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坐上副驾驶,报完地址后,温春依然宕机中。
直到陆焘把一大袋香喷喷的牛角包放去后排,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怎么。”
“有这么震惊?”
温春点头,没忍住说心里话:“非常。”
陆焘哼笑:“震惊什么?想不到哥哥我有点儿小钱,还是想不到有点小钱的哥如此勤劳质朴,出来跑滴滴?”
想不到你脸皮厚成这样。
陆婆卖瓜。温春腹诽。
但她是真的非常意外,毕竟陆焘在她心里是个连可颂都吃不起的家伙,连v信名都是不吃到可颂不改名。
上次聚餐吃饭,他吃得那么香那么多,就和饿了整整一周似的,连向她索取报酬,都想的是吃饭。
所以当陆焘退还2000的时候,温春还隐隐担心过她是不是伤害他自尊心了。
还以为是什么贫困坚韧小白花……
温春感慨:“原来真的只是爱吃饭。”
“你不爱吃饭?”
温春:“一般吧……”
陆焘:“哦…”
“那你还去花园小区买烤红薯吗?”
温春抿嘴巴。
过了一会儿,含含糊糊的声音挤出来:“去。”
左耳畔响起毫不迟疑的嘲笑。
温春双拳紧攥。
陆焘笑意更甚。
“你觉不觉得你很像一只熊?”
“……”
温春:“你想说我胖就直说。”
“又想哪去了?”陆焘一本正经。
“你看看你,瘪嘴,憋气,握拳,敢怒不敢言。”
陆焘:“心里骂我呢吧?窝囊熊。”
温春:“……………………………”
温春头爆青筋。
刚要动嘴唇,发现口鼻还真是憋气状,瘪起来的。
温春恼羞成怒:“那你就是一只禽类,笑起来没完,鹅鹅鹅鹅鹅。”
“嗯嗯。”陆焘反以为荣,又开始低低笑,“欢迎温小熊乘坐陆大鹅师傅的滴滴专车。鹅鹅鹅。”
这人,不,这鹅没救了。
低音时不时挠过来,惹人烦得很。
温春忍无可忍,两眼一睁开始找茬:“大少爷怎么还出来跑滴滴?”
陆焘神神秘秘:“你不懂。”
“你要找一个城市最地道最好吃的馆子,就得问出租车司机。我小时候一发零花就打的或者小三轮,满京市溜达,最远一次被拉去了山里,我爸吓坏了,从那之后就不许我再胡闹。”
陆焘遗憾:“那个农家乐真的很好吃,可惜我那天叫花鸡吃一半,一群警察叔叔冲进包间,我爸一个箭步过来抱住我,剩下的鸡都被撞飞了。”
温春本来想说鸡好可怜,想一想那个画面,却又觉得挺感人。
她想到那个父慈子孝的画面,有点放空。
陆焘随意一瞥,一眼就捕捉到她微妙的神态变化,凝眸半秒,清清嗓子。
他声音清亮道:“所以我成年后就干脆自己来跑咯,每次和拉的客聊完天,我就去他们推荐的店吃饭,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八卦可以听。结果您猜怎么着?中午来了个浑身酒气的大爷,老婆嫌他烦跑了,借酒消愁。”
“你说受点儿情伤至于吗?要我说感情这事儿就强求不得,天涯何处无芳草,不仅自己喝坏了胃,还害得我家小电车满车都是酒味,这才换成小法。”
陆焘拍拍方向盘,对温春发送一个闪亮的wink:“我们牛角包同学是第一个坐上小陆师傅特供法拉利滴滴的人哦~”
温春:“……”
谁稀罕。
没过多久,花园小区到了。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温春捧着两个硕大的烤红薯回到副驾驶。
有那么一刻,陆焘觉得她真是只刚打猎回巢穴的熊。
他极其自然地顺过其中一袋红薯,还是烫的。
“给我买的吗?”
温春:“不然。”
陆焘和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张大嘴,感动汪汪:“真的啊?”
“哎呀我就随口一问,这多不好意思。”
温春正想说那你还我,一扭头,他已经吃起来了。
哇塞。
没看出半点不好意思。
这家红薯是用炭火烤的,外皮黢黑,里面金黄红灿,软糯流油。
甜丝丝的气息瞬间充盈车厢,陆焘还记得本职工作,恋恋不舍地放下袋子,黏糊糊地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
温春点头,有了充足的底气。
待到法拉利驶入她家的小区,温春转转眼珠:“和你说个请求。”
吃人嘴短,陆焘爽快道:“您请说。”
温春义正词严:“能别给我起外号吗?我有名字,温春的温,温春的春。”
妈呀。
她就没对别人提过什么要求,紧张得名字乱说一通。
好在陆焘完全没注意,他浓眉皱起,不知这点事还要考虑什么。
五秒后,单纯而疑惑的声音响起来。
“我给你起外号了?”
温春:“?”
温春:“你觉得呢?”她掰指头数:“牛角包,熊,小熊,窝囊熊。”
陆焘眨了下眼:“哎,还真是。”
合着他才发现啊?
温春都懒得吐槽了。
陆焘突然“嘶”了一声,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可我从来不给别人起外号啊,为什么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一个似是恍然大悟的表情,眯着眼睛开玩笑道:“难道是因为我其实喜欢你?”
甜糯的气息在车厢回流,闷塞而不正经,温春拉开车门,神清气爽。
她字正腔圆地回了一个字:“滚。”
车门被大力关合,陆焘笑吟吟地注视,等着即将合拢时砰然的声音。
外黄内黑的门却在那一刹那前猛地降速。
声音从门与车的小缝间飘进来:“今天谢谢了,陆师傅。”
“不客气。”陆焘笑眯眯的,“窝囊熊角包。”
“嘭!”
车门不客气地一关。
陆焘笑得歪倒在驾驶座上,下巴微微抬起来,弯着眼睛凝视快速消失在大门前的背影。
待那道门也关上后,笑容慢慢冷却。
剩下大半截烤红薯已然冷却,陆焘收回手背,遮住眼睛,昂首轻啧。
“完了……”
他想到那两张票,想到那把被咬断的叉子。
牙又疼起来。
祝福个屁。
———
温春刚进家门,就看见玄关前的拖鞋只剩一双。
心脏飞快地跳起来,她慌忙换鞋,差点摔了一跤。
早知道就不把那个烤红薯给陆焘了!
厨房有些微动静,温春哒哒哒地冲进去,和保姆阿姨四目相对。
“小姐回来啦。”阿姨边解围裙边笑,“减脂套餐已经在锅里了,您现在要吃吗?我帮您盛好再下班。”
她不住家,平时只负责清洁收纳,需要的时候,才会来做饭。
温春下意识摇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我看门口妈妈的拖鞋……”
“啊,老板的拖鞋有些积灰,我拿去清洗了,新换的还没有放过去。”
说到这里,保姆又转身拉开冰箱门。
“还有您让我给老板煲的萝卜排骨汤,她昨天回来太晚,今早六点多就又出差了,没有喝,我放在这里了。”
温春讷讷地应了几声,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应了什么。
阿姨很快走掉,偌大的厨房更加空旷。
她打开冰箱,又关上,在岛台的几个锅炉前晃过,却没有饿意,只是沉默地拿起烤红薯,小口啃起来。
因为太寂静,嘀嘀嘀响个不停的铃声异常突兀。
这么多v信,显然不可能是妈妈或者许望。爸爸更不可能。
温春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
陆焘一下子发来十张图,全是烤红薯的各种特写。
他还把一半红薯切好装盘,配上油亮金灿的牛角包,再佐以黄油块、糖桂花、酸奶和碧根果碎,看上去很有格调,一点儿看不出此人半小时前还在半路津津有味地和温春分享哪家江湖馆子旁的地摊烧烤最好吃。
【doux】
【fondant】
【moelleux】
【onctueux】
【cestdivin!unepuremerveille!】
温春:“……?”
这都啥。
她搜了一下,好像都是些表示美味的法语单词。
别告诉她陆焘是想秀自己会法语,和她亲戚家牙牙学语的小孩儿秀总共学会了几个字似的。
温春:【好】
陆焘:【。。】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又发来一条:【你好冷淡,包包。】
温春:【?包包是什么?】
陆焘:【牛角包啊,包包。】
温春:【……】
温春:【我说不要叫了。】
陆焘:【为什么呀?你不觉得你头上那两个牛角包很可爱吗?】
眉毛皱到一半,轻轻松开了。
这人还挺有眼光的哈。
温春:【随便你。】
放下手机,食欲意外好了不少。
她把一大锅排骨汤取出来加热,原本的减脂套餐变成沙拉小菜。咕嘟咕嘟的声音里,温春小声说:“这周最后一次放纵餐。”
———
研究生篮球赛不知上哪拉来的赞助,比本科队伍高出好几个档次。
温春对篮球没有半点兴趣,对座位排布也一窍不通,蹦蹦跳跳地找到票对应的位置后,却见许望眯起了眼。
许望:“这票是谁给你的?”
“就上次那个挡球的男生,他不是说不要钱嘛,就拜托我们来帮忙凑个人头。”
这么看来,陆焘人还怪好的呢,知道给两张票。
嘻嘻。
温春捂着脸笑:“省下两千块,我们去吃双人套餐吧,我刷到一家开在胡同里的和牛三明治不错。”
“你和他去吧。”许望面色冷淡,“最好也去和他过,拿他的票,坐他的亲属席,看他打篮球。”
温春自听见前五个字后就心里一空,好半晌,憋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说。”
她低着脑袋,显然对提要求还不熟练,没什么底气。
许望手指轻动,插进外套口袋里。
“我看你亲他不也亲得挺开心的么。”
温春一直有在刻意忘记这件尴尬乌龙,这下又被提起来,嘴抿住,沉默了。
就在许望以为她会闷哒哒地混过去的时候,温春反驳:“你明明知道,我以为那是你。”
“……谁让你不给我亲。”
温春偷偷掀起眼皮。
许望没有接话,眼睛也没看她,而是看着球场。
温春也看过去。为了多相处一会儿,她故意来很早,观众都没有来多少,更别说场上了,简直空空如也。
她心思活络起来:“所以是…可以亲的吗?”
许望的表情依旧是冷漠的,薄眼皮抬都没抬。
但也没拒绝。
温春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正要再问一遍,许望嘴唇动了。
她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一杯绿油油的东西贴上许望靠近温春那侧的侧脸,大号饮料杯就这么水灵灵地横亘在温许之间,遮住了即将交汇的视线。
二人同时抬眸。
篮球馆耀眼的光束下,陆焘身着球衣,缕缕碎发垂在黑色的发带上,笑容开朗地站在上面一排,俯身打招呼。
“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