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斑斓之城20 想死?想得美,你骗了我……
一口井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井边没有任何植物,甚至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看上去都十分惧怕这口井。
“怎么办?”苏鸣有些慌。
安饶死死盯着这口井, 黑色的井口,完全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井壁一片黑暗,仿佛这口井可以吞噬一切,一如之前看到的那三口井。
不对, 不太对劲, 这口井和之前在其他游乐项目中看到的那三口井不一样!
“不对……”安饶皱眉, 大脑在一片窸窣哗啦声中疯狂燃烧, “我记得有花纹的……”
“是的, 这口井没有花纹, ”柏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安饶身边,“这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井。”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丑蜥蜴为什么没有跟过来?”安饶眉头紧锁,从来漂亮清澈的眉眼此刻写满困惑,“这些植物和斑斓之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记得黑教堂和圣光堡里的那些艺术品吗?”柏川浅淡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 “Papa斩杀怪物, 给全斑斓之城带来光明。”
“如果油画和浮雕上密密麻麻扭扭曲曲的东西其实不是触手而是藤蔓呢?”
“啊!”遮眼的乌云散去, 一切开始变得明朗!
这座城邦原本被植物系怪物占据, 它们悄无声息地生长繁衍侵占了整座城市, 防不胜防地无声杀人, 然后蜥蜴出场和植物达成某种一致, 也就是,植物和蜥蜴演一场戏,蜥蜴和植物都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食物达成双赢的局面。
但是蜥蜴在完成这场戏成为全城人民的圣父被尊为Papa之后却没有履行对植物怪物的承诺,反而把植物怪物困在圣光堡的后花园中不得解脱,所以他们逃进来这么久蜥蜴也不曾出现, 它不能或者说是不敢进这座怪物丛林。
那么,是什么可以代替所有的植物怪物和蜥蜴谈判,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所有的植物都不敢靠近这口井呢?
既然这不是那口游乐园在每个游乐项目中设置的雕有花纹的黑井,那么这口井中一定潜伏着蜥蜴害怕的东西,以至于明明有这么好的杀掉所有玩家的机会也无法将它引诱进这座树林。
“是不是只要杀了它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安饶问道,耳边树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硕大无朋的花朵张开它们满是利齿的猩红花瓣,艳丽的花瓣边缘吧嗒吧嗒地滴着汁液,仿佛是饥饿难耐的猛兽垂涎着猎物,而如同触手一般满是粘液的藤蔓更是蜿蜒而至,以黑井为圆心,将五个脆弱的人类团团围住,柔嫩多汁,骨骼脆韧,是上等的好食材!
斑斓之城的市民还没能靠近这个猎杀场就被外围的花朵和藤蔓绞杀,这是一场属于植物的饕餮盛宴,在属于植物的土腥和人类血液的甜腥中,无数红色绿色的汁液吧嗒坠地,安饶甚至能在叶片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中感受到植物们饱食的狂喜和快乐。
可是这口井,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显得这么沉默这么安静,仿佛根本就是一团虚空。
五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地被狰狞的藤蔓和花朵逼到井口的边缘。
“怎么办……”苏鸣紧紧盯着眼前那朵仿佛口器一般红到发黑的花,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抖,“我们是要跳井吗?”
“你疯了吗?”李可的声音很冷,“这口井里一定有它们的老大,它们把我们不停往井口赶是因为我们就是它们献给老大的食物,笨蛋!”
李可说得对,安饶和柏川互相望了一眼,李可是最冷静的程序员。
他们五人确实是食物,但一定不是井里的未知物最心仪的食物,否则这口井不可能如此无波无澜。
安饶看了看眼前已经伸到面前的那朵花,大张的花朵发出垂涎的嘶嘶声,大量植物汁液顺着花瓣滴到地上,猩红的花瓣上满是带回钩的尖刺,而中间的花蕊好似毒蛇的信子,正在不怀好意地晃动,仿佛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
五个人已经退无可退,就在大家濒临崩溃之际,安饶突然回过头,眼镜上的精光闪过,他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井口,说道:“你想杀的人没有来你很不甘心吧?”
井口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花朵越逼越近的恐怖嘶嘶声。
“我有办法引诱它过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饶的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让指尖变得一片青白,“我会把它引来任你杀戮,条件是放我们出城,怎么样?”
嘶嘶的声音停止,花朵和藤蔓停止进攻,仿佛是在思考这个交易是否合算。
见植物怪物有所松动,安饶连忙继续拱火道:“它困了你这么多年,在属于你的城市里利用打败你的事迹成为全城的神,不仅吃喝不愁还受人尊敬,你真的忍得下去这口气吗?”
安饶的话音刚落,花朵和藤蔓再一次怒张起来,甚至比之前的形态更加狰狞恐怖,整个树林都被笼罩在了一团浓浓的绿色雾气之中,可气氛却有所不同,甚至连心大的苏鸣都感觉出来,这一次,植物并没有正对他们,相比垂涎和威胁,更多的是愤怒。
“放我们走,我会引它来。”安饶不卑不亢,脊背挺直,声音清丽,一身软糯雪白的洛丽塔公主裙也无法掩盖他如松似竹般的清朗气质,那一抹纯白落在柏川浅淡的眼眸中,仿佛浅色琥珀环抱着的一场纯净的梦,被封存被珍爱,即便他是一直骗自己的那个人,柏川也无法否定自己真实的感情。
这就是安饶啊!自己找寻千百度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半个小时,黑井深处发出一声咕噜声,仿佛是地心深处冉冉升起的一个气泡,跨过时间和空间,慢慢悠悠上浮到水面,然后破掉,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
五人小队四周的植物安静了,随即慢慢恢复成原本普通的样子,就仿佛这本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树林,刚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噩梦而已。
它同意了。
“可是你准备怎么让——”时以柔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安饶抬臂勾住柏川的脖颈,然后微微踮脚吻了上去。如云的纯白和冷硬的纯黑珠联璧合,柏川的手揽住安饶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身前,二人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和氛围,让站在身边的其他三个人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开始放轻,生怕打扰眼前这一幕深情。
在妖怪环伺的这一吻中,凝结全部的爱意、珍惜和不舍,安饶和柏川所剩无几的黑发正在一缕一缕地迅速变白,可抓住对方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一滴泪从安饶闭着的眼尾滑落,在清澈的阳光下折射出独属于彩虹的璀璨光芒。
安饶的耳边又响起了下雪的沙沙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沙漏又开始下起粉色的弥天大雪。
可是没有办法啊,要不然大家该该怎么出去,柏川该怎么活下去呢?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他终于愿意正视并且承认自己对柏川的感情。
一切均有预兆的。
斑斓之城市民的头发里没有粉色,而十四根沙漏里只有他的沙漏出现的是粉色,斑斓之城的城民没有制造爱意的能力,他们早已是行尸走肉,爱,是最稀缺的情感,是只有安饶才可以制造出来的情感,有这么浓烈的爱意在此,蜥蜴一定会来!
而这个陷阱想抓获的不仅仅是蜥蜴,也是安饶他自己,斑斓之城逼迫安饶看到自己的感情,承认自己感情,然后呢,然后失去。
痛彻心扉的失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柏川。
他在柏川极具倾略性的吻中感到头晕目眩,或许是因为缺氧,亦或是因为他的大脑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混乱,他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裂帛声,然后一段不知是谁的记忆涌了进来。
他看见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爱怜地拂过白色鸟儿纯白华丽的羽毛,看见白鸟亲昵地偎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看见那个怀抱飘散不见,刹那,血红色的天色中扬起漫天的白色羽毛,安饶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仿佛将人的灵魂都要敲散,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从胸腔向外弥散,似要将人生生撕裂。
安饶在无止境的吻中闷咳出声,一缕鲜血从二人紧紧贴合的唇缝溢出,顺着安饶扬起的下巴慢慢流到他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然后将纯白的蕾丝洇出一团红色,如同一朵艳丽的花,绽放在纯白的雪地。
满腔的浓郁的血的腥甜气息中,安饶赌上一切,用最纯净最汹涌的爱意作为交易,只为引诱那只蜥蜴自投罗网,然后痛彻心扉地失去,哪怕最后被吸干感情成为一具苍白的尸体,他也想让柏川平安离开这里。
毕竟,爱意是百分百的,而怜惜……他此刻只能赌柏川这么冷硬的一个人,他的怜惜一定不会百分百。
“老大!”
“林医生!”
“喂!姓林的!”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安饶头顶最后一根黑发也在慢慢变白,却都无能为力。
“唰唰唰——”是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仿佛巨蟒在林间无声地滑过,谨慎、小心、阴暗。
树林更安静了。
柏川看着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原本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因为流泪而潮湿,亮得惊人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满头白发的自己,满心满眼的自己。
这个,瘦削的,被深山中的凉风吹一下都要咳嗽好几天的人,喝一口酒都能醉得歪歪扭扭的人,其实坚强,聪明,勇敢又善良。
他用自己全心全意的爱意作为赌资,去赌蜥蜴的自投罗网,去赌其他人的出路。
他赌因为自己被他骗过,便必然不会再去怜惜一个骗子。
他太天真了,身体远比头脑诚实,而柏川是一个诚实的人。
——即便面对的是一个骗子,一个勇敢坚强聪明却又天真得傻乎乎的骗子。
柏川用双手抓紧安饶瘦削的胳膊,将他与自己强行分开,双唇分离发出轻微的声响。
“想死?想得美,你骗了我这么久总得给一个解释。”柏川冷声道。
第92章 斑斓之城21 “安律师,我们聊聊。”……
而就在此时, 一阵快速的窸窣声传来,仿佛巨蟒锁定猎物后发起的致命一击,一条丑陋的黑色长影从树林深处猛地窜出, 直扑安饶而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柏川下意识地将安饶整个抱进怀里,将属于人类的脆弱后背暴露给那个丑陋的怪物。
“哗!”一阵猛烈的水声响起,一支墨绿色布满黑色剧毒尖刺的粗壮长茎从黑井中破水而出,顶端的黑色硕大花苞骤然绽开, 露出里面满是螺旋状排列的尖齿, 嘶嘶作响地对准蜥蜴扑来的方向张开它全部花瓣, 尖齿和黏液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等待它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猎物。
满身肉瘤的丑陋巨蜥一惊, 发出嘶哑难听的尖叫, 但飞在空中的它此时已经无力转身,四只爪子徒劳地在空中抓了几下便嘶嚎着落入专门为它设计的天罗地网中。
巨大的花朵迅速合拢花瓣,整个花苞闭合得严丝合缝,站在井边的五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断鼓包的花苞, 那显然是蜥蜴怪物拼命挣扎的痕迹, 很快整个花苞开始扭曲旋转, 它在绞杀那只蜥蜴!
类似咒骂的嚎叫声越来越弱, 原本鼓鼓囊囊的花苞也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蜥蜴就这样被这朵可怖的花给消化殆尽。
“咕咚。”随着蜥蜴的残骸被吞进植物怪的根茎内, 整个树林中一片寂静, 外围城民眼中的白翳消失不见,正迷茫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一片陌生的丛林中,而之前那些骇人的藤蔓和花朵则回到普通植物青翠欲滴的模样,天真单纯地在阳光下伸展着柔弱却生机勃勃的叶片。
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普通和平凡, 仿佛这只是一个圣光堡的什么开放日,引得所有人都来参观这座神圣城堡的后花园。
吞噬完蜥蜴怪物后,那只骇人的黑色花苞将自己的尖端沉默地对准安饶,树林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其他四个人在看到花苞对准安饶后简直全都石化当场,大家刚刚领教了这个怪物的实力,如今站在它面前,仿佛是一只蚂蚁面对一场海啸,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跑和反抗的余地。
而它在想什么,在看什么,谁也不知道,植物没有五官不会说话,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想一口把安饶吞了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敢说话,而时以柔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离安饶最近的柏川,他在发抖。
在硕大花苞的威压下,被怪物盯上的安饶依然脊背挺直,他努力抬头与花苞尖对视,一头白色的半长头发在阳光下灿烂耀眼,柔软精致的蕾丝裙摆和苔绿色的缎带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被柔软布料包裹着的人却刚硬如铁。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苞突然动了动,从花苞尖端吐出一块白色石子,然后花苞朝着天空再次绽放,整个树林瞬间战栗起来,草木生长,花朵盛放,藤蔓蜿蜒,这是属于植物的狂欢。
而在这一片生机盎然中,一条之前不曾存在的小路突然出现在安饶面前,看不到它通向的方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大家踏足。
结束了,安饶轻轻吐了一口气,弯腰捡起那颗白色石子。
柏川紧绷而颤抖的肩膀倏然放松,一个箭步过去就将安饶紧紧抱进怀里。
“老大……这路……”苏鸣也蹭了过来。
“我觉得可以走。”李可背着手站在一旁说道。
“我同意。”时以柔也点了点头。
虽然怪物是不可信任的,也是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以及受人类道德观约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饶觉得可以相信这条路,就好像这些植物会与一个怪物订立契约并且对它毫不设防一样。
“我们走吧。”安饶的话很轻,仿佛是长久的紧绷倏然放松下来的疲惫,又仿佛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淡然,然后朝那条弯弯曲曲的林间小径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次,他走在最前面,而柏川却再没有默契地走在最后面,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有危险,他们只需要平平安安地走完这条路走出这座城就可以了。
柏川一言不发紧紧牵着身边这位漂亮青年的手,在这座荒谬的扭曲的灭绝人性的城市里,他找到他一直寻找的人,他体会到了他根本不明白的感情,牵挂、担忧、柔软、躁动、悸动、愤怒、嫉妒,全都因身边之人而起,而这人,即能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也能瞬间抚平一切让他变得温柔和安宁。
这个人,他脖颈纤细如天鹅,薄薄的背脊仿佛轻轻捏一下都会碎掉,明明娇贵得如同一支水晶做的玫瑰,却又如此坚不可摧,明明满嘴谎言却又诚实可靠,这个人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色晦暗一片,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纯黑城墙,城墙下大敞着宽阔的城门,有徐徐的风顺着城墙刮过,他们居然就这样走到了斑斓之城的边缘了!
五个人站在城门口,望着无人把守的城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口居然真的就是斑斓之城的城门口!十四个人困在圣光堡中兢兢业业学习那么多天然后乖顺等死的日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们十四名玩家进来,如今只剩五名出去,铁汉柔情的石哥,娇柔善妒的邵云,还有其他原本鲜活的玩家,他们也许不完美也许不善良,但都是活生生的人,却恰恰因为七情六欲的人性被毫无人性的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
“走吗?”李可看着城门问道。
“走吧。”依然是安饶回答,他显然成为这个小队中公认的领导。
城门空旷,只有风呼呼地刮过,仿佛那些因为找不到出路而冤死在此的亡灵悲戚的哭泣。
无人看守,五个人走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声为什么,似乎走出斑斓之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像之前他们刚入斑斓之城被市民围观嫌弃那样艰难。
五个人沉默地走着,空旷的城门走道中只有纷杂的脚步声。
“所以,我们这就算是过了?”苏鸣不可思议地说道。
“但是没有图章。”时以柔皱了皱眉。
“也没有看到象征着出口的白光。”李可道。
安饶转身看向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斑斓之城,黑色的城墙墙体高高耸立,而向两边延伸出去的城墙却显示出一种明显的弧度,安饶微微变了脸色,然后推了推眼镜,试图在黯淡的天光下看清楚整座城墙的样子。
“有花纹,”柏川知道他想看什么,站在安饶身边轻声道,“蛇纹。”
果然。
知道了这一切的安饶反而松了口气,这口井果然还是出现了,而这次不仅仅是出现在了游乐项目里,是他们乃至整个斑斓之城全都被装在井里!这才是这个游乐项目最大的boss,它将整个斑斓之城纳入巨口之中,所有的情感均被它吸收殆尽,那只丑陋的蜥蜴和那些恐怖的植物都只是它纵容的小小傀儡,帮它激发所有人的情感给它源源不断地输送养料罢了。
怪不得蜥蜴等不及要在满月之前动手,它忍不住想在最大boss收割全城人民情感之前分得最甜的那一杯羹,而这个行为触怒了boss,让它不再拥有boss的庇佑,落得个被另一个怪物吞吃殆尽的下场。
活该!
而这口井,安饶看着高耸的,黑得甚至将光都吸收殆尽的井沿,既然这口井出现在了每一个游乐项目中,它必然与游乐园的核心秘密有关,而这一次甚至直接将整个游乐项目包裹其中,也算是游乐园亲自下场了。
安饶看着这吃人的巨大黑井,眸光冰冷,黑井静静耸立眼前,却仿佛也有眼睛,在呼呼的空旷的风声中,安饶甚至能够感觉到黑井贪婪阴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描摹,阴暗、黏腻、不怀好意,就好像一条无形的巨蟒,将它剧毒腥臭的信子隔空拂过自己全身。
——“你会死的。”
——“我会让你死得很好看。”
风吹过耳畔,带来缥缈且破碎的絮语,充满恶意,可等安饶再回过神却又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只是幻觉。
“走吧。”柏川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毕竟还没有出游戏,谁也不敢大意,五个人继续顺着城门外唯一的路走了下去。
“看!那里有灯!”苏鸣指着山脚的一星亮光兴奋地喊道。
等走近了,大家发现这居然是一个高速收费站,就好像是现实世界中任何一个高速公路入口都有的,普普通通的一个高速收费站。
“你们是要出斑斓之城吗?”高速收费站小小的玻璃亭子中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姑娘,她嚼着泡泡糖鼓起腮帮吹起一个大大的粉色泡泡,姑娘脸上化着淡妆,手上是新作的粉色指甲,指甲上片片樱花栩栩如生,一头羊毛卷的头发显得她俏皮又青春。
“砰。”泡泡吹破了,姑娘无所谓地收回泡泡糖又是一顿嚼。
“是的,”安饶微笑夸赞道,“指甲上的樱花真漂亮。”
“谢谢!”姑娘也翘起指甲开始欣赏,“不过这可不是樱花,这是桃花,招桃花运用的!”
“哦!小姐姐这么漂亮哪还需要招桃花啊!就怕桃花太多挑花眼呢!”安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感受到回到现实世界般的安全感,他们应该是真的走出来了!
“哈!你嘴可真甜,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吧。”姑娘说着就从抽屉里翻出一枚图章,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离开过斑斓之城了,也不知道那城有什么好,进去了就都不想出来,我这章这么久都没盖过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墨了。”
证件?五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苏鸣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地图递了过去。
“咔嚓!”一声清脆的盖章声过后,苏鸣的地图第四个图标那里出现了一道七彩虹的图章印,由于图章已经太久没有使用过,那道七彩虹因为油墨干涸而显得有些斑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看着自己手中地图上的图章欣喜若狂!
终于结束了!
他们终于开始开心的笑,放肆的哭,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用再压抑了!
很快,收费站前的栏杆升起,随着栏杆升起而出现的还有一道灿烂的白光,出口到了!
安饶长舒一口气,正打算带着苏鸣和时以柔迅速走人的时候,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安律师,我们聊聊。”说话的人声音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不,比冰山还要更冷硬一些。
安饶瞬间速冻在原地……
第93章 白石子1 不知道一个人被自己欺骗了那……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真的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看你那么着急找我, 又在这个莫名其妙总是死人的游乐园里,我只好骗你了。”安饶坐在自己1429房间里柔软得恰到好处的沙发中,精明的安律师难得如此老实地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抱歉……”
柏川没有同样坐在沙发上,而是远远地站在窗边, 窗外一成不变的白光将背光而立的冷峻男人剪成一道凌厉的影, 他就在这一片明暗对比中, 静静地凝视着坐在沙发里的……骗子。
斑斓之城里那位一身奢华蕾丝公主裙的安饶此刻已经换回了惯常穿着的简单白衣黑裤, 一头白发在走出斑斓之城以后也没能成功变回来, 只将将恢复成了银色, 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在璀璨银发的映衬下,青年本就明丽的五官显得更加耀目,甚至因为那一头堪称华丽的银色半长头发而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位画中之人,纯净雪白不可方物, 有那么一瞬间, 柏川非常恍惚, 感觉自己似乎曾经也拥有过一个什么心爱之物, 雪白而柔软, 充满芬芳。
耳垂下的羽毛微微摇摆, 耳边莫名其妙地响起斑斓之城中的沙沙雪声, 又似乎和那雪声不太一样,似乎是鸟儿振翅,又仿佛是花瓣翕合。
柏川突然想起,那一头银发不是因为别的,恰恰是因自己而起, 是因为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樱花大雪而来,安饶即便骗自己不是安饶,他的感情却骗不了人,沙漏里如梦似幻的粉色大雪和眼前人的满头银丝不会骗人。
柏川想到红如冷火的冰凉月光下的吻,以及自己身体奇怪的反应,他无法对自己身上所产生的那些奇怪的情绪和反应进行拆解和分析,这一切都是这么地陌生,陌生到简直不是自己,无论是从未体验过的情不自禁产生的身体变化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陌生,但有一种近似于盲目的亲近。
可是自己在这座游乐园中醒来的时候,一片苍白的茫然中,他明明只记得有一个声音,一道沉稳有力不得置疑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反复说着:安饶,安饶,安饶……
他以为只要找到这个叫安饶的人,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是谁,来自哪里,在这里需要做什么,又要去向何方,都会有一个答案,却没想到等到真的找到这个人,不仅自己的谜题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谜题。
甚至,他都没有立场去责怪自己面前这个垂头丧气名叫安饶的青年,他又何尝向他敞开过胸怀呢?他只是一心一意莽撞地找,但又从未表态找到后即便结果不好也不会责怪,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游乐园里,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安饶的选择无可指摘。
只不过……
安饶垂头盯着地面,地板上印着柏川的身影,高大、凌厉、冷峻,他有些忐忑,不知道一个人被自己欺骗了那么久后会是什么反应,是想打一顿?至少也得言语奚落羞辱一番然后拂袖走人吧……
毕竟,柏川对自己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甚至拼死相救,而自己却一直在骗他。
从斑斓之城的出口出来以后,柏川的脸色就阴沉得仿佛要吃人,冷着一张脸拽着安饶的胳膊就往酒店冲,苏鸣着急着要拦却被时以柔死死摁住:“人家小情侣闹矛盾你凑什么热闹!”
就在苏鸣的一阵没反应过来的愕然中,柏川便拉着安饶三下两下地进了电梯,电光火石之中,安饶只给自己争取来了在自己的1429号房间谈判的福利。
在谁地盘上谁就有掌控权,安饶就连理亏都要求在自己的地盘上谈判,不愧是寸步不让的律师,不过柏川也只怔愣一秒,随即欣然同意——速度之快让安饶感到此事或许没这么简单。
从关上房门到现在,一直都是安饶一个人在说,站在窗前的人则是一言不发,安饶忐忑地看着眼前的那道黑色的身影,不知道柏川会作何反应,日光把他的身影拉得稍微有些变形,显得更加高更加瘦,像一把冰冷的锋利兵器。
良久的沉默后,这把兵器终于动了动,安饶抬头朝窗边看去,藏在背光里的脸看不清楚表情,但安饶仍然能够感受到独属于柏川的那双浅淡眼眸投过来的视线,如冰似雪,锋利且凶猛,如同某种大型猛兽,有一种盯上了猎物就不可能松口的霸气。
安饶身上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都竖起来了。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柏川的声音低沉华丽,如同一段奢靡但低调的锦帛,让安饶心颤。眼前的高大身影更近一步,将将停在和安饶身影交接的边缘。
安饶怔怔地抬头看着柏川,他离开了那片惨淡白光的笼罩,室内落地灯奶油色的温柔灯光从鼻尖开始向他的周身蔓延,柏川深邃有型的五官慢慢从光影中显现出来,如同神迹一般,沉默但华丽,安饶感觉自己的心就这样跳漏了一拍,开始变得乱得不像话。
和安饶不一样的是,柏川的头发从斑斓之城出来后就立刻恢复成了原本的黑色,他的容颜依然冷峻,耳畔的白羽纤尘不染,仿佛城中那场盛大的蓝色暴雪和如瀑白发都只是一场幻境,只是一场水过无痕的逢场作戏,从游戏中脱离出来的柏川依然是那个坚硬,没有感情的冷酷男人。
“什么?”朦胧中,安饶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知道那些粉色的雪,”柏川的身影终于完全笼盖住了安饶,“那个拥抱,”一只干燥的大手捧住青年漂亮纤细的下巴,“那个吻,”浅淡的眼眸被安饶整个身影装满,另一只手装若无意地拨弄着安饶已经有些长了的银色头发,“都是不是真的。”
话音落下,柏川的唇便不容安饶躲逃地覆了下来,他像是决心找沙发上的人要一个答案,一只手捏紧安饶下巴,另一只手原本拨弄银色头发的手顺势箍紧青年的后脑勺,让他根本无法躲避。
柏川的体温始终很低,有时候在不经意地触碰中,安饶会被柏川冰冷的体温给震惊到,相比是个人,他更像一尊会说话会呼吸会活动的神祇雕塑,完美得不近人间烟火。
此刻,温凉的薄唇覆盖住自己的唇,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可是柔软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安饶下意识地就抬起手轻轻推拒,而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挣扎明显激怒了柏川,他放在安饶下巴上的手捏得更紧了:“不准躲。”
“安律师,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们律师的本能吗?”柏川浅淡的眼眸中蕴含着某种更加深沉浓重的情绪,安饶看不明白,却本能地害怕着,推拒柏川的手变得僵硬,显得他更加抗拒。
“安饶,”柏川原本按住他后脑勺后的手滑到了后脖颈,仿佛叼住一只猎物的猛兽,“有勇气命悬一线的时候和看都没看到的井中怪物谈判,却没有勇气面对我?”
安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赖,可是自己这一头银发让他无处躲藏,而痛快承认似乎又不太可能,这是怪物的游乐园,柏川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身上的裂纹是怎么来的,他一概不知,更何况,他害怕,他从骨子里就害怕,二十多年被欺骗被背叛的经历让他懂得绝对不能向任何人付出感情,不付出就不会受到伤害,绝情才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壳。
而如今,有人看到了壳的裂纹,非要闯进来问一句行不行。
不行,安饶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一直躲藏得好好的,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这里不是斑斓之城,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情感,不能在这个吃人的游乐园中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尤其是自己面对的人是柏川,是在游乐项目中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人!
柏川看不懂安饶的迟疑和犹豫,他的世界很简单,有困难就解决,有问题就找答案,而他在安饶身上看到的却是一团团无论他如何拨都捋不清的浓厚雾气,安饶让他本能地想靠近又本能地害怕。
他讨厌这种感觉,而此刻安饶的迟疑更是让他没来由地暴躁,他想要一个答案,而身体甚至先一步对这个想法作出反应,他钳制安饶的手更紧了。
“对,对不起!”在凉却足够柔软的嘴唇再次碰到自己之前,安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柏川,然后可以说是狼狈地冲进卫生间。
“哗——”莲蓬头制造出局部大雨,温热的水汽很快充斥整个浴室,安饶抬起手,抹了一下洗手池前的镜子,他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中,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因为奋力挣扎而不整的衣衫中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银色半长的头发显得眼尾那一抹红更加艳丽,而同样秾艳满是水光的嘴唇和下巴上那道红紫色的捏痕,无不显示出刚才柏川的强势。
“下手真狠啊。”安饶抬起手背在微肿的嘴唇上抹了一把,门外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安饶看向镜子的眸光黯淡了一瞬,然后走进那道雨幕之中。
斑斓之城没有血腥和脏污,但安饶依然在浴室中呆了很久,闭上眼就是石哥苍白干瘪尸体的模样,被吃掉所有情感是一种什么体验,他难以想象自己亦或是柏川变成最后斑斓之城的市民那样行尸走肉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面对柏川的问题——尤其是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里。
安饶不想对他撒谎,可是一旦点头,那就意味着无论是他还是柏川,在游乐园里就有了软肋,安饶“啪”地关掉水,潦草地擦干自己然后穿着浴袍光脚走了出去。
桌上放着四颗白色石子,纯白的底色上布满银色裂纹,安饶坐在桌前,一边把玩着石子,一边努力将柏川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他将和石子一起被扔在桌上的《游园指南》打开,上面一共十条规则,目前看来除了有关白石子的规则外,其他规则几乎都已经全部使用了一遍,甚至连马戏团都有了答案,那么白色石子呢?他持有着这些石子却并没有受到惩罚,这些规则的作用不可能是用来吓唬人的吧。
安饶几乎是下意识地摇摇头,《游园指南》里的规则没有一个字都废话,只能是自己还没有触发到它的生效机制罢了。
可是生效机制难道不应该就是没有销毁石头吗?
第94章 白石子2 他看到一只白鸟栖进他的怀里……
刚洗完澡安饶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陷入座椅里, 有水滴顺着银色发梢滴落,洇湿浴袍的领口,他用潮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那些石子, 却毫无头绪。
小小的石子在他的指尖旋转碰撞,无序且随意,一颗石子旋转着撞到另一颗石子上,发出细小而清脆的金玉声, 两颗石子互相挤挨着停了下来, 就是那么凑巧的, 一颗石子上的银色纹路一路延伸, 顺着石块的边缘顺利地过渡到另一颗石块之上, 纹路流畅顺滑就好像它们本就是一块石头一样。
安饶倏然坐直了起来, 凑近那两颗石子仔细观察,石子上的纹路并不是自成一体的,它们互相纠结相连,就好像, 就好像这些石头本就不是独立个体, 而是被打碎分开了的一样。
安饶的脑子“嗡”地一声, 一种难题骤然解开的酸麻爽感从头顶顺着脊椎一路奔流到底, 他双手颤抖地去拼凑桌上的这四颗小石子, 它们并不是独立的小石子, 它们曾经是一体的!而且, 既然它们被写进了规则里,那么它就一定和游乐园的秘密有关!
安饶有一种预感,如果可以把这些本应该毁掉的石子全都拼好,或许就能解开游乐园的秘密
石子上的纹路细而密,安饶花了很久, 终于将这四颗石子按照纹路的走向拼接了起来,拼出来的形状有些奇怪,是一个镂空的有四个条形凸出的形状,看上有点儿像被挖掉中心的白色四角海星。
“这是什么东西?”安饶看着桌上新出现的奇怪艺术品不得其解。
在落地灯奶油般莹润的暖光之下,那块拼出来的四角空心海星上的裂痕骤然亮起,如同细微电流经过一般泛出银色荧光,安饶以为自己看错,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就是一块形状奇怪的白石头,那些如梦似幻一闪而过的光芒仿佛只是自己疲劳过度的幻觉。
1430房间中,柏川已经在窗前站了很久了,惨白的天光是一瞬间转黑的,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按钮一样,柏川听过有人讨论这是不自然不正常的昼夜交替,可是自然的是什么样子的,柏川不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和在游乐项目中游刃有余的自己不一样的是,身在游乐园之中,他感觉自己几乎被束缚住了所有的思维,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找安饶这个指令,他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认识。
这是不正常的,但是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正常,柏川不知道。
1430号房间是酒店西翼尽头的房间,最偏僻视野也最差,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看到游乐园欢乐广场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在五彩缤纷的游乐园彩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映射在光滑的水晶质地的玻璃上灯光,如同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柏川知道这个玻璃罩子罩着的是一座干涸的喷泉,没有水,空有一个纯白的喷泉泉眼,可是他莫名地觉得它亲切,甚至总是有把罩子给掀了的冲动。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击中了柏川,整个人在剧烈的疼痛感中动弹不得,疼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灵魂都快要被撕碎。
“啊!”柏川抱住自己疼痛欲裂的头低吼着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头疼,身体疼,灵魂疼,疼到几乎出窍,疼到几欲碎裂!
已经超过人类□□承受极限的极致疼痛让柏川陷入幻觉,在幻觉中,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碎片,有宇宙的起源,有星辰陨落和新兴,有无数条世界线的诞生和泯灭,他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消亡中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凉……
他看到一只白鸟栖进他的怀里,纯白的羽毛之下是一小团温热柔软毛绒绒的身体,看到白鸟用它额角亲昵地触碰他的脸,一滴泪滑过脸庞溅到白鸟身上,再顺着洁白的羽毛滚落化成鸟儿脚上的金环。
虽然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破碎,甚至时间倒错,甚至不足以让他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够让他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落入眼下这个境地,但他依然十分笃定地想起来,那只给他慰藉让他平静的白鸟,那只在他不惜自己身陨魂消也必须保护的白鸟,是安饶!
他耳畔的那只白色羽毛,是那只小笨鸟的,是它牺牲自己才让他免于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唯一一根羽毛,而他唯一能够为它做的,就是拼劲最后一缕魂的力量,将这只小小鸟清澈美丽的魂灵注入一个被遗弃的濒死男婴身体里,在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后腰处刻上独有的平安符咒护佑他不被邪祟所伤,挣扎着给他起了安饶这个名字。
长夜安隐,所多饶益,希望他平安顺遂,幸福一生。
即便他被邪神抓回,遍体鳞伤的身体被烧成白石,奄奄一息的灵魂被束缚在密室中不能挣脱,那最后一缕魂识也在炼狱般的灼痛煎熬中始终保持的一丝清明,只为看到那只天真美丽的小白鸟可以在人间恣意生活,没有苦痛和悲伤。
安饶啊……
1429房间中,安饶盯着那个奇奇怪怪的白色先锋艺术石头摆件出神,很明显它是不完整的,而剩下的碎片又在哪里?
他的手顺着石头的银色纹路一直向下,指尖在一处特别的纹路那里顿住,这个纹路……有些眼熟。
安饶皱眉看着指尖下的银色裂纹,脑子“嗡”地一下宕机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扭曲的裂纹,不太惹人注意,但是如果放大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是一个桃心的形状,而同样的形状他看到过!
就在郑家大宅里,在他被蛊惑而不得不和柏川一起洗澡的第一夜,他在柏川的背上看到过!那时候他还觉得,柏川这么冷硬的酷盖背上有一个小桃心真的非常反差萌,现在居然在这四块白石子拼出来的图案里发现了和柏川背上裂纹相似的图案?
想到柏川空白的记忆,安饶的直觉开始疯狂报警,必须找到其他的白石头,它们不仅关乎游乐园还关乎柏川,既然涉及到柏川,那无论如何都是要搞清楚的!
白石子是《游园指南》里明确写进规则里的物件,那会不会别的玩家也遇到过?必须知道这些石头的下落,不管是不是已经被别的玩家碎掉了。
安饶目光沉沉地盯着桌上的残缺石头维纳斯,片刻后,他一把扯下身上的浴袍,换上自己惯常的衣服拧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深夜的欢乐餐厅变成了酒吧,提供的是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各种酒类,是给那些从游戏中九死一生厮杀回来的胜者的奖励,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有资本一醉方休,因为酒,在这里是比人命更奢侈的商品,因为昂贵且不必需。
能从游戏中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十分不易,能够通过游戏赚得盆满钵满的玩家更是凤毛麟角,拿口袋里保命用的积分换酒精?这是绝大多数挣扎在积分温饱线上的玩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在可以在酒吧中纵情声色通宵狂欢的玩家,基本上只有那几家大组织,而其中又以信徒最为嚣张奢靡。
安饶推开餐厅大门的时候,信徒全体成员正在里面狂欢,庆祝他们又一次配合默契地完成了一场完美的狙击,不仅打穿游戏,直接团灭一个小组织全部成员,还在那些玩家咽气之前把他们的积分洗劫得一分不剩!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烧杀抢掠。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群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正在随着音乐痴缠撩拨,在这个胜者为王无法无天的游乐园中,所有的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情yu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穿过一对对不堪入目的□□,停在酒吧最深处的一张矮桌前。
和其他桌上摆满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酒水不同的是,这张矮桌上只放了一杯普普通通的清水,矮桌之后的深紫色沙发上也只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
“谭爷,需要我把这小子赶出去吗?”一个人紧紧抓住安饶的胳膊,谦卑地躬身问道。
“不用,”眼前的谭爷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位白衣黑裤的青年,双眼如鹰隼般犀利贪婪,“给这位先生搬一把椅子。”
“咚!”一把木椅子重重砸在安饶的身边。
“谢谢。”安饶在充满敌意的目光下从容坐下,丝毫不把身边的威胁放在眼里,“一会儿不见,谭叔变谭爷了,信徒发展得不错啊,恭喜。”
“我既可以保大家的命又可以保大家发财,当然是毫无悬念地会成功。”谭叔优雅地笑了笑,手腕上的黑蛇刺青隐隐若现,黑色的蛇身上布满金鳞。
“那信徒可真是玩家福音啊。”安饶微微笑了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身为律师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不能过早暴露,即便是瞎扯也要将谈判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现在加入信徒的门槛也就相应变高了不少。”谭叔低调的银西装在酒吧深处微微泛着光,低调又奢靡,他仿佛是一条蛰伏的蛇,暗中观察和评估眼前猎物的味道。
“看来我是无缘加入了。”安饶假装听错谭叔的言下之意,首先示弱地叹气道。
“谭爷,这小子既然不是来加入信徒,咱们还跟他废什么话,让我把他赶去就行!”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背心,两个手臂全是纹身的年轻男人低声吼道,说话间,他的一双大手就已经牢牢地钳住安饶瘦削的肩膀,把安饶疼得一哆嗦。
“不得无礼,”谭叔在信徒中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只一句话,那青年就放了手,狠狠地瞪了安饶一眼然后走到一边。
“林医生果然有本事,不仅单枪匹马地闯过了四个游戏,还护住了那么几个没什么用的废物跟班,”谭叔看向安饶的眼神有他不需要隐藏的欣赏,“如果林医生愿意,信徒随时欢迎。”
“谢谢,”安饶依然闲适,好像今晚来完全是因为兴致来想喝一杯酒,又碰巧撞到信徒在这里狂欢就顺便来打个招呼一样,“我能侥幸苟过四个游戏,离不开我的小伙伴们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同样,我也不会抛弃他们。”
“哦?所以林医生这么晚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干什么?”谭叔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冷漠。
“我想买一个消息。”安饶也收起了寒暄的劲头,冷下了脸,懒得对毒蛇再有什么表情。
“要是我不卖呢?”
“对你没坏处,而且你可以随便开价。”
“你觉得我缺钱吗?”谭叔突然笑了起来,突然将身体前倾,眯着眼睛靠近一桌之隔的安饶,“可以,但我不要积分。”
“你想要什么?”安饶冷声道,他知道谭叔不好搞,而且极大概率还在记恨自己之前拒绝他的事情,但是不要钱,他想要什么。
“想要林医生陪我喝杯酒,”谭叔朝站在安饶身后的小弟招了招手,那些小弟便心领神会地离开,“毕竟,我也要感谢林医生给我送来了一个好副手。”
安饶皱了皱眉:“张勇?”
“他是个狠人,什么都敢做。”谭叔重新靠回到沙发背上,双手交叉,闲适地放在腿上,“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张勇死了,这是安饶毫不意外的结局,什么天妒英才,无论是因为张勇这人烂透顶的本性还是因为谭叔的心狠手辣,他都注定活不长久。
“哐当!”一箱酒被放到了安饶面前,里面乱七八糟什么种类的酒都有,那小弟挑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就得意洋洋地回到安饶身后站着。
“放心,这里是游乐园,我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和材料,酒就是酒,”谭叔笑得一脸慈祥,“林医生想喝什么可以自己挑。”
“毕竟,无论你想先喝什么,最后这些都得喝完。”
安饶看着眼前的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喝酒我可以,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手上有我想要的消息?”
“很简单,信徒现在是这个游乐园中人数最多且刷游戏最多的组织,无论你要什么消息,有,我会告诉你,没有,那其他人也就更不可能有,你也好早点儿死心。”
五颜六色的酒液在酒吧迷乱的灯光下散发着悠悠彩光,漂亮,昂贵,也危险,安饶知道自己没得选,他必须知道其他白石子的下落,而信徒是自己唯一的渠道。
“好。”半晌,白衣黑裤的青年答应道。
第95章 白石子3 第九十五章认真工作,好好约……
密封如蚕茧的空旷房间中突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丝风, 仅仅是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就几乎将房间中一团微弱的蓝色火焰拍碎,房间的一面墙是一个巨大的类似屏幕的东西, 屏幕中的影像是正对着几颗白石子沉思的安饶。
微风旋转落下,在地上聚成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虽然容颜昳丽却眼角眉梢满是邪气,让人十分不适, 他一掌拍在那团飘在半空中的火焰旁, 恶狠狠地吼道:“那个叫柏川的, 是你!对不对!”
蓝火无动于衷, 微弱的火苗摇摇欲坠, 仿佛那人说话声音再大一点它就要熄灭。
见那团融融的蓝火毫无反应, 那男人冷笑一声:“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魂魄就剩这么一点点,要想突破这间虚空之室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男人的眼睛眯了眯, “除非你肯忍受灵魂撕裂之痛, 从你这少得可怜的魂核中撕下来一缕再从这一片虚空中漏出去。”
“呵, ”男人看向那团融融蓝火的目光变得复杂, 混合着嫌恶憎恨和嫉妒, “想从我制造的虚空中出去, 你那千疮百孔少得可怜的一缕魂就会被千刀万剐, 你的记忆会被洗得渣都不剩,你什么都没有去见他有什么意义,你脑子被狗吃了吗!”
那团蓝火简直油盐不进,就这么兀自燃烧,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满眼戾气死死盯着那团柔火,良久,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这缕废物魂吗?”
蓝火依然摇曳,仿佛它就是一团普普通通的小火团,对着它说话的人才是大傻子。
“因为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这美妙的滋味你一定要尝尝。”
“想知道我留给他的礼物是什么吗?”
“感谢我吧,哥哥,你要知道,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话毕,男人便化作一阵黑风不见,房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无聊单一黯淡,只是过了一会儿,那团蓝色的融融的火团才哔剥地迸出一颗亮蓝色的火星。
*
柏川从灭顶的疼痛中清醒,他慢慢从地毯上坐起来,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在疼痛,仿佛要将他沿着伤疤再次撕开。
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柏川只能肯定一件事情,安饶是那只自己最爱的白鸟,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为什么要保护他?是因为他被扔进了这座游乐园吗?
可是他知道安饶的本事,这座游乐园即便邪恶也奈何不了这只勇敢聪明的小鸟。
除非,他知道这座游乐园是在有针对性地狙击安饶!
柏川神情迅速冷了下来,浅淡的眸色如同一块褐色的冰,他迅速爬起来,打开房门就朝隔壁的1429走去,他不能让安饶脱离自己的视线。
敲门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应答,1429对面的房门打开,苏鸣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柏川哥,我老大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苏鸣挠了挠脑袋,“我就听到了一声门响,哎?柏川哥你去哪?”
柏川还没等苏鸣把话说话就朝电梯走去,他走得很急,脑中不断思考安饶出门的原因,这个点不可能进游戏,而安饶又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他出门只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去找答案,可是他发现什么了?
发现了线索为什么不找自己?为什么要独自行动?!
柏川的嘴角绷得很紧,整个人都向外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强硬冷气,他快步走出酒店,将目光投向游乐园中唯一的即便是到了晚上依然灯火辉煌的场所——欢乐餐厅。
还没走到门口,柏川就听到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幸灾乐祸的起哄声。
“吱嘎。”门被打开,巨大的声浪从里面漏了出来,走出两个人。
“操,真他妈带劲!比女人还好看!喝了酒衣服散了就更他妈让人想上了!”
“想上就上呗,你没看到谭爷明显就是在耍他么,一会儿醉得要死的扔出来,不就你想干啥就干啥的,就怕到时候抢不到前十哦,没看到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了!”
“操!几个元老都已经跃跃欲试了。”
“有一说一,那小子喝醉了还挺乖,也不哭也不闹的,看上去可真他妈纯呐!”
“想啥呢,在这鬼地方哪有真纯的,他愿意挨灌不就是愿意挨cao?呵!”
两个醉鬼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他们,立马骂道:“草,看什么看,再不滚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柏川斜睨了他们一眼,然后猛地拉开餐厅的玻璃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起哄声中,原本乱舞的群魔现在全都层层叠叠地围在一个角落,柏川的脸色冷得可怕,他极其野蛮地撞开人群,在一片叫骂声中直接走到矮桌前,将已经趴在桌上的银发青年揽进怀里。
“柏川?”谭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好久不见。”
“我带他走。”柏川看着安饶冷声道,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沙发上众星捧月的谭爷,直接打横抱起已经醉到几乎不省人事的安饶。
“等等,”谭爷看着将安饶紧紧抱紧怀里转身就走的柏川,“他喝酒是因为想和我做笔交易,你就这样把他带走了,那他的酒可就白喝了。”
“还有一瓶,只剩一瓶,”谭爷敲了敲桌子,“只要他喝完我就能告诉他答案。”
“柏川,放我下来,只剩一瓶了。”安饶趴在柏川怀里,努力聚起自己的眸光看向柏川近在咫尺的脸,抓着柏川的衬衣绵软无力地请求道。
“闭嘴。”柏川没再说话,撞开那些故意挡道的小弟,抱着安饶大步踏了出去。
“站住,我的地盘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谭爷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随着谭爷的话,信徒所有的小弟全都握紧拳朝柏川围了过来。
“游园指南第八条园内禁止推搡、斗殴和吵架,”柏川侧侧脸,想起安饶平时拿着《游园指南》威胁别人的运筹帷幄的样子,“怎么,你敢犯规?还是说你有什么法宝让你连犯规都不怕?”
而一窝蜂围过来的小弟们听到柏川说的《游园指南》规则,也都迟疑地愣在原地。
“谭爷,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小弟悄声问道。
“既然游园指南明确规定不可以吵架斗殴推推搡搡,我们作为游乐园中遵纪守法的好玩家,当然得遵守规则。”谭爷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风度翩翩,接着说道,“让他们走吧。”
把灵魂出卖给了给他黑蛇烙印的人以获得庇护,这是谭爷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保命的根本,他必然不可能说出来。
柏川抱着安饶走出餐厅,餐厅外是游乐园虚伪的夜色,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单调乏味,没有一丝风和虫鸣,柏川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带着安饶朝酒店走去。
明明一米八的个子,却因为瘦削而轻得像片树叶,柏川想起来,在游戏中安饶就爱生病,吹一吹凉风就会咳嗽,吃太多冷的就会吐,甚至连自己洗完澡不吹头发他都要大惊小怪半天。
他原本以为自己拼劲全力把这只小鸟隐藏在泱泱人海之中,他便可以幸福快乐,至少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属于凡人的一生,却没想到邪神迪蒙连这只小鸟都不肯放过,或者说,折磨小鸟就是他发明的折磨自己的好消遣。
他望着怀里的人,安饶的皮肤很烫,身上的酒气很重,呼吸间充满酒精的味道,安饶是不能喝酒的,他自己明明知道,所以他这么急切地想要什么答案,这么着急,以至于知道自己明明不能喝酒知道对方在刁难也必须去试一试?
柏川把安饶轻轻放在床上,想起之前在幸福村郑家大宅中安饶教自己的醒酒方法,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亲上去。
“唔……”安饶条件反射地浑身绷紧,死命推拒地立刻睁开眼,在看清是柏川后,嘴角居然漾起一丝笑意,“是你啊……”
“你找他问什么?”柏川的声音很冷,眉心皱得很重,显得更加冷硬。
“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还没得安饶回答,柏川又直接打断问道。
“……”安饶闭嘴了,安静地看着柏川,柏川从来没有这样粗暴无礼地打断过自己的话,只能说明他现在很生气。
但是为什么生气,安饶却不太明白,虽然找石子是为了柏川,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私事,他没有任何必要和柏川分享所有的事情。
柏川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告诉眼前的人,他要找安饶是因为安饶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全部原因,毕竟安饶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舍得把压力强加给这只小笨鸟。
沉默了很久,柏川的态度终于柔和下来,轻轻抚着安饶一头半长的柔软银发,柔顺的银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柏川终于还是败下阵,柔软下来:“看你喝那么多酒,我很难受。”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你不相信我吗?”柏川的声音很柔,仿佛冰雪消融后的清泉,没有了惯常冷硬的棱角。
安饶闭上眼,把脸偎进柏川略带凉意的手里,舒服地发出喟叹,他的脸很小,像一只柔软无依的雏鸟,又因为深夜醉酒而滚烫疲惫。
“不是。”安饶轻轻摇头,梦呓般地呢喃了一声。
过了很久,安饶才开口继续道:“我把我们得到的四颗白石子拼起来了。”
“嗯。”柏川一点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安饶一点一点地向他吐话,就好像在哄一颗含着珍珠的蚌打开它的壳,耐心而温柔地等待着。
“上面有一道纹路和你背上的纹路很像。”
“嗯。”
“你没有记忆,我不知道你和这些石头的关系,我不想你着急,所以……”
“所以你背着我,想先偷偷把石头都集齐再和我说这些,对吗?”
安饶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柏川粗粝的大拇指指腹在安饶脸上抚过,安饶苍白的脸立刻泛起了红,他像某种名贵又脆弱的瓷器,根本经不起一点点磕碰,让人只想把他捧进手心。
安饶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鹅黄色的灯光的柏川英俊温柔,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情人,让本就因为醉酒不太清醒的安饶有些恍惚。
“你知道那些石头和你有关,对吗?”安饶问道。
“别想太多,好好过剩下的两个游戏,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安律师应该在现实世界里好好吃饭,认真工作,好好约会,然后和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组建家庭,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柏川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冷酷,安饶即便是醉了也依然听出了这话中不对劲的内容。
安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什么意思?你不会出去吗?你不陪我过后面的两个游乐项目吗?”
还没等柏川回答,房间中突然平地起了风,一股小小的黑色龙卷风在安饶和柏川身边的空地上呼啸旋转,风中慢慢呈现出一个黑衣男人的样子,他的长相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却美得邪气,令人心生厌恶。
第96章 白石子4 哪怕,哪怕只是骗骗他也是好……
“啪, 啪,啪。”那黑衣男人漫不经心地击了三声掌,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感人呐。”
“你是谁?”安饶警惕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下意识地就把柏川往自己身边拉,“这里是供玩家休息的地方,不是任何游乐项目,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都不能在这里伤人!”
“哦, 不不不, ”那男人竖起一根手指, 轻轻摇了摇, “我从不伤人, 恰恰相反,我是来给你们提供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的。”
“迪蒙,滚出去。”柏川的声音冷得像千年的寒冰。
“哥哥,你对我总是这么冷淡,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忍不住把气撒到眼前这个小肉团身上的。”那男人捂住胸口, 做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
“哥哥?”安饶愣住, 继而迷茫地看看身旁的柏川, 又看看那黑衣男子, “他在说什么?”
柏川没有说话, 只是将安饶护在身后, 一脸冷硬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哇哦,让我猜猜看,你的回忆没有完全恢复吧?”那人耸耸肩,做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那就不好办喽, 哥哥,毕竟现在的你连动我一根汗毛的能力都没有呢。”
“滚出去。”柏川完全不吃眼前黑衣人挑衅的这一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即便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精于语言的安律师,也无法在这每一个字都重量级的对话中提炼出有效信息。
“哥哥,你的这位小可爱挺厉害,居然敢违抗规则私藏四块白石头,还都拼好了,”黑衣人走到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堆拼好的奇形怪状的石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饶笑了,“但是,小可爱——”
“住口!”柏川暴吼一声打断迪蒙的话,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叫迪蒙的黑衣男人挥了挥手封住口封住手脚,“我说过,哥哥,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永远都不是。”
冰冷的话语和他脸上的笑意形成强烈反差,让安饶脊背发凉,迪蒙在柏川无声的挣扎中不紧不慢地欣赏那四块石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安饶:“小可爱,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拼出来的东西形状那么奇怪?”
柏川不能说话,只能无声地看着安饶的眼睛摇头,不希望安饶相信眼前这人的鬼话。
“说。”安饶反倒挪开眼,看向那个叫迪蒙的男人。无论是石头的花纹还是自己刚才试探性地问柏川时他的回避,亦或是迪蒙现在邪恶扭曲的态度,都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些石头和柏川有莫大的关系,甚至可能大到与整个游乐园的诞生有关,甚至……安饶有一种荒谬的预感——或许还和他自己普通平凡的小律师有关。
接下来这黑衣男人将要说出口的话,是柏川不希望他知道的,既然不希望,那或许就是真相。
“嚯,脾气挺冲啊,”迪蒙啧了一声,“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安饶讶然,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能感受到的,如影随形的目光,阴冷、黏腻、窥探,可每次当自己真的去寻找去探查的时候,这种窥视却又立刻消失不见,没有任何痕迹能够支撑自己的被窥视的感觉,这种无法证实的感觉让他很多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原来是你。”安饶的声音有些抖,与其说是因为害怕,更应该是一种愤怒。
“没错,我可比他关心你多了,我的小可爱,我是真的看着你长大的哟!”迪蒙踱着步慢慢走过来,“你第一次被抛弃,第二次被抛弃……你被关在小黑屋,你被人诬陷,你被人玩弄……”
安饶捏紧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断道:“我不需要听到和石头无关的任何话。”
“呵,”迪蒙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踱到安饶跟前,“这些无聊的人类生活我也不想讲,想知道石头的事实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个小条件就行。”
被束缚住的柏川不能讲话,只能朝安饶拼命摇头。
“没关系的,柏川,”安饶反而握住柏川冰凉的手,温声安慰起身边这个一向极有主意的人,“目前这个处境,他想做什么其实完全不需要和我们谈条件,他只是在耍弄罢了,我答不答应后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聪明,”迪蒙又敷衍地鼓了鼓掌,“所以你答应?”
安饶捏了捏柏川的手,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眼前的迪蒙冷声道:“不告诉我是什么内容就要我答应,看来你也没什么自信嘛。”
“呵,和神玩激将法?”迪蒙睨着安饶,“不自量力。”
“激不激将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坏心思欺负人的不是怂就是坏。”安饶推了推眼镜,完全忽略刚才迪蒙口中的那个“神”字,古井无波道。
迪蒙盯着安饶许久,最后居然笑了起来:“不愧是你,洗了那么久还是这么倔。”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的下一场游乐项目由我指定。”迪蒙看着安饶说道。
不!不可以!柏川紧紧盯着安饶,挣扎得厉害。
由迪蒙指定的关卡一定会很难过,他又不是做慈善,一定会选最难的关卡给自己,但是这些白石子一看就关系到柏川,关系到柏川丢失的记忆甚至他的真实身份,只要是关系到柏川那就必须弄清楚!安饶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真感人呐……”迪蒙一脸吃到狗粮的嫌弃。
“少废话,说吧。”
“你是不是觉得这四块白石头拼出来的图形很奇怪?像四只脚的章鱼?”
安饶没说话,但是下意识地就很讨厌这个比喻。
“其实呢,这拼出来的是人的身躯,还差两块石头才可以拼完整,一个是头颅,一个是心脏。”迪蒙笑意吟吟地看着柏川,慢悠悠说道。
安饶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他想起来石头上的和柏川背上一样的花纹。
“游园指南里有关白石子的规则是特意写给你的,我的小可爱,只有你可以找到白石子,我本来是想让你亲手将它们都毁掉,好给……”说到这,迪蒙突然打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突兀地换个话题,“既然你不舍得,那我们就换一个玩法好了,我在游乐项目中藏了第五块石头,我是不是很好?只要你过了第五个关卡就又可以获得一块石头了。”
“猜猜我藏的是什么?是心上人的头还是心上人的心脏?”
可恶!
“来吧,你心爱的小石子在第五关等着你哟!”迪蒙的得意之色几乎掩盖不住,狂笑着重新化作一阵龙卷风刮走消失不见。
房间里重新归于宁静,迪蒙消失后,安饶才收起面对外人的冷硬,看向柏川的目光充满脆弱的疑惑和害怕。
“这到底怎么回事?”安饶的声音在发抖,他的疑惑和害怕成正比,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难以承受真相。
“刚才那个人是个疯子,对吗?”安饶开始抖得厉害起来。
“石头还不全。”柏川只是坐在安饶身边,轻轻理了理安饶被风吹乱了的银色头发,他是那样地彬彬有礼,是一个纯粹的绅士,完全没有了他们刚刚回到这个房间时,要求安饶剖开自己的心告诉他心迹的急切和不容拒绝。
安饶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但是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一些,对吗?”头发被整理的时候,有碎发顺着柏川的手拂过安饶的耳垂,很痒,安饶下意识地躲了躲。
柏川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安饶。
突然,柏川扬起双手脱掉身上的衬衣,大片肌肤呈现在安饶面前,结实漂亮的肌肉上纵横交错着无数或深或浅的伤痕,说是伤痕其实不太准确,那应该都是裂痕,银色的裂痕遍布柏川整个上半身,他仿佛是一件曾经被摔在地上的名贵玉器,即便已经被小心地复原,却也依然难掩曾经惨痛经历的痕迹,让人忍不住就心疼。
“他说的没错,”柏川牵起安饶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带着他的指尖细细描摹着自己身上的裂纹,“那些石头和我有关。”
“啊?”安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柏川,指尖都开始发凉,即便已经猜到了,但这个事实经过柏川的口说出来毕竟和自己猜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些白色的石头,”柏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他手足无措地过来抱紧安饶削薄的身体,努力平复他的情绪,然后抓起安饶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是我的尸体。”
“啊……”安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柏川,仿佛已经完全听不懂他嘴里的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地在眼眶聚集然后滚落,划过脸庞,砸到柏川的小臂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没事的,没事的,”柏川看着安饶迅速变得灰白的脸色和嘴唇,使劲把安饶的手往自己胸口按,慌忙安慰道,“你感受一下,我现在有身体,我的心跳也很有力,没关系的!”
“可是……可是你的身体被烧成……”安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洇湿衣服和柏川的心。
“我好好的,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不是吗?”柏川仿佛变成一个青涩的笨蛋,在安饶的悲伤面前手忙脚乱了起来。
安饶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柏川索性把安饶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他是个恶贯满盈的骗子,他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
“不,他没有骗人,你从来没有流过血。”安饶抬头看着柏川,潮湿的睫毛挂满细密的水珠,脸颊和鼻尖都通红一片,可嘴唇却青白发抖,仿佛某种可怜的柔弱生物。
柏川无从辩解,这本来也是他自己奇怪的事情,却巧合地得到答案。
“你的身体是假的。”安饶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仿佛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而看向柏川的湿漉漉的眼睛却满含绝望的祈求,即便自己说的是残酷的事实,却希望由柏川来亲口否认,哪怕,哪怕只是骗骗他也是好的。
柏川没有如他的愿,只是沉默地轻轻理着安饶被弄乱的璀璨如银河般的柔软发丝。
安饶突然没来由的愤怒起来,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强烈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直将他撞得鲜血淋漓,撞得胸口剧痛,撞得理智全无,然后捧住柏川的头就使劲亲上去。
坚硬的牙齿磕到柔软的嘴唇,腥甜温热的液体伴随着疼痛在二人唇间漫延,苦涩的眼泪也加入了进来,安饶感觉自己痛苦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又爱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滴”的声音,是进入游乐项目时刷积分的声音,安饶还有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第97章 跳楼机1 不和人渣客气。
“滴滴滴——滴滴滴——”第五个闹钟再一次以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玩命地响了起来。
一只白皙瘦削的手从柔软的灰色被子里伸出来, 到处摸索着,直到抓到万恶的声音之源闹钟然后熟练地再次按掉。
房间静止了一小会儿,天已经亮了, 黯淡的天光透过没有遮光层的窗帘,把没有开灯的房屋笼在一团微光中,缩在被子里的人终于动了动,总算排除万难地坐了起来。
安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 因为租的是老旧小区, 斑驳的惨白天花板是自己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景象, 连那些斑驳的痕迹都烂熟于心。
“滴滴滴——滴滴滴——”闹钟在床头柜上再次没心没肺地吼了起来, 安饶仿佛应激一般迅速看向那个闹钟, 那是一个灰蓝色的烤漆复古小闹钟,边缘还掉了一块漆,闹钟是自己某天在小地摊上淘到的,还因为搬家磕掉了一块漆。
闹钟旁边是一个戴围巾小熊图案的马克杯, 这是自己的小习惯, 睡前一定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清水以防半夜渴醒找不到水喝。马克杯旁边一般放着的是自己的眼镜, 安饶的目光偏了偏, 果然在马克杯旁找到了自己的眼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安饶突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掀被下床, 连拖鞋都顾不上, 光着脚就跑到穿衣镜前,却直接愣在镜子前。
那一头银发消失不见,镜子中的青年一头短短的黑发,刚剪不久的发梢还残留着剪过的痕迹,一身深灰色的棉质格子睡衣被自己睡得有些皱, 这仿佛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唯一的特殊之处可能就是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逼真的噩梦罢了。
可是,真的只是梦一场吗?那……柏川……也根本不存在?
安饶摸着自己短短的发梢,突然使劲扯了一根头发下来,头发被拽下来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实,一如在梦中感受到的所有痛感一样,掌心的头发乌黑柔软,丝毫没有白色的痕迹。
可是如果是梦的话,那自己明明是从律所被老板炒鱿鱼出来的啊,收拾回来的东西呢?
想到律所,安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糟糕!”
牛马之魂在看到自己离上班时间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骤然惊醒,也顾不上再去思考梦的真假,手忙脚乱地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小旋风似的拎起自己的包就出了门。
“砰!”出租屋质量不佳的大门被关上,一大早的兵荒马乱没能让安饶注意到他小小的出租屋里放着原本不存在的三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天勤律师事务所是岚城最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也是安饶毕业后一直上班的律所。一家律所能在岚城最繁华的CBD拥有一席之地也足以彰显它非凡的江湖地位。
安饶站在岚城标志性的地标写字楼下,抬头望了望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楼,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这一路上安饶并没有完全信赖这里,昨晚的哭泣和柏川的拥抱是那样的真实,那个奇怪的叫迪蒙的黑衣人和自己的交易也还没有完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回到现实世界了呢?
可是,如果游乐园不是梦的话,那又如何解释自己的黑发呢?要知道从游乐项目里出来,伤害可以减轻但是不会没有,自己的一头白发可以变成银色但是不会重新变黑,这是不会变的规则的,那么现在的情况该如何解释呢?
安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明明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却无从证明,可这一路走来,楼下张记包子铺里鲜肉小笼包的香气,隔壁王大婶家油条在油锅中翻滚发出的滋滋声,还有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小孩子不想上学的哭声……一切都那么地真实。
当安饶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忆已经开始行动,手已经从包里掏出了电梯门禁卡,等着刷进这座岚城网红打卡景点的著名写字楼。
“滴。”卡在感应区发出清脆的通过验证的声音,证明他已经通过验证,闸机的透明门打开,示意他可以走进这座他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写字楼的电梯等候区。
这一声寻常得不值一提的声响,像是某种盖章认证,告诉他这里是人间,没有诡异的玩偶工作人员,没有不可捉摸的游乐项目,没有铁栅栏,没有腕带和积分,当然,也没有柏川。
“你走不走啊?”后面的人看着站在已经打开的闸机前面发愣的安饶,不耐烦地抱怨道,“你不上班就别挡道,我还要打卡呢!”
这声不太客气的抱怨此刻却让安饶觉得特别踏实,他真的回来了!是……柏川的原因吗?
那就是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自己昨天因为被老板王律师炒了鱿鱼收拾好东西走人的时候晕倒,那为什么醒来的时候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难道那也是幻觉吗?
“嗨!你还好吧?”安饶的肩突然被揽住,是坐自己隔壁桌的周岩,一个总喜欢粘着自己的同事。
安饶身形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摆脱周岩的胳膊,装出一副很迷茫的表情:“昨天……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呀你,你真是……”周岩看着安饶苍白的脸色,额角还有昨天晕倒磕出来的青淤,“也不知道你和老板有什么好吵的。”
安饶愣了愣,和老板吵架?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去问老板情况直接就被老板也赶出去了的,但安律师反应何其迅速,立刻挠了挠脑袋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冲动了冲动了!”
“没事的啦,还好老板人好没和你计较,见你晕倒还亲自开车把你送到医院,检查完了后让我送你回家的。”周岩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闪躲,虽然只是一瞬的事情,也没有逃过安饶的眼睛。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有我家的钥匙?”安饶没打算放过这个总是对自己黏黏糊糊的周岩,直截了当地问。
“啊,这个……”周岩眼神闪躲了半天,只能磕磕绊绊地回答,“你的家庭住址行政办公室里可以查的嘛,而且你的备用钥匙不是一直放在抽屉里吗……”
安饶没再问下去,只是下意识地离周岩更远了一点,自己前几天才搬的家根本没有告诉行政,钥匙放在抽屉里不假但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周岩的这个回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周岩真的在很变态地窥视自己,要么这里是游乐园的游戏,只是利用周岩来圆一下目前的情况。
“哎,”周岩挠了挠头发,十分不好意思地补了句,“对不起,其实是我那天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租房合同,因为和我住得比较近所以记住了地址,然后有次看到你往抽屉里丢了一把新钥匙,我想应该就是你新房子的钥匙吧。”
“你观察得挺仔细。”安饶勉强笑了笑,不打算和周岩继续纠结这件事,毕竟和搞清楚目前情况相比,这算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所以我晕倒,被送到医院,然后经诊断没有大碍,被你送回到家扔到床上睡了一晚上?”
“嗯,”周岩点了点头,没有说自己开门把安饶放倒在床上然后借口衬衣西裤睡觉不舒服享受了一把为美人更衣的福利,“问题不大,低血糖。”
安饶想到早晨穿衣镜中睡衣扣子凌乱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谢谢。”
安饶和周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二人相邻的工位前,自己收拾好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还原,仿佛昨天自己只是正常下班回家今天再继续来上班一样。
“哦,那个你昨天晕倒的时候纸箱子被摔破了,东西掉了一地,我想着你和老师吵架大概就是负气收拾东西,就还是按照之前的印象大致给你摆回去了,要是哪里摆错了你就自己再换换哈!”
安饶扫了一圈,发现确实有几处不大明显的错放,这几处小小的错误反而让自己心中的天平朝“现实世界”这边又倾斜了好几分,安饶甚至算得上是心情愉快地给觊觎自己的周岩道谢:“谢了。”
“不客气!”周岩没想到安饶居然真的没打算深究自己擅自去他家还给他换衣服的事情,忙不失迭地摆头让他不要客气,还抓起一袋糖果递给安饶,“我买了一些糖果,下次要是感到头晕就吃点儿。”
安饶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到不远处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了,二人的老板王律师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面色依然苍白的安饶:“安饶,进来一下。”
王律师的办公室很宽敞,不仅有一面壮观的书墙,还在办公室的一角辟出一块供人闲聊的茶室,布置得古色古香,连桌椅都是沉沉的金丝楠木雕成,在这寸土寸金的CBD区域,这一块地方算得上是奢侈了。
“昨天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王律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不断地敲着,他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人,身材保持得不错,在一众发福秃顶的合伙人中十分鹤立鸡群,是整个CBD甚至整个岚城最讨女人喜欢的精英律师,“你也不用辞职,今年合伙人我会提名你,以后有案子我会给你。”
“你这是在收买?”安饶微微笑了笑,甚至都没时间去思考眼前的王律师到底是npc还是是真的王律师,“如果我非要较真到底呢?”
“安饶,”王律师看上去有些动怒,“你觉得我需要收买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看到我的文件了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你知道在CBD的地界里每天有多少人跳楼吗?”
“小子,”王律师随手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着火看着那簇淡蓝色的火光,慢条斯理道,“不要自不量力。”
安饶刚准备回嘴,却在抬头看到王律师手中的打火机的时候瞳孔猛地缩紧,那是一只价格不菲的金属打火机,钛色做旧的金属外壳上盘桓着一条纯黑的怒张着嘴的毒蛇。
他没有印象王律师有这只打火机,所以这算是暗示吗?这里到底是游戏还是现实?
“好,我不走,这件事我也不会继续追究。”安饶看向窗外,岚城正在下雨,又到了每天下雨的季节,安饶不记得自己愤然出门的昨天是否也是在下雨,记忆就像梅雨季节的玻璃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看不清。
安饶态度的突然转变让王律师颇为意外,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对安饶的上道表示欣赏:“今年合伙人我一定提你。”
“谢了。”不和人渣客气。
安饶这一天的班上得极为心力交瘁,除了王律师那只黑蛇打火机,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打开电脑还是自己正在负责的项目的文稿,excel表中的数据都是自己亲手校对过的,甚至连实习生发过来的文件上的错别字都是那个小实习生常犯的,就连午餐惯常点的烧鹅饭老板也习惯性地忘记放餐具。
这不可能是游乐项目,会有什么怪物可以所有的细节还原到这个地步呢,如果真的可以还原得如此严丝合缝,大概只有创世神才可以了。
晚上,安饶躺在床上听着屋檐滴答的雨声细细回想今天的每一幕,试图找到这里是游戏关卡的蛛丝马迹,突然,客厅的方向传来一点细小的“咔嚓”声,仿佛金属关卡被人小心地打开,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是谁?安饶一把操起床边的棒球棍悄声走到大门旁边,贴着墙壁举起棍子,想着等门一打开就一棍子敲下去。
“叮。”锁舌被乖顺地挪开,门开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出现在安饶的视野里。
第98章 跳楼机2 谁特么是你宝贝?!……
心狠手辣安律师并没打算对这只漂亮的手手下留情, 高高举起的合金棒球棍毫不犹豫地就朝那只手敲下去,谁知那手的主人反应奇快无比,不仅没被迎面劈来的棒球棍给吓回去, 反而理直气壮地“噌”地一下整个人撞进屋里,一手就握住了那支球棍,然后一个转身就把安饶整个人牢牢搂进怀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一看就早已预料并且万分熟练。
“放手!”安饶震惊了, 法治社会居然还有人敢如此猖狂。
“宝贝儿, 别生气了好嘛!”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在身后讨好地说道, 男人身上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在尘嚣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安饶熟悉的冰雪气息。
安饶愣了一会儿, 便使劲挣脱那个铁钳般的怀抱厉声道:“谁特么是你宝贝?!”
“啪。”那男人不仅没有半夜翻窗偷盗被发现的自觉,反而伸手打开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安饶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直到擦干眼角因为强光刺激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泪,才看清眼前站着的胆大包天的小偷, 继而震惊无比地睁大眼睛。
“哐当!”金属棒球棍掉到地上, 发出巨响, 引来左邻右舍的好一阵叫骂。
是柏川!这锋利如刀的英俊五官, 高大结实的身材, 还有眉眼之间暗含的如霜雪般的气势。
可是是柏川, 却又不是, 柏川不会这样半夜溜门撬锁溜进自己的家,不会耍流氓一样叫自己宝贝儿,更不会像这样收起所有锋芒只是痞痞地对着自己笑……
即便如此,安饶依然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口:“柏川?!”
“哎!宝贝儿!”那男人一听安饶叫自己名字,脸上的笑意更足了, 一脸谄媚道,“老规矩,你肯叫我名字了意思就是原谅我了,我的行李有资格打开了吧?”
“行李?”安饶皱了皱眉。
“哎,亲爱的,又要开始演了吗?”柏川一脸宠溺地揉了揉安饶的脑袋,径直走向墙角放着的那三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直到这时,一股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冲进自己记忆的海洋,以极快的速度和自己原本的记忆混为一体,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在眩晕之中,安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名叫“柏川”的男朋友,是一名刑警,确切的说是岚城刑侦一支队队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地让安饶跟着担心受怕,他吵过也闹过,可柏队长永远都是以案子为重,甚至在安饶有次手术需要签字的时候也不在现场,分手舍不得不分忍不了,以至于安饶最终麻木得只要柏川消失超过三个月他就搬家——眼不见心不烦。
而柏大队长就仿佛是长了狗鼻子一样,安饶搬到哪他都能顺利给找到,每次都能上演溜门撬锁挨打擒拿这一套,流程熟悉业务熟练,搬家几乎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撬锁简直是就是二人情/趣的体现,所以安律师搬家从来都是找老房子——毕竟密码锁虽然能开,但是他也要体谅一下出差三个月累得筋疲力尽的柏队长的体力。
恍惚之间,安饶开始感到迷茫,自己真的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吗?柏川真的是这样的吗?游乐园什么的真的只是一场梦?
或许,在游乐园里始终陪在自己左右怎么都没离开过的柏川是自己内心渴望柏川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映射?
安饶默默地关上门,慢慢走近正背对着自己,哼着歌开行李箱往外拿衣服的柏川,男人肩背宽厚,简单利落的黑T之下是一线刑警特有的柔韧肌肉,一看就很不好惹,而此时却对身后的脚步没有一丝防备,任凭安饶无声地靠近。
“哎?宝贝儿,我的那条蓝格子大裤衩呢?”柏川丝毫不顾及形象地问道。
和游乐园里高冷如万年冰雪一般的柏川何止相反,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安饶的眼眸动了动,蹲下身伸手拈住柏川黑T的衣角,迅速地一把掀开,没有,他的身上有刀伤有枪伤有缝合伤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就是没有那些如同裂纹般的伤痕!
“呼……”安饶不知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
“哎?宝贝儿,”柏川反应十分敏捷地立刻转身顺势就把安饶压在身下,低沉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在蛊惑,“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
“没,没有!”精明能干安律师被柏川猝不及防的大狗狗式的热情弄得面红耳赤,狼狈地推拒着柏川爬了起来。
柏川愣了一瞬,然后很快就又宠溺地点了点安饶的鼻尖,用万分温柔的语气亲昵地说道:“等着宝贝儿,我先去洗澡!”
然后抓起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的蓝色格子大裤衩,走进了浴室,很快,水声响起,隔着门甚至都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轻快歌声。
安饶坐在地板上发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足以颠覆他对世界的认知,到底孰真孰假,他已经无从分辨,如果他现在身处游乐园,那这里就应该是游乐项目,但是手腕没有腕带,也没有入口检票的人偶工作人员,更没有遇到其他玩家,而眼前的柏川……难道他是npc?如果是游乐园的话,那boss是什么,规则是什么,这个游乐项目的名称又是什么呢?
可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首先安饶不认为迪蒙会放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其次现实世界中自己应该没有柏川这个男朋友吗,可是……墙角的行李箱,柏川温暖的拥抱都是那么地真实那么地熟悉。
安饶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脑袋,思维一片混乱无法理出头绪,只觉得一切都乱极了。
突然,水汽裹着冰雪的清新气息欺来,一个还有些湿漉漉的宽大怀抱把安饶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腰腹力量惊人地直接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几步走进卧室,再把他轻轻安顿在床上,然后自己顺势坐在安饶面前。
床头灯温柔的灯光下,安饶看到这张让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脸,仔细瞧的话,眼前的柏川和游乐园中的柏川却又有些不一样,游乐园里的柏川美得有一种超脱人类审美的神性,是不可触碰的圣山冰雪,而眼前的柏川,虽然五官和游乐园里的柏川一样,眉眼里却带着人间烟火气,比如现在即便是在床头灯黯淡的灯光下都显得乌青的黑眼圈,显示出眼前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即便刚在浴室里捯饬过也依然泛青的下巴,明显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得及好好照顾自己,更不消说明显消瘦的脸颊和凌乱的顾不上打理的发梢。
安饶看着柏川那双浅淡如褐冰却充满血丝的眼眸,他应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大概在外没日没夜地搏命抓捕犯人,抓到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然后开始找自己,找他们两个的家,然后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哪怕是冒着撬锁被自己揍的危险。
安饶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可乐浸透,又酸软又甜蜜,咕噜咕噜此起彼伏地冒着泡,安饶伸手轻轻抚住柏川瘦削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就倾身亲昵地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鼻翼。
柏川显然被安饶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震撼到了,受宠若惊地贴着安饶苍白细长的手朝自己的心上人凑了过来,安饶甚至觉得如果柏川身后有尾巴,此刻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安律师惯是会调戏人的,尤其是遇到了这么一个和游乐园里的柏川反差这么大的柏川,唇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微微张开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气音凑在柏川的耳边说道:“让我空床孤灯这么久,柏警官该怎么补偿我?”
温热的气息沾在耳畔,仿佛自带颜料一般瞬间就把柏川的耳廓连同脖颈都染红,那双浅淡的眼眸因为震惊而发出夺目的光彩,面对匪徒冷酷犀利的柏警官此刻却磕磕巴巴:“我我我……宝贝儿想要怎么补偿都行!”
说着就往被子里钻,柏川即便瘦了也身材高大得惊人,轻而易举地就把安饶整个儿给罩进自己的身体之下,可是即便柏川表现得再热情,安饶仍然感觉到了柏川的勉强——他只是因为太爱自己而尽力配合和满足自己,他其实真的很累很累。
“好了好了,”安饶费劲地从柏川的熊抱中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柏川的后颈,“很晚了,早点儿休息吧,我也累了。”
在听到安饶说自己累了的时候,柏川才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安饶身上撕下来,乖巧地躺到双人床的另一边,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只不过即便是睡着了,手也紧紧牵着安饶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安饶面对着柏川侧躺着,在昏暗的房间里用目光轻柔地描摹着柏川的睡颜,睡着的柏川很乖,让安饶想起来他们在鬼屋游戏中的郑家大宅中他睡着的样子,也是这样一派天真,像个孩子。
是对自己身边人有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才能如此毫无防备,安饶看着身边的柏川,心中感受到的以及随之而产生的爱和温暖都快满溢了出来。
原来,自己也是会被这样爱着的,被毫无保留全心全意浓烈炽热地爱着的,安饶轻轻地朝已经睡熟了的柏川那挪过去,在窗外经久不息的潮湿雨声中,把自己依偎进柏川干燥温暖的宽大怀抱里,而柏川甚至是下意识地就伸手将拱进怀里的人给抱紧。
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啊!
第99章 跳楼机3 我不能让我家宝贝儿年纪轻轻……
第二天闹钟刚开始响第一声的时候就被眼疾手快的安律师给彻底按熄, 然后紧张地扭头去看依然还在睡的柏川,安饶很快就适应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新记忆,他知道每次柏川都会在抓捕行动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家, 也知道回家后的第一天是柏川的休息日。
安饶轻轻把绕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挪开,然后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起床去厨房给柏川做早餐。
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旁边的小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在咕噜咕噜地冒着香气,牛奶已经热好, 安饶觉得这些事情自己已经做过了千百遍, 可又好像是第一次, 他已经彻底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游乐园给出的关卡还是真实的生活,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生活能够一直这样下去,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可以在清晨给爱的人做餐饭,出门有人牵挂, 回家有灯在等, 这不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吗。
可是迪蒙说过的, 告诉自己答案, 代价是由他来选择第五个关卡, 那第五个关卡在哪里?
还是说, 整个游乐园都只是一场自己低血糖晕倒后的噩梦罢了?
安饶对着滋滋响的煎蛋发呆, 一个热烘烘的怀抱突然从后面抱住安饶:“好香!”
刚睡醒的柏川声音还带着一些哑意,那一句“好香”落在安饶耳边简直如同毒药般让人欲罢不能。
或许是太过熟悉安饶的反应,柏川的手已经顺着安饶睡衣的下摆伸进去握住了安饶的腰,柏川的手很粗粝,带着枪茧的指腹摩挲着安饶柔软敏感的腰部皮肤, 温柔中夹杂着让人感到危险又安心的疼痛。
“我说的好香是指你。”带着哑意的华丽嗓音在耳边蛊惑,安饶感觉柏川变得很热,无声地叫嚣着身后的人对自己明目张胆的迫切渴望。
安饶整个人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关掉煤气灶倒进柏川制造出来的温柔世界里,一个热烈的吻立刻追了过来,几乎不给安饶任何迟疑和喘息的机会,这是柏队长一贯的作风,狠厉又直接,让人无法招架。
安饶很快便在这个强势热烈到不让他有机会呼吸的吻中神志不清,安饶的手下意识地将柏川轻轻往外推,在好不容易争得的一丝喘息机会中,微微撇开头努力呼吸,可就是这样侧脸无意识地轻扫一眼,却直接让安饶变了脸色。
洗衣机上原本堆着的柏川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被放进了洗衣机,黑色的洗衣机上如今只有四颗雪白的小石子。
四颗和他在游乐园中收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小石子!
安饶如遭雷劈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四颗小石头浑身血液都开始凝固。
“这是哪来的?”安饶咽了口口水,勉强抬手指了指那几颗石子,艰难地开口问道。
“啊?”柏川也顺着安饶的视线看过去,“哦,那几颗小石头啊,我在河边捡的呀,觉得很好看就说带回来给你看看,不喜欢吗?”
“不喜欢就扔掉吧。”柏川边朝洗衣机走过去边说道。
“不许动!”眼看着柏川就要拿起那四颗小石子,安饶突然大吼道。
重来没被人这么吼过的柏大队长被吓了一跳,立刻停住手回头朝安饶看去,却见安饶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是吓坏了。
“怎么了?”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到安饶,柏川慢慢朝安饶挪过去,“那些石头怎么了,嗯?”
而安饶却拉起柏川的手臂,一边使劲把他睡衣袖口往上撸一边急切地问着:“腕带呢?迪蒙呢?我们现在到底在哪?!”
“什么?”柏川蒙了,“你说什么?”
“腕带!游乐园的腕带!”安饶看向柏川的眼神惊慌又恐惧,仿佛美梦被突然戳破一般伤心失落。
柏川皱着眉看着安饶半天,突然把安饶搂进怀里,声音沉重地叹道:“我宝贝儿这次真的是受苦了!”
安饶:“……”
“我这几天一定请假带宝贝儿去游乐园!”柏川眼神坚毅肯定,让人不得不信服。
安饶:???
一早晨的鸡飞狗跳之后,柏川和安饶坐在餐桌旁,柏川一边玩着那几颗白石头一边说:“所以说,你是梦见你去了一个恐怖游乐园?”
安饶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还梦见我已经死了?”
安饶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又缓缓点头。
柏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宝贝儿,这梦挺刺激的,我觉得你可以和鸣鸣说一下,说不定可以给他一些演唱会的灵感,我就一个要求,我能不能不死啊,我不能让我家宝贝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那四块白石子确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形状稍微特别的白石子,没有游乐园中自己收集到的白石的裂纹,安饶没有注意到“守寡”两个字,而是又一次精神敏感地吼道:“鸣鸣?!”
“昂,”柏川挠了挠脑袋,一脸莫名其妙,“你弟弟苏鸣啊,当今最红的爱豆啊!”
又是那种奇异的记忆复苏的感觉,安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弟弟,说是弟弟其实不准确,而是当初在福利院里总是喜欢粘着自己的小拖油瓶,走哪跟哪,怎么甩也甩不掉。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一直粘着自己在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小男孩,居然成为了现在最红最受欢迎的唱跳俱佳大明星!
只是这位在外光芒万丈魅力四射的大明星,每次休假的时候依然抓紧时间往哥哥这里钻,仿佛一个超级长明的大灯泡,每每都让柏川恨得牙痒痒。
正当安饶怔愣之际,安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巨大的“鸣鸣”二字,安饶麻木地拿起电话,对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接通,几乎是脱口而出:“喂,鸣鸣。”
“哥!”电话那头是安饶熟悉的声音,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的快乐,“我今天休假!晚上可以来家里吃饭吗?我好想念哥做的红烧肉啊!”
家里很安静,即便没有用免提,苏鸣的话也被隔着桌子坐着的柏川听得清清楚楚。
“小兔崽子,我昨天半夜才到家!”柏川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这句话。
对面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苏鸣恨铁不成钢地感叹:“哥,我就说你这次找的房子还是不够隐蔽吧……”
“啊呸!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敢出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柏川拍着桌子吼道。
“啊,哥!红烧肉记得多放糖啊!下午七点家里见!”话一说完,苏鸣就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
“啊啊啊!这个小崽子!”柏川气得站起来,叉着腰在餐厅走来走去转圈圈,最后看安饶并没有来劝自己的意思,才又可怜兮兮地凑过来,“宝贝儿,那我下午去买菜?鸣鸣爱吃五层的五花肉我知道。”
柏川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的生苏鸣的气,他知道安饶最疼这个和他从小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就算哪天世界末日,柏川都知道安饶第一个考虑的一定是苏鸣,其次才轮得到自己。
“嗯,乖,”安饶看着在游乐园里狂拽酷炫的柏川在自己这可怜兮兮想吃苏鸣的醋又不敢的样子实在可爱,忍着笑添油加醋道,“买菜记得再买一套餐具,家里只有我和鸣鸣的,你的我没买。”
“什么?”柏警官震惊地瞪大眼睛,嗷呜一声二话不说就扑到安律师的身上,半个小时后,安律师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挑衅,毕竟吃饱喝足还休息够了的柏警官可不是自己这个病秧子能够招架得住的。
一上午就这么荒废过去了……
最终,安饶忍着腰疼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躺着的高大又精壮的英俊男人,无限的爱意涌上心头,有爱人,有弟弟,亲情爱情他全都有,人生是从未有过的美满幸福,他甚至觉得就算下一刻会死,也是值得的。
“我去上班了。”安饶俯身在柏川额际印了一个吻。
“嗯。”半阖着眼的柏川答应了一声,浓浓的鼻音里满是餍足的味道。
今天王律师带周岩去开庭了,安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开那份被设置了好几道密码的文件。
眼镜上反射着电脑屏幕上的光,看不清藏在眼镜之后的眼睛,但从安饶抿得越来越紧的嘴角上看,这份文件确实不简单。
天堂岛……庄园……贵宾……等级……享受……绝对私密……私人岛屿……最强安保……公主王子任君选择……
安饶扶了扶眼镜,看到这份文件中出现得最为频繁的一个名字,魏然,立星娱乐的实际控制人。
也是苏鸣所属的娱乐公司。
所以苏鸣知道吗?或者是这些脏事苏鸣参与了吗?
安饶无法坐视不管,事关苏鸣,即便有生命危险他也必须追究到底。
第100章 跳楼机4 简直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魏然当然很聪明, 做事情几乎滴水不漏,而滴水不漏的前提是他有一名好律师,而很不幸, 他的好律师是安饶的师父,所以在别人面前的滴水不漏在安饶面前就是有迹可循,甚至可以算是经典案例了。
王律师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教,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个谁都不信任毫无安全感的安饶, 时刻都抱着这是今天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的想法疯狂偷师, 以至于白的黑的灰的手段安饶都一清二楚。
一个人做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 深浅罢了, 只要有心就总能找到关系, 就好比这位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狡兔三窟的魏然魏总了, 除了名下的立星过于出名以至于藏不住以外,他名下的所有其他资产几乎都是代持,而且遍布各行各业,顺着他的关系网去一个个地找着实废了安饶好大一番功夫, 而完全被挖清楚以后, 即便是之前已经摸到了一些皮毛的安饶, 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
“咔哒。”安饶最后点了一下保存, 一张清晰的思维导图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好像一只高明的蜘蛛编织而成的细细密密的蜘蛛网, 大大小小的公司, 各行各业的人脉,千丝万缕纵横交错,最终全都指向一个地方——天堂岛。
很明显,魏然是在利用娱乐公司作为掩护,在天堂岛做各种利益交换权色交易的勾当。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射在安饶的脸上, 照出一片惨白,安饶在想苏鸣,在想自己这个从来都快快乐乐的弟弟是否也被卷进了这些龌龊之中,毕竟,苏鸣很明显是魏然公司里最漂亮也最当红的明星,这么令人垂涎的珍宝没道理不推出去赚钱的。
他想到在游乐园中苏鸣只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单纯善良聪明热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说游乐园真的只是一场梦,那游乐园里始终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柏川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因为现实中的柏川一直行踪不定的不安,那么,游乐园里单纯善良的苏鸣是不是意味着现实中的苏鸣已经……
安饶使劲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今年的岚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雨似乎没完没了地下,安饶裹着一身水汽推开家门就被迎面扑来的炖肉香和饭香给怔在原地。
“啊,宝贝儿回来啦!”一个穿着粉色大围裙的高个男人从出租屋狭窄的厨房探出头,冲着安饶愉快地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英俊的五官丝毫没有因为那条粉色的围裙而打上任何折扣。
“嗯。”安饶习惯性地把包放在玄关的地上,再把钥匙放进门边鞋柜上的小碗里,就发现自己脚边已经摆好了一双新拖鞋。
“哦,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宝贝儿你的拖鞋太硬了,看着就不舒服,这双软底的穿着舒服!”柏川仿佛知道安饶在看什么,一边在厨房忙活炒菜一边大声吼着,“我在家你也不用做事,穿不防水的软底拖鞋完全没问题!”
“嗯。”安饶换掉脚上的皮鞋,踩进柏川给他准备的软底棉拖里,被禁锢了一天已经开始酸痛的脚立刻被柔软温暖的棉织物熨帖地包裹住,安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治愈了,沉重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哎!宝贝儿,桌上有蜂蜜柠檬水,我刚泡好的!”锅铲敲击铁锅的韵律中,柏川的声音明亮又温暖,安饶甚至发现柏川细致地给开了空调除湿,难怪即便屋外如此潮湿难耐,家里依然温暖干燥,有关自己的所有细节都被这个其实粗枝大叶的柏警官给照顾到了,仅仅只是为了让安饶可以生活得更加舒适一点,安饶拢了拢衣服,可是印象中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得到过任何温柔的照料,柏川到底是真是假。
这一切都是陷阱吗?那目的是什么?
“哎呀,红烧肉都出锅了,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到!”穿着粉色围裙的柏川戴着同样粉色防烫手套端着一大碗红烧肉走出来,嘴里还在念叨着苏鸣,“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过来吃完赶紧滚蛋,不要影响我和他哥的二人世界嘛!”
好不容易甩开所有人的苏大明星,刚刚走到楼下就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然后无辜地揉了揉鼻子,提着手里的袋子继续吭哧吭哧地爬楼。
“嗯。”安饶敷衍地哼唧了一声算作自动回复,然后又开始思考起问题来,一会儿苏鸣来,自己该怎么旁敲侧击才能套出话呢?
“哎?宝贝儿今天怎么了,被老板骂了吗?怎么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柏川放下手里的菜盘,蹲在正坐在桌边出神的安饶面前,仰着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安饶。
无论是在游乐园里还是在这里,似乎只需要柏川眨眨眼,安饶的心都会无条件地软下来,看上去似乎狠心搬家的是自己,眼巴巴甩着尾巴讨好自己的是柏川,但是安饶知道,被驯服的人其实是自己,否则搬家搬得柏川找不到也不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做不到那换只密码锁又不需要很多钱。
安饶心中一动,伸出手指有些调皮地摸了摸柏川浓密的睫毛——这在游乐园中可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福利!
柏川被这个亲昵的小动作给鼓励到了,原本浅淡的眼眸里的光芒更甚,他迅速起身扑向坐在餐椅里的安饶,亲亲热热地吻下去。
“哥,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我草!”苏鸣一打开门,就看到如此少儿不宜的画面。
“我说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平时需要你的时候见不到人,我哥上班回来累死了你还要在这里搞骚扰!”苏鸣气冲冲地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好几颗饱满新鲜的草莓咕噜噜地就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哎哎哎?小兔崽子你说啥呢,红烧肉谁给你烧的啊!”柏川被搅了一个好吻,气得立刻去拧苏鸣的耳朵。
“呵,就说你!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哥搬家多累!”
“鸣鸣!”安饶打断道。
“等等,”柏川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叉着腰审问犯人似的盯着苏鸣问道,“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什么叫我怎么有?这是我哥家我当然要有钥匙!”一个在外魅力四射的大明星,一个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刑侦支队队长,就这样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地吵起来了。
“我都没有你凭什么有!我今天还是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再凭空消失,你哥才勉为其难把钥匙留给我的,我还以为那是唯一的一把,唯一!”柏川越嚷越委屈。
俩人互相瞪了半天,突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安饶:
“宝贝儿!”
“哥!”
“都消停一会儿,谁再嚷嚷谁就不准吃饭。”安饶坐在桌边,清雅的手指不断地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虽没旁边二位的中气足,甚至稍显虚弱苍白,但效果非常好,刚刚还互相嗷嗷叫的大明星大队长立刻噤声,甚至堪称默契地该拿碗筷地拿碗筷,该端菜地端菜。
简直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饭菜不仅丰盛味道也非常好,安饶不记得柏川的手艺居然这么好,毕竟柏川这块漂亮冰雕在游乐园里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连人类的食物他也只具有勉强区分为能吃和不能吃的能力。
想到这里,安饶胃口似乎更好了,不由自主地就多夹了好几筷子菜,两个在桌上也停不下来唇枪舌战的大明星和大队长的注意力慢慢都被努力干饭的安饶给吸引了过去,他们简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埋头猛吃的安饶,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容——身体一直不好的安饶从来没有这么有胃口过!
大明星和大队长迅速放下成见统一战线,一个负责卖萌讲笑话一个负责给安饶碗里疯狂夹菜,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最终让安饶吃撑到只能坐在沙发里端着杯红茶消食。
饭后,柏川一个人忙活着收拾碗筷,苏鸣则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草莓挨着安饶坐了下来,乖巧地陪着安饶一起看电视。
“你还记得游乐园吗?”安饶的眼睛从电视挪到正往嘴里塞草莓的苏鸣身上,他看上去那么正常,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正常,没有任何人身上有游乐园的影子,这才是让安饶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什,什么游乐园?”草莓被忘在嘴边,苏鸣一脸迷茫地看着安饶问道。
“没什么。”安饶没有继续往下问下去,和柏川一样,苏鸣不知道游乐园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演出来的。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那个,哥……”苏鸣看到安饶止住了话头,自己反而踟蹰了起来,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有事吗?”安饶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鸣。
“呃……哥,”苏鸣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假如哈,我是说假如哈哥!”
“什么?”安饶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可是看着自己面前期期艾艾的苏鸣,他的直觉不会有错,苏鸣有事。
“我就是突然对法律很感兴趣,就做了一个假设哈!”苏鸣的脸上风云变幻,“如果一个人给其他人介绍女朋友男朋友什么的,这应该不算犯罪吧?”
他知道!安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当然不算,”安饶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还有那么多婚介平台么,不是还有很多相亲综艺么,要是这算犯罪的化,那他们该怎么办。”
“哦,我就说嘛。”苏鸣紧张的表情倏然不见,整个人都从绷紧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他是参与了还是只是担心自己所在的公司出事?
电视里正在上演的电视剧气氛热烈,安饶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心思却全都在自己的这个弟弟身上。
“但是,”安饶突然倾身,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拈出一颗红艳艳的草莓,“如果不仅仅只是介绍对象,而是收了人家钱给双方介绍提供某种特殊服务的可能性的话,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身边人放在膝头的手立刻缩紧成拳。
“哥……”苏鸣犹豫着,安饶静待着。
可还没等苏鸣把话说话,苏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张哥?啊?是吗?!真棒!谢谢啊!”苏鸣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没有用免提,坐在旁边的安饶开始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什么综艺,加入之类的话,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生活,太有质感了,让安饶很难去对自己面前的一切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哥!”苏鸣挂断电话,立刻回头看向安饶,漂亮而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惊喜,乌黑的眼眸明亮而鲜活,而安饶却始终带有一丝审视,这些快乐和惊喜,到底是生活中的日常,如同潺潺河水下必然存在的鹅卵石一般,还是来自游乐园的别有深意的布置?如果是,那么这些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好事吗?”安饶在弟弟面前收敛自己所有的担心和猜疑,同样快乐地问道。
“嗯嗯!”苏鸣更加兴奋了,“恋人未满的综艺选我做嘉宾!”
“啊哈!真好啊!”即便是从来不关心娱乐节目的安饶也对这一档恋爱向的综艺如雷贯耳,没办法,这档综艺实在是太火爆了,无论是在地铁在公交在商场甚至在小饭馆,几乎都在滚动播放着综艺里出现的精彩片段,想忽视都做不到,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档综艺的嘉宾越请越大牌,所有的明星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玩一期,哪怕只是替补都可以。
“是呢!刚才张哥说我是这一期第一个定下来的嘉宾,对应的是温然然,演姐弟档!”苏鸣兴奋得脸都开始泛起了红,正当年的明星弟弟,和成名已久的国际大影星御姐,确实很有看点。
正当安饶和苏鸣沉浸在这份快乐之中的时候,厨房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碗碟摔碎的杂音,然后就是柏川隐忍的小声抽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