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春秋不寄4-1

    夜凉如水,棘州的封魔井终于关上了,倦元嘉吹灯离开议事厅走向自己的院落。

    修真者辟谷、不眠也算常态,但也不是可以永远上工的。

    好不容易送走打探消息的各方人马,她打着哈欠,正想自己是不是和明菁看同一轮月色,忽瞥见转角拉长的影子。

    这气息不要太熟悉,她上前两步,看向掩在立柱边上囫囵披着外衣的剑修,“你什么时候醒的?居然没人通报我。”

    丁衔笛昏迷数月,在大荒之音幻境中过了无数年,沉默也是难免的,这本不足为奇。

    倦元嘉却觉得对方好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眯着眼,也不知道如何描述,丁衔笛开口:“刚醒,我亲自来通报你。”

    这口气,是本人无误了。

    倦元嘉松了一口气,伸手勾着对方的肩往前走。

    初冬已至,棘州更是寒冷,她给丁衔笛提了提外衣,“我还以为你还要躺上许久呢,醒了就好,梅池的事游扶泠同你说了么?”

    “说了,”丁衔笛也望向圆月,幻境中的前世记忆依然保留,她很清楚碎骨天溪之战后发生了什么,问:“游扶泠去了道院,可有消息传回来?”

    倦元嘉脚步一顿,似乎努力想要调整面部表情,丁衔笛像是了然一般,问:“游扶泠出事了?”

    “你们天阶道侣真有感应啊?”倦元嘉也很头疼,“不算出事,被练翅阁的人带走了。”

    “她似乎和练翅阁阁主起了冲突,但对方是来助道院的,也算盟友,收拾完残局便开船离开了。”

    “只是首座的残魂被那位阁主带走了,如今主持道院大局的是副首座。”

    “道院……唉。”

    倦元嘉与丁衔笛并肩走着,倦家的庭院冬夜也有盛开的睡莲,在夜晚泛着盈盈的光。

    丁衔笛听了始末,“那季师姐呢?”

    “正要回宗门,道院需要重建,不少座师都遭受伏击,教学自然无法进行了。”

    她捏着扇柄,一段影像出现在丁衔笛眼前,“道院的灵脉已被魔气侵蚀,结合这次出现的公玉家人,我怀疑她们有更大的野心。”

    满地蠕动的人棍,肢体分离却不死的手段令人心惊。

    这一段倦元嘉看了无数遍,她望向苏醒后脸色苍白的丁衔笛,画面中戴着铜钱面具的练翅阁阁主身形也与丁衔笛相似。

    不熟的人一眼认定,熟人反而不敢确认。

    论资历和出现的时间,怎么也是丁衔笛像练翅阁阁主。

    倦元嘉并不遮掩打量的眼神,丁衔笛心知肚明:“你觉得这是我么?”

    画面里的公玉家大长老叫嚣着你还说你不是丁衔笛,明t显从游扶泠的出现认定。

    倦元嘉也纳闷,练翅阁存在也有万年,矿气行和修真世家都要给薄面的组织,怎么可能和丁衔笛有瓜葛。

    “乍看吓我一跳,再看……这举手投足和说话的语调都不同。”

    “况且她戴着面具,身上还裹着黑气,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二人进屋落座,倦元嘉看了眼迷迷瞪瞪的巴蛇,问丁衔笛:“大荒之音的前世幻境感受如何,看巴蛇都迷糊了。”

    丁衔笛:“解开了很多疑惑。”

    倦元嘉喝茶的动作一顿,“疑惑?你们到底在里面成了几次亲?”

    丁衔笛也想起这人还看过,沉默半晌,问:“你想知道你和明菁的前世么?”

    倦元嘉:“我可不想受一次大荒之音,你好几次气息微弱得想要死了,我现在和明菁好着呢,没必要找不痛快。”

    她嘀嘀咕咕,明显是怕前世不像丁衔笛和游扶泠一样藕断丝连,怕瞧见明菁和别人生死相随,“把握当下便不错了。”

    倦元嘉看丁衔笛气色不好,也没听她说接下来如何,想了想道:“你是想去照洲?”

    丁衔笛颔首:“那不然呢,换明菁被抓走,你还会坐这喝热茶?”

    倦元嘉老实颔首,“是啊,你若是不醒来,我就打算亲自去了。”

    “游扶泠是为了明菁才留在那艘练翅阁飞舟上的,你说我们几个兜兜转转的,总是要纠缠在一块。”

    倦元嘉一边说一边观察丁衔笛的神情,发现对方并不焦灼,略带疑惑地问:“你不担心游扶泠么?”

    丁衔笛也不知道怎么说,那时游扶泠一缕神魂进入幻境,丁衔笛已经知道她沉默是因为什么了。

    练翅阁的诞生都是碎骨天溪之战前,娄观天的推动。

    大战后微弱的一缕神魂拔除了过往记忆和情绪,像是一道初始程序,居于照洲天外天,推动九州变革,脱离天尊的监视。

    比起担心游扶泠,她更担心那残魂扛不住游扶泠的攻势。

    之前她猜测练翅阁是宣伽蓝的手笔,没少骂人家前辈,这下好了,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你好像很心虚啊?”倦元嘉多看丁衔笛两眼,“那不会真的是你吧?”

    丁衔笛没有回答,像是随口问:“你和明菁怎么样了?”

    倦元嘉:“什么怎么样了?哪方面?”

    巴蛇又在打呼噜,丁衔笛捏着茶杯,压低了声音,“那方面。”

    倦元嘉:“挺好的。”

    她捧着脸一脸快慰,“若是事情都了了,我和明菁会更好。”

    “不过这次阴差阳错找到了真的阴铃,待她回来唤醒母亲,也算愿望实现,就没什么遗憾了。”

    室内矿灯一个时辰调节亮度,丁衔笛看倦元嘉换了根熏香,问:“若是明菁遇见另一个你,你觉得她会如何?”

    倦元嘉手一抖,“什么?那练翅阁阁主真是你?”

    回到倦家后的倦元嘉人前很有派头,私底下还是以前爱看热闹的道院弟子。

    骤然提高的音量惹得矿灯亮度都高了一些,照出了丁衔笛心虚的动作。

    “也不能算是。”

    丁衔笛也很头疼,如今天极令无法联络,照洲山长路远,她的符箓也联系不上游扶泠。

    加上梅池也在照洲,总是要去一趟的。

    倦元嘉听出了里面的隐情,想着等明菁也漫长,不如听一夜丁衔笛的从前。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能说说么?”

    丁衔笛神色古怪,咳了一声道:“不能让游扶泠知道。”

    倦元嘉更是惊讶,“她不知情?不都与你在幻境同游数年了?”

    丁衔笛:“不知道如何说……”

    她长发随意挽在脑后,侧脸被矿灯描摹得宛如画卷,倦元嘉都快记不清丁衔笛最早的模样了。

    “越是亲近,有些话反而不知如何说……”

    丁衔笛从前的困扰多半是周末要去哪里玩,她有太多选择,也不需要维持感情。

    很多东西生来拥有,反而是穿书开始品尝失去。

    倦元嘉也没想到看起来什么都游刃有余丁衔笛会如此困扰,她笑得不合时宜,几乎是哈哈大笑。

    呼呼大睡的巴蛇还沉浸在上古梦境,并未被吵醒,反而是屋外院落中夜宿枝头的小鸟被吵醒,振翅飞走了。

    “你笑什么?”丁衔笛疑惑地看着倦元嘉。

    “笑你也有今天,”倦元嘉并不介意眼前人来自何处,从前是什么人,朋友本就无关贵贱,更在意瞬间,“以前总觉你干什么都格外顺利,和游扶泠相处还能给我出本书,看来也不过如此。”

    丁衔笛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哪怕幻境里和游扶泠一直相遇,也相爱,但也不同。

    她很清楚这个时间的自己是什么组成的。

    现代的背景,没有感情的父母,优渥的家境,和,一个对照组长大的对手。

    “很顺利么?阿扇的心思很难猜的。”

    倦元嘉点着茶盏,笑得眼睛都酸了,“不难猜,至少我们外人看着不难猜,她眼里只有你而已。”

    “不像明菁,很少只看着我。”

    “是吗?可是你和卖花娘子说话,明菁就会看你。”

    “当真?”

    “不过那应该不是吃醋,只是观察你。”

    “看吧,我就说你看别人头头是道,落到自己身上假装经验丰富。”

    倦元嘉灌了好几杯茶水,“那请这位朋友说说,你来自何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迟迟不破大荒之音幻境,是为了什么。”

    ……

    练翅阁的飞舟和普通飞舟不同,琉光大陆九州的通道均已失灵,这样的飞舟却另有办法通行。

    被黑煤球捉回飞舟的游扶泠从下舱移到了上舱。

    这飞舟比起船,更像现代的游轮,来回的都是机械偶人,乍看是真人,走近能看到它们脸上的木头痕迹。

    游扶泠无法施展术法,禁制之下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只能坐在柔软的红绸软榻上,看向窗边主位上的女人。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平静地问。

    黑煤球们叽叽喳喳:“怎么和阁主说话的!”

    “就是!你态度好点!实在太不像话了!”

    “阁主阁主你也把她做成机械人偶吧!照洲如今缺少舞姬,她长得好看,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她很虚弱,不如把她内脏掏空,放进矿石机械,就可以永远健康了!”

    舱内泛着幽蓝色的光,外头是深夜,偶尔能路过几颗星星。

    这些东西语气稚嫩,内容残忍,结合这个女人对公玉家那群人干的事,游扶泠并不意外。

    她见对方不答,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把公玉大长老送回去了?”

    她边上一大箱的不滴血残肢全是练翅阁阁主此行带回来的。

    这帮人本就杀了不少道院弟子,游扶泠也不同情这样的下场,只是意外对方居然放过了公玉家大长老。

    “送回去,报信。”那女人说。

    游扶泠:“那我呢?你要把我带去照洲?”

    方才在道院这人一袭外袍是月光色,进入飞舟,又和初见一般,通体漆黑,面具下的眼神漆黑,“你,是地尽。”

    游扶泠:“地尽又不能做井箍,你抓我没用。”

    “阁主怎么称呼?”

    “你放肆!怎可询问阁主名讳!”一只黑煤球又跳了起来。

    游扶泠身体被束缚,手还是能动,精准抓了一只蹦跶的黑球,扯掉了外边的毛线团,发现里面是一颗矿石。

    那煤球哇地哭了,“你扒我衣服,好没礼貌,款款你要为我做主!”

    游扶泠手上的黑毛线团掉在地上,她狠狠捏住这颗会说话的矿石——

    “你叫她什么?”

    第122章 春秋不寄4-2

    “很痛!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放开我!”

    掌心的矿石吱吱哇哇,像极了以前陈美沁买回家给游扶泠玩的吱吱乐。

    “我问你喊她什么?”

    游扶泠修为被屏蔽,手劲也不大。

    这些穿着针织黑团矿石似乎是主座上那人的宠物,一只被捏,边上的都开始哀嚎,吵得游扶泠脑仁疼。

    “阁主救命!”看游扶泠不松手,这玩意又朝主座上的女人求救。

    游扶泠抬眼望着对方,这架飞舟的主舱奢侈无度,不像修真世界,更像是油画里的高级轮渡。

    明明是玩机械和矿石的人,却喜欢在室内点着无数雕花蜡烛,游扶泠看得出这些蜡烛出自靠近西海的小镇,更怀疑这人的身份了。

    那人手一勾,一股莫名的力道打开游扶泠的掌心。

    矿t石掉在地上,麻利地穿上自己的黑毛线外衣,迅速融入集体,很快就分不清刚才吱哇乱叫的是哪一个了。

    “为什么,说,我和你,道侣,很像?”

    主座上的人望着游扶泠,她们中间隔了很远,她的声音在室内的回响余声无数。

    “摘下面具,我告诉你真相。”

    丁衔笛在道院之时就爱铜钱元素,之前游扶泠以为是穿越的原身体爱好。

    现在什么都被推翻,她们或许真正属于这个世界,那这里的身体,本就是她们的。

    没什么原主不原主的,那就是丁衔笛的私人爱好。

    “生来,便有,摘不下来。”对方居然挺老实的,游扶泠更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

    “不知。”

    “那为什么你的这些……”游扶泠扫了眼躲在一边的黑煤球,“东西,喊你款款?”

    “不知。”

    游扶泠脾气不好,“你不想说就算了。”

    “不许你凶阁主!”

    “你这个坏女人!阁主大发善心把你留下,你态度忒差!”

    “款款就是阁主,阁主就是款款,我们生下来就知道了!没有原因!”

    ……

    这些东西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游扶泠头更疼了。

    她好看的眉毛蹙起,“你们不是矿石做的吗?什么叫生下来?谁生的你们?”

    “我们不是一般的矿石!”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大笨蛋!”

    “人类真讨厌,还不如机械人偶。”

    游扶泠:早知道把巴蛇带来了,那条蛇也嘴碎,指不定能以一敌百。

    她被困于红丝绒的软椅上,却没有半分受制于人的窘迫,只是盯着地上的东西沉思。

    眉心的道侣印偶尔浮现,却不像环境中那般告诉她答案。

    这个奇怪的练翅阁阁主,就算和丁衔笛一个小名,也不是……丁衔笛么?

    练翅阁的飞舟一日千里,不依靠昆仑镜,很快便抵达了照洲。

    蝶翅纹的飞舟刚入照洲地界,还未降落,原本对外飞舟的渡口安检全为此飞舟打开。

    “检测到飞舟降落,扫描飞舟编号,核验成功。”

    “欢迎阁主回家。”

    若是寻常飞舟,在渡口便需降落,替换小型飞舟方可入城。

    照洲是修士多于凡人的州部,隐天司掌管的天都和练翅阁的天外天都在此,不少建筑穿云而过,奇形怪状的飞舟绕云而飞。

    她们抵达还是深夜,半空中的天都依然灯火通明。

    普通的灯笼和造型奇特的矿灯被风吹起,趴在栏杆上喝酒的修真者瞥见缓缓行过的飞舟,擦了擦眼:“练翅阁的飞舟?这般造型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看她编号没有?天外一号,这不是她们阁主的飞舟?”

    “练翅阁阁主?男的女的啊?你们有人见过?”

    “你怎么确定这是阁主的飞舟?不是说他们阁主非人非妖,千万年不曾现世,是传说么?”

    “什么传说,底下的机械师每年都要觐见阁主的,只是无法面对面而已。”

    天都昼夜不歇,抵达天都月余的梅池也瞧见了飞舟,她问站在栏杆上的巨鸟,“飞饼,你也是练翅阁改造的吗?”

    大师姐没有回答她,天都像飞饼这样的眼睛猩红的动物不在少数,梅池刚来就差点和机械野猪搏斗,差点输了。

    修士常驻的地方有自己的规则,也有不管的地方,梅池身上还有不少之前丁衔笛给她的钱财。

    但她在天都意外找到了饵人的骨头,灵石也花得差不多了。

    本来想着让飞饼把自己卖了自己再跑套点钱,最后被天都最大的酒楼掌柜看中,成了机械异兽的暂时监管者。

    理由是梅池力气大,连机械穷奇都能被她一拳打飞,乃体修登峰造极者。

    有人路过,看她趴在栏杆上,生怕梅池又力气过大,掉下去又要赔钱维修,喊了声梅监管:“你不是要找海里的东西么?我听说天外天一年一度的拍卖又要开了,你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梅池果真不趴着栏杆了,边上的客人瞧了眼,发现金刚不坏的栏杆都裂开了,抽了抽嘴角。

    难怪青无楼最近治安好了许多,原来是请到了一尊大佛。

    即便是修士地界,隐天司也不允许修士公然斗殴,小打小闹没关系,若是打闹,破坏了财务和公共设施,是会被关进黑鱼井的。

    “真的?”

    梅池蹦到了那人眼前,从前头上的两颗馒头变成了垂肩的辫子。

    她依然穿着祖今夕的外袍,昔年祖今夕在道院送她的衣裳被梅池撕开编进了发丝,青丝和红绸,她看上去比从前长大许多。

    “我也只是听说。”

    说话的是酒楼的掌柜娘子,修为看上去不是很高,笑起来异常温婉,但没人敢得罪她。

    能在天都做买卖的,都不是常人,能把买卖做到第一的,更是不同寻常。

    “你或许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梅池点头,“谢谢掌柜的。”

    正好练翅阁的飞舟低空飞过,不少客人惊叹这艘飞舟的造型奇特,梅池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又讨厌的气息。

    好像是……游扶泠。

    这么讨人厌的味道,应该没错。

    她喊了声飞饼,站在屋檐上的仙鹤飞到她眼前,梅池抓住大师姐的腿,“把我丢到那艘船上吧,我好像闻到游扶泠的味道了。”

    巨鸟摇头,连掌柜的都笑了:“梅池,那是练翅阁的飞舟,贸然上去很危险的。”

    梅池哦了一声,看向大师姐:“飞饼也做不到吗?”

    她来照洲也有些时日了。

    飞饼似乎在照洲也有自己的机械鸟下属,梅池本想替大师姐也找份工作,没想到飞饼在哪里都是领头的,实在令人羡慕。

    她攒了好多松信,等着给丁衔笛,如今外头魔气四溢,通信都断断续续的。

    若是丁衔笛也在照洲就好了。

    大师姐摇头,「我有点事先走了,掌柜的说的天外天拍卖,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肥鸟起飞,鸟毛簌簌,梅池捡了几根,嘀咕道:“飞饼掉毛越来越多,是不是要补补,可是她又好胖的。”

    酒楼热闹,还没到梅池上工的时间,掌柜娘子问梅池:“你说你是来找人的,为什么又说找鱼?”

    “是什么传家之物么?”

    梅池饭量很大,好在找的地方是酒楼还管饭,就算多十双筷子也养得起。

    想起祖今夕,她鼓了鼓脸,“是我的心上鱼。”

    掌柜的笑出了声,“真别致的称呼。”

    她往梅池掌心里塞了一枚令牌,“这是天外天拍卖的进场令牌,你收好。”

    梅池低着头,过了一会,抬眼亮晶晶的:“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给我饭吃,还让我做工。”

    祖今夕之前对她也是这般好,但想吃她,梅池想了想,“我不能给你吃。”

    掌柜娘子笑了笑,“是大掌柜给我推荐的你,说你这个死孩子没心眼,力气大,吃得多也能干活,最适合做监管者。”

    死孩子。

    梅池想到了一个人,正要问,忽然听到什么断裂的声音。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地轻飘,若是忽略掉垫在地上的丑蛇,被她卷起的飞饼鸟毛,和地上的瓦砾,也能算飘然而至了。

    比梅池更快的是酒楼的巡查修士,数十道剑光逼至,照出一脸寒光,和寒光下这张熟悉的脸……

    梅池惊讶地瞪大了眼——

    “二师姐!你怎么来了?!”

    丁衔笛是加急赶过来的。

    此时酒楼外还盘旋着无数机械仙鹤,领头的大师姐姿态臃肿,正站在对面楼阁写着「旺铺招租」的霓虹灯牌上望着她。

    丁衔笛骨头都摔疼了,巡查修士退开,纸门合上,阻隔了好奇望来的眼神。

    “青川前辈给我的地址,说你在她的酒楼上班。”

    梅池打工好久,这才知道顶头上司是之前那抠门的前辈,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丁衔笛合上她的下巴,冲站在一旁的掌柜娘子拱手,“前辈,我是梅池的师姐,抱歉,修缮的费……”

    “不必,大掌柜说了,你们来天都她管饭。”

    梅池还是疑惑,“青川前辈那么抠门,不是在攒钱在天都买房吗?怎么还有酒楼。”

    丁衔笛:“你说得太大声了。”

    掌柜娘子笑了笑,“我们楼主是隐天司荒部使君冷如凤,她与大掌柜都是被收养的,这酒楼也是收养她们的修士所赠。”

    “只是大掌柜要强罢了,想要自己在天都获得居所。”

    梅池小声说:“二师姐,这里房子可贵了,城门口贴着,五百万灵石只能买一个茅厕。”

    丁衔笛:“你辟谷了就用不上茅厕了。”

    梅池:“可我要粮仓啊。”

    丁衔笛:……

    被丁衔笛垫在身下的巴蛇这才恢复正常,梅池看了看巴蛇,问丁衔笛:“t二师姐,你来天都是找游扶泠的?”

    丁衔笛:“你怎么知道的?”

    梅池捏着自己的下巴回忆方才过去的飞舟,“我说呢,刚才怎么感受到这么讨厌的气息,果然是她。”

    “二师姐,你是醒来便赶来了?速度也太快了。”

    梅池本以为丁衔笛很担心游扶泠的安危,没想到对方反而在酒楼住下了。

    大有反正青川前辈会一起赞助的意思。

    “是啊,赶路很不容易的,还好有倦元嘉打点。”

    外头的飞舟渡口盘查重重,在西海一战名动琉光的丁衔笛不知道自己在外很有面子。

    三大矿气行只剩两家,之前在西海见过一面的周家矿气行也和倦家有所合作,公玉家的势力大不如前。

    明家如今的主君在道院被公玉家人所杀,反而给明菁名正言顺继承的机会。

    她和倦元嘉的婚约照常。

    有明家和倦家作保,丁衔笛根本也不必接受繁琐的盘查,速度也快了许多,只是没能赶上在渡口碰见的练翅阁的飞舟。

    “也不知道倦倦生不生我的气,我没有听她的话先走了。”

    照洲的特产是酒糟小丸子,她一人能喝好几碗,桌上的也都是照洲的名菜,都从她的薪水里扣,说不要青川前辈请客,这算她给二师姐接风。

    不懂人情世故的饵人也学会了客套,丁衔笛低头都有些颤抖。

    梅池:“二师姐,你别演啦,眼眶都不带红的,有什么好感慨我长大的。”

    “我早就长大了。”

    酒糟太甜,实在齁嗓子,两个人坐圆桌空荡荡的。

    梅池有些疑惑,“二师姐,你为何不急着找游扶泠?”

    她是一路看丁衔笛和游扶泠相处过来的。

    从前饵人懵懂,很难理解吃味和占有欲,不懂游扶泠明明是二师姐最重要的人,依然畏惧失去。

    现在她失去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得到过一段挣扎在欲望的感情。

    只是还未细细品尝,宛如一碗粥,囫囵咽下,不知道粥里藏肉糜,以为自己没有吃饱,许久后才发现吃多了。

    她望着丁衔笛,不知道自己一身祖今夕的外袍,和消失的白鲨越来越像了。

    “我不着急?”

    丁衔笛一身道袍都是倦元嘉准备的,选的颜色也是适合她的颜色。

    只是喜欢羽毛的主君改不了她喜欢繁琐的毛病,还命绣娘绣了铜钱纹的发带。

    这一身像是回到了道院时期,只是大家都变了不少。

    “不着急我这么赶过来干什么,都没顾得上喘口气。”

    酒楼中空,偶有节目。

    隔帘飘摇,能听到隔壁纸门客人交谈,“去天外天,还需要准备准备。”

    梅池还是觉得她不对劲。

    丁衔笛是很难具体描述的人,她和倦元嘉有几分像,深处的气质却不同,明明是热闹中心,却只有表面热闹。

    “正好掌柜娘子给我练翅阁举办的拍卖会令牌,二师姐你与我同去,或许能找到线索。”

    丁衔笛不说,梅池也不过问,她看了眼地上的羽毛,唉了一声,“大师姐肯定和练翅阁有关系,她到哪里都手底下一群机械鸟,可威风了。”

    “指不定她也是练翅阁的人做的。”

    丁衔笛:“你来这边,没找到祖师姐的行踪?”

    梅池点头,“但我找到了姆姆的骨头。”

    她掏出储物灵珠,给丁衔笛看了一兜的骨头,高兴地说:“等找到阿祖,我想和她一起回西海,把我姆姆葬了。”

    “二师姐,”梅池也不像从前满脑子都是吃,她眼神依然清澈,却不那么懵懂了,“我见到了之前和你打架的音修。”

    “叫司寇荞,她在城西生活,偶尔给人修琵琶。”

    天都是琉光大陆除了天极道院外唯一一个只有修士的地方,鱼龙混杂,也给了不少修士落脚的地方。

    “我以为她死在西海了。”梅池抿了抿唇,给丁衔笛递出了明菁和倦元嘉给自己的东西,“我靠这个找到阿祖在照洲,可是没有更确定的方向了。”

    “若是可以,二师姐你可以明日同我一块,再问问司寇荞么?”

    梅池不确定司寇荞如今是否还效力公玉家,以她的修为,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大师姐总是很忙,也变不成人,即便天都不少人带着灵宠出门,飞饼还是太瞩目了。

    “当然可以。”

    “小师妹怎么与我这般生疏了?”

    丁衔笛看向坐在对面的师妹,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和从前不同。

    不是金瞳的异样,而是周身的气质,让人多说几句都要考量考量。

    “就是感觉……”梅池坐到了丁衔笛身边,凑近看了看二师姐的模样,“明明和之前长得一样,就是……”

    即便这段时日在酒楼成熟了不少,梅池的嘴皮子还是无法达到利索的程度,迟疑半晌,问丁衔笛:“二师姐是我的二师姐吗?”

    天都不夜,哪怕子时都过了,外头依然热闹。

    赌坊更是彻夜不休,坐在栏杆旁还能被穿行的飞舟气流卷起。

    除了练翅阁的大型飞舟可以通过,小型飞舟样式各异。

    在丁衔笛眼里这和能上天的摩托没什么区别,哪怕从前的记忆都回来了,她依然把自己摆在和游扶泠一个世界的位置。

    “我之前问过你,我和从前有没有不同。”

    梅池满口醪糟小丸子,鼓着腮帮子发出疑惑的声音:“师父说你总有一天会变的。”

    她咽下去还咳了半晌,丁衔笛给她倒了一杯水,似乎是梅子水,闻起来酸酸甜甜。

    丁衔笛:“你知道我们师父长什么样么?”

    梅池摇头,“师父总是戴着面具。”

    点星宗位列三宗,空有头衔,没有知名弟子,宗主是谜。

    这一代更是整个宗门都凑不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丁衔笛:“是什么样的面具?”

    当年娄观天察觉出桑婵的目的,与已经卜卦出桑婵结局的大师姐商谈数日。

    算出天机的公玉禄点破二师妹的身份,彼此开诚布公,制定了一个要用万年实行的「改写」。

    娄观天剖骨弑师,神魂分出三分进入轮回,残魂掉进枯萎的灵脉,剩下的与宣伽蓝一块离开世界。

    进入轮回的三分辗转数年,万年后成了乞丐丁衔笛。

    灵脉的残魂指引凡人发现矿石,覆于其上,化形后创立练翅阁,游走矿气行与隐天司中。

    等到公玉禄箴言的时间一到,前往遥州,以点星宗的宗主的名义收徒。

    梅池跟着宗主师父去过点星宗的宗门,她懵懵懂懂,不知道那是黔迢山的旧址,也是卢追云,点星宗名义上第一代宗主的坟冢。

    “铜钱面具,”梅池指了指丁衔笛垂在肩上的发带,“和二师姐的发带一样。”

    丁衔笛笑了笑,梅池莫名觉得她有些难过,问:“所以呢,二师姐见到宗主师父了吗?”

    “未婚妻是你编的吧,宗主师父没说过。”丁衔笛看向梅池,“小师妹好狡猾,知道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利用我一起欺骗祖师姐?”

    梅池有些心虚,移开视线,“二师姐不是没有从前的记忆吗?”

    她试图掰回话题,“所以二师姐见到宗主师父了?”

    “是啊,知道她没有说。”丁衔笛也头疼。

    当年她和公玉禄各有私心,一个希望隔绝天尊的监视,一个试图改写窥探的天命,都无法保证万年间会发生什么。

    这万年发展出乎意料,灵脉只剩一条,御剑飞行失传。

    宣伽蓝传授的穿越知识只是稍稍点拨,娄观天的残魂直接把传统修真改成了赛博修真,这照洲简直和丁衔笛电影里看的一模一样。

    真的骂早了。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残魂无情,更像编写好的AI程序,面具下本该无脸,若是面具被摘下,就会出现丁衔笛的脸。

    若是游扶泠没有遇见她,丁衔笛大可提前赶到照洲,收回这道残魂。

    可是游扶泠偏偏遇见了。

    丁衔笛一脸绝望,梅池看她格外痛苦,问丁衔笛:“二师姐,你这么赶过来,是怕游扶泠被练翅阁看上吗?”

    “练翅阁的机械师遍布照洲,这里也有很多人是机械飞升派,你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打败她,恐怕很危险。”

    丁衔笛:……

    打不打的另外说,娄观天的残魂寄于矿石,只要取到核心,她便可以顶替练翅阁阁主的位置。

    最棘手的还是游扶泠,知道真相后必然会大发脾气。

    其他人发脾气是火山爆发,游扶泠……海底地震差不多。

    梅池又说:“游扶泠若是这么轻而易举从了别人,你不如和她解除道侣誓约算啦。”

    丁衔笛:“你认真的?”

    梅池摸了摸鼻子,心t虚地摇头:“假的,我打不过她。”

    “再说了,除非天底下有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不然我才不信她会移情别恋呢。”

    “她之前没少嘲笑阿祖不好看,哼。”

    丁衔笛:“她肯定不是嘲笑。”

    游扶泠什么性格丁衔笛还是清楚的,忍不住辩解了一番。

    梅池:“那是羞辱!”

    丁衔笛:“你这算造谣了啊。”

    梅池:“反正她就喜欢你的脸,天都的机械师提起阁主都说阁主不是人,是机械做的。搞不好和青川前辈一样手都是冷冰冰的,哼哼,冷冰冰的人搞不好最喜欢冷冰冰的手。”

    丁衔笛沉默半晌,蹙眉盯着梅池看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小梅池,你不会和祖师姐……”

    梅池:“没有啊,但是我要是这次找到了阿祖,我肯定要和她……唔。”

    丁衔笛头更疼了,“吃你的小丸子吧。”

    第123章 春秋不寄4-3

    照洲天都夜晚热闹,丁衔笛和梅池聊了一会后,如今已有工作的小师妹就要去上工了。

    练翅阁在天都店铺无数,丁衔笛观摩了梅池作为梅监察的工作,乘着月色去了青无楼外,打算打探打探外边的情况。

    天极令用不了,符箓也受限,天都似乎也有自己独一套的联络方式。

    夜晚矿灯绚烂,乌发如瀑的女修没有束起发髻,不似从前穿着赤金的修袍,广袖的衣衫随便披着,身上看似没有任何武器,慢悠悠地在夜晚天都的街头晃悠。

    也从幻境出来不久的巴蛇醒后便被打包,得亏棘州离照洲近,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上古的蛇在幻境中失去检测能力,醒后又被丁衔笛威胁,加上魔族又要现世,它完全找不到机会和天尊汇报。

    “款款,你有阿扇的下落了?”

    天都虽然在照洲地界,却有单独的渡口。

    丁衔笛刚穿书研究过琉光的渡口地图,本以为照洲是类似秘境的开关,没想到天都在照洲的西南上空,飞舟根本不用完全降落,像是穿过一个狭小的洞口,就来到了另一方天地。

    梅池上工的青无楼是天都最有名的酒楼,一共二十二层。

    汇集了琉光各州的名菜,厨子也不全是人,据说还有半妖,还有饕餮血脉。

    每日入夜,青无楼每层都有表演,客人可以提前扫码预约,怎么扫码梅池也给丁衔笛演示过,说比天极道院的食堂好使多了。

    丁衔笛吃顿饭的工夫既视感强得很,无论是天上飞的堪比摩托的小型飞舟,还是地上窜的机械野猪,甚至还有空中赛道,专门给这些养机械灵宠的人玩的。

    原世界的赌马在这边都换成了灵宠,实在是会玩。

    “她在练翅阁。”丁衔笛看着坚持跟着自己的巴蛇,伸手弹了弹对方奇丑无比的脑袋,“你是靠着做天尊信使才能活到今天的?”

    她毫不避讳提起天尊,似乎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

    巴蛇心虚得下眼睫毛都要掉了,眼神闪烁,“我才不是此等小人。”

    丁衔笛:“所以呢,回来之后给天尊传过讯息了?”

    “款款,你都知道了?”

    巴蛇压低了声音,它没有见过天尊,但清楚丁衔笛的真实身份。

    三千世界并不是具体的数目,修士终其一生追求飞升,不过是去上界又从头做起。

    世界循环往复,没有尽时。

    在上边干得好,也会分配到一方世界管理。

    身处其中与纵观全局视角不同,修士总说大道无情,得道飞升,也是如此。

    修成仙,再成神,天尊掌管一切,丁衔笛最初,也不过是掌管这个初开的世界罢了。

    “知道了。”

    丁衔笛随意打量街市上的店铺,天都很接近她最初认为的「原世界」的城市。

    这里宣伽蓝的影响又有多少?

    难怪以前她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在异世界闯关,不搭建一个新世界就醒不来,难道两个世界是相通的?

    巴蛇很会看人脸色,她始终忌惮丁衔笛的真实身份。

    高天之上的神看什么都宛如蝼蚁,这段因果循环往复,她也不知道天尊到底想让丁衔笛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若丁衔笛回收那一根骨头,阿扇就会死。

    她本就会死于那年的人类生剖,全靠丁衔笛的骨头才活了下来。

    她是她的一根骨头,生出血肉,在轮回中诞出情感,又与始作俑者相爱。

    这必然不是天尊想看到的未来,但当年觉醒了神骨的娄观天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要安排好一切,包括万物起源,地下地上,当年人类的后裔化为的饵人,和被驯养的白鲨。

    “那……”巴蛇吐着蛇信,犹豫地问,“款款你要接下来要如何呢?”

    “练翅阁阁主……”

    “你的意思是你从余不焕的坟冢苏醒后,就再也无法向天尊传递信息了?”

    “是啊,”巴蛇郁闷地从丁衔笛腰带往上爬,乍看像一条乍然的布条,“没有了灵脉,也就没了清气,和上界彻底断了联络。”

    丁衔笛笑了一声,“天尊给你多少好处?”

    “如果你想永生不老,现在得到的也只是为了监视的任务。”

    巴蛇支支吾吾半天,正好丁衔笛路过一处街头杂耍,一阵鼓掌随着爆喝响起。

    它的话被喧杂淹没,小蛇抬眼,发现丁衔笛并不在意它的回答。

    她衣着素净,乍看站在人群中并不晃眼,若是扫过,依然会为她停留。

    从前丁衔笛眉宇总显得跳脱,能和倦元嘉辩论一件事辩论到天亮,也可以和青川调的雪貂玩猜谜,耍赖后被雪貂咬了一口,哭哭啼啼去找游扶泠给她报仇。

    巴蛇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演得比较多,还是丁衔笛只想逗游扶泠开心。

    丁衔笛到底是什么样的?

    阿扇知道所有的丁衔笛吗?

    街市热闹,丁衔笛也是第一次看到半妖的后裔,居然还有长尾巴的。

    她正要掏出松信,忽然边上有人咔嚓一声,像是拍照的声音。

    她好奇地看过去,长发梳成辫子的少女似乎是剑修,手持镜模样的东西发着幽光,随着她的点击变化。

    这不就是照相机,之前丁衔笛也研究过这样的符箓术,还和游扶泠彻夜长谈思考过可能性,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是什么法器?”丁衔笛问了一句,余光瞥见路上也有其他人拿着,“还是……”

    “须臾镜,能替代定向符。”

    那女修声音灵巧,正想说是哪里来的土包子,没想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这张脸很眼熟。

    “你……”

    和她站在一块的修士率先认出丁衔笛,“你是丁衔笛!!?”

    “丁衔笛?不是说她死了吗?”

    “没人这么说吧,反而是西海死了不少人呢,你没见公玉家现在还招募客卿么,要求都降低了,工资却涨了。”

    “他们家的客卿都是耗材,尸骨无存的那种,谁敢去。”

    “你那个相好的不是在棘州做事么,没打听过新消息?”

    这两人当着丁衔笛的面聊起天来,丁衔笛咳了好几声,二人才回过神。

    “这镜子是可以买到的么?和松信相比功能如何?”

    离丁衔笛更近的少女凑近了些,扫过丁衔笛眉间的红印,“没错,是她。”

    “缅州城的时候我见过。”

    “当时你和你的道侣挡下隐天司荒部使君的招数,可神了,我记得很清楚。”

    “那你刚才还想骂她土包子。”

    “我哪有!”

    两个人又要吵架,丁衔笛回忆了一会,没想起来,干脆等这二人斗嘴完。

    “对不住,我朋友脾气不好,”另一位单眼皮的修士朝丁衔笛拱手,并把手上的须臾镜递给丁衔笛,“前辈可以试试。”

    丁衔笛出来并未乔装,天都修士众多,公玉家早撤下了对她的悬赏,也不至于人人都注意她。

    她不知道自己陷入大荒之音幻境时,外头对西海的决战多加渲染,说书人也编纂了不少版本。

    除却天极道院最初的那版,还有公玉凰迷恋上游扶泠,企图夺取他人道侣,才祸极西海。

    丁衔笛发现这个须臾镜就是新版本天极令,只是功能多了不少,或许是针对如今魔气溢出重新定制的。

    显然也是练翅阁的手笔。

    她看着须臾镜的时候,这两个修士也在看她。

    站得近的这位想了半天,还是好奇地问了句:“您来照洲所为何事啊?”

    她的朋友踩了她一脚,“你是人家上司吗?盘查的啊?”

    话音刚落,这位就露出过分和善的笑意,“您难道也是听闻照洲能阻隔魔气,特地来此避难的?”

    丁衔笛摆弄完须臾镜,还找了跳出来的购买地址。

    梅池似乎没有这种东西,也可能是薪水还不够买一面。

    丁衔笛打算给梅池也买一面,听到这句话,略带疑惑地问:“你们都是来此避难的t?”

    剑修点头,“九州的封魔井就差照洲没溢出了,其他的州部都惨得要死。”

    “大宗和修真世家在的州部多少能维持现状,没有大宗门和世家的州部,那可太惨了。”

    另一个接话,“是啊,天极道院都沦陷了,我有个朋友是在道院入学的,这还没多久呢,又被父母接了回来,说是魔气渗入,还有不少散修趁火打劫,损失惨重呢。”

    “也有说首座残魂都被打散了。”

    “道院传说就是首座庇护,碎骨天溪之战留下的大能残魂已失,那岂不是彻底失守了?”

    丁衔笛一醒来就往照洲赶,道院那边明菁留下善后,也说从前到处晃悠的首座不见了。

    好在副首座伤势回转,也不需要她继续待着,把季町送回遥州,她便返回棘州。

    “什么道院失守,道院好着呢。”

    丁衔笛把须臾镜还给那剑修,“若不是公玉家的人趁火打劫,道院怎会遭此劫难?”

    巴蛇盘在丁衔笛腰带上,乍看像是什么法器化成的。

    天都来往大部分都是修士,怎么奇装异服都不怪异。倒是她们三个在边上唠嗑,闲得没事的人听去,纷纷凑上来问,“公玉家的打劫?不可能吧?”

    丁衔笛和公玉家的仇也解不开了,她很有闲心地给人解惑,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不知道?”

    她相貌在人群中都算出挑的,也不是谁都见过公玉家的悬赏,丁衔笛的名字比她的脸更有名。

    这么四个字激起路人的逆反,更想听听她要说的东西了。

    “公玉家的主君如今什么现状你也不知道?”丁衔笛又问。

    “你又是什么人,哪会知道公玉家发生了什么?人家的主君身份高贵,你又是什么散修?”

    和丁衔笛站在一块的剑修正要反驳,丁衔笛眼神示意,她只好闭嘴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公玉家和最近封魔井泄漏有关。”

    “什么?封魔井?”

    “这是何意?”

    “这我倒是略有耳闻,我的朋友正好在崖州巡查,说公玉家还伪装成散修呢。”

    “对对对!今日我路上还瞧见隐天司的人押着几个修士去黑鱼井,说是他们私闯无方岛,那不就是天极道院么?”

    “魔族上次现世不是万年前吗?”

    “不是雨山道人击退的吗?她到底是飞升失败还是被徒弟杀了啊?”

    “什么?我听到的是她和首徒成婚,有违人伦,被门下弟子讨伐来着……”

    “这也和我听的不一样呐,不应该是为了封魔,满门忠烈吗?三宗还是她弟子开创的呢。”

    “不对不对,这和公玉家有什么关系。”

    ……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丁衔笛草草点燃了话题就离开了。

    她撤得也很快,作风更像个煽风点火的,巴蛇都有些汗颜。

    按照天都修士的密集程度,很快还未赶回来的公玉家大长老就能收到这些消息了。

    丁衔笛闲逛到子时末,天都的热闹依然没有褪去。

    她找到了练翅阁在琉光大陆的总店,还未走近,老远便能看到悬空的蝶翅纹。

    夜空绚烂,这矿石和符箓缠绕投影出的蝶翅或若下一秒就要翩跹而去,极具观赏性。

    这座建筑直逼天幕,似乎上可揽月。

    外部还有观光电梯,水蓝色渐变的玻璃左右上下错开,对面还有茶楼做起观赏天梯的生意,不少慕名而来的修士前来开眼界的。

    不少飞舟直接飞进练翅阁这栋天都一号总店,似乎在楼层中部还有一个巨大的停飞舟处。

    更有仙鹤起飞,也钻入其中。

    丁衔笛想:难道也有停鸟处?

    当年裴飞冰也被桑婵重创,是这残魂把她救下的么?还给飞饼配了这么多小弟,也太威风了。

    这个时辰的练翅阁总店依然人来人往,丁衔笛刚进去就有接待者迎上,送上练翅阁出品的修士琼浆——妄言酒。

    的试喝。

    一口就没了的那种。

    一层柜台琳琅满目,都是一些练翅阁出品的经典款。

    包括不限于如今在照洲爆火的须臾镜,也有可拆卸断肢,更有摁一下能劈出千手观音效果的幻影机械光剑。

    演示区表演不停,又有试吃试喝,不少修士在练翅阁流连忘返。

    出门左拐听一炷香机械飞升派的宣讲,还可以领取一瓶上品补气丹。

    丁衔笛转了一圈,本来是想给梅池买的,但一想游扶泠也需要。

    那大家都有了,倦元嘉也要有吧,那还有家属呢,又再买一个。

    最后她连刚到青无楼见过一面的掌柜娘子的份都买了,得知练翅阁还有寄送服务,丁衔笛当场填了外州部的快递单。

    填单子的时候丁衔笛恍惚半天,如果不是上面写的飞鸟快递,她总觉得是黑白色调的某现代快递。

    “这位真人,还有什么问题么?”负责这个业务是练翅阁的下属。

    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流动,有两根手指是机械做的,丁衔笛看她刚才手指的还转过来了。

    和青川调表演节目吓梅池一模一样。

    这明显也是被改造过的修士,却和青川调这样的荒部使君不同。

    丁衔笛想了想,“我有个冒昧的问题。”

    刘海平直得像每天都修剪的少女眼眸和飞饼如出一辙,不过她更像嵌上了一堆猫瞳,“您请说。”

    “若是陪客问题,练翅阁没有这项业务。”

    丁衔笛:“你是修士?”

    胸牌写着营业部小杪的少女摇头,垂下的黑色耳坠也摇摇晃晃,“我是被改造过的凡人。”

    她的眼珠转动,似乎很乐意为丁衔笛介绍自己的过往。

    这功能和飞饼抓丁衔笛临时补课也一样,投影一样全是她从前。

    凡人少女活着被许了阴婚,差一口气被隐天司荒部的使君路过救起。

    那使君正好要去练翅阁护理自己的断手,凡人少女破碎的心脏被掏出,换成了矿石,从此她非人非道,成了练翅阁的人,在这里活了下去。

    丁衔笛和看了电影一样,心想那戴着面具的不就是青川调么?

    她问:“你和青川前辈认识?”

    营业部小杪非常营业的笑容切换成另一种,显然从受过专业训练变成了家人相逢,“您认识我的恩人?”

    丁衔笛:“是啊,我们还一起出游过呢,我来天都,都是她安排的住处。”

    “既然如此,”少女化着绯红眼线的猫瞳扬起,“那您的飞鸟速达费用我给你报销了。”

    丁衔笛也不差这点钱。

    做娄观天那会她还置办了不少田产,都被余不焕霸占了,拿回来只会更家财万贯。

    她笑了笑,“不用,你每个月也需要不少矿液吧,留着买上品的。”

    “妹妹,”特地换了一身素衣的女修微微靠近,嘴角含笑,“能否告诉我阁主的天外天是否在……”

    她指了指不断起落的渐变玻璃电梯,“上边?”

    知晓青川的是青无楼当家身份的屈指可数,这也可以佐证丁衔笛和她关系的非凡。

    小杪思忖片刻,点了点丁衔笛购买的须臾镜,“我给你恩人的须臾码,你加上她,我再次确认。”

    丁衔笛颔首。

    青川调人并不在照洲,外边水深火热,隐天司的荒部使君又折了不少,目前还没新人补进来。

    之前苦于多年无法升职的青川调熬死了前面好几个使君,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晋升到前三。

    若是从前遇见这种事,青川调还能庆贺几分。

    这种时候的晋升和命挂钩,若不是职责所在,她更想退休。

    但是照洲若是保不住,待各大封魔井的封印在天极道院集结,琉光大陆都没了,她如愿买了天都的房子也没多大用处了。

    青川调此刻正在遥州的练翅阁分号维修自己的手,须臾镜震动后弹开新的好友请求,显示:丁衔笛。

    三个字她立马通过。

    须臾镜比天极令好使多了,彼此似乎都在练翅阁店中,影像更是丝滑。

    丁衔笛:“青川前辈,别来无恙啊,你伤都好了?”

    外头关于丁衔笛的传闻不要太多,也有说她死了的。

    青川调太清楚祸害遗千年了,能搅乱西海,分裂矿气行和修真世家的丁衔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戴着面具的女修露出笑容,“没死啊,那太好了。”

    “看来你和小梅池见过面了?”

    丁衔笛嗯了一声,须臾镜偏转,营业员小杪也入了镜,身上经过无数改造的少女无法落泪,含笑和镜中人打招呼:“恩人。”

    青川调:“你刚到就去逛练翅阁了?怎么,想买点什么?”

    丁衔笛:“想走点后门。”

    她看了眼中空的建筑,似乎望不到顶的楼阁。

    似乎每十层都有个停飞舟的场地和停机械仙鹤的场地,阁主的飞舟,那肯定是在最上面了。

    青川调还未查看崖州那边隐天司人发送的信函t,如今隐天司人也少了许多,她伤治好后便出差,雪貂都快累瘫了,掉毛多得她心疼不已。

    “练翅阁有什么是需要后门买的?”青川调还未细想,又听丁衔笛问:“前辈,若是你妻被人抢走,你当如何。”

    青川调:“我未婚。”

    丁衔笛:“假设。”

    青川调:“夺人妻者该杀。”

    丁衔笛打了个响指,凑近低声道:“练翅阁的阁主抢走了我的道侣,前辈你帮不帮我?”

    一直保持微笑的小杪也沉默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您……你说什么?”

    “阁主?”

    “抢了……您……”

    周围人来人往,她也压低了声音,“不可能啊。”

    练翅阁阁主神秘无比,小杪就是一个营业员,知道的大多是管事的放矿液的时候顺带提的。

    丁衔笛:“为什么?”

    她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我道侣心地善良,柔弱可怜,最遭人觊觎了。”

    那边的青川调:……

    我当初在西海看到的是鬼吗?

    什么心地善良柔弱可怜,有没有人可怜可怜我啊?!

    她咳嗽了一声,“说正经的。”

    一句谢谢伴随着镜子黑屏,丁衔笛转身对小杪说——

    “希望你可以帮帮我。”她指向和小杪穿着相同练翅阁衣衫的半矿石人去的电梯,“我想进那。”

    第124章 春秋不寄4-4

    游扶泠一直在船舱内待着,练翅阁阁主似乎很忙,并没有安排好她。

    待飞舟降落,她便被这群黑煤球包裹,在船舱打开的瞬间,被推了出去。

    很亮。

    像是白天一样,再仔细看,顶上的矿灯像是足球场的照明,却没有任何户外吸引的蚊虫。

    眼前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飞舟,都有明显的练翅阁标记。

    外面的夜风吹不进来,游扶泠却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属于照洲天都的霓虹。

    最中心的就是一个九鼎模样的庞然大物,里面还有宛如三炷香的楼台。

    距离太远,缭绕那个巨鼎的飞舟宛如小虫,不妨碍游扶泠认出那便是著名的照洲神鼎。

    而她所处的……应该是青川调之前提过的照洲天外天。

    这是照洲天都最高的建筑,也是练翅阁名下最高的建筑。

    天外天虽与练翅阁的门店一体,实则分为三段,练翅阁阁主居于云层之上,无人能窥探她的行踪。

    “乡下来的土包子,没来到天都最高的地方吧。”

    “你们修士太没用啦,不能御剑飞行,只能靠我们练翅阁研发的飞舟,那还修仙做什么,丢人。”

    “真不知道阁主带她来做什么。”

    “阁主分明是感应到余不焕的残魂危机才过去的,却多带了一只老鼠,好烦哦。”

    黑煤球叽叽喳喳,不忘把游扶泠往另一端推。

    游扶泠这才发现建筑周围还包裹着一层透明符文,被矿石散发的大白光包裹,流光并不明显。

    这群煤球或许也有抑制修士修为的能力,游扶泠好不容易攒聚的灵气又消散了。

    她明明之前很厌恶这多出来的灵气,却在遇见练翅阁飞舟后彻底摆脱。

    无端的失落笼罩住她,她扫了一眼空荡的手腕,瞥见蹦跶的黑煤球,问:“你们阁主之前从未离开过天都?”

    “是啊,阁主不喜欢出门。”

    “阁主喜欢睡觉。”

    “如果不是为了天极道院,她才不会出门呢。”

    “阁主讨厌阳光。”

    ……

    这群东西话多,偶尔也能提供几条有用的信息,游扶泠又问:“那她和余不焕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吗?”

    “余不焕是谁?”

    “道院的首座呀。”

    “她是隐天司门主的道侣。”

    “啊?为什么阁主没有说呢?”

    这群东西说着说着还会打起来,游扶泠被裹挟其中,差点走不动路。

    很快冰冷又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拖拖拉拉,干什么。”

    这群煤球登时散开,后在游扶泠身后攒为一团,把她推进了前面打开的门。

    游扶泠本就体弱,哪怕西海一站后修为暴涨,先天的体质依然是个大问题。

    季町从前没少担心她灵气混乱,丁衔笛和游扶泠结为道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她们厮混的时间太久,很长一段时间,游扶泠都忘了自己是个天生病秧子。

    前世轮转几次,她多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若不是丁衔笛的骨头,或许她的神魂都早早消散于天地间,毫无接触红尘的可能性。

    也是因为这根骨头,她和丁衔笛纠缠千万年,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更像是永无宁日。

    丁衔笛……不。

    最初的那个天神,丢下骨头酿成大祸之后,想做什么呢?

    无数轮回中诞生的爱意令游扶泠笃定丁衔笛不会再回到原点,却不知道她要怎么化解这样的因果。

    会很辛苦吗?

    她也已经……饱受折磨了。

    失去灵力的游扶泠毫无修为可言,她原本的身体千疮百孔,哪怕心脏没有问题,多走几步都气息紊乱。

    黑煤球推她几步也是方便她走路,没想到被推入的电梯四面透明,骤然的失重令她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冰凉的触感令游扶泠下意识挣扎,对方很疑惑她的脆弱,“你的,身体,很没用。”

    熟悉的声音,怪异的语调,更像是用丁衔笛的声音合成的。

    技术还不成熟,电音刺啦啦,听得游扶泠更难受了。

    她甩开这只金属手,扶着透明的玻璃,看着眼前的铜钱面具,“那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你的目的应该是取走首座残魂吧?”

    余不焕的肉身早就死去,修士保留的残魂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黯淡。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游走,才能存在画卷中,像极了游扶泠小时候和妈妈看的魔法电影。

    原世界白发苍苍的宣伽蓝真的能再和余不焕再见一面吗?

    游扶泠呼吸凌乱,多年被灵力逡巡的肺腑骤然减轻负担,反而生出细细密密的痛。

    “你既然和首座是朋友,我是她的弟子,不是你的敌人。”

    她面色苍白,嘴唇干涸,若不是借着力,恐怕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冰凉的手再次扶了她一把,“你说,我是,丁衔笛。”

    这样冰冷的声音依然无法带出正常的情绪,门打开,最顶层是练翅阁阁主的巢穴。

    天外天穿透云层,这是飞鸟都不会抵达之境,只有远眺的照洲神鼎与她做伴。

    “从没人,这么,说过,我。”

    游扶泠身体也很重,她强撑着身体,“你不是她。”

    黑色煤球们不走这宛如电梯的装置,在她们抵达之前便在外边等候,等门一开,蜂拥而上,成了游扶泠的自动扶手。

    “为什么,又不是,了?”

    黑袍下的面具看不出表情,被扶入空旷楼阁的游扶泠无法联系任何人,她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很值得在意吗?”

    对方不答。

    室内的一切都和飞舟如常,像是停留在陆地上的船舱。

    黑煤球像是尽职尽责的仆人,口口声声说讨厌游扶泠,又极力给她介绍这里的一切,都要带上阁主两个字。

    创造它们的阁主都有些烦躁,游扶泠看见她的手微微曲起,似乎是想挥开这群叽叽喳喳的矿石。

    “那我换个问题,”游扶泠靠在柔软的小榻上,哪怕一张脸苍白,她也分外美丽,“你能摘下面具和我说话么?”

    忽然室内红光闪烁,原本趴在地上拼成毛毯的黑煤球一哄而散,在和飞舟报站声如出一辙的AI声中尖叫——

    “敌袭!”

    “敌袭!”

    “封魔井的井箍又逃了!”

    “款款!电梯故障了!”

    “阁主!停鹤处的仙鹤失踪了好几只!”

    “阁主阁主!拍卖会传来消息!黑市送来的深海鲨鱼逃走了!”

    “阁主啊啊啊!实验室的材料被偷了!!”

    ……

    黑煤球合成的声音和电音没差,分开来简直吵得人脑子爆炸。

    练翅阁阁主还未发作,游扶泠就受不了。

    她从小喜静,喜欢的人却是个聒噪的,好在喜欢,所以忍了。

    但这种时候,哪怕受制于人,她也忍不了!

    桌上的一切精美装置都被挥开,蜡烛也滚了好几圈,茶水更是浇在了好几颗煤球身上,尖叫伴随着控诉,在游扶泠第二次甩开小案后彻底安静。

    “都给我滚。”

    黑煤球跟着主人离开,游扶泠留在光线不明的室内,望着窗外空荡深夜云海,百无聊赖地想:要是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不行。

    还没见到丁衔笛。

    过了许久,她确认练翅阁阁主已经离开,又从软榻上下来,寻找离开的通道。

    *

    丁衔笛在小杪的帮忙下进了练翅阁的内部电梯。

    作为一次买了七块须臾镜的客户,小杪也有理由陪在她身边。

    但接受过改造的凡人在练翅阁权限不高,她也只t能送练翅阁到五层,借口观光的意思,参观了练翅阁更高级的产品。

    丁衔笛没想到天都的修真者生活质量这么高,天极道院也做不到全屋法器家居,天都倒是做到智能家居了。

    每成交一笔,营业员都能抽成百分之三十,小杪似乎也很羡慕这一层做销售的同事,忍不住小声和丁衔笛抱怨:“我好不容易从地推升级到门店销售,好怕魔族彻底出来,那这些年都白干了。”

    刚才还很像机器人的小姑娘很快就和丁衔笛混熟了,周围矿灯明亮,丁衔笛注意到每一层的材料都不同,似乎越往上,身份越高。

    “照洲的封魔井不是好好的么,”丁衔笛笑着安慰她,“有练翅阁阁主和隐天司坐镇,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五层除了出售智能家居,也有一些小型私人飞舟的展示。

    因为上一层便是停舟层,不少修士可以从滑行道直接试飞,声音也就大了许多,每个人说话都像吵架。

    小杪看了一眼试图把须臾镜收回储物灵珠的修士,“这里用不了灵力。”

    丁衔笛刚才如今就感觉到了,到处都是屏蔽器,那缕残魂当年深入灵脉,或许被魔气腌入味了,也无法入道。

    怎么另辟蹊径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小杪又指了指不远处有魁梧修士把手的矿石电梯,“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她也有些为难,“对不起,我的权限不够。”

    她似乎是为了报答青川调的恩情才这么做的,一路送丁衔笛上来都分外紧张。

    丁衔笛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怎么道歉呢。”

    她摸不准这些改造过的人需要什么,思来想去还是直接给钱比较稳妥,从袖口掏出了一兜灵钞,“这个给你。”

    毕竟这里是天都,不流通凡人的货币,小杪这种非人非道的,也只能遵循天都的规则,“我的储物灵珠打不开,只有这个了。”

    小杪摇头:“你是我恩人的朋友,我不能收。”

    丁衔笛:“青川前辈想在天都买房,你应该也是吧。我虽然初来乍到,也听闻天都修士的洞府价格很高,普通的月租都……”

    她想起路过的布告栏,太黑了,梅池如果找不到工作,恐怕在这里无法过活。

    小杪还想拒绝,丁衔笛却瞄准了一行人要上行的拥挤时刻,把手上的东西塞给了小杪,连带自己付了钱的须臾镜,“你先帮我收着。”

    练翅阁中修士无法作乱,灵力和修为受了压制,大多数人都有些不适应。

    丁衔笛却不受影响,趁有人试开飞舟出了事故,挤进了更上一层楼的矿石电梯,缩在角落里望着楼层。

    最高层和她在外边看到的不同,应该是有隔绝视线的法宝。

    刚才进来的一群人都是去上层购买机械灵宠的,矿石电梯轿厢拥挤,声音攒聚,丁衔笛想听不到都难。

    “听说最近新出了盲盒灵宠,我朋友花了好几千万零食,只得了一只大肥鸟,实在可惜!”

    “也有人只花了一百灵石就开出了上品机械穷奇,比青无楼的那只品相还好呢。”

    “你们买这些东西有啥好的,机械灵宠虽然不吃喝拉撒,但触感也不好啊,低等的也不能看家护院,被打一拳还呕出矿液,臭死了。”

    “我看都不如经典款的机械仙鹤好用,你都不知道那领头多威风,虽然胖了点,毛可是真的啊。”

    “不行不行,我娘子买了一只,老掉毛,麻烦死了。”

    “不是说最近新进了一批深海的吗?还有一批品相好的会送去拍卖。”

    “海里的一股味儿,你家还有池子么?现在天都的楼盘越来越贵了,我可买不起带池子的。”

    “海里的?有人开出来了?我女儿非说要集齐练翅阁新款灵宠,愁死我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的再来,我再跑几个任务也养不起这些玩意啊。”

    “得了吧,你自己也爱开,咦,这条蛇长得好生别致,也是盲盒吗?”

    盘在丁衔笛袖口的巴蛇的睡得太死,差点掉了,丁衔笛刚把它拎起来,便被瞧见了。

    矿石电梯速度很慢,每一层都有人上来,都是前往十五层开始五层灵宠厅。

    还有的脑袋似乎都是金属外壳,被挤得撞在门框上,电梯反而发出了警告,暂停了好半天。

    “我?”

    所有人都看向丁衔笛,天都漂亮的修士很多,无论男女都很卷外貌,梅池都比从前爱收拾了。

    丁衔笛不算入乡随俗,反而穿得朴素,也只有一张脸起眼了。

    幽闭的室内陡然安静,只能听到巴蛇的呼噜声,丁衔笛从没这么丢人过,这蛇就差流口水了。

    “看着挺别致的,是上一期开的盲盒?我好像没见到有下眼睫毛的。”

    “好多刺啊,扎手么?”

    “今天还能买到吗?”

    这群人又聊开了,丁衔笛这才发现上行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机械灵宠。

    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天都倒是固若金汤,完全不怕魔气入侵。

    难怪这里什么都那么贵。

    等门打开,丁衔笛仿佛进入了动物园或者自然博物馆,的确是天上飞的地上跑海里游的都有。

    这群人似乎来过很多次,直奔开盲盒的地方去。

    丁衔笛对这些机械灵宠也没有兴趣,又找到了下一个矿石电梯,只是再往上是维修身体零件的专区,需要经过两个停舟场。

    她没有预约,连电梯门都进不去。

    就她这原装的身体,预约的门槛都达不到。

    丁衔笛转悠了好几圈,围观了机械灵宠的盲盒。

    巴蛇一觉睡了万年,才是纯正的土蛇,瞧见开出的机械大蛇吓得差点大叫,幸好丁衔笛让它闭嘴了。

    目前练翅阁的技术还做不到令机械灵宠开口说话。

    青川调人是半自动的,宠物是原装的,那雪貂平日唧唧呜呜,就算会打架也没到飞饼的程度。

    妖族如今并未现世,所有散落在外的小动物就算费尽千辛万苦集齐了天地灵气,还是没办法打开灵智,更别提化形了。

    丁衔笛在这一层逗留了将近半个时辰,本以为今日是无法上去了,没想到瞧见了带着一群机械仙鹤飞回来的大师姐。

    从大荒之音幻境中出来,她捋明白了所有事,也明白裴飞冰当年或许命在旦夕,是娄观天的残魂把她拼回来了。

    估计当年技术不是很好,当年仙风道骨的妖族少主痛失灵巧,成了只酷爱脱毛的大肥鸟。

    “飞饼!!”

    趁着露台无人,丁衔笛喊了一声。

    仙鹤大师姐目不斜视,高冷地路过,假装不认识她。

    丁衔笛又喊了好几声,吸引了蹲在另一边拼装机械灵宠的小孩,问:“什么饼会飞啊。”

    “那边开新盲盒了,你们还不去?”丁衔笛这会没空和小孩唠嗑,指了指不远处的锣鼓。

    一群孩子跑开了,巴蛇迷迷瞪瞪地问:“你又成亲了?我怎么听到敲锣的声音的?”

    丁衔笛叹了口气,靠在床边吹着天都的晚风,问巴蛇:“你先走一步,往上,找找阿扇,我随后过来。”

    巴蛇转了一圈眼珠,“款款,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

    就算是上古的蛇,也怕这些灯光烛火,“我醒后就联系不上天尊了,祂定然会惩罚我的,我……”

    丁衔笛不理会这种卖惨,捏住它的七寸把巴蛇往外头放。

    底下是繁华的天都夜景,练翅阁实在太高了,从前只喜欢寄居在洞穴的巴蛇有些恐高,凄厉地喊:“别扔我!我去还不行吗!”

    丁衔笛这才把她拿进来,手一松,巴蛇慢吞吞地游走了。

    这一层热闹无比,还有免费的酒水。

    丁衔笛打不开储物灵珠,被压制的灵气和修为令所有人都变成了凡人。

    没有接受改造的躯体也抵不过各个角落蛰伏的保安翅卫,根本没有人闹事。

    这样的地方,要潜入顶层找到游扶泠太难了。

    机械仙鹤似乎有好多队,有的承担快递服务,加钱还能次日达,就是价格昂贵,丁衔笛现在不差钱依然有些肉痛。

    丁衔笛喊了好几声飞饼都不搭理她,她想了想,换了个名字:“裴飞冰。”

    眼前气流轰然卷起,丁衔笛望着飞到眼前的巨鸟,颇为无奈地说:“之前都喊你飞饼,现在为什么不应了?”

    “这群仙鹤不是道院那一批么?你还怕丢脸?”

    裴飞冰不搭理她,也没有走,丁衔笛想起卢追云,没在这个时候提起,问:“你能带我去上面么?”

    「去上面做什么?」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丁衔笛:“老婆被抢,我得找回来。”

    「那不就是你么?」

    裴飞冰还是妖族少主的时候有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丁衔笛陪着卢追云前往妖族,路上的师妹没少夸心上人漂亮。

    平心而论,桑婵一门除了师尊和小t师妹,姿色都算上乘。

    魔族师尊骨架太大,不维持身材,很容易膀大腰圆,那有点渐变的黑白发也能加点仙风道骨。

    卢追云顶多算清秀,同为小师妹,她比梅池看上去轻盈多了,少女心事重重。

    丁衔笛越听越悲哀,自己的十七岁好像彻底消失了,这么折腾,心性已经变成百岁老人。

    「你都想起来了?」巨鸟凌空望着丁衔笛的眼眸,「那更不需要我帮忙了。」

    「你应该知道练翅阁阁主是什么人。」

    丁衔笛伸手掰了一块她脖子上的烧饼,发现居然是香辣味的。

    时间改变了太多了,被狗养大的卢追云什么都吃,也爱吃辣。

    妖族的少主饮食清淡,老三和老四没少说她装什么清雅,没想到也变成了小五的口味。

    这万年大计中,裴飞冰占比不大,她喜欢的人是寿元不长的低阶修士,就算她们在一起,卢追云也会先离她而去。

    族中谈过数次,也希望卢追云洗髓成为妖族。

    但她又太脆弱,很可能中途死去。

    黔迢山这趟浑水裴飞冰本可以不蹚,但她也有欲求,想要入局亲自求一个比翼双飞的未来。

    况且当年说这句祝福的是眼前人。

    仙鹤振翅,眼神投在丁衔笛身上:「既然你都记得,便应该兑现你当年的承诺了。」

    「娄观天。」

    *

    游扶泠找了半天连出口都没找到。

    她身体虚弱,很快便累了,蹒跚到临窗的位置,还未坐下,忽然一阵狂风从窗外吹来。

    一个穿着素衣的熟人乘鹤而来。

    人和鸟都不仙风道骨,简直像放学门口蹬三轮等着女朋友放学的二流子。

    比起惊喜,游扶泠第一时间……

    别开了脸。

    丁衔笛喂了一声:“当年许诺要送我豪车的是你,没兑现就算了,怎么还嫌弃我们飞饼呢!”

    第125章 春秋不寄4-5

    游扶泠还想再探查探查这个练翅阁阁主的底细,但被丁衔笛强硬拉上鹤背,她手冷冰冰的,丁衔笛握了握,“你不舒服?”

    离开棘州之前,丁衔笛从倦元嘉那薅了不少丹药。

    照洲如今什么状况倦元嘉知会过她,还命人搜集了练翅阁最全的情报。

    若不是她走不开,也想来天都玩玩。

    “你那么强大的灵力都被压制得……”

    丁衔笛声音严肃了几分,怕离开练翅阁的屏障,游扶泠被自己的灵力再度反噬。

    游扶泠似乎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丁衔笛抱着她,在翩飞的衣诀中回望这栋过高的楼宇,转瞬后收回目光,“阿扇,我回来了。”

    游扶泠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她还惦记着练翅阁阁主与丁衔笛相似的嗓音。

    对方似乎对游扶泠好奇居多,不像是要把她抓走做实验的样子。

    “你还舍得回来?”

    游扶泠闭着眼,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她本以为自己的想念不过些微,曾经也不理解为何有人因为想念落泪。

    她是想丁衔笛,也不至于哭。

    现在只是触摸到本人,怎么就眼眶发酸。

    “你在这里,我当然要来了。”

    练翅阁乱成一锅粥,不少修士都被请了出去一一排查。

    待丁衔笛乘着大师姐飞出去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糟糕!巴蛇还在里面!”

    离开练翅阁的范围,果然灵力骤然回升,游扶泠吞了好几颗丹药,虽压制了些许,依然浑身恍若灼烧。

    她咬着嘴唇,丁衔笛也顾不上巴蛇了,抱着游扶泠去了青无楼。

    梅池正好放值,瞧见抱着人的丁衔笛,“二师姐,你还说你不着急,我看你比谁都着急。”

    她凑过去看,游扶泠额头的冷汗打湿了额发,浑身哆嗦,没有完全靠近,就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梅池:“她这是怎么了?”

    “不会也被练翅阁改造了吧?”

    丁衔笛知道这是游扶泠的老毛病了,她们从道院离开一路奔波,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阵的时间都少。

    哪怕有,也是在倦家那一段时间,却是错开的。

    丁衔笛陷入大荒之音前境,游扶泠紧随其后,提前离开也是为了季町。

    “不是。”

    “我回房照顾她,”梅池给丁衔笛准备的都是青无楼最好的房间,天都快凉了,这里的客人才陆陆续续回房睡觉,“对了。”

    丁衔笛脚步一顿,“晚上有东西送来过么?”

    梅池:“须臾镜?”

    饵人指了指内室的桌子,“放在桌上了,二师姐是不是也给我和阿祖买了?”

    丁衔笛嗯了一声。

    梅池看游扶泠实在难受,又问:“需要我找个医修给她看看么?”

    “青无楼也有不少厉害的散修,虽然肯定没阿祖……”

    丁衔笛摇头,“她的病不好治。”

    她冲梅池笑了笑,关上门之前说:“你若是有时间,去练翅阁外面转两圈,我把巴蛇落那边了。”

    梅池精力旺盛,“那我现在就去!”

    她转身便走,丁衔笛和门后室内烛火与矿灯同时亮起,青无楼的上房简直把练翅阁的最新设备都搬过来了,丁衔笛甚至像回了现代。

    池水温热,丁衔笛把游扶泠放入其中。

    对方呼吸破碎,体内的灵气再度狂乱,又因为道侣印的缘故渴求另一个人的开解,死死攥住丁衔笛的手,断断续续喊:“丁……丁衔笛……”

    她似乎也分不清前世今生,偶尔喊蒲玉矜,偶尔喊翟索,偶尔喊卓苔……

    小款和大款也来回滚动,在氤氲的池水中随着痛苦的呻。吟交缠,最后被丁衔笛吞入唇齿。

    顶上的矿灯雕花模样,落下的灯影像是花朵撒在池水中,随波逐流。

    丁衔笛吻开游扶泠的唇齿,安抚游扶泠躁动的灵力,“我在这里。”

    游扶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是季涉竹在蝶水捡到的。

    蝶水就在照洲边界,这儿的灵脉虽在万年前寂灭,却因为娄观天残魂保存了一二。

    万年来拖人下水企图寄生,路过的凡人和修士都抵不过这浩瀚的灵魔混合之气,殒命在蝶水的不少。

    久而久之,那也成了荒芜之地,转生的魂魄恰好随水漂流,成了最佳载体,被带回炼天宗抚养。

    铺垫了万年的天绝和地尽成了世界运转的自然因素,也能瞒过上天。

    科技混乱,无人飞升,天尊也无法找到当年下界受罚的神女和她的骨头蛇。

    游扶泠过剩的灵气随着亲吻进入丁衔笛体内,哪怕她修为很高,肺腑却不如凡人。

    或许还是原世界的那具身体更适合她。

    心脏残缺,也有办法。

    丁衔笛吻得温吞,池水中的人却不满足这样的厮磨。

    游扶泠清醒了片刻,攥住丁衔笛湿漉漉的内杉,“你开小差。”

    丁衔笛垂头,长发湿漉漉地搭在游扶泠胸口,嬉笑着说:“你状态不好,我开开小差怎么了?”

    “那练翅阁阁主和你有……唔。”

    丁衔笛狠狠亲了她一口,满意地看着游扶泠嘴唇越来越红,眨眼道:“看吧,你也开小差。”

    她们身外的杂事实在太多。

    游扶泠以前置身事外,不想管什么天下苍生,她光活着都是拖累,只是想让妈妈更开心一些。

    喜欢的人。

    没有可能的。

    “这里……安全吗?”游扶泠伸手,摸了摸丁衔笛消瘦的脸颊。

    不知是大荒之音的缘故,丁衔笛好像比从前更成熟了。

    游扶泠许久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时间是和丁衔笛同步的。

    她本来神魂该消散天地,靠眼前人的骨头坠入红尘。

    天性善良的凶兽和本该无情到一视同仁的新神本来也没可能。

    命运环环相扣,无情者有情,野兽不想要的人性还是回来了。

    “安全。”

    丁衔笛握住她的手,深深望着这张脸,“婚也结过好多次了,你现在的身板能行吗?”

    水下游扶泠的腿出踢了踢丁衔笛的腿,“你变成蛇。”

    丁衔笛:“不要。”

    游扶泠:“那你把我变成蛇。”

    丁衔笛:“没这个本事。”

    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清明的人不高兴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行,那……”

    丁衔笛往后一靠,湿漉漉的衣衫勾勒出她的身形,灯影洒下,这张脸早不是遥州的乞丐。

    眉心的一点红如同红尘万丈的标记,意味着她永远不可能回到高天之上了。

    “那就你来。”

    游扶泠:“我不要。”

    丁衔笛没有说话,水下的两个人因为拥抱缠在一起,近到水声掩盖游扶泠断断续续的呼吸,游扶泠率先闭上眼,丁衔笛喂了一声,“这是耍赖吧?”

    游扶泠往她湿漉漉的怀里,“我是病人。”

    她以前从不提这种话,因为谁都知道她是病人。

    母亲不爱听,觉得她的宝贝肯定有恢复如初的一天。

    父亲不爱听,认为她的继t承人必须完美无缺。

    很可惜不爱听的男人也有备选品,游扶泠不算殚精竭虑,却无时无刻缭绕着烦躁。

    哪怕她看着是最安静的。

    “病人可以做这种事吗?”最后一个前世的余韵还留在丁衔笛身上,倦元嘉得知来龙去脉,夸张地说这事换她做不敢赌,又问丁衔笛,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凡人有很多烦恼。

    丁衔笛在一次次的轮转中做过普通人,也做过贵人,有钱没钱,依然无法阻止烦恼的增长。

    哪怕她在现代世界衣食富足,父母对她也不错,也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天道恒常也有时效性,像是心电图的波折,她也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就像眼前这一个,本来只是孽债,最后成了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病人为什么不可以做,”游扶泠伸手抱住丁衔笛的脖子,“丁衔笛,你从大荒之音的幻境出来就变了。”

    “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我这样的,配不上了?”

    这种话换一个人说多少还有些自惭,但游扶泠不会。

    她身体疲倦,微微睁开的眼注视着低眉的这张脸,她们早不是十七岁了。

    “那你呢,什么都知道了?”

    丁衔笛倾身,水面上漂浮的灯影洒落,这里的一切都趋向现代世界。

    但她们唯独在原世界,没有如此深邃的关联。

    “差不多都知道了。”

    游扶泠之前就窥探过丁衔笛的梦,如今贴在对方的脖颈,呼吸虚弱得像是风雪中只剩一口气的小动物,“我说呢,为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蛇,原来我就是。”

    “可惜妈妈不喜欢,不然我想在家里也养一条。”

    她以前冷冰冰的,不知道自己一靠近丁衔笛,声音也会变得黏糊糊。

    “你要是想,你妈妈肯定也不会拒绝吧。”

    丁衔笛印象里的陈美沁不要太宠爱这个女儿。

    她偶尔和丁获都会提两句,亲妈就不一样了,说你也不照照镜子。

    明明上辈子也不是这个性格啊。

    丁衔笛的浅笑正好被游扶泠看见,怀里的人微微倾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在笑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室内安,幻境和现实到底不同,丁衔笛依然喜欢能掌控的现在,和能自己实现的未来。

    “我妈妈是一个……”游扶泠想了想,“很心软的人。”

    “我已经让她很心软了,不能再让她每天回家看到不喜欢的动物。”

    她也学会了开玩笑,“还好我变不成蛇了,不然她下班回家看到一条蛇,恐怕会吓死。”

    “我也没办法去找观音求仙草。”

    丁衔笛想了一会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还以为你每天住在家里发呆,原来也会看老电视剧  ?”

    游扶泠:“妈妈也会想妈妈。”

    “我陪着妈妈看那些电视剧,也陪她想妈妈。”

    就算她外表冷冰冰,依然改变不了最初那条蛇的本性。

    如果见死不救,哪有后来这么沧海桑田也无法翻篇的事。

    “丁衔笛……”

    不仅丁衔笛还没彻底从前世的幻境中剥离,游扶泠也感受到了大荒之音的可怕,“你说……”

    丁衔笛:“我说什么?”

    她闷笑时胸腔振动,游扶泠咬她锁骨轻而易举。

    “好吧……你说。”池水的温度很舒服,丁衔笛倒在一边,望着顶上的烛火,听游扶泠缓缓开口,对方又不说了。

    丁衔笛:“我错了,求求你说吧。”

    她还担心游扶泠生气,没想到怀里的人幽幽冒出一句,“被你打断,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丁衔笛大笑出声,池水回声也大,游扶泠恼人都被吵得疼,“有什么好笑的?”

    “我以为你不会这样,”丁衔笛凑近,鼻尖贴上游扶泠的鼻尖,“阿扇,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游扶泠:“什么?”

    丁衔笛:“你想问……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的从前,又为什么对那个世界念念不忘。”

    她的声音并不低沉,即便游扶泠经常嫌弃丁衔笛聒噪,也见过她正经的模样。

    这个人太圆滑了,陈美沁以前也没少疑惑丁家人是怎么教的,难怪那么多人夸。

    游扶泠小时候想过模仿丁衔笛。

    难度太高,说话要有分寸,和人交往也要若即若离。

    她很贴心,可以听别人说很多,却从来不说自己。

    前世种种,她们是速通关卡的人,时间流速终究不同。

    不像现代世界,她们从小孩一起长大,彼此互为坐标,不一样的土壤,长出的依然是本性难移的瓜果。

    “你也念念不忘?”

    游扶泠没有否认,“你不应该更怀念……”

    她抬眼,看向头顶,似乎穿透了雕花的矿灯,木质建筑顶层,云层之上。

    另一个维度世界。

    “不怀念。”

    丁衔笛给了她笃定的答案,“很无聊的。”

    游扶泠:“多无聊才能往下扔骨头。”

    “高空抛物,违法的。”

    她忽然一板一眼,逗笑了丁衔笛,“你身体不难受了?”

    “你给的丹药不错,灵力不那么沸腾了。”游扶泠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我这样……”

    “迟早有一天会衰弱致死的。”

    “不会。”

    “我们不是还有别的身体吗?”

    游扶泠眼睛一眨一眨,望着丁衔笛,“什么意思?”

    丁衔笛伸手,掌心摁在游扶泠的胸膛,上面心脏的跳动也颤巍巍的,“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灵力源源不断么?”

    游扶泠:“你干的?”

    “还是这本来是你……娄观天的灵力?”

    最初她就有疑惑,无论是天绝地尽的体质,还是周围人一直说的她和丁衔笛命格的般配,都像是早有预谋。

    “我的身体早就在上古就被剖了,”游扶泠望着丁衔笛,攀在对方身上,“闯下大祸的你为了弥补,就把我的神魂附在你丢下来的神骨上。”

    “你和这根骨头一起轮回。”

    从大荒之音展示的几个前世看,丁衔笛大部分身份都羸弱无比。

    不是先天有病就是后天有病,几乎都是短命鬼。

    “你想弥补我,给我重塑肉身,结果我还得跟着你轮回,一起受罚?”

    游扶泠咬字清晰,若不是身体撑不住,这样的精气神,更像是讨债的。

    随着她们拥抱而交缠的灵力滞留在空中,结合灯影,像极了某些昏暗场合打开的氛围灯。

    可惜游扶泠没有去娱乐场所玩闹的身体条件,她向来只能在丁衔笛事后发布的动态去窥探当时的场景。

    游扶泠攥起丁衔笛的领口,“你还是欠我。”

    对方眉眼低垂,按照之前丁衔笛厉害的嘴皮,应该早就反驳了,嚷嚷着阿扇你冤枉我,蹭蹭亲亲无所不用。

    此刻丁衔笛的眼神静默无声,一瞬和神女墓中的塑像重合,游扶泠无端生出一股火气,“怎么不说话了?”

    “无法反驳啊阿扇。”丁衔笛搂住她的腰,“当年要是不丢下那根骨头,哪有这么多事。”

    “你藏起来的孩子就不会误会你。”

    “他们也不会剖开你。”

    “那洞口也不会封死,从此分成两个世界。”

    “也不会生出魔。”

    “更……”

    游扶泠:“饵人是怎么来的?”

    她也推算了一遍,“剖开我的孩子被封在洞里,你的神力导致他们只能永远生存在地下。”

    “这就是我们最初在首座坟冢幻境里见到的那些黑影是么?”

    丁衔笛嗯了一声。

    “我当时担心天尊发现,急忙收回骨头,忘了这个世界混沌初开,无法承受过多的神力。”

    她语调沉闷,“只在西海留了一道口子,想着天尊若是巡视,届时那群小孩也可以从西海出来。”

    “但天尊还是发现了,触动了天罚。”

    “我试图变成你的模样伪装,可神罚的符箓降下……”丁衔笛闭了闭眼,“虫鱼轮转,山海颠倒,白鲨被海潮推入西海的口子,所剩无几。”

    “梅池的祖先就是受过洞口挤压存活下来体质特殊的幸存者。”

    “也是……”

    游扶泠替她说了:“剖开我的孩子们。”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梅池那么讨厌了,“我就说,怎么看到梅池就烦。”

    这段从前,对于游扶泠来说更像是现代人对前世的好奇,她没想到丁衔笛那么愧疚,“不是都过去了么?”

    想到一个可能,她忽然攥紧丁衔笛的肩头,“你难道真的要自己回去……”

    她们结为道侣的目的是一起回去,没想到最初寻找的是错误的,身份错误,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们的相遇,或许就是错误的。

    “回t去干什么,”丁衔笛想起从前,也像雾里看花,“你在这里。”

    游扶泠哦了一声。

    “你不应该感动吗?哦是什么意思?”

    丁衔笛不高兴了,“你平时要我这个那个,轮到该你说什么的时候,就装高冷了啊?”

    游扶泠:“我有吗?”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她望着开在池水中的灯花,“我没有决定权。”

    “但你要说自己是始作俑者,也不尽然。”

    “当年那群孩子本就是部落献给我的祭品,我吃不吃是我的事。”

    灵智初开的蟒蛇喜欢热闹,最初她不接受送来的孩子,发现孩子们被活活烧死了。

    她只好把孩子们藏起来。

    什么是人性,当年的蟒蛇没有思考过。

    直到被剖开,懊悔从痛苦中诞生。

    “但你没吃,”丁衔笛说完又好笑,“不是上古凶兽吗?凶在哪里?和巴蛇一样混得最差,每天吃烂掉的果子是吧?”

    她嘲笑得太明显了,游扶泠瞪了她一眼,“我才不吃烂果子。”

    丁衔笛:“是是是,巴蛇吃行了吧,我看它胆子也小。”

    “如果没有这些前事,又哪来的以后?”

    游扶泠趴在池边,她怎么都好累,丹药补气之后带来的是漫长的倦怠,美丽的女修睫毛沾水,摇摇晃晃,“不这样,桑婵不会来到这边,你说她后悔遇见公玉禄吗?”

    丁衔笛有些尴尬,“当年那团魔气……你还记得么?”

    游扶泠:“又不是吸收了做卓苔的情感,她就学会了。”

    她看了丁衔笛一眼,“倦元嘉看了那么多卷轴,就很会了?”

    丁衔笛诶了一声:“这是一个性质吗?”

    她又笑出了声,“哪有你这样,背后说人坏话。”

    过了一会,她回过味来了,“你是骂我?看了不会?游扶泠你扪心自问,到底谁说不要了?”

    游扶泠:“自己轮回都是病秧子,好意思说。”

    她声音轻得近乎嘀咕,丁衔笛鞠了一捧水洒在她身上,“你说什么?”

    “我不满意。”游扶泠脸上也淌着水,她的脸怎么看和凶兽不相干。

    上古洪荒初开的兽类,也有至纯至善,只是不是所有善意都会得到好的结果。

    她泡在水里的手缠绕着灵气,在丁衔笛问不满意什么的时候靠近,狠狠给了对方一记水花拳头。

    丁衔笛被病号砸得眼冒金星,喂了一声,游扶泠却趁着她揉眼企图上岸,才刚拎起裙子,就被人攥住脚踝,狠狠拉入了池水中。

    水花四溅,丁衔笛在蒙蒙亮的天光中问:“不满意什么?”

    游扶泠望进她的眼眸,“不满意你的补偿。”

    哪怕始作俑者百转轮回,也曾经一次次用死偿还。

    以心补心,用剖开蛇身告慰她伤害过的那条蛇,游扶泠依然觉得不够。

    她更介意自己神魂附骨,或许丁衔笛的好感来自骨头,而不是她本身。

    “那你想要什么?”丁衔笛问。

    攀着她肩膀的病弱道侣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索取道——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天神下凡,永坠尘世,只剩下一生一世。

    这是最可怕的惩罚,但对相爱的人说。

    更像归宿。

    第126章 春秋不寄4-6

    青无楼夜晚比白日安静,接近天亮,是一天最清静的时候。

    梅池在练翅阁楼外捡到了精疲力竭的巴蛇。

    早市开了,早点铺热气缭绕,巴蛇趴在饵人的掌心,迷迷瞪瞪地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

    “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说照洲的封魔井开了,害得我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后来想我在天都,有什么好担心的,结果……是假消息。”

    “那昨晚练翅阁那边什么情况啊,半夜嗷嗷叫唤的,我还以为有人打架呢。”

    “好像有人非法入侵。”

    “啊?那一般人都上不去的吧,什么高人啊。”

    ……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梅池依然像胃里住了一个乞丐,似乎能从街头买到街尾。

    看巴蛇无精打采的,强行往它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小花,你和人打架了?怎么毛刺都炸开了?”

    饵人力气极大,上古凶兽被掰开嘴巴,包子顶得腮帮子鼓鼓,“被打了。”

    这一夜对巴蛇来说太过残忍,它以一敌百,面对无数黑色毛球,还好丁衔笛带走了游扶泠,不然它更没地方跑。

    “你不是很厉害吗?”

    “谁能把你打飞?我二师姐可早就回来了啊。”

    化成小蛇的丑蛇下眼睫毛都掉了好几根,哭咧咧道:“我晚一步就要被抓走了。”

    梅池见过她吞噬魔气的厉害,并不担心,“不是还活着么。”

    “你要再吃一个笋干的包子么?”

    小蛇钻进了梅池的袖子,很快又探出头来,“小梅池,你找到祖今夕了吗?”

    梅池摇头,“没有。”

    巴蛇:“那……”

    之前的梅池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这种欲言又止。

    似乎在青无楼做工做出了经验,饵人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她低头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有阿祖的消息吧?”

    祖今夕就像梅池的开关,她把巴蛇从袖子里扯了出来,“你快回答啊。”

    巴蛇被摇得眼冒金星,“我要吐了,你快放开我。”

    梅池:“你先说。”

    巴蛇:“你先松手,我又跑不了。”

    梅池哦了一声,巴蛇啪叽掉在地上,悲愤万分:“你太过分了!”

    早市人来人往,也有机械灵宠在街上溜达,梅池并不惹眼。

    她捡起筋疲力尽的小蛇,“你快说吧,否则我拧开你的头。”

    巴蛇:……

    一脉相承的暴力,真讨厌啊。

    它的蛇尾盘上梅池的手腕,“我不确定。”

    “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西海之战也过去有些时日了,巴蛇只知道祖今夕不在了,明菁又说她的魂灯还亮着,弯弯绕绕的,梅池来照洲,就是想找到一线生机。

    梅池:“在练翅阁听到的?”

    巴蛇嗯了一声,梅池却不像它料想的那样冲进练翅阁,反而转身多打包了一份早市上的吃食,回了青无楼。

    巴蛇:“你不是很想知道那条鲨鱼的消息么?怎么不过去问问?”

    梅池躲开在早市上飞得歪七扭八的小型飞舟,“万一是你听错了呢。”

    巴蛇:“你不应该不放过一丝机会么?”

    正好这时一群机械仙鹤飞过,一队精准地落到练翅阁中段的停鸟场。

    断后的几只朝着梅池飞来,急速的气流差点掀翻边上的小摊。

    开着新款飞舟显摆的修士骂骂咧咧,扫过机械仙鹤的冰凉的眼神和一钩似乎能掏心的爪子,还是跑了。

    “娘亲,仙鹤叼走了这个姐姐的烧饼。”

    边上的小孩大喊,披着素色外袍的梅池慢悠悠走进青无楼,“那你要再去帮我打探打探么?”

    梅池大有把巴蛇送进去的意思。

    “不不不不用了,那地方不是我能待的,”巴蛇在西海也能和神女墓的凶兽打一架,换算也是人类元婴期以上的修为,练翅阁却能让修士变为凡人,这种滋味蛇也不喜欢,“阴森森的,比坟还坟呢。”

    白日的青无楼很安静,负责洒扫的小厮瞧见梅池打了声招呼。

    梅池直接去了丁衔笛所在的顶层厢房,巴蛇嫌她敲门麻烦,正要从门缝钻进去,一道金光就把她弹出去了。

    巴蛇哎哟一声,“怎么回事!”

    梅池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喊了声二师姐。

    很快披着外袍的丁衔笛打开了门,巴蛇乐颠颠爬上了丁衔笛衣摆,喊了声谄媚的款款。

    丁衔笛满脸困倦,接过梅池买的早点,让她们自己坐。

    青无楼的上房比天极道院的豪华许多,倒水都配了个机械茶宠。

    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否是检测活物的,巴蛇刚爬到果盘,一口还没下去,像是黑球成精的茶宠也给它倒了一杯茶。

    丁衔笛撑着脸坐在一旁,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屏风后边躺着的若隐若现的人影。

    梅池也看了一眼,“游扶泠还没有醒?”

    “她很累。”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说话了,以前这样的场合还有好几个人。

    梅池也捧起脸,叹了口气:“有点儿想倦倦了。”

    照洲是目前最安全的州部,炼天宗和陨月宗所在的州部由她们把控魔气,企图控制伤亡人数。

    隐天司门下的精锐也尽数外派,青川调和冷如凤都不在天都。

    道院的首座残魂被练翅阁阁主带走,哪怕副首座力挽狂澜,也改变不了最后一条灵脉即将被魔气席卷的现实。

    谁都知道结果难以挽回,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天都的修t士醉生梦死,也清楚他们无处可逃,没人飞升的世界,不如能活一天是一天。

    丁衔笛穿得随意,手腕上还有好几道红痕,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想她多还是想祖师姐多?”

    啃着苹果的巴蛇嘿嘿笑了一声,被梅池拍了一下尾巴,又疼得嗷嗷叫。

    梅池:“巴蛇说在练翅阁听见过阿祖的声音。”

    丁衔笛看了几乎把头埋在果子里的蛇头,噢了一声,“它的话怎么能全信呢。”

    梅池早就看出丁衔笛对巴蛇态度很怪,不然以二师姐的个性,也不至于恶劣到这种程度。

    她似乎想问,又咽了回去,啃了两口烧饼。

    丁衔笛:“你不是说在天都见过司寇荞么,我们等会找找去?”

    “她在哪家铺子?”

    梅池:“现在去。”

    她刚才还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丁衔笛欸了一声,“等会儿,我换身衣服。”

    梅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丁衔笛每次和游扶泠一块就像打架,忍不住问:“二师姐,道侣……一定要如此见血么?”

    巴蛇熬了一宿找了个软榻补眠去了,很快室内就是它震天响的呼噜声。

    丁衔笛迅速换上衣服,“什么见血?”

    梅池指了指她被衣领遮住的脖颈,还有袖摆覆盖的伤口,“游扶泠也太凶残了。”

    丁衔笛:“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你们可是天阶道侣,死都……”

    “少说两句吧,”丁衔笛压低了声音,把梅池推出门外,“她现在也不信这个了。”

    清晨的青无楼鲜少有人走动,天都是个不夜城,谁来都会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哪怕修士也能熬上几天几夜,长此以往,依然作息颠倒。

    “啊?这都不信,那她还想要什么?”

    梅池还记得她们结为天阶道侣那日的天雷,预示了这二人命格的不凡。

    这一路谁都这么说,梅池还是不懂,天绝和地尽在一起各取所需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想要……”丁衔笛看了看手背上挠痕,没几天是消不下去,“想要我永远留在她身边。”

    梅池眨了眨眼:“那师姐你不是已经在她身边了么?”

    丁衔笛唉了一声,“人就是这么不满足啊。”

    梅池:“炫耀什么。”

    她如今披着祖今夕的外袍,背着的小包上还挂着祖今夕从前送她的香囊。

    丁衔笛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问了梅池一句:“如果你找到她了,她还坚持想翻海去另一个世界呢?”

    梅池捏着香囊,并没有过多思考,抿了抿唇道:“她如果还想吃我,就吃好了。”

    “我不害怕。”

    丁衔笛:“当真?”

    梅池在青无楼的装扮也和从前不同,两个包包头早就拆掉了,和天都大部分的女子一样梳着发髻。

    从前圆滚滚的脸瘦了一些,眼神依然清澈,却沉稳许多。

    “那至少在被阿祖吃掉之前,我想亲亲她。”

    丁衔笛:……

    我们点星宗怎么从满门忠烈变成满门纯情了,我没觉得我纯情啊。

    昨晚游扶泠还骂我色鬼来着。

    一个个的。

    卢追云这样,梅池也这样。

    丁衔笛:“这样,我有一计,若是你找到祖今夕,应该能用上。”

    “可以助她翻海,也可以让你活下来,也可以……”

    楼外鹤唳声声,琉光大陆早就没了妖族,天都可见的全是机械妖兽。

    无人知晓万年前妖族发生了什么,有人说魔气吞噬,这一脉早就断绝了,也有传闻他们被封存于某个秘境,困于其中,需要机缘方可打开。

    丁衔笛在天极道院看过无数琉光大陆的传闻,最后借助大荒之音前境才忆起从前。

    “我希望所有人都心想事成。”

    因果循环,若是所有相遇都能有始有终,她想打出一个完美的通关。

    掉落的奖励是……

    和游扶泠永远在一起。

    *

    游扶泠醒来已是黄昏,枕边早就空了,熟悉的呼噜声缭绕室内,她熟练地拍醒巴蛇,在这条丑蛇迷瞪眼的时候问:“丁衔笛呢?”

    巴蛇还在做梦,咂巴着嘴说:“和小梅池出去了。”

    游扶泠正要起个联络符,余光瞥见桌案放着一张信笺,还有一面镜子。

    [阿扇,我陪梅池去找祖今夕的线索,你在青无楼休息休息。

    我们可以用须臾镜联系,使用方法在镜子背面,记得加我好友。]

    哪有人用毛笔字画颜文字的,做作!

    游扶泠满脸嫌弃,巴蛇看了一眼,又盘到了架子上。

    “款款说自己是大款,大款的老婆值得最好的,给你买的顶配,就是粉色的没货了。”

    “说粉色最适合你。”

    “这东西还能照着脸识别,但只有人脸才可以,物种歧视,岂有此理,我乃上古……”

    游扶泠:“闭嘴。”

    巴蛇哦了一声。

    丁衔笛和梅池在天都逛了一下午,几乎找遍了城中的音修铺子,还差点误入一些加钱的场所。

    梅池逛街像个城管,不小心撞见两个音修用琵琶做掩饰,丁衔笛还赔了好一笔钱。

    “二师姐,我好累啊。”梅池坐在路边的茶水摊,“天都怎么这么大啊。”

    “我才累呢,你不是长大了吗,不知道刚才巷子里那俩人在干什么啊?”

    梅池:“我不知道啊,没人和我干这个。”

    丁衔笛:“祖师姐也不会和你干这个。”

    “她不是人,却被礼义廉耻腌得比谁都透,不可能。”

    梅池:“你的意思是你……”

    丁衔笛:“我道貌岸然。”

    梅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和游扶泠在墙根疯狂吃对方嘴巴吗?”

    丁衔笛:……

    她把刚买的一包栗子塞进梅池的怀里:“吃你的吧。”

    梅池:“阿祖也吃过我嘴巴啊,但不是那种吃。”

    她唉了一声,“我骨头那么硬,肉也不好煮,浑身上下也就胸口软些,可是才这么点……唔。”

    丁衔笛脑子都快炸了,忽然理解了这一路祖今夕的沉默。

    “求求你少说两句。”

    梅池往嘴里塞了板栗,还未咽下去,瞥见一个眼熟的影子进了丹药铺,她拍了丁衔笛一下:“二师……”

    “咳咳咳……”

    太久未和梅池相处,丁衔笛都忘了小师妹天生神力,一巴掌能呼死她。

    她扶了扶晕乎乎的头,“干什么。”

    梅池满嘴板栗,卡了嗓子,接过丁衔笛递过去的水才说出话,“咳咳……司寇……司寇荞进去了!”

    丁衔笛:“走。”

    天都分东市和西市,不像凡人都城有宵禁,卖什么的都有。

    建筑的制式也不讲究,公共飞舟也有大小型的。

    丁衔笛和梅池路上还乘坐了外观是带鱼模样的,一站两颗灵石,没有座位,开得飞快。

    开飞舟的就是做以厨艺入道的修士,飞舟上还贩卖油炸带鱼块,丁衔笛尝了一口,芥末味的。

    进入丹药堂,又被草药味冲了一脸。

    里头居然还排了队伍,一圈一圈,出售西海油膏,排队的女修居多,也有不少搔首弄姿的男人。

    司寇荞不排队,等着掌柜拿东西。

    “这位师姐怎么不继续给公玉家效力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等司寇荞回答,另一道有些闷闷的,像是含着什么的声音接道:“肯定被退货了。”

    司寇荞倏然转头,入目的就是一高一矮两个老熟人。

    丁衔笛没有穿从前那身惹眼赤金修袍,腰带倒还是铜钱纹的。

    身形单薄却不柔弱,一对鸽血红耳坠与眉心的红点相呼应,与司寇荞对上目光,还挑了挑眉。

    司寇荞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会来此?”

    她看向梅池:“你不是说她还在棘州未曾醒来么?”

    梅池:“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她们一问一答,不见任何仇敌模样,丁衔笛微微偏头,“小梅池,你骗我啊,你这不是和她关系挺好?”

    “和我少说了什么?”

    梅池满嘴板栗糕味儿,为了说话不喷粉已经尽量含着了。

    “阿祖是她救走的。”

    丁衔笛略微惊讶地扫了司寇荞一眼,对方不似那般眉目狂傲。

    垂落的手明显带着练翅阁的改造手笔,耳朵也换了,乍看像戴了一个金属耳机,还是猫耳。

    谁做的,这么恶趣味。

    天都经由练翅阁改造的实验品和修士随处可见,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司寇荞……

    丁衔笛思考半天:“你这大小眼,不是很美观啊。”

    司寇荞与丁衔笛从前见面便是交手,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没开打的。

    梅池烦得很,每次见司寇荞就询问她有没有祖今夕的下落。

    点星宗最小的废物点心话多,就算司寇荞不想t听,也多少摸清了丁衔笛的为人。

    人不怎么样,嘴巴也不怎么样。

    她合上自己被眼前人捅穿的眼,闭眼眼皮上还有艳俗的桃心,“也不看看拜谁所赐。”

    丁衔笛:“性命关天,我不必道歉吧?”

    她们靠着柜台,店小二送上司寇荞要的养颜丹,丁衔笛问了句:“功效如何?”

    店小二热情介绍:“那效果可好了,真人若是好几宿不曾合眼,往眼里滴,或者往眼下滴,保准鱼目变珍珠。”

    丁衔笛:“那我也要。”

    司寇荞:“给你那道侣买的?”

    丁衔笛颔首,“你说是你把祖今夕带走的,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偏头看向梅池,“你就这么相信她?”

    梅池:“明菁师姐也说阿祖的魂灯还亮着,我找也找到这里,也没错的。”

    从前吃好睡好的饵人也开始彻夜难眠,总梦见那日深海底下把她放到珊瑚礁中的白鲨。

    结合司寇荞这副尊容,也不难猜测她把祖今夕送到了哪里,丁衔笛又问,“你把她送入练翅阁,总是给认识的机械师吧?”

    “别告诉我又是公玉凰的熟人。”

    这事于情于理,司寇荞也算帮了个忙,给了祖今夕一条生路。

    但练翅阁各种情况复杂,机械师与机械师之间还是业务竞争关系。

    丁衔笛才知道练翅阁这方面还实行末位淘汰制度,机械师薪资与客单挂钩,还会互相抢资源。

    梅池听完哇了一声:“难怪青玉前辈说天都的房子好贵。”

    丁衔笛汗流浃背,神色怪异地问司寇荞,“你为什么打算倾家荡产救她?”

    “是我的熟人,不是她的。”

    “我救她也不需要倾家荡产,报恩而已。”

    司寇荞来此不止买一样东西,她似乎是丹药堂的贵客,还有楼上的雅间。

    丁衔笛和梅池落座,小二还送了一壶天都最昂贵的碎骨花茶。

    “若不是你告知我妹妹真正的死因,我或许还在给公玉凰当狗。”

    司寇荞的脸受过练翅阁改造,总会在脸上装点什么。

    面具贺小块的饰品俨然成为天都的时尚,街上还有专门卖这些风格怪异的小玩意的。

    丁衔笛:“我以为你不信呢。”

    她看梅池框框吃本地特产,又问小二眼前这些是哪里买的,似乎都要带一份走。

    这年头道侣不值钱,不用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就不少,丁衔笛一边掏钱,一边问:“你和公玉凰没点什么?”

    “我?”

    司寇荞如今这副尊容,恐怕公玉家的人也认不出,她笑了笑,“公玉家的主君可不是能动情的。”

    “我活腻了吗看上她。”

    她快人快语,在道院的时候丁衔笛便略有耳闻。

    当初在剑冢都打成那样了,没想到还有坐在一起嗑瓜子的时候。

    丁衔笛多看了她两眼,很难想象祖今夕被送入练翅阁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问:“祖师姐的皮都给我师妹了,她那时候……”

    当时丁衔笛和公玉凰打得死去活来,无心顾及其他,司寇荞也是捡回一条命,回忆了一番道:“她就这么一团……”

    她比划也很艰难,“梅池说她是西海的白鲨,也不白啊。”

    “难道是剥了皮的缘故?像是……”

    那一幕如今回忆起,即便司寇荞是修道之人,也见过不少怪事,依然很难想象都碎成那样了,怎么是人,或是……一条鲨鱼。

    “你过来路上瞧见街口现炸的墨鱼肠么?”

    “她……像是被打碎再塞进去的……”

    司寇荞扫了一眼梅池,叹了口气,“所以我把她送到修我的机械师那,对方说做不了。”

    梅池像是听过很多次这个答案了,捧着脸沉默不语。

    丁衔笛问:“然后呢?”

    司寇荞:“她就说找她的同僚做,待我第二日去寻,她说祖今夕被上面的人接管了。”

    她们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西南方向高耸入云的建筑,正是练翅阁。

    司寇荞指了指练翅阁,“上面的人,除了四大机械师,就是阁主了。”

    “实在抱歉,我当时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打架的时候她轻狂傲慢,这会态度好得令丁衔笛不解,她问:“你没有其他目的?”

    “有。”

    梅池:“冲我来,阿祖是我的人,你不许和我二师姐讨东西。”

    忽然丁衔笛的袖中传来嘀声,她这才发现游扶泠加上了自己的须臾镜好友。

    丁衔笛自己都没捣鼓明白这玩意的功能,没想到对方已经定到了她的位置。

    一股杀气自下而上袭来,司寇荞退得很快。

    丁衔笛迅速拦下熟悉的灵力,待游扶泠上来,率先送上斥巨资买的养颜丹。

    司寇荞见识过这一对的狠辣,也不想惹得一身骚。

    更不明白游扶泠长得这般仙人之姿,怎么醋得这么不讲道理。

    梅池无奈地和她对视,似乎早已习惯:“对不住啊,我二师姐的道侣就是如此蛮横无理,泼辣成性、醋海滔天。”

    游扶泠没空回应这种污蔑,她本就因身体虚弱心情不好,瞧见这擂得老高的养颜丹,还有楼下的广告宣传,问丁衔笛——

    “你想暗示什么?”

    第127章 春秋不寄4-7

    “咳……”司寇荞被这句话逗笑了,呛了半天水。

    梅池原本和丁衔笛坐在一边,游扶泠一来,识趣地让位。

    “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丁衔笛无奈摇头,伸手捞走游扶泠要收起的丹盒,“你不用我自己用。”

    二人就这么当着司寇荞的面从你推我取演变成双手如残影的交手。

    司寇荞无言半晌,开玩笑问梅池:“她们不是天阶道侣么?这算感情好的?”

    西海那一架打得天昏地暗,丁衔笛为了游扶泠甚至不惜引天道誓约的雷。

    当时司寇荞已经上岸,瞧见那黑压压的雷云依然毛骨悚然。

    点星宗是破落宗门,表面上的三宗说到底只有炼天和陨月。

    没出什么大能的宗门总是惹人轻慢,也未曾听闻点星宗有什么宗门秘术,但丁衔笛横空出世,能和公玉家的主君抗衡。

    寻常人不要命的缠斗多少还有些胜算,丁衔笛却不是这么好弄死的。

    这点司寇荞不要太有经验。

    这年头修士也考法器对抗,丁衔笛一剑一伞,算上巴蛇,也只是多半个,却像个全科。

    法修最精妙的符箓她以伞开合,伞面上的符文和不要钱一样,若是辅助游扶泠的法阵,恐怕无人能伤得了她。

    梅池:“她们感情不好,还有谁好。”

    丁衔笛和游扶泠还在斗嘴,司寇荞懒得看这二人调情,问梅池:“这不是练翅阁的最新款须臾镜?昨日便卖脱销了,你何时得到的?”

    梅池全然不知,“二师姐送我的。”

    丁衔笛赢了游扶泠,扣住对方还企图挣扎的手,正要出声,游扶泠道:“你不是从棘州出发的,怎会比我还快?”

    丁衔笛:“我就说你在外边有人了,幻境里支支吾吾,被我抓个正着吧?”

    窗边的风吹起她未梳髻的发,长眼横斜的笑意宛如盛开的桃花,连梅池都有些恍惚,心想二师姐好像比从前又长大了许多。

    她都有点儿忘了二师姐最初是什么模样了。

    游扶泠踩了丁衔笛桌下的靴,她不留情,趁着对方吃痛反手摁住丁衔笛的手。

    “我看你才有事瞒着我,”游扶泠出来匆忙,也未束发,比起丁衔笛逗弄人的摇头晃脑,乌黑如瀑的发衬得肌肤越发苍白,浅淡的眉眼扫过丁衔笛得意的唇角,“你和练翅阁有关系。”

    丁衔笛:“怎么说?”

    “我之前一直在道院,与你在一起之前,小梅池可以给我作证。”

    梅池唇上还有奶酥,司寇荞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远方,路过的姐妹挽手离开。

    “我给二师姐作证,她完全没机会接触练翅阁。”

    她唉了一声,“不过后边我就不晓得啦。”

    “二师姐现在神神秘秘的。”

    丁衔笛诶了一声,“你到底站哪边?”

    梅池:“你们都是一家人,我站哪边都是一样的。”

    木勺戳进酥山,葡萄干卷入浓稠的奶酪,梅池想念祖今夕毫不遮掩,“要是阿祖也能吃到这个就好了。”

    游扶泠:“不是说人还没死,你一副祖师姐死透了的模样作甚?”

    丁衔笛都来不及让她住嘴,心想这人难怪除了体育项目不参加,辩论都看不上,是怕把人气进医院或是把自己气进医院太亏吧。

    梅池不和她吵架,又吃了一口酥山,“喜欢的人半死不活是什么滋味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知t道我二师姐昏迷的时候谁在团团转。”

    丁衔笛好奇地看向游扶泠。

    游扶泠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梅池又道:“还好我二师姐还活着,若是不在了,你定然是那种‘我要天下人给我的道侣陪葬’的妖女。”

    司寇荞都听笑了,丁衔笛更是笑得抽搐,还很给面子没有拿开游扶泠捂着自己眼睛的手。

    “这有错么?”

    游扶泠哼了一声,“你做得到么?”

    “我又没死,祖师姐还没死透,说这些干什么。”丁衔笛把未动过的酥山推到游扶泠眼前,“尝尝这个。”

    她又给梅池要了一份窗外路过摊贩卖的灵果,安抚得司寇荞都多看了她两眼。

    丁衔笛问:“你也要?”

    司寇荞摇头,“我已将所知的都告知于你们了。”

    “梅池之前便多次寻过我。”

    她从前嚣张,如今半张脸,或者半个身体都不是人了,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经过改造的修士也没什么口腹之欲,补充的也是矿石做成的液体,天都内随处可见针对这些改造人的铺子,也能算酒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司寇荞又道:“我认识的人与我说,三日后的拍卖会会出售西海的部分法器和机械灵宠。”

    “机械白鲨我未曾见过,倒是见过西海的半机械龟。”

    “不过……”

    祖今夕是她带出来的,司寇荞于情于理也有责任,“你们若是想去练翅阁一探究竟,我可以与你们同去。”

    游扶泠早已辟谷,丁衔笛在这边摸不出她的喜好,反而在幻境里摸出了几分。

    这人无论哪辈子都不爱吃大鱼大肉,上古凶兽爱吃素。

    甜的也爱吃,翟索那辈子,游扶泠这个做继母的吃了不少冰甜的玩意,说在家里妈妈不让吃,太冰的不可以,太咸太辣的也不可以。

    酸甜苦辣,游扶泠对苦麻木,甜也浅尝辄止,现在丁衔笛又往她面前堆甜的,看得梅池都有些奇怪,心想二师姐怎么对游扶泠越来越像哄小孩了。

    我都不爱吃这么甜的。

    “我也要去。”梅池说。

    “不过练翅阁昨晚发生了大事,还有人传谣照洲的封魔井破了,今日不营业。”

    司寇荞看了对面坐着的剑修,丁衔笛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怎这般看我?”

    司寇荞:“你干的?”

    丁衔笛颔首:“我家阿扇被练翅阁阁主抢走,不抢回来的话我枉为天阶道侣。”

    游扶泠冷笑一声,梅池问:“怎么了,你不希望二师姐救你?”

    “你不会移情别恋吧?!”

    司寇荞:……

    感情真的好吗?这是可以明晃晃说的?

    再病弱的人好歹是个修士,拧断了木勺,一双眼沉沉地看向梅池,“是。”

    司寇荞看向丁衔笛,对方撑着脸,宽袖露出她手腕上挂着的饰品,剑和伞都成了装饰,看不出昔日在深海披靡的气势。

    梅池:“了不起。”

    司寇荞没当真,好奇地问游扶泠:“你见过练翅阁阁主了?长什么模样?”

    琉光九州分三宗三世家和三矿气行,练翅阁与隐天司似乎是深度合作关系,不少使君在练翅阁也能获得最高的维修资格。

    唯独阁主神秘,司寇荞询问过给自己维修的机械师,对方在阁中升迁都算快了,依然没见过阁主本人。

    丁衔笛也很好奇,“是啊,到底什么姿色能狐媚到我家阿扇?”

    她清越的口气急转直下,眼神也幽怨了几分,“难道是我如今年老色衰,一没遍布九州的家产,二没有号令琉光的权力,阿扇就不要我了?”

    梅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种调情不要也罢。

    阿祖才不会这样。

    司寇荞被逗笑了,很难想象眼前的丁衔笛是当年在剑冢的妖人,怪好玩的。

    游扶泠:“是个戴面具的女人。”

    那声音和丁衔笛实在太像了,游扶泠狐疑地看向对方,“你当真不认识?”

    丁衔笛:“我若是认识,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找上门说要找一头没皮的鲨鱼。”

    梅池:“二师姐,不要这么说阿祖。”

    丁衔笛叹了口更幽深的气,“女大不中留。”

    游扶泠:……

    这么插科打诨,更可疑了。

    结合对方那关乎天道的身份,游扶泠更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观的塑造都有丁衔笛的手笔。

    可惜她没有长时间逗留娄观天那一世,不然丁衔笛还有什么瞒得了她的。

    司寇荞:“看不出年岁?”

    “我听闻练翅阁阁主从未更换过,那些念着机械飞升的可都是奉她为真神的。”

    “活了万年之久,的确比修士更长寿。”

    “看不出,脸上是一块铜钱面具,”游扶泠又嗤了一声,“说话断句怪异,听起来非人非妖。”

    “还豢养了一堆聒噪的丑东西。”

    连梅池都听出了几分熟悉之感,看向丁衔笛,疑惑地问:“二师姐,你不会也有什么后台吧?”

    “倦倦之前同我说,一般话本的主角穷酸的到最后都是特别厉害。”

    “什么父母厉害,去哪里都掉机缘,道侣也是满地捡,什么前辈都会帮忙。”

    她越说越觉得符合,哇了一声:“二师姐!那练翅阁阁主不会是你娘吧!”

    丁衔笛差点没忍住,她把茶水咽下去,咳嗽半晌,“你说什么?”

    梅池捧着脸,“我推论得应该没错啊,二师姐你本来就在遥州做乞丐,指不定是以前和爹娘因为意外分开了。”

    游扶泠:“是么?”

    她是最清楚丁衔笛底细的,却在这时候和梅池站在一边,“那人的声音和你很像。”

    梅池:“那我们现在就去。”

    她囫囵往嘴里塞了几颗糖,“走。”

    司寇荞不在状态,“什么?”

    她认真看了丁衔笛两眼,似乎颇为认同梅池的推论,“你非人非妖,练翅阁的阁主也是,难道你之前的蛇身也是练翅阁改造的?”

    “也不对吧,道院只能收入道院之后断手断脚改机械的弟子,你这种……”

    她们越说越离谱,丁衔笛正要辩解,余光忽然瞥见窗外一道人影路过……

    “祖师姐!”

    梅池倏然转头:“什么?!”

    游扶泠也看了过来,“你转移注意力也不用如此……”

    她也看到了街市上瘦高的背影,只是对方侧着身子,无法看到全脸。

    “那是祖师姐么?”

    梅池已经跑了出去,司寇荞望着倾倒的茶水和滚到地上的酥山小碟,“你们也太闹腾了。”

    看丁衔笛也要走,司寇荞喊住她,“听说你在寻找天烛,三日后的拍卖会有这样东西。”

    没了灵脉滋养的游扶泠走三步喘两口,很难看出是修道中人。

    丁衔笛说了声多谢,揽住游扶泠的腰,扶着她追上梅池。

    天都白日街上也热闹,梅池跟丢了人,只好询问方才那道身影停留的铺子,问掌柜的:“方才那人……”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松信,投出祖今夕的模样,“是长这样么?”

    掌柜的辨认了好一会,摇头道,“那人戴着面具,只看得到嘴唇和下巴,不长这样。”

    梅池:“你再看看。”

    丁衔笛和游扶泠站在身后,小型飞舟偶尔穿云而过,天都交通网天上地下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居住了多少修真者,白日的照洲神鼎宛如巨大的天幕投影,也可以看到隐天司的飞舟来往。

    游扶泠问:“你信司寇荞的话?她以前对你做什么你不知道?”

    “信,”丁衔笛握着游扶泠袖摆下的手,太凉,游扶泠的面色苍白,更像是大限将至,丁衔笛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依然要凑齐刚穿书要的东西,“她对妹妹是真心的。”

    “公玉凰对她妹妹便不是真心的了?”

    “都是真心的,所以利用和被利用,不是么?”

    日光落下,梅池失望地转身,朝丁衔笛走来,“二师姐!”

    丁衔笛忽然问道:“你和司寇荞说我要天烛?”

    当时一路同行,丁衔笛想找什么,梅池也略知一二,祖今夕自然也知道。

    真正的天烛是白鲨肉身所做,当初公玉家和矿气行赵家霸占西海,猎取了不少白鲨和饵人,散落在九州各处,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梅池颔首:“她在天都时间长,知道得比我多。”

    她头上少了两个团子,游扶泠看着也不太习惯,归于丁衔笛成日把梅池当小孩养活,莫名生出了孩子长大的怪异感。

    她移开眼,听丁衔笛道:“那三日后我们一同去拍卖会。”

    梅池又问:“那这几日呢?”

    丁衔笛晃了晃和游扶泠牵着的手:“你说呢。”

    梅池哦了一声,“那我先回青无楼了。”

    丁衔笛目送她离开,游扶泠一直看着她,“有必要看这么久?”

    “为什么不可以,”丁衔笛晃悠着被自己捂热的手,“这t位真人,你没有发现我们是朋友中一直没有分开过的一对吗?”

    游扶泠:“是么?”

    “不知道谁逗留在幻境中,昨日才把我接回来。”

    她好像永远不会满意,丁衔笛笑了笑,“不知道谁在幻境中用身份压我。”

    “公玉凰的大荒之音弹得也太烂了,我和你何止这几辈子,筛选出来的凭什么我都是弱势群体?”

    “我绝对做过大官。”

    游扶泠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扫过丁衔笛扬起的眉眼,“是么?”

    “某位天神大人应该什么都记起来了,知道是谁害我不得不受苦的。”

    “我若是流落街头,你的命运必然比我还惨。”

    丁衔笛:……

    还真被她说中了。

    她的不语取悦了游扶泠,法修往前走一边问:“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天都卖什么的都有,丁衔笛指了指西南方向特别晃眼的一栋楼,“我位高权重的道侣,应该遵守你的诺言了。”

    游扶泠看了过去,那栋楼挂着飞舟的标志,还修了停飞舟的坪,试飞的修士也不少。

    丁衔笛摇头晃脑,当街和她撒娇——

    “娘子,你和成亲可说要给我买最贵的飞舟。”

    游扶泠这才意识到,季町给自己的盘缠早就花光了。

    之前路上倦元嘉堪比ATM,游扶泠更没有发愁过这些,如今只有她和丁衔笛单独行动……

    游扶泠第一次感受到没钱的滋味。

    丁衔笛绕着她好几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购买手册,“阿扇,我要飞舟里的玛莎拉蒂,喜悦号;不行的话,这也不错,舟头有三个大鼻孔,是不是和……”

    游扶泠扫了两眼,“败家。”

    丁衔笛:“那你喜欢哪个,我买。”

    游扶泠:“你哪来的钱?”

    丁衔笛:“娄观天的遗产啊,我存了不少,来的路上取了一些。”

    “还有一部分在首座坟里呢,以后再说。”

    游扶泠:“那都是我的了。”

    她转身朝那栋楼走去,丁衔笛追了上去,“怎么就是你的了?”

    她的追问更像是揶揄,眼睛都快眨出花来,游扶泠不如她意——

    “因为丁衔笛是我的。”

    第128章 春秋不寄4-8

    接连几日,丁衔笛都开着目前琉光大陆最流行的飞舟,和游扶泠一起绕着天都转悠。

    小型飞舟与需要渡口认证的渡口飞舟不同,更像是上天的摩托。

    购买矿石后倒入引擎,自动转化为矿液驱动,仪表盘内嵌导航,和天极令功能相当,也有专门插入须臾镜的地方。

    飞舟钻入云层,星星似乎也近在咫尺,丁衔笛降了速度,看向坐在一旁的游扶泠。

    她昨日让练翅阁小杪分别送到遥州和棘州的须臾镜已经到了,她们的须臾镜都弹出新的消息。

    倦元嘉掌握了功能,还建了个群。

    【大赦天下】

    [倦呐]:你们能看到我发的消息?

    [季町]:这是什么?

    [明菁]:季师姐,你抵达炼天宗了,近况如何?

    [我好饿]:倦倦!我在天都吃到了好吃的,给你看看。

    [倦呐]:这不是比天极令和松信还好玩?我正愁最近矿气不稳定,只能用符箓传音呢,族中的符箓师头发都掉了不少。

    [倦呐]:不对啊,这不也是练翅阁做的吗?原理也应是矿石啊。

    ……

    丁衔笛望着日暮的天都,偶尔扫一眼消息,“倦元嘉话真多。”

    “比不上你。”

    游扶泠靠在一旁,她手握着的是方才机械仙鹤送来的丹药,抵达遥州主持宗门的季町送来的。

    她听说游扶泠旧疾复发,说会联系师尊询问询问。

    丹药苦涩,穿过来的游扶泠吃了很多年。

    与丁衔笛结为道侣也只能暂缓她身上沸腾的灵力,可若是丁衔笛彻底抽走她的灵力,游扶泠依然会死。

    她比谁都厌烦这样的身体,却无可奈何。

    天都空中也有飞舟的轨道,隐天司还有专门的使君分管这些在天都乱窜的飞舟。

    丁衔笛找了个可以停靠的位置,远看像是悬浮在云层上。

    她拿走游扶泠手上的丹药,凑过去贴了贴对方的面颊。

    游扶泠顺势掐上丁衔笛的脸,“练翅阁阁主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游扶泠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长,梅池都看出了不对劲,私下问过丁衔笛许多次。

    但她又不敢直言,反而是丁衔笛安慰她。

    游扶泠醒来不见丁衔笛,询问梅池,梅池便说二师姐去隐天司了,随手一指,便是云层上的巨鼎。

    至于丁衔笛到底是不是去隐天司,夜晚游扶泠嗅过丁衔笛身上沾染的味道。

    隐天司的门主宣香榧是个和善的修士,偏爱清雅的熏香,但丁衔笛也没有撒谎,只是除了去隐天司,她还去了练翅阁。

    只有练翅阁才有如此冰冷的矿液味道,像是地底深处的幽泉,闻一口骨头都要冻碎。

    不仅如此,丁衔笛身上还有好几根鸟毛,能辅助她作案的也只有点星宗那只大鸟了。

    夜深的天都越发热闹,丁衔笛拿走游扶泠捏着的羽毛,嘀咕一句:“说得像是我去偷人。”

    游扶泠睨了她一眼:“那还是偷鸟?”

    天都已经入冬,她修为颇高,不畏惧严寒,丁衔笛还要固执地给她披上素缎的短绒披风。

    晚风吹得这些短毛也在摇晃,像是游扶泠比星星还晃悠的心。

    丁衔笛太可疑了。

    “我和飞饼有什么好偷的,她有道侣的,叫卢追云。”

    丁衔笛惯会享受,飞舟上也要装满天都的特产。

    游扶泠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在现代,她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就要是出车祸穿来的,恐怕车上也都是吃吃喝喝的。

    “你不是说她死了么?”游扶泠说完把话掰了回来,“又不回答我的问题。”

    她生气会惯性鼓着脸,这是从前戴着面纱,不太容易发现。

    在原世界又很少出现,丁衔笛就更不得而知了。

    冷冰冰的可爱,像是冷冻过的糯米糍,夹心是红豆的。

    丁衔笛开了一罐竹筒装的甜茶,望着浩瀚的星空道:“你这么聪明,应该有答案了吧?”

    游扶泠:“她声音与你一样。”

    丁衔笛连续几天潜入练翅阁,有大师姐这个老客户陪同,见到那残魂也轻而易举。

    做娄观天的时候她留下了一道程序,千万年周而复始,程序也会出现bug。

    但现在的丁衔笛无法彻底收回这道残魂,顶多算蓝牙连接成功。

    “但很奇怪,说话断断续续的。”

    游扶泠看向丁衔笛,对方移开眼。

    “看来也是你。”游扶泠笑了一声。

    丁衔笛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嘴硬,犹豫几分,“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又是什么意思?”游扶泠推开丁衔笛递过来的甜糕,“那我可以和她同眠么?”

    甜糕掉在了地上,丁衔笛啊了一声,“什么?”

    披着毛氅的女修面容也成熟许多,眉宇的病弱并未消退,反而更像画中纸人,“她对我很感兴趣,你要是晚几天来,我应该可以问出点别的。”

    丁衔笛:“炸我呢。”

    “她只是一道程序,没有你说的……”

    这几日丁衔笛与游扶泠睡在一起,从前照顾病人的方法不太适用。

    青无楼夜晚热闹,丁衔笛没少听到一些不太健康的声音。

    “那种功能。”

    游扶泠:“这种事有手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哼声道:“不像有些人,蛇不蛇人不人,舌头也烂,差劲死了。”

    丁衔笛差点从座位跳起来,“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你到底多喜欢蛇啊!”

    游扶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是我喜欢,你才会转生成蛇的,不是么?”

    丁衔笛:……

    糟糕,居然没办法反驳。

    游扶泠:“怎么不说话了?”

    丁衔笛话中带笑:“我看你就是想玩弄我。”

    云层上的飞舟也能被月光照彻,游扶泠却没有像丁衔笛想的那样继续和她斗嘴,她问丁衔笛:“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原世界?”

    丁衔笛点头。

    游扶泠又问:“是回不去,还是你不想回去,或者是不能回去?”

    开飞舟的剑修戴着梅池送的毛毡帽子,嘴唇刚张开,游扶泠又道:“还骗我的话我就……”

    她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要挟丁衔笛的。

    没什么比原本身世差不多的对手忽然蹿升到天神高度惹人厌烦了。

    难怪这么讨厌。

    烦躁席卷游扶泠好看的眉眼,她垂在一旁的手紧握成拳,一旁的丁衔笛忽然侧身,握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

    “你也太聪明了。”

    “之前混得这么差纯属一拖二还要带个没脑子的巴蛇吧?”

    丁衔笛声音本就清越,含着笑的时候落入耳中酥酥麻麻的,“我没办法从梦境回去。”

    “只能等宣伽蓝带t着碎骨过来,才有回去的可能。”

    游扶泠:“为什么?”

    丁衔笛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思考半天,“就像是你在电脑登录了一个账号,就没办法在同一台电脑再登录一次。”

    “只会弹出您已登录过此账号的通知。”

    游扶泠:“那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有两个你?”

    “这个世界的我也不完整,”丁衔笛抱着游扶泠也能感受到她的凉意,“最早的穷酸乞丐也只有三魂,练翅阁的那一段算娄观天时期的碎片。”

    “我穿来了,合成一个你喜欢的丁衔笛。”

    她还不忘强调一句你喜欢的。

    游扶泠眉头蹙起,“那你在原世界的身体……”

    丁衔笛:“维持生命体征都算不错了。”

    她安抚着游扶泠的不安,“你也知道,我上面还有人。”

    “就像……头顶无时无刻安着监控一样。”

    游扶泠:“是巴蛇说的天尊?是你的什么人?”

    丁衔笛:“上司?老板?反正不是妈妈。”

    她挑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要是业绩干得好,再升职就可以坐到祂的位置,掌管三千宇宙,各种各样的世界。”

    游扶泠:“那原世界……”

    哪怕知道了前世今生,上古从前,她依然想念陈美沁。

    妈妈是真实的,那是无数个世界里,对她毫无保留的女人。

    丁衔笛:“那是我找到的缝隙世界,不在天尊管理的范围。”

    “这话说得我好像无所不能。”

    她抱游扶泠抱得更紧,“可是我做不到无所不能,阿扇。”

    “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也有代价。”

    “我想要完美的结局,总要牺牲点什么。”

    “可是我又不想牺牲朋友、家人和恋人,就只好暂时牺牲掉我自己。”

    游扶泠:“这个世界都不流行自虐型救世主了。”

    她语气活泼了许多,丁衔笛哀怨道:“你不应该担心我吗?”

    “我担心,”但游扶泠也了解丁衔笛,“但是你这种人,不做没准备的事。”

    就像以前的比赛,每次都惊险万分。

    丁衔笛太漫不经心,输赢都轻而易举。

    “我不会为你哭的,”游扶泠知道她爱看什么电影,推开丁衔笛还黏着她的怀抱,“我要你把一切计划都告诉我。”

    “我要做什么,才能彻底走到结局。”

    丁衔笛:“现在说吗?”

    她们的小型飞舟停在轨道边沿,可以俯瞰天都大半夜景。

    偶尔有修士开着酷炫的飞舟经过,似乎经过加大了引擎的处理,矿气喷出,简直像尿了。

    游扶泠:“不想说就算了,总是推三阻四。”

    飞舟没买几日,已经堆满丁衔笛成日闲逛买的东西,还有不知道她哪里买的丑东西。

    一金一银两条蛇挂在仪表盘上,随着起降摇晃,和交尾似的,昨日巴蛇上飞舟还哑巴好半天。

    上古凶兽似乎从未有过**对象,蛇脸也露出两团红晕,过了好一会才埋入梅池的小挎包,声音颤巍巍,说你们不知廉耻。

    梅池比丁衔笛抢答,说你一条蛇要什么礼义廉耻。

    似乎这句话都能令她想起祖今夕,露出几缕落寞,望着窗外不说话了。

    “怎么又成了我推三阻四!”

    丁衔笛从储物灵珠拽出一条黑色的大氅,披在两个人头顶,像是隔绝出了小片仅二人可见的空间。

    哪怕成了修士,她的凡人做派依然不少。

    星光下坠,丁衔笛轻声说:“要讲很久的,没有盘古开天,也得说到天亮。”

    游扶泠:“可以从梅池和祖今夕说起。”

    她还惦记着当初丁衔笛在藏书阁找到的《琉光杂记》,得知里面的内容不是宣伽蓝写的,而是娄观天留下的,咬着唇半晌不言。

    丁衔笛看得出游扶泠想骂她,又苦于没有骂人的词汇,只能忍着。

    她伸出手舍身泄愤,目前手臂上还有某骨头蛇留下的牙印。

    丁衔笛看她侧过脸,条件反射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能再咬了。”

    游扶泠嗤了一声,丁衔笛又低声道:“回去我换成蛇信伺候阿扇小姐,可以吗?”

    头顶的大氅沉重,明明她们的飞舟合上了半棚户顶,不存在其他路过的飞舟瞧见她们的状况。

    丁衔笛偏偏喜欢偷着说话,游扶泠就吃这一套。

    “就这样吗?”游扶泠的手已经被丁衔笛焐热了。

    这几日丁衔笛照顾游扶泠照顾得无微不至,比起道侣,她们更像是凡人的夫妻,举手投足说不出的默契。

    结合倦元嘉的话,梅池怀疑她俩在公玉凰的幻境里洞房了千百次。

    羡慕得饵人偶尔冒出希望公玉凰也给自己和阿祖弹一首的冲动。

    丁衔笛又压低了几分,视线昏暗,彼此的呼吸缠绕,“那你还想要什么?”

    游扶泠的身体大不如前,若是从前,丁衔笛还想躺着享受。

    鉴于道侣就这个德性,十比一都算丁衔笛大获全胜,她前倾,下巴贴在游扶泠的肩窝,“不说我怎么知……”

    游扶泠没有听她说完,掐住丁衔笛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另一个人笑着张开唇,任由游扶泠充满压迫地和自己纠缠。

    这艘能在天都买上一层楼的飞舟还是太小,售卖部的小二是练翅阁那位改造人小杪的朋友,长篇大论说很适合你们二位。

    什么两位真人都很清雅,不似一些肥头大耳的真人,完全容纳得下……

    个屁。

    丁衔笛手撑在飞舟的窗上,喘息抹去痕迹。

    游扶泠的肺活量太有问题,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体检不达标的存在,亲吻超过三十秒就要晕厥过去,还需要丁衔笛渡气。

    “太弱了。”

    丁衔笛把人勾回怀里,飞舟摇晃,大氅早已落下,月亮在游扶泠迷蒙的双眼里仿佛正在升降,她差点以为自己躺在池水里。

    “不准逃。”

    游扶泠气若游丝,亲吻的红令她原本失去血色的面庞浮上几缕黛色,像是玉雕打了腮红,多了几分人气。

    丁衔笛啄了一口她的唇角,下一瞬被一双纤弱的手揪起衣领。

    道侣的不满浮上眼尾,过度亲吻涨出的眼泪在眼眶打滚,这一瞬连窗外的月光都成了不起眼的点缀。

    游扶泠:“就这?”

    丁衔笛:“不是说要听我坦诚?那等会儿再亲。”

    游扶泠知道她想拿捏什么,却只随心动,“现在亲。”

    几度轮回,只有陈美沁是她的完美妈妈。

    但游扶泠是病弱女儿,也无法做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样的亲吻,只有丁衔笛能给。

    也是她想要的。

    “立刻。”

    “遵命。”

    第129章 春秋不寄4-9

    梅池在青无楼等着丁衔笛和游扶泠回来。

    她今日特地和掌柜告假,出发前在室内走来走去,似乎是太紧张了,总是往嘴里塞东西。

    巴蛇都怕她撑坏肚子,心想这丫头简直比饕餮还能吃。

    过了丁衔笛与她约好的时辰,梅池捧着须臾镜找丁衔笛。

    二师姐没有回复,群里都是倦元嘉无聊的刷屏。

    各地封魔井溢出又封回,局势不稳定,也没有到彻底完球的程度。

    各方势力平衡,隐天司携大宗门安抚百姓,明菁带着母亲和妹妹回明家举行继任典礼,并不与倦元嘉在一处。

    [道侣不在家]:小梅池,别找丁衔笛了,她肯定开飞舟带游扶泠上天了。

    [梅池吃吃吃]:可是我们约好今日去拍卖会的。

    [季町]:天都最近治安如何,我们宗门有人回来说照洲的封魔井也有异样?

    [明菁]:倦元嘉,把名字改回来,成何体统。

    [道侣不在家]:什么体统,你改成倦元嘉是我心上人我就体统一回。

    [梅池吃吃吃]:回季师姐,照洲的封魔井好好的呢,青川前辈,就是之前护送我们去西海的荒部使君,镇守封魔井,应该没问题。

    [季町]:那就好,公玉家最近大肆寻找仙丹灵草,似乎是公玉凰醒来了。

    [季町]:我也听闻照洲天都拍卖会有出售固本培元的神级丹药,据说是万年前碎骨天溪一战后崩出的大能墓穴清出的。

    [道侣不在家]:公玉家现在乱成一锅粥了,他们那跋扈的大长老似乎被练翅阁的阁主伤得不轻,西海一站内斗也死了不少人,不足为惧。

    [明菁]:待我安顿母亲和妹妹,可经过天都与你们会合。

    [明菁]:公玉家盗取阴铃,也谋夺我明家的天铁剑,恐怕还有别的阴谋。

    [明菁]:当日在天极道院,那公玉家大长老指着练翅阁阁主说是丁衔笛,为什么?

    [道侣不在家]:丁衔笛在哪里?小梅池你直接发一张定位引雷符,劈死那对鸳鸯算了。

    [明菁]:好t毒。

    [道侣不在家]:你不在我就会变成毒妇。

    [季町]:慎言,只劈丁衔笛一人便好。

    [道侣不在家]:哇,季大师姐你更毒啊。

    梅池不会画定位引雷符,正当倦元嘉在须臾镜群组中手把手教的时候,游扶泠出现了。

    [棺棺相护]:我们在青无楼的飞舟处等你,带上巴蛇。

    [棺棺相护]:谁给我改的名字?

    [道侣不在家]:还能有谁,你那遭天谴的相好呗,有豪华飞舟了不起啊,九州限定款了不起啊。

    [美丽心情]:了不起,你喜欢你也可以买。

    [道侣不在家]:你等着我开飞舟来抢。

    梅池收到消息便带着巴蛇去了青无楼外,丁衔笛开着飞舟绕着酒楼一圈,精准地停在梅池走过的窗户边。

    巴蛇:“我要坐前边。”

    游扶泠:“你挂镜子上。”

    小型飞舟不像渡口的飞舟还有好几个舱门,丁衔笛重金购入的飞舟堪比飞舟里的超跑,有没有羡煞旁人她不知道,但能羡煞倦元嘉。

    梅池坐在后边,看游扶泠握着须臾镜改名,问笑眯眯的二师姐,“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

    丁衔笛:“走啊。”

    梅池多看了两眼游扶泠,被游扶泠抓个正着。

    “你看什么?”游扶泠改完须臾镜的名字,声音也没平日那么冷淡,梅池问:“你们和好了?”

    游扶泠:“和好?我和她吵架了?”

    梅池:“没有吗?”

    巴蛇像条狗一样趴在梅池边上,呼噜声此起彼伏,明显是装的。

    丁衔笛:“没有吵,这叫……”

    游扶泠:“那是司寇荞么?”

    飞舟不落地,天都内随处可见乱飞的飞舟,隐天司规划出的路线还有穿过别人厅堂的。

    这也能算天都独一份的风景了,就算有导航也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下。

    昨日丁衔笛不小心飞过一家灵宠铺子的中空地带,还惊起一阵机械猪猪大叫。

    还好巡城的城管是她大师姐飞饼,没有罚款。

    夜晚天都霓虹亮起,酒肆营业的灯笼随风飘舞,哪怕天上飘着细雨,也不影响街头表演的舞乐队伍,热闹非凡。

    丁衔笛斥巨资购买的飞舟自带导航,但只有天都版本的,提醒她前方即将路过飞舟站台。

    等待公共飞舟的人群最前头,就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修。

    丁衔笛:“她是在等车,还是等我们?”

    梅池:“她说她也要去,毕竟阿祖是她带来天都的,她想要帮忙。”

    游扶泠没有说话,司寇荞性格睚眦必报,在道院做公玉家的狗也算穷凶极恶。

    因为真相反水也符合她的个性,但她必然不会这么算了。

    “我看这也是借口,”丁衔笛眯着眼望着飞舟站台上的女修,细雨中改造过的机械修士手上还缠绕着一朵蔷薇,“她定然会找公玉凰报仇的。”

    “小师妹,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告诉我?”

    “司寇荞都是喝矿液的半机械人了,买那么多美容的丹药做什么?她不会有相好吧?”

    梅池在天都生活好一阵子,虽然开了情窍,在这方面依然没有丁衔笛这么八卦。

    她正要说些什么,游扶泠冷淡道:“打听这个做什么?”

    梅池心想这也要醋,怎么不去开店,“没见过,她在天都居所都不固定,改造过的修士要在天都谋生很容易的,她偶尔在红浪弹琵琶。”

    “红浪是什么?”游扶泠问。

    “找相好的,”梅池嘴里含着糖,“你要是有这个需求也可以去逛逛。”

    “里面有修士,也有改造的凡人,还有专门做了尾巴的或者毛绒耳朵的,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有。”

    丁衔笛都沉默了,坐在身边的女人倒是看了她两眼,“那你二师姐也可以去,她有尾巴。”

    梅池:“二师姐,你娘子好恶毒,你若是破落了,恐怕她会被把你卖了。”

    游扶泠:“若是在祖师姐在里头呢?”

    她似乎认真考虑过,“祖师姐虽然把皮给你了,但她也不是人,搞不好也有好这口的……”

    梅池:“二师姐,要不我们先去红浪吧。”

    飞舟停在站台,丁衔笛拒绝了被游扶泠蓄意引导的小师妹请求,对司寇荞道:“等我们的?”

    司寇荞颔首:“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拍卖地点在天都边际,开过闹市区还要两炷香的时间,路上不少飞舟,公共的私人的,明显都是前往那处的。

    飞舟的仪表盘闪烁着周遭地点,丁衔笛:“边上这些是什么?”

    地图也没有任何标识,从空中俯瞰,居然有磷火。

    司寇荞:“修士坟冢。”

    “我与你们似乎在坟冢特别有缘。”

    丁衔笛:……

    梅池还念叨着红浪,司寇荞听后笑了笑,“祖今夕不会在红浪。”

    游扶泠依然对她保持怀疑,冷淡地问道:“为何?你好像对天都特别熟悉,之前不是在道院生活么?”

    “入道院之前,也是青州人士。”

    司寇荞一身装束一看便是练翅阁改造过的修士。

    黑夜里的机械手都能发光,照得巴蛇眼睛疼,女人又套上了手套。

    “我杀过人,被公玉凰找到之前,四处流浪,在天都生活过一阵子。”

    丁衔笛和她几次交手,也没怎么仔细看过司寇荞长什么样。

    如今半张人模样的脸唇角上扬,平和得像是勘破一切,反而比从前做鹰犬的时候顺眼许多。

    “红浪是风月之所,祖今夕当时不过是一团奄奄一息的东西,怎么去红浪。”

    周围偶尔开过速度极快的飞舟,本想这片荒原坟冢中心的光点。

    那是一座塔,塔顶有一颗珠子,旋转投射出红色的光,勾勒雨丝和蚊虫的影子,石鼓文的字体写着入口。

    还有倒计时,似乎是拍卖的时间。

    梅池听过司寇荞描述的祖今夕,失去表皮,拼凑的絮状黑影,几乎没有气息。

    白鲨明明是深海霸主,却是那样的宿命,成为从不失眠的饵人辗转无法入睡的根源。

    梅池没心没肺,不知道什么亏欠,如今被愧疚和想念侵蚀,更像是一夜长大。

    “那也有可能是谁把她做成了你这样的,送去红浪了?”

    飞舟自动寻找停下的地点,丁衔笛问道。

    “做成我这样?”司寇荞轻笑一声,黑色皮质的手套贴合她的金属指节,似乎和青川调的是同款,“红浪要求很高的。”

    “即便祖今夕有了人壳,就她那拼凑的肺腑和肢体,不是顶级的机械师无法修复。”

    “能修好,又为什么要把她送进红浪,那里寻求自愿和刺激,”司寇荞望着雨幕中的入口二字,“若是修好,她必然也是为练翅阁做事的。”

    游扶泠:“这是猜测,还是确认过的消息?”

    她嘴上和丁衔笛说厌恶梅池,也扯前世今生,说她是当年剖开她的余孽。

    这种时候,又忍不住关心梅池,偏袒得明晃晃。

    “猜测,”司寇荞不难看出游扶泠的敌意,也不敢小瞧这个弱不禁风的法修,“我的机械师是这么与我说的。”

    “她们从未见过阁主,并不知晓阁主会把玩具投到何处,便暗示我来这里寻找。”

    梅池:“要是没有呢,我应该去哪里找阿祖。”

    她掌心还捏着陨月宗宗主送给她的祖今夕魂灯残片,上面的光点微弱,几乎是梅池最后的念想了。

    巴蛇趴在她膝上睡觉,忽然感觉身上湿了,本想大叫,瞥见饵人悄悄擦去眼泪,又把话咽了回去。

    它不知道多少次庆幸自己不沾染这些凡尘俗情。

    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丁衔笛:“你不是直觉很准吗?”

    梅池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去摸奖都摸不到。”

    青无楼也有针对常客的奖励,无论是转盘还是盲盒,梅池作为工作人员也有体验。

    她来到天都,在道院食堂抽选盲盒早点的运气都没有了。

    “明明以前在道院早餐都能抽到最豪华的。”

    她声音蔫蔫,游扶泠忍不住提了一句:“道院饭堂哪有盲盒,那是祖今夕……唔。”

    丁衔笛把她嘴捂住了,低声道:“棺啊,别火上浇油了。”

    “没看梅池哭了吗?”

    游扶泠还真没看见,她懊恼地闭嘴,梅池也不和她吵,哦了一声,“我说呢。”

    “阿祖好多钱,也都留给我了。”

    “陨月宗的宗主是她的好朋友,说宗门内还有她的一些东西,我都没有去拿。”

    “阿祖在宗门外还有房子,都是我的。”

    丁衔笛抽了抽嘴角,心想那分明是祖今夕杀了的邪修有t钱。

    不过这也算为民除害,也是本事。

    她还开了句玩笑,“你先收着,等她回来发现东西都是你的,以后你按月给她零花钱。”

    司寇荞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眼神在丁衔笛和游扶泠身上来回,不顾游扶泠的脸色,问:“你们有道侣的是这么给钱的?”

    游扶泠没在这方面吃苦过,无论在哪里,前世还是今生,最惨的莫过于开局的上古凶兽。

    做人都锦衣玉食,做娄观天的蛇也是享受。

    她哼声道:“我们不差钱。”

    司寇荞:……

    飞舟落下,坟冢顿时热闹了许多,不少修士走向入口,有的还是从天都外来的,交换着各州的信息。

    “听闻这次练翅阁能出不少好东西呢。”

    “一年一期,可憋死我了。”

    “修士一年算什么,你这人。”

    “这年头谁闭关啊,一年和凡人的一年没什么区别。”

    “我听闻这次会再贩之前出的机械鸟,飞舟一样的功能,还能看家护院呢。”

    “那玩意要来干什么,那么大,鸟不贵,矿石不要钱啊?不是养了个祖宗么?”

    “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应该的。”

    “这位姐姐孤陋寡闻了吧?前阵子有修士切磋,若不是那机械鸟最后扛下法器一击,人神魂都散了。”

    “不是说还有海底的么?西海的神龟制成的丹药,若是不贵,我想要。”

    “倒了一个矿气行,那好东西可多了。”

    “你们见过饵人吗?皮糙肉厚的,最近遥州流行用饵人对抗机械凶兽,赌得天昏地暗。”

    “听闻这种人是上古的神罚者,得罪天神才有这种体质的,很难死的,好像是什么的饲料来着?”

    “西海的不就是鲨鱼群吗?诶你们见过鲨鱼么?”

    “那得是白鲨,普通的没什么好怕的。”

    ……

    周围吵闹,丁衔笛听了一路,也关心梅池的状况,连游扶泠都时不时回头看。

    来拍卖会的人都戴着面具,她们几个除了司寇荞也都准备好了,梅池揉了揉面具下的眼睛,说:“这我早就知道了,不稀奇。”

    “不然掌柜的也不会让我做工。”

    “青川前辈不也看中我这一点么?”

    丁衔笛:“你都说了祖师姐的财产都给你了,那你还在青无楼做事?”

    梅池唉了一声,“人生地不熟的,大师姐有地方住,我自己还要再找的。”

    “也不想动阿祖给我的东西。”

    “我想……”

    她还未说完的,一行人蛮横地与她们擦肩,“让开!”

    这座塔内部中空,从塔顶依次往下,悬挂着无数条幅,四周的矿石投出拍卖会的物品。

    座位则环绕中心的圆台,并没有设置单独的席位,入内自己找位置即可。

    这群人也戴着面具,但身上的修袍材质极为眼熟,丁衔笛多看了两眼,司寇荞已然认出了这群人来自何处的。

    “小心一些,他们是公玉家的。”

    丁衔笛皱眉,想到须臾镜中季町的提醒。

    她们几人找了位置落座,她低声询问司寇荞:“你知道公玉凰如何了么?”

    丁衔笛破开了大荒之音的幻境,公玉凰受了琴音反噬,至今神志未清。

    当初被逐出道院的司寇荞是由公玉凰送到天都改造的,公玉家的长老也得不到她的魂灯。

    这一次她从西海带着祖今夕逃离,公玉凰未醒,在旁人眼里她也死透了。

    但她的魂灯仍然在公玉凰身上,即便司寇荞找的不是当年改造她的机械师,依然有被对方找到的风险。

    司寇荞:“托你的福,她还未清醒。”

    见到公玉家的人,司寇荞也戒备了许多,得知季町的情报,她似乎有些话想说。

    丁衔笛:“怎么,你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当初公玉凰和我提过,”司寇荞双手交握搭在膝上,凝望着前方塔顶垂下的拍卖样品,“他们有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游扶泠还额外施了一个隔音决,确保不会被公玉家的人监听。

    “补天计划。”

    游扶泠蹙眉,忆起那日西海深处原本置身事外的公玉凰提起的几句话。

    还有联合矿气行在西海对饵人和白鲨族群的灭杀,似乎想要杜绝翻海的可能,从源头解决一切可能。

    在对待魔族的问题上,琉光大陆各方势力都是统一阵线。统一阵线下心怀鬼胎的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丁衔笛似乎不惊讶,“他们试图掌控凡人和修真界,推翻隐天司,成为这个世界的所有者。”

    游扶泠从丁衔笛口中听说过万年前的来龙去脉,桑婵的首徒是被她送回公玉家的,公玉禄又对桑婵有别样的感情。

    “饵人和白鲨的来历,是公玉禄说出去的?”

    梅池坐在一旁,戳着巴蛇扎人手的毛刺,望着不断变换的拍卖品,在看到被笼子关着的饵人时,手太过用力,差点拧断了巴蛇的毛刺。

    巴蛇哎哟一声,打断了丁衔笛的话,司寇荞不知她们几人的前尘往事,担忧地望了眼坐在斜对角的那群公玉家客卿。

    最前面的公玉家大长老似乎有伤在身,他在族中已是德高望重,这次居然还伏低做小,可见与他同行的在公玉家更是大权在握。

    典歌已死,眷族似乎也补上了她的位置,如果司寇荞猜得没错,这次随行的应是那对双胞胎。

    司寇荞:“他们已经知晓我们在此了。”

    她偏头,正好这时练翅阁的翅卫经过,一身机械重甲分辨不出性别的人影经过,司寇荞借着昏暗,提醒丁衔笛:“若是我没猜错,大长老身旁坐着的,便是当初西海救走公玉凰的那一位老祖宗。”

    “他们后方那两个小女孩是眷族,我在公玉家的时候见过。”

    “相传她们是公玉禄的直系血脉。”

    司寇荞说得一套套的,若是之前,丁衔笛还真的吓到了。

    但她已经见过公玉禄了,不要太清楚这位大师姐早就断代了,什么亲族。

    她的生母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宁愿把典禄交给来历不明的女人,都不愿意给公玉家。

    典禄还是人的时候,只把黔迢山当作家。

    被桑婵送回公玉家,也是她算出了余生,自愿去的。

    哪怕天外还有天,金仙上还有神,也无法撼动公玉禄这种生来俯仰天地的能力。

    丁衔笛越是回味越是可怕,游扶泠不动声色地掐了她一把,“想什么呢,口水。”

    丁衔笛:“什么口水,我戴着面具呢,少造谣。”

    她是最没资格说别人造谣的,面具下游扶泠的眼眸弯起,正好撞见公玉家大长老看过来的眼神。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衣着也不是从前的常服,均收敛了气息,就算余不焕来了也没人认得出。

    游扶泠收回眼神,那大长老也觉得斜对角那几个女修怪异,正要说什么,室内的灯光俱灭。

    昏暗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欢迎来到天都葬骨塔拍卖现场。”

    “今日上新四十七件物品。”

    “其中活物十七件,机械灵宠十剑,剩下的法器、灵药、不等。”

    “会场严禁斗殴,杀人夺宝请离开葬骨塔范围。”

    “下面由葬骨塔新任主司开第一件宝物。”

    一盏磷火亮起,宝塔中部的台阶打开,一个与翅卫同等重甲蒙面的身影与第一件宝物一同出现。

    “第一件宝物:西海天烛。”

    “由西海白鲨的肉身炼化,使用者必须……”

    全场寂静,丁衔笛和游扶泠对视一眼,摁住梅池,司寇荞趁机捂住了梅池的嘴。

    她们谁都没想到,新任藏骨塔主司声音与祖今夕一模一样!

    第130章 春秋不寄4-10

    “天烛,这是什么?都有矿石了也不需要什么蜡烛了吧?”

    “土包子,这是点上可以万年不灭的蜡烛,凡人里的皇帝都爱用这做陪葬品呢。”

    “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起拍价还这么高,我等下一个东西吧。”

    “西海白鲨炼化的?我怎么听说西海的活物都被捞光了啊,这都有?”

    “我听到的也是这么说的……”

    周围议论不少,丁衔笛她们三人合力勉强摁住梅池,司寇荞手上沾满了梅池的眼泪,她松手才发现梅池嘴唇都是血。

    丁衔笛顾不上思考别的,听到公玉家的人出价后跟着喊价。

    巴蛇没想到梅池真的哭了,她见惯了这丫头没心没肺,也有些错愕。

    司寇荞低声对梅池t说:“不要轻举妄动,这些翅卫都是天外天的机械修士,不好对付。”

    梅池盯着台上漆黑的身影看,面具像是钉在那人脸上一般,看不出半分血肉。

    这会是阿祖么?

    梅池不敢确认,闭上眼听着这位藏骨塔的主司道:“一千万灵石,还有出价更高的么?”

    是祖今夕的声音,但混沌重重,坐在她身旁的游扶泠显然更有经验,压低声音对丁衔笛道:“是你干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电吉他?”

    这电音实在酸爽,听得丁衔笛都头皮发麻,像是戴了降噪耳机,选择了360°环绕似的。

    她躲开游扶泠故技重施的掐手背,凑近无辜地说道:“你更喜欢那样的?”

    丁衔笛都承认那是自己了,游扶泠欣然点头,“喜欢。”

    “很酷,断句也很有意思,或许比翟老板更好玩。”

    丁衔笛:“你当寡妇上瘾吗?”

    她当然能感觉到游扶泠对前世某个世界的偏爱,看上去冷冷淡淡,爱好倒是很……过火。

    丁衔笛摸了摸鼻子,面具下微长的眼眸望向游扶泠,“难道我这张脸还不够吸引你?”

    游扶泠:“看腻了。”

    她移开目光,望向被梅池狂热注视的葬骨塔主司,试图对比此人和记忆中祖今夕的身形有什么不同。

    电音如出一辙,结合司寇荞说的被上头带走,定然是练翅阁阁主改的。

    但为什么呢?

    丁衔笛说那不过是一道程序,这些年避世不出,只会为了关键人物出手。

    譬如前往道院拯救余不焕的残魂。

    这样的程序还有BUG,丁衔笛是不是还漏了什么没有说?

    “一万零一千灵石一次,还有更高价格的么?”

    葬骨塔是天都外围修士坟冢的灵台,据说落成也有练翅阁出的一份力,这周围空旷好停飞舟,就把拍卖会放到了这边。

    都是修士了,早年还能挖坟找机缘,并不在意吉利不吉利的。

    现场安静,公玉家喊价的修士环顾四周,似乎觉得稳了,正要成交,忽然听到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喊价——

    “两千万灵石!”

    这会丁衔笛也捂不住梅池的嘴了,司寇荞都错愕地看向梅池,心想若是拿不出这个数被练翅阁追杀自己是逃还是舍命陪君子。

    “两千万灵石买个破蜡烛?就算是西海白鲨做的也不至于吧?都能在天都买一栋楼了。”

    “果真是冤大头大多啊,我可听闻这蜡烛是要配合烛台的,不然根本点不亮,练翅阁真是黑心。”

    “这听着岁数不大啊,哪位败家小姐来凑热闹了。”

    “穿得也很普通,边上的是她的仆人?”

    司寇荞听到仆人笑了笑,丁衔笛也不太所谓,挠了挠游扶泠的掌心,“太后,可以成交么?”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游扶泠瞪了一眼身边笑得颤抖的剑修,台上一身重甲模糊面容的主司第确认:“两千万灵石一次。”

    公玉家那边也坐不住了,“这天烛两千万灵石太高了吧?大长老,我们还要买……”

    “天烛也是我们要的东西,必须到手。”

    “但主君的……”

    台上的主司面具遮脸,面具下似乎是一双蓝眼,大长老回想几日前在天极道院撞见的练翅阁飞舟。

    这不是练翅阁阁主,但也和阁主脱不了干系。

    这声音不是丁衔笛,也很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他皱着眉,忽然站在他身侧的双胞胎之一开口:“大长老,这声音似乎是丁衔笛一行人中的丹修。”

    “应在西海一战中死去了。”

    “丹修?”大长老倒是见过丁衔笛一行人收集魔气的影灵,似乎是有一位丹修,也是大宗弟子,与丁衔笛的师妹有些瓜葛,“若是死了,又……”

    “你又想提练翅阁阁主是丁衔笛了?”一直未曾出声的老祖开口,低回的声音带着训斥之意,“丁衔笛的底细你们难道没有详查?”

    后边的公玉家子弟齐齐噤声。

    大长老自从道院回来便胡言乱语,带出去的人都只剩个头,死得毫无痛苦之色,像是在美梦中死去的。

    都是见多了风浪的修士,瞧见一箩筐的头也毛骨悚然。

    “老祖,我亲眼所见游扶泠从练翅阁的飞舟下来,她与丁衔笛本就是道……”

    “住嘴!”

    他们这边过分吵闹,翅卫经过,猩红的眼眸扫过,像是威慑。

    新任主司偏头询问:“你们可要加价?”

    梅池心无旁骛,一心听着这人的声音,袖摆被她抓得皱巴巴的,她倏然回神,又心疼地抚平。

    白鲨送给她的外袍算是法器,不沾风霜雨雪,不畏刀剑相抵,也可以变换颜色形制,算是宝衣。

    但上面已经没有常年缭绕在祖今夕身上的草药气息了。

    巴蛇盘在梅池手腕,饵人骨重如山,心跳却比凡人跳得缓慢,所以活得也长。

    梅池能入道是例外,祖今夕能修道也是例外。

    巴蛇能察觉到万年后这群人身上似乎都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恍若万年前有人提前布局,试图改天换日。

    能有这样手段的,也只有款款了。

    天尊哪有这么好对付的。

    阿扇要是不在轮回中爱上这个天神,该有多好。

    不然早结束了。

    “我看对面不过是个冤大头,回头我们再买回来便是。”

    “主君需要的丹药才是重中之重。”

    公玉家的弟子小心翼翼道,大长老急忙顺着台阶下,老祖颔首,他便对主司道:“不加。”

    黑影望向丁衔笛这边,“两千万灵石二次。”

    游扶泠心想祖今夕皮都没了,当时不过一团影子,这要怎么改,难道浑身都是机械,那会比梅池的身体硬吗?

    一点皮肉没了也不行啊,那要怎么好。

    梅池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炙热无比,似乎要穿透主司的面具,看看这人是不是长得和祖今夕一样。

    但祖今夕的外貌和名字都是偷的,白鲨在被炼化那年就失去了任何可能性。

    梅池甚至不知道她本来要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声音又是如何。

    一无所知,才让她后知后觉,更是痛苦。

    新晋的葬骨塔主司肺腑空空,矿气和矿液维持着她的运转。

    她没有任何前尘记忆,为何这个叫梅池的修士这么看着她?

    “两千万灵石三次,成交。”

    翅卫把天烛带走,梅池需要去后台付款,主司揭晓第二件竞拍物品,声音如常,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丁衔笛问梅池:“你有两千万灵石么?”

    梅池摇头。

    她坦坦荡荡,丁衔笛嘶了一声,看向游扶泠。

    这位大小姐从未体验过囊中羞涩是什么滋味,她的储物灵珠全是季町给她的灵钞,若是须臾镜开通存款功能,恐怕季町也会每日给她打钱。

    写作师母读作师姐。

    游扶泠:“我没有两千万。”

    她眨了眨眼,“你没有吗?不是遗产很多?”

    梅池:“什么遗产?”

    她眼眶还红着,丁衔笛也不忍心她失望,“这个不用你管。”

    丁衔笛从袖中掏出两颗储物灵珠,“先凑合吧,密码是阿扇亲亲。”

    游扶泠:“什么?”

    第二件拍卖的物品似乎关乎升阶,现场格外火爆。

    梅池跟随翅卫去了葬骨塔的交易处,刷二师姐的灵珠买下了白鲨肉身炼化天烛。

    丁衔笛从余不焕坟冢捞出来的烛台本就是她做娄观天那些年收集的,正好凑齐。

    梅池闻了半天天烛的味道,也没有祖今夕的味,失望地把天烛递给了丁衔笛。

    “密码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储物灵珠还有密码?”游扶泠低声问。

    “最新款,倦元嘉送我的。”丁衔笛递给游扶泠一颗,“需要我给你改成我爱丁衔笛吗?”

    游扶泠:“滚。”

    梅池:“改成别的吧,方才说那四个字好恶心。”

    游扶泠:“两千万灵石不用打欠条么?”

    梅池痴痴地望着沉声说话的葬骨塔主司,捧着脸嘀咕:“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打欠条?”

    司寇荞坐在一旁,羡慕之余依然警惕公玉家的人。

    戴面具的眷族双胞胎频频看向这边,也不知筹谋什么。

    当初典歌极力劝阻公玉凰前往西海,也算到了这一趟的结局。

    天命知而难改,眷族若是修炼到极致,还会开心眼,能窥见未来画面。

    也不知道这对双胞胎到什么程度了。

    拍卖会时间很长,中途丁衔笛也拍了几件小玩意,都与法修有关,显然是送给游扶泠的。

    她还给倦元嘉和明菁都拍了适合的东西,最令司寇荞惊讶的是,她居然也有份。

    司寇荞不懂为什么,“你们是否太没有戒心了,t我可是与你们……”

    丁衔笛本就不记仇,也知道一码归一码,“你好歹救走了我们小师妹的道侣,也算恩人了。”

    当时西海一片混乱,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有修士的浮尸飘上来。

    丁衔笛像是不知道自己凶名在外,说话和头顶撒金光一般,慈悲得司寇荞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恶人,会有恶报的。”

    这话丁衔笛没法接,她撞了游扶泠,对方却捏着丁衔笛重金拍下丹药沉默。

    丁衔笛说你会回到妈妈身边,可是。

    那你呢。

    当时星雪纷纷,游扶泠没有问。

    她很想念陈美沁,但也不能没有丁衔笛,不想把丁衔笛留在这个世界。

    哪怕丁衔笛为之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的未来。

    游扶泠:“那好人呢?”

    她低声问丁衔笛:“大家都可以……”

    拍卖会还在继续,梅池看着主司的眼神目不转睛。

    丁衔笛握住游扶泠的手,“都可以。”

    游扶泠:“代价呢?”

    丁衔笛:“代价是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花言巧语,游扶泠应该不相信的。

    但丁衔笛说这句话却不看她,拍卖会的矿灯闪烁,偶尔巡视的光扫过她们这些看客的席位。

    光影下的丁衔笛绷着脸,并不像游扶泠想象的嬉皮笑脸。

    她神色凝重,是少见的近乎惶恐。

    像是她不畏惧代价,唯一的害怕是,不能和游扶泠在一起。

    游扶泠得到过妈妈无条件地喜欢,也一直在确认丁衔笛的爱意。

    她多爱我。

    为什么爱我。

    会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会一直喜欢我么?

    那我应该付出什么,或者我要如何回应?

    这些没人教她,多年的轮回转世,骨头转世也祛除不了她神魂的野性。

    丁衔笛不也应该,不解么?

    却那么笃定什么是爱。

    难道不会是我附身的这根骨头,对她自身的吸引么?

    游扶泠问:“这是代价吗?”

    正好巡视的矿灯再次扫过,丁衔笛望进游扶泠面具下疑惑的眼神,轻声说了句笨蛋。

    “永远很难的。”

    现代世界她们的环境见过太多名存实亡的感情。

    也很难想象真的有人因爱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哪怕有感情,也成为囚笼,唯一的安慰不过是瞬间的真心。

    丁衔笛从前也不相信一辈子,她身边没有,连姥姥姥爷的白首不过是生活。

    哪怕老人家鼓励小孩子去追求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丁衔笛比丁获拒绝得更快,她说自己不需要。

    是真的不需要吗?

    她捂热了游扶泠冰凉的手,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不需要。

    是要的太多。

    这不是她想要,对方就能兑现的诺言。

    游扶泠:“是很难。”

    “别人的永远是一辈子,你就不一样了。”

    “永生永世。”

    她本来可以就那样死去,又费那么大劲把她给弄活了。

    泡开了的茶水要怎么回到最初枯萎的模样?

    游扶泠的指尖挠了挠丁衔笛的掌心。

    “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