿笙哥哥偏心,你只偏心阿笙哥哥。”

    “这回啊,你说对了。”

    谢放抬手,捏住小石头的鼻子,是把人给气着了,还动手“欺负人”。

    小石头还巴巴地等着谢放带他出去玩儿呢,没敢将人给得罪,只好向阿笙呼救“阿笙哥哥救我——”

    阿笙指尖轻轻扣了扣自己的掌心,早已走了神……哪里还能听见小石头的呼救。

    …

    “我没醉,我还可以喝。”

    “我不要回房,我要继续喝。

    “好,好,您老酒量过人,还可以喝,还可以喝,一点没醉,一点没醉。啊。”

    连二爷什么时候带小石头出去,阿笙都没注意,听见老师同豆豆的声音,方才回过神。

    只见刚刚还精神地在那儿夹菜的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靠在桌上了。

    豆豆同小毛正费劲地扶老爷子回房呢,就是后者不大配合。

    “我帮你们……”

    阿笙比划着,赶忙走上前。

    “不用了,阿笙少爷,你还是稍微再吃一些。迟点,我给您去煮些醒酒茶。”

    小毛婉拒了阿笙的帮忙。

    阿笙便只好重新回了座位。

    …

    阿笙走出暖厅。

    谢放带着小石头在院子里玩。

    此时时间尚早,巷子里,到处都是炮仗声。

    “阿笙哥哥——”

    小石头瞧见阿笙,手里头晃着还没有点燃的摔炮,高兴地跑了过去。

    阿笙也就陪着二爷同小石头一起,玩一了一会儿。

    九点不到,小家伙开始揉眼睛。

    谢放注意到了,低头问他,“可是困了?”

    小石头赶忙大声地道:“没有!我不困!”

    这逞强的语调,倒是同爷爷虞清松是一脉相承。

    买的摔炮都给打完了,小家伙还意犹未尽,就是打呵欠的动作越来越频繁,还总是忍不住想要揉眼睛。

    玩了摔炮不好揉眼睛,阿笙同谢放只得先带小家伙去厨房洗手。

    阿笙把热水舀起,放到脸盆里,那头,小石头倚着谢放,眼睛一闭一闭的。

    洗手的时候,脑袋朝下,险些栽水里头。

    谢放陪着阿笙一起,送小石头回阿笙的房间。

    第184章 难得独处

    快要走到阿笙的房间,小石头忽然站住了。

    阿笙低下头,纳闷地比划着,“怎么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了?”

    小石头摇着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自己的手,“那什么,阿笙哥哥,我不去你房间睡,你,你……你来我房间里睡好不好?”

    阿笙一愣,“这……”

    阿笙同二爷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睡谁的房间,对谢放来说,关系并不大。

    阿笙于是对小石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小石头这才红着脸,小小声地道:“我,我有点儿认床……吃年饭那会儿,我,我没想起来这事儿……”

    小石头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要他承认自己认床,换张床可有可能就躺在床上烙饼儿这事,多少有点丢份。

    也是今天太高兴了,才会把自己认床这事儿给忘了,以至于爷爷提议让南倾叔叔睡他屋里的时候,他一下就同意了。

    阿笙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行,我跟二爷先陪你回房?”

    小石头“听说”自己可以睡自己的屋里了,总算轻舒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嗯。”

    ………

    小石头今天本来就起得早,又玩了一天。

    小毛打来热水,小石头自己糊弄着胡乱地洗了把脸,擦了脚,沾床就睡着了。

    阿笙收拾着小石头脱下来的衣服,挂屏风上,一转头,就瞧见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占据了大半张床。

    谢放坐在床边,向阿笙小声“告状”:“我试着将他往里推了推,这样等会儿你好上床,差点没被小石头给一脚踹肚子上。”

    阿笙惊讶地望着床上的小石头。

    小家伙睡相这么差呢?

    阿笙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谢放眉峰微挑,“不信?不信你自己试试。”

    阿笙:“……”

    他也没不信。

    “他这会儿睡得沉,先给他睡吧。”

    他反正一时半会儿地,也不困。

    阿笙比划着,将房间里的煤油灯先给熄了,同二爷两人轻声地退出了房间。

    …

    “要不要去我屋里睡?”

    阿笙在关房门,听见二爷的话,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爷今晚上不回去,要留宿在这儿,睡小石头……

    不,不对,临时换了,晚上二爷睡,睡他屋里。

    二爷的意思是……

    晚上,让他跟二爷一起睡么?

    阿笙脸颊蓦地一红,心跳就跟被敲响的鼓面似地,响个不停。

    谢放:“小石头的睡姿,我担心他夜里会踹到你。”

    小家伙瘦,可腿出人意料,十分有力气。

    他拿手去挡的那一下,手臂还挺疼。

    嗯……

    阿笙方才知晓,自己方才想岔了,原来二爷是担心他啊。

    雪还没有停,两个人缓缓走在回廊下。

    “阿笙方才在想什么?”

    阿笙庆幸,这会儿是夜里,无论他的脸颊多红,二爷也不可能瞧得见,更不会发现。

    阿笙通红着脸颊,哪里能承认自己刚刚“误会”了。

    他摇着头,现编了一个,“没。我就在想,不知道二爷认不认床,睡我的床会不会不习惯。”

    谢放望着檐外的雪花:“以前认床。”

    哎?

    阿笙仰起脸。

    以前认床的意思是,现在……不认床了?

    …

    从前,谢放觉浅,同小石头一样,有段时间也认床。

    当年刚从北城去到符城的那段时间,睡前得喝点酒,才能睡得深。

    府城房间里的那张床,都适应了很长时间。

    后来,千金散尽,能够有个地方给他窝一窝,躺下去立马就能睡过去。

    认床的毛病,也就好了。

    再后来……不再认床,开始认人。

    只要阿笙躺在他的旁边,他就能睡得格外地沉。

    反之,就会做整夜,整夜的噩梦。

    再睁眼时,身在符城……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床边没有阿笙的日子。

    只是“认人”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说给阿笙听。

    不然……

    怕是会将人给吓跑了。

    …

    阿笙还在等着二爷往下说,可二爷似乎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阿笙也便没有追问。

    外头的炮仗声早就停了,院子里没了小石头的笑声跟嚷嚷声,显得格外地安静,只有他跟二爷两人的脚步声。

    阿笙浅浅地打了个呵欠。

    “可是困了?”

    阿笙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一点。”

    阿笙平日里作息很规律,这个点,往常他已经睡下了。

    何况,因为迎新年,他今日忙了一天。

    “正好,去屋里睡?”

    阿笙呵欠打到一半。

    谁,谁的屋?

    …

    谢放在将毛巾,放在冒着热气的脸盆里。

    阿笙坐在床上,听见房间里时不时响起的水声,心跳得比溪涧的水流还要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鬼迷心窍地……还是跟着二爷一块,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许是……

    像今日这样,能够同二爷一起独处的机会,实是太难得了。

    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错过同二爷相处的时间。

    听见脚步声,阿笙倏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冷不防跌进一双噙笑的深色眸子。

    谢放:“大半夜的,阿笙这是要去哪儿去?”

    阿笙脸颊通红,摇着头,“没……”

    他以为二爷已经洗漱完,准备上床,所以才起身给二爷腾地方,好方便二爷上|床来着。

    “来,先擦把脸。温度我试过了,刚好。”

    谢放将手中的毛巾递过去。

    阿笙这才注意到,二爷手里还拿着条热毛巾。

    阿笙愣住。

    方才二爷亲自出去打水,是,是为了给他打的热水?

    阿笙伸手接过二爷递来的毛巾,擦了脸。

    忽地想起,“二爷您洗过了么?”

    “我不急。”

    谢放将阿笙手里的毛巾接过,返身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盆泡脚桶。

    阿笙瞧见二爷端着泡脚桶,瞪大了眼睛。

    二爷这是要泡脚?

    可这种粗活,二爷也不用亲力亲为呀!

    阿笙赶忙走上前,比划着手势,让二爷将泡脚桶给他。

    “不用,没几步路的事情。还是阿笙觉着……南倾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盆水都端不动?“

    阿笙慌忙摇头,脸上表情满是着急。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阿笙去床上坐着。”

    为了不惹二爷不高兴,阿笙只好回床上坐着。

    谢放将泡脚桶给放在榻前得地上。

    他弯腰,去脱阿笙的鞋。

    第185章 屏住呼吸

    阿笙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脚。

    “别动。”

    谢放手握在阿笙的脚踝上。

    仿佛被一阵电流激过,阿笙的身子倏地一颤。

    掌心的温度,通过棉袜清晰地传至他的肌肤,阿笙的脸颊通红。

    没敢再动,怕自己挣脱的力道要是过大,会不小心伤了二爷。

    阿笙一只手抵在二爷肩上,另一只手慌忙比划着,“二爷,真的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这种粗鄙之事,怎可劳烦二爷呢?

    阿笙恨不得将自己的脚给缩进被窝里,可……可他又还没洗漱。

    真真体验了一回,什么叫进退两难,坐立不安,坐……做如针毡。

    “尽管坐着,其他的交给我便可。”

    谢放蹲身,他抬起阿笙的脚,放于自己的腿上,“晚上陪着小石头玩了那么长时间,脚肯定僵了吧?水温可能有点烫,尤其是你脚刚伸进去的时候。

    不过泡脚,还是用稍烫的水比较好,不然一会儿就该凉了。”

    说着,脱去阿笙脚上的袜子。

    这事,谢放做得十分娴熟。

    从前阿笙外出谋生活,夜里回来得晚,他也会替阿笙脱去鞋袜,好让阿笙好好地泡一泡脚,稍作放松。

    那时,阿笙花了重金,治好他的手,可他的手基本就只能起一个观赏的作用,不能提重物,不能干太劳累的活,甚至哪怕他想要通过替人写字,赚一点贴补家用,时间稍长,手便会隐隐作疼。每回还得累及阿笙替他打水,热敷。

    提个热水,对那时的他来说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他每次只能打个半瓶的热水瓶,多跑个两三趟,才够泡脚的水。

    阿笙好几次欲要帮他提水,又没敢那么做——

    他那时脾气不好,性子敏感。阿笙做得多了,他便会挖苦地问一句,是不是瞧不起他这个废人。

    多混账。

    …

    二爷给自己脱鞋袜,是阿笙梦里都不敢想的事。

    他脸上的温度就没退下去过,就连脚指头都害羞地蜷缩在了一起。

    知晓阿笙脸皮薄,谢放佯装没有注意到他通红的脚背,脚慢慢地将他的双脚给放进桶里。

    谢放抬起头,“会不会烫?”

    阿笙连忙摇摇头,比划着,“不,不烫,刚刚好。”

    水温谢放是拿手试过了的,不过手的触感同脚的触感到底是不一样,再一个,每个人的冷热感知,也会有所不同。

    谢放也便暂且信了,“若是烫脚,就迟点放进去,别逞强。”

    阿笙点点头,当真刚好。

    谢放站起身,笑着道:“我去洗漱,等水差不多了,你再告诉我。”

    阿笙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爷竟只顾着照顾他,自己都还没有洗漱。

    阿笙瞧着灯下二爷的背影,直觉这个年,是他过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个年。

    …

    谢放洗漱完,端着洗脚盆,回到床边。

    阿笙已经自己将脚给擦拭干净,躺在床上。

    不同于小石头一个人就霸占了整张床,阿笙只占据了床的一个角落,床空得还能再躺下第二个人。

    谢放失笑,“不是说好了,你要是泡完脚了,就同我说一声,我给你拿擦脚的布么?”

    背对着他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倘若不是谢放方才再床上坐下前,清楚地撞见阿笙赶忙闭上的眼睛,他多半以为,阿笙这会儿已经睡了。

    在床边的空位拍了拍,谢放声音含笑,“便是要睡,也需再躺出来一些,贴着墙,不怕睡觉稍微一个翻身,脑袋就撞到墙上。”

    裹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阿笙原先是面朝里,背对着门的方向。

    闻言,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只是全身都裹在被褥里,包括脸颊、鼻子同嘴巴,只露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攥着被子的指尖泛白用力。

    只差没有将“紧张”两个字贴脑门上。

    谢放在阿笙的脑袋上揉了揉,笑着道:“同我一起睡一个屋,紧张?”

    阿笙没吭声。

    如果只是睡一个屋,自然不至于这般紧张的,可,可他同二爷眼下是,不仅睡一个屋,还,还马上就要躺一张床。

    片刻,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头,比了个手势,表示一些些。

    是有些紧张。

    不,不过不多,只是一些些。

    真的只是一些些而已。

    谢放低头看他,“为何紧张?”

    阿笙的眼神去瞧被放在床边的泡脚盆,顾左右而言他,他比划着收拾,“二爷不是也要泡脚么?得抓紧时间,不然回头水该凉了,再一个,时间也不早了,二爷泡完脚,也早些休息。”

    …

    谢放哪里会没听出阿笙这在故意转移话题呢。

    多少猜到阿笙为何紧张的他,倒也没有点破。

    在阿笙的鼻尖上轻刮了下,“好。你也早点休息。”

    为了让阿笙更好睡觉,谢放熄灭了房间里的煤油灯,只留了床头的那一盏。

    昏暗中,阿笙先是听见些微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听见脚步声,以及二爷同小毛小声说话的声音。

    阿笙隐约听见,小毛似乎过来问二爷需不需他跟豆豆夜里轮值伺候。

    二爷声音太小,他没听清。二爷是怎么回的。

    不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笙赶忙再次闭上了眼,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床身微陷。

    阿笙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轻轻地掀开。

    暖和的被子钻进一股凉风。只是很快,那股凉风便消失了,身旁传来人体的温热。

    被窝里,阿笙侧躺着,身子一动不动。

    第186章 再亲一下

    谢放躺进被窝里,一只手撑在床上,身体微向外侧了侧,吹灭床头的油灯。

    房间彻底暗了下来。

    “睡了?”

    阿笙摇了摇头。

    意识到这会儿已经给您熄灯了,二爷多半瞧不见他摇头,阿笙犹豫了一下,转过了身。

    阿笙尚在苦恼,黑暗中他得怎么比划,才能让二爷知道他还没睡着,腰间忽地揽上一只手,他的鼻尖碰到一片温热。

    感受到起伏的气息,以及来自鼻尖的触感,阿笙几乎能够确定,抵在他鼻上的,是二爷的鼻尖。

    彼此呼吸交缠,阿笙的心跳得很快。

    仿佛叫人给点了穴,阿笙身子僵直着,半点动弹不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太过紧张,阿笙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

    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

    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阿笙只想将脑袋给埋进被窝里——

    二爷定,定然也听见了……

    阿笙一下脸红到了耳根,便是脸颊都红透。

    阿笙将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后挪,一点一点地拉开同二爷的距离,刚要慌张地转过身去,后脑被一只大手给摁住。

    “没关系,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声音却是带着笑意。

    阿笙的脸颊彻底被煮熟。

    二爷,太,太坏了。

    “阿笙身上好香。”

    嗯?

    什,什么?有,有么?

    难不成是他今日穿的新衣衫残留的香气?他今日穿的长款棉袍子是从符城带来的,便是二爷去街上绸缎庄给他买了一堆衣服的其中一件。

    衣服送到后,他日日都是放在柜子里熏香,之后带到北城来,也将在家里的惯用的香片给带了过来。

    阿笙低头去嗅,额头传来柔软的触感。

    阿笙身子一颤,呼吸都乱得如同画纸上的涂鸦。

    额头上的那片柔软离开,轻轻落在他的鼻尖、颊上……

    阿笙依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攥紧的指尖收拢,手臂全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当四片唇瓣相贴的瞬间,阿笙有那么几秒钟,没能反应过来。他微张了嘴,大脑一片空白,这便给了攻城之人长驱直入的机会。

    只是这个攻城,并不蛮横,很是十分徐缓,叫人不自觉地又让出几分领土。

    待阿笙慢慢适应了之后,谢放才加快了速度。

    …

    攥紧的手心,被另一只手给握住,手指被摊开,十指交握。

    渐渐地,阿笙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口中的呼吸被进一步的剥夺,便是连脑袋,都迷迷糊糊,昏昏涨涨。可因着无条件地信任着抱着自的这个人,也便没有任何惧怕。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长,阿笙只觉唇瓣都发麻,呼吸都有些困难,衔着他的唇瓣总算离开。

    阿笙脑袋枕在枕头上,急促地喘着气。

    唇瓣抚上指尖,听见阿笙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缓,谢放指腹留恋地摩挲着阿笙的唇瓣,声线微哑,“阿笙,过年好。”

    阿笙耳尖通红。

    怎,怎的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过年好。

    这会儿灯已经熄了,阿笙没法比划,便是比划了,二爷也瞧不见。

    “如果阿笙也想回一句过年好,那便亲亲我。亲这里,可好?”

    谢放握着阿笙的手,握住他的指尖,来到唇上。

    听到前半句,阿笙很高兴地在想,二爷是不是会读心术,怎就知晓他在苦恼什么,待听到后半句,阿笙心里便只剩下一个疑问——

    二爷是何时变得这般,没脸没皮的。

    “原来阿笙不想要同南倾说过年好。”

    阿笙明知二爷是在逗他,到底还是心软,仰起脸,在二爷唇上快速地亲了一口。

    “阿笙,没亲对地方。”

    四面八方的热意瞬间往阿笙的脸颊上涌。

    那,那他再,再亲一下么?

    阿笙微拧着眉心,想着这一回得怎么才能亲对地方,脑袋被轻揉了揉,“不过,祝福收到了。”

    谢放温柔地道:“睡吧。明日我们一起吃汤圆。”

    按照符城的习俗,大年初一,吃的是汤圆。

    阿笙没想到,二爷竟会连这个都记得。

    谢放将手伸到被子外面,替两人将方才弄乱的被子给盖好。

    微微撑起身子,伸长了手臂,替里头的阿笙掖了掖被角,谢放躺回床上。

    腰上忽地环上一只手臂,一具温热的身子偎进他的怀中。

    谢放眼尾微湿,能够像现在这样,同阿笙一起躺在一张榻上,他已想了许久许久。

    轻轻地在阿笙的耳畔,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谢放轻声地道了一声“晚安”,“恭喜阿笙,又添一岁。”

    往后,阿笙定会每一年,都平安地添上新岁。

    …

    雪落在窗户上,啪嗒啪嗒地响。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

    大年初一,鞭炮声比巷子里的鸡鸣响得要早。

    阿笙在鞭炮声中,揉着眼睛,困难地撑开眼皮。

    昨夜梦里,他梦见自己被一块大石头给压了身,很沉。

    他好不容易将石头给搬开,那石头便又滚了过来,压在他身上。

    一晚上都在搬石头,可累死他了。

    “醒了?”

    忽地听见二爷的声音,阿笙吓一跳。

    且,听着声音,二爷离他的距离,似,似乎极近?

    阿笙揉眼睛的动作一停,陡然睁圆了眼睛。

    他转过了脑袋,二爷那张好看的脸在他的面前放大。

    谢放一只手撑着脸颊,身子前倾,轻吻阿笙的额头,笑着道:“阿笙,过年好。”

    听见二爷的这句“过年好”,阿笙不自觉地想起昨晚上,二爷引他,主动亲吻他一事。

    于是,在这大年初一的清晨,阿笙的脸颊再一次红成了熟透的果子,便是耳尖都殷红,殷红。

    第187章 时机恰好

    谢放陪阿笙、虞清松以及小石头三人,吃了新年的第一晚汤圆,才坐车返回家里。

    大户人家,有多少口人,就有多少张嘴。

    二少昨晚一宿未归,在外留宿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各房的耳里,也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

    老爷子听罢,反倒是哈哈大笑。

    男子放纵些,又有何妨?

    再一个,自寿辰那日,抱石老人破天荒现身老爷子的寿宴,前来谢家拜年的人比往年都要多,有上谢家想要谋求一份差事的,求办事的,还有想要一睹抱石老人画作风采的。

    门庭若市,谢载功自然更没工夫管哪个儿子除夕夜在家,哪个儿子没在家这档子事。

    从初一到初六的热闹日子,眨眼的功夫就过去,到了初七、初九这两日,谢家的大门才总算稍稍清净一些。

    “难得我们家,今日人到的这么齐。”

    初九的这天晚上,谢载功看着餐桌上的妻妾、儿女,说了一句。

    其他人不知道老爷子怎的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没敢冒然出声,唯有平日里最懂揣摩老爷子心思的四姨太笑着接口道:“因为今日初九,大家伙都差不多走完亲戚了嘛。”

    谢家女眷多,亲戚自然也多。加之谢家这样的人家,本身前来拜访、攀附的亲戚更多,走亲戚自是要好些日子。

    谢载功点了点头,“既是人都到齐,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跟大家稍微提一提,给大家知会一声。”

    大家伙都疑惑地看向老爷子。

    这最近,家里头也没人惹事吧?

    谢朝晖见自己的母亲看向自己,心里头别提有多郁闷。

    他最近很安分好吧。

    “南倾。”

    被点到名字,谢放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父亲。”

    谢载功:“我查了黄历,今年初十利市,南倾,你准备,准备,明日去你大哥公司,给你大哥帮忙去。”

    此话一出,饭桌上,众人神态各异。

    谢朝晖微张着嘴,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便是谢朝晞,神情错愕,根本来不及戴上他那面具式的微笑。

    …

    前世,谢放从未进过公司。

    父亲防他都来不及,哪里会主动提出,让他进公司帮大哥的忙。

    谢放心中清楚,父亲这一世之所以改变了态度,抱石老人现身父亲的寿辰,以及他送的那幅画只起了小部分的作用,真正起作用的,应该是他再未像过去那样,刻意藏起他的“能力。”

    以前他以为,藏拙是解除父亲对他防备心的最好方式,可他忽略了,父亲这人疑心重。

    他越是“藏”,父亲越是认为他别有所图。

    可这一世,他回到北城的这档时日,他从未“藏”过什么。包括父亲因为同裕田禾丰过去交好一事,登报被骂,他想出了赈灾、施药的法子,扭转民众对父亲,对谢家的影响。

    只怕连父亲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已经隐隐开始怀疑起大哥的能力。

    毕竟,无论是父亲登报被骂,还是寿辰上裕田的出现,大哥都……无所作为。

    父亲未必就此动另立继承人的念头。

    不过种子一旦埋下,早晚会破土而出。

    除此之外……他自己手中有隆升产业,父亲自然对他也就“放心”了一些。

    …

    明明是“这一天终于到了”,谢放却适时地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以及婉拒道:“父亲,我没有在家里公司上过班的经验,只怕过去会给大哥帮倒忙。”

    谢载功抬高一只手,他对二儿子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职位,我已经让人留好了,你到时候去,自会有人教你怎么上手。

    你在符城经营过纺织厂,公司的事,相信对你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有问题,你便去问带你的人,或者是问你大哥,都行。”

    让二儿子进公司辅佐大儿子一事,谢载功已经有了决断,自然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决定。

    这件事,也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

    “恭喜爷!贺喜爷!咱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算,怎么不算?恭喜爷,嘿嘿。老爷这一回,可总算是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谢放回到院子,福禄、福旺便围上前,向二爷道喜。

    “我看你是太得意忘形,最后一句话,是你能说的?”

    陶管家瞪了眼福禄。

    福禄撇着嘴,“我也就是私底下说说么。”他又不傻,哪能到外处去嚷嚷……

    陶管家让福禄、福旺两人去给少爷打水,准备洗漱,早点歇息,毕竟明日……要去公司上班了呢。

    待两个少年出去后,陶管家刻意往后退了一步,鞠躬,双手深深作揖,眼里闪着泪花“老奴恭喜少爷!”

    这些年,少爷可受了太多委屈了。

    在这谢家,没有实权,遭了多少白眼呐。

    “陶叔,请快快请起。”

    谢放赶忙扶起陶叔。

    比起陶叔以及福禄、福旺两人的三人的激动,谢放怕是最波澜不惊的一个。

    “只是北城如今时局不稳,少爷这个时候进公司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是不是一件好事。”

    才高兴没多久,陶叔便又忧虑上了。

    归根结底,还是觉着以老爷那样的性子,好事极少当真轮到二少,别是这里头有别的什么文章。

    谢放轻拍了拍陶管事的手背,开玩笑道:“陶叔这是不信任我?您该相信,凭我的本事,无论何时,去到哪里,都会有一番作为才是。”

    陶管事被少爷逗笑,立即转忧为喜,“是,是,是。少爷说得极是,是老奴杞人忧天了。”

    谢放垂下眼睑。

    这个时候进公司,才好。

    恰恰好。

    …

    这也有人欢喜,有人满肚子的气。

    “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何老二这次回来这么不对劲!既没有像过去那样,刻意成日地呼朋唤友,也没有天天去戏园子,听戏、捧角。成日不是关在院子里写写、画画,就是偶尔出去散个心,去茶馆喝杯茶。唯二的两次公开露面,就只在画展上,跟爸的寿宴上。

    你说,哪有那么巧,他就认识抱石老人呢?我看,八成就是他做的局!他早就认识那抱石老人,引你高价买画赠他,抱石老人偏又不出面。将事情进一步炒热之后,你猜他怎么着?

    哈,他就把抱石老人引给父亲认识啦!他哪儿真是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啊,他这是要跟我抢谢家,抢我的底儿啊!”

    回到院子,谢朝晞往日的面具再戴不住,他“噼里啪啦”将眼前能看见的东西都全部都给砸了,嘴里大声地吼叫着,发泄着自他那位二弟回来之后,他便日益增多的憋屈。

    “嘘,大哥,小心隔墙有耳。”

    谢朝晖赶紧吩咐门外小厮,不许任何人靠近,同时今天听见的话,半句都不能传出去,之后,才关上了书房的门,劝大哥小声些。

    父亲那人最忌他还活着,他们几个子女就开始惦记上他的东西了。

    谢朝晞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失态了,他大力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大哥,您往后打算怎么办?我听着爸晚上的意思,他让二哥进公司,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不,这事儿,咱们就这么算了?等二哥进了公司,咱们再…”

    谢朝晞发狠地道:“这么算了?倒是想得美!”

    …

    阿笙是在元宵后,收到来自符城的信。

    收到父亲的信,阿笙反复将信看了好几回。

    这日,谢放恰从外头办事,经过小院,便进来坐了坐。

    恰好碰见送信的进来,也便陪着阿笙一起拆线。

    见阿笙眉头微蹙,当即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方叔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188章 开间饭馆

    谢家宅院。

    “来人!给我来人——”

    主院,门外值班的小厮,听见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吓得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赶忙躬着身子,疾步走进屋,慌张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谢载功一只手的手中揉着一团纸笺,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门口方向,“派人去,去……去将二少给找过来,如果不在家,就出去找!一定要将人找到,让他立即过滚过来见我!”

    谢载功鲜少有发如此大的火的时候,小厮头一低,“是,老爷。”

    欠了欠身,转过身,立即用跑的,跑出去找二少爷。

    跑出主院,小厮回过头,看了眼二楼卧房的方向,心里头直嘀咕,二爷自符城回来,不是样样都挺合老爷的意么?

    甚至过了年,老人还让二少同大少爷一样,也进公司锻炼。

    这回二少爷究竟是怎么惹着老爷了。

    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纳闷归纳闷,小厮心里头也清楚,这事儿不是他该琢磨的,当务之急,他还是得赶紧找着二少爷再说。

    …

    圣心医院。

    “这次怪我。因着上一回去医院,十分顺利地碰见了约翰医生,这一次就没想起要提前派人跟约翰医生知会一声,累你白跑这一趟。”

    谢放陪着阿笙从圣心医院出来,对于这次没能碰到约翰医生这件事,很是自责。

    昨日,阿笙终于收到爹爹方庆遥从符城寄回的信。

    方庆遥在信中回忆了当初阿笙生病时的情景,但是对于发现阿笙说不了话之后,具体都找了哪些大夫看过,采用了什么治疗手段,因为年代实在有些久远,方庆遥有些也记不得了。

    谢放同阿笙两人也不能确定,方庆遥在信中提及的这些,对于约翰有没有用。

    由于前日收到信已经是傍晚,约翰晚上是不坐班的,去圣心医院的事,最早也便只能是今天。

    未曾想,约翰医生三日前,被隔壁市一户人家给请去看病,出差未归,可能还要再过个四、五、六日,才能回来。

    其实这件事上,谢放还是着急了。恨不能约翰先生马上就看到信,好告诉他阿笙是不是将来某一天真的有可能会开口说话。

    才会第一次,思虑没有这般周全。

    阿笙深知,倘若爹爹知晓有医生告诉他,可能有再次张口说话的可能,爹爹怕是会比二爷还心急,估计天不亮就会拉着他上医院。

    恰恰是因为太过在乎,才会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阿笙比划着,宽慰二爷,“这怎么能怪您呢?等约翰先生从乡下看诊回来,我们再来,也是一样的。左右也不差这几日的功夫。对了,二爷今日可是要去公司上班?

    若是要赶着去公司上班,您还是先过去吧,我一个人坐车回去就行。

    “不急,我现在手头没什么事。我们先上车,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公司,来得及。”

    谢放避重就轻地答。

    他大哥如今已经是公司的话事人,自然不想他从中插一脚。父亲派来带他的人,已然已经被大哥给收买了,处处架空他。

    大哥急了。

    他终于没有办法再安心扮演听话的好儿子。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事好事——

    以上种种,定然会传到父亲的耳中。

    父亲疑心重……自然会怀疑,大哥是不是已经将他自己视为谢家家主,才会连他安插在公司的人都敢收买。

    他回北城后,便让让陶叔处理了他大部分收藏的古玩、字画,如今,已经处理了七七八八,加起来,已然是个不小的数字。

    他也便从中拨了一部分出来,请公司的几位股东,私底下,吃了几回饭。

    他在饭桌上,只字未提公司,只说一些时下有趣的见闻。

    那几位股东大概很是摸不着头脑。

    这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只要大哥得到了这一消息……定然会有所行动。

    目前公司掌权的几位股东,都还是同父亲打江山的那几位元老。

    大哥从前同他们一直都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就怕父亲会生疑虑。

    这一回……这种微妙的平衡定然会打破。

    不需要他找上大哥,父亲自会找上大哥。

    …

    车子就停在街角的路边。

    只是医院外停了很多辆黄包车,小汽车不好停,因此停得稍稍远了一些。

    谢放同阿笙两人朝车子走去。

    “我听虞老爷子说,你想要在北城开一间饭馆?”

    阿笙一愣,没想到二爷会知道这个!

    他耳尖有点红,“老师他……他怎么什么都同您说呀?”

    想要在北城谋份差事这个念头,阿笙是打来北城后没多久就有的念头。

    爹爹给他的钱,早晚有花光的时候,他总不能张嘴向二爷要钱,后者总是靠老师接济。

    谢家这般家大业大,他也总得……做出些什么,好更加能够称得上二爷才是。

    阿笙出去写生、画画的那段时日,几乎将北城好些个酒楼、茶楼都给去了个遍。原本,他是想要见识见识,北城的茶楼同酒楼同符城具体都有什么区别的。

    后来发现,若是不点几个招牌菜尝尝,只是从服务上,其实瞧不出些个什么。

    为此,还将动用了他自己的私房钱。

    他学着报纸上的那些菜,不少也都是当地文人在饭馆尝了招牌菜之后写的。

    老师同二爷都夸过好吃,还夸他有天赋。

    他便想着,不如还是做回老本行——

    酒楼他是定然没本钱开的,一小间饭馆应当可以,他一个人也能忙活得过来。

    只是,他才出师没多久,就想着开饭馆,还是在北城这样的地方,二爷会不会笑话他不自量力?

    “开饭馆这事,我觉得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收到阿笙错愕的眼神,谢放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是……”

    谢放的话尚未说话,被一声局促的呼喊声给打断。

    “二少爷——”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谢放停下脚步。

    认出是常年服侍自己父亲的小厮。

    “二少爷,老爷子要您现在立马回家一趟。”

    见对方行色匆匆,谢放出声问道:“父亲可说说是什么事?”

    小厮摇着头:“没。只是我瞧着,老爷可生气。”

    谢放沉思,他在想他在公司,应当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惹怒父亲。

    “噢,对了,二少爷。老爷在进书房前,似乎收到了一封信。之后没多久,就大声地喊人进去了……”

    第189章 给我跪好

    信?

    谢放同阿笙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笙赶忙比划着手势,“既是谢老先生寻您回去,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听着府中小厮的意思,老爷子分明是处在盛怒中。

    二爷要是归家再稍稍晚一些,只怕老爷子的火气更大。

    “好,那我先回去。开饭馆的事,你先别召集,回头我们再细说。”

    阿笙哭笑不得。

    这开饭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又不是说他今天打算开饭馆,明日就开张营业了。

    不急在一日两日。

    “嗯,好。二爷您赶紧回去吧。”

    阿笙朝二爷摆了摆手。

    这时节,北城还是很冷,谢放将汽车留给阿笙,他自己坐人力车回去。

    阿笙自是不肯,谢放亲自替阿笙开的车门。

    “若是你拒绝,我少不得得说服你,便是你坐车走,我不放心,坐车跟在你后头,如此岂不更耽误回去的时间见?”

    阿笙拗不过二爷,没法子,只好坐上车。

    小厮在一旁,急得不行。

    哎哟喂,他的二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把汽车让给他人。

    可他到底是个下人,实在不好质疑主子的决定,没法子,只好赶忙匆忙叫了人力车,跟在二少的后头,一块回去回话。

    …

    “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福禄也听说了老爷子大发雷霆的消息,一直在门口翘首等着。

    二爷的人力车尚未停稳,福禄便疾步迎上去。

    伸出手肘,扶二爷从车上袭来,福禄低着声,同二爷禀报着,“听说老爷子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看过信后才怒气冲冲地喊人去寻您。

    我向门房打听过是何人送的信,门房回忆,因着对方戴着厚帽子,又压低着脑袋,他记不得对方的具体长相,只隐约对对方的身形、身高有印象。不胖不矮,倒是听口音,是咱们北城人。”

    福禄一边说着,一边跟在爷的身后,跨进大门。

    老爷子派去的小厮则识趣地走在谢放同福禄主仆二人的后头。

    说完,福禄一脸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啊,爷,是不是有用信息太少了?”

    “信息虽少,却未必无用。”

    “啊?”

    不胖不矮,北城人。

    这样的人在北城一抓一大把。

    对方很谨慎,似乎生怕他会顺藤摸瓜,查出送信人的底细。

    如此说来,送信之人,很有可能便是他极为熟悉之人,对方才会如此忌惮。

    他回北城的时日短,也来不及同什么人结怨。

    答案几乎已然呼之欲出。

    父亲那里等着他过去,时间紧,没有时间进一步解释,他转过身,对福禄道:“父亲既是在气头上,想必极不愿意瞧见我带着人一块过去。你先回去,找个可靠的人,守着大哥同三弟的院子。另外……”

    谢放附耳,在福禄的耳旁低语几句。

    福禄连连点头,“二爷放心,您交代的事儿,福禄一定给您办妥了!”

    福禄转身往濯清园的院子跑。

    “走吧。”

    谢放对一旁满脸焦急地等着他一同回主院的小厮。

    小厮如蒙大赦,一只手贴在小腹前,恭敬地道:“二少爷清——”

    …

    “老爷,二少爷到了……”

    小厮面朝着紧闭的书房房门,站在门口禀报着。

    “让他滚进来!”

    小厮头皮一紧,老天奶,老爷的火气听着是一点也没消啊!

    “二少爷,老爷请您进去。”

    小厮替谢放推开房门,还是十分“贴心”地将老爷子说的话给“润色”了下。

    谢放朝小厮微一颔首,掀了掀衣角,迈过门槛。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不见客,谁来了也不见。另外,所有丫鬟、小厮都给退出去。除了当值的护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半步。”

    小厮心中一凛,“是,老爷。”

    “吱呀——”

    乖觉地关上房门。

    …

    “跪下!”

    小厮疾步下楼,转达老爷的命令。

    尚未走到一楼,走到楼梯转角处,听见书房传出的这一声大声的训斥,胸脯都震了震。

    二少爷究竟是犯什么事了,怎的把老爷气得这般狠?

    …

    “父亲……”

    谢载功站在祖宗的画像前,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冰冷如霜,“我说跪下,听不见是么?”

    谢放望了眼祖宗画像,缓缓跪于蒲团上,“不知道儿子做错了什么?”

    平日里,逢年过节,谢载功都会亲自给祖宗画像上香、摆上祭品。

    若是家中有人犯错,便要在祖宗画像前罚跪。

    “你自己看!”

    “睁大你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看!”

    揉成一团的信笺,朝谢放扔掷了过去。

    纸团砸在谢放肩上,弹开,滚落在他的脚边。

    谢放弯腰去捡。

    “跪好!”

    谢放:“……”

    纸团实在被揉得不成样子,可见父亲在看过这封信之后有多盛怒。

    谢放在心中揣摩着,将手里的信笺缓缓展开——

    信中,详细地记录了谢放自除夕那日起,去过几次大榆树胡同的小院,见了谁,每次去又待了多长时间。到了小院后,是不是有外出,同谁外出,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次之外,信中还记录了他在符城同阿笙的各种来往记录,包括他曾同阿笙一起去戏院看过戏,里头还有戏园经理的“证词”。

    谢放手里攥着信笺,抬起头,“您派人去符城调查我?”

    “为父派人去符城调查你?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当初你南下,我就应该派人暗中盯着你,如此,你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也不至于让你带了个……带了个……回来!”

    谢载功同阿笙到底相识一场,还受过人家的“一糕之恩”,过分的话说不出口,可火气到底压不下去。

    他的儿子!

    他的二儿子,竟然……竟然是个断袖!

    对方还是个哑巴!

    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谢放心中已然猜到,究竟是何人派人去符城调查的他,佯装什么都不知情,他故意询问父亲,“听父亲的意思,不是您去符城调查的我?”

    谢载功给生生气笑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跪在祖宗画像前的二儿子,“这是重点么?谢南倾,我且问你,这信中所言,桩桩件件,可有半分捏造?

    你当着祖宗的面,你告诉我,你同那阿笙,可有半分私情?”

    第190章 同生共死

    “你别看着我!我要你面对祖宗画像,发誓,说!”

    谢放遂转过头,面向祖宗画像,他竖起中间的三指,作并拢状,“信中所言,俱是实情。我同阿笙情同至亲,今生愿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谢载功八个子女当中,老二是的机敏是最肖似他的。

    是以,在把人给叫回来之前,他想过老二会避而不答,或是砌词狡辩,可谢放当下的这一套说辞,他给整不明白了。

    如果说,谢放一口否认了信中所写的桩桩件件,谢载功定然不会信。

    眼下,谢放不但承认了下来,且坦荡地在祖宗面前起誓,愿同阿笙同生共死。

    他这一态度,反倒叫谢载功不确定了,他是不是当真对老二有所误会?

    谢载功皱起眉,“情同至亲……你这意思是,你同阿笙两人,并非这信笺当中所言,有苟且之事?”

    在谢载功的观念里,男子同男子在一起,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勿论谢放同阿笙之间身份悬殊,且后者还是一个哑巴。

    更不要说,会对一个男子深情不渝,乃至愿同对方同生共死。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男人间才有的兄弟义气。

    是以,谢载功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恰恰是谢放是将阿笙视为人生的另一半,因此是这世间至亲。

    谢放恰恰是摸准了世人对于男子之事的偏见同肤浅,故而故意引父亲“误会”。

    谢放不答反问:“敢问父亲,这封信,是由何人交于您的手中?”

    方才谢放在祖宗面前,平静地承认了他手中这封信的内容,务必认真地想祖宗起誓他同阿笙两人的感情,这已是令谢载功疑虑去了一半。

    谢放问的这一句,更是成功地令生性多疑的谢载功多了另外一层疑虑。

    是了。

    究竟是何人给他送的这封信?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为何对方会对南倾在符城的行迹了若指掌,甚至书写成信,寄于他?

    …

    从结果推测目的,往往是最为有效的。

    他收到信,看了信的内容,大发雷霆,叫来老二对峙。

    倘若老二当真同阿笙有私情,他定然会下令罚在祖宗面前下跪,且不许他再去公司,直至他彻底同那阿笙断了联系。

    老二的性子他了解。

    他若是当真动了情,定然宁可惹怒他,也不愿轻易同那阿笙了断。

    如此,老二回公司的日期也便遥遥无期……

    谢载功心中蓦地一惊。

    他这是……被算计了?

    …

    “父亲?”

    谢放深知,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长出了嫩芽,面上却只做不知。

    见父亲长时间没有回应,他这才再次出声轻唤了一声。

    谢载功回过神,“是门房交给我的。”

    不等谢放进一步开口,谢载功抬高右手,“我知你要问什么,你放心,这件事我调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同老大有关系,还需他自己亲自派人调查。

    倘若老二先他一步,到手真查出是老大所为,闹将起来,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话不说,恐怕家宅也难安。

    谢放:“如此,儿子先行谢过父亲。”

    谢载功“嗯”了一声,忽地问道:“你同阿笙,你们两个当真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苟且?”

    可见,此人疑心之重,绝不会因为亲生儿子的三言两语,便彻底打消疑虑。

    谢放举高右手,再次做起誓状,“天地可鉴。”

    他同阿笙是两情相悦,清清白白,何有苟且之说?

    谢放仍旧是跪着,并未试图起来。

    谢载功见他坦荡,又见他即使受了冤枉,也未气恼地同他置气,到底心软了一些。

    “你先起来吧。”

    谢载功亲自将谢放给扶起。

    “多谢父亲,这封信……”

    谢载功目光闪了闪,他从谢放的手中将信拿过,“这封信是重要证据,顺着这封信调查,兴许当真能查出寄信之人,且交给我为父吧。”

    谢放颔首,顺势将信给了父亲,“好。”

    可以说是十分配合,似乎半点没有疑心父亲将信拿去的目的,对后者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见状,谢载功难得心里头生出一丝歉疚来,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到底冲动了一些,“南倾,你可会怪为父,方才……没有问清楚,便罚你在祖宗面前……”

    他不该见到信,便火冒三丈地命人去将南倾寻来。

    无论如何,都应该就信中所言,先同南倾确认过。

    此番,是他失了理智。

    未等谢载功说完,谢放便适时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表现出一个儿子对父亲应该有的体贴同谅解,“父亲亦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心,儿子又岂会错怪了父亲?”

    错怪一词,更是令谢载功汗颜,“这样,现在时间尚早,你且先回公司。今日之事,待调查清楚,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放朝父亲拱了拱手,“儿子告退。”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旁的,谢载功破天荒,亲自送谢放到门口。

    谢放步子平静地迈出主院。

    期间,未曾回过头。

    谢载功站在二楼走廊,目光如鹰隼,带着审视,注视着二儿子离去的背影。

    谢载功一只手搭在栏杆身上,从老二的表现上来看,确实没有半分心虚。

    倘若老二真有那本事,功夫修炼到家,愣是在他、在祖宗画像的面前均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此刻,在丝毫不知他在二楼的情况下,倘若老二心虚,定然会回过头,看一眼他书房方向,或者是,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

    以上两种情况,都未出现。

    …

    视线当中的身影走远。

    “来人——”

    谢载功朝楼下喊了一声。

    很快,传来脚步上楼的声音,当值的小厮恭敬地走至老爷子面前,“老爷,有何吩咐?”

    谢载功沉声吩咐道:“命人备车,我要去一趟公司。”

    这信若是当真是老大做的手脚,那么他定然派人盯着他这主院的动静。

    老二刚从他这院子走出去,想必,那人紧跟着,也出了府,去给老大回话。只是走的怕不是正门,从门房那里,定然要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唯有他自己,亲自跑一趟。

    顺便,去看看,老大究竟有没有,派活给老二。

    “是。老爷。”

    小厮领命,躬身退下。

    “等等——”

    小厮停住脚步,“老爷,您说。”

    谢载功沉思片刻,“去府中找个面生的,可靠之人,跟着二少爷。往后二少爷见了什么人,同对方说了什么话,都要禀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