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春秋不寄4-21
病房窗外可以看到新年还未化开的积雪,和陈美沁一起开完移植心脏手术会议的丁获和对方一起走。
她们路过宣伽蓝的病房,看黑色长发的女孩认真地看着对面满头银白发的作家。
陈美沁:“以前也没感觉我家阿扇爱看小说啊,最近总问宣老师。”
丁获:“我家那只爱看,出事还在看。”
陈美沁:“姐姐你看了吗?”
这本小说连载多年,设定放在现在也不算新颖,但明菁是毋庸置疑的主角。
最近衍生出了很多配角的二次创作,也有粉丝抽丝剥茧,挖出了作者给明菁藏起来的cp.
“看了,”丁获有些无奈,“我们丁衔笛怎么可能干得出那样的事呢。”
她又有些好笑,“她肯定是因为这种桥段才去看的。”
陈美沁也看过那段,她笑了笑,“可我看过宣老师的采访,说最开始是以丁衔笛为主角写的。”
丁获太了解丁衔笛了,她就喜欢不走寻常路,或许还嫌弃做主角太累,还不如做个恶毒配角,享受恣意妄为的人生。
但这样的人反而最难恣意妄为。
“那样她肯定不看了,”女人有些无奈,“小朋友,很叛逆的。”
陈美沁:“叛逆好,小孩就是要会闹爱玩。”
病房里的宣伽蓝往游扶泠怀里塞了不少吃的,不爱吃零食的少女皱眉。
丁获不太喜欢这个视角,很像偷窥,明明她是医院的主人。
但陈美沁很喜欢从不同角度观察小孩,笑得很开心,“阿扇就是需要有人和她唱反调。”
“可我做不到。”
做妈妈的很苦恼,“我的宝贝太可爱了,我总想顺着她。”
虽然丁衔笛也是自己生的宝贝,丁获实在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她的沉默令陈美沁惶恐,忆起自己的女儿即将换上对方女儿的心,又无措地道歉,一个大鞠躬差点撞飞丁获。
里面的游扶泠听到动静,看了过去。
宣伽蓝遥控开门,两个人都看见差点跪下的陈美沁和不知所措的丁获。
七旬老太发出了和首座一样的哦豁,“你俩的妈妈也要拜堂啊?”
游扶泠紧握拳头,心想:老而不死是为贼。
宣伽蓝和首座结为道侣根本不是天作之合,是两败俱伤吧。
门又缓缓关上,游扶泠问:“那你们计划的最后,是放出魔族,平衡世界上下么?”
宣伽蓝点头。
游扶泠问:“那我呢?”
宣伽蓝挤了挤眼,颇有几分余不焕的猥琐:“那还有用说,你是她的骨头,当然是去她的身体里了。”
游扶泠:“那我要怎么回去?”
“你才回来几天,别浪费她给你的机会。”
游扶泠:“我怕她出轨。”
宣伽蓝:……
游扶泠:“你不怕首座有旁人吗?重开那么多次?明菁都从必死无疑变成有人相爱,那……”
“我告诉你。”七旬老太也有软肋。
游扶泠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
“你在干什么?”外边雨下个不停,青川调已经打听到下一次进山的冥婚队伍时间了,正等着新娘进棺材。
这几日丁衔笛雷打不动每日写一封信,让茶铺的小姑娘阿木帮她转交给机械鸟。
机械仙鹤是修真界常用的工具,凡间也有达官显贵喜欢用。
虽体型庞大,但速度极快,加钱还能更快。
“写信啊。”丁衔笛沾了沾金墨,在右下角划了个桃心。
青川调眼睛一抽,“什么时候了还写信,你快去换衣服!”
升职后的前辈不像从前幽怨,或许也有待遇提升的缘故,找人做事也不拖拖拉拉。
丁衔笛猜青川调想早点完事领奖金。
“是是是。”丁衔笛吹了吹金墨,把信笺一卷,“阿木,拜托啦。”
外头雨水连绵不绝,冬雨泥泞山路,丁衔笛每日给倦元嘉汇报进度。
明家主君失踪,本家乱成一团,倦元嘉是明菁的道侣,在明家内斗中整肃了明家。
“好。”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接过信筒。
青川调看她几日都跟在丁衔笛身边,问:“你那个抠门的爷爷不用你陪着了?”
阿木高兴道:“真人t姐姐把我买下了。”
青川调冲屏风后换衣的丁衔笛喊:“你道侣知道吗?”
“在信里都说了。”丁衔笛的声音混着衣袍摩擦的声音。
“都有须臾镜了还要写信,”青川调啧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老土。”
话音刚落,一股从天而降的气流差点把她掀飞。
一只重型机械仙鹤落地,绕过青川调,熟练地叼走阿木手上的矿石和信筒,展翅飞走了。
机械仙鹤看着庞大,鸟喙叨人却不疼,阿木很喜欢这样的交易方式,看了半晌,问站在外头等丁衔笛的女人,“真人,天都有很多这样的鸟吗?”
惨遭机械化的雪貂从青川调的怀里弹出来,女人给它吃了几颗矿石改造的小零嘴,“不止鸟,种类可多。”
一阵鹤唳从远处传来,方才飞走的机械仙鹤似乎是负责专送的,这一队气势更强一些,站在祠堂外的围墙上,在雨水中有些渗人。
阿木又问:“你见过真人姐姐的道侣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她话很多,这几日跟着修士们,眼神止不住好奇。
青川调不喜欢孩子,救下小杪也不过是顺手。
据阿木说她带走小杪后,村里马上换了新的新娘送往大山深处。
隐天司不信山神,知道那深山或许有邪修或者妖物。
任职多年,她也清楚有些事需要置身事外,一瞬的恻隐,多年后还是要过来收烂摊子。
她望着雨幕叹了口气,“她的道侣?是个病秧子,但凶得很。”
阿木又问:“成为天阶道侣就会永不分离吗?”
茶摊来往的修士很多,小孩耳濡目染,知道得也挺多。
天极道院广收修真人士,但也不会要这种没入门的小孩。
多半是宗门捡人或是散修收徒,多少要入门才有资格报名。
如今道院破败,弟子四散,首座失踪,风雨飘摇之际,修士自身难保的多,哪有空顾忌旁的。
“飞升也算分离,死去也算分离。”
一身隐天司道袍的修士看了眼孩子,阿木眼神憧憬,青川调问:“怎么忽然问起她的道侣?”
阿木:“真人姐姐每日写信,连我往她茶水里加了多少糖都事无巨细。”
还没十岁的小姑娘眼神在昏沉的天气也明亮,青川调笑了笑,“那是她那道侣脾气不好,从前我与她们同行,丁衔笛不过多看了眼路边妇人头上的珠子,都要被追问半天。”
阿木:“那也太凶了,不会吵架吗?”
这事青川调想起来都好笑,她冰凉的机械手指点了点戳出脑袋雪貂,“吵啊,有些人感情越吵越好。”
小孩不明白,“可是我阿娘和阿爹吵完就分开了。”
她和小杪是被丢下的,母亲在雨夜离开,父亲来年春天病故。
姐姐生病卧榻,又被爷爷卖给了村长顶替名额。
丁衔笛很好亲近,但阿木更喜欢站在青川调身边。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对方的半张面具像是镶在脸上的,和血肉融为一体。
小杪说恩人很好。
但青川调让阿木喊她姨,说自己一把年纪,可修真者容颜不老,阿木觉得她不过是成熟很多的姐姐而已。
“修士也有吵完分开的,道侣和凡人成婚一样,甚至和离得更快。”
里头的丁衔笛穿件衣服也慢慢吞吞,青川调不耐烦地转头,发现矮个的小孩还在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道侣吗?”阿木问。
“没有。”青川调内置在掌心的须臾镜亮起,竟然是这里十万重山的动态地图。
“那你为什么不做新娘呢?”阿木好奇地问,“真人姐姐每天写信,有一大半在抱怨你。”
青川调哼了一声,“我不病弱,也不是妙龄。”
看丁衔笛要出来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位修为高深,危险关头还能活下来。”
“哪有你这样推卸责任的,”丁衔笛换了一身衣服,比起喜服,这一身更像是祭服,她依然是那张麻子脸,青川调愣是看顺眼了,“敷粉都遮不住的你的麻子?”
丁衔笛:“我这样都能和美若天仙的道侣相好,里边的妖物别太不识好歹。”
青川调:……
阿木被她逗笑了,更好奇丁衔笛的道侣是什么模样,“真的美若天仙吗?”
丁衔笛颔首,青川调毫不留情戳破她前日的谎言,“你还说她回宗门了,结果躺在天都?”
青川调也不是不知道游扶泠什么性子,怀疑丁衔笛做了什么,“你莫不是孤身犯险?”
“那若是遇见危险,道侣印感应,小心她……”
“所以要靠前辈你啊。”丁衔笛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祭品新娘的布料都做工粗糙,情信比不得松信,她又录了几颗,看得青川调只抽眼皮。
“别贫了,快入棺。”青川调道。
丁衔笛没忍住笑,“入棺?”
棺材板盖上,她人还在抽抽,扮作抬棺人的青川调忍无可忍,拍了拍棺材板,“别笑了。”
丁衔笛灵气收敛,闲得无聊,后悔没在情信上多写一句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应该是和你一起躺棺材。
都一起死过好几回了。
好像也不用棺材。
*
青无楼的上房,丁衔笛让机械仙鹤送的情信几乎堆满了桌案。
游扶泠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梅池正好玩回来等着上班,进来例行记录二师姐道侣的生存状况。
躺床的病美人忽然睁开眼,梅池吓了一跳。
游扶泠撑着身体坐起,梅池急忙去扶她,“你醒了?”
“身体如何?”
“要不要叫个医修给你看看?”
“要喝水吗?”
被丁衔笛委托照看游扶泠的巴蛇还在呼呼大睡,梅池把它摔在地上,这条丑蛇还在梦里,“大胆!尔等凡人竟敢招惹上古凶兽!疼疼疼!”
游扶泠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得像纸,梅池小心翼翼地问:“你胸口痛?”
这间她们住过的上房已经有了生活的痕迹,游扶泠的药匣摆在一旁,上头贴着丁衔笛写的自动检索符箓。
梅池急急忙忙写疼,游扶泠攥住她的手,正要开口,梅池就说:“二师姐去救明菁了,你不要吃醋,是倦倦拜托的。”
游扶泠的善妒人尽皆知,梅池也不是讨厌,偶尔觉得这也算二师姐纵容的。
饵人天生愚钝,但偶尔也会灵光一现。
丁衔笛就像海边滑不溜秋的鱼,抓也宛如风扫过掌心,她还黏答答流人一手。
“救出来了吗?”游扶泠问。
梅池都做好接受游扶泠阴阳怪气的准备了,过了半晌才摇头,“没有。”
虽须臾镜还有联络,丁衔笛明显不希望梅池担心,没有多言。
梅池指了指桌案上一样的信筒,“都是二师姐寄给你的。”
“对了,你昏迷的这些天,炼天宗的人有来天都找过你。”
“她们说季师姐在宗门被排挤,炼天宗并不服她,十日后会凭真本事见真章。”
梅池说完去找医修了,游扶泠的手摁在心口,似乎还有换心手术的痛楚。
巴蛇乐颠颠地喊了声阿扇,游扶泠指了指桌案,“把那些拿过来。”
「阿扇,今天还没醒吧?那边天气如何?有没有见到宣前辈?我和你说……」
「这地方的茶很难喝,有个小妹妹,不是你想的那种妹妹……」
「棺啊,我要去冥婚了,这地方的结界诡异,好像小时候看的千慕大三角迷航,飞舟失灵,修士也……」
「重开我也很多不知道,还是做人好啊,你说我们……」
好多废话。
又有很多情话。
信笺每一句收尾都不同。
偶尔是金漆墨的桃心,偶尔是一个动物的爪印,或许是青川调的雪貂被借来盖章了。
要么是茶叶梗,或是本地的油灯灯芯。
这些图样后面跟着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普通至极,也可以算百无聊赖,却令游扶泠心头颤动。
不过是——
我很想你。
“有病,这才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过了几百年。”
第142章 春秋不寄4-22
“真的要走吗?”梅池清楚游扶泠的性格,说黏人很恶心,或许游扶泠本人都不会承认,但她在梅池眼里就是舍不得和二师姐分开一天的那种人。
游扶泠道:“要走。”
梅池:“好吧。”
她还真的不拦了,指了指桌上的丹药,“你要吃掉这些。”
医修是青无楼的,背后估计是隐天司,游扶泠没有多问。
对方似乎也清楚游扶泠体质特殊,只是检查了室内的丹药,确认无误后开了医嘱。
游扶泠面前的须臾镜亮着,一行行的信息密密麻麻,饵人晕字,懒得看。
“你不拦我?”游扶泠也有些不解,“丁衔笛说的t?”
梅池嚼着柿饼颔首,窗外大雪飞纷。
照洲天寒地冻,天都也如此,这还是她们这些年遇到的第一场暴雪。
游扶泠喝着药汤,余光瞥见窗外扫雪机械灵宠,再次和梅池确认了时间。
梅池:“没有过去几年,不到一个月。”
“二师姐说你醒来定是会找她的,让我在你昏睡的时候看好你便是。”
其他的不用梅池说,丁衔笛在须臾镜中也交代过了。
倦元嘉虽是土著,深谙发邮件的抄送原理,给丁衔笛发消息,还会给游扶泠准备一份,方便她了解始末。
无数须臾镜信息浮在游扶泠眼前,她发现季町给的师尊消失地图与明菁消失的地界是一样的。
她眉头紧锁,梅池捧着脸和巴蛇聊天,“小花,你到时候做我和阿祖成婚的花蛇好不好?”
巴蛇吐着蛇信反驳:“我不是花蛇。”
这些时日梅池与练何夕关系突飞猛进,或许也有她身上的外袍勾连对方记忆的缘故。
巴蛇每日见梅池,饵人都眉飞色舞,这都快筹备婚事了。
游扶泠与倦元嘉互通了信息,得知丁衔笛也失去了消息,有几分焦灼。
情信也断在十之前。
“你若再失去踪迹,恐怕季师姐也焦头烂额。”
从炼天宗赶来寻游扶泠的门人还在青无楼等着她回程,望这位前宗主最得意的弟子出手相助。
倦元嘉也看出了游扶泠的分身乏术,又道:“你不能再冒险了,我……”
梅池一直坐边上听,她唔了一声,“那我也一块去得了。”
她之前便想和丁衔笛过去,但二师姐说她和祖今夕的关系也很重要,饵人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师姐是做冥婚新娘进去的,那地方隔绝灵力,”梅池声音含糊,“那我和阿祖就是最好的人选啊。”
“我修为低微,身体结实,阿祖现在是机械修士,没了灵力还有破铜烂铁的身体。”
梅池摆了摆手指,“我做新娘躺进去,她在外头抬我的棺材。”
“不过青川前辈和阿祖构造差不多,怎会连她都失去踪迹。”
梅池捞起巴蛇,看向眼前的游扶泠和影灵画面里的倦元嘉,“让我去吧。”
“只要一口气在,大不了去练翅阁做个身体,没什么好担心的。”
倦元嘉严重怀疑她被现在的祖师姐洗脑了,但她……
满头插毛的修士叹了口气。
梅池又朝游扶泠眨眼,“我本来就是为了找阿祖才来的,现在找到了,不能跟着你?”
“哦,差点忘了你讨厌我,想和我分家。”
倦元嘉听她俩拌嘴都算难得的放松。
她一身华服难掩憔悴,明菁一家失去行踪,外边又群狼环伺,明家残党不服她的规整,倦元嘉赶尽杀绝,违抗者都被她杀了。
游扶泠:“你说吧,我会尽力的。”
倦元嘉:“你的身体……”
她也犹豫,她们都清楚游扶泠的状况,再厚脸皮也不好让朋友豁出去。
“无碍,天塌下来丁衔笛会解决的。”
游扶泠在原世界连心都如丁衔笛所愿换了,总算明白这个人隐藏在笑脸之下的掌控欲。
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很微妙,一方面迎合了游扶泠畸形的想法,另一方面则加速了游扶泠的担忧。
这是一场豪赌。
倦元嘉啧了一声,心知肚明,“我还以为她没那么无所不能呢。”
她听过丁衔笛的说辞,不过前世今生,丁衔笛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我还是不放心。”
游扶泠以为她不相信丁衔笛的能力。
没想到倦元嘉说:“你写一封信,说你是自愿的。”
游扶泠:……
游扶泠第一次写保证书,心情的不好持续到飞舟渡口。
路上翘班的练何夕与梅池一块,梅池知道她忘记了从前,每天都要说之前道院的事。
看游扶泠冷脸,又低声说:“她就是这样的,我二师姐不在对谁都爱答不理。”
“不过对我二师姐也爱答不理的。”
天都繁华,进出都需要盘查,游扶泠她们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隐天司的修士正驱赶企图混进来的凡人。
“凡人不许进入天都!”
“我改造过的!真人你看看我的手!一根指头。”
“这是木头,也算改造?”
“你们不要推我!我真的进去有事!”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被挤得苦不堪言,“真的!”
“什么真的!这里每个人都说有事!”
“小丫头别来这里凑热闹。”
“你们都没有修为,筑基都算不上就是凡人,有师门凭证也没用,天都不认这些!”
……
梅池和练何夕站在一块,唉了一声,“想进天都的人越来越多了。”
天都严进宽出,她们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游扶泠移开视线,人群中推搡,那孩子撞到了她们。
阿木哎哟一声,以为自己撞到了柱子,抬眼看,入目的就是漆黑的面具,一双幽蓝的眼眸。
“鬼啊!”
她急忙后退,另一只手力大无穷,箍得她动弹不得,“小妹妹,她才不是鬼,是我的娘子。”
阿木:……
天都的人口味都这么重的么?
梅池松开手,眼看戴着破帽子的小孩要溜走,一道蓝色的灵力缠住她,把她捆到了游扶泠面前。
她们已经出了天都,边上全是巡检的队伍,练何夕一身练翅阁打扮,没人会招惹她。
游扶泠戴上了新的面纱,遮住过分惹眼的面容,手指虚空一点,那女孩怀里的须臾镜就掉了出来。
梅池咦了一声,“凡人也能用须臾镜?”
卷发的藏骨塔主司扫过编号,“捡的还是偷的?”
“你才偷的!”阿木气得鼓起了脸,她衣衫褴褛,从除州过来花了十多日,就是为了投奔姐姐。
奈何须臾镜的主人失踪,镜子也无法唤醒,她才想来天都碰碰运气,“我姐姐是天都的人,我来找她。”
游扶泠手指抚过遮面须臾镜后边的刻纹,丁衔笛一点风雅意思都没有,刻的颜文字。
“你是阿木?”
落魄得宛如乞丐的小孩陡然转头,帽子都掉在地上,梅池看她寒碜的打扮,还有腰上明显不配套的铜钱纹腰带,“二师姐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她说完便挡在阿木身前,似乎怕游扶泠不由分说动手。
戴着面纱的女修方才出手,如今身上毫无灵力流转,似乎彻底靠丹药压住了。
“丁衔笛和青川前辈都失踪了?”
她声音冷然但很虚弱,哪怕遮着面纱,也能符合丁衔笛吹嘘的美若天仙。
阿木钻出梅池的保护区,哇地冲向游扶泠,抱住对方的胳膊:“你是真人姐姐的道侣!我终于找到你了。”
梅池紧张地攥住练何夕的袖摆,似乎怕游扶泠爆发。
她太清楚游扶泠的难搞了,之前还嫌弃自己吃相难看,企图把梅池丢掉。
这孩子脏不拉几,也不知道一路经历了什么,污泥干了一缕缕,还蹭到了法修整洁的衣裙。
游扶泠却像没事一般,微微拂袖,清洁咒落下,孩子也不脏了,她身上也干净了。
阿木哇了一声,抬起的眼睛亮晶晶的,“难怪真人姐姐说你很温柔。”
梅池低声对练何夕说:“我二师姐眼神不好。”
她凑得太近,机械修士不太习惯,微微躲闪,却被抱住了胳膊,不得不听饵人絮叨。
重新戴上面纱的游扶泠看不出神色,问:“你来天都找我?那你方才说的姐姐又是何人?”
阿木:“我姐姐在练翅阁上工,她叫小杪。”
“小杪?我认识啊,卖须臾镜的。”梅池接话,又给练何夕介绍,“就是上次……”
游扶泠:“丁衔笛出什么事了?”
不远处便是飞舟渡口,轰鸣声由近及远,也有人转换小型飞舟冲进天都,哪怕凡人小孩也见过这些天上飞的大船,依然看花了眼。
“十日前,真人姐姐……”
游扶泠就是去找丁衔笛的,几人前往飞舟渡口的酒楼听了小朋友的一番话。
梅池明明是修士,还能吃掉一只鸡,三个大人坐在一起,游扶泠居然是最正常的。
游扶泠听了前因后果:“她们没有告诉你若是出不来要干什么么?”
阿木结果游扶泠递过来的茶水,鼓着脸道:“隐天司的姨姨说她失踪会有增援。”
游扶泠:“你的真人姐姐呢?”
阿木想了想:“她没说自己会出不来,只说不会出事的。”
阿木在兴昆河洞长大,太清楚那山山谷谷的可怕,村里的传说也都是山会吃人。
这些年也坠毁过无数飞舟。
她咬着唇道:“我很担心,又等了几日,没等到隐天司的人过来,就想着来找姐姐。”
梅池:“但忘了须臾镜不是凡人能用的是么?”
“还好遇见我们了。”t
她还是很纳闷:“二师姐怎么会一点后手都没有?”
梅池的吃相容易把难吃的东西都渲成什么绝世好味,靠矿液生存的机械修士也有些好奇,看得认真。
阿木看了眼手上的烧鸡,心想天上的东西也没这么好吃啊,难道是修士专供吗?
练何夕和游扶泠不熟,全靠梅池的转述,“或许她是你二师姐的后手。”
梅池囫囵擦了擦嘴,看向把玩着丁衔笛须臾镜的游扶泠,“可是二师姐明明想让……”
她看见了游扶泠眉心隐隐闪烁的道侣印。
“哦,你们是天阶道侣。”
当年在道院游扶泠也是从天而降,梅池唉了一声,“真好。”
阿木本想与她们同行,但游扶泠拒绝了。
练何夕叫来了练翅阁的翅卫,把还是凡人的阿木送了天都。
梅池问:“凡人不是不能进去吗?”
练何夕:“可以算探亲。”
飞舟穿过云层,地下万山覆雪,游扶泠面前漂着动态地图,倦元嘉也给了丁衔笛一份,上面闪烁的红点正是丁衔笛消失的地点。
她向来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活,这会忽然接了一句:“这是高层的权力吗?”
梅池哼声道,“又阴阳怪气。”
游扶泠找到了和丁衔笛在道院藏书阁看到的那一卷《九州杂记》。
当年的条件已经实现了大半,丁衔笛在天都之时也去过隐天司,结合宣伽蓝在现代说的,隐天司副门主会继承代代相传的记忆,游扶泠很难不去想丁衔笛要用祝由鼎做什么。
当初是桑婵熔炼凡人才开启倒悬阵法,丁衔笛想要两全,又要献祭谁呢。
游扶泠问练何夕,“你见过阁主?”
飞舟不大,梅池出门还带不少吃的,巴蛇和她在吃的方面合得来,果子都可以掰成两半。
自称上古凶兽的蛇类不吃荤腥,梅池偶尔也会嫌弃它不识好歹。
饵人和巴蛇搏斗,练何夕坐在一旁。
她出门后面具摘下,一张脸太陌生,游扶泠也不适应。
“你想问什么?”深海般幽蓝的眼眸总是不由自主被梅池吸引,看向从地板这头滚到那头的饵人。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游扶泠听梅池和练何夕提过从前,也包括自己被阁主带走的事。
“阁主不曾开口。”练何夕问,“你们都觉得我是祖今夕,应当知晓我被改造时并无意识。”
游扶泠:“那你承认你是祖今夕么?”
她平日冷冷淡淡,和梅池关系肉眼可见不好,练何夕却还记得那日她把梅池拉到身后,巴蛇化为长剑几乎要把自己砍了的情形。
怪异的感情。
似乎是以那位剑修为中心形成的漩涡。
鲟师没事就爱到藏骨塔翻找材料,会和练何夕唠嗑,说你知道丁衔笛多有名吗?
我家小荞之前和她决斗好几次,差点被她砍废了,她居然还能死心塌地给丁衔笛做事。
一个敢做一个敢相信,真是厉害。
练何夕没怎么见过司寇荞,机械音修在天都修琵琶,偶尔参与机械师的机械音乐会。
红浪那边也有人起舞重金邀请司寇荞前去合奏。
这样的人从前也有被恨意淋头的时候,据鲟师抱怨,如今还未消,也离开天都了。
或许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练何夕也不是纯机械,维持矿石之心运转的是她的内丹。
练翅阁大部分的半机械修士都是人类,她又不同。
她无法否认,梅池还在和巴蛇打架,老妖怪尖牙锋利,饵人皮糙肉厚,打了个寂寞。
一个骂对方罪人,一个骂对方顽蛇,扒拉着彼此的嘴巴不放手。
“我……”
她的袖摆和衣摆爬满蝶纹,练翅阁似乎靠蝶纹彰显身份和级别。
那位阁主衣诀却只有一只。
“不一定是她。”练何夕道。
游扶泠没有质问,丁衔笛不在,她好像承担了一部分丁衔笛的责任,会像丁衔笛一样关心梅池,和梅池的感情进度。
“你恢复记忆了么?”游扶泠又问。
飞舟不大,窗户也小,雪花纷纷,此地像是从未发生过打斗。
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
练何夕:“梅池说的一些,偶尔会闪过片段。”
游扶泠的关心也令她不自在,“你问这些做什么?”
戴着面纱的法修微微蹙眉,似乎也觉得恶心,侧脸看过去的睫毛纤长,气质却没有飞雪那么冷淡。
“替某人问的。”
“她很在意小师妹的幸福。”
梅池终于赢了巴蛇,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听见这句话道:“那就让我去趟棺材吧,你和二师姐都成亲几百回了,把机会让给我和阿祖好不好。”
这位藏骨塔主司不承认自己是祖今夕,也不纠正梅池的称呼了。
游扶泠笑了笑,即便隔着面纱,也略带嘲讽,梅池叉腰道:“干嘛,不可以吗?”
“那你们怎么不一起躺进去。”
出发之前,阿木详细转述了丁衔笛和青川调的作战计划。
只是冥婚队伍从前进去,抬轿人放下棺材就离开了。
她们一行全是隐天司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都没出来,阿木在驿站等了两日,第三日打算自己过去,却被村长抓走了。
隐天司办事凡人当然管不了,但凡人管得了凡人。
阿木成了罪魁祸首,若不是她还不算妙龄,恐怕会成为下个月献祭的新娘。
她也告诉游扶泠下个月的新娘需要提前进山。
梅池:“我和阿祖一起躺进去?那你抬得动吗?”
“不过你确实最符合要求,妙龄病弱,实至名归。”
她成语用得越来越好,用得练何夕冷淡的面孔都有些抽搐,她问:“我们进去,你呢?”
游扶泠的须臾镜闪烁,上面有倦元嘉的消息,她派了人过来。
梅池:“你是修士啊,会被发现的。”
游扶泠:“要的就是被发现。”
她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世界的丁衔笛不会醒来了,她不能让这个世界失去丁衔笛。
只有这边成功,才有可能实现现代世界的圆满。
抵达除州后要换车马,兴昆河洞是万山交汇之处的名字,村庄零星撒在山川河谷,她们抵达丁衔笛住过的驿站已是三日后了。
倦元嘉说派人过来,游扶泠一行人都没想到派来的是她自己。
她不像在倦家那些日子永远一身华丽的法衣,穿着一袭紫色道袍,站在飘雪的村口等着游扶泠的车辙停下。
梅池第一个跳下车,抱住倦元嘉的脖子蹦跶,“倦倦!你怎么来了!是本人吗?”
她还不忘捏对方的脸。
在道院就臭美的剑修如今是法修世家主君,依然无法阻止饵人力大无穷的摧残。
方才风雪静默的风骨荡然无存,近乎破音,“梅池,不要扯我的头冠。”
“她便是倦元嘉?”练何夕下车,蹙眉看着平日总黏自己的饵人不肯从那修士身上下来。
游扶泠撑着伞下车,巴蛇在后边叼着她的裙摆,“吃醋?”
练何夕:“没有。”
是丁衔笛早就起哄了,游扶泠没这兴趣,越过练何夕上前,问倦元嘉:“安排好了?今夜动身?”
倦元嘉扶好头冠,她从前还讲究几分世家风骨,以诚待人,如今手段狠辣,直接把人绑了。
整个村子都被倦家人控制了,雪夜里乍看灯火亮着,家家户户都有人把控。
“本是明日,山神似乎不满意上次的祭品,嫌不够病。”
祠堂刻满牌位,阿木和小杪这样的女孩出嫁前没有姓氏,也不配踏入此地。
若是送给山神,才有资格。
倦元嘉跨入祠堂,正堂放着棺材和喜服,“请。”
梅池:“我去我去!”
倦元嘉看向欢天喜地的梅池,问游扶泠:“你确定?”
她目光落在身后不吭声的黑袍女修,光下蝶纹泛着流光,像是活物。
“祖师姐?”
练何夕与她对视:“我不是。”
倦元嘉:“那你现在和梅池是什么关系?”
好像没人在意她的否认,练何夕刚想回答,那边套上喜服的饵人道:“我是她的外室。”
“什么?!”游扶泠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祖师姐……许久未见,你倒是没那么古板了哈。”倦元嘉笑了笑,她发丝与明菁的少白头似乎重合,游扶泠没问,练何夕没有记忆,也没有问,最会问问题的梅池也没有问。
她认真地看了眼改头换面的故人,“你就算重来一次,也会按照小梅池喜欢的模样长,果然不错。”
游扶泠:“什么意思?”
倦元嘉:“从前道院不少人说小梅池配不上祖师姐,也有人说祖师姐长得不好。”
梅池穿衣囫囵,练何夕过去帮忙,梅池裹上喜服,窝进t了她的怀里,抬眼看她。
明明周围是阴森的牌位,为她们准备的棺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儿八经的成亲。
游扶泠不知道这事,倦元嘉和她站在一旁,笑说:“以梅池的个性,只会说祖师姐长得很好吧。”
戴着面纱的法修很少这么看人,她也不爱看人谈恋爱。
和丁衔笛走得近了,亲密无间带来的也是无数关心的无穷开发。
她不知道人生还有这样的时刻。
倦元嘉颔首,被梅池扯坏的玉冠上还有明菁雕的元宝,她笑了笑,“她不是说有未婚妻,所以有人又问未婚妻什么样。”
“喏,就这样的。”
“个子高高的,腿要很长,要单眼皮,鼻梁也高,皮肤不用太白,但也不能很黑。”
倦元嘉表面擅长和人打交道,并不算热心肠。
这样的趣闻莫名记得深,提起也颇为感慨,“最重的是,嘴唇很柔软,唇珠很明显。”
游扶泠都没看这么仔细,她多看了两眼,梅池还以为她要对练何夕做什么,喜服的外袍盖在机械修士的头上。
眼前陡然昏暗,一双手撑在棺材前头,练何夕无奈的声音也与从前如出一辙。
“梅池,你干什么。”
倦元嘉压低声音,像是揶揄,又像是惊叹,“游扶泠,你家道侣真够意思的。”
游扶泠抬眼,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倦元嘉像是不知道自己在拱火,“在棘州便知道了啊。”
游扶泠:“什么都知道了?”
倦元嘉不敢保证,“练翅阁阁主……我知道。”
身边的法修忽然上前,拿走梅池的喜服,梅池:“干什么啊!我要穿的。”
游扶泠:“我来穿。”
梅池:“穿了会做寡妇的,我已经是寡妇了,让我穿吧。”
练何夕:……
倦元嘉放声大笑,门外跟随她的修士面面相觑。
不放心前来的族老反而有些欣慰。
游扶泠:“我做寡妇很有经验。”
第143章 春秋不寄4-23
祠堂安静,倦元嘉无话可说,梅池拽着喜服不撒手,站在一旁的练何夕好奇地问:“她和你二师姐是二婚吗?”
更安静了。
很快倦元嘉噗哧一声,似乎没忍住笑,羽扇遮住脸也遮不住她因嬉笑弯起的眉眼,“二婚?”
“祖师姐你比从前好玩啊。”
梅池不知道她们前世发生了什么,也觉得这个词太可怕了,“我要穿这衣服,你不许穿。”
眼看这两个人要在此地动手,倦元嘉急忙劝架,“好了好了,游扶泠你让让梅池吧,她想穿就穿。”
游扶泠没有松手,“不吉利。”
这三个令倦元嘉错愕,她没想到对方是会在意这个的人。
法修攥着粗劣的喜服布料,这艳红在她大荒前境里出现过无数次,没有一个正常的典礼。
“梅池,你若想要与祖师姐成亲,待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都结束,你们想在哪里办就在哪里办。”
游扶泠除了和丁衔笛吵架完全不会多说几句。
这群人能和她混在一块,活像沾了丁衔笛的光。
游扶泠也不愿意说什么软话,移开眼,烛火明灭,她眼里的真心并不动摇,“届时,大家都在一起喝酒。”
“我也可以二婚啊。”
梅池的话打碎了倦元嘉的感动,游扶泠也怒了,“你休要不识好歹!”
梅池抠走游扶泠手上的布料,美滋滋地穿上,盖上盖头,又掀开,一双圆得像珍珠的眼睛眨得刻意,“阿祖现在不是一张脸,她死过一次,我也算寡妇啊。”
倦元嘉:……
没见过争着当寡妇的,什么世道,开了眼了。
游扶泠:“你!”
一旁沉默的练何夕默默给梅池拉下盖头,倦元嘉顺势摁回游扶泠要伸出的手,“好了,马上到时辰了。”
“梅池躺在里面也好,万一有什么冲着棺材来,我们梅池外袍是法器,肉。身也是。”
梅池:“是啊,这也是我唯一的用处吧,让让我吧。”
她说得轻松,垂下的手紧紧攥着喜服,似乎也想回报大家这些年的保护,“我也想做个有用的人。”
“那你一个人进去。”游扶泠松口。
“为什么,倦倦带的人刚好抬棺啊。”梅池拉住练何夕的手,“我要和阿祖躺在棺材里。”
游扶泠忍无可忍,灵力直接把梅池送进了棺材,盖子刚盖上,这口棺材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倦元嘉抿着唇怕自己再笑出声,过了一会才拧着脸道:“若是以前的祖师姐没多少重,现在与你一块进去,怕是我们都抬不动啊。”
梅池哐哐哐敲着棺材,“倦倦!你怎么不救我!”
倦元嘉加固了棺材,给棺材盖打开一条缝,“小梅池,恭喜你做新娘,有些事在棺材里做太伤风化,还是让祖师姐抬棺吧。”
“游扶泠在前面开道。”
梅池正要说话,练何夕又推开了缝隙。
头顶烛光的摇曳,长卷发的机械白鲨低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棺盖彻底盖上了,倦元嘉收起嬉皮笑脸,几人换上送亲的衣裳,在雪天里前往兴昆河洞的交汇处。
*
“丁衔笛,还活着吗?”
溶洞内,水声滴滴答答,青川调靠着滴水声判断时间,终于找到了挂在峭壁上一群风干尸体中的剑修。
这是一个峡谷的缝隙,大雪都落不到这里,当初队伍进河洞入口,她们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怪异感。
地下的风吹过袍角,不知道哪里的声音宛如鬼哭,之前送亲的队伍说那声音渗人,你们听了肯定会跑。
当年青川调救下小杪的时候这支队伍还未到此地,路上她听到有人敲棺材便把人带走了。
据说后来村长的女儿还是送过去了。
大雪的夜晚格外安静,这样的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对隐天司的修士来说算不上什么。
她们荒部审讯罪犯,押送井箍也有的是手段。
就算青川调之前做好了修为尽失准备,准备了不少矿石和矿液,依然抵不过棺材刚放下就下落的速度。
他们留在原地,丁衔笛和棺材不知所踪。
兴昆河洞太大,几人在此地寻了几日,才找丁衔笛所在,也被这峭壁上无数尸体震慑到了。
每一具尸体都钉在崖壁上,白雪皑皑落下,清晰可见是穿心而过,似乎为了凝固心头血。
青川调方才眼前一黑,生怕丁衔笛就交代在这,她要如何和副门主交代。
这位具体什么来历她不清楚,至少是个大人物。
抛开这些原因,丁衔笛也是个适合结交的人选,青川调无论如何要把她全须全尾地带走。
“活着……”
丁衔笛一身喜服湿漉漉的,胸前戳出来的一截铁器触目惊心,碎雪落在她身上,也落在铁上,看不出血迹,似乎已经凝固了。
此地特殊,青川调用不了灵力,矿石运转的机械手和消防员工具似的,似乎想要拆掉这条铁签。
“你当时落下来就来这了?”
青川调压低了声音,“你的身手不应该啊。”
丁衔笛在别人眼里是名动九州的后起之秀,在青川调眼里是个贫嘴的死孩子,机械手微微颤抖,似乎在犹豫从何下手。
更凉的手握住她的手,丁衔笛眉头眼睫都落着雪花,“不要放我下来,这里不对劲。”
她声音有些虚弱,“你找到明菁了吗?”
青川调:“找到了,在西南方向的洞穴。”
她似乎在犹豫,丁衔笛:“她还活着。”
“是。”青川调几乎是贴在崖壁上的,雪还在下,明明此地上空是飞舟的航线,却听不到任何桨声。
除非凡间委托,隐天司不会干预这样的事,但干得出这种阴邪之事的明显是邪修,她现在还有些恶心。
“她妹妹和母亲呢……”
丁衔笛看着虚弱,说话倒是不断断续续,这根穿过她心脏淌血的长铁缠满符文,似乎要吸干她体内的活血。
边上的全是尸体,最新鲜的便是比丁衔笛早一个月送来的凡人少女,已经耗尽心力,瞪大眼极为不甘地死去了。
“她……”青川调顿了顿,“妹妹还活着,母亲已经……”
“那处……太血腥了。”
连隐天司负责刑讯的使君都这么说,丁衔笛都能想象到是什么画面了。
她点了点青川调的肩,喊了声前辈,“我道侣快来了,你去接应她。”
青川调:“什么?”
麻子脸上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她来救我。”
她眉心的道侣印闪闪烁烁,青川调这才恍然忆起她那是天阶道侣。
天道不存的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眷侣。
“此地隔绝修为,她身子骨不好,你确定她是来救你的不是来给你殉葬的?”t
青川调脑子嗡嗡,死孩子三个字卡在嗓子眼,对上丁衔笛那双含笑的明亮眼眸又顿住了。
青川调:“这和……”
这地方古怪,青川调潜伏几日,那邪修倒是未发现她,也有天然的裂缝结界范围太广的缘故。
“这结界里的人想要无根水,也要心头魂……”
丁衔笛穿书过来就在藏书阁赚灵石,翻阅了不少古籍,其中不少是当年余不焕从黔迢山搬回来的。
本质上还是娄观天看过的书目,再推过去,还有一半是桑婵四处搜集的,正道的有,歪门邪道的也有。
门下弟子爱看邪道,没想到师尊就不是个正的。
这一脉就像一口狗牙,长得歪七扭八,没什么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没资格说满门忠烈。
占尽因果,自食恶果也是常有的事。
“这人是个被废了修为的邪修,想用邪术修补灵根,重新入道。”
青川调眉头一皱,“荒谬,不如直接去练翅阁改造。”
丁衔笛扯了扯嘴角,她长发凌乱,挂在山崖上雪夜下也是干尸一员,“或许是黑鱼井的逃犯,或是隐天司通缉过的恶人。”
“这山崖……”丁衔笛心口闷痛,青川调看了也不忍心,想让她别说了,她还笑了笑,似乎很享受此刻的痛楚,“再多一个人,便可形成……”
她还未能说出什么邪修材料,顶上轰隆一声,似乎是又送来了一个新娘。
“怎么还来!”青川调的机械手化为利爪勾住崖壁,躲到某片阴影,一口棺材从高空落下,摔在地上碎裂成板。
通常这个流程,病弱的妙龄女子便已骨头尽碎,奄奄一息。
丁衔笛也算小有成就,摔碎几根骨头而已,意识还在,纯粹是装死被钉上去想搞清楚原理的。
不能用术法的地方,这修士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这次摔下来的新娘比她还身体康健,哎哟一声中气十足,还有点眼熟。
丁衔笛还未细看,一只巨型蜘蛛便爬了出来,黑影落下,喷出蛛丝,把还在捡头盖的姑娘给兜住了。
对面一片峭壁也都是女尸,也不知道这位新娘是不是特别敦实,连隐在一旁的青川调都看出这玩意在喘气。
“什么东西啊,你是小花吗?”熟悉的声音在裂隙回响,丁衔笛和青川调脑中不约而同出现了同一个名字,二人默默对视一眼,沉默地看着被那蜘蛛抬走的新娘。
饵人重得能做工程质检,丁衔笛怀疑梅池去新盖好的房子走两圈如果地还是好的,才能证明质量上乘。
不到一炷香时间,她和青川调眼里的同情都快溢出来了。
是对这个搬尸蜘蛛的同情。
灵智半开的妖兽也有些茫然,为什么其他人都能轻松插进峭壁,为什么这新来的怎么都摁不进去?
梅池哎哟好几声,她狠狠扯下盖头,喂了一声,“小花!你搬我干什么,你脸上的毛……哇你怎么长了这么多腿啊?”
饵人的双眼对上蜘蛛的眼,如果不是这玩意没办法说话,恐怕丁衔笛和青川调都能听到回音无穷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什么妖怪!”
轰隆一声,巨型蜘蛛被饵人踹下山崖,牵连了它之前挂上去风干的好几具尸体,乍看像是谁家红床单飘落,稀里哗啦的。
丁衔笛:……
青川调:……
梅池的衣服挂在山壁戳出来的钢针,身体太坚硬,插。不进去,又恐高,吓得吱哇乱叫。
“她是来救你的,还是来砸场子的?”青川调嘶了一声,看梅池的惊慌不像演的,“你小师妹不也是修士吗?总不会恐高吧?”
丁衔笛沉思片刻,“之前没听梅池说恐高。”
青川调啧了一声,瞥向这片山谷缝隙的高处,梅池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另一边的熬锅煮肉的邪修已经过来了。
巨型蜘蛛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猎物,疑惑地爬了上去,想看看这只人类有什么不同。
梅池:“你不要靠过来啊,刷不刷牙的一股怪味!”
“小花!”
“巴蛇!你不是说你是上古凶兽吗!怎么不保护我?”
“阿祖!”
“游扶泠!你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了吧!还带走了我的阿祖!”
“倦倦——”
梅池本就体力充沛,一身用不完的牛劲,寻常人攀着石头早就承受不住了。
青川调半只手机械都算作弊,修士在此地无法催动灵力功法,跌落摔死的可能性也很大。
丁衔笛在这里风干了好多日,头一次发现寂静也是一种享受。
眼看心头血都快集大成了,功亏一篑。
那蜘蛛凑得近,被梅池一通出拳揍得头昏眼花,乱石滚落,很快一袭深色道袍的修士从缝隙出现,看着满地的尸体心痛不已,又看向还单手挂在峭壁上的新娘与掉下来的一条蜘蛛腿。
“你是何人!竟敢乔装进入我的洞天福地!”
“这群刁民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我都说要只剩一两口气的,送来一个大胖丫头!”
梅池以前不太在意外貌,随二师姐穿得破烂也无所谓,更在意吃得怎么样。
自吹在族中也算美人并不算夸大。
但祖上都是罪人了,要长得美若天仙实在有些难度。
再加上胃里有个黑洞,怎么吃都吃不饱,别人修道的劫都是高大上的情劫,她恐怕是口腹之欲的劫。
梅池偶尔哀叹自己修为不高,也没多少上进的心思,修士们铆足了劲升阶,她看不上元婴期,说人连食欲都没有了算人吗。
当时祖今夕就在身旁,忍不住心说你的确不是人。
情窍开了之后再不在意自己什么模样的饵人也会生气,拆掉了巨型蜘蛛的腿朝那柴鸡似的糟老婆子骂道:“什么大胖丫头,死老太婆会不会说话?”
丁衔笛:……
梅池手撕蜘蛛实在太蛮横了,青川调啧了一声,居然还有工夫开玩笑,“丁衔笛,你二师妹喜欢的那丹修是个药罐子,干点事都能被弄死吧?”
什么场合,怎么还开这种笑话!
一线天的峭壁乱石滚落,尘土飞扬,丁衔笛咳了两声道:“放心,现在扛揍得很,都是重甲丹修了。”
“别拆我的灵宠!你这贱人什么来头!竟敢对……”
“死老太婆,你才胖!”半开灵智的蜘蛛被掰断了好几条腿,冒出凄厉的呼号,梅池给了蜘蛛头一拳,罡风卷尘烟,若是道院的体术座师在此,绝对会欣慰梅池的招式堪称范本,“别吵了,腿没了可以再装一条,滚远点。”
一身喜服的饵人踹走蜘蛛,冲向朝自己来的老修士。
丁衔笛:“前辈去帮忙吧,小师妹不知道现在的老登花样多多,最擅长偷袭。”
这几日青川调在这结界内穿行,也差点中这老道的招。
“不用把你放下来?”青川也发现丁衔笛没有她想象的只剩一**气,“你……”
她目光落在几乎被穿心而过的丁衔笛,“真没事?”
丁衔笛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有人来了。”
这道天然的结界隔绝灵力,丁衔笛猜测和万年前之前的碎骨天溪之战有关。
落到此地的修士宛如待宰的羔羊,甚至还不如凡人能多挣扎几回。
游扶泠一行人是眼睁睁看梅池消失的。
机关只能容纳一人,倦元嘉本想着撬开,没料到如今的祖师姐身体作用很大,机械手还能切换,砸开山壁宛如刨木头花。
她们没有像青川调那般绕弯,直接从梅池落地的地方下来。
练何夕直奔梅池而去,倦元嘉前去协助。
游扶泠站在山崖下,如此可怖的场景,她居然也能一眼看到丁衔笛。
青川调:“你那小娘子来此地也修为尽失,我看她爬不了两……”
话未说完,青川调瞳孔骤缩,错愕地看着游扶泠站在宛如登天梯般展开的巴蛇头上,很快逼近了她们。
丁衔笛吹了声有气无力的口哨:“失策啊,当初就应该把小花带走的。”
上古凶兽没有入道,得了天尊点拨,更是跳出了方外,非人非妖非魔。
游扶泠冷淡地看着宛如破布般被挂着的丁衔笛。
底下打得惊天动地,这里的氛围却令青川调尴尬。
隐天司的使君手一松,跳了下去,十指成爪偶尔缓冲,精准落入了战圈。
“回来了?比我想象得快很多。”雪夜很亮,一隙峡谷宛如是舞台投下的光,游扶泠一身送亲人的红绿衣袍。
她与丁衔笛在大荒之音前境中成过婚,这还是第一次做喜娘。
“红绿色的衣服,也很适合你。”细雪在丁衔笛发上、肩窝堆叠,游扶泠不敢想象她在这里t挂了多久,居然还能嬉皮笑脸。
“怎么不用我来给你扶灵?”她戴着面纱,丁衔笛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能补对方半张脸下是什么姿态。
“那么符合名字,不好吧。”丁衔笛说话也在冒冷气,胸口血迹干涸,边上的尸体都风干了。
这是游扶泠第一次看她如此枯槁。
巴蛇识趣地没出声,吐出蛇信想尝尝峭壁上结的果实。
“阿扇,还不救我呢,我挂着很好看吗?”丁衔笛偏头,唉了一声。
游扶泠:“你有病吗?这么想死?”
巴蛇嚼着果子,心想款款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阿扇说着说着还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款款真的死了呢。
丁衔笛知道她在说什么,正要低头,游扶泠又道:“不许装死。”
“没装死,”丁衔笛摘掉自己身上的长铁,不在意伤口,反而用瓷瓶接了自己的心血,“你活下来,我才放心。”
染着血的长铁滚了下去,丁衔笛朝游扶泠伸出自己被捆得手腕都是伤口的手,“别人家的英雄都是踩着云来的,我家阿扇怎么踩着一条丑蛇。”
游扶泠攥住她的手,被冰得皱了皱眉。
巴蛇抗议:“那你不要上来啊!我看你根本不需要别人救,是挂在这里干什么?锻炼身体么?”
底下几人围剿那名老道,两个机械修士联手居然没办法拆了对方的骨头,还是梅池一拳威力大,但揍得太过,对方飞出了一线天,正好想跑。
青川调:“别让他跑了!这里洞窟众多!”
练何夕追了上去,青川调见过倦元嘉,“你那道侣也在洞窟中,这老道似乎想用阴铃召唤什么,还未得逞呢。”
丁衔笛嘴上说问题不大,落地还是脚步虚浮,游扶泠身体也不太好,青川调啧了一声,“你们二人便算了。”
她似乎对练何夕很满意,“当初那个丹修改得不错啊,全身都是练翅阁最新款,文能写丹方,武能……”
梅池:“阿祖绞肉包饺子超方便的。”
青川调:“太荒谬了!什么饺子!”
倦元嘉给丁衔笛喂了药,问:“你在此地几日,有什么发现么?”
丁衔笛正要说话,游扶泠嗤了一声,“喜欢自己风干。”
她忽然呛声,青川调拉走倦元嘉:“走,带你去我找到的洞窟,你如今不是……”
梅池犹豫半晌,去一边看被自己摘了腿的蜘蛛,往对方的腹部塞了一张练何夕的便笺,“小蜘蛛,你可以找我道侣,她会让人修好你的。”
都是非人之物,梅池知道不容易,天都有很多机械灵宠,不少也是半死不活改造的。
至少还有活路。
丁衔笛走得踉跄,抱着游扶泠的胳膊,几乎把人拖住了。
游扶泠:“别演了,知道你没什么大碍。”
丁衔笛:“挂那么几日也很累的,你让我靠靠怎么了?”
游扶泠本就烦躁,她狠狠抓住丁衔笛的肩,“你知道换心手术之后会怎么样吗?你还想和我时空同频?”
这边本就狭窄,远处还能听到练何夕与那老道交战的声音,空腔回声隆隆。
丁衔笛的后背撞上山崖,她笑着望进游扶泠的眼神,忽然伸手抱住对方的腰。
“阿扇,下次我会和你一起回去的。”
“现在的胸口疼也算陪你不是吗?”
游扶泠:“晚了,你妈妈是我的了。”
丁衔笛:“那不正好,我妈妈也喜欢你。”
游扶泠:“身份怎么办?你……”
丁衔笛:“咱妈没告诉你我的身份不会注销?”
她实在太游刃有余了,像是什么都包办,游扶泠更生气了,“你还能联系她们?”
丁衔笛摇头:“那是我妈诶,我当然知道她的最优选。”
她安抚地拍着游扶泠的背,“我猜猜啊……”
“她肯定保留我的身份,对外宣称我养病,然后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当然,前提是你要和你父亲那边切割,如果能继承再切割更好。”
几乎全对。
游扶泠咬着牙骂道:“奸商。”
丁衔笛笑着撩开她的面纱,脸颊还未贴上,游扶泠推开她:“好脏,离我远点。”
“喂!”
“游扶泠!”
丁衔笛大喊,又剧烈咳嗽,游扶泠头也不回。
梅池幽幽地追上来,“二师姐,你御妻无术啊。”
丁衔笛:“你就有术了?”
梅池还攥着她的头盖,“我可以骑白鲨翻海,你呢。”
第144章 春秋不寄4-24(完)
丁衔笛差点摔倒在地,错愕地转头,“你们……”
巴蛇化为小蛇攀到游扶泠的手腕休憩,游扶泠也听见了,“你小师妹与你一样诡计多端,看来你没少传授宗门秘籍。”
“你……”丁衔笛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追上去辩解,“什么宗门秘籍,你不是最清楚我打哪来的吗,怎说得我像是什么合欢宗的。”
游扶泠:“难道不是么?”
点星宗不过是一个空壳宗门,为了合理化丁衔笛的存在设立。
祖传的仙鹤大师姐岁数无穷大,流传的箴言也不过是万年前桑婵弟子们串通好的。
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合理性,万年来不仅百般算计,还要联合另一个世界书写纠正,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游扶泠说话冷淡中带着嘲讽,跟在后边的梅池戳了戳二师姐与自己同样劣质的喜服,“二师姐,你又惹她生气了啊。”
丁衔笛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
游扶泠转头:“怎么不是了?”
她俩一副火烧眉毛都能吵一架的势头,梅池识趣地先走了,巴蛇飞速从游扶泠身上下来跟着梅池,趴在饵人耳边絮叨:“这里好像是妖族从前的地盘,我看款款是为了这个才不打草惊蛇的。”
梅池脑子难得转弯,“二师姐肯定是真受伤了,她就是爱装没事人。”
她方才瞥见丁衔笛胸口那一个大洞,丁衔笛还拿了她的布料遮掩,似乎不想令游扶泠担心。
梅池唉了一声:“果然有心上人就有软肋。”
巴蛇:“你自己都有,这话最适合我说吧?”
整个裂隙结界洞窟被炸了无数,青川调带来的下属不少着了道,就剩下她和另一位了。
新来的这群后辈简直毫无规矩,连从前最在意世家风流的倦元嘉也顾不上旁的,灵力因结界被封,她扛着练何夕给的丹炉,轰得山崖都摇摇晃晃,大喊明菁的名字。
青川调:……
练翅阁到底改造了什么东西,是早料到以后连矿气都没用了吗?
那修士还修什么?为什么丹炉能喷出威力这么大的玩意啊?
这老道士居然还有替换义肢?
小动物最怕这种动静,饶是巴蛇自称上古凶兽,还习惯躲进梅池的袖子里。
梅池:“有软肋又不丢人。”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修士强调今朝有酒今朝醉,多年后终于明白了几分,“有喜欢的人不应该很快乐吗?小花你以后也变成人试试。”
巴蛇:“我不要,太痛了。”
梅池难得善解人意,“我二师姐那样的不一样,我和阿祖也不普通,我们的痛不可避免。”
她看了眼丁衔笛,对方已经追了上去,不知道和游扶泠说了什么,前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二人还在拉拉扯扯。
“真正喜欢一个人,痛也不痛。”
巴蛇:“听不懂,梅池你别说话了,你看前头!”
不好看的丑蛇立起蛇头,冲着尘烟里涌动的黑影警戒。
青川调和练何夕联合,捣毁了无数结界内的洞窟。
这邪修似乎想要召唤什么,每个洞窟都有一口煮着人肉的鼎,这黑影便是从鼎中出来的!
丁衔笛把游扶泠往身后扯,“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她们只是无法动用灵力,修士该有的敏锐依然在,这些熔炼的傀儡冒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蛇闻了都会皱眉。
“你先走,找到明菁她们,无根水应该也在那个洞窟。”
丁衔笛推了游扶泠一把,对方不为所动,“我和你一起。”
“你不和我一起道侣印也能感应到我,”丁衔笛强行把她推到梅池那边,“梅池!和阿扇一块前去,找无根水!”
游扶泠:“不去。”
梅池力大无穷,此地对她这种修为一般般的修士来说如鱼得水,她强行带走了游扶泠,“二姐姐鬼得很,不用担心。”
游扶泠嗤了一声:“那还把自己挂墙上?”
梅池:“她不是说了事出有因?我和这邪修交过手,二师姐和老东西打架更有经验,你走两步都喘气,还是我保护你吧。”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以为我愿意吗!”
梅池哼了一声,“就允许你擅自挡在我面前要杀我家阿祖啊。”
她说的是那日藏骨塔的时候,游扶泠也嗤声道:“我t看你满脑子都是情情爱……”
梅池:“你不也是,对我二师姐里外嫌弃,又喜欢得要死,如今口是心非的话本在凡间都卖不出去,你真老土。”
游扶泠:……
巴蛇咳了一声:“别吵啦!快去找东西!”
丁衔笛还不忘朝游扶泠喊:“一定要得手啊!伟大的阿扇!”
梅池一个趔趄,欲言又止地看向游扶泠:“二师姐这算好话吗?”
巴蛇哼哼两声:“你们二师姐能让我们阿扇纡尊降贵喜欢,知足吧!”
梅池:“什么纡尊降贵,她很了不起吗!我们点星宗也是大宗门好吧!”
巴蛇:“那我们阿扇还是……”
她们吵了一路,梅池还不忘给游扶泠减轻负担,几乎是以传送的形式和她一起抵达了明菁所在的洞窟。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倦元嘉她们三人几乎轰烂了这边的崖壁,碎石滚尘,那邪修不用灵力也能结阵,似乎是从前江湖方士的手段,“练翅阁的人来掺和什么,半人不人,还不够我炼丹的。”
她披着的人皮都开裂了,这一幕无论是梅池还是游扶泠都似曾相识。
这洞窟中的巨鼎煮着人肉和不知名动物,梅池扫两眼骨头,就看出是海中生物。
开凿在洞窟上的药柜不少瓶瓶罐罐,有些红纸泛黄,还有不少活人被困在一起,似乎在互通的另一个洞穴中,听得到呜呜声。
“我来解决,你们去对付他的傀儡。”
练何夕的声音本来就够冷了,这一瞬听上去如同淬了冰,青川调早就想问了:“你认识她?你们有仇?”
倦元嘉听过祖今夕的来历,错愕地问:“你不是说当年把她杀了么?”
“把我杀了?”浑身卷在一团黑色雾气里的邪修道,“你就是当年那只白鲨?”
练何夕没有回答,她微微推了推倦元嘉,“你去找明菁,这里交给我和青川前辈。”
她一身改造过的躯体在雪月下泛着银光,除了一张脸,几乎看不到皮肉。
“是你,你当初拿走了我所有的宝物,可惜里头只有一张女人皮。”
“那女人叫什么来着……长得也格外丑陋,不过是个劈柴的山野女人,我记得她……”
“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若是没有我,你这只先天残缺的白鲨早就死在岸上了。”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这邪修满头白发,碎裂的表皮随着大笑剥落,“小鲨鱼,我多少也算你的师父,你可真是残忍,居然趁我不备,把我扔进了丹炉。”
“烈火焚烧……烈火焚烧呐,我的骨头都碎了,到现在都没重新做出一副满意的躯体。”
邪修语气激动,眼珠都崩开了一颗,滚到的练何夕脚下,被长靴踩碎。
“师父?我的师父是陨月宗的宗主。”
“她叫我丹学,教我……”
“哈哈哈哈陨月宗的宗主?她算什么丹道宗师,当然若不是她指证我修炼邪术,我怎会被逐出宗门?”
游扶泠对旁人的从前不感兴趣,但梅池不动了,游扶泠干脆转身,去瓶瓶罐罐中无根水。
洞窟里头烛火明灭,倦元嘉急着寻明菁,游扶泠和她前后弯腰而行,总能听到凄厉的哭嚎。
“这给你。”倦元嘉给游扶泠递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玦。
游扶泠:“这是何物?”
“能感应无根水的东西,没有灵力也有用,”法修世家小玩意多,在天极道院倦元嘉没少捣鼓这些,她满目血丝,也是为了明菁熬出来的,她看巴蛇趴在游扶泠肩头,“我顾不上别的了,巴蛇应该能保护你吧?”
外头交战声不断,这邪修这些年为了熔铸一具新躯体制作无数傀儡,攻势滔天,青川调掉头去帮丁衔笛,一边联络自己还有气的下属。
练翅阁出品的东西本就是为了应付灵脉消失,在此结界中反而很有优势。
很快有人从大小的洞窟钻出来,给倦元嘉开路。
游扶泠循着玉玦的指引寻找无根水,和分开的倦元嘉又相遇在同一个洞口。
也不知道这邪修准备了多少丹炉和巨鼎,这一片昏暗的洞穴内,倒吊着无数人。
“明菁!——”
倦元嘉一眼看见了明菁,冲了过去。
随行的倦家人有气儿的纷纷喊主君,公玉家只剩一个,剩下的似乎已经掉进了高温的丹炉。
游扶泠也找到了放在丹炉边上的无根水,这邪修似乎在等什么时机,无根水还未倒入。
无根水有了,灵光在巴蛇身上,祝由鼎的碎片已经由青川调交给了丁衔笛,剩下的便是拂雨斗转箓。
早在西海下,丁衔笛便把她从游扶泠的脸上移到了她的伞面上。
剩下的……
游扶泠仅仅握着这瓷瓶,并未注意到巴蛇倏然飞起,化为原形挡住了飞来的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丹炉碎裂,里面到处无数血红尸水与还未化为齑粉的骨头。
两个身披红衣喜服的尸体傀儡攻向游扶泠,似乎是为了抢夺无根水。
被倦元嘉抱着的明菁攥着她的衣领,唇齿全是咬出来的血,哽咽道:“没了。”
“倦……倦元嘉……我把母亲弄没了。”
她的修袍都有倦元嘉象征性的缝针,酷爱羽毛的少主却从小爱这些。
倦家看中她,明菁是她的反面,这一生真正放松尽是须臾,支撑她到现在的一口气似乎要散了。
她本就与公玉家来劫夺阴铃的队伍缠斗身受重伤,落入裂隙结界又成了邪修的血包,若是个凡人,这么放血数月早就死了,她撑着一口气,不想死去。
“元嘉……我要亲手杀了她。”
她喉咙都有一道狰狞的疤,说话宛如颤抖的风箱,倦元嘉擦去她的眼泪,“好。”
“主人说,全部杀了。”
“主人说,无根水很重要。”
双喜童子尸体发出瘆人的声响,巴蛇这时候还挑食,上古凶兽吃素的极限也就是吞几口魔气,很快尖叫着吐着蛇信大喊——
“我不要吃死尸太臭了啊啊啊!”
游扶泠:“闭嘴!”
她推开没用的蛇头,袖口的符箓飞出,全是来之前在天都画的,巴蛇还在嚷嚷:“阿扇!不行啊!还是要矿气人才可以!!”
不远处祖今夕打得乱石飞空,那邪修似乎也很想要她的躯体,不知道说了什么,梅池冲了上去。
隐天司的人清楚她的身份,前来相助,但这双喜童尸不知用什么咒术驱动,并不畏惧攻击,“修士,杀了。”
“杀尽天下修士,飞升,飞升。”
倦元嘉顾不上这边,她的抬轿红绿喜袍都被明菁的鲜血染得更红,统领三大修真世家的主君头一次如此无措,“止不住……明菁,你别合眼,不是说要亲自报仇吗?”
“我妹妹……在另一个人洞……”明菁艰难地睁开眼,“倦元嘉,不……不要哭,我不会死。”
倦元嘉背对着游扶泠,地上尽是令人作呕的脏器,破碎的丹炉内壁还黏着不知谁的指节,“我还……小心!”
她忽然扯倒了倦元嘉,洞窟地上无数残肢不知受了什么感应,拼在一起攻击她们。
铃声响起,倦元嘉狠狠拍开冲上来的断腿,“这不是阴铃。”
她抱着明菁,攥住瑟瑟发抖的公玉家人,“你们当日抢走了阴铃?”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凑数的。”
那人修为极低,腰上挂着的埙也是他的等级,“求求你救救我,倦家主君。”
倦元嘉踹开此人,她止不住明菁身上的血,抵抗着不断冲上来的攻击。
巴蛇蛇尾卷起她与明菁,游扶泠拽着它的毛刺,“撞飞这些脏东西,我们去找明瑕。”
巴蛇体型庞大,在这样的洞窟带人穿行并不轻松。
上面练何夕与邪修的打斗完全更像是要摧毁这里的一切,即便成了机械修士,无边的恨意袭来,连同她失落的、并不承认的记忆一同复苏,恨不得把对方就地格杀。
但对方的出窍术练得出神入化,当年便能逃脱,在这天然缝隙里钻研数年,更跳出了修道规则,无限钻入崖壁上的尸体。
“小鲨鱼,你杀不死我的。”
“我已超凡脱俗,另辟飞升之路哈哈哈。”
“什么机械飞升,大道恒昌,都不如我井天呈另辟蹊径!”
练何夕:“你神魂尚在,便杀得了你。”
眼前的女尸的眼珠浑浊,青白着脸吐出舌头,“那你捉得到我的神魂?”
“当年的你也只能摧毁我的肉身,如今自己肉身都毁了,皮……”
邪修看向一身喜服的敦实丫头,“你们族群生来便是吃饵人的,怎么还喜欢上一盘菜了?”
梅池破口大骂:“t恁爹的才是盘菜!”
“哟,这盘菜还挺辣的。”邪修哈哈一笑,舌头都掉了出来,更显诡异,“为了这盘菜肉身都毁了?”
“小鲨鱼,值得么?”
梅池:“哇你这臭女人,不得好死!”
她后悔没在天都多学几句骂人的话,此刻脑子嗡嗡,“没见识的老东西,谁说饵人只有一种吃法了!”
练何夕:……
“这盘菜还挺好玩,我还没进过饵人的身子呢,我……”
一声巨响,巴蛇带着人撞碎洞穴,整个山谷都塌了下去,那两个尸傀直接埋进了废墟。
梅池:“哇,这就是二师姐想要的效果吗?道侣腾蛇而来。”
“这条蛇不错,炼化之后或许可以做我的筋,”邪修又钻入了另一具尸体,瞬间一柄长刀插入毫不设防的巴蛇腹部,蛇吟响彻山谷,冲向始作俑者。
倦元嘉:“此人邪术居然不依托灵力,也没有任何修道的痕迹……”
她搂着明菁,怀里的人奄奄一息,紧紧攥着倦元嘉的袖摆,不肯闭眼,一声声喊着娘。
宣伽蓝与游扶泠诉说的从前翻滚,游扶泠也于心不忍,正当她安抚巴蛇之时,强烈的震动从底下传来。
无数的堆血簌簌落下,乱石滚落,若不是练何夕扶住梅池,恐怕梅池都掉下去了。
被封印万年的地气从下面涌出,冲开无形的结界,很快一道熟悉的金色灵气从天而降,化为一柄巨剑下落,精准地找到了躲藏在尸体中的神魂。
乱石崩裂的砰声伴随着干尸碎裂的衣帛声,一把赤金伞幽幽下落,笼罩了邪修的神魂。
这团看不清面目的神魂,挣扎着喊道:“是谁!居然能打开这道裂隙的源生结界!”
练何夕对那身影道:“此人交给我。”
倦元嘉怀里的明菁双目流下血泪,挣扎着不肯休息,“我……我要杀了她。”
结界已破,所有人的灵气回旋,丁衔笛第一时间封住游扶泠的经脉,怕她被自身灵气冲击。
“那你们自己分吧。”
地气还在涌动,此处没有封魔井,这源源不断的地气更像是从裂隙隐藏的空间钻出来的,很快吸引了在结界外盘旋的机械仙鹤。
断后的青川调把左右手的傀儡尸体扔了,看丁衔笛抱着游扶泠纵身跃入地气最浓郁之处,正想喊人,一股气流从天而降,鹤鸣伴随着振翅声,无数由矿气催动的机械仙鹤从高空下坠,齐齐涌入冒着白光的地气。
还活着的隐天司人站到使君身后,望着这似乎从九州各地来压得天都黑沉的机械仙鹤,“我滴个乖乖啊,这什么情况?”
“这下面还有个洞天?”
“这不是鸟巢了吧?”
“我们能下去么?”
青川调眨了眨眼,“方才丁衔笛是抱着她道侣跳下去了吧?”
她的下属颔首:“使君,方才你们断后发生了什么?”
青川调:“看见了有人变成蛇,把自己的骨头剖出来了。”
她依然心有余悸,当时还想着不过是杀傀儡,丁衔笛都是杀过公玉凰的人,不用牺牲这么大。
完全没料到对方取骨以心头血破开了结界。
熟练得像是这个万年前的结界是她自己设下的。
万山震动,仙鹤坠隙,群鸦盘旋,这山谷之中似乎有无数生物苏醒,隆动不竭。
最后一只仙鹤体型庞大,青川调还捏了一把汗,怕这么肥硕的身体会卡在那,不料对方接触地气的一瞬,化为普通的白鹤,脖颈戴着云朵花环,落下去了。
“那丁衔笛,是妖族吗?我方才好像瞧见她的尾巴了。”
“妖族不是早匿迹了么?”
“那她道侣的蛇又是什么,还会说话呢。”
“难道她是妖族少主?不可能啊,妖族万年前便……”
黑云散去,天光洒下,梅池眨了眨眼:“阿祖,我看见飞饼了。”
她一身喜服破破烂烂,唯独盖头保存完好。
练何夕把仇人的残魂收入瓷瓶递给明菁,转身瞧见一块艳红的盖头。
饵人灰头土脸,不忘催促她:“阿祖,你戴还是我戴?”
练何夕胸前的矿液几乎要见底了,她还未开口,便倒了下去,梅池抱住她,诶了一声:“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群鸟开路,游扶泠被丁衔笛搂在怀里,感觉自己在彩虹里穿行。
她闻到了丁衔笛身上干涸的血腥味,“丁衔笛,这是哪里?”
丁衔笛蒙住她的眼,声音带着咳嗽,“欢迎游阿扇和她心爱的款款梦游妖族仙境。”
“我快没电了,你等会一定要接住我。”
她似乎忘了自己道侣病骨支离,最后二人是一起倒在柔软花蕊中的。
游扶泠率先支起身体,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冰封褪去,无数被定住的鸟兽重新奔走。
鹤群盘旋,落地化为人形,只有领头的那一只落在边上的枝头,歪头看了眼浑身灵力暴动的丁衔笛,开口道——
“她好像要蜕皮了。”
第145章 万古余生5-1
此地清气浓郁,鸟语花香,更接近世外桃源。
游扶泠她紧紧抱着丁衔笛,望向声源,“你是谁?”
出声的那只仙鹤飞落至游扶泠跟前,她似乎无法长久地化为人形,看得出的是一个清瘦冷然的身影。
“我是裴飞冰,也是娄观……”
妖族之主面容年轻,长得不太好接近,像是天生不爱笑。
游扶泠很难把她和那只肥硕的机械仙鹤挂钩,终于理解之前丁衔笛从大荒前境出来为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了。
这反差也太大了,她那抹练翅阁阁主的残魂手艺多年总有精进吧,为什么不能给这位改改?
“娄观天师妹的心上人,丁衔笛的大师姐。”
看她语带纠结,游扶泠替她说了。
怀里的丁衔笛灵气搅动,面露痛苦之色,好像神志已失。
明明在这个世界命不久矣的是游扶泠,丁衔笛却好像要追求完美的你痛我也痛。
什么毛病。
难道我会感动吗?
游扶泠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每次看她住院是那种眼神了,真的恨不得自己经历。
怀里这个重度骨头病患者还很中二,力求完美,恨不得什么都自己摆平。
游扶泠问裴飞冰,“你怎么知道她要蜕皮了?”
不说话有几分高冷的妖族少主因为那句心上人面露薄红,有几分未散去的羞赧,“她刚入宗门的时候有过一次灵气暴乱。”
“和你先天的不同,是躯体和神魂的不……”
或许她以前也受过宣伽蓝的荼毒,用词很懂,“不兼容。”
“之前几次她重伤,也没到这个地步。”游扶泠伸手捋了捋丁衔笛的乱发。
她身着喜服,绯红和深红,重重叠叠的红,在花丛中宛如即将凋谢的玫瑰,“她的身体难道也到极限了?”
知道丁衔笛一切计划的裴飞冰又化成仙鹤,所有机械仙鹤飞入裂隙都回归了真身唤醒族人,很快又冲破那道白光,继续履行机械仙鹤的职责去了。
“她必须到极限,”裴飞冰的鹤形脖子还挂着花环,隐隐约约有追云的字样,“还要履约召回桑婵,很不容易的。”
游扶泠也不意外,“忙不死她。”
“所以要忙死了啊,”不少妖族苏醒,也有长老张罗复苏之事,他们被封了万年,什么都不知情,万年来在外头的机械仙鹤丢下无数影灵石,族长站在瀑布的巨石上啄羽毛,“我看她已经挑好了容纳魔族的地方。”
“兴昆河洞?”
老道士坏事做尽,又不能见光,兴昆河洞覆盖万山洞穴,无光无明,的确适合魔族生存。
但和妖族靠得也太近了,游扶泠问:“你能同意?”
周围偶有仙鹤飞过,游扶泠看得出裴飞冰真正的模样完全是机械飞鸟的反面,不能长久维持人类的形貌,或许是旧伤未愈。
“若是桑婵还在,魔族便不足为惧,”好歹她也做过桑婵的外门弟子,裴飞冰也曾叫嚣要做师尊,“她很听公玉禄的话,一环扣一环,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一无所知,游扶泠还会觉得这万年的折腾都是瞎折腾。
但这几个人都擅长钻空子,最机关算尽不是丁衔笛,而是公玉禄。
宁愿以身入局,私心被大局包裹,拼了命地想要和喜欢的人大逆不道地过掉余生。
怀里这位,就更殚精竭虑了,简直是上面打雷下面着火,数不清的麻烦事,也是最大的赌徒。
居然能把手伸到另一个世界去。
游扶泠的灵力被封,肢体接触也能减缓丁衔笛的苦楚,裴飞冰道:“她的蛇蜕期短则七日,慢则一月。”
“她毕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蛇。”
裴飞冰似乎也t清楚丁衔笛的真正来历,但知道得不算完整,嗤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变成蛇。”
“你之前是蛇,应该明白要怎么做吧?”
封印解除,她也有得忙,还不忘告诉游扶泠,“不过你最好回一趟宗门,宗主失踪,你们宗门不少人企图篡位。”
游扶泠看了眼丁衔笛,裴飞冰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可以把她寄养在妖族。”
“不必,”游扶泠问,“这里能联通外界么?”
裴飞冰:“自是可以的,但你灵力……”
游扶泠:“所以拜托你了,我想与我师姐联络。”
“还有梅池他们,在外边怎么样了?”
裴飞冰:“隐天司前来善后,他们还在村子里休整。”
她看得出游扶泠不想把丁衔笛放在这里,还是稍作挽留,“妖族安逸,并不参与纷争,我能保证不会出意外。”
游扶泠:“我不放心。”
……
兴昆河洞一场恶战后震动无穷,隐天司的人及时赶到撤走了凡人,又去处理洞内无数的尸首。
倦家接回了主君,倦元嘉带着明菁去了最近的修真客栈。
梅池皮糙肉厚,倒是没受什么伤。
反而是练何夕和青川调这样的半机械修士矿气和矿液不足亟需补充,一行人都去了距离最近的除州都城。
“倦倦,你说我二师姐掉进去不会有事吧?”
梅池坐在一旁,客房进进出出的医修终于散去,榻上的明菁也睡着了。
“她心眼多着呢,不需要担心。”倦元嘉满身疲倦,全靠补气丹撑着,倦家的联络符咒催命一般,一闪一闪,似乎能从闪光的频率看出那边修士的心情,像是要和倦元嘉吵架。
没心眼的饵人早学会看人脸色,问:“那你呢,和家里人吵架了?”
倦元嘉性格并不乖顺,入天极道院也不做法修,做什么能气死族老的剑修。
世家式微,倦家也不是没考虑过再立一个。
矮个子里拔的高个都不如倦元嘉,左右倦元嘉还是与明菁成婚,波折后还是预期结果,也没人多嘴什么。
修真界早没人修无情道了,普通修士追求情爱,世家的主君还是按照从前的标准培养的。
可以有情,但不能太有情。
可以有至交好友,但不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时刻谨记自己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永远注视的家族。
从前倦元嘉是合格的主君,从明菁第一次出事起,她就不同了。
这次她也是一意孤行,亲自来找明菁。
也算丢下家族不顾,哪怕她早就安置好一切,甚至处决了明家的叛徒。
“吵架?”倦元嘉笑了笑,“吵架是亲近的人才会用的。”
“我家里人,要论亲近,还不如小梅池你呢。”
梅池:“那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啊。”
灌了矿液的练何夕躺在隔壁客房休息,机械修士也需要睡眠。
这间修真客栈除了倦家的人就是隐天司的,推开窗都看得出戒备森严。
除州是个小州,凡人穷苦,这里也没有世家庇佑,王公贵族在此地搜刮民脂民膏。
修真客栈也比其他州部的差许多,横梁上的木头都被蛀了一大半,靠符箓硬撑着。
“是啊,”倦元嘉看了一眼闭着眼的明菁,“还好有你们。”
“小梅池,”倦元嘉捻着手上的茶盏,“我已经命人把明瑕送去天都了,若是明菁问起,你就告诉她,小瑕一定会醒的。”
明菁的愿望大家都知道,希望母亲苏醒,和妹妹一家人热热闹闹生活。
她入天极道院也是为了得到认可,成为主君,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一步之遥。
阴铃路上便被调包,还是那没死的公玉家人说的。
活死人一般的母亲被邪道丢入鼎中,早就成了絮状物,骨头不存,血肉黏稠,无法分辨。
她身体虚弱,强撑一口气灭了那缕残魂,也气急攻心,经脉受损,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明瑕修为低微,神魂比萤虫还弱,倦元嘉点燃自己命魂为她续上,就怕明瑕死了,明菁彻底油尽灯枯。
“你不能告诉她吗?”梅池把面前的糕点推到倦元嘉眼前,“倦倦,你眼睛好红。”
“也不想想我几日没合眼了,”倦元嘉随意拿了一块,梅池捧着脸,“可我觉得我们还算顺利,我还以为……”
她也想过最坏的结果。
“你那二师姐一颗心包揽天下,”倦元嘉每次觉得自己够累了,发现还有个更累的,忽然又松了口气,“我们不会死人的。”
梅池:“也不知道她掉哪里去了,二师姐自己胸口好大一个洞。”
倦元嘉:“是啊,没她最后那一击,估计我们还得在尸体堆里扒拉好久。”
梅池正要说什么,忽然外边传来一阵鹤唳,她袖口的巴蛇爬出来,“我好像嗅到阿扇的气息了。”
窗外巨大的机械仙鹤丢下一个人又飞走了。
梅池趴到窗边喊:“游扶泠!我……”
她话卡壳,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倦元嘉转身:“怎么了?”
她踱步到窗边,正好楼下被机械师修好的青川调走出来,错愕地看着游扶泠抱着的小孩——
“你生的还是丁衔笛生的?”
游扶泠还未回答,头顶一片阴影落下,梅池跳了下来,几乎连滚带爬凑近,“我二师姐呢?”
“这啊。”
游扶泠怀里的小包散去,是一个三岁小孩睡着的模样,眉心那点红倒是和丁衔笛如出一辙。
梅池:“我二师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青川调刚修好自己的爪子,也凑近,倦元嘉也挤了过来,“我看看!”
修真客栈都被包下,全是自己人。
跟随隐天司来的机械师坐在屋檐下喝茶,问靠着立柱的练何夕,“你不凑过去看看?”
练何夕面色苍白,换下了一身机械重甲。
她身上的外袍是倦元嘉友情提供的,乍看还是有几分当年祖今夕的风姿。
不过丹修长得并不漂亮,她这张脸显然是为梅池的喜好打造的,她已经猜出阁主的身份了。
她摇头道:“我凑上去做什么,不熟。”
鲟师点了点茶,不远处其乐融融看孩子,忽然爆出一声尖叫,原本呼呼大睡的孩童变成了一条小金蛇,倦元嘉下意识丢了出去。
梅池:“倦倦,不至于你也怕蛇吧?”
“她的眼睛怎么了?”
荒部使君换了块电池精力充沛,戳了戳小金蛇的尾巴,差点被咬。
“蛇蜕就是这样的。”
游扶泠在妖族待了几日,裴飞冰似乎是按照之前和卢追云一起照顾娄观天的经验给的步骤。
担心这辈子做人的游扶泠照顾不周,特地送了一个族中幼崽的小窝给她,没料到还会变人。
梅池不是人,顶多有养鱼经验,不懂,“什么意思?瞎了吗?”
倦元嘉:“她从前有这时候?”
游扶泠:“或许是打开妖族结界引发的,从前打得天昏地暗也未曾如此。”
“丁衔笛,醒醒。”
倦元嘉挥了挥手,趴在软窝里的小蛇眼睛像隔着一层膜,雾蒙蒙的,金色的鳞片色泽也浅了许多,像是镀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呆头呆脑的,我得用松信记录下来。”
游扶泠看了她一眼,倦元嘉:“知道了。”
一旁的青川调也算见过不少牛鬼蛇神了,自己还养灵宠,如今雪貂都成了半机械的,她对丁衔笛的本体很感兴趣,“那她什么时候能好?”
“还能人身和蛇身变幻的?”
梅池看得目不转睛,“二师姐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她视线上移,又问游扶泠:“你会养吗?”
游扶泠:“那不然给你养?”
梅池:“算啦,我养活自己都很不容易了,还是你养吧。”
青川调搓了搓手:“我可以……”
游扶泠没让她滚都不错了,堂堂隐天司捡漏升职的头号使君灰溜溜去处理事务。
除州今日天气不错,明菁在楼上卧房安睡,几个人难得坐下闲聊几句。
倦元嘉拍了拍身边的石凳,“来啊,祖师姐。”
干完活的机械师出门溜达了,靠着立柱的修士摇头,梅池上前,把她拉了回来。
她记忆早已恢复,还是很别扭。
从前弱不禁风就算了,如今换了堪比重甲的身体,依然能被梅池轻松拽走。
“我不是祖今夕。”
练何夕被梅池摁在身旁的位置还要强调。
大雪后的除州雪还未完全化开,日光暖融。
头顶飞舟经过,桨声轰鸣,没人纠正她。
倦元嘉指了指趴在一边等着蜕皮的小蛇,问游扶泠:“接下来什么打算?”
“如今妖族封印解除,各方势力都很紧张呢。”
这个条件一般的修真客栈汇集了如今琉光大陆的风云人物。t
倦元嘉在朋友面前和蔼可亲,在外声名虽算不上狼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修真世家彻底变为两家,明家被公玉家屠了一半,剩下的被倦家收编。
双方又在不同州部交战几次,从前与公玉家结为姻亲的矿气行赵家在西海便失势,剩下的两家也与倦家达成合作。
倦家隐隐有成为琉光大陆一方霸主的趋势,连自家族中都有人怀疑她对明菁殷勤,是为了彻底吞掉明家。
游扶泠:“去遥州,我师姐需要我。”
倦元嘉:“我便不与你同行了,公玉家野心勃勃,如今集齐了三大法器,也不知什么时候举行召神仪式。”
“野心勃勃的不是你么?倦主君。”
游扶泠乘着机械仙鹤回来的途中也听到不少消息,倦家的势力从棘州扩散,像是无限膨胀,也有传言他们已经掌握了矿气。
“别人这么说我倒是无所谓,你们若是这么觉得,我可就真伤心了啊。”
倦元嘉披着的外袍款式简单,冰天雪地里她的面色并不好看,扫了两眼蒙眼的小蛇,“再野心勃勃,也没办法救回明菁的母亲了。”
“她痛我也痛。”
梅池噫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好肉麻啊倦倦。”
“你二师姐更肉麻,我还没得她十分之一真传呢,”倦元嘉打开须臾镜,面前的消息如开闸一般倾泻,她身上的符箓就够烦人的了,整个人更像是行走的信箱,“是吧,游大小姐。”
游扶泠:“是。”
“找到遥州探子的回信了,”倦元嘉虚空一点,“你自己看。”
“炼天宗也不太平啊,也是,宗主之位谁不想要,季师姐修为资历都差一截,若是宗主尚在,或许还能竞争一二。”
她看向游扶泠,“你如今的身体还能进行宗内比试?”
游扶泠:“宗门是师姐最后的念想,我义不容辞。”
“梅池,你和她一块去吧,”倦元嘉趴在桌上,余光瞥向默不作声的练何夕,“祖师姐,你不会宗门看看么,当初若不是你的好友把魂灯残片给小梅池,她也找不到你。”
练何夕不说话,梅池问:“宗主是朝昌雪还是雨来着?”
“雪。”身边的人回答。
梅池不高兴了:“你都记得啊!”
倦元嘉还有空点火,“看吧,她早就恢复记忆了故意钓你呢小梅池。”
梅池:“什么叫钓我?她才是鱼吧!”
倦元嘉一个人就能吵出十只鸭子的热闹,若是丁衔笛也在,那恐怕得一百只。
箩筐里的小蛇扭动身体,游扶泠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那我明日启程。”
“公玉家若是启动召神大典……”
倦元嘉:“我会告知你的。”
第二日梅池和练何夕与游扶泠一同出发,游扶泠在船舱里休息,迷迷糊糊被人叫醒。
“学姐,你该上台了。”
喊她的人一身校服,挂着胸牌也是学校的。
游扶泠这才发现自己不在船舱,在……
学校礼堂的后台休息室?
她从小到大去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很有规律。
开学一次,作为新生代表致辞,注册新学期的身份;期中去一次,考试;期末去一次,也是考试。
其实不考也可以,游扶泠成绩不错,父母请的家教也对她赞不绝口。
这都是陈美沁的要求,她还是希望游扶泠能感受感受学校的氛围。
游扶泠很快记起这是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她嗯了一声:“知道了。”
她皮肤太白了,头发又太黑,说话因为病弱很轻,需要加重话筒的音量,这些都是小要求。
游扶泠习惯了这种场合的注视,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梦境,也不影响她的语速。
她在环形的座位里找丁衔笛。
太好认了。
丁衔笛只会坐在第一排,边上坐着的朋友和她小声说话,偶尔看她两眼,应该是在聊自己。
这样的新生开场,不是游扶泠第一个,就是丁衔笛第一个。
校方、学生都心照不宣,只是丁衔笛很爱交朋友,显得游扶泠孤立无援。
怎么梦到这个时候了?
游扶泠回到休息室,还能听到校领导的话筒的回声。
演讲稿被她丢在一边,游扶泠知道再过四十分钟,游家的司机会来接她。
掌声响起,似乎是中场休息时间,学校还请了艺人表演。
休息室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出国?不知道,没有想好。”
“别骗我了丁衔笛,你家肯定给你安排好了,我妈都给我选好了,专业也没得选。”
“真的,我妈说再看。”
“是你妈说再看,还是你想再等等?”
又有人问:“那游扶泠呢?她大学肯定在国内吧,百分百在本地,搞不好是她妈妈上班的学校。”
“哇我受不了这种,和监视有什么区别。”
“人家乖乖女,身体又不好,能一样吗?”
“你们觉得她那身体吃得消上学?”
休息室左边就是步梯,这几个人似乎停下了,又聊了其他几个人。
话题最后绕回来,问丁衔笛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不去,还有事。”游扶泠开了休息室一条缝,正好听到这一句拒绝。
“以前我们不都是去射箭的吗?怎么不去了?有新活动?”她朋友问。
“是啊,家里安排的。”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会细问。
很快声音消失,似乎是走了。
游扶泠有些犹豫,她不清楚这个梦境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她要不要按照从前的习惯继续在休息室等,还是去找丁衔笛。
这个时候的丁衔笛和她完全不熟。
叩门声响起,游扶泠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原本虚掩的门又开了几分,露出丁衔笛那张漂亮得近乎明亮的脸。
她们都穿着校服。
游扶泠黑亮的长发到腰,不齐整的刘海打碎了黑长直带来的乖巧,过黑的瞳孔映出丁衔笛的中发。
对方头发一部分垂在肩上,一部分剪得很短,别到耳后,如出一辙的胸花在两个人身上戴出不同的气质。
“这位同学,偷听我说话?”
她们个子差不多高,学校开学第一天大家都穿着校服。
很多人只能在配饰上做文章,丁衔笛的长裙改过。
别人改短,她把裤缝改成涡旋,裤脚也改大了,一双短靴很有丁获的风格。
不过这种锋利的鞋型穿在丁获上很有职业女性的杀伐气,在丁衔笛身上不过是心机地增高一小截,在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凑近又居高临下。
“你大白天就爱幻想吗?”
这样的丁衔笛有些陌生,游扶泠开口尖酸,手也不留情,要直接关上。
丁衔笛的手伸进来,脚也卡在门缝,半个身体都挤了进来,“阿扇,好无情啊。”
游扶泠看了她两眼,“幻术?”
丁衔笛眨了眨眼:“不好意思,这不是春梦太可惜了。”
反正是梦,游扶泠直接关门,无所谓丁衔笛被夹地嗷嗷叫地求饶。
“阿扇,你太狠了吧!我本来就比你大那么一点,很痛。”
她还抓游扶泠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游扶泠本想骂一句蛇性本淫,但这容易把自己骂进去,只好松手把人放了进来。
丁衔笛宛如回家,很自然地坐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
摇椅转了一圈,她改过的长裙像是海浪的波纹,笑也明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穿这身很……”
似乎意识到她要说哪个字,游扶泠微微掀起眼皮。
她本来就白到病态,一双眼黑白分明,像瓷偶,也慑人。
丁衔笛改口:“很纯。”
游扶泠毫不留情:“哪比得上你骚。”
转椅滚了过来,学生代表席位收获无数崇拜眼神的优秀同辈伸手,把游扶泠往自己身上拉。
“蜕皮太无聊了,我们在这里玩玩嘛。”
游扶泠没这么被抱着过,周围的环境也很奇怪,“这是你的幻境?”
丁衔笛:“天阶道侣功能很多的。”
以前的修士结为道侣是为了双修,花样很多,神交也是一种。
她俩最早不过是充电模式,后面充出感情,也紧赶慢赶为了拓展世界地图。
“还是这种时候最幸福了。”
丁衔笛抱着她,说话的热气磨得游扶泠脖子痒,“原来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游扶泠:“那你还不是不要了?”
她心里也有气,头发花白的宣伽蓝有厚厚的废稿,也有难以两全的爱情和亲情遗憾。
丁衔笛成全她,让她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还可以把自己的妈妈也给她。
健康的心脏、1+1的资产、名声、地位……
她像是捞起一捧星星,全部要送给自己。
上古那条蛇吃果子入世卷入因果,有人从天河下来,不t让她陷入宣伽蓝那样的两难选择,赎罪还连带买一送一。
是赎罪券还是奖品券?
“谁说我不要的,”丁衔笛蛮横地蹭对方脖子,“我把心都给你,你居然还说我不要。”
游扶泠知道她花言巧语是为了避免责怪,哼声掐丁衔笛的手,听着人故意大声喊疼。
“你的身份还留着呢,别告诉我以后你以电音的形式出现,太丢人了。”
丁衔笛:“电音怎么了!梅池还喜欢电音祖师姐呢。”
游扶泠:“我不喜欢!”
丁衔笛:“我看你是口味奇怪,不接受我变不成蛇了吧?”
游扶泠:“我没这么说。”
她嘶了一声,有人咬她脖子,始作俑者唉了一声,“托梦很难的,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
“不变成电音款款,我妈那高跟鞋一踹我就要内脏出血。”
丁获是什么性格,游扶泠术后也算了解,平常人算辣妈,丁获得是朝天椒那种辣。
游扶泠的手机响了,司机还有十分钟到学校。
丁衔笛抽走她的手机,“别回家了,我们去约会吧。”
开学第一天走流程,一般游扶泠晚上回家练练琴看看书就睡觉了。
丁衔笛会去聚会,她每个阶段都有朋友,今天她不要朋友,要女朋友。
陈美沁接到了司机的电话,说没接到小姐。
很快游扶泠的号码打了过来,陈美沁:“宝贝,你……”
“阿姨,我是丁衔笛。”
陈美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她也刚下班,校园门口车流如潮,大学不乏情侣并肩。
“丁衔笛?我女儿呢?”
被绑架了?
丁家为了项目要对阿扇动手?
游扶泠拿走手机:“妈妈,丁衔笛约我去逛街。”
陈美沁:“什么?”
那边有人纠正:“是约会。”
陈美沁:“什么?!!”
第146章 万古余生5-2
“你好像很有和家长打电话的经验。”
出租车开往丁衔笛指定的目的地,游扶泠看着正在给丁获发信息的丁衔笛,“几乎都玩到凌晨?”
她们在另一个世界几乎形影不离,在这样一个现代世界做不到盘在另一个的手腕,游扶泠虽然惊喜,多少还有些小遗憾。
“是啊,大家热热闹闹地玩,时间很快的。”丁获已经得知丁衔笛带走了游扶泠,语音好几条,点开都带着怒气。
丁衔笛明明可以转成文字,还要故意凑近游扶泠,让她听听亲妈的歇斯底里。
“丁衔笛,你皮痒了吗?和谁不好,非得是游家那个小女孩?”
“你难道不知道她身体多差?”
“出事了怎么办?”
……
丁获在外头妥妥的成功人士派头,在家里挺老虎的,丁衔笛似乎习惯了,手指啪嗒打字,还在笑。
游扶泠:“你和那些人很好吗?有和倦元嘉好?还能玩那么久。”
她们还穿着校服,披着的外套上也有高中的刺绣。
当地都知道这所私立高中遍地大小姐大少爷,很少搭话,只是看一眼后视镜,猜测这两个女孩的关系。
“那当然没倦元嘉好了,”丁获发多少语音,丁衔笛就发多少文字回复,“这个世界又没有他们。”
这是个极其逼真的梦境。
游扶泠记得做完手术丁获和她聊起丁衔笛,说别看款款热情,没有真玩得特别好的。
游扶泠问她手机上那些合照朋友都不算吗?
丁获说:我像你们这个岁数还有能邀请回家来房间玩一下午的朋友,她就没有。
小小年纪就把大人那一套放在交朋友上,朋友都是生意。
游扶泠当时沉默半晌,说那我也没有。
丁衔笛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簇拥的,都没有合到标准的朋友,那她就更没有了。
游扶泠回头看,这些年和她走得最近的是妈妈。
陈美沁是妈妈,也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永远只围绕孩子。
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学生,偶尔提起的学校趣闻,看游扶泠平静的目光,又很心疼。
说等阿扇身体好了,来妈妈的学校吧。
游扶泠在妈妈眼里哪里都好,就是身体不好,生而为人最难以跨过的门槛把她和世界隔开。
哪怕隔开的是玻璃,也厚重隔音,难以退开。
丁衔笛却隔着玻璃和她一起长大,比赛的对峙变成赛后的对视。
只有那个时候,游扶泠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的。
不是妈妈构架的世界,而是,真空培养舱外的物种入侵。
“如果我们父母不是敌对关系,我们……”
“会啊,”丁衔笛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给了答案,“我肯定会邀请你来我家玩。”
她明明不知道游扶泠和丁获聊过什么,却又好像无所不知,“邀请你来我的房间玩。”
“看一下午小说,或者看一下午电视剧,随便吃点什么,等天慢慢黑了,去楼下散步。”
“或者去外头溜达,逛逛街,吹吹风。”
“变成普通一天。”
游扶泠:“这是普通的一天吗?”
她从来都是特殊的,出门全副武装,在学校都有保镖寸步不离。
陈美沁爱她,也怕她死去,每天总提心吊胆。
父亲爱她能浮于表面的成绩,那是可以吹嘘的资本。
孩子可以不仅仅是她。
她的普通一天都是静止的。
不能阔步走路,不能悲喜分明,不能这个,也不能那个。
“要是我真无所不能就好了,”丁衔笛回完了丁获的消息,正好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她们在一个公园门口停下,“这样送你到这个世界,还能选好父母,哦妈妈是选好的。”
公园好几个口,她选了人少的入口,但这个时间依然有不少散步的行人。
她们穿着校服,又牵着手,总是惹眼。
“选健康的身体、适合的朋友、合适的恋爱对象,热热闹闹的家庭,热热闹闹的人生。”
“小花说你很久以前就喜欢热闹,不然也不会救下那群小孩。”
她走得很慢,似乎在配合游扶泠呼吸的频率。
湖对面有人跳舞,灯光撒在丛林,像是掉下来的繁星。
她们坐在湖边长椅,看夜晚的睡觉的水鸭,看天上偶尔闪烁的红眼航班。
丁衔笛普通的一天就是溜达,离开聚会的热闹,寻找独处的瞬间。
“这里也很热闹。”游扶泠说。
“那个世界,更热闹。”丁衔笛买的三明治普普通通,塞过来的牛奶特别烫,她又迅速拿回去捂着了,“是吗?”
“看来你喜欢那边。”
她腮帮子因为咀嚼鼓起,声音也有些含糊,“那怎么办呢,唯独这个我做不到。”
“就像我做不到世界上有两个宣伽蓝一样,一个陪着妈妈终老,一个陪着首座白头。”
“所以天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做一只鸭子。”
她指了指不远处睡在草丛上的鸭群,“到点睡觉,不用想明天吃什么,后天干什么,只要活着,和族群在一起就好了。”
“有危险就跑,下雨了就站住。”
“多简单。”
“我又没向你要求什么。”
游扶泠听出丁衔笛的真心,她是这个世界除了陈美沁外,第一个对她很好的人。
但在这个世界之外,无数个轮回,丁衔笛也试图对她有求必应。
如果喜欢可以累积,那游扶泠会得到一个无限的符号。
陈美沁少女时期幻想的无穷尽的爱,她的女儿得到了,而且是生生世世。
“你不用要求,我就是想给。”
丁衔笛吃掉了一个三明治,转头看游扶泠居然只咬了一口,“你胃也太小了吧,还是三明治太难吃啊?”
“大小姐真难伺候。”
游扶泠:“你自己也是大小姐。”
丁衔笛:“可是我做过穷鬼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声,“小五还卖身葬狗,也很特别。”
“真有意思。”
她总是这么说。
刚才经过的一对情侣十指紧扣,说笑着走向远处。
丁衔笛的手近在咫尺。
游扶泠明明握过,也亲吻过,她们做过更多亲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都是梦境,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
游扶泠在心里埋怨,一只手企图压制因为悸动失控的心跳,身边的人一无所知,还在和她聊黔迢山的旧事。
飞饼、小五。
大师姐这个魔种的童养媳居然是腹黑。
等等等等。
丁衔笛好啰嗦,她就不能专注我的事吗?
以前游扶泠能脱口而出,现在反而有些踌躇。
如果人生有主线,丁衔笛无论哪一辈子,哪一个世界,主线任务都是她。
支线不在预测范围,就像观测宇宙固定天体外,那些无意经过漂浮t的小行星。
不知道谁是谁的过客,也不知道谁会和谁有一段缘分。
无法预测,所以生动鲜活。
“你怎么不问哪里有意思了?”丁衔笛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转头问身边的人。
纸包的三明治被捏得扁扁,病弱的少女黑发遮住大半张脸,丁衔笛只能看到游扶泠挺翘的鼻尖。
“不舒服吗?”她凑过来问。
还温热的三明治拍在她脸上,丁衔笛喂了一声,“偷袭啊。”
她不生气还笑,刚把三明治放好,带着果香的气息凑近,搂住了她的脖子。
丁衔笛差点从长椅上栽下去,她抱住游扶泠,原本捂在怀里的易拉罐牛奶掉在地上,滚得老远。
“怎么了?”丁衔笛还咦了一声,“真不舒服啊?差点忘了你现在弱不禁风,还被我带来游湖,哇你妈妈到时……唔。”
她的喋喋不休被另一个人用唇堵住,很快松开了。
因为游扶泠呼吸不畅,她揪着胸前的布料,埋怨道:“都是梦了,不能让我变成健康……”
“丁衔笛!?!”
“我就说你今天拒绝我们有诈,让我看看和……”
游扶泠忽然被丁衔笛搂进怀里,她满鼻子丁衔笛校服上的熏香,好像和天极道院的一样。
是什么草还是什么花?反正不是祖今夕那难闻的药味,也不是倦元嘉骚包得能药倒蚊虫的味道。
“这谁啊?我们学校的?”
“别遮了,这个头发……全校就一个。”
丁衔笛在学校的朋友经过,很快认出了游扶泠,丁衔笛松开手,游扶泠的脸被憋得浮上粉色,像是害羞。
“快走吧你们!不是要射箭去吗?”
“我看看怎么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呗。”
“你真和游扶泠在谈啊,这么见外干什么,之前还什么不可能,你们是一辈子的敌人。”
“最近很流行的那句话是敌人就是什么来着……”
一群人被丁衔笛用三明治砸跑了,还不忘捡走垃圾丢掉,老远还能听到那难为情的两个字。
“这位妻子,还喘得上气吗?”
丁衔笛问低头的游扶泠,“我们的梦境时间进入倒计时了,飞舟马上就要抵达遥州了。”
“太短了。”游扶泠抬眼,“都来不及做点什么。”
丁衔笛的神魂还在蜕皮的蛇里,她试图加快进度,怕游扶泠在炼天宗遇到不测。
“我可不想蛇蜕变人湿哒哒的,多难为情啊。”
她脸皮比城墙还厚,捧起游扶泠的脸,亲吻像是一阵夜风,“下次约会吃三明治还是不要蛋黄酱的了,好奇怪。”
游扶泠第一次吃蛋黄酱,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味道。
“游扶泠!我们到了!”梅池推开飞舟的船舱门,游扶泠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很快拿起面纱遮住。
梅池有些疑惑:“你一个人傻笑干什么?”
游扶泠:“我,傻笑?”
梅池点头,“是啊,和我被阿祖亲了一样傻乎乎的,可是我看二师姐还是蛇宝宝呢。”
饵人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对一条小蛇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吧?”
游扶泠:……
我和饵人才是世仇吧,永远不会和睦的。
第147章 万古余生5-3
飞舟日行千里,游扶泠醒来才发现过了好几日,飞舟已经进入遥州地界,正在渡口盘查。
梅池没有炼天宗的信物,游扶泠换了一身宗门常服,面纱虽不是当年那一副,这身打扮也很好认。
管理飞舟进出入口的修士朝游扶泠恭敬拱手:“您来了。”
如今炼天宗内部紧张,飞舟渡口也不仅仅是季町手下的人,还有其长老的门生。
不少飞舟在此地中转,这一架插着倦家章纹的飞舟本就晃眼。瞧下来的是位戴面纱的女子,周围不少目光更热切了。
封魔井异动过后,凡人靠修士庇佑,隐天司的各部门分散在琉光各州,防止井箍出逃,还加派了人手。
还是有看不住的时候,与各大宗门合作,日夜在封魔井旁观测。
谁都知道浩劫是早晚的事,一部分修士逃去照洲天都寻找庇护,一部分前往遥州,寄希望于大宗,若是生命最后一刻,也要极尽享乐。
“这就是宗主的高徒?天极道院不是把弟子都遣散了,她这是打哪里来?”
“嘘……你不知道她修为很高吗?道侣更是厉害,西海那事就是她们干的。”
……
梅池与练何夕站在一块,“游扶泠派头大吧?”
“阿祖,你以前在陨月宗也很风光的,明菁师姐同我说,你是丹修之首,大家都……”
记忆都恢复了祖今夕没有把名字改回来,“那是从前的事了。”
那修士属于宗主一派,担心季町压不住宗门,苦着脸道:“师妹,不是我胡说,你也知道成为宗主是有条件的,季町她能力不错,资历尚浅。”
“各峰长门下也有弟子,已经给出了期限,若是季师姐不放权,便要她像前宗主那般进入灵山幻阵,打败所有人,才能得到承认。”
当年季涉竹不过是外门弟子,得了机缘到成为宗主也艰难重重。
自打游扶泠从丁衔笛那得知宗主的真实身份,便怀疑隐天司的副门主早就知道好友已死,把自己活得像个过场npc.
灵山幻阵便是当年季涉竹闯过的阵法,说是阵法,更像是斗兽场。
竞争者皆可入内,生还者便可以继任宗主。
这是炼天宗内部秘而不宣的阵法,说出去未免太血腥,没有大宗风范。
千万年来启动的次数寥寥无几,加上无人飞升,也不是谁都想进去赌一赌。
“我师姐已经进去了?”游扶泠神色凝重,问道。
“还没进去呢,”修士把通行令递给游扶泠,“长老们倒是好面子,不会亲自进去,但他们也授意了弟子。”
“今日酉时截止,”那修士点开天极令,“已有三十余人进入幻阵了。”
游扶泠道了声谢便催促梅池离开了。
梅池叫她醒来之时游扶泠还一脸春色,如今脸黑得可怕,变脸都不带这样的,她问:“出什么事了?”
游扶泠挑挑拣拣回了几句。
梅池:“你不能去。”
蛇化的丁衔笛还躺在裴飞冰送的竹篓里。
她为了打开妖族封印消耗太大,说是蛇蜕,更像是一切倒退,要从小再长一遍。
丁衔笛长得已经很快了,也不能马上从小孩变成大人。
普通蛇蛇蜕要小半月,就算丁衔笛不普通,看着生长速度,还需要好几日。
前几天是五岁,今天看估摸着有十岁了。
“你的躯体早就承受不住你的修为了,再去那种地方会死的。”
从前祖今夕便与梅池描述过游扶泠的罕见体质,这样的人修为再高,却无福消受。
天绝算浑身是宝,可以做琴弦或者任何修补材料,地尽更像个炉鼎,都是罕见的倒霉鬼。
哪怕这二人背后还有身份,在梅池看来凑成眷侣也波折不断。
她动心一次都抽筋扒皮的,二师姐动心一次是粉身碎骨。
游扶泠是炼天宗的人,飞舟可以直接驶入炼天宗。
飞舟外云海翻涌,梅池凑近,攥住游扶泠的衣袖,“你死了我二师姐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
游扶泠是一个不柔软的人。
她在父亲眼里心肠很硬,干得出在当场捅人的事,永远站在陈美沁身边,对他的哀求毫不动容。
她对上梅池的眼神,又有些心软,“丁衔笛才舍不得我死呢。”
梅池:“可是我二师姐现在还这熊样啊。”
她指了指边上的竹篓。
巴蛇跟着她们同行,上古凶兽被老道士暗算,蛇胆都差点被捅穿,似乎开口都疼,一直在睡。
这会躺在竹篓里,贴着小金蛇睡,呼噜震天,被丁衔笛撞开了。
一旁的练何夕多看了两眼,插了一句嘴:“可以把她带进幻阵吗?”
游扶泠摇头,“她还在睡,我带巴蛇。”
梅池又去看竹篓,唉了一声,“可惜我没有原形,不然我可以做你的肉盾。”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飞舟进入炼天宗地界,游扶泠飞出一缕灵力应付检查,飞舟直入,宗门内正准备踏入幻镜的季町也感受到了游扶泠的气息。
炼天宗宗门内山峰众多,飞舟也有统一停放之处。
梅池跟着游扶泠换了小型飞舟,来自破落宗门的饵人第一次领略大宗气派,问练何夕:“阿祖,陨月宗也是这样的吗?”
练何夕摇头,望着驶入远山瀑布中的小飞舟,摇头道:“没有这么多飞舟。”
陨月宗对弟子的吃穿用度不苛刻,若是宗门的弟子拢到一块,炼天宗和陨月宗的布料就有差别。
游扶泠一入炼天宗,像是什t么都为她打开一般,飞舟都响起恭迎真人回家的循环影灵石。
梅池一身鸡皮疙瘩,游扶泠顾不上那么多,赶往季町的位置。
灵山幻阵以山为阵,也是炼天宗八峰之首。
高山巍峨,传闻阵法与地气相合,有助于修炼,每一位胜出的弟子无不修为暴涨。
游扶泠抵达之时阵法早已开启,涡旋流光,季町正要叮嘱道童照顾好游扶泠,一架飞舟轰然落地。
梅池哎呀一声,“要是在道院她这样是要罚款的。”
练何夕伸手扶她,忽然看见跟在游扶泠身后的一个小身影。
丁衔笛又从蛇形化人了!
怎么还又变小了,方才看着还有十岁,现在又变回去了?
游扶泠识海封闭,灵力不会暴走,却有限制。
她注意力都在季町身上,并未发觉有个身影跟着。
“季师姐,那是阿扇么?”
季涉竹就收了两个亲传弟子,一脉还有不少内外门弟子。
季町辈分最大,在宗门内声望很高,除却结仇的峰主门下弟子,都算和睦。
“是她,面纱不同这身形也如出一辙。”
“不是说她在天都?怎会出现?”
“定是来助师姐一臂之力的。”
“后面那孩子又是谁?”
“听闻她与点星宗的老二结为道侣,还是天阶呢。”
“那是她们的孩子?”
“胡说!都是女修!哪来的孩子!”
“我可听说那丁衔笛非人非妖,点星宗一脉不都这般么?传闻中不收普通人,若是能……”
……
季町错愕地看着游扶泠,“阿扇,那是你和丁衔笛的……”
她都顾不上眼前的阵法入口了,遥州前些日也落了雪,冷风都吹不散季町冒上来的火,“孩子?”
游扶泠正要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袖摆。
长大再怎么狭长,吹嘘如何有气势的长眼小的时候也是圆的,“娘亲。”
游扶泠:……
季町:“丁衔笛呢!我要杀了她!”
“大师姐!冷静!人都没在呢!”
“什么!我宗天才和点星宗废柴有孩子了?”
“你闭关太多年,落后太多,什么废柴,人家也是天才,搅动西海,险些让公玉家后继无人……”
“据说是宗主定下的婚事,人家两情相悦,天阶道侣,好着呢。”
“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周围议论纷纷,炼天宗的长老、峰主都望向人群中一袭白衣的面纱女修。
跟在她身边的孩童五六岁模样,皮肤苍白得与游扶泠如出一辙,眉眼倒是有丁衔笛的神韵。
季町吞了两颗清心丹,握住游扶泠的手,“阿扇,此时……”
她余光和小孩子的眸光对视,抽了抽嘴角,“不,丁衔笛呢?”
游扶泠正要揭穿,拽着她衣袖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开口,“我要和娘亲一起替季町姨姨进幻阵。”
什么姨姨,好恶心啊丁衔笛,居然用叠字。
梅池和练何夕混在人群中,都被恶心得浑身不自在。
季町:“什么?”
幻阵旋涡闪烁,还差最后一炷香便要关闭入口了。
“不可!”
“岂有此理!哪有带孩子进入幻阵的!”
“我炼天宗难道还要欺负幼儿不成!”
“季町你莫不是怕了,还要让你的师妹前来。”
“游扶泠修为深不可测,她进去胜负不知……”
“师尊,我不去了,我不想去送死。”
抗议声四起,也有峰主不满,“季涉竹这些年就教了你们出尔反尔?”
“季町,是你说的,谁能活着走出灵山幻阵,谁便是宗主。”
“炼天宗宗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上,不是宗主的徒弟便唾手可得!”
游扶泠蹙眉,季町正要说话,被她摁下来了。
“我不是宗主的徒弟么?我去和我师姐去不是一个道理?”
“平日不好好精进修为,反悔是怕自己不能活着出来?”
天极道院一别许久,那日游扶泠被练翅阁阁主带走,季町回宗门又一大堆烂事,听说丁衔笛带回了游扶泠,也没能好好与她聊上一时半刻。
师姐妹好不容易站在一起,季町恍然发现师妹好像长开许多。
也是,她早已成婚,又经过幻境数年,在外经历诸多,眉宇天生的冷然都散去了几分,谁带来的改变不言而喻。
某峰主道:“谁出来谁便是宗主!你也有此意?”
游扶泠虽是在炼天宗长大的,却一直闭关不出。
她以为的穿书,不过是之前的躯体一直没有神魂,没有什么原主不原主。
只有季町把她真情实感当成师妹。
其他人因她的修为忌惮她,长老知晓她的体质,知晓她寿元短暂,不如物尽其用,去做炉鼎。
师尊常年在外,季町挑起担子,一路护送,在道院也不曾懈怠。
丁衔笛说得也没错,季町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
妈妈一样的师姐,也是姐姐。
她在这个世界拥有的,已经比原来的世界多很多了。
这具身体迟早要死,为季町死也算偿还。
“我为何不能有此意?”
她挡在季町面前,面对咄咄逼人的宗门老顽固,像是看到游家那群讨人厌的亲戚,“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我。”
“就算我不想做宗主,位置给师姐也是天经地义的。”
“当年宗门大比是我为宗门出战,你们……”
法修身上有剑修道侣的佩剑,雪亮的剑光照彻她冷然的面孔,无鞘剑还残留着丁衔笛强横霸道的灵气,她剑指前方,“敢问你们比出了什么名次?”
“这些年又有何贡献?”
梅池在人群中和练何夕咬耳朵:“二师姐现在是不是看不到,她眼睛呆呆的。”
“如果看得见,她肯定是那种哎呀我家阿扇果然天下第一亮眼的表情。”
梅池言辞之间不乏对丁衔笛性格的熟稔。
练何夕还是祖今夕的时候就想过杀了丁衔笛,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
机械白鲨问:“那是什么表情?我能做吗?”
梅池勾住她硬邦邦的机械手指,小声道:“你想做随时可以啊,反正游扶泠要去幻……”
她被捂住了嘴。
机械修士也会害羞到红脸吗?
饵人眨着眼看练何夕通红的耳根,心想阁主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懂我喜欢什么样的。
不会是世界上另一个二师姐吧?
“你质疑要进去也罢,”终于有峰主松口,但他的徒弟已经怂了,哀求道:“师尊,我不想去。”
进入天极道院的也不一定都是各宗优秀的弟子,不少亲传弟子更喜欢在宗门,自由度高,不用受道院管制。
左右这光景也无法飞升,大家都是混混日子,反而是散修要去混个头衔,为了有个进入隐天司的机会。
这位峰主与季涉竹关系不好,也有弟子的法器被季涉竹抢走的缘故。
一口气憋了数年,恨不得季町和游扶泠都死了,“既然你代替季町,那其他人也可以代替,或者带上法器。”
一片哗然。
长老们摸着胡子叹气。
其他人不知道游扶泠底细,季町是清楚的,她担忧地看着游扶泠:“阿扇,不可,你……”
“姨姨,我陪娘亲进去。”
“孩子怎么可以进去!”一位长老大喊。
“那不然呢,你来奶啊!”梅池忍不住插嘴,她是个生面孔,有人问她:“你谁啊!擅闯炼天宗是……”
“我是游扶泠小姨子啊!”
梅池吐了吐舌头,把练何夕拉到跟前,“我二师姐拼死为你们宗门天下诞下一女,我们作为亲戚怎么不能前来了?”
季町难得失态:“什么?!丁衔笛她……”
游扶泠:……
好想撕烂梅池的嘴,简直是和丁衔笛一脉相承的一派胡言!
站在游扶泠身边的小家伙眼神朦胧,蛇蜕未完成,丁衔笛的神魂也不稳定。
她握住游扶泠的手,顺着梅池的话道:“我不想和娘亲分开。”
季町都要流泪了,“我没听说丁衔笛……”
“你怎么不早说?”
“那我更不可能让你……”
“丁衔笛死了?”
“啊?这又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知道明家主君都差点死了吗?除州那边妖族封印开了啊。”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七舅姥爷二伯娘的小侄女在除州,说有个真人为了救村民于水火,与那处的邪修斗了七天七夜,才把邪修杀了,她们村子再也不用把孩子送去山里与山神成婚了。”
“师姐,我会出来的。”
游扶泠没有做任何解释,狠狠地握住柔软的孩童的小手,走入阵法,“我会活着出来的。”
一炷香时间已过,灵山幻阵开启,所有参阵者的名字浮于入口。
季町安置好梅池,t也想问问这一路具体发生了什么,看见与梅池站在一起的修士,面露迟疑,“这位……”
梅池:“阿祖,她现在叫练何夕,是练翅阁的人。”
炼天宗的客房比道院还豪华许多,宗主一脉居于灵山东南面的思无峰,据说万年前此地是大能的洞府,集天地之灵气,最适合修炼。
季町看了她许久,眼前手都泛着冷光的修士唯一与陨月宗丹修首席的相似之处便是一头长卷发。
“祖师姐?”
“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练何夕摇头,“但我记起了从前。”
梅池捧着脸,似乎不担心进入幻阵的游扶泠,“是啊,才记起来,我追了阿祖好久呢,说要给她当外室她也不表示什么。”
季町:“外室?”
练何夕:“不要听她的。”
大概在天都被梅池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污了耳朵,机械修士忆起还是摇头,“她与丁衔笛一样,都爱乱说话。”
提起丁衔笛,季町便更紧张了,“她真的?”
“没有,还活着,”练何夕一张脸苍白如纸,和从前的病弱比,已算康健,单眼皮的眼尾因为无奈地苦笑微微上扬,“刚才你不是见到了吗?”
“我何时……”季町似乎反应过来了,“那不是丁衔笛给阿扇生的孩子,是她自己?”
参与编纂谎言的梅池听到扑哧笑出了声,“二师姐怎么可能和游扶泠会有孩子。”
“母蛇也不能随便下蛋啊。”
她戳了戳病恹恹的巴蛇,“就算可以,也得游扶泠身体健康吧?”
巴蛇发出了咩声,钻进隔壁练何夕装矿液的心脏盒养伤了。
入夜的灵山幻阵有弟子值守,听梅池与练何夕说除州事的季町面前符箓也在同步更新姓名。
此次进了四十余名弟子。
有长老亲信也有峰主的徒弟,也有内外门优秀的弟子。
这已是听到游扶泠加入后默默弃权后的人数了。
幻阵一旦开启,里面必然是生死厮杀。
若是强行打开,需要献祭灵根。
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少了七人,肉身已死,神魂成为灵山的一部分,永远无法离开。
梅池:“季师姐,你不必可怜他们,他们是有选择的,可以不参加,你没有。”
饵人吃着炼天宗厨房送来的遥州特色小吃,似乎和练何夕重归于好加重了食欲,更海量了。
“他们都希望你死,只有游扶泠希望你好好活着。”
季町当然明白,除却怜悯,她更担心游扶泠,“你不是说丁衔笛不在全盛状态么?”
“方才我看她眼神都是模糊的,万一……”
梅池:“如果只有游扶泠,我也担心。”
“但二师姐在,您要担心的就是自己了。”
她给练何夕递了一只鸡腿,机械修士正要拒绝,她的饵人又倒了一杯矿液给她,希望她不要闲着。
似乎忘了练翅阁出品的修士也可以喝酒。
高山月寞,客房可以听到外头的瀑布声。
一杯矿液还未入喉,练何夕的机械手飞了出去,化为绳索,捆了一个道童入内。
梅池吃鸡腿骨头也嚼,嘎嘣着道:“季师姐,你要做宗主,路还长着呢。”
季町:……
阿扇到底跟了什么恶人宗门。
灵山幻阵。
游扶泠坐在树下,篝火荜拨,坐在她身边的小孩又长大了一些,像是十三四岁。
丁衔笛视物不清,五感更敏锐,“娘亲,西南方有人……”
九星镜寒光一闪,符文宛如钉子,一个弟子顷刻碎裂。
“哇,真是恶毒的女人。”
小丁衔笛额发蓬松,发簪歪歪斜斜,金瞳被火光照耀,妖异非常。
“别恶心我,”游扶泠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我没有这种爱好。”
面容稚嫩的小丁衔笛眨眼,不畏惧险恶的环境,靠向游扶泠肩头,黏黏糊糊问——
“那要继续梦境里的约会吗?亲爱的阿扇。”
第148章 万古余生5-4
“约什么,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些人解决了。”
游扶泠想到约会就生气,仿佛蛋黄酱的味道还在嘴边,更拒绝和这张脸对视,“还不如公玉凰的大荒前境呢。”
丁衔笛被她逗笑了,“不接我的话茬,还在回味自己做新娘呢?”
灵山幻阵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她们在幻境中点火,仿佛明晃晃告诉其他人她们的位置。
前几号人摸黑前来,尸体都碎成渣渣了,当事人居然还谈笑风生。
游扶泠不曾回看,无人知晓她的灵力封禁了九成,全拜眼前人所赐。
丁衔笛敢来,多半是包过的,她哪次不是力挽狂澜。
“回味某人做新娘挂在墙上晒人干的风姿。”
一袭素衣的法修面上的符文消失,面纱也很普通。
丁衔笛明明习惯了,此刻又多看了两眼,“是吗?”
“我那会满脸麻子,你也觉得我很好看?”
顶着十五岁脸的丁衔笛视物不清,往游扶泠身边坐,对方像是早有预判,躲开了丁衔笛的靠肩。
“靠都不让靠,太薄情了吧?方才梅池还说我为你诞下一女呢。”
柴火荜拨,不远处灵气流转,也有法器碰撞,都是同宗门,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游扶泠捏着一根枯枝拨弄火苗,火光明暗,树木的影子都显得诡异,“不是我靠你这个靠山吗?”
似乎为了彰显无情,游扶泠还拿点燃的木柴戳向身边这位装嫩的道侣,“诞下一女?女呢?”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有的,蛇生蛋哪有只生一个的。”
柴火还未碰到人,身旁的面容稚嫩的女修就浮夸地撩起袍角喊救命。
游扶泠面无表情,默默用术法点燃了丁衔笛的袖摆。
这下真成烤蛋了。
“抬棺的!你也太狠了吧!点真火!”
丁衔笛面前模糊不清,触感放大无数倍,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自己摔到游扶泠身上。
“一个病弱一个眼瞎,你说咱俩沦落成什么样都般配。”
游扶泠一个滚字还未吐出,扑在她身上的人抱着她真滚了两圈。
散发着白光的法器宛如倒扣的碗落下,丁衔笛还有空笑:“你宗门不是道门吗,怎么还有佛门中人?这不是法海的钵吗?”
游扶泠全靠一腔冷血才没被逗笑。
她哼了一声,宣香榧送的九星镜飞起,照出无数隐于暗处的身影。
这伙人显然是联手击杀,想先把最难搞的人杀了,或许还能博个出路。
“她身边的不是个小孩子么?长得恁快!”
“不好!那是她道侣!什么孩子。”
“她道侣不是死了吗?”
“不是女儿吗?”
丁衔笛:“这一幕录下来应该有很多人觉得炼天宗不过如此吧?”
“太丢人了,阿扇。”
游扶泠:“废话那么多,早点出阵,你瞎了眼还想拖几时,不是还有事要做么?”
黑暗中的丁衔笛身影变幻,人身又蛇身。
狂风袭来,篝火熄灭,金蟒的身躯在黑夜若隐若现,圈出一块安全地给游扶泠的同时,长剑分出无数幻影,与剑修厮杀。
一夜过去,吃太饱的梅池还在做梦。
不用睡觉的练何夕看了无数本道童送来的遥州话本,并处理了好几个企图暗杀季町的炼天宗门人。
季町不过几个时辰未看,灵山幻阵只剩下七人了。
议事堂气氛紧张,躺着的尸体无法溯源,即便季町心知肚明,也知道不应在这时揭穿。
大宗便是如此,时局混乱依然要争权夺势。
或许师尊就是不堪其扰,才选择离开。
当年师尊一句话,她就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不竭,现今却有些茫然。
大宗还不如小门派,师尊门下几个亲传弟子,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即便心生妄念,也不必远走天涯,魂灯俱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炼天宗是师尊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季町无论如何都要到手。
她默不作声,满堂寂静,还是副宗主咳了一声,看向一身与季涉竹如出一辙的外袍的剑修,“季町,你的师妹甚是骁勇……我看胜负已经揭晓了。”
季町在道院为人和善,很好说话,很多人想起她,总难忆起面容,只觉得这人不错。
“副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季町问。
议事堂本该皆是炼天宗人,但梅池和练何夕一左一右站在季町身边,像是这些人都会对季町下手一般。
地上躺着的尸体证明了此地确实危机四伏。
若是游扶泠不赶到,恐怕她今生都见不着大师姐了。
“我的意思……”
这场面太难堪,不参与宗主竞争的副宗主闲云野鹤惯了,心里骂了好几句季涉竹混账。
她总觉得以季涉竹当年获得机缘的泼天运势,不至于死在外头,但魂灯都灭了,人生还毫无可能。
炼天t宗甚至给练翅阁去信一封,询问过他们有没有见过宗主,都没有音信。
“灵山幻阵并非无法中断的。”
副宗主年事已高,当年是季涉竹的师叔,如今老脸通红,借咳嗽掩饰尴尬,眼神扫过半夜来求饶的峰主,示意他们自己说。
昨日还趾高气扬的峰主们纷纷咳嗽,站在季町身边的梅池翻了个白眼,大声问练何夕,“阿祖,人老糊涂了很容易咳嗽吗?”
又是一阵寂静。
练何夕嗯了一声。
“季町,你与游扶泠是一脉同源的师姐妹,灵山幻阵同脉可联络,你让她收手吧,我们会中断幻阵的。”
“是啊,我们几个拼了命也会中断的,你让她别为难我的徒儿。”
炼天宗是万年大宗,初代宗主乃是雨山道人桑婵的弟子封宁。
季町小的时候师尊同她提起万年前的故事,提起宗主像是提一个后辈。
说封宁生性顽劣,与她二师姐娄观天不相上下,什么名剑,在她眼里都是可以杀鸡宰羊的刀罢了。
当年季町听得入迷,后来才觉不对,哪有后辈这么妄议开宗宗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涉竹才是前辈。
时过境迁,季町也不好多问。
记得最深的还是师尊的目光,提到雨山道人,提到宗门。
说还不如小门派,一支几人,一年凑个一桌,就够热闹了。
所以季町喜欢热闹,只要季涉竹回来,她会准备好一切热闹的必备因素。
却忽略了她们宗门太大,无数山峰,弟子众多,是同宗不算同门。
季涉竹向往雨山道人一脉的热闹,却不爱收徒,季町还是勉强收的徒弟,堵长老烦人的嘴用的。
师妹更是捡的,不像是要自己养,更像是转移季町的牵挂。
师尊像风,季町和她姓,依然无法追随她左右,连本该是她的思无峰都要被人抢走。
眼前的峰主目光恳切,这时才不舍得徒儿,更令季町思念季涉竹。
若是师尊知晓,会护我周全么?
她心里有答案。
季涉竹遥远疏离,很多人说她当年经历生死性情大变,又得了老祖机缘,更是自视甚高,不与人来往。
只有季町知道。
师尊或许不止有一个身份。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她甚至连自己爱慕的人是谁都说不出口。
“好。”季町冷眼看几位峰主张罗中断幻阵,又为了谁牺牲斤斤计较。
这样的阵法若要中断,必然燃烧寿元,修为倒退,不过是看谁更在意徒儿罢了。
有几位峰主得意弟子已死,沉默地坐在下首。
不言不语,也不参与此等讨论,似乎更希望幻阵继续,谁都不要好过。
走出议事堂,梅池跟在季町身旁,好奇地问:“季师姐你要如何告知游扶泠?”
“你们师傅有特殊的功法吗?”
季町摇头:“我无法告知于她。”
梅池微微睁大了眼,一旁的练何夕道:“但愿这几位峰主得偿所愿。”
她们还未穿过炼天宗的山道,练何夕掌心内置的须臾镜亮起,传来了倦元嘉的消息——
探子回报,公玉家将于正月初三开启召神大典,丁衔笛状况如何?
第二条是公玉家召神大典的布告,似乎是松信记录的,布告于梧州街市。
梅池看了好几眼,“她们是为了安抚百姓开启巡游?”
练何夕摇头,“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梅池又问:“可是公玉凰不是没好吗?丹药都被二师姐买走了,公玉家的琴也不是谁都能弹的吧?”
季町听说过这事,插了句嘴:“起死回生之药是传说,但令人回光返照弹琴曲的药并不止一种。”
她似乎串起了始末,看向练何夕,“祖师姐,陨月宗前数月前举行过开坛炼丹,若你方便,可以……”
梅池:“阿祖都这样了,她才不会联系……”
练何夕:“我问问朝昌雪。”
她疾步往前走,梅池喂了一声,“阿祖!你居然背着我和陨月宗的人有联系,那为什么说不记得我了?”
“你是不是……”
季町站在原地,不远处的灵山被幻阵洒下的幽光笼罩,日上西头,一日刚过,仅剩六人。
她想:白费功夫罢了。
师妹归来,她就更有把握把整个宗门握于掌心。
这样或许师尊他年有日以另一个身份归来,她或许还能与对方见上一面。
……
夜晚,炼天宗无数弟子站在飞舟上观望灵山幻阵的中断仪式。
有的峰主一夜白头,有的峰主油尽灯枯,也有的形容枯槁,像是老了好几百岁。
幻阵解除后从入口吐出无数的尸体。
或四分五裂,或死得宛如睡梦,也有的身首异处,也有的死不瞑目。
四十余人仅剩六人。
游扶泠孤身出来,一袭雪白的道袍纤尘不染,像是从未动过手。
她牵着的所谓女儿变成了一条小蛇,窝在她的胸口酣然入梦。
“出来了出来了!太惨了,还好我没有野心!”
“游扶泠一滴血都没有?一点伤也没有?修为竟然如此之高?她不会已经进入大乘期了吧?”
“反正也无法飞升,修为高低又有何妨。”
“不对,她的女儿呢?”
“难道死在里面了?”
“尸体都吐出来了,没瞧见有小孩啊。”
季町上前握住游扶泠的手,“阿扇!”
她看游扶泠没什么大碍,问:“丁衔笛呢?”
游扶泠拽出在她胸口装睡的小金蛇,塞到季町手上,让道童带她回自己阁中休息了。
人群中开出一条道目送游扶泠远去。
她一身煞气,戴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冷冷的,没人敢上前恭喜。
季町看着掌心冲她眨眼的小金蛇,有些不可置信:“丁……衔笛?”
一条蛇居然也可以搔首弄姿,丁衔笛吐了吐蛇信,冒出熟悉的声音——
“嗨!季师姐!恭喜你成为宗主,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季町彻底死心,合上掌心,“不生女儿免谈。”
丁衔笛:“啊?”
第149章 万古余生5-5
“你师姐怎么了,不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吧?”
做娄观天的时候都是游扶泠盘在手腕,这次反了过来。
丁衔笛适应良好,还不忘吐槽,“不是和她说了你们的师尊……”
游扶泠:“没说。”
打哈欠的蛇都快睡着了,忽然一个激灵,“什……什么,你没说?”
丁衔笛不怎么喜欢不自觉吐出的蛇信,想了想自己以人的形态这么吐舌头,恐怕会被丁获剪断舌头,说话语速也没之前那么快了,“为什么?”
季町走在前头,游扶泠的撑腰让宗门上下不服不行。
从前忙前忙后的大师姐忽然有种孩子长大反哺的感觉,但与人寒暄也不介绍游扶泠,她知道二师妹不喜欢。
“我难道要说我们师尊就是大名鼎鼎的公玉禄吗?”游扶泠也压低了声音,她换了一副新面纱,扫过季町的背影还有些心虚,“你忘了大师姐对师尊是什么……”
“师徒恋,很流行的,我们不也搞过吗?”手腕上的小蛇哈欠连天,显然是还没到成长期就消耗太大累了,还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游扶泠的机会,“阿扇,你不喜欢?”
游扶泠:……
挺喜欢的,但她就是不喜欢看丁衔笛的胜券在握,哼声道:“喜欢你小时候,还是个人。”
丁衔笛喂了一声,“怎么又骂人呢,那辈子你不是人好吧?”
她们从灵山回到宗门主山,一路的弟子对她们毕恭毕敬。
也有的从前见过游扶泠几面,很惊讶蒙面的宗门天才居然还有边走边与灵宠闲话的时候,忍不住与同伴说道几句。
“那灵宠金灿灿的,是蛇吗?”
“什么灵宠,那是人家道侣,你不知道吗?”
“太凶残了,四十多个人进去只余六人。”
“道侣是妖族?点星宗难道全是妖族?”
“那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她们的大师姐是只会吃烧饼的仙鹤,老二……是蛇还算普通了。”
“那老三又是什么?”
……
丁衔笛听了不少议论,正要嘶两声吓唬人,游扶泠问:“你和我大师姐说什么了?”
“谈条件啊,方才你开小差呢?没听我和她说开护宗大阵的事?”
小金蟒冰冷的鳞片贴在游扶泠的手腕,丁衔笛第一次做蛇还是控制不好,偶尔蛇信扫过游扶泠的手腕,更是冷冰冰的。
游扶泠喜欢这样的相贴,若不是估计周遭人来人往,或许直接上手了。
“那你让祖今……祖师姐前去陨月宗也是为了此事?”
炼天宗与陨月宗就在隔壁州部,还有为了弟子交流开的专线飞舟,哪怕如今飞舟航线t不稳定,这点距离还是没问题的。
“是啊,”丁衔笛哈欠连天,“你师姐平时看着温柔,也是个蔫坏的,还让我给你生个女儿。”
一条蛇的脸上都看得出无语,“我上哪给你生去,变成三岁我们走一次母女……”
她似乎也考虑过,“算了,不好这口。”
游扶泠嗤笑一声,“那你还叫得很欢?”
小蛇在法修细瘦的手腕盘着,偶尔把薄纱布料顶出一个小包,她的蛇蜕还未完全完成,恐怕又要昏睡几日,丁衔笛闷闷的声音从布料里传出:“阿扇妈咪,我要睡了。”
游扶泠:……
好不要脸。
她掀开布料,手腕上的金蛇闭着眼,隐约的蛇蜕显露出几分。
若不是灵山幻阵,或许她还能加速蛇蜕。
游扶泠小心翼翼地捧着她,有种结婚对象每天上班起早贪黑不知道忙活什么的无能为力。
丁衔笛把她隔绝在计划之外,连新世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游扶泠从前无法自己做决定,她连长久上学的资格都没有,丁衔笛似乎要补齐她所有的遗憾,大学都给她选好了。
游扶泠并不排斥。
丁衔笛选择了她,什么都给了她,她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也想为她做些什么。
季町安排好宗门内务转身,发现游扶泠站在山廊口,风吹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苍白的下巴。
她走到游扶泠身边,问:“一直没问,师妹你脸上的符箓呢?”
“在西海就消失了。”
游扶泠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小蛇,有些无奈,“丁衔笛说当时情况紧急,天雷无数,居然把符箓引到了她的赤金伞上。”
又是丁衔笛。
回想起道院的那一天,季町语带羡慕:“阿扇,我很羡慕你。”
在原世界是有很多人羡慕游扶泠,羡慕她的身份,但这样的羡慕不包括游扶泠自己。
季町必然不是因外在因素,游扶泠问:“师姐羡慕我什么?”
季町目光扫过依然在游扶泠怀里熟睡的小蛇,丁衔笛性情不算文静,一开始季町便看不上她。
就算不问出身,也太吊儿郎当,就算体质与师妹相合,这段道侣誓约也是丁衔笛受益。
可后来的事接二连三,丁衔笛为了游扶泠奋不顾身,动容旁人也是自然而然的。
“和你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遥州也天寒,山风冷冷,季町还未换上宗主的法衣。
她知道自己的宗主之位九成来自师妹和道侣的相助,朝游扶泠俯身一拜,“多谢师妹前来相助。”
这时候要是丁衔笛醒着就好了。
“有……没什么好谢的。”游扶泠起身去扶季町,面纱遮住了她略微无措的神色,手也有些慌乱,逗笑了季町,“很少见师妹这般模样。”
丁衔笛私下没少说季师姐当然不是当你师姐,她还想做你的师母,当然照顾周全。
这人实在太八卦,害得游扶泠看季町都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想到其他地方去。
“我……”
游扶泠从前没有朋友,也没有从同学变成朋友的渠道。
丁衔笛都是她可以接触的时间比较长的同龄人了,在旁人眼里还是对手,没有任何可能。
在这个世界,因为丁衔笛身边总有一群人,朋友好像也自然而然有了。
她们可以坐在一起聊琐事,喝茶饮酒,偶尔吵几句也算无伤大雅。
真的有事,也有人千里迢迢过来帮忙。
游扶泠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滋味,她想了好半天,丁衔笛之前叮嘱的要及时抒发在脑中回旋。
“师姐一直很照顾我,我这样做是应该的。”
似乎这样正儿八经说一句耗了她太多心力,游扶泠别过脸,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看衣襟里原本熟睡的金蛇眯着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游扶泠:……
装睡的?
季町笑了两声,“师妹长大了。”
从前冷若冰霜的天才也有了归宿,季町总是想起当年,季涉竹把小婴儿带回来的时候。
给你解闷。
或许也不希望季町小小年纪操心师父,这样的小孩的确能转移季町大部分的注意力。
“之前丁衔笛不是说要与你成亲,她有说什么时候么?”季町忽然问。
游扶泠正准备掐一掐丁衔笛,这一句问吓了她一跳,手松开,茫然地看了季町两眼,“哦……我们成亲好几回了。”
季町惊讶道:“什么?”
游扶泠:“幻境里。”
小金蛇又睡着了,游扶泠也不忍心掐醒她,“反正她离不开我,成不成亲都一样。”
她眉心的道侣印与金蛇呼应。
这个失去天神的失序世界,誓约是最后的祝福,更像是丁衔笛的承诺。
以前的游扶泠在季町眼里还有几分阴沉,宗门上下畏惧这位闭关多年的天才也不无道理。
她实在太高高在上了,眼神不算睥睨,也永远居高临下。
季町也很难猜到游扶泠在想什么,总觉得师妹每日虽是活着,却没什么期待。
直到丁衔笛出现。
“师妹,我有件事想问你。”
游扶泠点头,“什么?”
季町:“你们的婚约真是师尊定下的?”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并没有与外人接触的……”
季町想起宗门大比。
当年娄观天与公玉禄合谋,计划延长万年,总有纰漏。
譬如没有师尊的点星宗,就像空头支票。
还好梅池是个笨蛋,说不出宗门具体在哪,连师尊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只知道吃。
公玉禄残魂寄于季涉竹体内,做了宗主又收徒,季町是她的计划之外。
修炼到极致的卦修算天地众生,唯独算不出情。
游扶泠想:不会因为这个才跑吧?
她不知道公玉禄长什么模样,瞎了那么多年的眷族还能为了私情与下放的天神合作,所有的感情必然都落在桑婵身上。
同样的师徒之情,这算因果报应吗?
游扶泠不知道。
她没有顺着季町说的宗门大比说下去,她喊了声师姐,“若我说我与丁衔笛前世有缘,你信吗?”
季町:“信。”
“师妹说什么我都相信,”季町笑了笑,“你年幼时便被送入洞府修行,若要说我照顾你,也就是你出关开始的那些年。”
“缘分总是妙不可言,不然为什么道院里卦修的人数是最少的?”
廊外的雪越下越大,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琉光九州的封魔井沦陷不少,无数修士奔逃至天都或是大宗庇佑下的州部。
天极道院所在的无方岛远看黑黢黢一片,隐天司副门主护持阵法,似乎也撑不到几日。
魔族再次破井而出已成定局,令季町惊讶的是,隐天司联合三宗,下达的指令居然是听丁衔笛差遣。
丁衔笛大可不必特地拜托季町,隐天司在琉光大陆位高权重,这样的时刻,三宗也要听隐天司的安排。
“阿扇。”
季町拂去落在游扶泠肩上的雪花,“和丁衔笛在一起,会很辛苦吗?”
点星宗万年神秘莫测,道院内还有那只仙鹤大师姐的真名。
季町虽在炼天宗,也得知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包括兴河昆洞的千裂万隙解开的封印。
仙鹤衔笛,妖族现世。
丁衔笛的身份非同凡响,季町从前认为此人配不上师妹,介意对方的师出无名、修为普通、长得也平平无奇。
如今对方或许才是那个位高权重的人,相貌早在剑冢出来后便不同以往了。
季町的担忧和陈美沁差不多,游扶泠笑了笑,眉眼弯成了雪夜的月亮,“不辛苦。”
“很有意思。”
她终于理解丁衔笛穿书说的有趣了。
世界很大,也有很多不同的感情,体验也永无止境。
游扶泠看了眼怀里的小蛇,“和她一起,无论在哪里,我都很高兴。”
季町颔首,“那就好。”
“师姐是怕辜负师尊的期望?”游扶泠忽然问了一句。
季町打算走的脚步顿住,“什么?”
她那从前冷若冰霜的师妹也学会了开玩笑,揶揄着笑问:“师姐若是再见到师尊,会失望吗?”
季町:“何出此言?”
丁衔笛睡睡醒醒,过了一耳朵季町堪比丈母娘的问话,终于忍不住插嘴:“怕您喜欢错人。”
游扶泠把她摁了回去,“闭嘴。”
丁衔笛嘶着蛇信,从游扶泠的手腕爬到她的肩膀,“季师姐,我……”
她话都没有说,就被道侣捏了七寸,差点晕了。
游扶泠手法粗t暴,季町抽了抽嘴角,不是很想承认这是自己印象中的柔弱师妹。
“师姐,你别听她胡说。”
游扶泠是想提前预警,没想到季町情绪平和,“我知道。”
“知道什么?”游扶泠惊讶地问。
“师尊不姓季,不过是一缕残魂。”
季町在炼天宗长大,听多了宗主的传闻,也能比对出不同之处。
“我仰慕的是收我为徒的师尊,带我云游四海的师尊。”
“她或许从前眼睛有疾,看得见了也习惯用手摩挲。”
“会牵着我的手走路,一开始我以为她怕我丢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怕自己走不稳当。”
季町唇角勾了勾,又有些苦涩,“无论她过去是谁,至少在这些年,她是我师尊。”
“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她不知道那缕残魂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只知道没有那个人,自己也无法进入内门,走到今天的位子。
季町的名字和一生都是师尊赐予的,她要如何不仰慕她。
“季师姐……”
远处有人喊她,季町匆匆离去了。
游扶泠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雪,问丁衔笛:“我那年回宗门见到的师尊,就是和你用天极令通话的那一位,就是公玉禄?”
怀里的小蛇嗯了一声。
“她常年在外是为了什么?你们的计划?”
“嗯。”
“那她现在真的死了?”
“附在死人身上,能支撑这么多年不错了。”
游扶泠越想还是越不对,“那为什么我们去缅州见到的隐天司副门主,她又与炼天宗宗主是旧识?”
丁衔笛打了个哈欠,被游扶泠弹了弹脑门,“不许装死。”
“隐天司是传承记忆,宣伽蓝创立门派后代代传下去的,就像把你的记忆丢在盆里,下一个继承人来了,从盆里掏出来装进身体。”
丁衔笛说话困音绵绵,“真正的季涉竹死在外门弟子内斗,具体的……应是宣香榧进入隐天司后继承记忆,与附身的公玉禄对上了。”
游扶泠:“我还以为……”
“就是你想的那样,”丁衔笛又忘游扶泠里衣里钻,“阿扇,还是你胸口最暖和。”
蛇鳞的触感冰冰冷冷。
游扶泠正要把她揪出来,丁衔笛居然钻进了最里头,盘在的胸口。
若不是衣衫宽大,恐怕能看出游扶泠胸口鼓出的不正常一团。
还好游扶泠靠着长廊,不然恐怕要被对方蛇尾瞬间划过某处的快感激得腿软站不住了。
“你别动。”
丁衔笛不怕游扶泠的咬牙切齿。
她不是真正的蛇,做蛇也不过是为了体验心爱之人从前的经历。
寻常人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她做得到。
蛇蜕、剖骨的滋味她都一一体会,这才是真正共患难。
“我没有动……”丁衔笛又要睡着了,蛇信和蛇尾简直卡在游扶泠的两端,她走路都艰难。
“你是故意的吗?”游扶泠险些发作,胸口的蛇唔了一声,“什么?”
很无辜,无辜得游扶泠恼火至极。
她顾不上走回去,速成一个法阵,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宗门山道,回到自己在宗门的居所。
梅池与练何夕已前往陨月宗,客房安静,卧房哐当一声。
打盹的道童眯着眼往里看,只看到倏然熄灭的烛火。
天彻底黑了,游扶泠从胸口掏出昏昏欲睡的金蟒丢在锦被上。
法修苍白的肌肤因为丁衔笛蛇身的扭动泛着粉。
做蛇也习惯了的丁衔笛眼睛闭着,不忘念叨去梧州。
忽然莫名的重量压下,七寸被掐,她忽然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
蛇蜕像是进度条暂停后断点续接,丁衔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更不知道白天黑夜。
“阿扇,你做什么?”
丁衔笛无所谓蛇身人身,只想睡一觉,本能告诉她一觉醒来就能回复如初。
但有人在扒拉她。
“做蛇。”游扶泠的声音冷到极致,但高频率的呼吸暴露了她。
蛇蜕的身体感官迟钝,丁衔笛伸手摸到光滑的皮肤和锦被上的刺绣,有些疑惑地问:“你好烫,是灵……唔。”
她的手被放到很熟悉的一处地方。
游扶泠颤抖的呼吸混着些许怨恨和羞赧,“丁衔笛,谁让你用尾巴蹭我这里的。”
“什么?”
丁衔笛拢了拢手,游扶泠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耳廓。
冷冰冰的人,呼吸却很火热,蛇也有炙热的时候,冷血动物也会陷入情爱陷阱。
蛇蜕似乎还会带来延迟反应,游扶泠也觉得现在的丁衔笛不如之前伶俐。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丁衔笛的肩,对方眼神浑浊,明显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脆弱的、可以欺负的丁衔笛。
和灵山幻阵中游刃有余的大凶之物不同,也不是与公玉禄合谋企图遮天蔽日的娄观天。
她在我身边。
也只有我。
也任由我……出入、翻搅、啃咬。
掌中柔软一片,磨蹭后更是不同。
丁衔笛后知后觉,搂住游扶泠极细的腰,贴在她耳边问:“这么着急吗?”
“我还想等蛇蜕好了之后。”
游扶泠:“你方才不是故意的么?”
“真不是,”丁衔笛什么也看不见,她像真正的蛇类一样,蹭着游扶泠裸。露的肌肤,“阿扇,你有做蛇的记忆吗?”
“也会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会害怕吗?”
游扶泠:“你应该去问巴蛇。”
她不解风情,急色却可爱。
丁衔笛倒在游扶泠刚穿书睡过的床榻上,像是盛开之花中心的细蕊,等游扶泠享用。
“才不要。”
游扶泠呼吸急促,丁衔笛等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问题了,“你不是吧!我都瞎了你……”
“我腿都酸了。”
游扶泠:“你快点。”
丁衔笛:“不做了,我要睡觉。”
游扶泠:“你不是还有个身体吗?”
丁衔笛:“你想得美,还要半机械自动做这种事?!”
“我是你的搅拌机吗?”
第150章 万古余生5-6
游扶泠没有在炼天宗多逗留几日,季町送她离开的时候,没瞧见丁衔笛的身影。
季町问:“之前不是说她休养几日便能与你同行么?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小蛇窝在游扶泠脖颈,又被面纱一角遮着,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季町没有饲养灵宠的爱好,也谈不上讨厌冷血动物,多看了两眼呼呼大睡的小蛇,好笑地问:“怎么不变成小孩说是你俩的孩子了?”
游扶泠:……
一世英名全被丁衔笛毁了。
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不料一发不可收拾,季町赶忙扶住她。
这几日宗门内的医修也给游扶泠看过了,这位生而金丹的天才身体如当年老祖批命一般,寿元短暂。
在季町眼里,并没有因为与丁衔笛结为天阶道侣便逆天改命。
季町面露担忧,扶着游扶泠道:“不如我与你……”
“不必,”游扶泠知道季町要说什么,“您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走不开的。”
炼天陨月的宗主都太过年轻,哪怕这一次有游扶泠镇压,季町要彻底服众依然要靠自己。
季町:“可……”
“梅池与祖师姐也动身了,我们会在青州渡口会合。”
季町已经失去师尊了,不想失去师妹,看了一眼那条金蛇,问:“你与丁衔笛不是天绝与地尽,真的不能……”
那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游扶泠也不能说。
她笑了笑,“我会永远和丁衔笛在一起的,师姐放心。”
季町送游扶泠上了飞舟,想起医修的话,即便有些臊得慌,还是轻声叮嘱,“师妹,我知晓你与丁衔笛感情好,但也不能太好……你的身体……”
季町再是长辈,也只有对季涉竹的仰慕之情,论经验还没有师妹丰富,她咳了一声,“不能再过度……欢……”
“我知道了!”游扶泠听出了她要说的话,匆忙打断,“那我走了,师姐。”
炼天宗底蕴深厚,即便如今不少飞舟航线失效,也有大宗专属的飞舟线路。
但梧州是公玉家的地盘,渡口也由公玉家把守。
游扶泠不能直接前往,她与梅池她们在毗邻梧州的青州渡口会合。
路上丁衔笛依然在睡,她们抵达青州渡口之时,梅池与练何夕已经到了。
解决完除州事件的青川调还在天都,掌管青州封魔井的使君也是老熟人。
正是之前和公玉凰有过交情的冷如凤。
刚下飞舟,游扶泠便被对方请到了隐天司下驻的别院。
梅池与练何夕也在里头,t一桌熟人。
除去成熟艳丽的冷如凤,还有天都一别不见踪迹的司寇荞。
梅池与练何夕坐在一块,饵人正埋头苦吃,机械白鲨似乎已经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擦去梅池溅出来的汤水。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冷如凤一身荒部使君制式的道袍,浓密的长发随意簪着。
碎发下有一条装饰用的抹额,绣着无数眼睛,结合她图腾诡异的道袍,看着不太像正派人士。
丁衔笛眉心的红点就是拜此人所赐,游扶泠跨过门槛,沉默地看着她。
她身影单薄,站在夜晚的中堂,外头风雪簌簌,燃烧矿液的灯笼飘摇,越发衬得她如同鬼魅。
“是你。”
法修不打招呼,哪怕被丁衔笛封了九成灵力,依然比寻常人充盈。
法阵不需要像寻常法修结阵,几乎是信手拈来。
狂风卷雪,吃得正欢的梅池被练何夕拎到了一旁,司寇荞推开还在看须臾镜的机械师。
轰隆一声,一支刻着炼天宗章纹的箭矢飞向冷如凤,眼看就要刺入对方的额头。
这种时候梅池不忘吸溜碗里的青州板面,呀了一声,“这场景我好像见过。”
趴在练何夕矿液罐上的巴蛇探出脑袋,“是不是该我出场了?可是没有魔气只有怒气。”
梅池:“不是怨气吗?”
练何夕:“这里没鬼。”
司寇荞:……
鲟师往上扔了一颗松信,播出缅州冷如凤与她们交手的画面,啧了一声:“我就说阿凤你坏事做尽,不如让青川调来青州吧?”
冷如凤握住这裹挟着杀意的箭矢,望进年轻面容的法修淬着火的眼神,“抱歉,当年我是受人之托。”
游扶泠不理会她,她调动所有灵力,蓝色的灵力席卷,整个屋内比外头还冷。
在场没一个怕冷的,除却饵人,剩下的都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人。
“杀了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游扶泠本就因为丁衔笛昏迷没拉自己进梦境约会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
即便知道能让这几个人齐聚一堂,必然不是来者不善,也不想过度思考了。
血肉飞溅,梅池吃完了一盆板面,问练何夕:“阿祖,你脑门也有铁吗?法修都没办法把你拆了?”
眼前的美人额头血肉模糊。
炼天宗的箭矢却无法完全刺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比石头还硬。
最后还是司寇荞喊停,“游扶泠,你杀不了她,她的脑子改过,你可以换个更趁手的工具。”
“共工锤之类的。”
“喂!”冷如凤捂着额头,“鲟师,你怎么什么都和她说?”
也人模人样的机械师笑得脸上的小痣乱飞,“你都说了这是我相好的,那我不得什么都说啊?”
“相好的可不是在被窝什么都说么?”
梅池问身边的白鲨:“真的吗?”
练何夕:……
梅池:“阿祖,我昨天半夜放了两个屁。”
练何夕:“这个不必说。”
梅池:“哦,忘了你不会放屁了。”
司寇荞欲言又止,不知否认自己和鲟师的关系,还是继续劝架。
鲟师:“这位真人若是想要杀她,还是先找共工锤。”
“小凤可是我研发的最新款修士,今日就先算了,她当年不也杀不了你与道侣?”
“连本带利让她这般损伤,赚啦。”
机械师说话慢条斯理,一双红瞳与练翅阁出品的机械仙鹤也如出一辙,灯下妖异,又因为过分幼态的面孔,有几分难以信任的顽劣。
梅池:“是啊,她是青川前辈的相好啦,不是公玉凰的人。”
饵人认真看了看冷如凤的长相,回忆了公玉凰的面容,“公玉凰看上去和她也不般配,不像一个辈分的。”
冷如凤捂着额头,雪白的手沾满绿血,“你说我老?”
梅池:“我没有这么说啊。”
“你本来就年纪大很多啊,青川前辈还说我可以喊她姨姨,你和她是姐妹,应该也是姨姨。”
司寇荞默默处理好现场的狼藉,听梅池说话忍不住笑了笑。
鲟师扫了两眼梅池,心想这蠢蛋比司寇穗那个满脑子情爱的刻薄鬼可爱多了,更像妹妹。
冷如凤气得面容皱起,游扶泠落座,扣了扣桌面,冷冷问道:“你把我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的相好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她看上去正儿八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不动声色涮人,冷如凤拍案而起,“什么相好!都说了我和公玉凰不是那关系!”
司寇荞默默用灵力修好桌子,游扶泠接过梅池递过来的热茶捂了捂手,“那是什么关系?隐天司没给你发工钱?堂堂天都青无楼的掌柜之一,缺钱到给公玉家做死士?”
她接茶拨茶的动作都极尽优美,梅池学了学,发现自己翘小拇指都奇丑无比,气哄哄捏碎了茶盏。
冷如凤:“我欠她母亲一点债,已经了了。”
游扶泠嗤了一声,“情债?那你必然会为了公玉凰再赴汤蹈火了?”
茶盏碎裂,一滴水都没落在桌面,游扶泠起身:“我不信任你。”
她看梅池还要了第二份青州板面,喊了声梅池。
梅池看看练何夕,又看看捂着额头满脸血的冷如凤,老老实实跟上游扶泠。
梅池一走,练何夕也跟着去了。
巴蛇回头看了眼,发现坐在司寇荞身边那个矮子机械师居然给冷如凤换了一个头。
上古凶兽也跟不上时代,吓得睫毛都掉了好几根,喊了好几声阿扇,问:“款款呢!”
巴蛇在除州受了重伤,练何夕带她去了陨月宗。
毕竟是丹修老巢,治好一条蛇没有问题,也问出了公玉凰如今的状况,的确是靠但要吊着一口气。
公玉家短时间内找不到能弹奏大荒之音的继承人,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不让公玉凰咽气。
据说琴也有问题。
在西海的时候断了几根弦,公玉家音修无数,都要献祭修为补琴,也私下打听哪有天绝和地尽买卖的。
游扶泠没有回答,梅池把巴蛇拽了回来,“当然在游扶泠身体里啊。”
练何夕抽了抽嘴角,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青州也冷,风雪簌簌,她们原定的计划便是从青州乘车马前往梧州。
哪怕如今魔气肆虐,对凡人而言,年节也是最重要的,公玉家在梧州的安排一如往年。
主君花车巡游,弹奏琴曲祝福新的一年。
不同的是从前来自各州的修士无论出身皆可前往,现下三大修真世家明家覆灭,倦家与公玉家水火不容。
矿气行也有倾颓的迹象,公玉家为了安全起见,只邀请了往年来往的修士。
炼天宗与陨月宗本都在邀请之列,但丁衔笛与公玉家也有仇,游扶泠又是丁衔笛的道侣,连坐也连坐到道侣宗门,今年更是一张帖子都没有。
似乎是怕明面上太过,公玉家今年索性不邀宗派,练翅阁疑似与丁衔笛有瓜葛,便只邀请了隐天司。
若不是隐天司掌管照洲神鼎,不邀请面子过不去,恐怕今年的年节,任何外来修士都进不了梧州。
“游扶泠,那你还有什么打算?”司寇荞追出来问。
游扶泠脚步一顿。
风雪落在她肩头,躺在她衣襟口的金蛇被捂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冷风都灌不进去。
“我不需要和企图伤害过丁衔笛的人合作。”
司寇荞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那我也是。”
梅池与她相熟,“你不一样,你也帮了我们好多次了。”
饵人没有姐妹,在人类的地盘收获了很多年长者的关心。
她的本能告诉她司寇荞不会继续伤害,也乐得和她相处,“阿祖之前还想杀我二师姐呢,死了。”
练何夕:……
游扶泠转头看了她一眼,雪夜下一双眼如冰如霜,很难想象她在丁衔笛面前柔情蜜意得很。
半机械修士移开眼,也很尴尬。
“没有隐天司,我们很难悄悄潜入梧州。”
倚着门框的机械师掌心烧了一杯茶水,冒着袅袅的热气,“冷如凤和青川调有一腿,她要是帮公玉家,不仅会被隐天司除名,青川调也会把她……”
茶杯碎裂,月下泛着银光的手不怕高温,演示什么叫烫水滚茶。
换了一颗替换脑袋的荒部使君咳了一声,“她敢把我踹了么?”
鲟师在天都客人很多,作为阁主之下四个机械师之一,客单无数,她只接有趣的单子。
冷如凤和青川调侃有趣。
练何夕算上司的任务。
司寇荞……算儿时报应。
她和祖今夕就算外表极其接近人类,依然有很强的非人感,不像青川调和冷如凤,至少还有人类的气息。
游扶泠问:“你又为什么在此地?”
鲟师:“阁主派我来的。”
游扶泠有数了。
趴在她t脖颈睡觉的金蛇永远有后手。
安全、可靠的丁衔笛,真令人恼火。
游扶泠坐了回去,梅池不吃面了,改吃青州核桃,让祖今夕用机械手给她剥。
冷如凤在开核桃的清脆声中摁住额角,“我若是公玉家的人我不得好死。”
“都说了那是还人情,当时不也没杀了你们么?”
“我还去黑鱼井坐牢了。”
凤君长了一张美艳风流的面孔,身材也很丰腴。
这种商议的场合饵人是凑数的,偶尔也会羡慕旁人的凹凸有致,不知道和练何夕耳语什么,半机械修士都会脸红,矿石心脏冒着光,像是红温了。
“你何时带我们入梧州?”
游扶泠忽然不计较了,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不能让公玉家达成召神目的。”
天尊是丁衔笛最忌惮的人,从娄观天时代开始,无论是天绝地尽、回家的条件、巴蛇……
俱是她遮掩的手段。
这是计划里最大的风险,比魔族还棘手。
或许是游扶泠变脸太快,冷如凤也有些不自在,一旁的司寇荞低声问鲟师,“难道她与练翅阁阁主有渊源?”
鲟师抽着长柄烟斗,在缭绕的烟气中望着游扶泠脖颈上的宛如装饰的金蛇:“那是自然。”
“阁主神秘莫测,她难得下令,我哪敢不从。”
冷如凤看着吊儿郎当,在九州的确旧情人无数,就算不用隐天司的关系,也可以把她们带进去。
她说了好几个方案,看游扶泠沉着脸,唉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接这差事,本是青川调来的,但她当初一路护送你们去西海,也是公玉家人眼里你们的同伙。”
游扶泠不可置否,她微微垂眼,头顶的天窗落下的雪洒不进来,隔着一层灵力隔绝的遮罩。
一条蛇没有什么重量,贴在她的脖颈,冷冷蛇鳞偶尔贴得更紧,证明丁衔笛存在的痕迹。
游扶泠不知道天上到底是什么章程,丁衔笛的人设是不是偷偷下凡的仙女。
她最讨厌牛郎织女的故事,也讨厌田螺姑娘。
很多东西出生没有,以后就不会有了。
唯独感情可以再生,无限循环,能与万事万物相融,也可以对抗。
她和一个本来没可能的人相爱,那个人费尽千辛万苦把她带到新世界,居然还想要保全这个她可以舍弃的原世界。
想要十全十美的丁衔笛,贪得无厌。
还说自己善良。
游扶泠忽然笑了一声,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梅池吓了一跳,打了个嗝,胆战心惊地问:“你笑起来好吓人,有什么不能正常说吗?”
冷如凤:“你不满意就说,我这人脾气直,你们是青川调喜欢的小孩,我死也要帮你们的。”
梅池问:“你和青川前辈真是那种关系啊?”
“你们不是姐妹吗?”
冷如凤:“姐妹怎么了?”
她笑起来风情万种,说这种话也略有娇憨,“若是一起出生,那才是真亲密。”
梅池没大听懂,小声问练何夕:“什么意思?”
练何夕摇头,“你不必明白。”
鲟师笑得烟都从鼻子喷了出来,游扶泠站在雪夜下的厅堂中,看了冷如凤两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冷如凤:“不做到青川调把我弄死可以了吧?”
她看游扶泠身形纤弱,哪怕看不出修为,也是一眼病人,又哀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有长进,执着天下苍生。”
她喝酒都放荡不羁,酒液顺着下巴滚落,洒湿衣襟,本来胸口就像开了个窗,现在更好看了。
梅池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和从前比这方面没什么变化的阿祖,再看向游扶泠,对方更是……
她唉了一声,捧着脸嘀咕:“我也想做大美女。”
荒部使君哈哈一笑,伸手搂住梅池,把人往自己怀里撞,“小妹妹还小,再长长。”
司寇荞唉了一声,鲟师吹了口烟,梅池问:“这你也可以做吗?”
机械师难得被问得咳嗽,呛了好几口烟,半晌过后才道:“她就是一颗头和一只手是机械的,其他的……”
游扶泠忽然问:“你们阁主会做吗?”
满座寂静。
冷如凤看向坐在梅池身边沉默的修士,“她不也是练翅阁的么?”
鲟师:“阁主自然技艺高超,什么都会。”
游扶泠:“什么都会?”
梅池眨了眨眼,看向身边人的脸,“阿祖,你不是阁主做的一部分吗?阁主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啊?”
练何夕:……
我能说是你二师姐吗?
说了你二师姐的道侣会暴怒而起么?
这话题最后揭过,绕回了潜入梧州的计划。
召神大典十日后举行。
隐天司副门主不便出席,这件差事自然落到了明面上与公玉家有过瓜葛的冷如凤身上。
她要带这几个人进入梧州也不难,不过似乎前几次公玉家吃过亏,会格外盘查队伍。
最后还是决定伪装成凡人投奔探亲,与冷如凤分成两支队伍入内。
探亲的亲,也是她在梧州的凡人相好。
梅池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你不是喜欢青川前辈吗?为什么还有凡人相好?”
冷如凤眨眼,红唇吐出几个字:“露水姻缘咯。”
梅池看向练何夕,似乎希望对方能解释解释这四个字。
那凡人似乎来头也不小,是梧州的商人,与矿气行关系也不错。
梅池:“那谁做你的下属?也要换脸吗?”
冷如凤:“你们几个当然不能,鲟师是机械师,跟着我们没问题,你的这位……”
梅池:“露水姻缘。”
练何夕:……
游扶泠都抽了抽嘴角,司寇荞笑出了声,“我的脸公玉家的人也认得出,我与你们同行,让鲟师与练小姐随隐天司同行。”
梅池不想和练何夕分开,看了游扶泠一眼:“那和游扶泠还有司寇荞要扮成什么人啊?”
游扶泠忽然感觉怀里有动静,睡得迷迷糊糊的丁衔笛探出一个脑袋:“又要演什么了?”
人怎么能爱凑热闹到这个地步?
游扶泠:“没你的事。”
冷如凤常年流连市井歌楼,与青川调在原先的荒部使君中就是末流,也算阅本无数,“现在是不太平的乱世,大姐拉扯大孩子最正常不过了。”
“排队入城的凡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你们越普通越好。”
游扶泠:“谁是大姐,谁拉扯孩子?”
梅池指了指盘在她手腕上的金蛇,“病重的娘,好赌死了的爹,被退婚的大姐,未婚产女的老二,我……守活寡的老小。”
鲟师笑得咳嗽,拍了拍司寇荞的肩:“姐承妹命,甚好!”
游扶泠咬牙道:“谁未婚产女?”
只有冷如凤关心最后一个问题:“练翅阁的机械手不是很厉害吗?小梅池你为什么会守活寡?”
练何夕:……
不做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