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关到只有他能找到……
男人的眼神早挪开了,但那一瞬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是响尾蛇尾,伴随着“嘶嘶”声游走在身上。
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如同冰冷的鳞片一枚一枚剐蹭在皮肤上。
恍惚间,叶明宜
听见了,
那掩盖在云淡风轻下的质问,
——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努力吗?
长方桌并不算宽,格子桌布铺展开,在边沿处有细细捆束一块儿的流苏。
她今天穿了一双白色的低帮球鞋,坐下时,宽阔的裤腿上扯,一小截脚踝裸露在了外面,
忽然,有什么不轻不重地擦过了她,硬硬的,像极了鞋子材质,紧接着,面料贵重的西装裤贴住了她的腿,仗着桌布遮掩,把她严实地圈禁。
单方面的侵占,无声宣泄着男人压在骨子里的占有欲。
叶明宜想要缩腿,可惜晚了一步,动弹不得。
指尖动了动,她用另一只脚狠狠踩在了横在她两腿间的男士马丁靴上。
任凭他挣扎使劲,始作俑者始终淡定地望向导演组的方向。
他在宣泄什么?
是她把问他的问题,轻易施舍给了别人,摆明了要划清界限;是在好不容易拥有的双人时光中,她吝啬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也是在此时此刻,她要和其他诡辩的男人站在同一界线,刺伤他。
“顾哥,明宜,我知道你们有顾虑,你们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沈思瑜温雅大方地开口,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戳戳划分阵营,为接下来的拉近关系做铺垫。
“可是规则节目组早上就和我们说了,任务环节我们也都参加了,大家都为了自己的任务和奖励而做出了努力。”她笑眯眯地帮着孟谨礼说话,语调又软又无辜,“现在在说这些,会不会不太好?”
导演闻言如同看见了救星,立马在镜头外的地方点头附和:“如果以后大家觉得规则有一些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很支持。”
“但最好是能提前提出来,现在结果已经分出,还是按原定计划进行,在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异议,又怎么算违反了意愿呢?”
“而且大家能放宽心,不管是明天的比赛,还是今后的游戏任务,在最终选择前,我们的组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导演絮絮叨叨解释着,叶明宜没有多少心思听。
明天怎么样?以后又有什么新的安排?都离她太远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早被桌下吸引去。
在最隐蔽的地方,她和孟谨礼的腿亲密贴在一起,又在挣扎的过程中重重地摩擦着。
是要带皱裤子,贴近肌肤纹理,霸占所有的感官。
她的动作不能起伏太大,都坐得很近,怕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旦被发现,这将不是单方面的圈占,而是双向调情。
“孟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想选择的组队对象?”沈思瑜娇羞地看着孟谨礼,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普通男人会忍不住窃喜的崇拜,“我听说你滑雪特别厉害,是吗?”
孟谨礼无动于衷,甚至漫不经心答着:“搭档选谁…”
桌下那些小小的挣扎无关痛痒,反而能让齐整衣冠下,薄薄肌肤中,流动着的血液不断沸腾。
他丝毫没有收敛力气,反而有着将对方越箍越紧的趋势。
不能触碰,就用自己的影子把她罩住,不能光明正大,就在阴翳中和她相贴。
越想逃避就越要让她面对,
越想忽略就越要让她直视,
如果能打上标记就好了……
眸中蕴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孟谨礼瞥了一眼顾望津,眉毛轻扬,闲闲回着:“没有,特别想好。”
沈思瑜遗憾中又有几分窃喜:“哦。”
远处有服务生端着餐食走来,看上去规则辩论是到此为止了。
可身下那因相贴,仍在不断发烫的地方正告诉着叶明宜:他在撒谎。
——
点点繁星在黑幕中密布,白玉的圆月高悬在空中,晚风轻拂过湖面,撩起了层层细微的浪波。
结束了一天的录制,叶明宜很疲惫,不仅是因为做导游需要负责照顾每一位嘉宾,也是因为孟谨礼,
他剥掉了那事不关己的外皮,身体力行的撕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从开始想错觉一样的试探,变成了强势的进攻。
明天,他真的要选她吗?
她甚至能预料到他选择她之后能掀起多大的舆论风波。
就算盛千颖离开时说的那段话,变成了今天的花絮发到了网上,也没多少网友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今天沈思瑜的嘉宾官宣下,倒是有不少拉CP的。
门当户对,男才女貌,谁不喜欢势均力敌的感情?
倚靠在窗户边,她远远眺望着苏黎世的夜景,灯火在她眸底倒映。
扪心自问,
她真的看不出来孟谨礼的图谋吗?
看出来了,
可她没想好在戳破这一切之后,又要如何去面对,不如自欺自人一时。
婧婧姐希望她能在节录制中维系和孟谨礼之间的平衡,
现在,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他每个回答的问题都是给她听的。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向她示弱,她该庆幸吗?
仍是高兴不起来。
在他说出后悔的时候,
她就注定不能装傻充愣。
手机屏幕亮了,
几乎是下意识,叶明宜以为发消息的人是孟谨礼,
没想到是南南。
南南:【分享链接——爆一个大瓜,当红一线小花,营销书香门第人设,隐瞒真实身份!】
南南:【姐,这个帖子虽然关注的人还不够多,但来得很蹊跷,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说我们。】
南南:【当时有关的消息,我记得都在网上删干净了。】
叶明宜顺着点进了链接。
我就是一个打工仔:签了保密协议,具体的就不说了,大家很快会知道,期待你们震惊的样子哈哈!我知道的时候非常震惊,尤其是我记得这位女演员一直营销自己成绩好,分数全国第一进的学校,父母都是高知!
没有指名道姓,叶明宜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爆料指的就是她。
“很快就知道”又是什么意思?
皱了皱眉,她快速给南南发了一条信息。
MY:【和悦和解约,这些消息自然不会再有人帮忙压着,身世我没想隐瞒,唯一担心会暴露家人和福利院的信息。】
南南:【姐,这你放心,我们一直有人盯着这些,不要太忧心!沈思瑜来节目这件事,我们也是看了官宣才知道。】
南南:【我打探了一天,她是特意挤掉了原定嘉宾来的,如果她家再对我们玩脏的,这些消息,我保证添油加醋放出去!】
回想今天一整天,沈思瑜除了送出内涵她的礼物,阴阳怪气说上几句话,其他时间里都恨不能直接黏在孟谨礼身边。
MY:【她来这个节目和我应该关系不大。】
打出这几个字之后,她犹豫了片刻,又缓慢打出新的。
MY:【孟谨礼来这个节目,的确是因为我。】
面对南南,几年相伴她能放松些,告诉她,也是告诉婧婧姐,
如果是正常恋综流程倒没什么关系,就怕陈年往事被翻出来。
MY:【我会注意的。】
南南明显着急了,连着发了一长串语音:“我就知道!姐,咱们好不容易好起来,他之前又是找替代品,又是肆意刁难,你可不要重蹈覆辙,回到过去……”
云随着风挡住了月亮,一时间,天边黯淡无光。
南南的声音反反复复回荡在了房间里,
叶明宜只觉得脑海中有许多声音在不断撕扯着她。
——“你知道,我没有结婚的想法。”
——“我做事,都是认真的。”
——“我们的关系,一旦被别人知道就结束了,哪怕你是无辜的。”
——“是我后悔了。”
疲惫地垂下眼眸,她静静地敲下几个字:我知道。
腿站久了有些酸,刚换了个姿势,她的手臂就不小心碰掉了什么,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是那支口红。
而紧接着飘飘然落在地面上的,是清早被压在餐桌上,那张写满菜谱的便签纸。
——
几个房间只隔,浴室内,雾气缭绕。
花洒中不断有水喷出,隐隐约约能看见玻璃门后,男人颀长英挺的身形,
热水哗啦啦往下流,孟谨礼随手向后捋着自己的头发,水流有些大,淋得他睁不开眼,
也不想睁开眼。
水珠顺着滚落,从修长的脖颈到宽
阔的胸膛,再到紧而窄的腰身,腹肌能恰到好处地看到轮廓。
这些天的一幕幕重新在脑中上演,看上去,他对一切胜券在握,其实,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恶劣在骨子里的人,无论如何也装不了光风月霁。
他总是会想,要是把她锁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关到只有他能找到的地方,
没有人能觊觎,没有人惦记,只看得见他,只听得见他,眼底只有他,
天长日久,她总是能习惯的。
偏偏他总在心软,
舍不得,
又害怕真的磨灭掉了那一点点的感情,
看见她难过,
他难道就不会难过吗?
那么多条手段,还是选择了追上恋综,
走出浴室,他新收到了来自两个联系人的消息。
小祖宗:【不知道你的初恋,是不是还落了一支口红在你这里?】
小祖宗:【可那是过去的东西,她不会想再要。】
小祖宗:【初恋而已。】
她总是这样,
知道怎么扎他,最疼。
第62章 Chapter62她再次利用了他的……
翌日,弗吕姆瑟山滑雪场。
天高云淡,阳光疏朗,库尔山脊与斯皮茨迈伦山巍峨连绵,峰峦被积雪厚厚覆盖,银装素裹,天光一色。
进了滑雪场,孟谨礼带着男嘉宾们分发着租来的滑雪装备。
白粉色女士滑雪服被递来时,叶明宜掀起眼皮,目光短暂的和男人碰在一起。
镜片后,孟谨礼的瞳色极淡,额前的黑发被凛冽的寒风拂动,薄唇微微抿着。
哪怕有衣物做掩盖,他们的指尖也小心地没有触碰到对方,疏远又克制
“谢谢。”叶明宜从唇边绽出了一点明媚的笑容,极快地把衣物抱到臂弯,收敛了自己的眼神。
“嗯。”孟谨礼声线清淡地颔首,脚步并没有在她跟前做过多的停留,
发放完衣物后,他就挪开步子去到了下一个人跟前。
他们短暂的交集,也只是因为公事。
昨晚在她对孟谨礼发了那些信息之后。
他没有再回复她。
普通人被拒绝也很难再腆着脸上前,更何况是自尊心极强,在骨子里强势的孟谨礼。
更何况,他已经借着生病短暂地向她示过一次弱。
她的那几条短信,不仅是简单拒绝,更是对他“放不下初恋”所不屑一顾的回应,狠狠戳向了他最为看重的傲骨。
站在高位贯了的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低头?
能改变孟谨礼决定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她再次利用了他的高傲。
嘴角很轻地勾了勾,她笑着接过了程子坤递来的滑雪鞋,带着这些装备走向了更衣室,不再让余光落向其他地方。
滑雪场的更衣室不再是被舞蹈练习室隔出的简易隔间,男女也都分了区域,不会再有人提前在。
叶明宜简单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按照顺序套上了滑雪裤,
意料之外,在拉开滑雪服拉链时,三个暖宝宝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暖宝宝?
是每个人都有还是…
这个暖宝宝和一年前在《逆光》剧组,收到的袋子里装着的,是同一个品牌,也和从前许多次,她被人额外塞进行李,叮嘱要用的一样。
时间紧迫,她没有多思考这些问题,雪山天寒,套滑雪服前她没再为难自己,还是把暖宝宝贴在了身上。
乍穿上笨重的滑雪服装,叶明宜还有些不太习惯。鞋子尤其笨重,像有千斤铁裹在了脚上,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路过长镜她看见了自己,头上白色的毛线帽和滑雪服意外的搭,拉链拉到了顶遮掩住了下巴尖,脸和宽大的衣服形成了对比,
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凉了,她没有擦腮红,脸颊却泛着淡淡的粉色。
穿上这套装备,叶明宜觉着自己像个刚刚出太空舱的宇航员,一举一动都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缓慢挪到了节目录制场地,她远远便看见有一个颀长英挺的人影等在那里。
走近后,她看清了。
男人穿着黑色的滑雪服,最普通的版型也遮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衣服上的银色拉链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
眼镜被摘下了,迎着阳光,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额发被风吹开,露出光洁又充满着野性的额头,冷峻的气势,给人疏离淡漠的感觉。
双目相接。
烫得更厉害的,是贴在身上正发挥着功效的暖宝宝。
拖它的福,常年冰冷的手心,此刻是暖的。
走久了有些累,心不在焉向前迈步子,叶明宜差点跪到地上去。
有一只手自然地拉住了她。
“小心。”冷磁的嗓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有意避开目光,叶明宜红唇小幅度勾了勾,礼貌回:“谢谢。”
——
嘉宾们在穿好滑雪服后,挨个在场内聚齐,
有人热切聊着天,有人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还有人自顾自练习着走路。
在借滑雪服时为了减少争议,他们借到的服装颜色都是统一的,男嘉宾穿黑色,女嘉宾穿粉白色。
滑雪场其他人的滑雪服虽然和他们不同,但也仅仅能够区分录制节目的嘉宾和其他人,
女嘉宾因为发型和帽子能够辨认出一二,男嘉宾们因为身形接差不多,没有那么了解的人,远远看去,真的很难分出谁是谁,尤其是等到戴上一个足以遮挡上半张脸的护目镜之后。
工作人员见人齐后递上了任务卡。
“欢迎大家来到弗吕姆瑟山滑雪场,我们将在这里举行比赛‘爱的滑雪之旅’,比赛准备阶段每位嘉宾可以挑选一个爱的对象,并且在本次比赛途中不可更改。”
“比赛虽为男女组合对抗的形式,但本次比赛为个人积分赛,每个项目开始前,积分排名前三的嘉宾,都有更换队友的机会。”
“最终积分个人赛获胜者,所选择爱的对象同样也获胜,并两人在今晚将获得共进丰盛浪漫晚餐的机会。注意,比赛过程中不得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爱的对象。”
叶明宜宛转地念完了今天的任务,
不仅是她,场上的其他嘉宾们也对这规则感到意外。
昨晚他们还据理力争过规则,现在看来,规则和他们想象中有很大出入。
“爱的对象选择有限制吗?”顾望津一针见血提出了规则里没说到的内容。
工作人员:“没有。”
陶灵顿时惊讶地捂了捂嘴:“我的天哪,那不是在比赛过程中,随时都可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甚至会出现一个人被多个人选择的场面?”
许定祺跟着点了点头,嘴角含着几缕兴味地勾起:“甚至可能你和自己默契得从头到尾的队友,都不是你选择爱的人,谁都可能是工具人。”
沈思瑜眸光亮了,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就是说不管竞争对手有几人,只要赢,就能获得晚餐机会。”
工作人员:“是的。”
霎时,大家都变得兴奋起来了,空气也莫名涌着燥动。
这应该是节目开始录制以来,第一次把竞争摆在了明面。
似乎很满意场上嘉宾们的表情和状态,导演不慌不忙地cue着进度:“叶明宜,请上前把你‘爱’的对象告诉工作人员。”
“爱”的对象,
哪怕知道是游戏而已,这个称呼还是让气氛变得微妙。
走到工作人员跟前的路不算长,叶明宜穿着滑雪鞋行动本就艰难,又因为心里对自己
的选择没底,几步路的距离走得非常慢。
她总感觉自己身后投掷来的目光很多。
裸露在外的后脑勺和耳根,都源源不断发着烫,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也许不该贴那么多暖宝宝,
现在,她有点热了。
“我选择‘爱’的人是…”她红唇微掀,镇定地俯身在工作人员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她声音放的很小,只有眼前人和收音的麦知道她的选择。
“不能改了。”工作人员叮嘱。
叶明宜点头。
回程的路,她特意目无斜视。
冷风中,依稀有道冷淡却炙热的视线,一晃而过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转瞬即逝。
——
嘉宾们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把自己决定“爱”的对象说给了工作人员听。
这位听了全部名字的工作人员,不仅有好的记忆力,还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他不论听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都很淡定,让那些想要八卦的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滑雪教练缓缓进场,棕发蓝眼的男人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自己——William,本次的滑雪教练兼裁判。
考虑到初学者居多,他们所处的滑雪坡不算太陡峭,旁边有些玩耍的旅客是几岁的小孩。
William教练身体力行地讲述着滑雪中需要被注意的技巧,并领着大家反复巩固动作。
“正式开始今天的比赛之前,我希望大家能先热身,依次体验从坡上滑到坡下的过程。我也可以检验一下大家刚刚技巧学习的水平,让比赛更好的进行。”翻译器里传来了William教练的声音。
作为嘉宾顺序的一号,即便大家现在的站位是散乱无章的,
叶明宜仍是第一个被点名尝试。
天然雪道蜿蜒而下,两旁稀稀拉拉种植着松树,深色石岩上还挂着积雪,雪子道闪着微茫的光。
这是她第一次滑雪,
来的路上,她有听其他人交谈,八位嘉宾里,完全没有滑雪经验的只有她和蒋诗茵,而其他人形容滑雪时,从逃不脱“刺激”这个主题。
她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刺激”运动的,如果不是演戏和其他需要,大概她不会碰。
小心翼翼地踏上雪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William教练刚教的技巧——腿要内八字向内。
身后传来了陶灵和程子坤的打气声,她戴上了护目镜,也不知道其他人的表情。
要真出丑了,沈思瑜得乐死吧?
慢慢顺着雪道下滑,
William教练跟在她旁边,温柔地鼓励她。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算勉强平稳,可随着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脚下的滑雪板。
William教练在旁边对她说这些什么,风呼啸着,异国语言她听不太清,
恐惧一波一波向潮水向她席来,她只能任由自己不受控制地加速向下冲去。
雪道好长!
她发现自己不停向左偏移,再偏一点,怕是要撞到前面的小妹妹了。
“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叶明宜失去了平衡,
为了不撞到其他人,也不想继续失控下去,她整个人都向前面栽倒,狼狈地摔在了雪地上。
“AreyouOK?”身后传来雪滑的声音,William教练关切地问她,并向她伸出了手。
很疼。
身体也很笨重,
凭借个人力量,栽倒根本起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腿磕到了滑雪板,巨大的冲力下,那里怕磕青紫了。
连比赛都没开始,项目也没说,组也没有分……
咬咬牙,叶明宜弯着嘴角:“OK!”
她努力抬起胳膊,把手给教练。
还没等她站起来,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道惊呼声。
转过脑袋,是一个同样速度失控的女孩,正朝着她横冲直撞过来。
女孩满脸惊恐,滑雪杖在胡乱动着,不断有雪向旁边溅开,滑行方向根本无法改变。
教练有些着急,拉她使了使力。
越想站起来,她越难站起来,
好不容易屁股离开了雪地,又不小心跌了回去。
眼见着,小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教练皱着眉头,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着急动着,似乎准备自己去拦女孩,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色的影极快冲了过来,完美的在雪山刹住,拦在了她的跟前,也精准地抓住了小女孩无措的胳膊。
“砰!”
他用自己的滑雪板拦住了小女孩的板子,
碰撞的声音摇晃了周遭的冷空气。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小女孩和男人被迫向着同一个方向栽去,
高大的男人一只手把小孩护住,一只手捏紧滑雪杖,企图保持自己的平衡。
无法阻止地仰倒。
教练难以兼顾两个人,电光火石间,叶明宜感觉到自己的滑雪板重重下压,
霎时,她也听见了男人低低的闷哼声。
第63章 Chapter63“我不习惯别人碰……
四下寂静无声,
叶明宜恍然觉着自己在一段黑白默片中,阳光在雪上反射着刺目的光线,
她心跳骤然加速,是比滑雪失控更加猛烈地跳动。
William教练在一旁着急说着什么,小女孩貌似被吓着了,断断续续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后面紧跟着又有人要围过来了,三三两两……
世界都在运动,唯独眼前是静止的。
风拂过面颊刺刺的,被滑雪板撞到的地方,一阵又一阵钻心疼。
她看着男人被William教练从她的滑雪板上扶起来了,
护目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挡住了他的眼睛,只瞧见他起身后微微俯身对着才站稳的小女孩,唇角勾着清淡温柔的弧度,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句又一句地安慰着说没关系。
风扫过了露在帽子外的碎发,
看不见眼睛,就看不见温和下的冷静,亲密中的疏离,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懒理红尘。
几步距离外的男人不像坐在高台纵横商场的掌权人,像住在家隔壁的大哥哥。
走的时候,孟谨礼对小女孩挥了挥手,看着雪场内的工作人员把她带走……
在某个瞬间,
她又想到了,久违的称呼——“锦鲤姐姐”。
“Tryagain.”
不知道什么时候,William教练站到了她的身前,再次伸手向她。
胳膊伸出时,叶明宜才发觉,她的手臂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Thankyou.”挤出牵强的笑容,她努力站起了身,才迈开一步,小腿内侧的痛感袭来,让她很想哆嗦,连路也差点走不好。
肉和铁的碰撞,
被滑雪板撞到那一下,她疼到现在,
那…
遮挡在护目镜下的眼睛,缓缓地向一旁瞟去,细密的睫毛悉数撩起。
呼吸轻轻,
他呢?
两块滑雪板子,外带着一个小孩的重量,压在上面肯定很疼吧?
目光中,男人牢牢撑着滑雪杖,借着力缓慢地转身,一向挺拔的身子在此刻却微微曲着,冷淡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
孟谨礼从上面滑过来,是因为看见她摔倒了吗……
捏着滑雪杖的手向内缩力,戴上手套她依旧觉得指尖发凉,
贴在她外服下的暖宝宝,源源不断发散着热量。
“你没事吧?”
清冷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朦胧得像被寒风从雪山之巅带来。
护目镜遮挡下,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知道,他正看着她。
耳边再次嗡嗡作响,只有他的声音是清晰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控制也控制不好,仍藏在她那身宽大的滑雪服下,躁动不安地跳不停。
叶明宜微微张了张唇,努力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连着气音一块儿颤出来的两个字:“谢谢。”
阳光凉凉,呼出的一团白气被风吹散。
话声刚落,和工作人员交涉完毕的William教练走到他们之间,挥着胳膊说着些什么。
“能动吗?”孟谨礼唇角动了动,嗓音发哑,“他说要是能动,让我们先一起下去?这里是滑道,不安全。”
他们站的地方是雪道中央,脚底踩着滑雪板,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在
这不上不下的地方很容易打扰其他人,刚才的意外也有可能再发生。
“能…”叶明宜皱着眉,犹豫地看向了手中的滑雪装备,对着教练点了点头,“Yes…”
兴许她回答太迟缓了,William教练和她说他会牵着她,带着她下去,如果太害怕会让其他雪场工作人员来帮忙。
“No,I…”
“别怕。”
她刚发出一个音,耳边就落下了一声温柔的安慰。
声线低沉柔和,和男人宽慰被吓到的小女孩的口吻一样。
叶明宜闪了闪眸光,没有反驳。
即使这一刻,
她的犹豫不是因为害怕再摔倒。
——
到了平地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立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围住了。
导演和副导演也放下了自己的设备,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如果不是其他嘉宾在雪道顶上不方便上前,叶明宜想这个围着的人圈会更大。
“你们都没有是吧?孟总,您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天?”导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孟谨礼的脸色。
“这样,我让小李送您…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夹杂着一丝谄媚,即使话里带了两个人,但主要的关注点都在一个人身上。
叶明宜默默挑了挑眉,识相地没有应声。
在节目正式录制时,导演对着孟谨礼的态度,恭敬中还有些端着些,现在是彻底低头了,不知道是出意外的后怕,还是寻常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你需要吗?”孟谨礼没有看导演,在众目睽睽中看向了叶明宜,低着声问,“要不要休息一天?”
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随孟谨礼落在了她的身上,
厚厚的手套戴着,让她的小动作无处可逃。
“不用了…”叶明宜别扭地蹙了蹙眉。
这点小伤完全不如她曾在拍戏时受过的,她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
和孟谨礼在公开场合互动过,但近距离被众人紧紧盯着,是第一次。
尤其互动还有一点点的,暧昧。
习惯了装不熟,习惯了针锋相对,现在这种感觉,即使她已经习惯了被千人万人瞩目,出行被人拿着摄像头近距离跟拍,也无法完全泰然处之。
“…你呢?”她强装镇定,不自觉挺直了身子,飘忽着眼神礼尚往来地问,“需要检查,休息一下吗?”
甜软的声音像落叶柔柔扫在湖面上,连连波纹,无声中散开了不易察觉的暧昧。
“医院不用了。”孟谨礼勾了勾唇角,旁若无人地温声细语,“休息需要。”
顿了几秒后,他负手正过身,向着导演道:“麻烦你们,先安排我和明宜回去调整。”
护目镜仍带着,他的神情其他人看不清,但能明显感受到冷淡下的声线。
导演怔了怔,忽然联想到了几次心动匿名信的结果,以及刚才孟总从雪道上滑下,并受伤是为了什么。
福至心灵,他看着叶明宜的眼神都变了:“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是需要好好休息,不要逞强,要什么立马和我们联系。”
“医院…还是去看看?”
“不用。”孟谨礼沉声回绝了。
强大的气场逼来,导演瞬间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路上小心,小李你去送送。”
忽然被代表了,修整一天的叶明宜缓慢眨了眨眼睛:“我们两个是导游,我…”
导演立马出声打断了她:“这个我们会安排的。”
不确定孟谨礼的情况,也知道他受伤是为了自己,抿了抿唇,叶明宜没有太坚持,手指动了动抓紧了滑雪杖:“嗯。”
那位叫小李的工作人员也灵活的走到他们面前,帮着接过他们手中的装备:“走吧?”
下一秒,叶明宜手上一轻,她的滑雪杖和滑雪板都被身边的男人接去了。
“你一个人拿不了吧?”
是孟谨礼,他从容地对着小李道。
宽厚的手套握在了她的工具上,速度快的,好像担心她要反悔。
小李一脸感激又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我来,我来…”
“不用了,走吧。”孟谨礼长腿迈开,雪地里走得果断。
风呼呼吹过衣领,银色的拉链泛着金属冷光。
脚印在地面上,深深浅浅。
“你…”红唇微微张了张,看着背身快步走的人,叶明宜把话咽下了。
他把自己的东西给小李,然后拿她的?
他到底伤得怎么样?
昨天她发的那些,他…
不好犹豫太久,叶明宜忍了忍小腿的痛感,三步两步跟了过去。
索性,前面的人走得也不太快。
围着的工作人员目送着他们离开,空气中那股莫名的暧昧氛围似乎仍在。
“他们这个是?孟总不是之前说不希望和叶小姐单独互动出现在花絮里吗?”副导演呐呐地看着导演,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沈小姐那边也说,让我们…”
“两边小心着,都不好得罪,有心思想这个,还是想想孟总真有什么,孟家那边追究,我们这节目后面怎么录,已经住了一晚医院了!”导演怒其不争地瞪了眼副导演。
“跟其他工作人员说,这边的事不要乱说,网上消息盯紧了!”
副导演:“是。”
——
返程的路上,孟谨礼吩咐周特助约了一位医生。
等到他们回民宿,医生已经等在了门口,小李本来想留下来帮忙,但被孟谨礼拒绝了。
此时此刻,整间民宿,只有三个人。
“到楼上,要医生帮你看看。”
屋内看了暖气,孟谨礼脱掉了外套,站在门口望着叶明宜。
今天他戴了隐形眼镜,少了镜片阻挡,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对着她,目光柔和,仿佛融化掉了雪山之巅的冰。
炙热的视线烫得她四肢发麻,连带着身前暖宝宝都燥得她不太自在。
“不用了,我还好。”挪开视线,叶明宜轻咳了一声,“换衣服的时候我看过了,只是腿上青了一块儿。”
“嗯。”孟谨礼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劝说,而是不紧不慢地同医生说话。
他英文说得非常流利,平稳的语速随性优雅,音调轻轻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
叶明宜听懂了。
孟谨礼这是和医生说她的情况,详细说了她是怎么摔倒的,叮嘱他一会儿好好帮她看看,也简单告诉医生,她皮肤敏感,对一些贴的膏药可能会出现过敏反应。
如果她真的不懂英文,怕是要被他忽悠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和医生一起去了二楼,他的房间。
民宿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孟谨礼的房间和她房间的格局一样,不同的是,他的房间内有一股很淡的香气。
叶明宜知道这个香不是民宿本身有的,不仅因为大家房间里配备的熏香味道一样,也因为这股甜甜的花果香她很熟悉……
眸中划过了一丝异样,看着脚边男人投掷在地上的影子,她无措地缩了缩手指。
这个香,和她最常用的沐浴露味道一样。
心头生出了微妙的羞意还有些别扭,这种泛滥的情绪,在她坐下时不小心看见孟谨礼枕边的口红,一发不可收拾。
那支口红,恰好是她在日料店落下的,
没还给她的那支。
居然在枕头边,
他提议去自己房间做检查,是不是,故意的?
耳朵无声无息地染上了一点薄粉,叶明宜又开始怪自己脑补地太多。
像是羊入了虎口,她被自己的味道环绕着,大脑都断了弦。
“房间里热吗?”
低磁的男音染着零星笑意。
闪了闪眸子,叶明宜垂着脑袋没有应声,快速卷起了宽松的休闲裤,向医生露出了自己青紫了一大片的小腿。
雪白细腻的皮肤上,那一大块儿的青紫尤为明显,甚至是触目惊心,像是洁白的画卷上肆意泼洒了一大瓶墨。
孟谨礼蹙了蹙眉心,刚才放松的神情荡然无存,无可奈何地责备着她“谎报”伤势:“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
眼睫垂落,掩住了他眼底的神情,一片扇形的阴影留在了眼睑处。
他的声音太轻了,像一片羽毛柔柔地刮蹭了心尖,
那好不容易被压下的酸涩感,又像洪流重新从胸口处卷出。
就是这和从前一模一样心疼的口吻,总让她会想在这些温柔中沉溺,误以为对方真
的有几分真心。
他真的看见了自己发的信息吗?
既然看见了,又为什么还要…
他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也放不下那骨子里因优渥的家世,和不凡的能力而难以磨灭的高傲。
叶明宜咬住了唇,没有出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医生认真查看了她的伤势,嘱咐了她许多注意事项,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了凝胶贴膏,撕开了后面的防粘纸。
“Ican…”
“Giveme.”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交错,孟谨礼比她更快地从医生手中接住了贴膏。
她仓惶地眨了眨眼睛,却见着医生自然的让出了位置,而孟谨礼直接单膝跪到了她的腿边。
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她想拒绝缩腿,却先一步被人握住了脚踝。
男人浓密的黑发就停在她手指边,细长的眼睫根根分明,随着呼吸频率眨动,高挺的鼻梁离她的小腿肚非常近,
无形间,仿佛能感受到他呼洒出的气息。
温热的指尖擦在她雪白的袜子上,
她抵触地撤腿,孟谨礼却牢牢握着她的脚踝。
掌心的温度隔着袜子抚在她脚踝处,从灵魂被唤醒的亲密回忆,让她情不自禁颤了颤手指。
贴一个膏药,不需要这么亲密和暧昧吧?
可是孟谨礼把她锁得太紧了,旁边有医生她不敢挣扎得太过,
她只能任由着他握着她的脚踝,指尖沿着腿的曲线慢慢向上攀,然后耐心地为她贴上膏药。
肌肤疯狂的战栗。
她有时候会觉得孟谨礼太残忍了,
总是给她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动摇她好不容易坚定下的决心。
她所有的神经全系在了一处,
随着他的动作而跳动。
叶明宜快要屏住呼吸。
终于,贴完了药,
药贴的冰凉和身上的燥热撞击到了一起,让她思绪完全短路。
她看着孟谨礼帮她放下裤管,又帮着她理了理裤腿,动作小心又温柔,
完全无法让人把眼前的他,和那个在导演面前威严难侵犯的人联系在一起。
“一天两次,消肿后,会好的快。”孟谨礼轻声嘱咐,在收手时,小指指腹微微勾着裤腿的布料,依依不舍。
叶明宜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抖着声回了一个简单的“嗯”。
听不出喜怒哀乐,仍旧藏着所有情绪。
医生在一旁继续耐着性子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怕再有什么亲密接触,她连连摇头,匆匆抬手指了指孟谨礼,示意该检查他了。
出于愧疚和礼貌,即使做完了检查,叶明宜依旧留在了房间。
她知道,孟谨礼会受伤是因为她,
虽然从滑雪场到回来,他都表现得很自然,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是,他捏着滑雪杖转身的模样,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仍旧让她心跳空了一拍。
也想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可是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这大概是她演技最差的一次。
在医生的问询和建议下,孟谨礼没有什么犹豫地背过了身,直截了当脱掉了自己的毛衣,接着是打底衬衫,
然后……
开阔的背肌映入眼帘,肌肉线条流畅,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如同能感受到呼吸的起伏,
叶明宜很想回避,但是看见上面明显的淤痕,和连成片的红肿,她皱起了眉。
他的伤比她要严重很多。
心沉了沉,
疼痛,
他才是真的能忍。
望向医生的眼神认真了几分,她默默地记着医生对他伤势的分析,有几分自责地抿着唇。
医生也开出了药,比开给她的,多了一份软膏。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身体。”孟谨礼回眸瞥了一眼被拿在手中的药。
叶明宜怔愣地望去,恰和他对上了眼神。
“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帮我上药?”
那边医生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拎上来药箱作势离开。
第64章 Chapter64“为什么不能是夫……
窗帘半遮半掩,午后日光透过缝隙洒进房间一隅,阴翳处,满屋寂静。
那位医生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是她用棉签蘸药膏的时候吧,等发现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上了。
深吸一口气,叶明宜缓慢地向着男人靠近,
恍然,她听见了自己如鼓的心跳。
花果的甜香和清冷的茶木香融汇到了一起,馥郁的气息令人头昏眼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男人的衬衫褪了一大半,松松垮垮缠在腰间,恰好露着一小截腰,红紫的伤痕在背上交错,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逆着光被勾勒得像一幅完美的艺术品。
房间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眼前的一切伤到了极致,又糜丽到了极致。
侧面立着的穿衣镜,清晰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孟谨礼高大地站在前面,她拿着棉签站在后面,男人裸露在外的肱二头肌,比她穿上厚大衣后的胳膊还要粗壮……
叶明宜缓慢地咬住了唇。
临阵想要脱逃了。
她对于孟谨礼的行为是感激的,对于他的伤痕是内疚的,可这与她对他诚惶诚恐的态度并不矛盾。
真是没用。
“怎么了?”
身后人迟疑的时间太久了,孟谨礼微微偏过脑袋低声询问。
眉梢微微挑起,他捂住嘴角,连着咳了几声,连着肺被抽动。
静谧破开了。
叶明宜回过了神,好看的眉毛拧着,认命地抬起了胳膊。
房间虽然有暖气,但裸露着上半身仍是会感到寒冷。
孟谨礼也是发烧刚好,从医院回来两天而已。
速战速决就好。
她想着又勾下腰,上前凑近了一分,
落在镜子中,她的动作就像要去亲吻那一处伤痕一般。
蘸着软膏的棉签,轻柔地触碰到了伤患处,下一秒,叶明宜听见男人压抑着从喉咙间低喘了一声。
沙哑的音色,瞬间抹开了空气里的暧昧。
她险些没有拿住棉签。
耳后好不容易褪去的粉又要泛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
难为情。
拍戏也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裸体,更欲的也情景也见过,走红毯时有些男艺人为了博眼球,真空,黑丝,各种暗示性服装轮番上阵。
害羞会有一点,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恨得不原地把自己埋在地板里。
而且,孟谨礼是一名伤患。
“怎…么了?”她抖着声音,眨了眨睫毛缓神,“是我太重了吗?”
“凉。”男人低着声回她。
难为情地抿了抿嘴角,叶明宜动作极快地继续手上的涂抹动作,佯装淡定地闷声回:“你忍一忍。”
眼下氛围太不对劲了,
最让她感到崩溃的,
是她真的在配合孟谨礼。
药膏被涂抹开,
棉签从男人凸起的左肩胛骨涂抹到了右边,她甚至能
感受到肌肉的鼓动。
孟谨礼半敛着眉眼,手指一根一根攥紧。
清凉又黏腻的触感,在皮肤上挥之不去,他总觉得有些恶心,可是偶尔感受到的炙热呼吸,又让他舍不得。
被擦过的地方像有电流乱窜,明明在后背游走的是棉签而已,却总能让他想到那捏着棉签的手指……
纤细白皙如上好白玉。
痛吗?
冷吗?
都还好,
血液沸腾,甚至是莫名兴奋。
透过镜子,他看见了她抿成一线的红唇,和未敢松开的眉,
整个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这个下手,会让我误会你在报复。”
孟谨礼勾了勾嘴角,压下了隐忍不发的悸动。
微扬的声调和又沉又欲的嗓音,总让叶明宜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擦完了。”她硬邦邦地回应,收回了手。
也就在那一刹那,男人转过身,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趁着她没缓神,将人拉向了自己怀里。
雄性的气息铺面而来,叶明宜酿跄了一小步,被迫靠近在孟谨礼身前,
镜子里的他们,互望着对方,鼻尖对着鼻尖,是快接吻的亲密距离。
“昨晚,你发的短信,我都看了。”
男人裸露在外的胸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凉薄又性感的唇一张一合。
叶明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应该放在哪里,慌乱中,她挣扎着,别过脸选择看向窗帘。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亮,
地上的那一条光缝,像火焰在蔓延燃烧。
手想按住胸膛推开男人,却因为他敞着衬衫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但我会假装没有看见。”孟谨礼的垂着眸看着她,深邃地黑眸是要永远地将她吸附其中。
咬了咬牙,叶明宜深吸一口气,不再无用挣扎,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撩起眼帘,直接对上了孟谨礼的眼睛,细长的上目线带着一丝锋利:“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此情此景,针尖对麦芒,
努力维系的平静被撕扯得稀巴烂,
这一刻所有的爆发,都是曾经埋下的引线,
无非,借契机彻底点燃,
完整了更衣室里被打断的对峙。
眸中闪过了一丝自嘲,孟谨礼凝视着她,唇角动了动:“我知道。”
知道她要划清界限,知道她在刺他让他知难而退,
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叶明眸光晃动,轻笑了声,眼神陡然变得清幽,愤恨。
这几天所有的焦灼,酸楚,自我挣扎都杂揉到了一块儿,捏成了团,像终于找到了力气,能狠狠把这一团糟的负面情绪扔向这不痛不痒的始作俑者。
“孟谨礼,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会自以为是,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你预想当中的进行。”
“你这一次新鲜期又能维持多久?你让我乖一点,我听了,你说不要后悔,我听了,你说再也不见,我也听了,现在你又和我说,说你是认真的?”叶明宜红唇勾着讽刺的弧度,缓慢地反问,“我该听吗?”
“我…”
孟谨礼拧着眉心,刚发出一个音节,又被人抬手打断了。
“你所有的决定,我都尊重了,也按照它进行,那个出尔反尔的只有你。”
“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看不起我的出身,看不上我的职业,不懂我的梦想,这些…”叶明宜搭落了眼睫,轻轻耸肩,“都没有关系。”
“我只请你,不要勉强自己,我根本不需要谁弯腰低头来迎合我,勉为其难接受我,我们,在医院那晚结束,挺好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屋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比起从前的嘶声揭底,眼含泪光,这一次,叶明宜要冷静很多,也许是因为这些话在她脑子里滚过太多次了,煎熬焦灼得太久了,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都想把这些话说出口。
一年前的医院,他们道过别了,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挺直了腰背站立着,身前的暖宝宝早就失去了功效,捏成拳垂落在身旁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还是在祈求,
祈求着被他放过。
这一次,她面对面,话说得很清楚了吧?
她瞥了一眼从缝隙中溜进的阳光,又嘲弄地看着始终站在阴影里的他们,
孟谨礼眼睫轻轻颤了颤,无声地松开了她。
叶明宜揉了揉自己手腕,转身想要礼貌地离开。
刚迈开一步,她听见身后男人说:
“明宜,我没有勉强自己。”
揉着自己手腕的动作顿了一瞬,她慢慢地站定。
“一年前你和我说,你的苦难是我给的,你分不清留在我身边是为什么。”
“从前,我找不到答案,在感情里,我习惯了用物质来维系关系的平衡,从小,他们教导我,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利用,等价交换的。”
孟谨礼套上了衬衫,一颗又一颗系着扣子,眉眼温和:“我也以为,送你那些珠宝,那些资源,是因为我在补偿从你这里索取。”
“后来我发觉,我送给你,是我觉得它衬你,单纯希望你收到开心。”
就像最开始,在飘雪那晚扔在地毯上的胸针,
如果她不要,
千万的珠宝也是垃圾,没有价值,他更不想转送别人。
这早超出了补偿品应该有的价值。
“当年是我错了,选择了一个愚蠢的挽回做法,让你感到痛苦,让你不安,也让我陷入了迷茫。”
“如果有勉强,那就是之前那一年,我勉强着自己,不去想你。”
孟谨礼缓慢地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
一瞬间,所有的阳光都照进了室内,
那些阴影全部消失。
他们,正迎着阳光
叶明宜瞳孔剧烈收缩,立马拽住了拉一半的窗帘,难以置信地盯着孟谨礼:“你疯了?”
窗户临街,白天街上还有行人,被路人看见了还好,这要是被工作人员撞见,孤男寡女,他们要怎么解释?
男人敛着长睫,沉静地望着她,眼神直白浓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剖白所有,把一切都呈在她面前。
“你知道,我在狼人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他勾住唇角,认真地凝视她,“在想我们百年之后…”
“能不能葬在一起?”
心口震荡,
叶明宜快要被孟谨礼这番疯话,气笑了。
“能够合葬的,除了夫妻就是亲缘关系,我们…”
“为什么不能是夫妻?”
第65章 Chapter65孟夫人,除了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孟谨礼就把她打断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足够震碎周遭的所有,窗外车水马龙也丧失了喧嚣,依稀瞧见微小的尘埃颗粒在光线中悬浮。
叶明宜难以置信地颤了颤眼睫。
她看着孟谨礼,朝前一步向她逼近,半明半昧的光影在他清隽的面容上交错,眸光深深,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有几分偏执。
惊雷砸在耳畔,
她很生气,气他满口晦气的胡话,她也很自责,自责在这个时候,她居然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
胸口隐秘处,还是会因为他这句话动摇。
而后是一种荒唐,
假如是在六年前,她对一切还抱有可笑天真的时候,他说了这句话,也许……
“现在,未来,孟夫人…”孟谨礼站定了身子,微微垂眸望向叶明宜,眼神温柔缱绻,“除了你,不会是任何人。”
是,
选择一个和他身份地位相仿,能够互利互惠的妻子,
就算没有牢靠的感情基础,靠利益维系,这段感情也能长久,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可是那晚站在晚宴的现场,听着蒋小姐和他父亲争执的内容,他忽然觉得这些都很没有意思。
一年以前,他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想法,
也许不是因为不想结婚,而是他从内心中一直在逃避,一段单靠利益来维系的婚姻。
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的名字写在结婚证上,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携手走到白头,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合眠到年年岁岁,白骨成灰,
为什么不能是她?
也只能是她。
节目录制前的采访,问他理想型和理想中的恋爱,
没有条条框框,没有不切实际的想象,
他心底只有三个字——“叶明
宜“,
甚至,在其他人的靠近和示好时,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单身过,
哪怕,她不在他身边。
看上去很恐怖的一种生活状态,是可能让爸妈忧心忡忡带他去看医生的心理,他却安之若素。
“满口谎话。”叶明宜缓回神,发觉自己身前的光亮都被遮挡严实,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向后迈开了腿。
“孟谨礼,我不信你。”
从小到大,太多人给了她太多承诺,也给了她各种身份。
她早已记不清样貌的亲生妈妈和她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妈妈只有你了。”
第一任养父母对她说:“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签约带她的第一任经纪人对她说:“现在我手上没有带人,你是我唯一带的艺人,我怎么不会对你好?”
……
她害怕唯一,
她也担不起这个唯一。
更何况,孟谨礼,
他失过约,
他有太多资本提出放弃。
她不要信他,
她不要回到以前,她也不要做孟夫人,
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名字。
脑袋里杂音很重,叶明宜忘记了计较亮开的窗户,忘记了腿上的伤口,忘记了最初的愧疚……
丧失方向的那一秒钟,她的手腕被人捉住了,
男人使得力气很重,捏得她不得不去正视现在发生的一切。
“你怎么样,才肯信呢?”
男人低低的呢喃化在了暖风里,
像在反问,也像是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明宜,你不是总说,我眼底只有算计,只看得见利益得失吗?”孟谨礼喉结上下滚动,把叶明宜拉到自己身前。
灼热的目光始终锁着她那双漂亮仓惶的眼睛。
胳膊微微抬起,落在她的面颊,手若即若离地抚在她脸侧,却没有真的落下,
“拉开我行李箱外侧的拉链,里面放了一份协议,你也可以把它当做婚约。”
“一旦我违约,我名下所有资产都归你所有,婚后,我名下所有资产同样归你所有。”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叶明宜扯了扯自己手腕,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
孟谨礼的条件是诱人的,甚至对于她来说稳赚不赔,
但是,
他的话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她都比这任何人要害怕建立亲密关系。
从前的关系像随波逐流没有根的浮萍,也像悬在空中落不了地的风筝,
她能随时随地告诫自己不要沉迷,抽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现在,浮萍突然要生根,风筝栽到落了地,又是一个烫金的承诺。
“你若担心我设套,可以把协议发给专业的律师看。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职业,我也不在乎你的家庭,你做什么,只要不危及你的生命健康,我都不会干涉,我只在乎你。”
“明宜,这份协议,我会交给你,,签和不签的主动权都在你这里,它的效力是永远,哪怕…”
孟谨礼顿住了,眸中闪过了一丝暗芒,眉眼陡然变沉。
“哪怕我在你没有签字前和其他人有关系,结了婚,只要你签字,协议就能生效。”
违约人只会有他一个,
他来到节目前的那天,他就把协议准备好了,
费尽了所有心机,想尽了一切漏洞,都是为了给她谋取最大的权益。
如果这是机关算尽,如果这也是步步为营,
他算计的只有自己。
这就是他的一张王牌,
爱权,爱财,爱利,爱他,
都能双赢。
眸光闪烁,叶明宜像被人抽掉了力气,那团好不容易扔出去的负面情绪,被人双手接住,捧进了手心。
她也想过他会说些什么,
或许他早在一次又一次试探中发现,她色厉内荏没有看上去那么淡然,然后戳破这一点,作为他们应该复合的铁证。
她也会告诉冷静地告诉他,
两个人有爱也不一定要在一起,阶级差距太大了,他下不去,她上不来,他从内心深处更是对她不屑一顾。
但是他没有戳破,
他提出了一个诱惑,
一个因为阶级而生,又能颠覆阶级的诱惑。
这个男人太狡猾了。
从没有感觉窗外的阳光这么亮眼,
这一刻,叶明宜从民宿里望见了窗外的蓝天,白云。
远方又有鸽群飞过,
鸽子,在巴黎街头曾被孟谨礼长久地注目。
它们不在笼中,而在一座古老的城市里,自由自在,野蛮生长。
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喉咙发涩发紧,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对眼前接收到的一切做出了反应,
作为演员,她演过很多戏,现在就像一场闹剧,终于等到的收尾了,兜兜转转一圈,到了它合家欢的大团圆结局,不过现在,她是那个戏中人。
她望着他,胸口很胀,胀得想捂住它,拉扯它,把所有挤压的情绪都一倒而空。
太矛盾了,
她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不高兴。
近乡情更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这份协议。
撩起眼睫,她望着孟谨礼,静静和他对视,
她看着这个男人,
和巴黎天台上一样认真。
孟谨礼从来都不知道,
他在自己的心里究竟住了多久?
想一想,当初在遭受他的打压之后,在他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阴晴不定之下,她为什么哪怕害怕想起他的时候,只剩下痛苦。
痛苦的根源是因为爱,
爱不是因为被抑制就能消失的,
她顺应了自己,违背了自己,她的贪婪无非是想让回忆的时候,美好能多一点。
不健康,不积极的感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暖风扫过了面颊,带动了她鬓边的碎发,
男人的掌心近在咫尺,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没有对此做出抵抗。
发丝被风带起,柔柔地扫过了指尖,在镜子中倒映着也有几分缱绻。
手指痒痒的。
孟谨礼嘴角微微弯起了很淡的弧度,不是嘲讽,不是胜券在握的自得,只是对眼前人的情不自禁。
喉结滚动,他缓缓地把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拧着眉看着她眼底的泪,克制地收回了手。
一根根眼睫细密地搭落,他抿了抿唇,开口的声音低得发哑:“这份协议不论签不签,你的违约金我都会…”
“一码归一码,我自己付得清。”叶明宜手指攥成了拳,声线压制不住的颤抖着,语气仍旧有些生硬。
刹那间,那一滴酝酿了很久的眼泪,从眼眶中跌落了,
晶莹剔透,蕴着乱七八糟的感情和思绪。
“我…现在有一点乱,我…”
“明宜,没关系。”孟谨礼伸出手,轻轻地接住了那一滴滚烫的泪,也止住了她语无伦次的话。
泪珠很快在指腹上散开,带着烫进五脏六腑的温度。
望着一颤一颤仍旧沾着水雾的眼睫,他下意识去找自己手帕,
摸索到衬衣的布料才反应,他居然忘记手帕被放进了外套里。
“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想,你也不用对此感到为难。”他摩挲着指腹,声线更加的柔和,“我后面四天要去参加妹妹的婚礼,不在苏黎世,导游的事,我已经和许定祺说过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他会帮你的。”
轻笑了一声,他低低叹气道:“你不用客气,就当是,狼人杀的出气?”
叶明宜极缓地眨了眨眼睛,很快,她又听见他对她说:
“我的妹妹,也很喜欢你。”
第66章 Chapter66我下午的时候,向……
夜色深浓,星光微茫,沿街现代简约风的建筑静静伫立,整片街区寂静无声。
叶明宜悠悠醒来的时候,脸颊边黏黏的,她伸出手摸才发现,泪仍淌在脸颊,打湿了鬓边的发丝。
室内昏昏,窗帘没有拉,凉凉的月辉恰好洒进了屋内一隅,在地上倒着窗的影子。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好像做了很多梦,梦醒那一刹那,她又把所有都忘干净了,脑袋昏沉沉。
手指抹过湿痕,她忽然想到了下午,
孟谨礼站在她跟前,修长的手指近在脸侧,看见她眼泪刹不住后,他微微弯着指节,准备拭过她的眼泪。
他离她很近,他的味道也是,熟悉的冷香中还有淡淡的药味,
软膏擦在他为救她受的伤上,甚至伤是她的滑雪板造成的。
擦药的棉签早就在慌乱中掉到了地上,她抬着眼眸望着他,他的神情总让她恍惚到从前,
还没有分开的时候,
她知道百依百顺久了会腻,她有时候会故意耍些小性子,这个时候,孟谨礼就会哄她,递来一个台阶,在温柔乡里,他们很快“和好”。
偶尔她会觉得,他把她当成了没有长大的小朋友,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和滑雪场哄小女孩的语气很像,甚至要更温柔。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很委屈很委屈,尖刺刺不下去,柔软也不愿意轻易展开,根本没有准备好去面对所有。
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拒绝划清关系,后一秒,就被人用婚约求婚了,
看上去很荒唐,
连戏剧也编不出来的荒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豁达的人,
也是在那一刻,她正视到,那个被困在过去的人里,也有她。
想签字吗?
不知道,
都怪他,一下子把漂亮话都说尽了,让她费心费力在脑中拼命找漏洞。
然后,她看着他问:“孟谨礼,为什么是我?”
温热的手指拂过了泪珠,那寸肌肤立马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说……
忽然,走廊处传来了动静,
听上去像行李滚轮滑动的声音。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停下来了,
在她房间的门口。
四下重新归于寂静。
他说过他要去参加妹妹的婚礼,要走四天,再回来也许是第三站。
此时此刻,他停在外面,她坐在里面,
一门之隔。
心跳快了几拍,她僵直着身子没有动。
她回房间的时候没有拿那份协议,当时孟谨礼正在抽纸,准备帮她擦眼泪。
她趁着这个空隙,吸了吸鼻子,逃跑似的望门口走,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留下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他有跟上来叫住她,
她的脚步却没有停,反而更快了,不似从前趾高气扬,是害怕到落荒而逃。
哭的时候最害怕别人哄,她更不希望自己再哭。
回到房间后,她浑浑噩噩也忘记打开灯,浑身没什么力气,胸口处闷闷的很难受,
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她直接靠去了床边休息。
小腿伤患处哪怕贴了膏药,仍是迟钝地抽起了疼,从受伤的那一块儿开始,蔓延着向上,疼进了四肢百骸。
转移注意力,她开始翻看楚文婧发给她的信息,
在确认了她的情况,给出了这次滑雪意外的公关方案后,她又发给了她一份新电影剧本。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部电影讲的故事总有那么几分熟悉:男主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女主是一名翻译官,他们在日本谈合作案期间相爱了,两个人在异国短暂的爱了三十天,最终,合作案结束,他们回国也回归了现实,男主选择了和未婚妻结婚,女主选择继续自己的事业,相忘于江湖。
她翻看着剧本,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一直到现在才醒。
湿润的眼角哭的是不知所措好的她,还是故事里敢爱敢恨,果断提分开的女主角?
房间里灯没有亮,从窗口向外看去,她猜现在很晚了,
孟谨礼估计不知道她是醒着的。
他站在外面会想什么呢?
觉得她的逃避是一种拒绝,还是……
很久,都没有声响。
久到她快以为滚轮滑动的声音不过是幻听。
门口又传来了声音。
如梦初醒,她连衣服也没有换,饿着肚子从床下起来,
“啪!”手机掉到了地上,
很响的一声,错觉到门外安静了一秒。
她迟缓地捡起了手机,门外的人也渐行渐远……
靠在墙边,她在阴翳里目送了孟谨礼的离开。
夜色深深,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快要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因为你的出现,我开始期待,一眼能看见尽头的未来。”
她看见站在路边的孟谨礼回头了。
遥遥一眼,在朦胧中逐渐清晰。
——
叶明宜撕掉了贴在身上,丁点热量也不剩的暖宝宝,简单洗漱之后,她再无睡意,
重新按亮手机,她愣住了。
睡前迷迷糊糊,她看的既不是剧本,也不是其他人的消息,而是——在巴黎拍的照片,孟谨礼的照片。
蒙着一层玻璃窗,熟悉的男人站在异国街头,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中,唯一一点清色。
鬼使神差,她没把照片交给节目组,也没把它删掉。
他完美的混在了大家的合照里,她的自拍里,巴黎的风景美食里……
分类中两百多张照片,意识不清醒的她居然翻出来了。
喉咙紧了紧,她顺着瞄了一眼时间,意外自己竟然从下午三点睡到了凌晨两点多。
她以为最多十二点。
急忙点进社交软件,
果然,她睡着的这段时间,手机里又有了许多条信息,
虽然意外的消息有刻意压,但仍传了很多小道消息,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保密工作特别好,一张照片,或者视频也没有流出来,
各种猜测满天飞,节目组只是简单发了一条博,写着三个字“都平安”。
家人朋友们对她这次意外发来了问候。
不敢耽搁太多,她立马挨个回去,幸好时差不至于让她的信息打扰其他人睡觉。
道明了原委又报了平安后,不少人都来打探当时的信息,尤其是确认有个男嘉宾从滑雪场下来救她的传闻是否属实……
李妈妈:【没事就好,我和你爸爸一直担心,还问了南南,大家都没等到你回复,也不想信那节目导演,你没事就好,我还在上课,好好休息!】
李妈妈:【救你那个小伙子是谁啊?人应该不错,是搞运动的吧?】
南南:【不会真是他吧?导演也说不明白,我和婧婧姐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翻出了孟谨礼滑雪比赛拿第一的新闻…!那你们现在是想复合吗?】
叶明宜揉了揉眉心,她也不知道网上在传些什么。
南南两条消息中间隔了半个小时,能感受到她的迟疑,她现在也不确定婧婧姐这个节骨眼把剧本发来,是不是有今天这事儿的原因。
复合?
顺着,她翻到了孟谨礼的消息。
其实回房间的时候他就发来了消息,但她因为心情不霁,没想点开看。
L:【明宜,药要按时擦,我放门口了。】
L:【这份协议,你不要有负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
L:【我和导演他们说你休息了,让他们不打扰,可是晚饭要吃,你胃不好,吃的我放在你门口了。】
L:【飞机是凌晨四点的,我两点钟要走,回来时间不确定,有消息了我会和你说,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目光长久停留在了那个小表情上,
又好气又好笑,
一直发酸发涩的眼眶终于软了软,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极快又敛起了。
肚子突兀叫了两声,她确实是饿了,
晚饭不吃,对于一个需要控食的女明星来说是家常便饭,现在……
不知道被什么蛊惑,她第一时间没有回消息,而是轻手轻脚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门口,
地上有两个袋子,一门把手上挂了一个,还摆了一份装着三明治和牛奶的餐盘。
有个袋子里装了滑雪纪念品,有个袋子里是水果和零食。
这些她从信息中知道,那个滑雪的娃娃是其他嘉宾们
一块儿送来的,水果和零食是顾望津特意买的。
门把手上的袋子里装着药膏的袋子,模模糊糊,她看见药膏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看上去,和写菜谱的便利贴是同样的材质和大小。
是孟谨礼送来的。
伸出手她摸了摸。
温的。
——
凌晨的机场,空旷又冷清,明亮的LED灯牌立在夜色中有几分刺目。
刚下车,一个裹着厚亮蓝色外套的身影就激动地迎上来了。
看见来人,孟谨礼拧了拧眉,有些斥责地眼神无声扫向了旁边。
周特助抿了抿唇,一边感慨着自己不愧是孟总最器重的人,能有幸被邀请去大小姐的婚礼,一边想着如何解释赵家少爷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总不能恰好顺路……
大半夜飞到瑞士接人再转乘是顺路,那三岁小孩也不信啊?
“孟二哥!我!”赵闻渊激动地对孟谨礼挥了挥手,先周特助一步殷勤地把行李接走了,并且向旁边递去一个眼神,让他的私人助理把手里的小点心送上去。
“机场等了你三个小时,你终于来了!”
让周特助默默松口气的是,这位少爷自己道明了来意,又让他提一口气的是,这位少爷的来意…有点司马昭之心。
“哎呀,我也没想到最后误机,居然是凌晨才到,你说…”赵闻渊一脸懊恼,“本来我想着晚上九点半到,正好你们节目录制完我说不定…”
顿了几秒,他迫不及待又问:“我女神还好吗?我在飞机上看见时都快急死了,给你发消息你就简单回一条,我哪放心下?”
“都在说有个男嘉宾去救她了,但我在飞机上又不好打听,看帖子半天也没看出来是谁救的,就那个宜望情深CP粉,分析得有鼻子有眼,非说是顾望津。我这趟真是来对了!”
“你说说,那个男的到底是谁?这不得在我女神眼里狠刷了一波好感度?”赵闻渊懊恼地嘀咕,“不能是顾望津吧?你在这边这么久,有发现什么苗头吗?”
“你说下一期我报名去参加飞行嘉宾可以吗?反正那个沈思瑜也是截人资源,你要不看着多年哥哥份上帮帮我,到时候,我也和你一块儿飞意大利!”
赵闻渊越说越激动,越想越美,那点因为在机场呆了三个小时和没见到女神的不愉快全都消失不见。
孟谨礼有几分嫌弃地睨了眼他,但人千里迢迢来,考虑到大家世交,他也不好多打击什么,思虑片刻,他沉声道:“她没有太大的事,受伤的地方敷了药。”
“那就好,那就好!”赵闻渊顺了顺气,“还有,那……”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他孟二哥皱着眉,冷冷瞥了他一眼。
立马,他乖了。
“人是我救的。”孟谨礼不慌不忙地又道,“第三站飞行嘉宾这件事,我也帮不了你。”
“好吧,我知道你滑雪很厉害,谢谢你救我女神,其实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一直公私分明,之前今今想…”赵闻渊愣愣地眨眼睛,后知后觉,“对了哥,你没伤着吧?怎么救的,不是有教练吗?你是去拉她的还是什么?”
“那些消息模棱两可,我都没看懂,身体还好吗?”
周特助跟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消息当然看不懂,他们孟总怕家里担心,专门压了消息,还警示了节目组,外面能知道确切消息就奇怪了。
他默默在内心叹气:还提防别人,怕和别人擦出火花,其实最恐怖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呢!
“我没有什么事。”孟谨礼脚步顿了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谢谢你关心我,但是…”
话锋一转,他的表情严肃里带着几分认真:“我救她,不是你想的原因,也不需要你带她谢我。”
神情里罕见带上了一点不忍,但也不想再隐瞒拖下去,更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他沉声道:“接下来的事,你要做好一定心理准备听。”
赵闻渊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下午的时候,向…叶明宜求婚了。”
第67章 Chapter67被孟谨礼“疯”得……
赵闻渊迟钝地眨了两下眼睛,连脚步顿在半空中,差点忘记收下。
这几个字拆开他都能理解,放在一起怎么…不像中国话了?
他弱弱问:“谁?”
包括周特助也有很多意外,这么长时间,他是知道孟总对叶小姐有情的,尤其是分开之后,再多口是心非也掩盖不了内心真实的情意。
但是求婚?!!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后做下的,不会改变。”孟谨礼思虑片刻,敛着眉眼,态度软和,“抱歉,这件事应该早些和你说,拖延到现在,是我考虑不周。”
他抿了抿唇,轻声用着哄劝小孩的口吻道:“你有任何脾气,愤怒,我都能理解,也都接受,只要不过分,你提出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WTF?
赵闻渊的脑子里只闪过了这三个字母。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比如真的打起来,孟谨礼练柔道的,他好像打不过他,综合个人条件,他也赢不了他……
最终悲哀发现,作为男友粉面对一个登鼻子上脸的“姐夫”,他似乎真的只能提补偿?
这边赵闻渊迟迟没有回音,另一件事浮上心头,孟谨礼蹙着眉心不想耽搁,转过脑袋看向了处于石化状态没消化完全的周特助问:“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周特助立马切换状态回应:“查到了,那个人是苏城地方电视台一个亲子关系调停节目《有爱才有家》的工作人员,这个节目受众都是50岁以上人群。”
“苏城?”孟谨礼想到了什么眉眼沉了沉,步子也缓了半拍。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叶明宜的过去了解很少。
提到苏城的时候,他只能想到她的父母在京城,两位都是林大的教授,又想到了一直被她看得很重的关院长和福利院。
羁绊有多深,她在遇见他之前又都经历,他一概不知。
“还有件事,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关悯院长出现了移植后的排异情况。”周特助表情凝重,眼神有些闪烁,“还在进一步做检查。”
“不知道叶小…夫人,知不知道这个情况。”
孟谨礼彻底在原地站住了。
“诶?我刚刚想到了,要不就澳洲那个跑马场,一辆游艇外加一个…”赵闻渊终于绞尽脑汁,想到了怎么敲诈一笔来安慰自己破碎的少男心。
没注意,
不小心撞上了身旁忽然定住身的男人。
“嘶…”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大厅很明显。
“哥…你没事吧?”赵闻渊小心翼翼看了眼表情不太好的孟谨礼,“我没那么重吧…?你也不至于会碰…”
“不是你的原因。”孟谨礼缓了缓神,哑着声低斥,“你先等等。”
——
天又亮,阴天里乌压压的云盖在城市上空,雨将落未落,哪怕是新早,也给人沉闷的感觉。
按照惯例,叶明宜提前订好时间一个小时下楼准备做早餐。
还没下楼,远远就听见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依稀间还伴随着女人手忙脚乱的惊呼声。
下一秒,她加快了步子,
不小心牵绊住伤着的腿,她不适地拧了拧眉。
虽然敷了药后,红肿消了很多,但拉扯着还是有点疼。
也不知道,孟谨礼……
没再多分神,她向着厨房走去,意外看见了好几个人忙碌的身影。
顾望津系着围裙正在打鸡蛋,许定祺忙着研究烤面包机,沈思瑜似乎在切菜。
“你来了?”沈思瑜甩了甩两下手,笑容满面的看着叶明宜。
“我想着你受伤了,再让你忙前忙后为我们做早餐,也太为难人了。”她扬着大方明媚的笑容,亲热走来,“你今天,坐下休息就好。”
看着沈思瑜这副姐妹好的
模样,叶明宜也配合的望着她笑,眼尾向上翘着,眸底却没什么笑意。
“其实我伤得还好,还有你们的关心我都收到了,谢谢。”
“还好吗?昨天你一直在房间里也没应声,信息也不回,可把我们吓坏了,还以为是扭伤了,下不了床。”沈思瑜弯了红唇,娇嗔瞪她眼,“你没事就好。”
眼神扫到了桌上放着的东西,她眸光深了几分,状似无意问:“要不要看看,这是孟哥特意留给你的,就是用印着节目logo的袋子装,看起来怪怪的。”
叶明宜因为她这句话才注意到了桌上还摆着一封个长方形,足以放下一份协议的文件袋……
协议…?
看了看都是人的四周,还有亮着灯的摄像机,她被孟谨礼“疯”得有些头晕目眩。
左边,沈思瑜双目灼灼盯着她,暗示意义明显,
可暂时,她还不想计较她在这儿一边暗示她受着轻伤却派头大,一边偷着打探她和孟谨礼关系还带着些许嘲讽。
慢慢摸向那份文件袋,
那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跳得飞快。
难不成他以为,把协议放在文件袋里,她就不会…扔掉?
文件袋上“叶明宜亲启”五个字,深深印在她的眼底。
许定祺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短暂分散了一点这边的注意力:“我今早也收到了文件袋,但是具体内容不能透露,那是我的秘密任务。”
“思瑜,你不会是借机偷懒吧?”顾望津低笑着也向这边望来,目光深深落在叶明宜身上一瞬后挪开了。
“不会因为我在这里站着,顾哥你有点小小吃醋吧?”沈思瑜笑眯眯地看着叶明宜,八卦地添新句,“昨天那些小零食和水果,可是某人特意买的,用自己分到的零花钱,还绕了不少远路,心意珍贵。”
忍着恶心,她做了这个助攻,
她就是故意的。
撮合她和顾望津,不让她动孟谨礼的念头,顾家龙潭虎穴水深得很,看她倒霉她很乐意。
“也没有什么,都是后面两天地陪和包车的纸质版合同。”趁着这边聊天,叶明宜快速打开文件袋瞟了一眼。
一方面不看,猫腻意味太重,另一方面…她确实不太信孟谨礼会这么疯。
手指一点一点略过纸张。
看到了什么,眼睫微微颤动,瞬间指腹被烧得滚烫。
“这样啊~”沈思瑜的语气里藏了一份小自得,也像是在说,也不过如此。
“你好好休息,早餐有我们呢~明天是剩下的,咱们是抽签分批帮忙。”
叶明宜勾了勾唇,自然地把文件袋重新合上放桌面,笑盈盈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帮点忙吧?太不好意思了,还能动呢!”
“诶,今天我的文件夹里,放的是一份草拟的代办合约,上面写了,要尽力帮帮你,还写了等Alston回…”许定祺挑眉,拉长语气,“若我带班任务,他能评良好,有奖励。”
“剩下的人里,再由你选一位最佳小帮手,也有奖励,所以,先休息?”
叶明宜眸光轻闪,稍稍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
这个规则,怎么听也不像是导演定的,而且孟谨礼这种行为真的很像在说“我不在的时间,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好她”,还豪气送奖?
这古怪的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突然间,有丝无奈,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尤其在坐下看见那份文件袋时,感觉最强烈。
孟谨礼,确实没那么疯,
文夹袋里也真的都是合同,不是孤零零一份“订婚协议”。
他还知道,把协议藏在里面,
光明正大下玩偷偷摸摸的小把戏。
——
不确定是之前被沈思瑜截胡的男嘉宾再被邀进了节目,还是又是孟谨礼的特别安排。
今天的录制中,他们迎来了一位新的男嘉宾——“盖亚”。
一个长着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职业电竞选手。
他嘴巴甜,性格又开朗,一下子冲淡了雪场意外后,录制过程中那股似有似无的压抑氛围。
尤其是陶灵和蒋诗茵,在快看腻了男嘉宾后,新人的到来让她们变得活跃,休息的时间,话题几乎都是绕着他展开。
看着热络的氛围,叶明宜坐在一旁,含着清浅的笑意倾听所有,她不怎么玩游戏,也不太了解电竞,插不上话,也没有需要她说话的地方。
熟悉的位置坐着陌生的面孔,莫名让人觉着别扭。
瞧着年纪还小的盖亚时不时抛出几个网络热梗,男人那刻意的颜文字又在脑中冒出来。
以前她最希望的就是他主动退出录制,上次他住院走,她还能镇静自若甚至带着庆幸,这次,余光没有瞟到那抹影子,总是怪怪的。
“明宜,你能不能帮我在那儿拍一张照片?我知道你拍照技术很好。”坐在她身边的顾望津忽然压着声对她说,“就用拍立得吧?我带了。”
其他人聊得开心,也没太注意他们。
见他翻着背包拿出了拍立得,又想着自己还欠着买零食和早餐帮忙的人情,叶明宜没什么犹豫地应了声:“好。”
顾望津起身顿了几秒轻声提醒:“把麦关一下。”
天空灰暗,空气中覆着曾薄雾,静静的河水如同披了一层暗色的面纱,远处的红砖房屋也泛着陈色。
“天气不好,这里不太适合…”试了几次景和角度,叶明宜轻蹙着眉心,欲言又止。
顾望津站在树下,没有摆姿势,而是微微扬了扬嘴角,手随意插在口袋:“坦白来说,我也不是真的想拍照。”
叶明宜:“嗯?”
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有些笨重的白色拍立得。
在他让她关麦又选了一个远离拍摄地的位置时,她就有了一些预感。
“你和孟谨礼的关系…”他说完这几个字后,轻咳了一声,嘴唇抿了抿,好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在剧组的时候,我隐约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后来是雪天那晚的追尾,直到来这个节目看见他,我心中的怀疑才是真的有了答案。”
叶明宜缓慢地垂落了手臂,捏着拍立得的指尖泛着白色,胳膊甚至在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戳破了和孟谨礼的关系。
站在寒风中,有一些无措,披散着的发丝被风撩动,一件羊羔毛白色大衣穿在身上不显臃肿,反而衬得人身形越发单薄。
看着她眼睑处的小阴影,顾望津心口紧了紧,声线也柔了很多:“明宜,我问这件事,不是想去向别人透露你们的关系,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叶明宜抿了抿唇,牵强扯出一抹笑看他,盈盈眸光恰似旁边蒙着昏色的利马特河。
从楼梯回民宿的那晚,她就确定,他知道这件事,她也很感谢他,即使看破了这些,也没有多问,甚至和其他人说。
“我和孟谨礼不仅是高中三年的同学,在许多社交场合也都见过,他…”顾望津沉默了几秒,忽然反问,“如果我和你说一段他高中的事,你会愿意听吗?”
第68章 Chapter68致霜霜
高中的孟谨礼?
他比她大了五岁,那个时候,
是她错把他称呼为“锦鲤姐姐”,而他心血来潮给她写了两封回信的时候——
“致霜霜:
展信舒颜。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开心。
从你的信中,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迷茫,焦虑和不安,也谢
谢你,愿意把我当做一个,能够有资格倾听心声,有能力带来正能量的“姐姐”。
成长的烦恼总各式各样,我很难完全站在制高点,灌输着鸡汤和大道理,因为我也有过,并仍有着负面的情绪,埋怨过自己,也怀疑过自己。你现在,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心情都是正常的。
从你的文字中,我能感受到你很善良,并坚定选择了善良。你的问题,我的回答不一定是最完美的,仅仅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会建议你与其等待,焦灼着自身无法解决的困苦,不如致力于当下,让自己强大到能独当一面,成为所爱之人的臂膀。
我曾压缩时间渴望成长,在短暂的时间里期待,而后用更长的时间去怀念。
人一旦选择了长大,就是不可逆的。成年的世界,比你想象中更加复杂。不要想太多,你要记住,你也是一个小孩。在有限的少年时光里,做一个无限快乐的小孩吧!
祝好!
JL.”
“致霜霜:
展信舒颜。
再次收到你的来信,惊喜又意外。
知道了你要被新的家庭收养的好消息,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高兴。
电影阿甘正传有一句台词: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得到什么。
从你简短的描述里,我想你的养父母会是很好的人。
我们确实做不到预知未来,也不必过于担忧着未知。对生活有憧憬和向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和不做过高的要求一点也不违背,说不准呢,属于你的惊喜就在下一秒到来?
看见你在信的最后,对自己梦想感到羞耻和迷惘。我想和你说,你的梦想一点也不幼稚,梦想本身也没有高低贵贱的分别,反而我认为,你有目标和想法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向着它坚定不移的努力,这样的话,寓言和名言会和你换着花样讲千百次。我只是希望,当遇见现实和梦想的分歧时,你能够不后悔自己的每个决定。
祝好!
JL.”
就在短短的时间里。
她奇迹般把孟谨礼的两封回信,飞速在脑中掠过,
在每个夜晚拿出来反复阅读的时候,当把信的复印件夹在桌板下的时候,上面的一词一句,到一个小小的标点符号,都被她牢牢记在了心底。
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孟谨礼,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顾望津的神色,她已经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
“明宜?”
走神的时间太长,表情大概没控制好,她看见顾望津关切地轻声唤她。
几秒后,他蹙了蹙眉心:“如果你不想听…”
“不是。”眸光微微跃动,叶明宜犹豫了几秒,轻轻颔首,“听听吧。”
怕顾望津因为她的迟疑有顾及,她勾了勾嘴角:“有点好奇。”
深深看了她一眼,顾望津轻呼出了一口浊气:“嗯…”
“高中的时候,孟谨礼在学校很受欢迎,哪怕同学中非富即贵不少,他也是最特别的存在,他有显赫的家世,优越的外貌,还有稳拿第一的成绩。”
“他是班长,总是负责的帮助需要帮助的同学,大家向他请教问题,他也很少拒绝,过年过节,他会收到一些同学们的礼物,也会给大家准备精致的回礼。”顾望津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甚至心细到每个人的礼物都不一样,也不会为了彰显什么,送些价格昂贵的礼物。”
“温和谦逊,细心大方,是大家心目中近乎于完美的存在。”
顾望津说到这里,眉毛向上挑了挑:“包括我。”
“直到有次去他家做客,两件事。”顾望津嗓音沉了几分。
“第一件,是我们小辈在吃下午茶,当时他家一位管家理出了一份清单,询问今年是否照旧,我坐在他身侧,无意扫到了一眼,清单上列的整整齐齐的,是大家送的礼物。”
“他大略瞟了一眼,简单嗯了声,就把清单递还给了管家,低斥他不该来打扰。”
叶明宜缓慢垂落了眼睫,看着被投掷在地砖上冷冷清清的影子,对此并没有那么多意外。
从前她问过他收到大家感谢信和礼物的事,从他的反应里,她有窥见过结果。
为什么第一封和最后一封能够收到回信?或许是因为这两封并不在被包好封住的箱子里。
“第二件事是从教学楼出来,有个抱着本子的同学匆匆走向办公室,在他们擦肩后几步距离,那个同学没拿好本子,掉了一沓,当时天气也不好,地上还有水。”
“孟谨礼听见了,他没想管,朝前漠然地走了几步,直到发现楼梯拐角的我,和听见其他同学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声音,他才转过身,主动帮忙。”
顾望津在说完这些话后也沉默了,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自嘲地弯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把他当榜样的缘故,我对他的要求很苛刻了,在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人之后,我非常讨厌他。”
“更是因为他知道,即便这些被我发现,我也不会去戳穿他,因为我的性格和家庭甚至所处的环境,都不会允许我这么做,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时间没有人搭话,风好像带来了利马特河的波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叶明宜撩起了眼睫,望向顾望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
“后来进入到社会,尤其成为了一名需要随时注意自己言行举止的公众人物后,我又慢慢理解那个时候的他了。”顾望津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沉静,语调却有几分急切,“一个自小接受继承人的精英教育,心思深沉,习惯了上位俯瞰,谋算人心的人,你…”
你不会知道这一秒他对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疲惫了一切把你放弃,
也不会知道他下一步又来利用些什么。
顾望津忍了忍喉咙里的话,呼出一口浊气提醒:“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孟家那边也不是…”
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变了,不再多说什么。
话语散在了微风里,另一边嘻嘻哈哈的欢乐氛围,和他们相比如同两个世界。
天色更加阴沉了,隐隐感觉到有小雨落下,滴到了额头,微微发凉。
叶明宜缄默着,捏着拍立得的手指又使了几分劲,
孟家,她貌似还没有……
弯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她缓慢地开口:“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些,其实…”
后面没说完,手机振动声非常的突兀。
拧着眉头,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关芸”。
这两个字出现,她怔了怔,眉头却拧得更深了:“抱歉顾哥,我先接个电话。”
顾望津仍是沉默,牵强笑着点了点头。
叶明宜匆忙按下接听键,手机未完全拿到耳边,就听见了另一端关芸匆忙带着点哭腔的声音,一抽一抽,甚至语无伦次:“小苏姐姐,妈妈,排异反应很不好,在医院,医生…医生…”
神色变了,她努力放稳声音:“没事,你慢慢说。”
——
海岛的夜晚灯火通明,雪白的游艇停靠在岸边,随着波浪沉沉浮浮。
独栋木屋里,月色照满窗前,留了一地清幽。
见完妹妹和宾客,打发掉了几个爱看热闹,又不依不饶的兄弟,孟谨礼疲惫地拿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几件事接踵而至,
奇怪对于繁杂的工作,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行程,他有条理的做起来完全不会觉得麻烦,
现在,
又担心顾此失彼,又难彻底排出轻重缓急,只能让这些事,一件压着一件积攒在心头。
手指烦躁地扣了扣桌面,他忍了忍,仍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口红,从窗口远眺。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
是周特助。
他一连发来了好几份文件,
在这深夜里。
不确定是要夸一下他这认真负责的态度,哪怕出来休闲也不忘自己的工作本分,还是要提醒一下他,现在的时间。
看见好几个文件名含着“叶明宜”三个字,他又把那点埋怨按捺下了。
顺着点进了第一个。
第一个文件是叶明宜在红欣福利院的事,是那些他在从前没想过去探寻,甚没有放在心上的,她的过去。
文件的第一段,头几个字写着——
“叶明宜,曾用名苏寄霜。”
“苏…寄霜?”
这三个字不轻不重敲到了心口。
很陌生,又莫名其妙有点熟悉。
红欣福利院,
他资助过的一家福利院,院长总是会给他送来一大箱感谢的礼物,
还有…
他好像资助过一个小孩,并且收到过很特别的感谢信。
终于,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了“霜”字上,
还有回忆定格在……
——“阿
礼,你有没有收到过,让你印象深刻的感谢信?”
第69章 Chapter69别怕,等我回
“砰!”
口红金属盖和管身分离。
那么多人,那么多信,字迹工整的,幼圆的;文字成熟的,稚嫩的……
不是用各种美好的词汇表达对他的感谢,就是乞求继续被帮助,看得多了,人也麻木疲乏了,就和那些或者廉价,或者无用的礼物一样,索然无趣。
唯独有一封,他印象很深刻,
她也写感谢,写得更多的却是自己的烦恼,天真得把他当做知心姐姐,还为他取了一个外号——“锦鲤姐姐”。
不仅是因为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让人有几分共情,也因为,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误会了性别。
那一瞬间的兴味多过了不快,他更好奇假如对方长大后发现了这个误会后,会有什么想法,幻灭?难为情?或者对方破解不了他留下的,最明显的暗号,一辈子蒙在鼓里。
“救世主”的戏码已经不新鲜了,这封信反而像是乏味生活里的调剂品,所以他没有拆穿,继续陪着演了下去,也没有吝啬给出了他的真实领悟。
怀念天真,
所以他不确定这一刻,那份玩心,是不是来源于早已丧失掉的童真。
也仅此而已,
他那个时候要面对的事很多,被提前预告的厚重成年礼是坐稳继承人位置的象征,权利要开始移交,
这封信微不足道,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孟谨礼垂下了长睫,把手机放到桌面,疲惫地摘下了眼镜。
才是一个开头。
他既希望后面有其他的羁绊,又害怕有,他差一点,亲自葬送了所有。
指腹摩挲过了口红的膏身,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若以前温柔地拂拭过温热的唇瓣。
鲜艳的红被涂抹开,刺得眼睛发疼,好像有人拿着尖锐的水笔在心上涂涂画画。
没有被完全证实,他却格外确定,
她问出这句话时,不是什么小孩子式的炫耀,而是一个成人,在小心翼翼试探着少年时的因缘巧合,企图捕捉到背后的微妙羁绊。
她想要建立并加深与他的羁绊,最后却决定独自守住秘密。
她说她的感情是减分制,
所以,他在很早前就拿到了满分。
他以为自己很难再共情什么,却在这一秒,和她当年的失望感同身受。
一样的,都是,对他的失望。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伴随着新消息的提示音。
摆在最上面的几个字惹人心烦——“宜望情深偷偷约会路透曝光”。
——
同一片蓝天,随着光影延伸跨越不同的时区,苏黎世迎来了日落。
“导演,我家人出了点事,还没有出ICU,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叶明宜微蹙着眉心,神色恳切地看着导演。
她逆着阳光,往日的盈盈笑眼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氤氲着急切和忧愁的水雾,艳红的薄唇微抿,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
心肠再硬的人,也没有办法再冷言冷语,副导演在一旁看了快一刻钟,于心不忍劝:“不然就让她回去一天…”
导演沉眸瞪了一眼副导,皱着眉看着叶明宜:“我们合约上写得很明确,国外录制拍摄期间,非重大疾病、意外等危及生命的紧急状况不得临时请假。”
“我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但就这样放你回去,后面的拍摄计划全都乱了套,即使是孟总,他请假也是在节目拍摄前。”
“明宜,你在圈里这么久应该知道,在拍戏期间,综艺录制期间,接到家人去世,病重通知的大有人在,他们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敬业完成工作,我也不是不让你请假,把瑞士站录制完,我能放你一站录制的假。”
距离瑞士站录制结束还有两天,按照关芸在电话里的形容,关妈妈是因为长期服用免疫抑制药物,导致这次排异出现,身体应激肺部严重感染,医生让她签了病危。
两天录制,路上也要花费时间,最快也还要三天才能到医院,如果错过了探视时间,或者有更多事发生……
“导演…”
“导演!”有位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走上前,手里握着平板,在看见叶明宜时,他顿了顿,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个…您…看一下。”
导演不悦地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又因为不想继续和叶明宜纠结,随手接过了平板,瞟了一眼叶明宜:“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休息结束,还有后面的备采。”
“导演,我觉得这个视频,叶小姐留下来一起看会比较好。”工作人员纠结地看了一眼叶明宜,极小声道。
导演狐疑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又瞄了一眼叶明宜,最后看着视频里封面上那个面容陌生甚至有些衰老的女人,点了播放键。
“各位网友们好,我是苏欣,苏城人,今年48岁…”
苏欣。
叶明宜眸光闪了闪,错愕中带着骇然,胳膊连着手腕都止不住地颤抖。
这个名字像针在身体里穿行,企图用错误的方式去缝合那些千疮百孔。
她想定在原地,又不受控制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从导演的身前走到了导演的身边,犹豫又懦弱地撩起眼帘,望向视频的画面。
女人的模样很陌生。
她眼尾皱纹很多,眼袋很重,两鬓头发已经泛白,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毛衣,身上没有任何首饰。
“我只想和我的女儿联系,这么多年,为了联系她,我找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上了节目《有爱才有家》,却又被节目组告知,节目无法正常播出。”
“我知道,有一个我这样的母亲是累赘,可我真的很想我的女儿,不知道这次视频审核能不能通过…”
视频中的女人声泪俱下,开始诉说这些年的艰辛与不易,说自己现在的落魄和可怜,她身上那脱了线的毛衣,和可怜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不是手撑着椅子靠背,看着这一切的叶明宜根本站不稳。
她很难把眼前的人和十多年前,面容姣好,身材窈窕,总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联系到一块儿。
记忆回到了五岁的那个下午,
在朦胧又遥远的记忆里,她只记得女人带她去吃了一餐披萨,第一次知道刀和叉应该怎么用。
然后,她在床边,非常温柔地哄她午睡,翻着已经皱掉的童话书,讲着她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可她还是听得很开心,也睡得很香,就依偎在妈妈的旁边,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开始幻想以后美好的生活。
那时她也不会知道,午睡前那一眼,是她的最后一眼。
细细看去,眼睛是像的,甚至是相似的桃花眸,可是疲惫让它看上去耷拉着没有精神。
“霜霜,妈妈真的很想你…,可是妈妈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个是我的诊断证明。”视频中的女人,拿着一份报告,遮挡着私人信息那一栏,把“肝癌晚期”这四个字对准了镜头。
进度条到一半,导演一脸愤怒地暂停屏幕,质问那名工作人员:“这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让我在一会儿录制里帮她找女儿还是募集捐款?这种人一抓一大把,你知道不是在编故事博眼球,这诊断说明都不一定是真的,有什么好看的?耽误我时间。”
“您拖到最后。”工作人员讪笑着,又看了一眼叶明宜,低下了脑袋,“真的。”
“什么…”导演不耐烦地照做,“一会儿要开工了,你记得让他们准备,还有,你也不要站在这里了,这个…”
“我的霜霜…现在或许有了新的爸爸妈妈,她的新名字也很好听,叶明宜。”
在“叶明宜”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场上一片寂静,导演口中即将要输出的话也正正停在了嘴边。
连一直在看热闹的其他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整个导演组的目光,全放在了叶明宜的身上。
导演眉头皱得极深:“这个视频,是
真的还是…”
“是真的。”叶明宜的大脑在这一刻已经停止了思考,所有举动都靠着机械的本能反应。
“我的霜霜”……
明明她在很久前就选择不要她了。
“呃…”导演罕见的语塞了,他犹豫再三开口,“这样,你先把后面录制完,那边还是凌晨,事情一下子不会发展太快,嗯…你…”
“请假的事儿,我看着,尽快给你回复好吧,你先趁着节目没开始前,和你经纪人商量一会儿吧。”
叶明宜嘴角动了动,无力地挤出笑,维系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好。”
——
这是节目录制以来,工作群的第一次线上连麦,甚至按照时间推算,国内时间是凌晨。
因为事情严重,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在忙着通宵处理问题。
录制完备采回到房间,叶明宜点进了“加入通话”,却没有参加他们的讨论,只是安静听着。
她腿软地靠着门慢慢蹲下身子,把手机放到了旁边。
压迫得有些脆弱的神经里,手机每一次震动,都让她心跳加速。
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却比前天晚上更凉,寒意彻骨。
关芸那边没有回消息,她不知道关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苏欣的事猝不及防,就像导演说的,真假不知,而手机里叶家人关心的询问,和其他朋友的问候,都让她脑子里无数跟神经疯狂乱跳,扯得生疼。
有些疲于去应对所有。
蹲久了,麻木后连小腿的伤都能被忽略。
手机消息框出现了新的消息。
JL:【别怕,等我回。】
眼眶突然发酸,眼泪一颗又一颗往下掉。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细细的啜泣声,和眼泪滴在地上的“啪嗒”声。
“咚咚咚!”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焦躁的敲门声,
来人似乎带着点脾气。
第70章 Chapter70快要把他逼疯
飞机沿着既定航线在云中穿行,机舱内,明丽的灯光倾泻而出,静静罩在顶级意大利牛皮沙发上,黑色大理石桌反射着温润的光,剔透干净的水晶杯静置其上。
“孟总,酒醒好了。”
闻声,孟谨礼烦躁地抬眸,淡淡瞥了一眼拿着醒酒瓶的空乘,稍抬下颌。
空乘没有多做打扰,安静地弯腰倒酒,一时间,室内静得只剩下红酒倒出的汩汩声,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坐在一旁凳子上的周特助,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电脑屏幕,大气也不敢出。
苏欣“寻女”视频在网上后,发酵传播的速度很快。
一个落魄将死,在节目上寻亲却失败的妈妈,一个光鲜亮丽,在节目里和杰出人才谈恋爱的明星女儿。
极与极的碰撞,火花一瞬即燃。
有人渴望看见新星的诞生,发光发亮,也有更多的人乐于见成新星的陨落,让它跌进泥潭。
卖惨是成功的,所以一条又一条帖子在网络上涌出,轻而易举盖住了路透那点热度。
【会不会叶明宜早知道了,不想再认,所以节目播不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怎么也是亲生妈妈。】
【我怎么记得叶明宜以前营造过书香家庭的高智人设?这是缺啥装啥?】
【网上几乎找不着她在福利院的信息,啧…】
……
评论发布的速度比删除的速度更快,各个平台到处都有信息转发人。
现在网上的舆情太糟糕了,哪怕楚文婧那边极快地发布了声明,也压不下层出不穷的评论和质疑。
发布不到二十四小时,又出了新的爆料——“苏欣在美国疑似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且儿子吸食违禁品”。
“我不是说了,美国的事必须压住,现在怎么回事?”孟谨礼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隐忍住从胸膛勃发的怒意质问。
“孟总…这个事,您…您…我们时间稍微晚了一点,相关信息我们还没有筛完就…”
“我不需要解释。”孟谨礼冷着声打断了手机那端人的话,捏了捏涨疼发酸的眉心,他沉声警告,“我只看结果。”
“飞机落地前,我不希望这个消息,在网上还有痕迹,如果有…”
寒到刺骨的音调,让人内心发怵,电话那端人立马表态:“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摁断了语音,孟谨礼把手机反扣到了桌面,端起酒杯,越过了品酒,直接暴殄天物的将七位数拍卖来的红酒饮了大口。
周特助在旁边气也不敢出,事发到现在,他几乎全程跟在了孟谨礼的旁边。
尽善尽美是他的职业准则,所以在查叶明宜以前资料的时候,他也顺着查了苏欣。
20多年前,苏欣和一个美籍华侨一起去了美国定居,而叶明宜被房东太太送进了红欣福利院。
去到美国之后,她给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又过了十多年的富太太生活,三年前,男人投资失败亏了打半家底,儿子又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被带着沾了违禁品,一家人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由奢入俭难,生活逐渐开始入不敷出。
在美国走投无路后,她也许想到了自己在大洋这边还有一个女儿,因为国内更严,她两个月前回国没有带儿子和丈夫,在求神拜佛后终于上了综艺节目。
她的病和报告单到底是真是假,医院维护病人隐私,他们暂时没有查到。
《有爱才有家》节目是他们停的,也不是停,更委婉的说法是延期播。
因为他们提前查到了那位同母异父有违法史的弟弟。
所有的事,能这么顺利,是因为他们孟总全程亲自出面。
婚礼他作为主家,本身需要一起负责送走宾客的,但事发突然,他是挤着时间提前回国的。
怕现在,悦和高层,圈内的其他人,甚至是他的所有家人朋友,应该都知道,
他,非常的维护和在意叶明宜。
“医院那边怎么样了?”哑着嗓子,孟谨礼扶着额,有些疲惫地问。
意识到孟总是在和自己说话,周特助立马开始汇报:“关院长那边,情况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没有再继续恶化,就是…”
抿了抿唇,他小心瞅了一眼孟总,继续道:“苏女士无意间透露了夫人以前的名字,很快有人顺着扒到了红欣福利院,又因为关小姐曾经用自己账号募集过医款,有人扒了她账号,关院长住院的事就被媒体知道了。”
“《这一刻心动》节目组那边,三个小时前又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夫人暂时缺席后面几天录制的消息。一些娱乐记者猜她要回国,所以到关院长所在的医院楼下去碰运气了。”
这些话说完,周特助立马噤声,恢复到了开始的透明人状态。
“呵。”
良久,男人的冷笑尖锐地刺破了舱内的静谧。
跟在孟总身边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这么久,
周特助确定及肯定,孟总现在状况非常差,是气郁到了极致。
水晶杯见了底。
万米的高空中,孟谨礼头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这种感觉,比亲耳听到鹦鹉的死训还要沉闷。
不管他处在多么高的位置,不管他有多么大的能力,意外总是更先来到,
他仍然是有那么多的力所不能及。
发去的信息,叶明宜一条也没有回复,
不顾一切在飞机上打电话才发现,他仍旧在她的黑名单里。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人,
整和人都馅在一种恐慌,烦躁,恼恨中,所有的情绪,在他的骨血里反反复复的交织,沸腾,快要把他逼疯。
太无力了,
即使从万米高空一跃而下,他也不能马上回到她的身边。
导演说叶明宜回国了,
京城那么大,她……
“医院楼下记者知道是哪几家的吗?不知道就挨个联系过去,还有,让他们盯着明宜的父母和弟弟的私人信息。”
手机震了震。
他急切地把它拿起。
看见屏幕的瞬间,又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泼冷水,
不是她。
是
留在孟家庄园的老管家,
他在库房里找到了,来自红欣福利院的,不同时间里寄给他的,五封感谢信。
——
孟谨礼原以为在飞机上,他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直到下了飞机才发现,还能跌得更深。
许雯跟他通了电话,是叶明宜的父母联系不上她,找了南南,而南南和楚文婧那边也联系不上人,问了一圈也没有得到有用消息后,没有办法,南南联系了许雯,又拜托许雯联系他。
“孟总,医院那边说没有人来过,但是…按照航班信息,7个小时以前,夫人就应该回到国内了。”周特助握着手机,紧张地开口,眉头死死锁着,“小区保安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查了监控也问了人,夫人没有回去。”
孟谨礼手骤然缩紧,死死地捏住了手机,
停机坪的风吹得他头疼,脚像被黏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迈。
因为他的方向,没有了联系。
没有去医院,没有回家,她还能去哪,在这个时候……
那么多人盯着她,
她一个人,
被围困住了怎么办,那些记者是没有分寸的,为了拿到一手消息,哪管你伤口疼不疼。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话敷药,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那么担心关院长的身体情况,回来了却不去医院,因为担心惊动记者和媒体,甚至还会自责自己让关芸收到媒体关注,给福利院和院长带来麻烦。
什么循序渐进,什么欲擒故纵。
他就应该把她一起带走,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只要她在他的视线里,起码风雨来的时候,他还能帮她挡一挡。
早在那场大雪里,她决定要走的时候,他应该拦住她。
手机又震动了。
是特别关注的消息,发来的信息提醒。
何其讽刺,那个叫苏欣的女人,不在意网上的人是怎么说她的,不在意网上的人是怎么说叶明宜的,却在评论区里一句一句反驳着网友们说她儿子不好的评论。
甚至跑到了叶明宜的评论区里留言,连着晒了好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希望以此来证明自己心中一直都有这个女儿。
如果真的记得和在意,怎么会让房东太太把她送进福利院?
甚至为儿子大摆宴席庆祝生日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正离开好不容易有的新家,再回到了福利院。
十二岁,她给自己寄第一封感谢信的时候,
哪怕遇到了这么多事,她的烦恼不是有没有人再收养她,而是烦恼着不能为院长分担难处。
——“孟谨礼,我不信你。”
这句话又响在耳畔,振聋发聩。
不应该问凭什么不信她,
应该问,他凭什么,让反复被辜负的她相信他。
叶明宜,会在哪里?
眉头深深的拧着,眼睫无力的搭落,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哪怕站在阳光下,也冷得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孟总,您要的监控视频,我们帮您调出来了。”远处是机场的人,毕恭毕敬地向他开口。
孟谨礼静默良久,迟缓地瞥了一眼周特助:“你和他们去。”
留下这句话,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