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勒索信
五条怜觉得自己像是调查婚外情的侦探。
这个想法中,比较好的一部分是,调查婚外情的确是真的,这可不是什么借口或是假话。
不太妙的部分大概是,她并非是侦探这么正派的人物——她是个纯粹的勒索犯。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只要能够挣到十亿,不管是当侦探还是勒索犯,她全都无所谓!
五条怜暗戳戳地下定决心,旋动长焦镜头,把画面推近了些。
隔着一层玻璃窗,顶层公寓内部的动静一目了然,甚至能看到摆在窗边的超大落地液晶电视(明显比自己家的电视机先进了至少两个版本)与设计感十足绝对贵到不行的扶手椅。但人影却不见踪迹。家里没有人吗?
默默地观察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里,公寓的灯光都没有被点亮,看来情况似乎确实如此。
没办法,先收工回去吧。她不可能在这里耗上一整个晚上——这么做可就太对不起小海胆了。
第二天照例来此处蹲守,准备再在这里耗上大半天的时间,为此她甚至狠心地没有带禅院惠去托儿所,任由他待在家里,就是为了避免干到太晚没空去接他回家的尴尬情况。
话说回来,禅院惠和甚尔两个人单独在家没事吧……
事到如今她才开始担心这种事。
照道理是没什么好忧虑的。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是父子没错,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明说过,但惠有多么喜欢爸爸,这个事实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的。可问题就在于,“父亲”这个角色是不靠谱也不负责的甚尔。
如果是甚尔的话……
五条怜的心脏怦怦跳。正忧虑着,一辆黑色轿车驶向车库。透过后窗的玻璃,能看到熟悉的漆黑后脑勺。
现在不用担心育儿问题了,因为拾起了小白脸身份的甚尔,已经不会再忙着照料小海胆了——也就是说眼下只需要担心禅院惠独自在家会不会闹得天翻地覆或是一声不吭地闯祸了,真叫人舒心呢!
五条怜气得牙痒痒,几乎是瞪着取景器,恨不得透过这扇小小的窗口把屋里的一切全部看遍才好。
就这么看了三个钟头,该看的不该看的,通通看了个遍。本来还想拍点照当做证据,结果按下快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没买储存卡,根本没办法拍照。她感觉头好痛,眼睛也疼起来了,眼眶已经干涩到能和沙漠媲美,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就在沮丧的当口,甚尔独自离开了,美智子的车则是在半小时之后才驶出车库的。五条怜毫不犹豫地收起镜头跳下大楼——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她早准备好了速降绳,一口气越过十几米高度回到地面,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然后,再狂奔到马路旁,扬手拦下最近的出租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上,立刻让司机往塔楼的方向开。她的运气总算好了一次,就在即将抵达塔楼时,美智子的车出现了。五条怜匆忙躲在座椅后方,生怕被发现。
“拜托了,司机先生,请跟上这辆黑色的轿车!”
对于出租车司机来说,这句话似乎是一句了不起的咒语。
几乎是立刻,司机就支棱起来了,挺直了后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没错。呃,是这样的——”
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呢?让她想一想。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理由或者是借口,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出租车便立刻往前冲去,惯性把五条怜压在座椅上,差点喘不上气。
“不、不用这么着急!”她匆忙说,“不然会被发现的。”
司机看着车内后视镜,一脸尴尬的笑容:“是、是哦!抱歉,第一次遇到这种机会,我太兴奋……啊不,是太草率了。哈哈。”
果然,那句话是有魔力的啊。
弯弯绕绕,前方的轿车驶入世田谷区的地域,而后拐进了一间独栋别墅。
同样,此处也是气派且豪华的住所,挂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东云”。
原来东云美智子在别处还有家呀,真不愧是有钱人。五条怜忍不住想。
出租车驶过别墅,在两个路口之后,五条怜才下车,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后方接近别墅,躲在一颗树上,更加像是图谋不轨的罪犯了。
接着又监视了好几天。这些时间给她换来了不错的信息。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间别墅才是东云美智子的固定住所,每次只有在要同甚尔见面时,她才会动身前往东京塔旁的那间塔楼公寓。
其次,东云女士显然是已婚状态。虽然在互联网上压根找不到太多和东云实业有关的花边新闻,但她的确凭自己的双眼看到了美智子的丈夫。那是个看起来就很周正的男人,颇有企业家的风格。要不是知道美智子很没品地找了甚尔当小白脸,五条怜肯定会说一句“你们俩真登对”这种话的。
最棒的消息是,美智子与丈夫的关系似乎不错。而且每次要前往塔楼公寓时,丈夫总是不在家中。
一切显然都已明了。
收起长焦相机,再过不久就能把它卖掉了,这笔钱足以让疯狂打车到干瘪可怜的钱包好好滋润一番。五条怜已经想好了得到十亿元的办法。没有那么高深,就是最愚蠢的婚外情勒索。
庆幸她尽快地买到了储存卡,东云美智子的出轨铁证已经完美地保存在了相机里。跑去店里冲洗好了照片,就该真正开始动手勒索了。
而勒索的第一步,当然是写一封勒索信。
五条怜看过了足够多的电视剧,深知勒索信正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一环。从信件的书写方式到字迹,全都能透露出书写者的讯息。她必须有所伪装,才能避免暴露身份。
所以,该给自己这个勒索犯立个怎样的人物设定呢……
站在便利店的报刊架前,五条怜拿不定主意。
她的计划很老土,准备用剪下杂志和报纸上的字拼成信件的具体内容。正是这一步让自己犯难。
如果挑选了八卦周刊,那她的人设就该是底层人物,大概率会暴露女性的身份。
要是选择了金融类期刊,人设就会彻底转变,成为精英金融男。一个金融男真的会用桃色照片勒索别人吗?感觉不太可能。
五条怜倒是想把自己打造成多管闲事的糟老头子,可惜她既不知道糟老头子喜欢看什么,也不想露出马脚,只能就此作罢,拿走了架子上的金融杂志。
至于勒索信的内容,就这么写吧——
「敬启东云美智子女士
展信佳,近来是否一切都好?
我拍到了一些有趣的照片,已附在信中,诚邀您一同欣赏。
相信您也不希望这些照片暴露在其他人,尤其是丈夫的面前。
底片的价格为十亿日元,请在本周日前将这笔钱放置于……」
“你要勒索东云美智子?”
甚尔像个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踱步过来,从身后拿走了五条怜贴到一半的勒索信,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这就是你赚钱的办法吗?”
未完成的计划就这么暴露在了他人面前,说实在的,五条怜总觉得有点羞耻。
试着夺回勒索信,可甚尔早就看穿了她的行动,故意把勒索信举高,她根本够不到一点。
“怎么了,不可以吗?把信还给我!”她没好气的,“拜托,你的指纹全都印在上面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且维持精英金融男的人物设定,她特地把裁下来的每个字都剪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也贴得认真,全程都戴着手套。被甚尔这么一捣乱,又得从头来过了,好麻烦。
甚尔当然不知道这种事。他也不关心,扯扯嘴角,不太高兴地说:“你最近对待我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没有!”
五条怜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对甚尔的态度真的很差。甚尔也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还有正事要说呢。
“你啊,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他忽然凑近过来,吓得五条怜猛地一愣。
“什……”她缩起身子,往旁边挪了诺,“什么问题?”
“你的前提出错了。”
“前提?出错?”她怀疑甚尔是在故意找茬,不禁有点恼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甚尔后退几步,笑得有些得意。
“东云美智子没有改过姓,她的姓氏一直都是‘东云’。倒是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总之,那个男人才是婚后改姓的那一方。”
五条怜眨眨眼:“改姓……?”
“你听明白了吗?最担心‘出轨’这件事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的,不是妻子,而是那个花瓶丈夫。所以——”
他把勒索信折成纸飞机,丢向房间一角。纸飞机飞呀飞,只转悠了半圈,便砸在了地上。五条怜并没有生气。
她知道的,这封信已经派不上半点用场了。
“也就是说,我的勒索对象,不应该是东云美智子,而是那个连名字都让人难以想起来、最怕会在‘丈夫’宝座上岌岌可危的,东云先生,对吧?”
第82章 降级了!
勒索的目标对象变更了,依然是“东云”,但不是那位东云美智子,而是看起来颇为周正贵气的她的丈夫。
五条怜暗自咋舌,心想自己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理所应当地认为美智子是这段婚姻中的花瓶,完全忽略了这位才是东云实业的创始人。
“既然是花瓶丈夫,他真能拿出十亿吗?”五条怜忍不住问。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有点太迟了。
“能的吧。美智子替那个男人开了家公司,当了个挂名社长。”甚尔拾起纸飞机,“听说业务连年亏损,不过美智子也不太在意的样子。在这种前提下,做点灯下黑的事情,也不太难吧?”
五条怜眨眨眼,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当然最后还是开口问了:“在美智子的眼里,‘丈夫’是个怎样的角色?”
“这个嘛——”甚尔摸着下巴,不知道是在故意卖关子,还是当真需要这么长久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听他说起来的意思,丈夫貌似只是证明自己私生活正常的遮羞布,爱情可能也还剩了一点,但一定不多了。”
“会有离婚的可能性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
甚尔耸肩:“有吧,如果发现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
五条怜忍不住挑眉:“那你不就有可能成为东云甚尔?”
“这也是好事一桩。”
做了不好的事情,就有离婚的概率……这倒是个不错*的把柄呢。但问题是,她是不是真的能够抓住这个机会。
她忽然很想摸摸下巴,但感觉这个动作很有种在模仿甚尔的感觉,于是作罢。她只暗戳戳地琢磨了一会儿,才问甚尔,知不知道关于任何美智子丈夫的事情。
“要是知道,我至于连名字都说不出来吗?”他一脸无奈的表情,“别说得好像我藏着掖着似的。”
五条怜还是有点不太高兴:“……你不是说不帮我了吗?”
“我还说过这种话?”
当然说过呀!
五条怜下意识地想要这么说,幸好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前,她及时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会儿还是将错就错比较好。
说不定甚尔也是在给他自己制造台阶呢。她无厘头地想。
不过,甚尔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知道得也没那么多。
于是,没写完的勒索信暂时放到了一边,长焦镜头对准了东云美智子的丈夫——到了这时候,五条怜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真是罪过。
偷摸观察了好几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这家伙居然没有出轨,真叫人失望。难道她的十亿元也要打水漂了?这可不行!
硬着头皮,五条怜决定继续推进勒索大业了,敲诈信也被重新翻出来。这次她的人设可不是什么精英金融男了。
「你妻子已经移情别恋了,证据就在信封里的照片上。
如果不想被赶下“丈夫”的宝座,就付给我十亿。」
“喂喂喂。”
甚尔从背后凑过来,一脸不满——他怎么老喜欢在这种时候堂堂登场?
“你这封勒索信,写得怎么像是我在勒索人家?而且要是对方真付钱了,我不就得和东云美智子分手了嘛!”
这话被他说得理所应当,听得五条怜更加不爽。
“你在做‘东云甚尔’的梦吗?”她丢来毫不留情的一句吐槽,“分手又怎么了,你不是会帮我的吗?”
“我没这么说。我不介意给你提点建议,但你要是非要把麻烦惹到我身上,我可不乐意。”
“我——”
所以,他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真搞不懂。
五条怜苦恼地搓搓脑袋,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灰色的蒲公英。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苦闷地垮着脸。甚尔最讨厌看她这副模样,丢来一句恹恹的“干嘛”。
“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晦气。”他抱怨着,“你就不能抓点别的把柄吗?”
“我找不到嘛!”五条怜挺着胸膛,理直气壮,“他又没出轨!”
莫名其妙被她用不爽的语气嚷嚷了两次,甚尔也有点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从八卦板块转移到金融板块吗?”
“金融板块我更没办法着手了呀!”五条怜气鼓着脸,“我又不是什么财经记者——别忘了,我只是个未成年人!”
也就是说,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她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甚尔当然不会因此夸奖她。他还是觉得五条怜挺成事不足的。
至于是否败事有余,这就得看勒索信发出之后的状况了。
“你不会找个侦探吗?”他没好气的。
“虽然满大街都是侦探事务所的小广告,但靠谱的侦探又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那你问问孔时雨,他肯定知道。”
五条怜下意识地还想怼过去,话都到了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了,毕竟甚尔真的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低着头,沉闷地应了一声“哦”,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甚尔心满意足。
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为了看五条怜吃瘪的表情,所以才展开上述这番不愉快对话的。
不过嘛,好建议永远是好建议,并不会一点小小的别扭或是成见变质。五条怜也没有犹豫,立刻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虽然平时往来不多,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但对于自己的请求,孔时雨居然没有提成半点意见或是意味,飞快地替她找到了合适的侦探。而侦探先生也是效率惊人,很快就给出了答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探听到消息的,五条怜真想偷摸摸地学几手。
首先知道的是美智子丈夫的全名,叫作东云建夫——很土气且昭和意味满满的名字。
其实知道名字并不能派上太大的用处,唯一的好事大概是她的勒索信终于能有个像样的抬头了。
另外,调查到了东云建夫的公司确实有所亏损,而作为社长的东云建夫本人似乎正在用粉饰账目的方式从母公司东云实业处贪污资金。至于这些钱嘛,当然是流进了线上赌博之中。
调查报告如此详实,又充满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五条怜觉得自己应该稍微兴奋一点的,可事实上,她却觉得好郁闷。
既然侦探能够这么轻松又快速地找到目标对象的把柄,那自己费心费力还费钱地买下相机亲自蹲守,不就全都变成无用功了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找侦探呢。
还好还好,郁闷的念头没有维系太久,五条怜就不再多想了。倒不是释怀了(哪有这种好事!),她只是觉得不能为了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磨蹭下去而已。
那么,把勒索信写完吧。
「东云建夫,我知道你贪污了公司的钱。
已经有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你的妻子,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被她知道贪污的事,你一定会“丈夫”的宝座。
就付给我十亿,我会把这一切当做秘密。」
“这么写总可以了吧?”
五条怜把勒索信举到甚尔面前。
以免留下指纹,她特地戴上了塑胶手套,还强迫着甚尔也戴上了。有个小小的问题是,她只有一副塑胶手套,于是罩在他手上的,只能是五条怜冬天常戴的毛茸茸针织手套了。
宽大结实的五指被包进小小的针织手套里,就算毛线再怎么具有弹力,也还是把手指勒得难受。甚尔无话可说,抱怨的话语似乎也被丢进五条怜满怀期待的眼眸中了,半句都没能冒出来。
那就再好好看看勒索信吧。
“写得还行,有种小混混的既视感。”他可不会吝啬表扬。
五条怜微微扬起下巴,显得有那么一点得意:“我这次的人设就是小混混没错。”
“……‘这次的人设’?”
“呃——没什么没什么。”她尴尬地岔开话题,“还有呢,你有没有别的建议?”
眯着眼,甚尔认真地打量了半天,表情还是显得不太满意。抖抖纸张,他差点弄掉了贴在上面的一个字。
“十亿……不管怎么想,还是有点多了。作为贪污的秘密来说,不值得十亿这么贵。”
他居然说了这种话,惊讶到五条怜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又听到他接着说,
“你干脆把勒索金定在五千万好了,这个数字最合适了。”
“五千万……”
虽然五千万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大钱没错,但和十亿巨款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有二十倍的差距呢!
五条怜数度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到了最后居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余下一张脸纠结得不行,看得甚尔都有点难受了。
“你这幅表情算怎么回事?”他轻哼一声,“肚子难受的话,要么去上厕所,要么去吃药,摆脸给我看可没用。”
真是……又不温柔又粗俗的话。
五条怜气得一下子摆正了面孔,歇菜了很久的语言模块也终于加载完毕了。
“我这副表情的意思是在说,如果勒索金被压缩到只有五千万,那我就得勒索二十次才能赚到十亿了!”她不满地嚷嚷,“哪儿有二十个冤大头让我勒索啊!”
除非甚尔真的能给二十个女人当小白脸,那才有点希望呢!
甚尔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我看你也是赚不到十亿的。”
“你说什么?”五条怜没听清。
“没什么。”
甚尔把勒索信丢到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倒。
“五千万就五千万吧。”他像是罢休了,认命般重重叹气。
五条怜还是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说。”甚尔故意把话语说得温吞,“只要你能挣到五千万,我就去取消对惠的那场交易。”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说真的?”
“当然真。”
她又凑过来,睁大了一双深蓝色的眸子看他:“不骗人?”
“不骗人。”
好耶!
五条怜真的太想要欢呼了,可惜在场的只有甚尔这个讨人厌(现在看来倒是也没有那么讨厌了)的家伙,她绝对不要在她的面前表达出过分鲜明的情绪。
于是,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悄然握紧了拳头,瞬间感到浑身都舒畅了。
“对了。”甚尔又把信拿起来了,“加点威胁吧。‘要是敢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就立刻把你贪污的证据暴露给东云美智子’这类的。”
“好的好的,了解!”五条怜很殷勤地立刻开干,“不愧是甚尔,真专业呢。”
“……我又没勒索过别人。”
她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什么啊!”
甚尔没话说,五条怜也没空闲聊了,继续加工这封最关键的信,姑且顺利地在傍晚之前寄出了信。
看到这封信,东云建夫的表情会是怎样的?这个问题,五条怜没考虑过,她也不好奇,更加不会去看——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接下来,只要等着就好了吗?”她问甚尔。
“对。”
“好吧。”
很无奈,但也只能等待了。
时间的定义在等待的途中变得漫长有短暂,似乎煎熬了不多久,收钱的那天就到了。
重要的日子,甚尔依然平常心,只在看到双眼乌青的五条怜时,才发出了一点点笑声。
“哟。”他的语气里居然藏着一点幸灾乐祸,“被人打了?”
五条怜绷紧了脸,心情复杂。
“……我化妆了。”
第83章 请耐心地等待
五条怜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化妆,居然被说成“是不是被人打了”,这可实在是……
……太挫败了。
至于为她带来如此强烈挫败感的罪魁祸首甚尔先生,他仍然一脸不解,但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问她:“你化妆干嘛?”
“就和那些中了彩票之后乔装打扮去领奖的人一样。”她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设想得可好了。按照计划,她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男性,为此她特地从衣柜里拿来了……啊不,其实是偷来了甚尔的外套,还多穿了好几件衣服,顺利地遮挡住了纤细的骨架。柔和的面部轮廓当然也要变得更硬朗一点,于是在眼窝处打了一堆的阴影粉,还买了最深色号的粉底液,把自己涂成了土黄甚尔的面孔。
于是就被甚尔说成是挨打了。真是悲伤的事件展开。
“所以……”五条怜硬着头皮,满不情愿地咨询着甚尔的意见,“这样不行吗?”
“不行。太引人瞩目了。你戴上围巾和口罩就行,最好再戴一下隐形眼镜,把眸色挡住。”
“好。”
不愧是专业的恶棍,给出的建议全都那么实用。尽管很不服气,但五条怜还是决定乖乖听取他的意见。
卸了妆,换上挡风围巾,再赶紧下楼去家附近的唐吉诃德买深色的隐形眼镜。做完这一切,五条怜完全没觉得自己大变样,好像变得更普通了。
不过普通也挺好的。
最后,把头发盘起来,藏进针织帽里,只漏出一点点发梢到帽檐外头,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短发。五条怜看着玄关镜子里的自己,心脏还是扑通扑通,不安地跳个不停。试着深呼吸,可惜没有用。
在玄关踟蹰了很久,她忽然出声:“呐,甚尔。”
“干嘛?”他头也不抬。
“你要一起去吗?”
他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陪你去拿钱吗?”
“嗯。”
他呼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叹息。
“不要。”甚尔连眼皮都没有翻一下,“懒得去。”
“……好吧。”
都被这么拒绝了,五条怜也无话可说,无奈地撇撇嘴角,往马丁靴里塞了两块增高垫。
“你真的不去呀?”都穿好鞋了,她还是多问了一嘴。
甚尔摆摆手:“不去不去。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直说,别拐弯——”
“嗯。”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了。甚尔转头,看到她磨蹭地点着脑袋。
“我是挺害怕的。这是我第一次做勒索的事情,而且还要把五千万元带回家,压力太大了。”
她眨眨眼,棕黑色的隐形眼镜让她的目光显得很浑浊。甚尔忽然很想看看她到底露出了怎样的眼神。
“如果有你在,我会安心很多。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甚尔几乎要被说动了,所以他收回目光,发出一声轻哼。
“你求我的话,我就去。”
五条怜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求求你。”
“行吧。”
故意把叹息声弄得很响,甚尔站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跟她一起出门了。
约定的勒索金交易方式是在热闹的新宿电车站,东云建夫需要把装满钞票的行李箱放进车站内的储物柜中。具体的格子和存储密码都已经写在了勒索信里,就等这个倒霉蛋送钱过来了。
甚尔和五条怜坐在车站出口的快餐店里,慢吞吞吃着薯条,佯装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的行人。
“如果他完全不把勒索信当一回事怎么办?”事到如今,五条怜才担心这种事。
甚尔咬着可乐吸管,把脚翘得好高:“担心的话,寄了信之后干嘛不时刻盯着他?”
五条怜的表情僵住了,沉默了好一阵,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明明叫我不要打草惊蛇的。”
所以这几天来她都暗戳戳担心着东云建夫会不会无视她的信件,却不敢亲自去看一看现状到底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难道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吗?”他晃悠着杯子,把冰块摇得咔嚓咔嚓响,“你应该自己动动脑子。”
“哦……”
感觉被训了一顿。现在五条怜有点后悔叫上甚尔一起来了。
还好还好,这点后悔很快就消失无踪了。她看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在人群中显得醒目。
他鬼鬼祟祟的,总东张西望着,拖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起路来都是弓着背的。
这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车站的出口,直到五分钟后才再度出现,依旧是鬼鬼祟祟的姿态。他穿过广场,钻进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消失无踪了。
五条怜站起身,甚尔却拦住了她。
“再等等。”他说,“钱马上就能到手了,不急这么几分钟。再等一会儿。”
虽然不懂甚尔的用意,且还没忘记他刚才的那句“难道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吗”,但五条怜还是乖乖地坐下了。心跳自然是很快。
一想到五千万元即将到手,比起兴奋或是松一口气,更多的情绪当然是紧张。她甚至有点害怕。
如果实际情况并不如设想得那么好,该怎么办?那毕竟是五千万元啊,初出茅庐的她真的能够如此顺利地用那么点小事勒索东云建夫吐出这么大一笔钱吗?
要是行李箱里没有五千万元怎么办?去拿钱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地铁站里还安插着他的眼线怎么办?
好多的“要是”一起跳出来,在五条怜的脑袋里手牵手跳舞,高唱“你肯定完蛋咯!”。
“阿怜,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甚尔把手伸进她的餐盘里,抓走一把薯条——简直就是小偷行径嘛,真没礼貌!
五条怜默默地把餐盘挪近了一点。
“没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嘴硬。”甚尔伸长了手,又抓了一把薯条,“你的想法都快吵到我了。”
“你又听不到我的想法。”
“但能猜出来。”他抬起眼眸,瞄了一眼店内的时钟,“差不多了,你过去吧。”
“知道了。”
五条怜一走,甚尔就拿起了薯条盒,一根一根啃得很慢。
捞走最后半根薯条,窗外的人群中远远地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她回来了。
尽管穿了一堆衣服,五条怜看起来仍是瘦条条的一根,和炸薯条如出一辙。
不知不觉,她已经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圆滚滚脸颊也瘦了下去。青春期果然威力十足,她再也不是那个才到胳膊肘的小矮子了。但在甚尔看来,她依旧是小屁孩一个。
是个为了点小事就会同他生气到现在的、幼稚得不行的,小屁孩。
甚尔走出店外,汇入人群中,跟上她的步调。
“拿到了,对吧?”
五条怜点点头,浑身上下都在抖个不停:“我在厕所已经清点过了,金额没错。”
“好。”
居然真的这么顺利地拿到钱了,真是……不可思议。
她仍觉得难以置信,脑袋也晕乎乎的,仿佛对于这一刻来说,不顺利才是最好的结果。
迷迷糊糊地坐上电车。他们要在人流量最大的三个车站换乘,目的当然是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最后,还要搭乘环线,坐上一整圈,才能算是结束。
车站满是人,穿梭在游客与高中校服之间,走在前头的jk挂了米老鼠的挂件在制服包上,“你知道吗,那个老师……”的笑嘻嘻的声音与大耳朵老鼠一起晃呀晃,五条怜几乎要被催眠。
直到走到地上,被冷风一吹,这点不真实感才像是消失无踪。她看到甚尔撇着嘴。
“钱都拿到手了,你还要对我不高兴吗?”
他说的是一路上她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以及这段时间来态度恶劣的事情。
五条怜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怎么说。
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会去取消交易的,对吧?”
甚尔耸耸肩,不置可否。五条怜急急地靠过来。
“会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但你能不能别摆出这幅面孔了?脸都垮下去了。”
五条怜抿了抿唇:“你又嫌晦气了?”
甚尔瘪嘴,想了想才说:“差不多吧。”
她不说话了。
“要不要说点什么?”甚尔催她。
“我是觉得,如果太轻松地原谅了你,会很不公平。”
“‘原谅’……”这词说得。
不就是自说自话把禅院惠卖掉了吗,完全是和她无关的事情,至于生气吗?
甚尔果然还是搞不懂她的想法。但他知道,一直置气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闹起脾气永远都是两方的博弈,在一方认输之前绝不会停止。他不想认输,但相比之下,僵持更加糟糕。
“行吧,行吧。”他举起双手,像是投降了,“你说吧,怎么才算是不轻松的原谅方式?想买什么、想去哪里,你就说吧,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那……”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摇来晃去了。
“我呀。”她想了想才说,“想去一个充满梦想的地方。”
甚尔了然般点点头:“又想去赛马场了?”
“不是啦……”
赛马场这种地方,她才不要去第二次呢。
“我们去迪士尼,好不好?”
第84章 老鼠的耳朵
搭上电车,换乘三趟,挤满社畜的满员电车在某一站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真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诶,我说。”窝在最角落的座位里,五条怜悄悄同甚尔咬耳朵,“为什么我们非要搭电车过来?居然要换乘三次,好累……”
明明迪士尼也没有那么遥远,真没想到采用公共交通居然要这么麻烦。在迈入梦幻乐园之前居然还要先在电车车厢里摇摇晃晃疲惫上这么一趟,真是太糟心了。
但要论糟心,果然还是听到五条怜的这番无聊抱怨的甚尔最觉得糟心了。也难怪他皱着面孔,一副难受模样。
“打车会很贵啊!而且绝对会堵车,到进场的时候大排长龙,你肯定会后悔没有坐地铁来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其实打一天柏青哥的钱完全够付出租车的费用了。五条怜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想揪着不放——否则八成会被甚尔带进歪理的漩涡里。
“也可以租车的嘛。”她说,“这肯定比出租车便宜多了。”
甚尔抱着手臂,往旁边靠过去,像是要远离她一样,叽叽咕咕地念叨着:“我懒得开车。而且自己开车就不会堵车了吗?”
五条怜装作没听到,自顾自接着说:“说真的,你该买辆车的。有辆车真的会方便很多呢。”
“没兴趣。”
“为什么?我觉得有车很好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要是觉得买车比较好的话就赶紧自己赚钱去买吧。”
“我买不了呀——我是未成年。”
“这不就得了。”
无聊的对话得不到半点结果,倒是坐在五条怜腿上的禅院惠抬起了头。从这个角度俯瞰,他浑圆的脸太像大福团子了。
大福团子忽然一皱,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模样。
“吵架了吗?”
他最近说话老是不加主语,所以原原本本的意思应该是“你们吵架了吗”。
“唔……”五条怜摸摸脸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想了想才开口道,“没有,我们只是在进行大人的对话哟。”
“可惜在场的只有一个大人。”甚尔恶意满满地插嘴进来。
果不其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够戳中五条怜的痛脚。
她气鼓着脸,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小海胆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止如此,他还抓住了甚尔的手,像搭积木似的,啪一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要做好朋友!”禅院惠一本正经说。
加上主语,应该是“爸爸和阿怜要做好朋友”。
看着交叠的双手,甚尔不由得愣了愣:“……为什么我的手在下面?”
不管是年龄资历还是身份,肯定都是他更厉害嘛——应该他的手压在五条怜的上面才对!
对于如此“深奥”的问题,禅院惠没有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嘿嘿嘿笑着。五条怜也在笑,表情甚至显得有点得意,显然是被她看出了他的那点不服气,正在心底偷偷乐呵着呢。甚尔无话可说。
现在倒是要感激换乘的麻烦劲了,交叠的双手才过了两站就不得不因为必须换乘而分开了。
下车、过闸机、经过长长的通道、再过闸机、又是长长通道。足足等走了三辆列车,目标车辆才优哉游哉停在面前。
所以,等再度上车的时候,怨气什么的,早就消失了大半。待到乐园大门出现在眼前时,那股欢闹的氛围已经足够让甚尔脊背发麻了。低头看看,五条怜和小海胆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真是有够不可思议的。
说实在的,到了这一步,甚尔已经要对乐园打退堂鼓了,但五条怜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跑,害他怎么也没办法停在原地,只能向前了。
虽然是工作日,乐园依旧人头攒动,检票口大排长龙。
有点意外,在队列的前面,看到了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那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头发染成了很漂亮的蜂蜜色,笑闹着玩着手里最新款的游戏机,穿在身上的制服在五条怜看来很是陌生,不知道是什么学校的,不过她本来也不认识多少学校的制服就是了。
偷瞄一下,收回目光。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
“高中生工作日不用上学的吗?” :
她的小声嘀咕溜进了甚尔的耳朵里。
“不知道。”他耸耸肩,“我又没上过高中。”
“哦……啊!”五条怜忽然换上一副惊恐面孔,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甚尔是没上过学的文盲!”
“……那你也是文盲。”
反正他们御三家都是如出一辙,信奉着家族内部的教育。唯一有机会去的学校只有咒术高专,但很明显,这种地方不会适合无咒力的甚尔和没术式的五条怜。
换句话说,高中是完全和他们无缘的存在。
五条怜撇撇嘴:“她们是不是翘课了呀?”
“就算是,也和我们没关系。”甚尔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总不可能去向学校投诉她们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话题说到这里,好像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她便也不说话了,跟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比她排得更靠前的JK们当然早早地进入了乐园,蜂蜜色光洁的发丝消失在人群之间,很快就看不到了。五条怜甩甩脑袋,也决心不再多想这些事情。
等上一阵,乐园敞开的大门也向他们而来。欢快的音乐一下子倾泻出来,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也向他们招手——为了照顾禅院惠的童心,甚尔当然会装作不知道玩偶皮套里装着大汗淋漓的真人。
城堡的尖顶从浅黄色小镇的屋檐之间漏出来了,泛着梦幻的颜色。
这么豪华,当真像是公主会居住的地方啊。甚尔很没情调地想。
发发呆的功夫,五条怜和禅院惠已经欢快地跑到前头去和人偶们打招呼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被丢下了,无奈地撇了撇嘴,跟了上去,与好几个戴着老鼠耳朵的游客擦肩而过。
啊,是了是了,这间游乐园就是以老鼠闻名的来着。虽然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只老鼠叫什么名字了。
“这个好可爱诶,是米老鼠的发箍!”五条怜拉着他去看路边的童话风小摊,倒是很适时地解答了他的困惑,整个人好兴奋,“可以买吗?”
小海胆也扒在腿上:“可以吗爸爸?可以吗?”
甚尔打心底不喜欢老鼠耳朵,但被求得脑袋疼,只好点了点头,认命地掏出钱包。才刚刚抽出一张钞票,脑袋上突然传来紧绷的束缚感。
他早就注意到五条怜的双手出现在视线上方了,只是懒得顾及她在搞什么名堂,直到这股微妙的束缚感箍在头顶上,甚尔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无奈叹气。
“又在对我搞恶作剧吗?”
“没搞什么恶作剧呀。”
她眨了眨眼,并且很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完全不搭!”她说的当然是甚尔与米老鼠之间的适配度了。
这种事情,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
甚尔无话可说,伸手想要摘下发箍,没想到五条怜却满脸不情愿的——这家伙绝对就是在搞恶作剧没错了。
“你就戴着嘛!”她急急地说,“确实是有点不搭没错,但很可爱呀。”
禅院甚尔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可爱”这个词沾边,彻底哑口无言了。这点沉默被五条怜当成了口是心非,于是她嬉皮笑脸的模样也显得更加得意了,甚尔心中大呼完蛋。
如预料得一样,五条怜现在已经被乐园的氛围彻底感染了。
真不愧是小屁孩,对新奇事务的抵抗力实在是太差了。
他在心中摇头叹气,却还是不得不跟在两个兴奋小孩的身后往前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回想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对于游乐园,甚尔完全不感兴趣,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自己只是个行走的钱包兼不时之需的人肉婴儿车。真惨。
甚尔轻轻咋舌。
没走几步,穿着米老鼠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就出现了,夸张热情地打着招呼,让他想要退避三舍。旁边还有只人形的大耳朵狗(没看过多少动画片叫不出角色名字可真是太抱歉了呢)举起手里的拍立得相机,似乎是想要给他们拍照。
小海胆当然一马当先,对着相机骄傲地露出自己的乳牙。但当镜头移到五条怜时,她却连忙逃开了。甚尔也垮着一张脸,毫无情绪。
接下来,低落的情绪也来到了大耳朵狗的身上。他刻意地垂着肩膀,耳朵都不晃了,耷拉在脸旁边。
突然,他抬起头来,似乎是打起了精神,把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相机潇洒地往后一甩,一手抓住五条怜,一手抓住甚尔,拉着他俩凑到一起——但由于甚尔的体型实在太过健壮,又固执地停在原地不动,所以真实情况应该是只有五条怜非常被动地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大耳朵狗拍拍甚尔的肩膀,又摸摸五条怜的脑袋。最后,把甩到背后的相机重新挪到面前。
来拍张合影吧!
大耳朵狗的动作绝对是在这么说。
第85章 来拍照吧!
在看懂大耳朵狗的动作究竟暗示着什么时,甚尔和五条怜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却谁都没有说什么。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最微妙的是,在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甚尔明显看到五条怜收起了笑容,整个表情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有什么好不情愿的,难道她就这么不想和他一起合照吗?他忍不住想,想着想着就不高兴了起来。
讲道理,其实甚尔自己也不情愿拍照。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没有特别的情结在作祟。纯粹就是不想要看到自己的模样被留存在相片中——那种感觉太怪了。
但比起他自己呃不情愿,五条怜的不情愿更让他觉得郁闷,郁闷到他甚至想要强硬地把她拽到身边,迫使相机记录下她这一秒钟的抗拒神情才好。
还好,他仅仅只是想了一想而已,最后并没有付诸实际。
相比起他的郁闷,此刻在场更气闷的那一方,当然是主动提出了合影的大耳朵狗先生。
几乎是立刻,它的小狗脑袋就耷拉下去了,硕大的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整个人——啊不,整个狗——都打不起精神了,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看看甚尔,又看看五条怜。
“别难过,狗狗。”小海胆摸摸他的手背。
它的精湛演技还有小海胆的这句安慰全都起效了。尽管甚尔依旧不为所动,但是五条怜早已愧疚心大泛滥,感觉冷漠到不愿意拍照的自己彻底变成了此世最恶的大魔头,尴尬到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会……我们会合照的,对不对,甚尔?”
她尴尬地笑着,瞄了一眼甚尔此刻不情不愿的表情,*总感觉还是有点心虚,只好转而手忙脚乱地去安慰着大耳朵狗,
“我们这就拍照,所以你千万别难过,也别掉眼泪,好不好?”
皮套怎么会掉眼泪啊。甚尔在心里嘲笑她的幼稚。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她这句承诺,大耳朵狗立刻就打起了精神,举起相机,像个导演似的用手势催着他们快点挨近了站好。
原来是要站得更近一点啊……
五条怜悄悄在心里叹气,只往旁边小幅度地挪了两步。
她倒不是不想和甚尔拍照。拍照也不是她常做的事情,说实话她根本习惯不了。
非要说的话,她其实是对于“拍照”这件事不太喜欢而已。她总觉得自己在镜头里显得傻兮兮的——当然她本来好像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就是了,所以相机只是捕捉下了她不太愿意去面对的那个很真实的自己罢了。
仔细想想,上一次拍照,还是这个世界迎来二十一世纪之前的事情呢,能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拍照前吃了一块写着“一起奔向二十一世纪!”标语的巧克力。
那也是与五条悟一起用他新买的拍立得合影的事情,而那张相片在她离家的那天被撕碎了,仿佛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彻底碎裂。
事到如今还能想起五条家和五条悟的事情,五条怜觉得这样的自己都有点可笑。但正式因为不愿意想起阿悟,所以不愿回想合照。连带着,就连“拍照”这件事,也带上了一点不情不愿的色彩。这种纠结的抗拒果真符合她一贯的调性。
五条怜这么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大耳朵狗正在盯着自己。
哦,不对。
大耳朵狗不只是在盯着自己一个人而已,它还在瞪着甚尔呢,明明没有蹙起眉头,却莫名觉得它一副忧愁模样。
它姑且先放下了相机,举起手,收拢的手臂挨得很近,像是要让他们俩也挨得这么近似的。五条怜眨眨眼,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甚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靠过去。但甚尔也只是瞄了她一眼而已。
“干嘛?”
他干巴巴地问,于是她也干巴巴地收回目光。
“不干嘛。”
大耳朵狗的暗示彻底失败啦!
沮丧的大耳朵狗先生彻底放弃抗争,直接动手了。它走过来,一手搭在五条怜的肩膀上,一手则是扶着甚尔的手臂,硬是把他们贴在了一起,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小到不能再小,它才心满意足,重新举起了相机,用手比着“三——二——一”的倒数,按下快门。
先是熟悉的咔嚓一声,然后是轻轻的一声“嗒”,相纸弹了出来。原来大耳朵狗先生用的也是拍立得呀,五条怜很莫名地冒出了这种念头。
弹出的相纸上,最初只是一片白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等待了几秒,才开始慢慢显影,露出两个淡淡的人影。
人影逐渐加深,变成了甚尔和五条怜的模样。毫不意外,照片上的他们,谁都没有在笑。
不只是不笑而已,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感,如出一辙的无表情,但仔细看看,还是存在一点区别的。甚尔的无表情完全是出于无所谓,而她僵硬的脸庞里明显写着紧张和不自在,就连藏在衣袖里的手似乎也在诉说着这一点。
不是什么完美的合照啊。
五条怜想着,把照片揣进口袋里。
不过,还是贴在冰箱上吧。
感谢一下大耳狗先生,就继续向前吧。幸好在入口处拿了导览的小册子,否则一定会在这偌大的乐园中迷路吧。
五条怜还是在看照片。
“为什么甚尔你不笑呢?”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
甚尔侧过头,瞄了一眼相片:“你不也没笑。”
“因为我不爱拍照。”
“那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你这是剽窃哦。”
“这算什么剽窃。”
甚尔轻轻敲她脑袋,五条怜却觉得像是有一吨重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抱着脑袋嗷嗷直叫,差点害得其他人投来目光,还好整个园区最受欢迎的项目近在眼前,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兴奋到眉毛都扬起来了。
“是美女与野兽诶!”五条怜振臂欢呼。
“美女与野兽!”小海胆也学着她的腔调欢呼。
于是,就只剩下甚尔一个人兴致缺缺了。
“我不知道美女与野兽是什么。”他挠挠头,“动画片?”
“是吧,我也不太知道。”五条怜满不在意的,“但这么多人排队,肯定很好玩!去嘛去嘛,我们去嘛!”
其实,压根用不着甚尔的同意,她刚说完这句央求,就自顾自地拉着禅院惠排到队伍的最尾端了,还朝他招招手。
在这种时候,似乎不太适合当边缘人。甚尔默默叹气,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长长长长的队伍里苦等了两个小时,实际游玩时间不过短暂的五分钟而已,怎么想都是划不来的交易——反正甚尔就是这么觉得的。
姑且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是,从来没看过《美女与野兽》的三个人总算是了解了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故事。”五条怜简直要擦眼泪了,“少女能和王子终成眷属什么的……这也太棒了吧。”
禅院惠拽拽她的衣袖:“阿怜,‘终成眷属’是什么意思?”
五条怜笑嘻嘻,把他抱起来:“就是心爱的两个人最终在一起的意思呀!”
“但你不觉得女主角喜欢的应该是那个野兽吗?”甚尔随口嘀咕,“说不定看到野兽变回王子,她会很失望哟——就像我说的,她真正喜欢的其实是那只野兽。”
“啊,你别说你别说!”
怎么能用过分现实主义的大人思想玷污纯真美好的童话爱情呢——不听不听不听!
五条怜捂着耳朵,硬是把小海胆往甚尔的怀里推,顺便成功掩饰了自己已经快要抱不动小海胆了的这个事实。
决心不要让甚尔的大人思想影响这童话般的一天,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玩任何公主主题的项目。幸好,还有其他项目吸引着他们。
“这好像是星际主题的室内过山车来着。”
五条怜仰头,看着面前巨大的、像是某种航天局的巨大建筑物,不得不说出一个悲伤的事实。
“身高限制是一米二以上。”
在他们之中,唯一没有达到这个身高的是……
禅院惠吃着手指头,突然发现爸爸和阿怜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他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惠惠没办法玩诶,怎么办?”五条怜一脸纠结,“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会不会很不安全?”
甚尔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没办法,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你不玩了呀?”
“对。”
“唔……那好吧。你们两个人小心一点哟。”
她这话说得就像是在叮嘱小孩子,真是倒反天罡。甚尔抿了抿嘴角,硬是把吐槽的话语忍耐下去了,冲她摆摆手,叫她快点去排队。
一步三回头,虽然很不放心的,但五条怜的身影最后还是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入口中。甚尔低头,发现海胆还在啃自己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感觉有些微妙。
父子俩的独处时间,这就毫不经意地……到来了?
第86章 难得的父子时间
和禅院惠单独相处,这绝对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比如像是昨天,他就是和禅院惠单独一起吃的晚饭,还帮忙喂了辅食——主要是因为街角的超市大打折,为了多囤点冷冻食品,五条怜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完美的晚餐时间,挤进了人满为患的超市里,并且带回了八大包冷冻食品,当真能吃到天荒地老了。
特地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证明他禅院甚尔绝对没有在对“单独与儿子相处”这件事感到恐惧或者是抗拒。担忧更是半点都没有,他怎么会担忧呢!
所以,他仅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海胆,甚尔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不自觉叹了一口气,但这也绝对和忧虑无关。
“爸爸。”禅院惠忽然捏住他的手指。
甚尔不得不再次低头:“干嘛?”
“肚子饿了。”
“不是刚吃过午饭吗?”
他固执地重复:“肚子饿了。”
“好吧……”
谢天谢地,附近就有小吃餐车,售卖的种类还不少。简单瞄了一眼菜单,里头好像没有什么小孩子不能吃的东西——其实他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是信奉科学育儿的五条怜不允许禅院惠吃的了。
既然如此,干脆豪横地全都来一份吧。虽然双手捧得满满当当,但小海胆的心愿可是超额度实现了。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麻烦的了吧?
在近旁的长椅坐下,父子俩开始大吃特吃。别问为什么同样刚吃完饭的甚尔现在也在开始吃零食了,问就是买了太多小吃,要是他不多承担一点,以禅院惠的小胃口,最后绝对只能送给垃圾桶吃掉。
怀揣着这番念头的他,毫不犹豫地叉走了碗里的三个绿色外星人小丸子,完全没有留意到禅院惠巴巴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可怜地追随着丸子来到了自己的嘴边,更加不曾发现他的目光依然镀上了一层水泽,而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小海胆发出了一声委屈巴巴的“呜”之后。
只见他不知何时(其实就是在丸子消失在甚尔嘴里的时候)皱起了脸,圆滚滚的脸蛋缩得像个小老头子,亮晶晶的眼眸中闪烁着的可不是什么期待或者兴奋,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可怜。
再等待上两秒钟,他绝对会爆发出无比凄惨的哭声。
再然后……再然后,甚尔就要倒大霉了。
意识到这个即将到来的危机,甚尔瞬间警醒。
没有思考半秒钟,他立刻抓起冰激凌塞进禅院惠的嘴里,仓皇的动作害得奶油夹心抹在了小海胆圆滚滚的脸上,瞬间把他变成了脏兮兮的调皮小孩。
可谓是奇迹,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居然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禅院惠一下子不吱声了,“呜呜”的可怜声音也消失无踪,眼泪更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双手捧着冰激凌,分外专心地开始啃起来,垂在长椅边缘的两条小腿晃呀晃的,看来心情已经恢复到“丸子事件”之前的状态了。
甚尔松了口气。
真麻烦呢,这小孩。他忍不住想。
感谢买下的这堆小点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禅院惠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但再怎么多的点心,总归会有吃光的时候,而这一刻来得似乎比甚尔想象得更早一点。看着手里一堆的空包装袋,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算了!他立刻冒出了摆烂的念头。
反正现在小孩还没哭,那暂且就先这么着,也别去费心想什么预防办法了。还是等问题来的时候再解决问题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感知到了这番信誓旦旦的想法,在吃完小点心之后,禅院惠居然一直乖乖地坐在身边,玩着手里的包装纸,也不知道这张十厘米见方的油纸到底哪里有趣了。
不过嘛,既然他可以自娱自乐,甚尔也能独善其身了。
散场的游客出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没有见到五条怜的踪影。频频低头瞄手表,等待的时间却不会因此而变短多少。甚尔忍不住叹气。
说不定还是把禅院惠独自丢在这里,跟着五条怜一起去玩室内过山车更好一点呢。虽然他真的没那么喜欢过山车。
不过,比起在轨道上疾驰翻滚的小车,肯定是乏味的等待更加让人觉得难熬一点。
又等了一会儿,小海胆依然一个人玩更开心,散场的人里也依然见不到五条怜的踪迹。
急了?怎么可能。
但甚尔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
「Toji:你不会在玩第二遍了吧?」
「Ryo:哪有!队伍很长啦,下辆车就轮到我了。」
下辆车……那不就很快了?
甚尔终于有点盼头了。
还来不及松口气,手指又被捏了捏(怎么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果然禅院惠正在盯着他,一脸为难的纠结模样。
“厕所……”他小声叽咕。
“想去厕所?”
小海胆点点头。
现在为难的要变成甚尔了。
“你要不等等?”他挤出笑容,努力表现得像是个超好超贴心的爸爸,“阿怜马上就回来了,让她带你去吧。”
小海胆涨红了脸:“厕所!”
“所以说,你再等等……你就这么想去吗?”
小海胆艰难点头:“嗯!”
“……行吧。”
偏偏选在这时候……
甚尔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他们即将会和五条怜错过,而这次错过绝对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在发现厕所根本不在附近时,他觉得自己的预感已经实现了一半。
等到洗完手,口袋里的手机连震了好几次时,预感显得更加不妙,八成是五条怜发来的短信。
他的手还湿哒哒的,唯一的烘干机不巧坏掉了,纸巾居然也找不到一张。没办法,只能先在外套上抹一抹,但指尖还是没有干透。
在“用没有干透的手弄坏新买的手机”和“晚点看看到底是谁发来了怎样的糟糕消息”之间,甚尔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就在手指等待风干的短暂一分钟中,园内的通报广播响起来了。
“请禅院惠及禅院甚尔小朋友在听到这条广播后,立刻前往走失儿童中心……抱歉,勘误一下,是禅院甚尔先生与禅院惠小朋友,请在——”
甩着手的动作瞬间停下了,甚尔黑着脸,在原地僵硬了足足十秒钟,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回过神来。倒是禅院惠欢快地跑过来了,一下子扑到他的腿上,扬起的小脸写满兴奋。
“爸爸,喊到我的名字了!”
自私的小东西,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可怜的爸爸也被广播点名了的这回事。
“是啊是啊。”甚尔敷衍地应着,牵起他的手,“走了。”
小海胆一蹦一跳:“我们去哪儿?”
“去找害得我们被点名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是什么意思?”
“就是五条怜的意思。”
“哦——”
禅院惠茫然地眨眨眼。甚尔显然在这孩子的心里植入了一个了不得的概念。
醉在通往走失儿童中心的路上,他终于舍得掏出手机看一看了。果不其然,刚才的震动全部都来自于五条怜的短信轰炸。
「Ryo:我已经出来了,你们在哪儿?」
「Ryo:到处都看不到你们,你带惠惠去哪里了?」
「Ryo:禅院甚尔,你没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Ryo:如果你不回这条短信,我就要去走失儿童中心了。」
在这条短信之后,广播就响起来了,真是有够着急的。明明只要打电话就好了嘛,真搞不懂她这种幼稚的要挟算是怎么回事。
甚尔撇撇嘴。
恰好在他冒出这番念头的同时,手机再度开始震动起来。这回果然是来自五条怜的电话了。想了想,甚尔挂断了电话。
没错,他是故意的。
不只是挂断电话而已,他还把手机调到了关机状态。这就是他对于猴急的五条怜的小小报复没错了。
关了手机,忽然觉得世界都变得清净了。慢悠悠的走到走失儿童中心,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踟蹰不定原地绕圈的五条怜。
久久没有收到甚尔的消息,她焦急到疯狂挠头,发丝都快打结了。
虽然知道冷静才是最重要的,但现实是,她一点都平静不下来。可就算是走来走去,也没办法消磨掉心里的那点焦躁,她的脚底都要冒火了。
要不就这么径直走到警察局吧?她已经给了自己足够多的等待时间了,甚尔还是不见踪影。既然如此,那不如……
……啊,出现了。
迈出的一步定定地砸在地上,震感从脚尖直传到大脑,连带着意识都在颤抖了。五条怜花了三秒钟才确信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确实是甚尔和小海胆,匆忙跑过去。
“你们跑哪里去了呀!”她的不安还没消失呢,“根本找不到你们。”
禅院惠完全不知道五条怜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焦躁地狱,拽着她的手,迫不及待的:“阿怜阿怜,刚才广播在喊我的名字!”
“嗯嗯,我知道。”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抹去小海胆脸上沾着的奶油渍,嗔怪地瞄了甚尔一眼。甚尔被这一眼看得不满,别扭地撇撇嘴角。
“干嘛?”他的语气也是干巴巴地,“只是去趟厕所而已,没必要广播寻人吧?很丢脸诶。”
五条怜收回目光,也忍不住撅起嘴,小声叽咕。
“我不放心你嘛。”
“……哈?”
真是匪夷所思!
第87章 被小瞧了捏
被小瞧了。
毫无疑问,禅院甚尔这是被小瞧了,而且小瞧他的对象居然还是五条怜。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居然”的,平常工作的时候目标对象也常常觉得他只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家伙,他也早就习惯这种被小瞧的感觉了。
话虽如此,甚尔还是觉得心情微妙。他的脸一下子垮下去了。
“拜托。”他把话语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满不情愿,“别忘了,我可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放心啊!”
五条怜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担心你又把惠惠偷偷带去卖掉。”
甚尔瞬间无话可说了。
至于是被五条怜的发言气到不想说话,还是纯粹的无力辩解,这只有本人才能知道了。
“……哪会有这种事。”他干巴巴地说,绝望地替自己辩解,“我不是答应你了嘛。”
“哦——”
这句应声被五条怜说得七上八下,到底是认同还是质疑,一时分不清楚,就连噙在她嘴角的那点笑意也同样意味不明。
“你答应我什么了?”她笑眯眯地说,绝对是故意这么问的。
甚尔依然无话可说——这次绝对是出自无奈没错了。
在眼下的这个场合,保持沉默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无奈叹气,只好开口了。
“答应了你会取消和禅院家的交易,不把惠卖过去。”他压低了声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了羞耻柱上。
至此,五条怜心满意足。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俯身把小海胆抱起来。
“阿怜。”禅院惠疑惑地看着她,“你很高兴?”
“嗯,很高兴哦。”
她的视线故作不经意地从甚尔身上扫过,又很刻意地收回来,最后笑眯眯地落在小海胆的身上。
“我现在超级高兴!”
小海胆歪过脑袋,很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嘛。”
高兴的事情是指看自己吃瘪吗?旁听了好一会儿的甚尔郁闷地想。
不用想,无论事实如何,以她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甚尔都不稀得去问她,郁闷地撇撇嘴,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了。
惦记着刚才的尴尬场合,五条怜决定再也不进行独自一人的项目了。
于是,所有的惊险刺激小过山车,统统拜拜吧,子供向幼稚但是安全的游乐项目正在同他们招手。
特地选择的工作日,没想到游客还是多得可怕,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也能这么悠闲。五条怜看到了更多的高中生,大喇喇地穿着高中制服就出现在了乐园里,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发现旷课吗?真搞不懂。
感谢众多的游客,一直到了临近闭园的时间,他们都没能顺利得晚上几个有趣的项目。不过,旋转木马倒是玩了好几回,这得感谢对旋转木马情有独钟的小海胆君。
一起骑在白马上,一圈接着一圈转。
一开始还觉得旋转木马有趣到了极点,伴随着马匹一起转动的乐园的一切仿佛他们是被装进水晶球里的小小人偶。但这样的快乐只持续了两个来回。
等到了第三次骑上白马,五条怜已经泛起了一种微妙的反胃感。于是她默默闭起了双眼。
第四次,她彻底受不了了,哭丧着脸向甚尔求救。
“拜托了……”她真的要哭了,“把我从旋转木马地狱里拯救出去吧……”
全程都悠悠闲闲地在一旁长椅上安心等待着的甚尔露出了一副做作的为难表情:“哎呀——可我不是什么称职的大人,所以有些人对我怀揣着戒心呢。既然这样,还是让有些人承担起育儿的重要责任吧。”
他特地在“有些人”这几个字上咬了重音,说罢便立刻扬起了得意的笑容,恶意满满,而五条怜根本没办法反驳。
毕竟,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如此得意洋洋地斥责别人的家伙,可是她自己啊。
五条怜沉默,五条怜隐忍,五条怜再次登上了旋转木马!
余生所有的旋转木马,大概都在今天坐完了吧。她叹息着想。
感谢即将开始的烟花秀,这才将她从旋转木马地狱中拯救。可小海胆还是一脸失望的,真不知道在马上转圈到底对他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要是丑宝也能来就好了。”他叽叽咕咕地说着,“骑马多好玩!”
“呃——”
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还惦记着那只丑丑的咒灵,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感到郁闷呢。
甚尔一声不吭地别开了脑袋,五条怜则是沉默着抹去了额角的冷汗。
“丑宝不能来这里啦……”她告诉禅院惠。
游乐园的人那么多,难保不会有什么天赋异禀能看到诅咒的普通人。要是被目睹了一只丑陋的人脸大虫子跟他们待在一起,他们保不齐要被赶出去呢。
可禅院惠哪里明白这个道理。说实在的,他现在连“咒灵”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丑宝在他看来也只是和自己没差的好伙伴而已。他执拗地问五条怜为什么,可她根本说不出半点理由。
正纠结着,远方传来了“咻”的一声。烟花升空了。银色的焰火拖着闪烁的尾巴,划过城堡的尖顶,“砰”一下绽开,洒下沙拉沙拉的火花。
烟花,这也是五条怜很少见到的,也是小小的小海胆人生之中的第一次记忆。她赶紧把禅院惠抱起来,听到了他小小的惊呼声。
忍不住回头瞄瞄甚尔。他并没有在看烟花,看来在天空中绽开的花火并不那么让他感兴趣。他只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五条怜忽然很想要对他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反倒先被他发现了端倪。
“怎么?”他问。
她连忙摇头:“没怎么……呐,我说。”
“嗯?”
“到了夏天,是不是也会有花火大会?”
甚尔摸了摸后脑勺,像是思索了一下:“会有吧。”
“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去花火大会吗?”
“夏天的事情,等到夏天的时候再说吧。”
既不是“是”,也并非“否”,但确实存着一点希望,只是夏天还很遥远。
冬天尚未到来,夏日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季节。
尽管如此,五条怜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她满怀期待,“那就夏天再说啦!”
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为一些无用的事情高兴起来,明明她一贯是悲观的家伙。
甚尔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向她招招手,催她回家去了。
“马上就要闭园了。要是等到烟花秀结束再走,电车会被人挤满的。”
五条怜想了想:“……是哦!你说得有道理!”
那就赶紧快快撤退吧。
自以为这番想法分外正确,但没想到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电车站早就挤满了早早退场的游客,月台都变得好拥挤了。等到挤进电车,更是满满当当得不像话。
有些意外,尽管车厢里装了这么多人,但拥挤感倒是还好。似乎路人们都关照着他们带着小孩,自动地隔出了一段距离……哎呀,不对。
五条怜揉揉眼睛。她发现不对了。
其他人都拥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唯独他们的身边——准确地说,是甚尔的身边,留有一圈微妙的距离。啥也不敢和戴着米老鼠发箍的肌肉壮汉肩并肩撞在一起。
意识到这个事实,五条怜忍不住笑起来,低着头,小声对禅院惠说:“你爸爸把别人全都吓跑啦!”
这话毫不意外地钻进了甚尔的耳朵里,听的他心情复杂。
禅院惠嘛,则是哭丧着脸看他,保不齐已经开始嫌弃他这个会把路人吓到退避三舍的父亲了——都怪五条怜说了多余的话。
虽然很想抱怨,但甚尔还是忍住了,直到换乘三次的电车旅途结束,重新回到空气新鲜的地上之后,他才终于乐意说点什么了。
“现在你终于高兴了吧?”他一边说着,故意叹气。
五条怜瘪嘴,歪了歪脑袋,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虽然不是什么诚实的回答,但也足够能猜出她的心思了。
“那就是不生气了?”
“我又没在生气。”她小声嘀咕。
甚尔抬起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脑袋上。
“你个口是心非的麻烦小孩。”
“啊!”五条怜捂着脑袋发出抗议,“再这样,我会被你拍扁的!”
他满不在意:“怎么可能。”
“而且,我也不是小孩了。”
她快走几步,来到甚尔面前,一副倔强表情。
“知道吗,我都快十五岁了!”
甚尔伸出手,按住她的头顶:“十五岁也是小屁孩。”
“什么嘛……我要生气了哟!”
完全把愤怒当做是要挟的筹码了吗。
甚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忍不住想笑,无奈地摇摇头。
“那这回要怎么才能哄好你?”
“这回呀……”她抬起眼眸,偷偷地瞄他,下一秒钟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我确实是有在想一件事啦……”
甚尔大惊:“原来你真有要求啊?”
“不……不是什么很无理的事情啦!”
她摆摆手,赶紧替自己辩解。
“我只是在想……我能去上高中吗?”
第88章 或许可以成为JK
好像有句很了不得的话钻进耳朵里了,甚尔不自觉停住脚步:“哈?”
这句反问绝对不是什么挑衅的质疑,也绝对和扫兴的拒绝没有关系,纯粹是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问题,听到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至于他的心思和用意是否百分百传达到了五条怜的心里,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总之,她一下子就红了脸——本人当然知道自己提了个很无理的请求——并且相当不自然地压低了脑袋,叽叽咕咕着把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想去上高中。”
“哦。”
果然没有听错啊。
甚尔想替自己尚且年轻的听力松一口气,但这口气显然很难吐出去,始终吊在他的胸膛里,不上不下的。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罪魁祸首五条怜,突如其来的目光翻到害她猛抖了一下。
“干……干嘛?”她往旁边挪了挪,“就算是不答应,也不能用目光杀死我吧。”
用目光杀死她……他哪有在做这种事情。
甚尔悻悻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了,却也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只能任由沉默在彼此之间发酵了。
到了这时候,五条怜倒是凑过来了。
“生气了?”她试探性地问,“因为我说想去上高中?”
“啊?没有。”他回过神来,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怎么突然冒出这种念头了——因为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翘课的高中生了?”
五条怜磨蹭着点头:“嗯,是有点吧。”
可能也和夏梨有关,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决定不再轻易想起那个人。
“感觉高中生很有意思的样子。可以穿漂亮的制服,可以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玩游戏机,还能在工作日翘课去迪士尼,未免太有趣了一点。”她顿了顿,“我想体验一下。”
“这样啊。”
奇怪的理由,反正甚尔听了就想打退堂鼓。
他耸耸肩膀,把脖子埋进衣领里,将抱在怀里的禅院惠搂得更紧了一点,沉闷着说:“学校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读书就更没意思了。”
“这话说得……”五条怜小声叹气,“你又没去过学校。”
“那种地方,不用动脑子都能想象出来。”
她依旧固执:“你又没去过学校。”
这话不可能戳中甚尔的痛点,但重复了好几次还是让他觉得很微妙,总觉得像是被嘲讽了。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按在五条怜脑袋上,用力抓了好几下,抓到她嗷嗷直叫也没松手。
“这是虐待,这是虐待!”五条怜高呼,“虐待未成年人!”
好嘛,现在倒是愿意承认自己的小屁孩身份了。
为此心满意足了吗?好像没有。甚尔还是觉得那口不上不下的气卡在心口,涨得有点不自在,于是他松开了手。
“要是学校很有趣的话,那几个臭小孩就不会翘课来游乐园玩了。”
这话意外的很有道理。
五条怜双手捂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被他弄得像是蒲公英。赶紧用手捋一捋,还是觉得乱糟糟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没办法否认他的理论,她只好暂且附和一下了,“但总觉得上学会事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要是真没意思的话,大不了就退学嘛!”
她的口气满不在意的,实际上心里也是满不在意。
对于文凭或是知识,五条怜都没有什么强烈的执念。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只对未来有益,而她的未来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也不愿意看清。只看着脚下的路才是最好的。
此刻切实地踩在脚下的念头是,高中会是个好玩的地方。
“就算去上学了,我也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你放心!”她丢出了最后的承诺,“只要你有需求,我肯定会翘课来帮忙!”
甚尔垂眸,看着五条怜。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看起来和平常死气沉沉的*状态不太一样,八成是迪士尼乐园给她灌入了太多的欢乐因子,让她变得截然不同了。
所以才能说出截然不同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话语。
她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再拒绝,那就只能是他主观意愿的不同意了。他必须思考一下。
“要去就去吧。”
这是他思索了三分钟之后才给出的答复。
话语很清晰,落入耳中,五条怜笨拙地眨了眨眼。
“你答应啦?”她居然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要去就去吧’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拒绝吗?”他笑了一声,故意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怎么会怎么会!”
五条怜赶紧摇头,脑袋甩着甩着,倒是甩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啊”了一声,表情忽然变得好不自在。
“干嘛?”甚尔撇嘴,“都答应你了,还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就是……我没钱付学费的哦。”
这就是她猛然想起的重要的事情。
甚尔的表情僵了僵,有点无奈。
“你的零花钱呢?”
她坦白:“买相机和打车的时候用光了。”
“所以说,你的学费要变成我的负担咯?”
“嗯!”
五条怜很认真地点头,一点都不像是在向甚尔讨钱的态度。
至于甚尔嘛,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打起了退堂鼓。
“我没钱帮你付学费的。”
他开始装穷,然而不到一秒钟就被五条怜戳穿了。
“怎么没钱了,我可是帮你挣了五千万呢!”
正是为了这五千万,她才搭上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呢!虽然这确实是一场很成功的以大博小没错啦,但是博到的报酬一点都没落进自己的口袋里就是了,想想都觉得郁闷。
“有这笔钱在,光是吃利息都能舒舒坦坦过完后半生了,不可能付不出学费!”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很现实的可能性,“还是说,其实你根本不舍得让我去读高中?”
“‘不舍得’算怎么回事?”说得他像个小气鬼一样。
甚尔只想叹气,任命般摆摆手。
“行吧行吧,我会付钱的。”
五条怜抿嘴,得意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哼哼哼”。
“谢谢你,甚尔!”
甚尔听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情。他止不住地冒出这种念头。
既然达成共识,那就朝着目标大步迈进吧!
隔天五条怜就跑去书店买了一大堆教辅书(顺便带了几本画册作为海胆的消遣),坚持学了七天就开始痛苦到嗷嗷大叫了。
“学不会!”她几乎要抱头痛哭,“我的基础太差了!”
她的痛苦又被甚尔当做小零食了:“那就别学了嘛。来,玩生化危机。”
打着游戏的他当然是自在得很,一副悠闲做派看得真叫人恼怒。五条怜默默攥紧了拳头。
“甚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都已经会用成语了,至少你的国文学得还不错。”
甚尔的吐槽悠悠地飘过来,听着多少有点气人。但五条怜决定不要成为情绪的奴隶,深呼吸了一口气,朝他走过去。
“给我钱。”她摊开手掌。
甚尔缩缩肩膀:“现在要钱的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我想去上补习班。”
“这就开始跳进学习的深坑了?行吧行吧。”
估计自己犟不过她,甚尔早早地就放弃了抗争,配合地掏出钱包,放进五条怜手里。五条小姐心满意足,当天就找到了补习机构。
再然后嘛,就是一周四次,每次四小时的补习。
也就是说一周得有十六小时的时间,甚尔必须与禅院惠单独度过……真是个挑战。
看看坐在地上认真读画册的小海胆,他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虽然不用多么用心照看小屁孩,确实是好事一桩,但为了画册而完全忽视了亲爱的父亲,这是不是有一点太没良心了?
所以,甚尔先生到底是想要被小屁孩麻烦,还是不想被小屁孩麻烦呢?这是个烦人的问题。
门锁被旋动,小海胆抬起头来。是五条怜回来了。
哒哒哒哒,小海胆欢快地跑过去,全程都没多看身为父亲的自己一眼。五条怜也是一样,只对着小海胆张开双臂,目光都没在身为赞助商的自己的身上多停留一下。
“我回来了,惠惠!”
“欢迎回家!”
然后就是海胆与蒲公英的黏糊糊亲密时间,看着真叫人牙酸。甚尔默默地站起来,迟迟冲上大脑的血液居然让他眩晕了一瞬。他慢吞吞走过去,靠在墙边看她。
“回来了?”然后说了句废话。
五条怜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嗯……”
“干嘛,见到我就不高兴吗?”
“没有啦……”
明明就有。
甚尔撇撇嘴,决定在今天尽一下赞助商的敦促义务。
“所以你学得怎么样了?”一开口就是很尖锐的问题,“补习班也去了好几个月了吧,但是入学的事情怎么好像一次都没提过。”
“之前和你说过的。第一学期已经结束了,要转学的话,只能等第二学期的入学考试了。”
“所以,入学考试时什么时候?”
五条怜的表情瞬间瘪下去了。她把脸埋在手里。
“……明天!”
并且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第89章 小怜中举!
五条怜哭丧着脸,仿佛入学考试是什么无比可怕的魔物,无情地横在她与高中之间。
甚尔嘛,他当然是窃笑了起来——他又在拿她的痛苦当小零食了。
在这冰冷的时刻,只有探头探脑的小海胆送来了一点温暖,伸出手,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别难过,阿怜。”
五条怜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没事,我没有难过。”
她只是纯粹的有点紧张罢了。
“你要考什么很了不得的高中吗?”甚尔多嘴问了句。
对于五条怜的高中入学计划,他完全是一无所知,只顾着冷冰冰地掏钱付钱,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既不知道学习计划,也不知道入学安排,甚至直到入学考试近在明天的现在,他还不清楚她究竟要去哪所学校就读。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学校啦……”五条怜挠挠头,“就是离家不太远的一所私立学校,叫成实,你听说过吗?”
甚尔只盯着天花板看了一秒钟,完全没有认真思索就给出了答案:“没听过。”
“我就知道……”
她苦笑了两声,真后悔抛出了那句问话。
既然一无所知,那就得好好说明一下了。总不能让赞助商觉得自己在浪费他的钱。
“成实高中是一家学费不高不低、偏差值也不高不低、校训为‘严谨诚实’的私立高中,在去年的大学入学考试中……”
“等等。”甚尔抬手,暂且打断了她那如同招生简章般的平白直述,“重复一下,校训是什么来着?”
这不是完全没认真听嘛。
五条怜偷摸摸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对甚尔无话可说。但考虑到这家伙可是尊贵的学费赞助商,再无话可说也得挤出一点什么话语了。
“校训是‘严谨诚实’。”
“哦——”他慢吞吞点着脑袋,“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你理想中能翘课去迪士尼的自由高中,不是吗?”
“是啦……”
五条怜小声叹气。说实在的,她也很无奈。
“校风自由的,不是我考不上的顶级高中,就是偏差值烂到可以去《龙樱》剧组被阿部宽改造的垃圾学校,选择真的很少嘛。”
还要再把能够接受学生在学期中途转入的学校,选择就更少了。综合考虑,最合适的学校只有成实。
五条怜为此郁闷过一会儿——既然不能如愿以偿,那我的努力不是就白费了吗!好几个夜里她都忍不住这样在梦中大喊。
还好,本着不要让努力付诸东流的念头,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再说了,只要她有够自由,学校也是困不住她的!
如此想着,她心里就舒坦不少了。
“哼。行吧。”
他是没有意见啦。
这场家家酒游戏的主角是五条怜,她想要选择怎样的娃娃,是她自己的自由。赞助商还是少发表点意见比较好。
话虽如此,因为入学考试而紧张到站不定坐不稳绕着家疯狂打转、期间还屡屡从电视屏幕前横穿而过打扰他打游戏的行径,未免有点太讨厌了吧?
甚尔从沙发的左边挪动右边,把脖子伸得长长的:“阿怜,你怎么总动来动去?”
五条怜终于停住了:“我、我紧张。”
“有这点紧张的功夫,”他从右边又挪到左边,“不如去复习一会儿。”
“我就是在怕复习这件事!”
她噔噔噔跑过来,一张大脸怼到甚尔面前。这下一来,不管是左挪还是右移,全都看不到了。他无奈地放下手柄,与五条怜对上视线。
“复习有什么可怕的?”搞不懂她的想法。
“可怕呀。当然可怕。要是……”
五条怜瞪大双眼,一脸惊恐,苍白的双唇翕动着,说着再现实不过的恐怖故事。
“要是考试的时候,我只记住了今天看过的内容,怎么办?考点那么多,我不可能一晚上全部看完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决定不要复习。”
“……你觉得你说的话有因果关系吗?”
“当然有呀!”
砰——她猛地在甚尔身边坐下,不大的个子倒是砸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要把我的大脑泡在无知的冰河里,这样才能保持最鲜活的状态!”
甚尔无动于衷,大概是完全无法理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话很像个变态?”
“……诶?”
“又是‘大脑’又是‘鲜活’。变态。”
“哪有啦……”
“还不如明天吃碗炸猪排饭乞求好运。”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五条怜的脑袋。
“你会需要一点好运气的。”
“啊啊啊——!”她一下子弹起来,“别拍别拍别拍,我大脑里的知识都要被你拍出来啦!”
甚尔默默看着她抱着脑袋四处逃窜,暗自心想,这笨蛋绝对没可能考上高中。
兜兜转转,考试日还是来了。复习工作依旧进度为零,猪排饭嘛,当然也去吃了。
考完回家的五条怜倒是一副很平淡的表情,进门先抱抱惠,说上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就开始脱掉外套,在桌上的一堆外卖垃圾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份套餐,吃得磨磨蹭蹭慢吞吞,猜不出她究竟表现如何。
当然了,甚尔也不准备主动去问。他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好奇。
入学考试要等七天后才会出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会通过信件寄来结果。五条怜耐心地(其实内心相当急躁)等待了整整七天,却什么都没等到。
没有信件、没有电话、没人上门——完全就是无事发生嘛!
她有点紧张起来了,但她知道决不能把这点紧张暴露出来。
耐心地又等待了三天,仍旧无事发生。现在五条怜有点急了。
“你不会是落榜了吧?”甚尔猛地丢出这句话,吓得她又要弹起来了。
“怎么可能!呃……”有点心虚了,“落榜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虽然很难过,但她接受了落榜的可能性。
不知道为什么,甚尔有点窃喜,或许是他那点阴暗的小九九得到了满足,又或许是五条怜吃瘪的表情太有意思,光是看着就足够让他想要翘起嘴角了。
“落榜之后该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接着这点窃喜,甚尔追问她。
五条怜垮着脸:“没有……但可能会选择很烂的高中吧。”
“你一点都没放弃读高中的念头吗?”
“毕竟都努力过了嘛,要是最后落得一场空,那多亏呀!”
甚尔扯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丢出一句“行吧”,算是给出回答了。
门铃忽然响起来。
这会儿没到饭点,且还没有点餐,所以一定不是外卖造访。禅院家素来门可罗雀,所以也肯定不是有客人前来。
如此想来,估计就是装着入学考试的结果的信封了。
“你的落榜通知书要来咯。”
甚尔在她的耳边说出恶魔的低语,听得五条怜惊恐不已,直接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靠垫里。
“你别说了……”
门铃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催促的焦急意味,而主角还在当缩头乌龟,甚尔无话可说。
“喂。”戳戳她露在外头的后背,“去开门。”
“……不要。不想面对!”
“胆小鬼……”
没办法,就由他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打开门,与一脸急躁的快递员面对面,彼此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摆在快递员脚边的则是一个硕大的纸箱,而不是甚尔所想的小小信封。
难道猜错了?
整这么想着,快递员地来了信封。
“这是五条怜女士的快递。”焦急的模样消失无踪之后,他倒是显得挺礼貌的,“请问她在吗?”
甚尔瞄了一眼烫金的信封。不见端倪。
把“五条怜”和“女士”放在一起,也真够怪的。
“她在。一定要本人签收吗?”
“是的,需要盖章呢。”
“好吧,你再等等。”
他关上门,转头就把躲在沙发靠垫里的缩头乌龟揪出来了,夹着她一路走到玄关,完全不管她嚷嚷着有多么不想去。
“好啦好啦。”他好声好气地说着,都没这么哄过禅院惠,“人家说了,一定要本人签收的。”
“你拿着我的印章就可以当‘五条怜’了呀!呜……我不想面对现实。”
“不想面对也要面对。行,站好了。”
甚尔把她往地上一栽,打开门,屋外的新鲜空气与快递员的客气笑容一起闯过来,吹得五条怜都快神志不清了。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都到了这一步,再抗拒也没办法。她任命地盖章签字,从快递员手中双手接过信封。
“还有这个。”
快递员把脚边的大箱子一起递过来。
五条怜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这也是我的呀?”
“是的,和您手中的信封是同一个快递。”
“哦……”
这是送了落榜大礼包吗?还挺贴心哩。
五条怜忍住吐槽的心情,对快递员道了谢,这才关上门。
现在,就只剩下她与信封了——甚尔海胆和丑宝的存在感全都消失了。
紧张感似乎消失了不少,可能是因为现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容不得再多推辞,她也不再犹豫,直接拆开信封。
——欢迎来到成实高中。
烫金的文字这么写着。
五条怜一下子跳起来,搂住甚尔的脖子。
“……我考上啦!”
第90章 可可爱爱JK制服
五条怜搂着甚尔的脖子,好像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甚尔猜想她现在一定高兴到有点喜出望外了,所以才会像这样蹦跶来蹦跶去安定不下来。
总觉得,她之前没那么活泼来着?
他无趣地想着,想起的净是早几年前很沉闷的、把情绪藏起来的五条怜——也就是说,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小屁孩。
并没有说她现在这样有多让他冒出好感就是了。
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样的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
甚尔试着回想,但与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果然有点太多了,多到害他不得不像拨开海水那样拨开潮涌的回忆,尽力去寻找着最为关键的记忆。
嗯……貌似从迪士尼回来之后,她就变成这种直率的模样了。果然是被梦幻世界灌输了太多了快乐因子。
不对。在迪士尼之前,她好像就已经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仔细想想……应该是从黑市回来之后吧?
没错没错,就是在那之后——把她塞进丑宝嘴里带出牢笼的那天,她嚷嚷着说了好多的话。从那一刻开始,今天的五条怜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难道是丑宝触发了她身上某个奇奇怪怪的开关了吗?还是青春期少女就是会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
甚尔垂眸,看着她兴奋地睁圆的眼眸。她搂着自己的手臂,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她的小个子还不到自己的胳膊肘。
真是……微妙的感觉。
可以明确的是,五条怜的这股兴奋劲,一点都没有传染到甚尔的身上。但并不是说他有多难过或者气馁。本人也说不好自己现在算是处在什么情绪中,只觉得很怪罢了。
不确定是不是该为此说点什么。回过神来,五条怜已经跑到禅院惠的面前了,同样亲昵地搂着他——这倒是不少见。
但比较少见的是,她的臂弯里居然还挽着丑宝。这可就有点太过难得了。
“你们看你们看!”
她激动地把信封摊开来,给还不识字的小海胆与大概没办法认字的丑宝看,嘴角从没有扬得这么高过。
“我可以上高中了哟!”
小海胆眨眨眼,也很高兴:“高中是什么?”
“就是——嗯——”她的兴奋劲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稍稍琢磨了一下,才说,“就是和托托所差不多的地方啦!”
同样有年长的老师,同样汇聚着同龄的小伙伴们,同样要花掉一天中的好多时间在那里,甚至用不着四舍五入,高中就是托儿所没错了!
“哦!”禅院惠的眼里闪起佩服的光芒,“阿怜,厉害!”
“对吧对吧,我很厉害吧!”五条怜搓搓小海胆的脑袋,又拍了拍丑宝的小脸,“丑宝,我很厉害对不对?”
丑宝的眯眯眼既没办法流露出佩服光芒,也说不出“厉害”的赞美。非要说的话,它只觉得有点茫然,但还是任由她对自己的脸动来动去了。
默默地任由她发泄着过分高涨的情绪,等到她稍微冷静一点了,甚尔才指了指玄关处的那个大纸箱,问五条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然你没有落榜的话,这就不是落榜大礼包了吧?”他说。
“唔……是哦!”
都忘记还有这个箱子的存在了!
五条怜赶紧重新看了看手中的信。刚才太激动了,只看了一句“欢迎来到成实高中”就兴奋到难以自制,长长的信的后半部分写了什么,现在才来得及看。
“我看看我看看……是校服呢!”又是崭新的好消息!“报道时间是两周后的周一——很快了!”
难怪填入学信息的时候问要了身高体重的数据,原来是为了校服呀。
说起入学信息,五条怜顺便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兴奋劲就此又褪去了一点,她抬起眼眸瞄了瞄甚尔,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这件事直白地说出来。
“干嘛?”从她打量的目光里,甚尔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有事吗?”
“嗯——”五条怜挠挠头,“填入学信息的时候,不是要写家人的信息嘛。”
好嘛,能猜出来了。“写我了?”
五条怜艰难地点点头:“你又变成我哥哥了。”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听起来不过如此嘛。
“写吧写吧。”甚尔摆摆手,满不在意的,“没写成是叔叔,对我来说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为什么要写叔叔?我们只差了十三岁诶,叔侄关系可不适用。”
但十三岁也不是用个“只”字就能搪塞过去的。
甚尔真想这么说。
当然了,这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也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干脆催她快点试试校服。
“上面不是写了嘛。”他指着信中的一段,“要是校服不合尺寸,建议尽快前往学校制定的制衣店更换。”
“知道了知道了。”
五条怜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不耐烦,实际上肯定早就心花怒放了,否则不会捧着校服,以分外轻快的脚步一路小跑回房间。
成实高中的校服是西式的款式,白衬衫搭配深绿色百褶裙,西服也是同样的深绿颜色。冬季校服款式相似,不过百褶裙变成了棕色格纹,更厚实也更长,几乎能够盖住半条腿。
套上衬衫和分外柔软的浅米色针织背心,领结不知道该怎么打才好,只能系成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看起来好磕碜,但不管怎么说,多少算是完整了。
走出房间,一下子捕捉到了趴墙角的小海胆。他正骑在丑宝的背上,耐心等着五条怜出来呢。
乖巧等待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她忍不住搓搓海胆圆乎乎的小脸,还爱屋及乌地拍了拍丑宝的脑袋,如此难得的友善行径真让丑宝想要退避三舍。
“怎么样?”五条怜后退了好几步,脚步声轻快地落在地上,“这身制服很合身吧。”
禅院惠举手欢呼:“合身!我也想穿!”
“等到惠惠你上学了,就也有制服可以穿了哟。很快啦。”
仔细算算,明年上幼稚园,再等三年就可以上小学了。到时候自己正好十九岁,高中也毕业了……所以,十九岁的自己会做点什么呢?
丝毫想不出来。
还是不想了,继续沉浸在校服带来的这点小小兴奋之中吧。
五条怜跑回来,蹲下了身子,冲丑宝一笑。
“制服,挺不错吧?”
居然还要向一个咒灵索要意见。
丑宝嘛,当然是什么都没说,只发出“叽——”的一声,意味不明,但五条怜愿意相信这绝对是对她的赞美没错!
至此,五条怜心满意足。她已经收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哦不对,还漏了一位呢。
赶紧跑出房间,急促的脚步声带着一点迫不及待。五条怜小跳着停到他面前,把木地板砸出“咚”一记结实的声响。
“可爱吗?”
她轻快地原地转了一圈,飞扬的深绿裙摆卷起很微弱的风,扑在甚尔的脸上。
被这股微风侵扰着,就是再怎么想要忽略,不得不投去目光了。但甚尔只瞄了一眼,就说她违背了校训。
“校服和校训有什么关系?”五条怜很不解。
“你们的校训不是那个什么……什么严谨来着?”
“严谨诚实。”她主动补全。
“对,就是这个,但你现在一点也不严谨嘛。”
她没听明白,且不服气:“哪里不严谨了?”
“把裙子卷这么高,难道很严谨吗?”
“呃——!”
暴露了!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承认呢!
“没、没有呀!”
五条怜梗着脖子,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似的,双手叉腰站得好笔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了。
“裙子就是这么长的!”
“骗人。”
对嘴硬的她彻底无奈,甚尔抬起手,一下拍在她的大腿上,痛得她立马缩起了身子,皱着脸嗷嗷叫个不停。
“这是虐待,虐待未成年人!”她又开始嚷嚷起这番论调了。
甚尔懒得在乎他的要挟,一下子戳穿她的谎话:“不只是严谨,你现在连诚实都没有了。”
“……看别人第一眼就看对方的腿,你是变态吧?”
居然被贴上了“变态”的标签。这可真是……
没有半秒钟犹豫,甚尔钳住她的脑袋,不过还来不及做点什么,“虐待未成年人!”的警告又冒出来了,搞得他无话可说。
“好吧好吧,我承认了。”五条怜认输了,“我是把裙子卷起来了没错……但是裙子好长,不卷起来的话真的好土气!你看嘛。”
一边叹气,一边把卷起来的四圈统统放下来,百褶裙的长度骤增,彻底盖住了大半个大腿,深色的大块颜色把五条怜五五分了。
“哪里土气了?”甚尔搞不懂她。
“那……”五条怜倏地凑近过来,“你觉得这样的我算可爱吗?”
想说的是“这样的我的校服”,却不小心缩短成了“这样的我”,话语脱口而出的当事人并未意识到不对劲,那听着这话的甚尔,是不是意识到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无法确定。
可以确认的是,他移开了目光,呼吸声像是一句叹息。
“还算可爱。”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