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喂, ”徐长嬴被吓了一跳,连忙一脚踹上房间的门,对着优性alpha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随即低声怒道:

    “蔡司你有毛病啊,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这一层只有三间总统套房, 互不打扰, 因此徐长嬴和蔡司身处的走廊空荡无人。

    “你已经是AGB的三级警督了,”蔡司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克制着怒意寒声道:“你不知道alpha标记beta伴侣是触犯红线的吗?”

    “道德红线,我知道,长官你的职业敏感度真高, ”徐长嬴拽了拽领口, 莫名有些不敢去看蔡司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道:“但又不违法。”

    “你对伴侣关系的要求是法律底线?艾德蒙,你是脑子坏了吗?”

    徐长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蔡司骂得抬不起头, 他发现自己现在简直百口莫辩,毕竟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这甚至不能怪蔡司,从外人的视角来看, 他简直就是他们平时遇到的遭遇家暴反而为老公说好话的蠢老婆的翻版。

    于是徐长嬴干脆选择装死, 他低下头挨骂, 甚至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缓解尴尬。

    然而这时他忘记了, 从优性alpha的角度来看, 他的沉默就等于默认自己陷入了不公正的亲密关系。

    “我要去找夏先生谈一谈。”

    走廊里,优性alpha警督的声音肃然响起。

    “我靠!”徐长嬴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颤声道:“等等等等——蔡司你吃错药了吗?”

    “有问题的是你,艾德蒙, ”蔡司冷酷地看着徐长嬴,反问道:“难道说你以前当优性alpha时会标记夏青吗?”

    “怎么可能!”徐长嬴闻言眼前一黑,他开始怀疑蔡司中了邪,几乎每一句话都石破天惊,他震惊道:“我为什么要标记他?”

    “所以你现在脑子坏掉了。”

    蔡司冷静地分析道,“现代社会没有人不知道alpha标记beta是从行为和心理上侵犯后者的人身权利,你被当成alpha欲望的发泄对象,你为什么不生气?还是说你有疼痛的癖——”

    蔡司的话戛然而止。

    徐长嬴死死捂住优性alpha的嘴,他有预感,如果让这个可怕的美国警督说下去,他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无颜活下去。

    “我承认,”徐长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他对优性alpha警督诚恳地咬牙切齿道:“我脑子有毛病——是我自愿的,所以能请你帮我保密吗?”

    被捂住嘴的蔡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笑脸,几乎是在徐长嬴承认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就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他随即挣扎着将脸从beta手中挣脱出来:“——你说谎!”

    说出这句话后,蔡司那张薄情寡义的脸庞都因为气愤变得通红,下一秒,他抬起头狠狠地一头撞在beta的额头上,“你这个,这个……”

    徐长嬴猝不及防被撞得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松开蔡司后一屁股坐在走廊的地毯上,抬起头就看见因为精英教育说不出中国脏话而气得浑身发抖的优性alpha。

    “你曾经是优性alpha,”蔡司低声怒道,如果此刻有人仔细听,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你。”

    “你平时对alpha的苛刻态度都去哪儿了!你不是该死的beta主义者吗?”

    徐长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的脑门今天被撞得实在是有点狠,所以只能扶着墙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但还未等他站稳,优性alpha就将丝巾狠狠塞进他的领口里,随即“砰”的一下关上了套房的门。

    “不是,”徐长嬴懵逼了,他抽出领子里的丝巾,低头看了看丝巾,又抬起头看了看紧闭的门。

    这个疯子,追出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把他揍一顿吗?

    兴许是太久没有吃过这种嘴皮子和脑瓜上的亏,一直到凌晨两点,徐长嬴躺在床上都忍不住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所以这个人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主卧里,徐长嬴刚忍不住重重呼吸两声,搂着他的手臂就收紧了几分,徐长嬴又只能立刻屏住呼吸,等待着极优性alpha继续陷入沉睡。

    ——“Forgive me. We created Messiah.”

    徐长嬴的脑海里再次浮现起那句话,以及歪歪斜斜刻在木桌底下的狰狞痕迹。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就好像这句话在冥冥之中呼唤着自己。

    它要述说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徐长嬴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念头闪过的电光火花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丝膈应和阴森的感觉,于是他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

    黑暗里徐长嬴忍不住侧过头,轻轻蹭了蹭男人的温热的脸颊,感觉到温度有些降下去,心里知道大概明天早上起床之前发情期就会结束。

    虽然假期提前结束了——但可以去LSA大会,还是公费公开的那种,徐长嬴的心思又游走到了阿布扎比,思来想起,发现不亏,于是又高兴地蹭了蹭alpha的脸。

    “嗯?”夏青似乎从梦里醒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徐长嬴的脸。

    “做梦了吗?”黑暗里,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

    “没有,”徐长嬴轻声道,他转过身,搂住了夏青,“睡吧,明早我叫你。”

    第二天中午,出发去市政大厦前,徐长嬴老老实实坐在床边,伸着脖子让夏青给自己的脖子缠着绷带。

    “不是我说,夏青你的牙真不错,上下印都特别整齐,”徐长嬴低着头啰哩巴嗦道,“看来咱俩牙齿基因都不错。”

    夏青半跪在床前,给徐长嬴绕着最后一圈绷带,仔细的理着边缘,没有说话。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时让你少咬一口都不行。”

    “你应该打我。”

    “哈哈你真是的,我怎么可能舍得揍你,从小到大都是你揍我好吧,”徐长嬴不以为然地笑嘻嘻道。

    “所以你更应该打回来,”夏青抬起徐长嬴的脸,又给他扣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仔细整理着,尽量将绷带藏进去。

    “靠,果然你宁愿我打回去也不肯说一句‘我再也不打你’了,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徐长嬴一脸无语道,但眼中却闪烁着笑意。

    夏青穿着暗青色的驳领西装,衬得面庞白皙冷峻,扣好纽扣后,他抬起头看着徐长嬴,露出一副“我就这样”的理直气壮的肃然神情:“我不会承诺我做不到的事。”

    “我们在谈恋爱诶,你说两句哄人的好听话不行吗?”

    “不行。”

    徐长嬴道:“太过分了吧,你都不怕我生气吗?”

    “所以你生气可以揍我,”夏青给徐长嬴系好领带后,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抬起脸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可以打我的脸。”

    “这位先生,你的脸长得就很不方便被打,”徐长嬴忍不住伸出手掐着夏青的脸,继而又若有所思道:“是我记错了吗?你以前有这么坏吗?”

    “是。”夏青面无表情地仍由他掐着自己的脸。“毕竟我和28岁的夏青不一样,人品和灵魂都不是一等一。”

    “不是吧,我随口一说你至于记到现在吗?”

    说着,徐长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是因为我夸夏青1号才故意这么坏心眼吧?”

    “为什么他是1号我是2号,”青年自动忽略了问题的重点,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他皱着眉,“我才是夏青1号。”

    徐长嬴:“……”

    老天爷,凌上校说的人格融合真的能成功吗,徐长嬴终于有些崩溃地怀疑起来——他不会要背一辈子劈腿渣男的罪名吧。

    正如劳拉带来的消息所言,夏青时隔四天后再次出行,已经不再由张轲和姚安平等人开车陪同了,而是由军人出身的特别刑事小组全权负责。

    “我们梅组长已经和凌上校完成了交接,”坐在副驾驶上的邓锐转过身对着二人道:“从现在开始到五天后夏教授您完成会上发言回国,您的人身安全由我们特别刑事小组和AGB全权负责。”

    徐长嬴道:“所以邓专员你们也要去阿布扎比?”

    邓锐点头道:“没错,我们会以外交人员的名义参会,LSA大会结束后我们还会和徐警督你们一起继续执行后续的调查任务。”

    想来是LEBEN一系列发生在中国的事件引起了国内上层的重视,主动加入国际联合行动,想要将隐藏在暗网背后的本国参与犯罪的权贵一并扫除。

    徐长嬴道:“AGB还是第一次与特别刑事小组合作,正好这次国内出发的AGB专员也是5人,可以互相认识结个伴。”

    “这次去LSA大会不是5人了,徐警督,”邓锐看了一眼开车的虞全,微笑道:“我们要负责夏教授在内的整个基因小组,所以从珠三角警方又抽调了5名人员协助。”

    “原来如此,”徐长嬴扭头对着夏青道:“你的基因小组有几人?”

    “也是5人,”夏青看着他温声道,“其实做出贡献的博士团队还有15人,但只有包括我在内的5名研究员参会。”

    “怪不得,”徐长嬴点了点头,“至少得有2人负责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徐长嬴一直到市政大厦的会议室前,都没有想到会有意外的存在,而且还是三个。

    “Surprise.”

    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赵洋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对着一脸震惊的beta警督挑了挑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长嬴足足愣了一秒钟,随即他想到什么,歪过头朝着赵洋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忍不住偷笑的齐枫,以及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同样穿着黑制服的邵巧巧是全场个子最瘦小的专员,她与徐长嬴对上视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站在班杰明身后偷偷对他招了招手。

    除了亚洲03小组,劳拉和蔡司等人也已经到了会议室。

    “什么叫怎么会在这里,”赵洋不满道,“我不算珠三角地区的精英吗?”

    “因为广州市局重案组是全国唯一正面接触过LEBEN组织的刑侦大队,所以我们向广州公安厅征调了三名警员,”特别刑事小组的副组长张涿走了过来,与徐长嬴和夏青握着手,“又见面了,夏教授,徐警督。”

    徐长嬴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去,他扭着头看向穿着特别刑事小组制服的5名新成员,他朝着他们走过去,对着赵洋和齐枫无语道:“我先不算你们俩故意瞒我的事情。”

    说着,徐长嬴就变脸似的笑着看向邵巧巧,与她握着手,“好久不见呀巧巧,没想到这次任务又是你来当我的beta同事。”

    邵巧巧脸都红了,她握着徐长嬴的手不好意思道:“是严队和方队向上级推荐我的,我也没想到真的会来,徐警官我一定会努力,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尽管细思起来,在523一系列案情中,作为技术员的邵巧巧也绝对算得上表现最优秀,贡献最大的警员之一,但在这种级别的跨国公安行动里出现Beta警员也是破天荒,可以想象在背后重案组等人废了多大的劲。

    徐长嬴想起刚与重案组认识那时,邵巧巧还是公认的“茶水小妹”,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每一个人都在不断改变。

    “什么拖后腿,”李嘉丽在一旁摇了摇头笑道,指着班杰明道,“巧巧你的专业能力可不比我身边这家伙差。”

    邵巧巧高兴得眨了眨眼,但是她又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看向徐长嬴身后的人。

    徐长嬴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夏青压根没见过邵巧巧。

    邵巧巧明显也从夏青的眼神里看出了陌生,所以又不免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她可是与夏教授和徐警官一起去风雷剧组和庆元工业园等好多次案件的同行伙伴呢,结果被忘记了,虽然做好了预期,但果然有点沮丧。

    而下一秒,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邵巧巧的视线里:“你好,我叫夏青。”

    邵巧巧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才连忙握住:“夏教授你好,我是邵巧巧。”

    “诶呀不要在意,”邵巧巧看见徐警官笑眯眯看着自己,压低嗓音道,“忘记就再记住嘛,巧巧你不喜欢这个夏教授吗?”

    邵巧巧连忙摇了摇头,随即也终于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除了重案组的三人,还有两名30岁出头的公安精英是从深圳调过来的,都是男性alpha,一个叫沈遂,还有一个叫禹和煦,大抵也是第一次见AGB的beta专员,所以看向徐长嬴和邵巧巧的目光不免带了些考量。

    但没看两眼,身为刑警的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目光,微微偏过视线,就对上了极优性alpha亮如明镜的眼睛。

    一瞬间,这个他们只在新闻里见过的青年科学家的眼中似乎浮现出令人生畏的审视意味,但等他们回过神时,alpha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错觉。

    而一直盯着夏青和徐长嬴打量的塞缪尔也露出有些玩味的眼神。

    人到齐后,宽阔的会议室里,特别刑事小组与AGB专员坐在会议桌的两侧,一边是齐刷刷的黑色制服,一边是不同色彩的西装革履,梅明轩与劳拉一同商议起了他们抵达阿布扎比之后的初步人员安排。

    双方并不是一起行动,特别刑事小组是以外交人员的身份待在千人会场之中,而AGB专员们作为机动人员可以自主分散在会场内外,且具体行动安排需要与欧洲分局专员汇合后由AGB理事会决定。

    徐长嬴敏锐地发现梅明轩等人并没有提及LSA高级成员被谋杀的信息,很快就心下了然——这是因为赵洋等五人只负责LSA大会的保卫工作,所以并没有向他们透露。

    不过这应该也正说明,目前IGO与中国公安都没有发现任何LSA大会出现问题的迹象,只是因为夏青和基因小组此次参会意义非凡,而这个时机又太过敏感,所以才会开展这样的行动。

    五天。

    徐长嬴看了看电子手表上的日期,现在是2022年10月5日,而就在5天后的LSA会议的闭幕式上,第一性别与第二性别之间的“平等”将会写进人类的教科书当中。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远吗?

    ——不过,这个结论又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徐长嬴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如此想着。

    第二天深夜,夏青与基因小组就在护送下抵达了上海,再从上海直飞中东。基因小组共有三男两女,去掉夏青的平均年纪在40岁左右,每一位都是学界的名士,而且出乎赵洋等人意料的是,其中有一位居然是女性Beta。

    在护送的过程中,徐长嬴才发现28岁夏青那样的性格并不是少数——基因小组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性格温和且处变不惊,对待任何工作人员都彬彬有礼,在飞机上也是见缝插针地工作。

    此外,就算不是28岁的夏青,当前的夏青也在功能记忆恢复的过程里,与前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前者的记忆会不分时间的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会影响他的行为和思想,这也许正是“16岁”的夏青在徐长嬴面前强调二者区别的潜意识层面的原因。

    每一个人格都会对主体性的消弭感到危机。

    这是人类的本能心理,因而解离性人格是世界上最难康复的精神疾病。

    夏青与基因小组一直坐在被清场的头等舱里,他一旦开始工作就进入了完全专注的状态,与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同事们一起不断斟酌着报告中的每一个数据和图片,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直到飞机飞过晨昏线,空乘人员过来提醒休息,整个基因小组才回过神,发现还有5小时就要抵达目的地,这才将电脑都收起,开始了降落前的短暂休息。

    而徐长嬴在起飞后就一直站在舱门旁,静静看着沉浸在工作中的学者们,直到5小时后,劳拉走过来让他回到商务舱休息。

    “其实当AGB专员还不错吧,”劳拉抱着胳膊与徐长嬴并排站着,一边望着正在与同事专心讨论的极优性alpha,一边弯腰对着徒弟耳语道,“can be a knight.”

    徐长嬴面庞抽搐起来,他抬起眼对上了劳拉戏谑的笑容,被恶心得头皮发麻,终于离开了头等舱。

    这一航班的两个舱都已经被清场,所以并没有严格的护卫标准,除了几个警督和组长,其他人都在漫长的飞行中昏昏欲睡。

    商务舱是两个座位挨在一起的,徐长嬴一走进商务舱就看见蜷缩在座位上,将脑袋靠在赵洋肩膀上睡得正香的齐枫,赵洋似乎被压得慌,闭着眼睛还紧紧皱着眉头,感觉在做鬼压床的噩梦。

    徐长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透过舷窗能够看见即将跨越晨昏线的飞机外出现了壮阔的日出之景。

    他目光轻微一动,发现隔着走道坐在中间一排的蔡司正合上手中的笔记本,也转过脸越过他看向他身侧的舷窗外。

    徐长嬴突然想起什么:“蔡司你的组员已经出发了吗?”

    蔡司道:“我们抵达上海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徐长嬴问道:“10个人都来这个任务了吗?”

    蔡司道:“只有5个,不需要那么多人,欧洲分局有人员安排。”

    “原来如此,我就说,”徐长嬴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个任务不值得你们中断之前对考伯特的调查。”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小组的计划,”蔡司语气冷漠道。

    “我不了解计划,但我了解北美分局,”Beta专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拉开毯子,“晚安。”

    舷窗外的日出转瞬即逝,很快飞机冲进了白昼,蔡司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机舱的空气太过干燥,徐长嬴感觉自己只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就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因为两天连轴转没有怎么休息,他醒来时听到了一阵强烈的耳鸣,机舱里还回荡着英文的女声,似乎在嗡嗡地说什么。

    徐长嬴皱着眉头,感受到飞机在轻微的颠簸中正在缓缓下降高度,他有些低气压地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睡颜。

    明亮的光线中,应该在头等舱的夏青此刻正静静睡在他身侧,徐长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过来。

    莫名的,徐长嬴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跨越日本海的飞机上他们两人也是这样挨在一起,只不过他们俩的身份是调换的——那时机舱里的信息素纷杂混乱,只有Beta夏青的身侧是唯一安静清净的地方。

    徐长嬴看见夏青右边耳后亮着小红点,屏蔽等级拉满的黑色芯片,有些了然——这个夏青果然不喜欢当alpha.

    “是海。”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这时耳鸣好点的徐长嬴才意识到商务舱里大部分人早就醒了。

    他闻言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了舷窗外。

    只看一眼他就怔住了。

    广袤的天空下,湛蓝的海水与金黄色的沙漠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壮观鲜明的对比,似乎正昭示着这个世界的广阔和神奇,以及无限的可能。

    波斯湾到了。

    不知为何,看到沙漠的下一秒,徐长嬴突然想到了那暧昧不明的,四个国王的故事。

    沙漠,弥赛亚,国王,毁灭,以及那句刻在木桌下的谜语。

    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极为重要和致命的信息他漏掉了。

    但未等他再多思考,机舱里再度响起轻柔愉快的女声,提示着各位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准备降落。

    被打断思绪的徐长嬴就像是被猛地拉入了现实,他缓缓转过身,但在看向身侧时,他又忘记了刚刚的念头,轻轻笑了起来。

    “诶,夏青,醒醒,我们到了。”-

    此刻的徐长嬴并不知道,如果他相信自己的预感,在看见沙漠与海的这一刻选择独自返航,他还来得及规避人生中的第二场悲剧。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与15年前一样,他这次依旧沿着命运的轨迹,义无反顾地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并且越走越远,直至深渊,再无回头的机会。

    第102章

    他宽慰, 他谦卑,他惶恐,他明白, 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一个别人在作梦时看见的幻影。

    ——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十月初的阿布扎比的地表温度依旧直逼40摄氏度, 干燥的沙漠气候使得每一块被太阳光直射下的地砖都炙热滚烫。

    朗伯是AGB欧洲分局07小组的组员, 他带着遮阳镜,穿着亚麻材质的手工西服,站立在广场前的遮阳伞下,有些郁闷地看着远处宛若宫殿般的辉煌建筑。

    那是这块土地上规格最高的星级酒店。

    “我和布莱克打了赌,”27岁的朗伯掀了掀自己的西装外套企图散热, 外套里面穿着标配的枪套背心, 所以并不能在外脱下,“我说今年的LSA大会一定是在伦敦,这个时候季节刚刚好, 还没有那么多雨。”

    “谁知道会在这个鬼地方办,”朗伯对着31岁的朱利安抱怨道,“阿联酋为什么非要办这个会议。”

    朱利安是法国人, 他耸了耸肩:“毕竟这次LSA会议注定会载入史册, 听说阿布扎比在竞标时下了血本, 出了比其他城市多一倍的预算。”

    “还真是阿拉伯人的作风, ”朗伯抬起眼看向喷泉旁树立的十几面国旗, 颜色各异的旗帜在炙热明亮的阳光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都是为了闭幕式上发言的中国人吧,我本来以为美国人会更早做出来。”

    “基因小组的工作并不是竞速的,”戴着遮阳镜的朱利安看了看远处的阿联酋安保,低声道, “这是二十年前就由IGO理事会与LSA商议,在联合国的组织下,由各国的基因小组自主选择分工内容,而在当年选择破译性染色体基因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当然,现在也说不准是一件好事,”朱利安看了看腕表,“不然你和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中国基因小组就要到了。”

    朗伯与朱利安走进阳光,向着著名的皇宫酒店的长阶走去,朗伯道:“听说这次是劳拉警督与中国公安带队护送的,布莱克知道她入职我们分局后特别兴奋,谁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

    布莱克是欧洲05小组的新入职的实习专员,棕色头发的拉美裔男性alpha,还是AGB的第一批千禧后,为人开朗,思想开放。

    朱利安闻言挑了挑眉:“毕竟她可是“银色金徽章”——如果No.1不是象征性质的死人,劳拉警督就不会因为排名11而屈居十字会门外这么多年。”

    踏上台阶的朗伯也有些八卦道:“之前布莱克向档案室打听过,听说正是因为劳拉警督与排名第10的安柏局长积怨太久,她在今年年初越南执行单人任务时没有听从命令,所以两人大吵一架,安柏将她开除了。”

    “可以想象,”朱利安一边向台阶上走一边道,“实力相似的情况下,积分排名常年被压在这种尴尬的地位,如果是我也会心生怨念,虽然在我看来,亚洲分局的氛围已经是四大分局中最轻松和谐的了。”

    “你说得对,”朗伯认同道,“幸好这次行动中欧洲分局派了蓝斯警监,不然只有康奈尔那个顽固老头子也太可怕了,蓝斯与康奈尔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死亡诗社》里的captain,真是羡慕布莱克的组长是他,而我们是康奈尔。”

    朱利安被语言尖酸犀利的英国同事逗笑了,“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实际上就是蓝斯与劳拉,这两人在十多年前是亚洲分局的拍档——当时安柏局长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今年蓝斯邀请劳拉来欧洲分局,是为了几年后退休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给好友开一条新的晋升通道罢了,但后者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些。”

    “不愧是劳拉,亚洲分局因为她和安柏局长,已经成为ocean论坛各种传闻和八卦的最大来源了,”朗伯有些神往道,“简直天生就是风云人物,这次LEBEN的案件也是出自她的学生带领的小组,布莱克他们那些实习生其实更想要见到那个Beta。”

    “他的出现确实改变了AGB的格局,”朱利安斟酌了一下用词,转而用更为准确的法语道:“他的性格与他的老师非常相似,而且实力相近,今年在安柏局长的努力下,AGB总部理事会同意给每一个分局放开3个beta实习生名额,很大程度有他的影响。”

    “北美分局的人说他们的长官蔡司会与劳拉一起从中国出发,”朗伯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侧过脸对着朱利安笑道:“他和艾德蒙最近可是大红人,新出的论坛怪谈你知道的。”

    “——AGB最不对付的两个警督只要一同出现就会引发极端危险的案件。”

    “那听上去确实糟糕透顶,虽然我想象不到这次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说着,朱利安的目光透过墨镜镜片落在了极具中东风格和沙漠美学的建筑群,微微扬起下巴,有些不以为然道,“毕竟阿拉伯人可是在IGO的要求下,将这个波斯湾的最昂贵的酒店清场了半个月,由IGO和AGB全权负责管理。”

    正当两个AGB欧洲分局的一级专员向着酒店的正门走去,从大理石拱门里走出了三个人,穿着与两人十分相似,笔挺整齐的正装的胸前别着银色橄榄叶胸针。

    “布莱克,”朗伯摘下了墨镜,有些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酒店外已经确定由阿联酋的安全部门负责了。”

    极为年轻的拉美裔青年见到前辈露出了灿烂的笑,他有些高兴道:“朗伯先生,刚刚蓝斯警监接到消息,劳拉警督和中国科学家一小时前从机场出发,现在就要到了,我们想顺道出来看一眼。”

    “是吗?”朗伯与朱利安对视一眼,就在这时,布莱克身侧的另一个专员林恩突然开口道:“那个车队是不是他们?”

    朗伯等人回头,只见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出现了一列黑色的车队,在穿戴整齐的阿拉伯人安保人员的指引下缓缓驶向酒店的侧方车道,两分钟之后,第一辆车在离他们大约一百五十米外的侧门处停下了。

    穿着黑色正装的IGO行政人员上前拉开了第一辆和第二辆车的车门,朗伯看见从车中出来的是亚洲面孔,根据之前的资料,他知道这就是中国基因小组,为首的个子高挑的英俊青年正是那个LSA的下任首席。

    布莱克三个更加年轻的欧洲专员只是多看两眼那个极优性alpha,直到他们进入建筑就立刻移开了视线,转而有些热切地盯着后面的三辆车。

    性格最沉稳的朱利安看着后辈们觉得有些好笑,他戴着墨镜抱着胳膊,突然用英语低声调侃道:

    “听说那个Beta警督非常厌恶alpha,你们不害怕吗?”

    布莱克眨了眨眼,“我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身边的07小组的林恩也补充道:“能力出众者性格都会有些偏执,但总归不会比康奈尔警督更讨厌。”

    未等朗伯笑出声,第三辆车门就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女人的棕色长发被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沉淀着岁月和阅历的美丽面庞上挂着标志性的淡然笑意。女警督刚站直身体就敏锐察觉到了远处的几人,于是侧过脸看向他们,并在下一秒潇洒地扬起了笑容,对他们点了点头。

    朗伯等人在被那双灰色眼睛扫视的一瞬间,只觉得神经都绷了起来,连忙也点头回礼。

    就在这时,又有两人从车里迈了出来,那是两个青年男人,穿着一黑一灰的西装,都是亚洲面孔,两人身材挺拔,身量也差不多,似乎还正隔着车身说话,一时间欧洲专员远远根本分不出谁是beta谁是alpha。

    穿着黑色西装和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车道外侧,炙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宛若白昼下的阴影。

    但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朗伯就确认了他正是那个全世界唯一Beta专员——因为他的脸上挂着与劳拉一模一样的淡漠笑意。

    那是一种好似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没那么重要的淡漠感。

    “走吧,”朗伯看见蓝斯警监走出了拱门,正在与劳拉握手,他转过头对着朱利安和布莱克等人道,“要准备汇合会议了。”-

    “靠,”刚走进酒店内部,徐长嬴就被迎面而来的奢华气息给震撼了,“我以为名字叫皇宫酒店,这怎么真的是皇宫啊。”

    就好像世界一下子被蒙上了黄金的滤镜,中东风格的繁复对称花纹充斥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众人没走两步就进入了一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挑高空间,四周向上是金碧辉煌的环形螺旋楼层。

    徐长嬴仰着头,只见正上方的穹顶宛若一个华丽的万花筒,彩色的几何琉璃按照独特的规律排列在一起,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感觉到眩晕。

    “你没来过吗?”蔡司放慢了脚步,对着四处张望的Beta道,“这是地标建筑,来阿联酋的游客很多都会选择住在这里。”

    “没来过啊,”徐长嬴仔细观察着建筑内部的装饰浮雕,神情自然道,“我上次来阿拉伯半岛还是去的也门,和临时停留在当地的08小组一起转移一批空袭里的难民儿童。”

    蔡司道:“是一个人吗?”

    徐长嬴道:“对,是三年前,当时我和阿丽刚在埃及做完上一个任务,隔壁战情就升级了,所以我就申请去支援,还坐了一次中国撤侨的大巴。”

    蔡司道:“原来是这样,我之前没有听说过。”

    徐长嬴道:“你当然没听过,那只是一个B级任务。”

    蔡司冷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长嬴微笑道:“字面意思。”

    蔡司冷笑一声:“你似乎总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徐长嬴歪了歪头,疑惑道:“有吗?”

    进入酒店后,夏青和基因小组就被IGO行政人员单独带走安排入住,赵洋和齐枫等刑事小组也在梅明轩带领下与中方外交团队汇合去了,所以只剩下徐长嬴等人,跟在欧洲专员的后面去特定的会客室集合。

    走在最前面的是亲自来接劳拉等人的蓝斯,15年过去,在东京时气质古典忧郁的法国帅哥已经变成了气质依旧古典忧郁的帅大叔,他调到欧洲分局已经10年,现在稳步晋升到了二级警监。

    欧洲分局的专员们并不擅长中文,所以除了笑眯眯的的蓝斯和劳拉两位领导,还有蔡司小组的金发alpha组员文森特,其他竖着耳朵的人都听不太懂那传言中的no.20与no.21在说什么。

    “文森特,原来你们组长与艾德蒙警督的关系这么好呀,”布莱克小声地对着文森特道,“他们俩一直在很友好地聊天呢——为什么外界传的很糟糕?”

    “友好?”文森特瞬间语塞,但他一抬起眼就看见了一脸好奇和真诚的实习专员,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大概,是因为一些误会吧。”

    话音刚落,心虚的文森特就听见走在他前面的劳拉没忍住笑出了声。

    蓝斯好奇道:“怎么了?”

    劳拉摇了摇头,感叹道:“没什么,就是想过了这么多年,咱们每个人都还是原来的德行,这还真是让人高兴。”

    与此同时,文森特后方,在两个警督组长又要针锋相对的时候,李嘉丽无奈地开口转移了话题:“我之前和母亲一起来阿联酋度假,停留在阿布扎比时住过这家酒店,这里原本的建造目的就是为了召开国际高规格会议,以及招待贵宾,因此非常奢华,有容纳一千多人的礼堂和一百多个新闻室,我们头上这样的穹顶有两百多个。”

    徐长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有些惊讶道:“这个酒店这么大吗?”

    李嘉丽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被称为中东最豪华的酒店,很多电影都在这里取过景,在酒店外部还有私人海滩,因此我没想到IGO和阿联酋主办方居然能够清场,这代价会非常高昂。”

    “如果这么大,很难实行安全工作,”徐长嬴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不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

    蔡司闻言道:“负责安全工作又不是当保镖,我们自然是要分区域进行细化管理,每人针对特定的保护对象,协调已有的酒店人员以及政府安全部门力量。”

    徐长嬴有些惊讶:“蔡司你以前负责过类似的任务吗?”

    蔡司道:“之前在一个国际峰会上,我们北美分局负责过一个身份敏感的国际人士的安全工作。”

    徐长嬴一脸感叹:“真是高端。”

    蔡司忍了忍,最后看着心不在焉的Beta警督道:“你如果少做一些低级别的支援任务,将浪费的时间和精力用于争取一些更有价值的长期任务,你自然也会接触更多这样的案件。”

    一旁的李嘉丽比较意外那个蔡司居然会劝徐长嬴为自己的仕途做谋划。

    ——其实很难对比“策划高级别安全工作”与“混在难民里转移儿童妇女”这两种任务的实际操作难度和真正的社会价值,但前者对于一个AGB专员而言,绝对更有功利价值。

    前者不仅任务级别高,积分是后者的数倍,而且涉及更高层级的利益和人物网络,因而在执行该任务之时,能够获得更广阔的人脉、职业前景乃至晋升机会。

    就像蔡司所在的北美分局04小组能够一直只做红色案件与A级案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背后一定是组长蔡司进行了缜密细致、目光长远的经营,使整个团队获得了进入到了良性的工作循环中。

    而全世界的AGB小组中,与几乎完美主义的蔡司小组形成极端对比的一定是徐长嬴小组,这是因为徐长嬴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过硬实力,成功地活成了亚洲分局的一块砖,哪里缺人哪里搬。

    任务太简单了没人去,发两张廉航经济舱机票给AS03小组就行了,他们愿意去,甚至没有经费发一张也可以,组长一个人也愿意去。

    任务太难了没人有把握,那就再发两张机票给AS03小组,徐长嬴贴钱贴人也会把案件啃下来,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

    在很多年里,AS03小组只有徐长嬴与李嘉丽两个人,所以就成为了AGB里最灵活机动的小组,既不用养很多张嘴,也不用因为案件级别而受到限制——就算遇到红色案件,他们也可以立刻并入NA04小组这样的大组开展联合行动。

    组长硬茬但缺心眼,组员全能但弥勒佛——其实李嘉丽在AGB内部也非常受欢迎,而且是跨越年龄范畴的人气王,年轻专员仰慕她,年长组长想撬她。

    但长期以来,这种做法有一个致命缺陷——徐长嬴的“仕途”几乎称得上晦暗不明,他既没有积攒起与高级警监、分局理事会的人脉,也没有打通获得高级别案件的渠道。

    因此自从24岁一举晋升为三级警督后,此后5年徐长嬴的职称一动不动,虽然全年无休的拼命工作换取了第20名的积分,但AGB的积分并不是决定职称的唯一要素。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Beta。

    亚洲分局的理事会对其更是用完就扔,要用时再捡回来,至于晋升,更是假装没这回事。

    不过徐长嬴这个剧本其实很眼熟,因为几乎就是与年轻时候的劳拉照镜子,从来不去经营任何的人脉关系,也不在乎任何的官职。

    劳拉在AGB当了20年专员,只在乎一件事:积分。

    她疯狂地积攒积分,以至于忽略了经营仕途,最终停滞第11名长达12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十字会,直到被安柏压了很多年之后,劳拉才意识到单打独斗和流血流汗是远远不够的,但这时她已经无法低下头了,她也不屑低头。

    因此不少人都在看徐长嬴与劳拉这对怪物师徒的笑话,不过这两人也并不在乎罢了,尤其是Beta徒弟——他甚至连积分都不在乎,他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热爱工作的神经病。

    综上,蔡司说出这句话是很有风险的,比如徐长嬴轻飘飘的一句“我不认为任务有价值高低之分”就能让他陷入道德低谷,百口莫辩,就像徐长嬴平时嘴欠经常干的那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长嬴听了之后居然露出了犯难的神情,继而笑嘻嘻道:“可我心太软了,我看到倒霉孩子为了小任务犯难,我就忍不住想帮忙,而且我也上不了台面,一和警监和理事他们开会就犯困。”

    蔡司盯着不思进取的Beta的脸,半晌后,他移开了目光,冷道:“我就知道。”-

    在宛若巨大洞穴的庞大礼堂中,上千个座位隐在黑暗中,徐长嬴站在半人高的演讲台下,仰着头看着舞台灯照亮的巨型LED屏幕。

    这是接下来为期三天的LSA大会举办的礼堂,足足可以容纳一千五百人,而且明天这里就会座无虚席——不仅是LSA的理事会和荣誉会员会参加,IGO和AGB的高层也都会出席,更不用说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重要代表了,此外一大半参会者还有来自全球的生命学领域的重要学者和商界代表。

    而这次AGB三大分局总共派出了27名专员来负责这次基因小组和会议的安全工作。

    分别是亚洲分局的徐长嬴小组,3人,北美分局的蔡司小组,5人,欧洲分局05、07和11小组各5人。

    再加上,北美分局的塞缪尔,欧洲分局的劳拉和康奈尔3名一级警督,和蓝斯二级警监。

    徐长嬴和蔡司无疑是最受欢迎的年轻警督,尤其是前者,很快就与欧洲分局专员打成一片,这个“上不了台面”的Beta只花了15分钟就记清楚了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

    因为需要等一小时AGB高层到来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分工,所以徐长嬴就习惯性地先走进了举办会议的礼堂踩点。

    “这是支持4K高分辨率实况直播的巨型组合屏,”一个男人声音突然回荡在礼堂中和徐长嬴的耳边,“全球只有3个。”

    徐长嬴转过脸,对上一双含着戏谑笑意的蓝眼睛,脸上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已经到了,安柏。”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成熟男人面容英俊,个子比徐长嬴高三公分,但身材要更壮一些,除了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几乎和徐长嬴在东京时记忆里飙车的疯子没有区别。

    以及最无法忽视的,还有他胸前不同于所有人的,金色橄榄叶徽章。

    安柏将胳膊搭在徐长嬴的肩膀上,语气低沉用中文道:“要不是为了躲你老师,我其实应当与你们是同一时间抵达的。”

    “你都有种把她开除了,”徐长嬴抱着胳膊,挑了挑眉,“你还怕见她?”

    “天地良心,”金发碧眼的AGB局长说着流利的中文成语,他语气愤然道:“当时明明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劳拉那家伙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自己拍着我的桌子要辞职的。”

    “可你同意她辞职了,还迅速将批文提交给了档案室。”徐长嬴冷冷道,“你其实早就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怎么了,”安柏脸上露出不满的情绪,并低声道,“我从30岁起就想当局长把她开除,结果当了局长后我忍了10年才给她踢了,还不够重情重义?”

    “我不想评论你们的这堆陈年烂账,”徐长嬴一脸无语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就赶紧给我去会客室开会,我时差没倒,还没办理入住呢。”

    “那么着急干什么,不差这一会儿,”安柏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俩小半年没见了,说说话。”

    “说个鬼,有什么好说的。”徐长嬴一脸的莫名其妙,三秒后,他恍然大悟,看着心虚的alpha男人。

    “——你不会从那天起就没见过她吧?”

    “有什么好见的,”安柏垂着目光,干巴巴道,“都不是同事了。”

    “我靠,”徐长嬴简直无语凝噎,“敢情你都良心不安成这样了,实在不行,你给劳拉道歉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她跪下,相信我,这绝对有用。”

    “我又没做错,凭什么,你不知道她当时给我骂得多过分,”安柏面上浮现出一丝愠怒,“她居然说我是靠行贿才一直连任局长的。”

    “前年她不是还骂你是出卖色相给IGO的老头子们吗,”徐长嬴语气冷漠道,“我看当时你也没多在意,怎么年纪越大越玻璃心了?”

    “出卖色相是对我外貌的肯定,行贿是纯粹的侮辱好吗?”

    说着,英俊的老男人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徐长嬴认真道:“跪下真的有用吗?”

    坏心眼的徐长嬴没忍住,正要哈哈大笑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没用。”

    冰冷的女声在礼堂中回荡,一瞬间,勾肩搭背的alpha与beta宛若石化般僵住了。

    徐长嬴一回头,只见从黑暗里走出了两个人,正是劳拉与蓝斯。

    嘎巴一声,是指骨关节的响声。

    聪明的Beta瞬间抛弃自己的局长,举着双手示意无辜道:“我是被他强行缠上的。”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蓝斯警监冲着徐长嬴无奈一笑,“没事的,艾德蒙,你先去会客室准备吧。”

    徐长嬴立刻飞速逃离了即将上演闹剧的礼堂,而在他即将踏入会客室的前一秒,他感受到手机震动了几下。

    徐长嬴掏出手机一看,只见是一条写着楼层与房间号的短信。

    下一秒,新的消息跳了出来:“你们结束了吗?”

    徐长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上瞬间浮现起笑意,他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一边敲着键盘:“还有一个短会没开,你先休息,我结束后去找你。”

    但点击发送时,手机界面上的“发送中”一直在转圈,一分钟后,徐长嬴用力甩了甩手机。

    “徐,你在干什么?”站在一旁的李嘉丽好奇道,蔡司也闻声看了过来。

    “这边的网络信号不好,我一条消息几分钟都发不过去,”徐长嬴皱着眉头道。

    “头儿,这个酒店自身架设了私密的内域网络,普通的外部运营商信号在这里不太好用,”班杰明解释道,“刚刚你不在,蓝斯警监说稍后等工作分配后,会给我们分发专属的账户和密码。”

    “原来是这样,”徐长嬴看着手机上艰难发出去的消息点了点头,“是分成6组吧?”

    正如蔡司所言,AGB专员们被继续细化分成不同小组,针对单独的保护对象开展行动,例如负责基因小组中A的专员,将会对A所居住的楼层,发表演讲的时机和地点,进行更细致全面的护卫行动。

    “没错,”蔡司对徐长嬴淡漠道,“针对基因小组的五个人分成五组,以及另外一组负责机动工作。”

    徐长嬴知道分配名单是蓝斯与劳拉提前准备好的,于是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分配到夏青以外的小组——这两人用脚趾头想都应该让他负责。

    于是徐长嬴又将手机揣进了兜里,而在他低头的时候班杰明忽然看见了他领口露出了绷带的边缘,便小声“啊”了一下,“头儿,你的脖子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的?”

    “没什么,”徐长嬴立刻捂住了脖子,察觉到一旁优性alpha投来的冰冷目光,他笑着打着哈哈:“之前不小心扭到了,很快就好了,不是大事。”

    终于,又过了2分钟,劳拉和蓝斯回到了会客室,前者心情愉悦地直接宣布短会开始。

    “诶,奇怪,不是说要等局长或者理事来吗?”李嘉丽疑惑道,“怎么不需要了,是来不了了吗?”

    “也许是不小心跑哪里哭去了吧。”徐长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李嘉丽没听清,但徐长嬴却含糊着不再说话了,导致站在他身旁的蔡司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劳拉这人的分工就是简单粗暴地报人名,出乎意料的是,李嘉丽与班杰明被分去了那个姓乔的女性Beta科学家的安全小组。

    直到这时徐长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以为平均四人的安全小组确实需要拆开原本的小组。

    “下面就只剩下负责基因小组领头人的A组,与机动小组E组。”劳拉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挑了挑眉。

    “艾德蒙,”在众目睽睽之下,劳拉抬起眼笑着看向徐长嬴,“由于北美分局的蔡司警督主动申请过了,所以恭喜你。”

    “——你在接下来三天,负责担任E组小组长,作为机动人员,可以自由出入并检查会议现场和整座酒店的每一个房间。”

    “啪嗒。”

    徐长嬴的手机掉落在桌面上,他整个人呆若木鸡,三秒后,他才缓缓地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蔡司。

    “你申请了什么?”

    正在继续宣读A组与E组组员名单的劳拉闻言也停了下来,与装修奢华的会客室里的其他专员一起看向被质问的北美警督。

    “因为久仰拉尔夫教授之名,我在42小时前提交了负责他安全工作的申请。”

    毫无感情的话语响起,徐长嬴看见对方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的脖颈处,下一秒,那张刻薄俊逸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冰冷且真实的笑意:

    “未来72小时,我们小组一定会寸步不离拉尔夫教授。

    ——所以你这边是有什么问题吗?艾德蒙。”

    第103章

    “小夏, ”温和的女声响起,夏青扭过头,看见乔冰心正站在套房的会客厅里微笑着看向自己。

    这是这座奢华至极的中东酒店的次顶楼, 中国基因小组入住的是整个酒店仅有6套的套房,面积足有500平, 空气中都弥漫着琥珀调的香水味, 沙漠与黄金元素充斥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而在繁复美学主导的装修风格下是世界最先进的智能家居系统——就算是参加过数百起高规格会议的基因小组,也不由得被这次居住条件而感到吃惊。

    乔冰心穿着得体的白色套裙,她今年41岁,西北人, 有两个女儿, 是人类基因计划的第一批研究员,是中国基因小组里唯一的女性,以及唯一的Beta。

    “差不多到时间了, ”40岁的焦毅整理了一下领结,看了看腕表,儒雅一笑:“我们下去吧。”

    “老焦你这一身西装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啊, ”钱涵容走过来, 拍了拍焦毅的后背, “多少年没打过领结了, 现在给打上了, 不留到明天你发言时候打吗?”

    钱涵容与焦毅是美国留学时的同窗,两人又同岁,因而感情更加深厚,焦毅望着他,开玩笑道:“毕竟在外形象不只代表自己, 我这次带了两条,你要吗?”

    “那不需要了,”钱涵容是上海人,长相清俊,但说话风趣,他扶了扶眼镜,“我自己的衣服也是特地搭配过的。”

    话音一落,连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电脑的于新觉都笑了,温声道:“焦毅说的是对的,今晚听说是奥兰多亲自要求的内部晚宴,肯定要穿得漂亮点。”

    奥兰多是当前IGO理事会的理事长,60岁的美国人,在进入IGO之前是五角大楼的发言人,50岁时进入IGO工作,也是这个庞大国际组织的最高领导人。

    国际性别平等组织(International Gender Organization ,IGO)是当前世界最庞大的非国际间组织之一,但与联合国一样拥有上百个主权国家的支持,IGO理事会是除了IGO大会以外的最重要权力机构,总共有12位成员,负责组织内部的审议、决策功能。

    不过,LSA与AGB虽然在名义上都隶属于IGO,但其实并不受IGO调遣,尤其作为最高生命科学殿堂的LSA,它是上世纪60年代由各国科学家自发组建的,虽然在长久的运行之中,已经与IGO产生了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其权力结构独成一派。

    这是因为LSA虽然与全球大学、研究中心和学者有着密切的经济和学术上交流,但并不存在权力升迁回调等事宜,针对科研中的经济犯罪、研究违规等问题,组织内部也有伦理委员会、秘书处等机构处理。

    LSA的最高权力机构虽然也是理事会,但正如“全球生命科学家联会”这个组织名称一样,LSA理事会的成员必须都是生命科学家,也正因此,LSA理事会的理事长才被称为首席科学家。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LSA理事会,还有一个LSA青年理事会,前者共有24个成员,不限制年龄,而后者共有48个成员,成员均为45岁以下的生命科学家。

    蔡司称呼夏青为“理事长”,正是因为他目前是后者的领导者。

    当然,等到这次大会结束,这个年轻的中国科学家也将会成为下任首席,成为当前华人在国际性别组织中担任的最高职务。

    于新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抬起眼,只见比自己年轻十岁的极优性alpha也从落地窗旁走上前,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平驳领西装,气质如松如柏,这是一个身处何地都是最出众耀眼的青年。

    基因小组都比夏青年长十岁以上,因而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尤其是在四年的日夜相处下,感情更是亲厚,alpha研究员于新觉拍了拍夏青的后背,浅笑道:“走吧,组长。”

    夏青攥着手机,微微颔首:“好的,于老师。”

    金色的宴会厅,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光亮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食物与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上百种纷杂的信息素之中,在侍应生拉开大门的一瞬间,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与看似平和安详的晚宴现场不同,与中东熏香混在一起的信息素中包含着得意、欢欣、伤感、不满、嫉妒、记恨等混乱纷杂的情绪。

    就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一般,夏青被迫拉入了每一个信息素中所包含的情绪,而就在门拉开的这一瞬间,宴会厅里上百双眼睛也同时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芯片调节信息素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夏青,在国外遇到信息素过多的情况,你记住要释放一点自己的信息素,因为你不会排斥自己的信息素。”而在这一刻,夏青的脑海里响起了徐长嬴的声音。

    在初秋的早晨,青年盘腿坐在床上,竖起手指对着夏青认真道:“不要去忍耐,你可是S级,他人的信息素对你的影响是生理性的,释放到芯片提示一级就行了。”

    “大胆一点,不要那么心软,”徐长嬴笑眯眯道,“我问过阿丽,芯片一级就等同于国外alpha日常维持的信息素浓度了,而且alpha可是很不讲礼貌的,别惯着他们。”

    当清新又透露着淡淡苦涩味的草本香气悄无声息弥散开的一瞬间,徐长嬴说的话瞬间应验,夏青感觉整个世界仿佛被屏蔽了杂音,变得易于忍受起来。

    而很微妙的是,当他的信息素释放后,夏青能很敏锐地感知周遭每一个面带微笑的人类的气息也改变了,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受——就好像只是凭借看不见摸不着的信息素,每个人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阶级地位。

    所有的念头都出现在短短的一瞬,未等夏青思及更深,一个穿着威尔士王格西装的英国男人就热情地迎上前,“拉尔夫,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28岁夏青的记忆告诉现在的夏青,这是LSA的理事路易斯。

    而下一秒,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又一张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笑脸,那些笑脸是如此的一致,以至于整个世界显得不再真实,像一场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幻梦-

    穿着黑色西装的齐枫站在角落里,看着被身着华服,端着香槟的上层精英围在中间的英俊alpha,歪了歪头道:“刚刚夏青是释放了信息素了吧,没想到他还挺熟练的。”

    赵洋端着酒,单手插兜靠在墙上,有些不以为然道:“肯定是徐长嬴教的,他以前这种经验可多了,怎么可能不和他说。”

    两人的西服下都配着阿联酋安全部门提供的手枪,耳朵上也挂着微型耳麦,加上高级宴会厅的氛围,宛若好莱坞大片中的CIA特工——不出意外,他们被分配进了夏青的安全小组中。

    耳麦有实时翻译功能,齐枫一边支着左耳听着各种理事和官员的八卦,一边对着赵洋道:“不是说AGB专员也可以参与晚宴吗?为什么阿嬴没来,他从一小时前就不回消息了。”

    “现在他大概是在忙着检查所有的房间和人员信息,”一个声音突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齐枫转过脸,看到一张俊逸薄情的脸,不是别人正是蔡司,他并没有参与其他AGB警督和理事的交谈之中。

    “所以徐长嬴又是怎么得罪了你,”赵洋有些好奇道,“你这么看不惯他和夏青在一起。”

    “我记得应该没有人说过艾德蒙必须负责夏理事长,”蔡司抬起眼静静望着人群中的极优性alpha,冷漠道,“机动小组的工作也非常重要,他负责也很正常。”

    “好吧,你这种人说什么都很有道理,”赵洋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转而笑道,“但我总有种错觉。”

    蔡司道:“什么?”

    赵洋道:“你好像不喜欢看到徐长嬴对alpha表现友好,这不仅限于夏青。”

    蔡司神情微微一僵,随即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这个中国警察却笑了笑,没有回应,随即他又抬起头提醒道:“你要不去前面应付一下,那几个外国老头已经回头看了你快十来遍了。”

    其实不只是站在不远处的AGB总部理事会的几人,方圆5米内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时不时看优性alpha一眼。

    这个没有芯片调节的社会确实很像动物世界——烦躁的蔡司脑海里响起了那个讨厌的Beta的嘲讽话语-

    晚上8点17分,徐长嬴坐在白色的新闻间里累得直捏眉心,“终于结束了,同志们,快去宴会厅吧,说不定还有香槟喝。”

    “是,”年轻的布莱克送走了最后一批酒店员工,关上门回过头看向扯着领带,靠在折叠椅里的Beta警督,“艾德蒙长官你不去宴会厅吗?”

    徐长嬴抬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临时组员们,笑了起来:“没事,你们先去,我把明天的方案再过一遍。”

    布莱克和朱利安对视一眼,也高兴地点了点头,“好的。”

    机动组虽然没有明确的负责对象,但徐长嬴需要确认参与会议的酒店员工、LSA办会人员是否存在隐藏风险,这些人加起来零零总有300人,但E组连上他却只有3人。

    看来LSA和IGO确实很自信,徐长嬴叼着烟,翻动着手边的资料想到。

    整个会议虽然有上千人,但这个酒店里只允许重要人物住宿,其他参会人员都得住在对面的豪华酒店中。

    而且在安全方案中,之后三天里每一个参会人员进入皇宫酒店里都必须佩戴有定位器的参会证,以及经过机场式的搜身检查。

    因此AGB专员们并不需要顾虑太多,他们只需要和梅明轩他们一样,守在自己负责的基因小组成员身边——这种任务的难度甚至连C级都算不上。

    包括劳拉和蔡司在内的所有人心思都放在三天后会议结束,他们一起飞到英国的欧洲分局,开启下一步针对LSA学者连环被害案件的侦查。

    徐长嬴并没有接触过这样大型的安全行动,所以还是按部就班把自己负责的工作都做了,差点没累够呛——这个豪华酒店总共只有四百个房间,但是分散在硕大的“皇宫”里,就像个巨大的迷宫。

    今天下午一开始E小组跑了半小时才查了20个房间,一个路过的经理看见了,立刻让服务员开了一个高尔夫代步车过来,并对徐长嬴谦虚一笑:他们的服务员平时都需要开这个在酒店里接送客人。

    阿拉伯人有钱归有钱,但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徐长嬴手指里的烟即将燃尽,他才回过神,他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将桌面上的资料拢了拢,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徐长嬴顺手拿起手机滑开,发现夏青上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还在工作吗?”

    “我去宴会厅了,你呢?”

    对啊,徐长嬴突然想起夏青要去参加晚宴,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息素干扰。

    徐长嬴站了起来,但看了看手里有些皱巴巴的领带,想了想,干脆将领带抽了下来,随便揉了揉揣进了口袋里,大步朝着电梯间走去。

    因为是IGO的高层召开的内部晚宴,所以人数不算很多,IGO、LSA和AGB各来了二三十人,徐长嬴一走进宴会厅,发现大多数是眼熟的面孔,都穿着礼服,在昏黄奢靡的氛围中轻轻摇摆着。

    徐长嬴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水味,他穿梭在人群中,与一个个遇见的AGB专员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像是与其他人有屏障一般的一小撮人。

    最显眼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IGO理事长奥兰多,他的秃头正反射着水晶灯的灯光,另一个就是年轻高大的LSA下任首席,离得很远都能看清他俊朗的侧脸,在昏黄的晚宴灯光中更显清冷。

    围绕在夏青身边的十来人都是些传说级别的人物,例如LSA现任首席,一个瑞典诺奖得主老头,IGO中的其他理事,以及AGB的安全理事长——安柏的顶头上司。

    徐长嬴站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静静地盯着那个出众耀眼的身影,面上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果然,夏青还是站在聚光灯下最漂亮,beta专员暗暗想到。

    “还是不敢相信,那么年轻就要成为下任首席,能有如此成就,果然是极优性,”徐长嬴正要转身离开,两个IGO秘书处的官员从他身边路过,其中一人低声用英语道。

    喂喂喂,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徐长嬴在心里疯狂吐槽道,敢情中国基因小组白做工了,还搁这按信息素等级给人类分三六九等呢。

    ——夏青的成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好吧,和他是不是极优性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没有见过他,没想到真人气质还挺冷厉的,”另一人笑道,“老约克也一脸欣赏,丝毫没有要让位的伤感和不满。”

    “毕竟这个中国人的实力强劲,而且还可以把烂摊子扔给他们,”一开始说话的中年alpha微笑道,颇有些微妙的意思。

    徐长嬴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次LSA大会即将成为生命科学历史上新的里程碑,为“性别平等”敲上最重要的定论,也势必引来最大、最汹涌的争议。

    毕竟与平等浪潮对立的第二性别主义群体同样声势浩大,LEBEN和其他恐怖组织也只不过是其中最为极端的极少数罢了,实际上,“LSA是为了迎合人类平等言论而造假”的阴谋论一直在国际社会泛滥了几十年。

    更何况,LSA背后的强大的经济来源和政治势力正是众多西方财团与生物医药集团,这些寡头的政治倾向一直是很鲜明的第二性别主义,因此当LSA以后明确站队beta平权,一定会与这些势力产生间隙与矛盾。

    ——这确实是一堆烂摊子。

    徐长嬴一边走一边思考,忽地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徐警官。”

    徐长嬴抬起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邵巧巧正端着一碟漂亮的小蛋糕高兴地看着他。

    徐长嬴笑了起来:“巧巧,你也来了啊?我在找赵洋他们。”

    邵巧巧指了指离正在社交的夏青不远的角落:“洋哥小枫他们在那边,我刚刚一直跟在乔教授身后。”

    邵巧巧是乔冰心的安全小组成员,说着,邵巧巧还又开心道:“刚刚乔教授给我拿了一个小蛋糕让我去休息。”

    “那真不错,我们一起吧,”徐长嬴笑着和她一起向前走,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到身侧一个人用法语笑道:

    “——劳拉不就是在亚洲分局混不下去了,这才在老同事的帮衬下强行蹭了过来。”

    邵巧巧走在最前面,她的翻译器并没有翻译到这个人的话,所以她只是察觉到徐长嬴突然停了下来,于是疑惑地转过身,看见beta专员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穿着一身鸦黑的正装,此刻就像是宴会厅里的一道暗影。

    说话的人是AGB欧洲理事会的一个理事,徐长嬴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叫杰西,他的身边聚集的也都是欧洲理事会和分局的人。

    “这可是红色案件,劳拉自己蹭过来强行主持就算了,还把她那个beta学生带了过来,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培养自己的势力居然挑一个beta。”又是一个理事笑道。

    聪明的邵巧巧已经隐藏在人群里,她通过翻译器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话,不由得气得脸色发白——明明徐长嬴小组是AGB里第一个接触LEBEN的行动小组,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蹭任务。

    但当她再抬起眼时,却看见徐长嬴脸上的阴霾居然消失了,反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并且好整以暇地凑在人群旁一脸八卦地偷听。

    无论是什么国家的人,一说起八卦和其他人的坏话都是全神贯注,此时那几个理事和警监浑然不觉主角也在现场,那个叫杰西的alpha继续兴致昂扬道:

    “北美分局的罗里上次见到我还提到他,这个beta专员积分虽然高,而且行事张扬,但实际水平很差,两个月前在中国接个任务完成不了,还是安柏将蔡司请了过去兜底。”

    “蔡司,你是说那个邓肯理事的优性alpha孙子?”有人压低声音道。

    而这时众人也不约而同将视线向夏青的方向看去,混在人群中的徐长嬴也立刻偏过脸假装跟着一起看。

    在那一个宴会厅里最高端的社交圈子中,一个双鬓发白,面容儒雅的华人长者正站在里面,周遭几人也都围着他侃侃而谈。

    “没错,这个beta与蔡司的关系极为糟糕,听说在刚进AGB的时候两人就遇上了一个积分很高的案子,但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蔡司放弃了全部的积分,而这个案子就让这个beta一下当上了最年轻的三级警督。”

    平心而论,这个杰西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但是为什么他说出来的感觉怪怪的?徐长嬴正摸着下巴思索,站在他身边的英国人理事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是认真听八卦的AGB专员,还给他让了让位置。

    “我也听过这个传闻,不得不说邓肯家族的人品性高尚,蔡司作为优性alpha想来是受到了道德和行为上的要挟,将积分让给更加弱势的beta。”

    好有道理——甚至逻辑都圆上了,徐长嬴一脸赞叹地点了点头。

    杰西见众人给予的反应非常好,于是不由得微笑起来,又继续道:“这个beta最善于利用性别主义舆论,几乎AGB里的所有alpha专员只要与他遇上就会被他讥讽一次,劳拉虽与安柏闹翻了,但安柏对于这个beta也是格外偏心,所以一直帮他不断晋升。”

    其实没说错,徐长嬴又点了点头。

    正点着头,一杯香槟递到了徐长嬴面前——正是刚刚的英国理事,对方的温和赞许的眼神中几乎写着“同盟你好”,徐长嬴虽然懵逼但还是一脸高兴地接了过来。

    一起说了别人坏话,还一起喝了酒,徐长嬴这下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了说自己八卦的人群中。

    “这个beta叫什么名字?”有人问道。

    “艾德蒙。”

    “对,我想起来了,的确是叫艾德蒙,多谢提醒,”杰西对拿着香槟的新加入者礼貌道谢,又继续说了起来:

    “后来蔡司与艾德蒙的关系一直不好,两人合作几次都是不愉快结束,而且都闹得很难看,以至于AGB专员内部都有一些传闻,例如不能让这两人一起执行任务。”

    “那为什么蔡司愿意帮助艾德蒙,他不是北美分局的吗?”英国理事大叔开口疑惑道。

    杰西挑了挑眉:“罗里说艾德蒙在中国执行的任务有线索是蔡司一直在办的大案子需要的,所以蔡司才会出手,并且还因此负伤修养了一阵子,而那个艾德蒙的案子也居然从A级升级成了红色案件,就这样又一次获得了一大笔积分。”

    人类的语言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东西,徐长嬴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怎么做到说的是事实,但又与真相背道而驰的啊!

    众人的反应也都和徐长嬴看上去差不多,也都是对八卦感叹不已和满足不已,这时的英国理事以优雅的伦敦音总结道:“可见出身与经历对于一个人的品性有着多么大的重要性,想来这个beta在真正的人生和职业道路上并不会走太远,就和他的老师一样。”

    不是大叔你就事论事,怎么就扯到劳拉身上了,徐长嬴不由得脸色一黑。

    杰西遗憾地摇了摇头:“但在现在这个时代,依靠性别主义的舆论就是能够让艾德蒙这样的beta拿到切实的好处,反而我们alpha要小心行事了——例如这次凭借着上个月的红色案件,劳拉和这个beta又一次参与了欧洲分局的红色案件。”

    “没错,听说安全理事会已经同意每年都会让beta进入AGB,以后的AGB专员的素质肯定会下降。”

    “我实在是想不通,连信息素都闻不到,这样的专员有什么资格参与到性别暴力案件之中。”

    话题突然从八卦急转直下,转向了徐长嬴最不爱听的alpha的无病呻吟环节,他就有些想走。

    而就在这时,英国理事看向了徐长嬴,并礼貌问道:“这位警督,你是哪一个分局的?请问你怎么看beta专员的加入——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长嬴端着香槟,正要微笑着随便胡侃一个名字,突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冷冷响起:

    “艾德蒙。”

    徐长嬴差点捏碎手里的香槟杯,他一回头,就看见站在一脸惊恐的邵巧巧身旁的是面色铁青的优性alpha警督,他语气森然道:“你在干什么?”

    “蔡司,你怎么过来了?”徐长嬴晃着手里都快泛白沫的香槟,硬着头皮哈哈尬笑着,“我在和杰西理事他们聊天,是吧,艾略特理事?”

    艾德蒙警督转过头,只见五个上一秒还快乐满足的理事和警监们此刻宛若雕塑一样全部僵住了,其中穿着毛呢格纹西装的杰西理事简直就要昏过去了,他颤声道:“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这次的任务就是负责诸位的安全,”徐长嬴用法语恭敬地回道,他对着几人露出一个谦虚腼腆的笑:“所以在场所有人的脸和名字我都认识,很高兴见到各位,杰西理事,艾略特理事,穆尔理事,哈维警监,还有艾利尔警监——”

    每报一个名字,被点到的alpha就宛若听见了行刑名单上出现自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话没说完,徐长嬴就被蔡司拽住了胳膊,强行拽离了人群,徐长嬴只能摆摆手,念念不舍道:

    “回见,谢谢你们的酒,我会向劳拉带去问候的。”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当徐长嬴被带到正在快乐吃小蛋糕的齐枫身边的时候,蔡司终于忍不住低声怒道。

    齐枫抬起眼看见一脸心虚的徐长嬴和一脸恍惚的邵巧巧,她与赵洋对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徐长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道:“就是随便听了听八卦。”

    “你为什么不反驳,”蔡司咬牙切齿道,“听到别人诽谤自己你很高兴吗?”

    “说实话,”徐长嬴摊了摊手,“那不算诽谤,讲的都是真的,只是他们的视角和立场出现了问题。”

    “那你反驳啊!”蔡司一把抢过徐长嬴手里还在晃的香槟,重重放到路过的侍应生手中的盘子上。

    因为动作幅度较大,以至于吸引了周遭的人的目光,而这些中不少就是AGB的警监与理事,看了对着beta发火的优性alpha,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两人的关系果然很差。

    “不要这么生气嘛,”徐长嬴想要下意识摸领带,但领带已经被解开了,露出了绷带的边缘,他只得收回手,无奈地解释道:“立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反驳能改变的,就当听八卦了,而且我的名声一直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我不习惯,”蔡司恼怒道,“别人诽谤你的同时也造谣了我,你下次听到必须反驳,不然我就去ocean上实名发帖说你暗恋alpha。”

    “靠,蔡司你这人太恶毒了吧!”

    “我说的也是事实,”蔡司冷冷道,“你最好别被我抓到。”

    正走过来的李嘉丽和班杰明闻言也都愣了一下,只见自己的上司正被蔡司骂得抬不起头,“地球是要反着转了吗?”

    徐长嬴简直郁闷死了,而在他不知道的是,宴会厅里都是一个体系的好事者,所以不过十分钟,他与蔡司爆发矛盾的事情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飞速荡开了涟漪。

    最高阶层的社交圈里,先是一个IGO秘书在女性alpha理事的耳边说了什么,这个理事没忍住不由得轻声道“真的吗?”

    AGB安全理事会的理事长马修微笑着转过身,“怎么了?”

    女理事不好意思地轻捂住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章英悟,笑道:“没什么,就是听说刚刚蔡司警督与艾德蒙警督发生了点小口角。”

    话音一落,夏青冷峻英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生动明亮的情绪,他抬起头看向人群——徐长嬴来了?

    而站在一旁的章英悟也有些惊讶,他身边的其他IGO理事连忙打着哈哈道:“可能是听错了,宴会厅这么小,发生点什么我们都知道。”

    马修若有所思道:“艾德蒙,这个名字我为什么有点耳熟?”

    彼时已经离纷争过去了十五分钟,徐长嬴恰巧换了个地盘找东西吃,所以夏青并没有看见他。

    而这时,IGO秘书处的一个美国秘书又笑道:“是AGB唯一的beta专员,五年前曾经由AGB和IGO的理事会出代表投票,一同商议要不要让他进入AGB。”

    章英悟开口:“我记得他,他与蔡司是同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德高望重的邓肯理事开口,其他人自然要应承,AGB欧洲分局局长纽曼恭敬道:“蔡司警督与艾德蒙警督资历相近,都是AGB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专员,只不过艾德蒙的脾气要急躁一些,可能就此产生了些小摩擦。”

    “五年,那个beta已经当上警督了吗?”马修皱了皱眉头,随即微笑着看向AGB的秘书长李:“我还真没有听过,合规吗?”

    李点了点头:“合规,当时投票决议试用一年,艾德蒙警督在试用期时完成了突发的红色案件,虽然负伤修养了一阵子,但也获得了非常高的积分,进而晋升成了三级警督。”

    正在与LSA现任首席约克交谈的奥兰多回过头,浅笑道:“那他还真是幸运。”

    马修点了点头:“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印象了,亚洲分局的安柏之前还根据这个beta的工作做了报告,要求以后AGB开放beta实习生的名额,前段时间理事会投票刚结束,我签署了准许的批文。”

    世界性别组织最上层的一群人闻言都纷纷应和了起来,女理事说“AGB真是越来越包容了,”男理事说“接受beta专员之后考核和管理机制应该会麻烦很多吧”。

    “为什么beta加入AGB是需要讨论和投票的事?”

    一个清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让正在友好讨论的众人骤然安静下来。

    章英悟微微一怔,随即抬起眼,看见面容俊逸的极优性alpha正认真地看着马修。

    LSA首席约克的神情瞬间变了,而马修也更是一惊,他与AGB秘书长李对视一眼,李连忙解释道:“拉尔夫教授,是这样的,AGB专员是专门负责性别暴力的刑事专员,alpha在执行任务中各方面都占优势,加上之前从未使用过beta,所以自然会产生议论和讨论。”

    “但根据IGO官方数据,全球性别暴力案件中alpha施暴者占百分之90,alpha受害者占百分之2。”

    话音未落,夏青抬起眼直视着AGB理事长,他面容平静如同湖水,像是遇到学术问题那般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犯罪率高,所以alpha比beta更加熟悉性别暴力而占有优势吗?”

    奢靡的名利场上,琥珀色的眼眸亮若明镜,马修等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从幻梦拉进了现实。

    第104章

    庞大壮观的千人会议厅里, 坐在西南角的赵洋双眼紧盯着台上的学术论坛。

    聚光灯下,来自南美洲的一位拉美裔学者正站在巨幕显示屏下发表着自己的学术研究,尽管先进昂贵的翻译器正在将其发言实时转换成机械音中文, 但也不耽误赵洋一个字也听不懂那犹如天书般的发言。

    这是万众瞩目的LSA大会的第三天早上9点15分。

    前面两天无论是对于特别刑事小组,还是AGB专员而言, 都是平淡乏味的经历——只用干坐在会场、休息室, 或者楼道间,等待着一场又一场顶级学术盛宴的结束。

    第三日的上午是最后一场学术论坛,由来自LSA名下第一梯队的实验室发表最新的研究成果,下午就是整场LSA大会真正的高潮点——闭幕式上,来自中国的基因小组领头人将会宣布人类第23对染色体的测序和破译结果, 以及“基因突变论”是否在基因学层面上被验证。

    然而, 此时此刻,赵洋脸上的表情有点想死。

    与演讲台上的聚光灯相对应的,参会者席位的光线较为昏暗, 宛若有桌子的音乐会观众席,不少医学界大拿或者商界代表正在灰暗的光线下窃窃私语,可能是在谈论台上学者的研究, 也有可能是在搭建社交网络。

    而赵洋忍了又忍, 最后忍无可忍地开口说出的话却并不是以上二者中的任何一者。

    “所以, ”赵洋双眼紧盯两排前的梅明轩的后脑勺, 咬着牙几乎是挤出话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你稍微动点脑筋,看一下全场五分之一的华人面孔,你就能想起,兴安集团是中国头部生物医药企业。”

    身穿墨色正装的林殊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演讲人,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平静道, “我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最不奇怪的事情。”

    “我真服了,你不是公职人员吗?”赵洋压着嗓子,愠怒道,“你怎么能随意出国。”

    “我已经辞职了。”林殊华道。

    “靠,”赵洋与坐在他右侧的齐枫交换了一下眼神,“你那官不是挺大的吗?你好端端的辞什么?”

    “这就要问你的好朋友了,在与他商议后,兴安的前任总裁不仅裸辞,还将一半的股份转回了董事会。”林殊华面无表情道,“我也想继续在官场沉浮,但兴安集团显然已经没有继承人了。”

    “哈?”赵洋脑子宕机了,“凭什么?进了腰包的钱还要还回去,夏青脑子坏了吗?”

    “我也不太理解,说起来还要谢谢长嬴,”林殊华嘲弄地笑了一下,漠然道,“本来夏青是将所有股份都转回给我祖父的,还是他对夏青说自己劳动所得就别便宜我们,夏青这才让律师和公司财务计算了一下,将一半由赠予获得的股份转回林家。”

    “靠,这么有种。”赵洋从来没听徐长嬴和夏青说过这回事,不由得觉得这两人真是闷声干大事,要是他,他还嫌从林家捞的还不够多。

    但话是这么说,赵洋转而无语地看向面色凝重的林殊华,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夏青把股份还回去对你不是好事吗?你那外公一死就都是你的。”

    林殊华闻言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屏气了好一会,才闷声道:“夏青对于林家的价值不是那一点股份的市值能比的——我和你说你也不懂。”

    “呵,”赵洋冷笑一声,“你简直就像是被林家洗脑的工蚁,我以前还真看不出你有这种变态倾向。”

    “你也不遑多让,”林殊华冷冷道,“不知道是什么动力能让你追着徐长嬴一直追到阿布扎比。”

    “胡说八道什么,”赵洋皱着眉头,“我来这儿和徐长嬴有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

    “机密,”赵洋嘲讽道,“问了犯法。”

    “所以,”一个幽怨的声音从林殊华的左侧飘来,“徐长嬴学长现在在哪儿?我就在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赵洋听到这个声音简直脑仁疼,他弯着腰躲在桌子底下低声怒道:“我还想问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西南角是中国外交团队与学界、商界代表的落座区,前两天这里还和其他区域一样有空位,但是到了闭幕式这天几乎是座无虚席,来自全球医药寡头的董事或者各国医疗系统的高级官员都纷纷赶了过来。

    赵洋齐枫等人隶属于梅明轩的刑事小组,名义上还是中国领事馆的人员,于是一直坐在会场的西南角,谁知今天参会人数暴增之后,如同撞鬼了一样,在一群讲着各种鸟语的商业精英里看见了两个眼熟的人影——一个是林殊华,一个就是唐攸宁。

    “我们家族办公室的人要求我来的,我才不想飞这么远来看夏青呢,”唐攸宁今天老老实实穿了纯黑正式礼服,头发还用发胶抓成了商界巨鳄模样,他也弯着腰,隔着中间林殊华的膝盖对着赵洋低声抱怨道,“但是他们非说我是澳洲一个医药集团的法人,如果我不来我爷爷就把送我的股份收回去,那我只能来了。”

    说着,唐攸宁转而又有些高兴道:“没想到学长也在这里,他是出任务吗?”

    赵洋看着面前缺心眼一样的唐家继承人,无语凝噎了两秒,“保密。”

    “你这人怎么这样!”唐攸宁怒了,他的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坐在他一旁的唐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是唐家在澳洲资产的真正经营者。

    赵洋假装没听见,在林殊华忍耐的目光中重新坐直了身体,继续听天书了。

    会场里的前排只坐着中国基因小组的两位科学家,一个是乔冰心,一个是钱涵容,这时因为他们也要参与接下来的发言,其他的三位则与IGO等国际组织的重要官员一样,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半小时前,蔡司手下的库珀才在频道里对赵洋和齐枫报了一次夏青的方位,说他在六层的一间空房间里修改汇报稿件。

    至于徐长嬴,他作为机动小组在这两天里连安检的活儿都干了,此刻要不是在例行查房,就是在哪个楼道里蹲着抽烟——赵洋心想道。

    事实正如赵洋所想,此时此刻,徐长嬴正坐在这座皇宫酒店三楼的一个露天阳台里抽着烟。

    在15分钟之前,他刚结束第三天的安检工作,朱利安和布莱克此刻都在一楼会议厅的贵宾室里照常候着。

    这简直是近几年里徐长嬴做过最憋屈的任务,不仅无聊的要命,而且还没有一丝好处。

    就比如安检的工作,本来是阿联酋安全部门和LSA秘书处的活,但因为这些参会的大佬超出预案中的难搞,于是就要比之前的五条安检通道多开两条,而路过听到这件事的劳拉非常没有师德的大手一挥就让E组顶上了。

    于是荷枪实弹,西装革履的艾德蒙警督就这样站在安检员的身边,对着每一个参会人员露出标准的迎宾笑容——今天唐攸宁他们就是这样见到他的。

    “我参加了20年LSA大会,为什么今年搞特殊?”

    “这又不是中国,真是多此一举。”

    “AGB怎么也参与了进来,简直多管闲事。”

    整整三天,每一天都要忍受着诸如此类英语、法语或者其他小语种的抱怨,但好在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能在这时候看见夏青。

    因为徐长嬴不主动去见他,每次安检时夏青都不高兴地板着脸,可他偏生又穿着国内研究协会为中国基因小组特意定制的白色正装——与代表着科学和生命的白大褂有着相似的意象,可见相关部门对这次会议的重视。

    虽然乔教授他们穿得也很得体漂亮,但是忧郁的夏青穿着那一身白西装,浑身都散发着冷气,衬得白皙的面庞更显冷峻,徐长嬴每次都要趁机笑眯眯地盯着他多看一会儿,再目送他离去。

    望着不远处的白色海滩,徐长嬴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面前笔记本电脑,那上面是一个三维地图,上面有着许多红点——正是参会者,每一个人必须佩戴带有定位器的参会证,所以AGB专员能够看见每一个人的行踪。

    徐长嬴自己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像是最普通的证件。

    无聊的徐长嬴没抽两口烟,就今天第八百次打开6楼的平面地图,看一眼夏青的红色坐标。

    不看没什么,一看徐长嬴就愣住了——小红点呢?

    负责夏青安全的专员库珀的小红点还在6楼,但三分钟前还在房间里的夏青小红点突然不见了。

    徐长嬴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立刻叼着烟滑动6楼的地图,发现还是没有,随即调到5楼,也没有发现,就当他慌了神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个系统可以搜索特定的追踪器定位。

    于是徐长嬴立刻在键盘上敲着夏青的代码,就在按下回车键的前一秒,他嘴上的烟被拿走了。

    徐长嬴呆滞地抬起头,看着一身白衣的极优性alpha手指里掐着烟,由上而下地冷冷俯视着自己。

    “夏——”

    还未徐长嬴喊出对方的名字,他的话就被堵了回去——alpha扶着他身后的椅背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我靠,”坐在椅子里的徐长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他抱着笔记本瞪大了眼睛,立刻回头四处张望一圈,查看有没有人看到。

    “全是烟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谁看见的夏青皱着眉头嫌弃道,随即他在徐长嬴惊恐的目光中,坐在徐长嬴身边的椅子里,沉默着抽起了剩了一半的烟。

    徐长嬴是初三那年学会的抽烟——他偷了叶新的万宝路,和赵洋两人天赋异禀学了一下午就会了,然后被发现时被叶新打了半死,只不过不是因为抽烟,而是因为那是叶新托人买来的特级红标,她准备珍藏省着抽,结果被两个死小孩一口气糟蹋完了。

    后来上了高中,徐长嬴偶尔会因为同学间装逼,或者实在是画画有些累的时候偷偷点上一根,他一开始是下意识躲着夏青抽——毕竟他潜意识里觉得夏青肯定不喜欢他抽烟。

    夏青确实不喜欢,而且逼迫徐长嬴戒烟的手段很极端——他抓到徐长嬴抽烟的时候,他就会沉默着倒出烟盒里剩下的烟 ,一根根点着自己抽起来。

    让世界第一好孩子抽烟的负罪感简直让徐长嬴想撞墙,而且夏青无论他如何好哄歹说都会强硬地将烟抽完,所以徐长嬴在那之后确实戒了——就算在28岁的夏青面前他都是下意识躲着抽烟。

    此刻徐长嬴看着坐在藤椅里沉默抽烟的夏青,时隔十几年的ptsd心理让他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将兜里的烟盒揉成一团然后极其没有功德心地一把远远扔出阳台。

    等到徐长嬴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叼着烟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夏青。

    “你怎么来了,”徐长嬴欲哭无泪道,“我错了,别抽了夏青。”

    徐长嬴抬起眼看了一圈四周没有人,立刻弯腰抽走夏青嘴里的烟,快速讨好似的亲了他一口,然后将烟立刻摁灭在烟灰缸里。

    “为什么我们要偷情?”

    徐长嬴差点被口水呛死,他缓缓蹲在夏青的面前,抬起眼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道,“和我谈恋爱很见不得人吗?”

    “不是的,”徐长嬴努力想了想,低声认真道,“这个世界还是挺无聊的,我公开无所谓,但对你不太好。”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夏青望着徐长嬴,皱了皱眉头,“我讨厌alpha。”

    “等等等等,”徐长嬴伸出手捂住了夏青的嘴,他不可思议道,“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了,你以前不这样的,而且你现在的地位不一样夏青你不能这么说话,不然会有麻烦的。”

    而且,这个台词怎么那么耳熟啊——这不是他刚进AGB的那会儿的口头禅吗?

    “我都听见了,”夏青抓住徐长嬴的手,冷冷道,“那些欧洲alpha专员说你是beta才会愿意做安检工作,那个有苏格兰口音的警督还说你就适合做beta的工作。”

    苏格兰口音的警督就是康奈尔,一个棕头发绿眼睛的瘦高老头,与蓝斯同岁但看上差了一辈,是欧洲分局里的老alpha主义者,徐长嬴在安检时还被他瞪了一回,他正纳闷的时候,一旁的蔡司抱着胳膊说康奈尔就是与杰西、艾利尔那几个理事交好的老朋友。

    “你凑上去听他们说你坏话当然得罪了欧洲分局这一圈人。”

    没想到连夏青也听到了,徐长嬴自然知道那些专员肯定背后议论自己——蔡司不止一次找机会把他拽走,骂他应该让布莱克和朱利安负责安检,他作为警督应该站在监控室里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去听那些无聊的话,”徐长嬴心里有些内疚,他握着夏青的手努力笑吟吟道,“我可是很强大的,他们说什么话我才不在乎呢,你不喜欢alpha,但我可是很喜欢你这个alpha。”

    “徐长嬴,”夏青垂着眼看着徐长嬴的双眼,“你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当然,”徐长嬴眨了眨眼,“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但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是否“一样”并不是本人能够决定的,而是由外界所决定的——这件事徐长嬴与夏青二人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了-

    由于第三天参会人数太多,酒店犹如旅游旺季一样,好几个高档餐厅都座无虚席,好在徐长嬴这个机动组闲人率先在酒店中的粤餐厅里占了一个还算隐蔽的桌子。

    与赵洋齐枫一起走过来的不仅是林殊华,唐攸宁,还有蔡司。

    看着被AGB警督挡在角落里的拉尔夫教授,赵洋与蔡司对视一眼,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而蔡司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他俩今早待在一起,但是他还是让库珀和文森特待在原地,大约也是不想管了。

    “快坐快坐,”徐长嬴一边剥着虾一边道,“下午一点半就开会了。”

    “LSA秘书长到处找夏青呢,”赵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要带他去顶楼的总统套房与什么理事长共进午餐,你倒好,带他来公共餐厅。”

    “和老头子吃饭有什么意思,”说着,徐长嬴就看着异国他乡遇到的两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漂洋过海咱们这一顿饭都能这么齐,唐攸宁,殊华学长,你们都是作为商界嘉宾被邀请的?”

    “一个月前就收到了邀请函,只是那时还不知道开会地点。”林殊华微笑道。

    林殊华说话永远滴水不漏,话里有话,就像他刚刚这句,意思就是他并非故意跟踪夏青和徐长嬴而来的。

    当了好几年刑警的赵洋自然听出他的话音和语气,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是粤菜,但是国外的餐厅依然分餐制,为了节约时间,徐长嬴提前点了菜,所以几人刚坐下,菜就陆续上齐了。

    “唐攸宁,攸安呢,他怎么不一起?”徐长嬴将虾放进夏青的碗里,扭过头看向唐攸宁——这人还是下意识地不敢坐夏青的对面,所以就戚戚然地挨着徐长嬴另一侧坐。

    “二哥说你是在工作就不打扰了,当然他肯定也要去找那些外国人和香港人一起吃饭聊天。”唐攸宁戳了戳盘子里的鱼。

    齐枫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还来找徐长嬴吃饭?”

    “凭什么,你们不也和学长一起吃饭,”唐攸宁精致漂亮的面庞上浮现怒意,“我之前都不知道学长在这里,这么大的缘分我为什么要走开!”

    对面坐着的赵洋、林殊华和蔡司都无语凝噎地盯着这个唐家优性alpha,脸上似乎都写着同一句话——你确定要在正宫在的时候大谈特谈什么缘分吗?

    但这个诡异的氛围里,当事人竟都毫无察觉——夏青面色平静地吃着徐长嬴给他剥的虾,而徐长嬴则扭过头看向唐攸宁,好奇道:“我还没问你,唐攸安知道唐英韶的事了吗?他没怪你?”

    “为什么要怪我,”唐攸宁不满地嘟囔道,“唐英韶讨厌他,在我手底下干活赚钱,又不是我的问题。”

    “行吧,”徐长嬴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挺有能耐的,那唐英韶没跟过来?”

    唐攸宁道:“他被唐攸安关起来了。”

    赵洋忍不住道:“所以你们家有人能把你关起来吗?”

    “当然没有,”唐攸宁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优性alpha。”

    “哈哈哈,”正在啃帝王蟹的齐枫乐出声了,“你忘了我们上次在病房里说的,这一桌子上最不缺的就是优性——现在又加了一个林表哥,今天整个会场里一半的优性都在这里了。”

    说罢,徐长嬴也跟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只见装修奢华精致的米其林餐厅里,来往的均是不同肤色,来自全世界的精英权贵人士,也难怪一千人当中能有好几个优性alpha。

    吃饭时,林殊华与唐攸宁都很知分寸地闭口不提徐长嬴等AGB专员和赵洋齐枫二人为什么会在阿布扎比,所以一行人吃得还算快,徐长嬴心里还惦记着那大场面的汇报,所以心里还盘算着要送夏青回去睡一会儿。

    就在徐长嬴喝最后一口汤时,赵洋突然开口对着对面的齐枫道:“你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齐枫眨了眨眼:“我没看什么。”

    “说谎,”赵洋扭过头似乎是在寻找刚刚齐枫的视线方向,口气就像抓小孩偷看电视的亲妈,“你那张脸什么心思都写上面。”

    “我没有,赵洋你现在真的好讨厌,”齐枫羞恼道。

    坐在齐枫与徐长嬴中间的唐攸宁叼着甜品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不远处,突然之间好像看到什么,眯了眯眼。

    而赵洋似乎也看到了,他愣了一瞬,随即回头看了一眼逐渐羞红脸的齐枫,笑着摇了摇头。

    这下搞得徐长嬴和林殊华也有些好奇,他们也扭过头去看,只一眼徐长嬴就知道赵洋在笑什么。

    那是一个女人。

    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女人,尽管只能看到背影和侧颜,但都能感受到那不同于周遭任何一个衣着华丽、容貌得体的权贵人士的美,而且很明显是一个亚洲女人,纤细修长的脖颈,笔直单薄的后背,穿着一席低调的青色立裁裙子,虽然能看出不是年轻女人,但依旧美得客观。

    但徐长嬴并不感兴趣,他刚放下勺子,正要低声问夏青要不要现在回去休息,他却突然听见林殊华轻轻“啊”了一声。

    徐长嬴与夏青就下意识又抬起眼望过去。

    只一眼,两人就都愣住了。

    其他人这时也看见那个女人转过了身,露出正脸,正与一个年轻男人朝着他们对面靠窗的一个位子走去。

    这个女人的正脸比背影还要有冲击力,她的五官是那样的和谐恰到好处,眉眼如画又带了一分英气,不知为何,齐枫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这时赵洋皱了皱眉头,“你啊什么?”

    林殊华笑着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认识啊。”

    “她是中国人?”赵洋疑惑道,“我刚刚在会场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的航班晚到了两小时,不过应该只是吃个午饭,她下午就要离开了。”林殊华平静道。

    “为什么你这都知道,”齐枫一脸摸不着头脑。

    “我当然知道,”林殊华回过头,摇了摇头,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极优性alpha。

    “因为她是我的大阿姨,夏青的母亲,林涵山。”

    话音一落,就连最不在意的唐攸宁都愣住了,下一秒,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坐在最里侧的夏青。

    夏青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神情自然,似乎就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铛”的一声轻响,蔡司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徐长嬴,但下一秒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徐长嬴手里紧紧攥着乌木的筷子,因为用力过大,以至于指骨关节都没有一丝血色,而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但那双死死盯着女人的眼睛中却好似有着燃烧的火光,衬得眼眸越发漆黑明亮,蔡司从未见过徐长嬴流露出这种情绪,不由得怔怔着再次回头去看那个女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beta居然又轻声笑道:“夏青,你吃好了吗?”

    “好了。”

    蔡司猛地回过头,只见徐长嬴已经站起身,只短短一瞬他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寻常的样子,就好像刚刚是他的错觉。

    “蔡司,我先和夏青上去,你这边不用着急。”

    如果是放在平常,蔡司一定要反讽两句,但不知为何,蔡司没有说话,只是闷声道了一句“好”。

    唐攸宁本来想说什么,但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趴在椅背上冲着徐长嬴摆了摆手。

    等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齐枫才愣愣道:“诶,夏青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对,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夏青他妈妈。”

    林殊华道:“他们母子很小就分开居住,夏青确实对他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就像陌生人。”

    赵洋冷笑了一声:“你们林家真是乱七八糟。”

    林殊华放下筷子,道:“你也是逮到机会就要抹黑两句。”

    唐攸宁放下勺子,有些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齐枫看向他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唐攸宁歪了歪脑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很多这样的人,我也不怎么喜欢我妈妈。”

    餐桌上的人又再次齐刷刷看向这个唐家优性alpha,只是这次是纯粹针对他本人品性而投以复杂的目光-

    下午1点10分。

    巨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因为IGO的强力管制,只有五家媒体进入LSA会场,并拿到直播权,此刻这些媒体人和摄像正在来来回回地调整设备,赵洋端坐在上午的位置,身侧依旧是讨人厌的林殊华和唐攸宁。

    他能够看到坐在两排前邵巧巧的后脑勺,此刻除夏青以外的四个生命学家已经入场,正与LSA和IGO的高层坐在最前排轻声礼貌交谈,因此一大半的AGB专员也已经在会场里的角落坐下。

    按照之前定下的流程,1点25分主持人开始致辞,28分夏青入场,也正因此,夏青此时正与蔡司等候在礼堂隔壁的贵宾室。

    而在会场外,手拿平板的徐长嬴抬起头看向跑过来的布莱克,“怎么样了?”

    布莱克停下来,对着徐长嬴敬了一个礼,“劳拉警督已经去协调了,她认为信号扩容车辆还是不能进入酒店,所以正在外面寻找合适角度。”

    “好的,都到最关键时刻了,她肯定想谨慎一点。”徐长嬴点了点头,对着布莱克笑了一下,“那你先进去吧。”

    “长官,您这边是还有什么事吗?”拉美裔小伙子非常聪敏,看着徐长嬴和他手中的平板认真道。

    徐长嬴低头看着平板,皱着眉头道,“就是我发现五楼A区和C区显示还有几个LSA和IGO的官员没下来,但是他们上午都准时出席的,所以有些奇怪。”

    “有没有可能是中午摘下了参会证放在了房间,昨天也有这样的情况。”布莱克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徐长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小红点,“我上楼看一下。”

    “我陪您一起去吧,”布莱克立刻道。

    “不用那么多人,”徐长嬴还是养不成使唤组员的习惯,他笑着拍了拍布莱克的肩膀,“五分钟的事情,你先进去吧,我肯定在闭幕式开始之前回来。”

    布莱克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了一声是,他与欧洲分局其他专员确实不太一样,他非常喜欢徐长嬴没有架子这一点,徐长嬴也很喜欢他。

    布莱克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着徐长嬴挥了挥手,beta警督对他笑了笑,随即也转身前往直梯间。

    等到很久之后,徐长嬴在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在某天的午后突然想起这个拉美裔小孩,不由得猛然意识到,如果他没有拒绝他,也许就能改变一个生命的走向。

    镀金电梯不仅奢华,性能也是顶尖,还是第一天经班杰明提醒,徐长嬴才发现这个电梯运行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低头看着平板,心里正想东想西,电梯门就再次打开了,徐长嬴一边查看着最近一个房间里的人员信息,一边一脚迈出电梯。

    脚底下是极为光洁的上好大理石地面,印着犹如万花筒一样的花纹,空气中的熏香味道比一楼的大厅要浓好几倍,这一层也都是昂贵的高档套房,而且分为好几个区,为的就是让各个旅客之间保有隐私和距离感。

    哒哒哒,皮鞋与大理石地面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因为职业习惯,徐长嬴轻轻皱了下眉头,重新调整了步伐和落脚姿势,将脚步声降低了一大半。

    LSA终身荣誉理事,阿弗雷德,1953年,德国人,徐长嬴滑动着平板界面,算着这个老头的年龄,心道不会是午觉睡迷糊了吧。

    徐长嬴又看了一眼地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于是就抬起头,并一脚踩进了水泊中。

    “啪。”这是皮鞋踏进水泊发出的响声。

    为什么会有水泊?

    徐长嬴大脑一片空白,他缓缓低下头,发现那是鲜红的血液,因为还非常新鲜且量大,以至于没有任何氧化干涸的迹象,只一脚踏进去就就溅起了3厘米左右的血滴,染红了徐长嬴的深褐色西裤的裤脚。

    就在这时,感官才像是被唤醒一般,徐长嬴闻到了一股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潜藏在那浓厚的东方熏香之后。

    徐长嬴看着地下的血泊,顺着血泊的来源抬起头,看见半掩住的套房房门,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正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他的血液就像是无法停止一样,还在涓涓地往外流淌着。

    死亡时间不到3分钟。

    意识还未回笼,大脑就已经自动开始运转起来了,徐长嬴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近万平的建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眼看着安检的!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啪嚓。”突然,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出现在徐长嬴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的背后有人。

    几乎是在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恐惧如同电流一般在徐长嬴浑身上下闪过。

    他根本来不及拔枪。

    1点25分。

    巨大礼堂里的灯光在总控调整下缓慢地暗了下去,聚光灯打在演讲台上,巨幕上也浮现出LSA大会的一长串英文全称。

    致辞者是LSA的一个荣誉理事,他是去年诺奖的获得者,是个法国人,但英文十分流利,以至于赵洋耳麦的翻译器翻得很清楚,但赵洋没听一句就将翻译器关了,并调到蔡司小组的频道,低声道:“徐长嬴为什么还没来?”

    库珀的声音响起:“我在靠近门的这边也没有看见艾德蒙长官。”

    贵宾室里的蔡司看了一眼站在内门口的极优性alpha,低声道:“文森特,你问一下布莱克。”

    文森特答了一声是,随即布莱克的声音就被接入了频道,拉美裔青年也坐在会场里,此刻压着嗓子疑惑道:“十分钟之前艾德蒙长官去了五楼查看追踪器停留在房间里的人员,他说五分钟后就下来。”

    蔡司闻言不知道为什么胸腔猛地一滞,他抬起眼,看见夏青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信息,一旁的LSA秘书正微笑着走过去,想要替这位下任LSA首席保管手机。

    1点27分。

    “嗡。”

    会场里数十人的手机同时亮了,有的人因为没有关震动,甚至发出了同一的嗡嗡声。

    无一例外,全是AGB专员。

    但也包括赵洋邵巧巧等人。

    赵洋下意识打开手机,发现那是一条邮件消息。

    “跑。”

    烈日下与安全部门负责人站在一起的劳拉看着手机中的邮件,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巨幕后的贵宾室里,夏青与蔡司的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夏青的手机已经递到了LSA秘书的手中,而蔡司在打开手机看到那一个字的一瞬间,脸色骤变,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还有2分钟上台的极优性alpha,厉声道:“现在就走,快点!”

    贵宾室里的LSA秘书处和IGO行政人员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什么?”

    即将结束致辞的会场里突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占据27个专员一半以上都是欧洲分局的人,他们中的好几个甚至看不懂中文。

    朗伯道:“艾德蒙警督发的是什么?”

    朱利安道:“应该是跑(run),真奇怪,为什么就发了这一个字?”

    林恩道:“不会是让我们现在离开会场吧?”

    一个欧洲专员:“他不会是在说有恐怖分子吧?”

    又一欧洲专员:“他疯了吗?是不是表演欲太强了。”

    第三个欧洲专员:“其他警督都没有表示,别管他。”

    1点28分。

    赵洋滑动界面看见了那个发件人是“Edmund”,他一扭头看见齐枫手机中居然也是一样的界面。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坐直身体,不顾林殊华异样的眼光,俯身趴在桌子上向前看去,果然看见邵巧巧、班杰明、李嘉丽、梅明轩、虞全等人的手机中都是一模一样的界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发现甚至连林殊华身侧的唐攸宁手机的界面也是一样的。

    “疯儿,”赵洋面色苍白,一把抓住了一脸疑惑的齐枫,颤声道,“你快走。”

    这是徐长嬴的群发邮件,而且是勾选全体联系人的群发邮件——他没有任何时间勾选特定的联系人,以至于只能来得及给所有联系人发一个“跑”字。

    他是处于什么样处境,或者说是发现了紧急巨大的危险,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然而就在赵洋话音刚落的这一刻。

    1点29分。

    台上的致辞人开始宣布:“接下来由来自中国的基因小组,以及LSA青年理事——”

    一瞬间,就像是有个无形的,人类感知不到的冲击波在会场中爆发了。

    音响、巨型显示屏、总控灯光,以及每一个人手中的手机屏幕,全部熄灭了。

    就像是在同一时刻,整个建筑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消耗光了电量,瞬间成了无用的电子垃圾。

    人群中发出了嘘声。

    而在嘘声响起的下一秒,是枪声。

    “趴下!”是梅明轩的声音。

    齐枫反应迅速立刻听令卧倒,林殊华坐在椅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接着下一秒,他就看见赵洋面目狰狞地将自己扑倒了。

    而就在这时,林殊华睁开眼,看见昏暗的光线里,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沿着台阶由上而下安静地走了下来。

    最为诡谲的是,在黑暗中最显眼的并不是那冒着枪火的枪口。

    而是那些人脸上诡异的,形态不一的石膏面具。

    第105章

    “什么?直播中断了?”

    阿布扎比下烈日下的劳拉皱起眉头, 她摘下墨镜,看向网络员和安全部门负责人。

    为了保证全球直播信号顺畅,阿拉伯人在上午10点时调配了三辆信号扩容车想要开进酒店中, 但是处于安全考虑,AGB方的劳拉并没有答应, 而是与安全部门负责人周旋谈判, 最终同意将这三辆车开至酒店外的东南角,那里与礼堂直线距离最近。

    不算建筑遮挡,直线距离只有200米。

    劳拉只带了蓝斯手底下的二级专员林恩,其实这种小事用不上她,只是她向来讨厌开会, 所以跟出来透口气。

    包括蓝斯, 塞缪尔等高级AGB专员在内的人此刻应该都在礼堂里聆听中国小鬼的跨世纪汇报。

    阿拉伯人探出头对着林恩着急喊道:“我们的车子熄火了,仪器全都打不开了!”

    林恩闻言疑惑道:“熄火?其他车子呢?”

    谁知另一辆信号车辆的车门也被推开,跳下来的网络员也用带有口音的英文道:“不对, 所有电子设备都打不开了!”

    “怎么可能,”林恩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掏出手机, 结果发现按了开机键, 手机毫无反应。

    劳拉正站在信号车的车门旁, 她身边的哈默德也正拿着手机急得冒汗:“我的手机也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在闭幕式上发生这么大的失误。”

    40摄氏度的高温里,林恩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全球媒体都在关注的LSA大会,他也焦急无比重启着手机,想要迅速联系会场里的布莱克他们问一下情况。

    “不用重启了。”

    林恩听见身边的女性警督没有温度的话语响起,他抬起眼, 只见劳拉双眼紧紧盯着酒店的穹顶,脸上浮现了极其恐怖的冷厉之色,就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是电磁脉冲炸弹。”

    林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一级警督在说什么,为什么会场里会有电磁脉冲炸弹——这可是全面戒严了半个月,没有任何外来人员的封闭场所!

    “去通知AGB总部和政府当局,现在立刻马上,这是红色暴恐事件!”

    “是!”心神惶恐的林恩几乎是下意识就朝着一旁自己的车跑去,但是不到半秒后,他就听见劳拉在背后怒喝道:“不能开车,这边的车辆启动系统全部损坏了——用腿跑,抢游客的手机,或者拦别人的车,来不及了!”

    武器、手机、网络、车辆等一系列现代设备都会在EMP(电磁脉冲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变成电子废物,高功率电磁波会烧毁爆炸点附近的所有电子元件,也就是说,现在那个坐满国际人士的大厅成为了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方圆200米彻底沦为了前现代世界。

    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安全部门负责人哈默德几乎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揪住了哈默德的领子,他看见了女性alpha犹如铁铸的面容,那双灰色眼眸压抑着某种疯狂之意。

    “你现在还有多少人能用,我要进去——我的同事和孩子们都在里面。”

    与此同时。

    千人会议厅里,枪声和尖叫声充斥在整个封闭的会场里,每一个惊恐绝顶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错误的时空,面前的一切就像突然崩坏的游戏世界。

    MP7的恐怖速射几乎一瞬间就压制住了会场里的每一个AGB专员,面带石膏面具的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犹如突然出现的鬼魅,他们从会场的后方各个角落冒出,且像是早已清楚AGB和IGO的布局,抢先火力压制有武器的专员。

    赵洋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重案组精英,应当已经见过最残忍和可怕的场景,但是当冲锋枪的枪火声在近在咫尺的耳边炸开时,铺天盖地涌现的惊惧感让他几乎一动都动不了。

    因为这不是安宁和平的国家公安能够面对的惨状。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坐在会场最前方的IGO的8位理事身侧的专属保镖反应最为迅速,立刻掏枪回击,在从后方包抄的恐怖分子还未靠近时,护送着整个会场里权力最高的这群人狼狈地撤退。

    而场内的5位警监和数十位高级警督也反应迅速,他们所坐的位置也都靠近不同国际组织的高层官员,例如AGB安全理事会和LSA的名誉科学家,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带领这群人往最靠近的出口撤退。

    而剩下的手无寸铁的参会人员就悲惨了,尖叫着抱着头钻在桌子底下,有胆大靠近出口的几人也想冲出去,但不幸被交火的流弹击中,瞬间没了声音。

    但这样的抵抗在突如其来的暴恐袭击中并没有支撑几十秒,很快枪声就渐渐停止了下来——在十几个高官和武装安全人员幸运逃出会场之后,剩下的AGB专员被困在会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必要。

    1点31分,来自LEBEN的幽灵突然出现在世界瞩目的LSA大会上,并花了短短45秒就控制了整个会场,拥有了900多名人质。

    无人知晓,他们是如何出现的。

    做足了全方面安保措施的LSA和AGB的每一个人员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惧和迷茫之中。

    枪声停下的第一瞬间,扑倒林殊华的赵洋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后的齐枫。

    好在齐枫也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毕竟是比普通人更加专业的警察,反应速度更快。

    枪击结束后的寂静更加让人感到恐惧,整个庞大空间在骤然停电后陷入了昏暗之中,哭泣声和呻吟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传出,赵洋通过枪声能够判断这个会场里至少出现了十位手持冲锋枪的暴徒。

    几分钟后,赵洋突然听见一个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听起来是在他的10点钟方向。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压住面色铁青的林殊华,随即轻轻起身,偷偷在昏暗光线的掩饰下,探出头看向外面。

    戴着石膏面具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足足有15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每个人身上都至少配着一把MP7或者野牛-2——这是剩下的持枪人员不再抵抗最重要的原因,在可怕的火力差距下,反抗只能是送死。

    而此时,赵洋看见了好几个巨大的黑色箱子,非常大,两个**才能拎起一个,此刻,已经有7个恐怖分子站在了演讲台上,占据了更高视角以增强对全场的掌握。

    而聚集在演讲台的恐怖分子正在从那些箱子拿着什么,赵洋心跳如鼓,他们所处的西南角坐席与演讲台有着20米左右的距离,与前后的出口都相距甚远,所以梅明轩在刚刚第一时间发出的是躲避的指令,而不是开火。

    不然他们与徐长嬴小组的人头都不够一梭子的。

    就在这时,赵洋终于看清那些面具人在从箱子里拿着什么,应当是通讯器等电子设备,还有一种类似电子项圈的东西,当他们将其佩戴后,赵洋听见了诡异的电子音——是变声器。

    奇怪,赵洋心头闪过一阵疑惑——为什么这些人大费周章现在才佩戴这些贴身设备。

    但一秒后,赵洋看了看手中息屏的手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冒了出来——难道是电磁脉冲炸弹?

    因为高频率电磁波一瞬间毁掉了方圆几百米的电子设备,所以他们将要使用的电子设备装在特质的金属屏蔽箱子中。

    可那是军方也极少使用的高科技武器,为什么这些邪教分子能够搞到手?

    而紧攥着手机,赵洋不免又想到了三分钟前的那条邮件。

    他的心脏像是被拴上了巨石,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知道徐长嬴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了LEBEN的出现,并在其即将入场前给所有人发布了最后一条警告。

    很有可能,他是在寻找那些失踪的官员时撞见了LEBEN,但现在通讯手段全部中断,赵洋不敢想象徐长嬴现在是否还在安全。

    正当赵洋内心颤抖时,他听见了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一道强光扫过他的脸——暴徒们已经重新装上了电子设备,正在用强光手电筒从四面八方开始搜查参会席位。

    赵洋意识到,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夏青——蔡司应该已经与夏青在收到短信的时候紧急撤离了。

    果然,大约三分钟之后,十几个暴徒拿着手电筒搜查完了整个会场,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为首的暴徒一脚就踢翻了中国基因小组中的一个男性科学家——他们在一开始并没有被保镖们护送走。

    那个穿着白西装的男科学家不由得痛呼一声,他身侧的乔冰心立刻扑上去将他扶了起来并护在身后,只是她的身躯太瘦弱了,下一秒她就被薅住了头发拖倒在地上。

    就在同时,赵洋听见了不远处邵巧巧的低声悲鸣——她也看见了。

    畜生,赵洋心中涌现出了滔天的怒意,但他更恨自己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些恐怖分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想要屠杀式暴恐,他们刚刚就不会停下手中的枪。

    “将他们拖出来。”为首的石膏面具人发出诡异的电子音。

    在血腥味逐渐弥漫开的会场里,四个基因小组的科学家被率先拖上了演讲台,恐怖分子娴熟地将其双手反捆在身后,并用冲锋枪口压在他们的头上逼迫他们低头跪在台上。

    随即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他就看见面具人首领抬了抬手,五个面具人就齐刷刷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强光手电筒先是打在布莱克等人的脸上,下一秒,AGB专员就被一一抓了出来,欧洲的专员在一开始的逃跑走跑了三个,还剩下七个。

    那七个专员被冲锋枪指着,一被拽出座位就被缴了械,随即站在最前面的恐怖分子似乎是在差数,“还差三个。”

    就算是赵洋也能听懂这句简单的英文,随即他与林殊华对视一眼,但林殊华也摇了摇头。

    而此刻在林殊华的身边是唐家兄弟,唐攸安脸色惨白,但还算镇定,还能用一只手搂着他们唐家的宝贝继承人,至于唐攸宁不知道是被吓傻还是吓昏了,抱着脑袋蹲在桌子底下一声不吭。

    就算是不知道差什么3个,赵洋也能感受到浓厚的不详感,他也和唐攸安一样,死死将齐枫搂住藏在桌子下。

    那7个专员被带到了最前面,但不是演讲台上,而是演讲台下,而这时手电筒在赵洋这一片又扫了一圈,幸好没有扫在邵巧巧和李嘉丽那边,但下一秒那个手电筒光直直照射在梅明轩的脸上。

    梅明轩也被缴械带走了,但军人出身的他反应是一群人中最淡的,平静地看了一眼暴徒,那暴徒似乎觉得他的表情不够好,顺手就用枪托在他的额头上狠狠砸了一下。

    赵洋看着鲜血从梅明轩的脑门上流淌下来,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但下一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电筒的强光就照射在了他的脸上,赵洋冷不丁被强光刺痛双眼,刚伸手去挡,就听见诡异的电子音响起:“你们三个,站起来!”

    赵洋的心脏瞬间掉了下去,他几乎失去知觉,但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他为了心中的一点希冀站了起来,随即他身侧的林殊华也根据要求站了起来。

    但那个该死的面具人并没有放过赵洋,而是将手电筒直直照在他的右手侧的桌子底下的齐枫:“那个也站起来!”

    赵洋几乎目眦欲裂,但林殊华却攥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激怒对方。

    唐攸安搂着唐攸宁几乎不敢抬头看,而赵洋身侧的齐枫也不是个孬种,毕竟是个警察,虽然心怀恐惧,但还是抬起脸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女人?”

    面具人的手电筒光照射在齐枫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上,赵洋听见面具人的瘆人电子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大的身形是一个女人。

    “算了,你坐下。”面具人嗤笑了一声,话音未落,赵洋就立刻用劲一把将齐枫按了回去。

    “那你站起来。”

    能量守则规律,有人幸运就有人要完蛋,手电筒放过齐枫后直直照射在林殊华的左侧。

    “啊?”唐攸宁抬起没有血色的精致脸庞,整个人瞬间宕机了。

    唐攸安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弟,一向儒雅平和的他立刻气息不稳地用英语道:“我可以去。”

    “不,就要他,”话音未落,站在会议桌边的恐怖分子一手端着冲锋枪,一手就薅着唐攸宁精心保养的头发将他抓了起来。

    “啊——我自己能站起来,”倒霉的唐攸宁惨叫一声后,眼泪汪汪地小声用英语抗议道。

    那面具人没想到这个优性alpha这么孬种,把他抓出来后也是没有搜到任何枪支,用冲锋枪抵着将其推向了前面,而紧随其后的林殊华和赵洋被搜身缴械后也被推着向前走。

    而就当赵洋来到演讲台前,看清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的场景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那是并排摆放的十具尸体,有的面朝上,有的面朝下,有好几个赵洋甚至眼熟,因为他们都是这三天一起工作打过照面的AGB专员。

    赵洋三人被推着站在尸体的左侧,而其他七个AGB专员则被强行逼迫站在尸体的右侧,几乎所有人心中同时都冒出了同一个可怕的预感。

    赵洋面色惨白,他抬起眼,看见举着冲锋枪站在自己身前的面具人,又看见了这群恐怖分子重新架起的摄像机和电脑。

    “滚开!”就在这时赵洋听见面前的恐怖分子用冲锋枪杵了一下站在最边上的唐攸宁,伸手拿过他递过去的什么东西就要扔地上。

    “30万美金。”唐攸宁抽泣了一声。

    恐怖分子高高扬起的手顿住了,随即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块百达翡丽,然后沉默地将其揣进了兜里。

    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半分饶过唐家继承人的意思。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几乎精神崩溃的赵洋差点笑出声——徐长嬴这个疯子学弟也是牛逼,居然想到贿赂恐怖分子。

    但他一看到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强烈几乎要吐的恐惧和恶心就又几乎将他撕裂开来。

    “数量是对的。”

    正如所有人的预感那样,瘆人的电子音响起。

    赵洋远远看见了齐枫惊恐痛苦的眼神,随即就听见身后演讲台上的面具人缓缓开口:

    “先杀20个。”

    唐攸宁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奇怪的是,这一瞬间,赵洋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他脑海唯一的念头是——徐长嬴现在干什么呢。

    枪声骤然响起-

    时间回到1点25分。

    徐长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声,他知道那是人。

    但踩在血泊中的他无法立刻抽出枪,一瞬间,心率过高以至于徐长嬴产生了一阵耳鸣。

    就算如此,他还是拔出了枪,猛地转过身。

    那是五十米外一扇被打开的房间门。

    有人打开了那扇门看见了他,但又回到了房间。

    徐长嬴懵了。

    徐长嬴举着枪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然而未等他有时间思考,他突然看见远处电梯上方的数字在跳动——有人要来了!

    来不及思考,徐长嬴低头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鞋子,咬着牙硬着头皮朝着那扇被打开的门狂奔而去。

    当他一把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蓝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银白色西装的白人老教授——背过大部分参会名单的徐长嬴认得他,他是一个英国籍的LSA名誉理事,已经退休15年了,履历相当辉煌,是早期LSA几家顶级实验室之一的创始人。

    “安德烈先生?”徐长嬴攥着枪呆呆道。

    “安静。”老人神情木然,用英文道,“把门关上,把鞋脱下来。”

    徐长嬴立刻关门锁上门,此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只能听他的将鞋脱下来。

    老教授也将自己脚上的皮鞋脱下,并穿上了踩了一地血脚印的徐长嬴的皮鞋。

    “穿上鞋子,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能做的事了。”

    这个叫安德烈的老人似乎被抽走了全部的情绪,给人一种近乎非人的诡异感,浑浊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面前的AGB专员胸前的徽章。

    徐长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就像刚刚那个房间里的人一样。

    很快,徐长嬴听到门外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穿上老人的鞋子,向着套间里奔去,但是越着急他的大脑越是转不起来,最终他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攥着枪咬着牙爬进了床底。

    就在徐长嬴刚爬进去,套房的门就被狠狠砸响了,那砸门声异常急促和恐怖,几乎门外有着什么怪物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徐长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点开邮箱,看了一眼时间,心脏宛若被一只手揪住了一样,他手指颤抖着只来得及打出“跑”,接着选择全部联系人点击发送。

    快点,再快点。

    进度条终于推进到100%。

    “发送完成”的字眼刚跳出,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是那个LSA的老教授自己打开的。

    是谁,徐长嬴攥紧了手中的手枪。

    下一秒,他看见了自己那双沾了血的皮鞋正在一步步向后倒走着,随即一双作战军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紧接着是两双,三双,四双。

    徐长嬴听见了冲锋枪上膛的声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呼吸声屏住了——如果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没有人说话,但座椅翻倒的声音响起,徐长嬴又听到了挣扎的动静,他知道这些人正在将老教授如同上一个死者一样用绳子捆死在了座椅上。

    “你知道我们会来。”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说的也是英文,但徐长嬴能从发音听出这个人是个德国人,他立刻下意识打开手机中的录音器。

    然而谁知下一秒——“啪”的一声,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电流声响起,徐长嬴的手机瞬间黑屏了。

    与此同时,整个套房里的灯光、电脑、智能家居也瞬间关闭,beta警督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看着,不详的预感彻底被验证。

    “看来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了。”

    说话的男人笑了一声,随即一脚踢翻了椅子,80岁的老人连带椅子重重摔在地板上,一瞬间,徐长嬴看见了白发老者的浑浊双眼正与自己对视着,他们彼此之间隔了20米。

    那只作战军靴踩在安德烈老教授的脸上,并用力狠狠旋转着碾了碾,轻声道:“你有两个女儿是吗?一个在伦敦,还有一个在多伦多。”

    “她们已经离开我很久了,”老人木然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和惧怕之意,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像是公文包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三十秒后德国人的声音变成了瘆人古怪的电子音,徐长嬴知道他们戴上了变声器:“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这不公平,”安德烈教授颤声道,“你们违背了伟大的雅赫维与我的誓约,我生命的最后十年属于我自己。”

    听到雅赫维的一刹那,徐长嬴瞪大了双眼,也看见了LSA老教授眼中无尽的悔恨和惭愧。

    现代变声器将人类的声音扭曲的宛若现实中显形的魔鬼,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华丽房间的不同方向,在浑浊的眼泪从苍老的脸庞上滑落的那一刻,德国人切掉了安德烈的第一根手指。

    徐长嬴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浓厚的血腥味和凄惨的哀嚎里,魔鬼与老人之间的话语交替响起。

    “你进过‘伊甸园’是吗?”

    “……是。”

    “在哪一年,在哪里?”

    “1987年,在塞尔维亚。”

    “所以,你见过弥赛亚?”

    “……不,我没有见过啊啊啊啊——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见过!”

    又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被扔在地毯上。

    “不可能!他在伊甸园里诞生,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不,他不在,请相信我,孩子们,我没有说谎。”

    “你在那时候制造了多少个实验品?”

    “137个。”

    “你在说谎,你说的数目与你的同事可对不上。”

    “我没有,我1990年就离开了,我记得很清楚……求求你放过我,让我以死赎罪吧……”

    “名单里显示你是1994年才离开,你是第三个伊甸园计划最后一批离开的人,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有实验品成功了是吗?”

    低沉嘶哑的电子音在血腥味蔓延的豪华房间里响起,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教授只能下意识地摇着头,痛苦地喃喃道:“没有,孩子,那是屋大维的幻想。”

    徐长嬴瞳孔微微一缩——果然是考伯特的手下,但代号“屋大维”的皇帝找LSA和IGO的高级官员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当安德烈说出“屋大维”时,锋利的匕首就扎在了他的躯体上,让这个年迈的老教授再度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另一个面具人的声音响起:“谁让你直呼emperor的名讳的?”

    “对不起,我很抱歉,”白发老人痛苦地喃喃着,他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但是,实验从未成功过,相信我,假如上帝让我成功,我做什么都愿意。”

    “真是可笑,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在呼喊旧民的上帝。”面具人语气森然道。

    话音刚落,徐长嬴就看见一双靴子的主人跪在地毯上,像是在给英国教授注射着什么药剂。

    不过5秒钟,老教授的呼吸开始急促,面孔涨成紫红色,徐长嬴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就在这时面具人们才开始慢里斯条地问道:

    “你自认为自己是上一代弥赛亚的附庸,一手扶持起现在的弥赛亚,就能够安详下地狱了?——回答我,最后一批成功的实验记录在哪儿!”

    “没有成功,没有,那是假的,”安德烈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卡住般的声音,他神智不清地死死盯着徐长嬴的方向,眼含热泪道,“……成功也是假的。”

    “上帝,原谅我,我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

    说完,安德烈的精神几乎已经崩溃了,年迈的他已经到了生命的边缘,最后残存的意识居然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你还在说谎!”那四个面具人似乎没想到用了药,面前的老人居然还在嘴硬,为首的面具人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怒意,狠狠抬起手用枪托砸在安德里的头上。

    “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成功了!”

    “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的女儿成为大卫城里的拍卖品。”

    当最后一句威胁落下时,面色潮红几乎崩溃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悲鸣。

    “……没有成功,伊甸园没有意义,相信我,那只是罪恶的集中营!”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锋扎进了这个荣誉加身的LSA科学家的左眼球里,强烈的疼痛燃烧起了他最后几分钟的生命,而此刻恶魔还在紧紧相逼:

    “成功后的数据放在了‘约柜’里,对吗?

    ‘约柜’当年是在谁的手中,他交给了弥赛亚——是谁交给他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鲜血从老人左眼中汹涌地流淌出来,他以嘶哑的声音痛哭道,“我只是被雅赫维诱惑进入了伊甸园。”

    “我太自大了,都是我的错,根本没有成功的试验品,没有约柜,没有雅赫维,上帝啊,不,连上帝也不存在,求求你孩子,相信我,让屋大维放弃吧……”

    徐长嬴看见鲜血几乎将昂贵的驼绒地毯浸透,他亲眼见证着这个闻名世界、高不可攀的LSA荣誉科学家以这般凄惨卑微的模样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徐长嬴看见那双军靴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装着消音器的冲锋枪响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房间都溅起了可怕的血花和碎肉。

    就算距离有20米,但在9毫米口径的冲锋枪的冲击下,还是有人类的皮肤碎块喷溅到徐长嬴的面前。

    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盛怒的LEBEN成员开了长达12秒的枪,将方才还是鲜活的人类直接打成一堆辨认不出人型的碎肉。

    浓厚的血腥味几乎熏得徐长嬴要呕吐出来,但他还是死死攥着枪屏住呼吸,期待着这群屋大维的走狗在泄愤后立刻离开房间,前往下一个审判的地点。

    枪声停下后,面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有用的老东西。”

    而这时,另一个面具人有些迟疑道:“给他注射的是纯度最高的glory,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不,这个蠢货应该没有接触过约柜,只是一个狂热卑贱的基因学家。”

    Ark of Covenant,约柜,徐长嬴只觉得这群傻逼邪教分子又在打哑谜。

    但是根据基督宗教文化,以及刚刚他们的说辞,这个“约柜”应该是LEBEN里的某个代表着权力的至关重要的东西,并且好像在上个弥赛亚死亡后,被某个成员藏了起来,交给了现在第三代弥赛亚。

    该死的,原来是邪教内部夺权。

    但这群傻逼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徐长嬴盯着那几双在客厅中来回走动,似乎是在寻找可疑文件的靴子——他妈的他可是把所有酒店人员的名字都背了下来!

    每一条安全通道他也都派安全员按时例行检查了,到底还要他怎么做,这些人是穿墙进来的吗?

    趴在床底下的徐长嬴满头大汗,心急如焚,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被烧毁的手机——刚刚一瞬间无声爆炸的绝对是EMP,就算是小型的非核致电磁脉冲炸弹,它的功率也会导致方圆几百米的所有通讯彻底中断。

    因此他现在无法联系上夏青,也不知道他们会场那边有没有遭遇袭击。

    他妈的,这四人能不能快点出去,蜷缩在床底的徐长嬴攥紧手枪,满怀怒意和焦急猛地抬起脸,对上了一双隐在石膏面具下的灰绿色眼睛。

    那双作战靴也停在那个非人面具旁——为首的恐怖分子正蹲在床侧静静看着自己。

    什么?

    十分之一秒里,徐长嬴的心脏彻底坠了下去-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赵洋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硬。

    但下一秒,站在他面前的恐怖分子却突然抬起枪口,转向着右侧疯狂开枪。

    赵洋猛地侧过脸,看见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右侧的几个AGB专员居然拼死成功抢夺了面前恐怖分子的冲锋枪,并开始与其交火以换取从右侧通道逃跑的机会。

    而还未等赵洋反应过来,一股汹涌的信息素猛地出现,以强烈的威慑意味将五米以内的所有人瞬间裹挟进去,包括站在赵洋三人面前正在开火的恐怖分子。

    根据那股栀子花味的信息素,赵洋立刻知晓——这居然是那个唐家小子的信息素压迫。

    ——但这个傻逼你把我也压迫进去了啊!

    开火的恐怖分子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上,而赵洋也因为高级别的信息素压迫而脸色苍白,浑身动弹不得,但也就在这瞬间,他感觉身侧的林殊华狠狠推了一下他。

    一股不一样的信息素压迫再次从赵洋身边爆发,接替压制住附近的暴徒,赵洋被猛地一推也勉强获得了身体的行动力,他憋着气下意识一脚就踹在了面前LEBEN成员的身上,将其狠狠踹翻。

    “跑!”

    几乎是本能般的怒吼,赵洋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听到了不知谁的声音,他只觉得眼前一模糊,他就被人拽着向着左侧的通道外狂奔而去。

    摇晃的视线里,那个释放信息素压迫的唐家优性alpha居然还踉跄了一下,反而跑到了他的身后。

    MP7的4.3毫米子弹与野牛-2的9毫米子弹在赵洋的身侧不断穿梭着,赵洋知道无论是哪一口径打在他的身上,他今天都一定会交代在这里。

    信息素压迫加上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让赵洋整个人昏昏沉沉,一路狂奔,他的耳边一直持续着枪声的幻听,直到拽着他的人再也跑不动了,将其拖进一个楼道里。

    赵洋的肺几乎要炸开,他这时才看清一直拽着他夺路狂奔的就是林殊华,平时矜贵雍容的林家大少爷此刻也满头大汗,头发散落在额前,整个人面色苍白狼狈不已。

    赵洋先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逃了出来,但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齐枫!妈的齐枫还在交火现场里!

    他怎么能把她扔在会场里,那该死的邪教分子如果还要再杀满20个人,他们一定会去挑剩下的AGB和刑事小组人员!

    齐枫,甚至邵巧巧都会变成他们的替死鬼。

    “你怎么了?”林殊华还未呼吸平稳,立刻问着突然弯着腰崩溃的赵洋。

    “我要回去。”

    “什么?”林殊华懵了。

    赵洋整个人浑身颤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枫还在里面,我不能放她一个人死了。”

    林殊华脸色瞬间变了,他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言喻地愤怒:“赵洋你是疯了吗?你既然想送死,你刚刚和我跑什么!”

    赵洋整个人都宕机了,这一时刻他的思维混乱无比,而林殊华则盯着他惨白的脸,眼中泛出恨意:“我真不知道你居然变得这么伟大,齐枫、徐长嬴——谁都值得你送死!”

    “赵洋你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逃出去向支援队伍提供会场和恐袭消息!那样才能有可能救下里面的人!”

    话音未落,林殊华和赵洋就听见酒店走廊远处回荡起枪声。

    是恐怖分子追了出来。

    赵洋靠着墙捂着脸,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他哑着嗓子艰涩道:

    “没错,没错我们得跑出去,他们马上就会第一时间搜查楼道,但是他妈的!我们没有枪,必须先找地方尽量躲着——”

    话没说完,赵洋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把MP7。

    赵洋和林殊华都懵了。

    赵洋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幻觉。

    他缓缓转过脸,抬起眼。

    只见面色惨白的唐攸宁手里拎着保险还开着的冲锋枪,准确说他拎着冲锋枪的枪托,正抬眼望着赵洋,磕磕巴巴道:“你,你会用这个吗?”

    我靠。

    “你他妈怎么会有这个!”赵洋觉得自己疯了。

    话音刚落,他才猛地想起来怪不得刚刚站在最靠近出口的唐攸宁踉跄了一下,反而跑到最后去了。

    ——敢情这个死小孩是去顺手夺那个恐怖分子的冲锋枪了!

    而且还就这样拎着跑了一路。

    “你学长真没白疼你,”赵洋咬着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的笑,他在握住MP7枪身的一瞬间甚至都觉得有些恍惚,于是使劲晃了晃脑袋,看了一眼幽暗的楼梯道。

    “走,现在下楼从厨房通道走。”

    徐长嬴在刚来到这个酒店的第一晚,就将包括员工通道在内的好几条路线发送给了所有的安全小组。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杞人忧天,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赵洋跑在最前面,林殊华其次,唐攸宁跟在最后面。

    飞速下楼不到30秒,赵洋就看见了员工通道的金属单向门。

    然而,就在赵洋伸出手即将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

    “嘎达”一声。

    门把手自己转动了起来,赵洋一瞬间头皮发麻,立刻抬起枪口正对着那扇金属门。

    下一秒,门被猛地打开,几乎就要扣下扳机的赵洋也看清了来者的脸。

    一瞬间他和身后的林殊华、唐攸宁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们?”

    “夏青?”

    浑身是血的蔡司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里也端着一只冲锋枪对着门外,几乎与赵洋枪口对着枪口。

    而他身后正是同样浴血的夏青,手里居然也拿着一支手枪。

    林殊华最先反应过来,随即不可置信道:“你们为什么没有逃走?”

    夏青抬起眼,先是看了一眼赵洋,又看向三人空荡荡的身后,眼中压抑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站直身体,擦了擦脸上的血。

    “前面有LEBEN的人。”

    赵洋三人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没想到两边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后面的追兵也即将追上来,这可怎么办。

    但半秒后,蔡司却松开了门把手,给赵洋三人让出路。

    “我们把他们都杀了,所以回来找你们。”

    赵洋闻声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只见夏青也已经转过了身,冷静道:

    “走吧,一切正好。”

    赵洋握着冲锋枪的手不知为何颤抖了起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哑声道:“齐枫、徐长嬴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明白,”夏青看向他,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轻轻颔首,淡声道:

    “我会再回来找他们的。”

    第106章

    2022年10月9日, 14点07分。

    皇宫酒店外已经是水泄不通,数十辆警车与军用车包围了酒店的主楼——一座占地近50公顷的阿拉伯宫殿式建筑。全副武装的特种士兵不断从装甲车里跃出,手持着冲锋枪将媒体等无关人士隔离在警戒线外。

    “劳拉!”

    穿着防弹衣, 拎着军用头盔的女性alpha大步流星地穿梭在持枪的士兵里,而一个人从她身后的指挥所里冲了出来, 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现在你不能进去!”安柏面露愠色道, “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我不会准许你进酒店的!”

    劳拉的身边跟着5个覆面的阿拉伯特种兵,她一停下,特种兵小队也都停了下来。

    劳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俄罗斯男人,“你记错了, 我已经不是亚洲分局的人了, 欧洲分局的局长刚刚已经同意我的行动。”

    “那是因为纽曼是个他妈的懦夫,他不想担责任,所以让你去当替死鬼!”安柏怒道, “他作为最高长官刚刚才抛下自己的属下自己逃了出来,你怎么能听他的命令!”

    “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属下在里面等死,”身材高大的女性警督居高临下地盯着还穿着高级西装的男人, 灰色的眼眸中闪着寒意, 冷冷道:

    “我管你们当官的心里想着谁给自己替罪, 怎么逃避追责, 我现在只想他妈的进去, 进去救我的同事你懂吗?”

    “我们当官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安柏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与自己共事了整整20年的女性alpha,当他看清劳拉眼中的敌意时,这个向来不着调的亚洲分局局长只觉得胸腔一滞几乎无法呼吸。

    但下一秒,这个“专员”局长眼中也闪过一丝恨意,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劳拉怒喝道:“你以为就你有种吗?我是不想进去吗!你进去就是送死!上千名人质, 从顶楼到地下室,连他妈的LSA的人质身上都绑了炸弹,你进去只会害死所有人!”

    说着,安柏扭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接受紧急治疗的十余人——IGO的所有理事都逃了出来,连带着还有LSA的现任首席、秘书长等人,他们是在AGB欧洲分局局长纽曼和几个高级警监警督的掩护下撤离的。

    奥兰多那个秃头美国人毫发无损,或者说IGO,LSA和AGB的最高掌权者都没什么伤,纽曼在第一时间就让身边的下属立刻掩护他们撤退,在子弹扫射之前第一时间逃出了会场,并通过LEBEN成员还未封锁的前厅通道快速逃了出来。

    受伤最重的就是负责火力掩护的高级保镖和AGB警督,例如蓝斯。

    法国警监半边身子全是血,他坐在临时指挥中心的外侧,此刻身上的西装衬衫被医护人员全部剪开,露出了被打中的左肩和小臂,一旁的医生正在给他扎止血带紧急处理出血。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一向冷静和煦的alpha长官此时却一脸木然,他似乎没有痛感,任由医护人员处理着他身上的枪伤,双眼漠然地盯着不远处迷彩军事篷布下的电脑屏幕。

    那是10分钟前突然发布在油管上的一个35秒的视频。

    视频正来自于全球瞩目却突然中断直播的LSA大会会场,在昏暗压抑的光线里,镜头先是聚焦在演讲台上跪着的一群IGO官员与LSA成员,接着在扫过那些惊恐不定的面孔以及他们身上的爆炸|物后,又突然下移至演讲台下。

    镜头故意缓慢对焦在戴着石膏面具的恐怖分子正拖动排列着的,二十具青壮年人类尸体。

    一大半全是欧洲AGB专员,而镜头最先扫过的三张面孔就是蓝斯小组的年轻孩子——除了林恩以外的所有人。

    第一时间狂奔去通知IGO和当局的林恩因为被劳拉叫住跑腿无意间捡回一条命,但此时这个年轻的alpha专员已经陷入了崩溃,甚至当看到视频的时候,他都无法相信半小时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同伴一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作为高级警监的蓝斯在会场中与局长纽曼一起坐在奥兰多等人的身旁,所以当枪声响起了的第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听着上级的命令一起掩护这些官员撤离,但也因此将自己负责的07小组的组员抛弃在了会场。

    实际上,已经成为二级警监的蓝斯是不用再做专员工作的——“警监”作为高级官位职称并不与“警督”在同一体系中,但在陪同自己一起转来欧洲分局的肖提前离职后,蓝斯看着新到的一批实习专员,他还是选择在隐退前再带一批后辈出师。

    然而此刻,这个经历过无数惊险事件的老警督盯着屏幕里不断重复出现的布莱克等人的面孔,整个人彻底坠入了后半生都无法逃脱的深渊之中。

    看着神情麻木的老朋友,劳拉咬着牙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天知道她刚刚在看到视频里尸体的一瞬间是什么滋味——如果那个中国小子的脸也出现在里面,她不敢相信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柏,你也看见了,夏青并不在视频里,警报邮件也是徐长嬴发送的,”劳拉戴起了头盔,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亚洲局长,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用中文道:“他们可能正在酒店里的某处等着我。”

    “我在15年前就答应小鬼我会为他们负责。”

    安柏似乎要说什么,但未等他来得及说出口,女人就转身带着第一批特种士兵走进了酒店之中-

    鲜血彻底浸透了奢华套房的昂贵地毯,并缓缓地汇聚在一起,接着如同小河一样蜿蜒地流淌在已无生气的尸体旁。

    天花板,墙壁,水晶吊灯,沙发和整个房间里其他视线所及的一切,全都被溅上了鲜血,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封闭的房间之中。

    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浑身浴血的青年粗重的呼吸声。

    青年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9毫米大口径子弹就是纯粹的血腥开关,近距离钻进人的皮肤和血肉里,将厚重的血浆喷溅在开枪者的全身,包括那张苍白冷峻的面庞。

    Beta盯着地上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吧嗒”一声松开手里的冲锋枪,用同样沾满血的皮鞋踢了一下那诡异瘆人的石膏面具。

    面具滚落进血泊中,徐长嬴看着那露出的脸,半晌,极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是他认识的脸。

    有内鬼。

    徐长嬴一个个踢开剩下的面具,认出这四张死不瞑目的脸都来自于不同区域的安全部门,他根据记忆里的信息,没有从这不同国籍、不同年纪的四个人身上找到相似的地方——那个将他们埋在阿布扎比大会里的人只会藏得更深。

    难道是阿布扎比当局的人?还是IGO里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徐长嬴面若寒霜,一脚踩碎了血泊中的石膏面具,而也在这时,他终于想起了还待在会场里的人,不由得心跳一滞,下一秒就从杀戮的麻木中彻底回过神来。

    徐长嬴将几乎湿透的西装外套脱下,又用袖子擦了擦满头满脸的血浆,就开始蹲下来搜刮死人的装备。

    如果这四个傻逼第一时间使用的不是信息素压制,而是直接开枪,徐长嬴还真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但就算这样,整个豪华房间的设施也被子弹彻底毁掉,连上徐长嬴的肩头也被子弹削掉好大一块皮肉。

    徐长嬴一边往嘴里倒薄荷糖,一边抽走面前石膏面具人身上的弹夹,当子弹搜完后他就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前,俯身打量着谁的防弹背心还算完整。

    但很不巧,四个人的前胸后背都被打得稀烂,徐长嬴抬起脚踹了一下挡在自己面前的LEBEN成员的尸体,拎起地上的野牛-2就朝着房间外走去。

    一踏出卧室的门,徐长嬴就看见死相同样惨烈的英国老教授,他的脑袋被轰掉了一半,拎着枪的青年盯着这具残破的尸体看了几秒,并没有流露出特殊的情绪,而是抬起脚绕了过去,朝着门外走去。

    而手机铃声就是在此刻爆发在卧室里的。

    铃铃铃——

    怎么可能?

    徐长嬴瞬间停下脚步,大脑也瞬间一片空白茫然——刚刚不是EMP爆炸导致电子设备全部损毁了吗?

    正这么想着,beta的视线恰好扫过安德烈教授尸体旁的银色手提箱。

    ——难道是专门将手机放进特殊手提箱里躲开了电磁冲击?

    手机铃声还在催命般响着,也似乎回答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应该正是同伙打来的,徐长嬴攥紧了手中的冲锋枪,他的脸上露出森然的冷意,站在客厅的地毯上,沉默盯着卧室里一动不动的尸体。

    如果等到几秒后手机自动挂断,组织这场暴乱的首领很快就会知道这四个人出了问题,徐长嬴脑子极为清醒,他知道整个酒店很可能都分散着LEBEN的成员,尤其是LSA大会现场,很快他就会成为被追击的对象。

    因为知道自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不再等待,提起枪就朝着套房的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转过身即将拧动门把手的时候,电话居然接通了。

    嘟声响起时,徐长嬴只觉得瞬间脊背一阵发凉——怎么回事?为什么手机会突然接通?是谁接的电话?

    这不会是该死的人工修改过的自动接听程序吧。

    徐长嬴屏住了呼吸,他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刚刚屠杀完这个四人小队,只能假装听不见,不在现场,或许还能再拖一会儿时间。

    电话那端也见鬼一样不说话,短短几秒钟让刚刚陷入殊死搏斗的beta警督额头冒出了汗珠——该死的快点挂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秒,也许只有几秒,徐长嬴扭头看了看门把手,缓缓地、轻轻地拧开了它。

    咔哒一声,徐长嬴攥紧了冲锋枪——去你妈的,老子先走了。

    “Faust ?”

    ——浮士德。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响起。

    徐长嬴的双眸瞬间睁大,他浑身的血液在听清那个名字的一刹那似乎凝固了,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只剩下尸体横陈的卧室,那个声音也正是从死亡的LEBEN成员身上发出的。

    就像索命的幽魂一般。

    “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这是一个充满愉悦、欣慰情绪的男人声音,徐长嬴甚至无法确认这是不是电子合成的声音——因为他的英文发音是那样的标准,而声线却隐着微不可查的滋滋电流声。

    “你是谁?”徐长嬴一边用英文质问着,一边立刻抬起眼扫视着房间的所有角落,寻找是否有他遗漏的微型摄像头。

    该死的,这个屋大维的手下们居然还能认出他的脸是那什么狗屁“浮士德公爵”,徐长嬴从震惊的情绪迅速复苏,一脸晦气地松开门把手,开始找房间里的掩护点,准备迎接下一波即将赶来的面具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个男人却说出一句让徐长嬴遍体生寒的话。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这不是面具人的同伙。

    徐长嬴手中的冲锋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双眼猛地睁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反叛自己的LEBEN成员的手机中?-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胸口中枪的吴奇泽用枪口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眼中露出了疯狂之意,“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徐长嬴克制不住浑身的震颤,他的胸腔里弥漫开一股强烈的惊惧情绪,不可置信地低声道:“弥赛亚?”

    随即徐长嬴又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电话那端却不说话了,三秒后,徐长嬴似乎听到那个神秘的男人笑了一声。

    “嘟。”

    电话挂断。

    仿佛这个LEBEN的最高首领用了不知名的特殊手段黑入背叛自己的成员手机,就是为了来问一句他是否喜欢那个“礼物”。

    礼物?

    徐长嬴抬起眼,冷冷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漆黑的眼睛亮的惊人-

    与此同时,狭长漆黑的走廊里,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因为电磁脉冲,这座足有87公顷的巨型酒店的一大半电力系统被摧毁,因此之前徐长嬴等人事先策划好的安全通道就出现了意想不到,且极为棘手的bug——宴会厅后的厨房员工通道是处于建筑内部且没有窗户的,因而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穿行。

    为了谨慎起见,只有走在最前面的蔡司手中的冲锋枪上亮着犹如钢笔粗细的光源。

    夏青手中也有一个从LEBEN成员枪上卸下来的光源,但是他没有打开,以防止将众人暴露在光线中太多——他们还不确定这个庞大的厨房通道系统里会不会有恐怖分子赶来。

    这座豪华酒店除了有一个容纳一千五的巨大会议厅,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两千人的宴会舞厅,相应的也配套有128间厨房和餐具室——可以想象黑暗里的走廊和房间一同组成了什么可怕的巨型迷宫。

    赵洋摸黑走了一圈,还是不敢相信面前的夏青和蔡司能够在没有路线图的情况下完整走了一个来回,他知道夏青的脑子好,但不至于会将路线图也完全背住了吧。

    赵洋想起徐长嬴两天前发在安全小组群里的消息:

    请各位至少记住一条应急路线哦,以防不测呢^-^

    ——他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真的用脑子记,先不论当时无人认为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暴恐袭击,再则只要是现代社会的人都会选择让手机替大脑记住这些复杂的信息。

    结果这就导致——他妈的到最后居然只有被重点保护的LSA大科学家听从徐长嬴指令将路线图背了下来,以至于这个被恐怖分子头号追杀的人还得站在众人的前面带路。

    端着枪站在后排的赵洋的脑袋深处泛起了隐隐的疼痛,他怀疑是不久前同时被两个优性alpha信息素压迫的后遗症——赵洋端着枪走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居然是五个人里唯一的普通alpha。

    夏青、蔡司、林殊华和唐攸宁,平时没觉得怎么样,但被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时候,赵洋反而成了最特殊的蚂蚱。

    “你还行吗?”黑暗里,林殊华低低的声音传来。

    “没事,”赵洋晃了晃脑袋,用气音回了一句。

    说起来,刚刚还是赵洋第一次闻到林殊华的信息素——这个精英大少爷自从分化后就完全收敛起了自己的信息素,几乎没听过有人议论过他的信息素味道,当然,能够有这样的控制力也是优性alpha的能力体现。

    就这样摸黑走了快五分钟,一路畅通无阻,蔡司等人的心才稍微放下一点,但还是不敢高声交谈。

    赵洋道:“之前这么黑你们是怎么干掉通道里那三个成员的?”

    蔡司道:“那三个成员嗑的glory不多,还不够能感知到他的,所以被他压制后我开了枪。”

    蔡司说的“他”自然是指S级的夏青。

    黑暗里,赵洋不可避免地冒出了“果然还是信息素等级高更适合干警察”的念头,而就像是预测到了他在想什么,蔡司只是顿了一下,就语气淡漠道:“全AGB里能有这样潜伏突袭能力的,也只有艾德蒙一人。”

    听见这个北美警督突兀的来这么一句,赵洋感觉自己眼皮跳了跳,还是没忍住吐槽:“你还挺beta主义的。”

    “胡说八道,”优性alpha警督果然怒了,一副被泼脏水的反应。

    就在几人压着嗓子说话间,夏青比了一个手势,几人来到了路线的后半段,需要穿过几个大型厨房,厨房里的布局更复杂,障碍物也更多,不仅行走起来更困难,而且可能藏匿人员的地方也更多。

    所以,蔡司压低光源走在最前面,几人保持一条线,且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屏气凝神地跟着前面一个人的步伐,竖起耳朵聆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然而,就这样才走到了第二个厨房,赵洋就听见了三次“铛”“咚”“啪嗒”的撞击东西的声响。

    赵洋终于忍无可忍,站直了身子怒道:“唐攸宁你是不是有病,你是LEBEN的卧底吗——我们压低嗓子不开灯还有什么意义?”

    “又不是我想的,”唐攸宁又委屈又恼火,“我走在后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光都被他们挡住了。”

    当前的前后顺序是,蔡司、夏青、林殊华和唐攸宁,而赵洋是站在最后面断后的,唐攸宁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蔡司的微弱光源在三个人的遮挡下,唐攸宁确实就等于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也不是赵洋那样的专业人士,所以走起来就不可避免磕磕绊绊的。

    赵洋道:“那你抓着林殊华的衣服后摆。”

    “不要,”唐攸宁立刻道:“那样好暧昧的,我不喜欢他。

    林殊华:“……”

    其他人:“……”

    蔡司幽幽道:“你还挺有原则的。”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还未来得及回话的唐攸宁一头撞在了油烟机上。

    咚的一声巨响回荡在黑暗的通道里,如果不是错觉,甚至还有回音。

    “有原则个屁,”赵洋大怒,“这个傻逼跟在我后面,他来殿后。”

    说着,赵洋强行和脑袋被撞懵逼的唐家继承人换了位置,一手拿着mp7,另一只手就像牵小孩过马路一样死死牵着他。

    唐攸宁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像一条打挺的大鲤鱼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欲哭无泪地焦急道:“快松手,好恶心,我要吐了。”

    赵洋:“我都没嫌你恶心,你这死小孩怎么那么多屁事。”

    唐攸宁:“我不要——我恐alpha啊啊啊。”

    走在最前面的蔡司扭过头,“夏教授,你把你的光源打开吧。”

    这乱七八糟的多人队伍确实不符合潜伏行进的条件,而且既然是刚刚“清理”过的路线,不如走快些省得夜长梦多。

    夏青也正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自己用,而是打开光源,回过头叫了一声“赵洋”,随即将光源抛给了他。

    赵洋装上光源后,他和唐攸宁之间的撕扯立刻结束了,唐攸宁也如愿以偿收回了自己的手,还有些高兴道:“这样亮多了。”

    如果不是手里的MP7来自于这个唐家继承人,赵洋真的很想给他一枪托。

    虽然唐攸宁是个事多的倒霉蛋,但五人队伍的紧张情绪也因此缓解了不少,行进速度也快了很多。

    赵洋这时看着手里的冲锋枪想到什么,于是抬起头开口道:“夏青你怎么会用手枪?”

    走在最前面的夏青道:“以前学过,而且这个身体里有去国外射击场的记忆。”

    极优性alpha身上的白西装也都溅上了鲜血,赵洋通过血液痕迹能够隐隐判断出那三个恐怖分子应该不全都是出自蔡司一人之手。

    赵洋看向林殊华:“你也会?”

    林殊华:“大学的时候去国外学过。”

    “不愧是腐败阶级,”赵洋哼了一声。

    林表哥在微弱的白光里以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赵洋,推了推眼镜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而这时,站在赵洋身后的唐攸宁立刻小声道:“我也学过,我还参加过飞盘比赛呢。”

    “知道了,”赵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全场就你最腐败。”

    “你——”唐攸宁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说着,几人终于穿过了这几个厨房区,进入了最后一段长走廊。

    刚进入走廊,众人就感到一阵风突然从走廊尽头吹过,同时还伴着闷闷的风声,唐攸宁冷不丁一个炸毛,就抓住了赵洋的衣服后摆。

    “靠,”赵洋本来不怕,结果被唐攸宁带着也吓了一哆嗦,随即他反应过来,一脸无语道:“唐小姐您现在不恐alpha了?”

    “不是的,有血腥味,好重好难闻。”唐攸宁压低嗓音道。

    赵洋抽了抽鼻子,“没有啊,你幻觉吧。”

    倒是前面的蔡司和夏青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讶异,只有他们知道在前面100米外的房间里有尸体,但两人中也只有夏青能微微感知到,没想到唐攸宁的感官这么敏锐。

    “你又不是优性你当然闻不到,”唐攸宁愠怒道。

    赵洋瞪了他一眼:“你有种对你学长这么说话去。”

    唐攸宁立刻支支吾吾起来,掩耳盗铃式的假装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而赵洋也忍不住抬起眼看向最前面的夏青,只见他这一路一直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明明是永远只以徐长嬴为先的人,此刻却一直沉默着带着他们三人离开,也没有露出不耐烦和埋怨的神情,也正因此,赵洋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还在上学时徐长嬴说的话-

    “夏青他永远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我们俩的想法永远是一致的。”骑在单车上的优性alpha摘下耳机,笑嘻嘻看向自己,“我也一样。”

    夏青那么聪明的人,只需一瞬间就清楚当前的最优解就是将赵洋三人送出去——同时能将内部消息传递给外界,毕竟现在他们并不知道徐长嬴究竟在哪儿。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徐长嬴,赵洋的胸腔里就涌起排山倒海的酸涩感,但他还是强撑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这短短几十分钟发生了太多,任何人都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后面好像有人呢。”未等赵洋思即更多,唐攸宁又哼哼唧唧道。

    赵洋被打断思绪,不由得下意识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觉得站在最后害怕,那你站我前面去。”

    “我才不是害怕——你这人怎么不听别人说话啊,”唐攸宁愤怒道,“我就是听到有人,左后方有脚步声。”

    心情奇差的赵洋被唐攸宁吵得头疼,他直接转过身就要薅住唐攸宁将他拎到前面去,但突然林殊华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洋微微一怔,回过头,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蔡司和夏青也停住了脚步,极优性alpha站在微弱的光线里侧着脸看向空气中的灰尘,似乎也是在听什么。

    “走,”三秒后,夏青的面庞骤然冷峻起来,“有人。”

    我靠,众人闻言立刻闭上嘴,向着走廊深处一阵狂奔。

    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里,一想到后面有人追来,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赵洋和唐攸宁也不再嫌谁恶心了,赵洋拽着没什么体力的唐攸宁几乎是夺路而逃。

    大约跑了一百米,最前面的蔡司和夏青突然向右转进了一个房间里,跟在最后的赵洋拖着唐攸宁也一个急刹漂移钻了进去。

    蔡司立刻将门关上,并与林殊华一同推动金属桌子将门抵了起来。

    赵洋警惕地靠在门边,继续竖起耳朵听动静,这是一个像是货物临时存放的中转房间,面积比较大,大约有八十平方,里面堆着很多货架,用光源一照全是各种罐头和箱子,还有一排大型冷柜。

    蔡司他们应该是来过,夏青立刻走进房间的另一侧,将一个内门也锁了起来。

    就在赵洋屏气凝神时,唐攸宁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

    赵洋几乎是想一枪崩了这个唐家傻逼的心都有了,他心头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猛地转过头看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唐攸宁怒道:“你到底又怎么了——”

    赵洋枪上的光源照到了唐攸宁惊恐的脸上,在白光中,夏青也已经闪到唐攸宁的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而顺着唐攸宁的视线,赵洋也在下一秒看见了一张青色的人脸,正隐在五米处的货架里侧,睁着双眼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里,戴着夜视仪的特种小队行动极其迅速,无声地穿行在走廊与厨房、杂物间里,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就是滋滋的电流声。

    突然,为首的女人停了下来,身边的特种士兵也随即停了下来,并迅速站成战术站位。

    劳拉轻轻捂住耳麦,仔细听着频道里的声音,不到几秒后,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劳拉睁大了双眼,抬起眼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

    14点15分,LSA大会的恐怖分子在网络上发布了第二个视频。

    诡异扭曲的男人声音响起,宣布IGO每杀他们当中的一个成员,他们就会随机挑选五十个人质,直接处决以进行报复。

    “我们只要两个人回到现场,第一个,奥兰多道格拉斯,IGO理事长,你刚刚抛下所有人第一个逃离,你要为自己胆小自私的行径负责——你必须要站在演讲台上,对全世界声称自己是一个懦夫和骗子,并对我们的主下跪道歉。”

    “第二个,”戴着石膏面具的恐怖分子们突然走进镜头里,一把薅起了跪在人群里的中国基因小组中的乔冰心,为首的面具人用冲锋枪抵着中国科学家的头颅,直直地看向镜头中心。

    “夏青,中国基因小组组长,下任LSA首席科学家,你也必须要回到这里,承认LSA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你是一个IGO和中国政府一手打造的学术诈骗犯,为罪恶的,虚无的‘基因突变论’做了伪证。”

    镜头最后匆匆扫过被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准备受刑的人质,齐枫和李嘉丽被迫在冲锋枪的威慑下蹲在人群之中,两个人都尽力埋下头,不让自己的脸被拍到,但此时此刻,无论是在万里之外的广州,还是在几百米外的指挥中心里,熟悉她们的人都一眼认了出来。

    “最后的期限就是当地时间的15点,如果你们都没有出现,我们将会处决第一批50个人质,其次每隔5分钟,我们就会处决台上三个IGO官员和一个LSA科学家。”

    “选择权在你们这些官员的手中。”

    女性警督站在走廊里,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她甚至不知道是该为夏青还未逃出酒店,无法得知这个消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绝望-

    “我真服了,你们怎么把这三个人藏在这里。”赵洋手里拿着光源,蹲在一动不动的LEBEN成员尸体前,扫视着那三张不同肤色的面孔。

    “总不能扔在走廊里,”蔡司神情自然低头用脚踢了踢死人身上的枪,林殊华看见还有两把MP7和FNP90,只是弹匣都不见了。

    四个人都站在三个尸体旁,只有唐攸宁蹲在夏青的身后,抱着头不敢看死人。

    就在这时,看完尸体长相的赵洋转而将兴趣放在那两把冲锋枪上,他也很快发现了有一把p90,立刻兴冲冲将其拿了起来,随即就有些失望地发现弹匣是空的。

    而就在下一秒,一只50发P90弹匣就出现在赵洋的面前。

    赵洋目瞪口呆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夏青,“靠,夏青你哪来的?”

    “防止有后来者可以使用,我将弹匣卸了藏在了货架上,”LSA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又拎出一袋子弹匣,“还有4.6毫米和9毫米的,他们随身各带了三个,你想要哪个?”

    “我,”赵洋只谦让了一下,就直接拿过P90的子弹匣嘎达一声装上,“我肯定要这个,夏青你这么熟悉冲锋枪为什么只用手枪?”

    极优性alpha只是摇了摇头,“手枪一样的。”

    “好吧,”赵洋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够魔幻了,他已经放弃使用大脑去思考,他反手就将身上的MP7按给了林殊华,“那你用这个吧。”

    林殊华看着他道:“我喜欢你手里的那个,那个小巧。”

    赵洋一脸莫名其妙:“你有的用就不错了,谁允许你挑了。”

    林殊华无语地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了MP7,赵洋睨了一眼他拿枪的手势,“居然没吹牛,你真的摸过。”

    林殊华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满嘴跑火车。”

    赵洋瞥了一眼正在重新搜索死人身上装备的夏青,冷哼了一声没有和他吵。

    而这时一直蹲在夏青身后的唐攸宁似乎是缓过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凑到赵洋身边,眼巴巴道:“我其实也会用,我也想要。”

    “一边玩去,”赵洋摆了摆手,“你会什么,马上就跑出去了,别找事。”

    “我就是会,不然我为什么去拿枪,我刚刚只是看你是警察我才给你的!”唐攸宁脸都气红了,小声据理力争道。

    “不行,你别说话了,你蹲门口去用你那好耳朵再听听,那些人是不是又转回来了,”赵洋拍了拍唐家继承人的肩膀,“听话哈,天生你材必有用。”

    无论唐攸宁怎么解释和墨迹,赵洋都一脸敷衍,其实就算是徐长嬴也没有真正敷衍过唐攸宁,他只是看上去一脸不耐烦地将自己当小孩,但唐攸宁说什么徐长嬴都听得进去还会当真。

    唐攸宁这辈子没有这么憋屈过,一憋屈就更想念生死未卜的徐长嬴,于是他说了没两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欲绝道:“你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你知道吗?徐长嬴学长比你好一万倍!”

    话音刚落,单膝蹲在一旁的夏青就突然转过身。

    唐攸宁立刻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两秒后没听到动静,他一睁眼,只见夏青平静地看着自己,手里拎着一个战术防弹背心。

    蔡司站在一旁靠着墙,他的西装早就脱掉了,穿着枪套背心,此时没什么表情道:“就剩这一个还能用的了,穿上就我们就走,右侧的门是通的。”

    唐攸宁转过头看向赵洋和林殊华,只见两人神情泰然,也正看着他似乎就在等着自己穿上防弹背心,唐攸宁又看向夏青递来的防弹背心,简直悲从心来:“——为什么默认是我穿啊,我想要的是枪好吧。”

    “你这人真不知足,”赵洋背上FNP90就站了起来,一脸鄙夷道,“徐长嬴的正牌大老婆都把唯一的防弹背心给你这个小三穿了,全世界有哪个小三混得比你好的?”

    “哈哈哈,”出乎意料的,此时笑出声的居然是林殊华,他似乎因为受到太大的冲击,彻底放弃了“林家继承人计划”,对于这样涉及到他神经敏感点的地狱笑话居然没了免疫。

    而一向离谱但顾大局的唐攸宁还是接过防弹衣套上,蔡司等人也站直了身体,正准备拉开右侧的暗门出去之时,唐攸宁却突然摸到了什么,“等一下。”

    众人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面前的唐攸宁一脸严肃地从防弹衣的内侧摸出了一个,手机。

    蔡司皱了皱眉头:“这里的手机都没有——”

    话未说完,唐攸宁手指一按,白光由下而上照亮了他的脸。

    “我靠,”被传染了脏话的蔡司道。

    几人立刻就要凑上前一同研究起这个手机,但蔡司刚迈开脚步,他就听见一个微不可查的“嘎吱”声在黑暗里响起。

    蔡司发觉不好,他的脸色骤变,随即立刻飞身上前怒喝道:“——全都趴下!”

    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手机上的赵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殊华狠狠压在了地面上,而与此同时,他们身前的暗门就被骤然发作的冲锋枪大口径子弹贯穿。

    赵洋反应过来后立刻趴在地上拎起p90对着暗门外就是一梭子,警察的作战经验是十分准确的,赵洋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打到了对方的下半身,于是他连忙一脚踹在唐攸宁的背上,将其踹滚到货架的里侧。

    但他这一梭子的子弹只争取了不到一秒钟的喘息时间,门外冲锋枪就再次轰鸣了起来,钢制的暗门很快就要被彻底打得粉碎,子弹打在地面上溅起了无数飞石,赵洋刚感觉林殊华爬过来将自己拖到一侧,就听见这人闷哼了一声。

    完了,赵洋心里一凉,但下一瞬林殊华就又沉默着将其拖进了暗门左侧的冷柜旁,远离了此时的交火区域。

    “喂,林殊华,”赵洋有些磕磕巴巴道,“你怎么了。”

    “没有事,流弹擦到了。”林殊华低声道。

    未等赵洋放下心,暗门就被踹开了,赵洋立刻端着枪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但此时,他通过枪口的火光,看见了就紧靠在暗门旁墙壁上的极优性alpha。

    他的脸庞犹如大理石雕塑一样肃然,什么情绪也没有,但赵洋根据现在的情景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使用信息素压制,然后在对方刚被压制的最严重的一瞬间,同时解决他们。

    这怎么可能,赵洋心里冒出了汹涌的焦虑——还不知道对方磕了多少glory,能否被彻底压制住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通过刚刚的交火规模,赵洋能判断出那至少有四人。

    四个端着冲锋枪的恐怖分子,他们虽然也有枪,但战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赵洋看着神情沉着的夏青,他的心里冒出一丝惶恐——他不能让夏青冒着险,他死在这里就全完了。

    但比他的念头更快的是正在持续开火,并准备踏进门里的邪教分子,此时,赵洋看见站在夏青另一侧的蔡司也已经做出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下一秒,赵洋看见夏青对蔡司做了一个手势,接着他抬起枪,发动了信息素压制——

    枪声停了。

    蔡司眸色一暗就要踏出门外,谁知下一瞬,枪声又响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站在一旁的夏青。

    不是因为夏青的信息素压制失灵,而是因为那个枪声来自另一个源头。

    “砰。”一个黑色高大的人影直挺挺从门口向房间里倒下,在极其有限的光亮中,暗红色的血液在地面上蜿蜒流淌起来。

    枪声连续地回荡在走廊里,但并不是冲锋枪,而是清脆熟悉的伯莱|塔92。

    “我靠,好黑。”

    枪声由远到近,最后停在门口,黑暗中持枪人刚收起枪就被脚底下的尸体绊了一个踉跄,直接膝盖一弯就朝着房间里扑了进来。

    但他并没有狼狈地扑倒在地面上,而是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在两盏微型射灯的光线下,徐长嬴一手拎着枪,一手搭在夏青的脖子上,有些狼狈地被拦腰搂着,他抬起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四双熟悉的眼睛。

    Beta原本想要耍帅打招呼的戏谑笑容突然僵住,他从左看到右,最后看到角落里趴在货架堆里的不明生物——那是撞到脑袋正在嘤嘤哭的唐攸宁。

    “——不是吧,你们怎么都在?”

    话音未落,徐长嬴就被身侧的人狠狠抱住了,黑暗里他听见了对方胸腔里响彻耳畔的心跳声。

    听上去,简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第107章

    “对了, 夏青,等一下,你先放开我。”

    徐长嬴一开始任由夏青紧紧抱着自己, 发现他没有受什么伤刚松了一口气,但又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夏青这么近距离抱着自己肯定不太好受。

    “我身上味道不好闻, 还脏兮兮的,”徐长嬴头向后一仰,但却被对方的大手按住了后脑勺。

    房间里的光源依旧是三盏冲锋枪射灯,实在是有限,所以刚进来的徐长嬴并没有看清夏青身上的血迹, 他的脑海里这人穿着的还是那套漂亮纯洁的白西装, 所以下意识不想给他蹭脏了。

    “没关系,我也一样,”夏青将脸埋进徐长嬴的颈侧, 紧紧搂住他,听着他的呼吸声和啰嗦,似乎是在确认他的真实性。

    赵洋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可思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被禁锢动弹不得的徐长嬴转过头看向他, 见赵洋也没受伤, 不由得有些高兴道:“我不知道, 所以我才一直跟着这四人, 果然是你们。”

    正说着,徐长嬴还熟练地伸手摸了摸夏青的肩膀胳膊,检查着有没有子弹擦到的伤口,这一摸,没摸到伤口, 但却顺势摸到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中的手枪。

    “我靠。”

    徐长嬴摸到冰冷枪身的瞬间愣了一瞬,笑意也僵在了脸上,整个人似乎被定住了。

    但下一秒,黑暗里,所有人只听见这个beta警督怒道:

    “——妈的,谁给我们好孩子手里塞了这玩意的!”

    手枪主人蔡司:“……”

    其他人:“……”

    本来有无数问题要问的赵洋也一脸无语凝噎——什么谁给他手里塞的枪,要不是这人突然赶到,他口中的“好孩子”就要亲自动手毙了那门外的恐怖分子了——虽然前面也不一定没毙过。

    两秒后,夏青松开了徐长嬴,他这才看清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蔡司和赵洋一脸疲惫,手里都拎着冲锋枪,林殊华和唐攸宁则是一坐一躺,也都在刚刚的突然袭击中受了伤。

    林殊华靠在货架旁,光源有限一时没照清他是伤到了哪儿,但是他气息平稳,不吵不闹,倒是让人放点心,因为与之相对的,正是在另一侧货架旁蜷缩着抱着脑袋哭泣的唐攸宁。

    徐长嬴自然听不下去,下意识就和夏青一起走了过去,他接过夏青手里的光源蹲下,晃了一下缩成一团的优性alpha:“怎么了,唐攸宁,你给我看看。”

    喊了两声,眼泪汪汪的唐攸宁才抱住徐长嬴的小腿,但抽泣了两声也不说话,徐长嬴晃着光源在他头发里扒了两下没找到伤,还是在一旁的夏青先看见血色,道了一声,“右边。”

    徐长嬴立刻扒了一下唐攸宁脑袋右侧的头发,发现了一个四五厘米左右的伤口,还正在往外冒血,但看样子也只是皮外伤,应该是撞在铁质货架拐角上嚯开的。

    “诶呀,你怎么撞架子上了,你自己没看见还是摔上去的?”徐长嬴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从裤兜里掏纱布——他跟踪那四个恐怖分子之前在房间的急救箱里扒出来的。

    “哪有那么夸张,总比子弹打身上强,他这一路脑门没少撞东西,就是看你来了才故意哭的。”

    站在一旁的赵洋讪讪道,两分钟前就是他踹的唐攸宁一脚,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哪能有时间去考虑唐攸宁会滚哪去。

    说着,站在林殊华和唐攸宁中间的赵洋还是放心不下,下意识就要抬脚去看一眼梨花带泪的唐家继承人,但就在这时他右侧的林殊华闷哼了一声,赵洋立刻转过身,“喂,你伤哪儿了?”

    林殊华面色苍白,赵洋蹲在他的身侧,蔡司也走了过去帮忙拿着光源,赵洋这才发现林殊华的肩胛骨被打穿了,血流了半边身子,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操,你被枪打中了怎么一声也不吭?你一大少爷装什么硬汉呢!”

    蹲在一旁的徐长嬴听见动静,立刻将自己背心夹层和裤兜里剩下的医药品都抛给蔡司,也有些担心问道:“殊华学长没事吧?”

    蔡司接过,冷静道:“没有生命危险,但最好现在出去止血。”

    赵洋一边扒掉林殊华的西装外套,一边骂骂咧咧地将止血棉按在伤口处,又动作麻利地用纱布捆了起来,道:“这辈子都没受过伤的人怎么这么能装。”

    “你没看见就是我装?”林殊华因为疼痛蹙着眉,语气也更加不耐刻薄,“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赵洋接过蔡司递来的无针注射器,将止痛剂扎进林殊华的上臂,冷笑一声:“看你是伤员,我先不和你吵。”

    众人此时忍不住心道,哥们你已经吵完了。

    徐长嬴这边也给唐攸宁的伤口用纱布按了一会,虽然血止不住,明显需要后续缝针,但实际上并没有大碍,至少与林殊华相比这就是小伤,还没有徐长嬴肩头的擦伤严重。

    “行了,”徐长嬴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唐攸宁的肩膀,“你作为唐家人的代表,也要挣点气,坚强点,坐起来吧。”

    说着,徐长嬴注意到了唐攸宁身上的防弹背心,故意惊讶逗他道:“诶,你的背心是哪来的呀?”

    原本期期艾艾的唐攸宁闻言果然有点不好意思,也缓缓坐了起来,低着头抽了抽鼻子道:“他们给我的。”

    徐长嬴见他目光闪躲,与蹲在自己身边的夏青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眨了眨眼调侃道:“你还挺招人喜欢的,就一件防弹衣大家都给你了。”

    唐攸宁没有说话,而是哭丧着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时夏青默默将用剩下的一块纱布递给他,把唐攸宁立刻吓得连连摆手,自己将眼泪又憋了回去,徐长嬴则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趁着赵洋在给林殊华处理伤口,徐长嬴与蔡司和夏青了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徐长嬴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在解决掉房间里的恐怖分子后就回到一楼的厨房通道,因为他猜到如果有人从礼堂逃出来,这一条就是最方便安全的路线,但他刚到就发现这四个恐怖分子也突然出现在后厨。

    徐长嬴立刻猜到他们是来追前面的人质,而且人质很大可能正是蔡司和夏青,因为徐长嬴知道站在会议厅后台里的他们俩看到短信肯定能反应过来,于是徐长嬴就立刻选择潜在他们身后,跟随他们找到二人,并在关键时刻伏击。

    只是没想到不只是夏青和蔡司,还有赵洋等三人。

    说这些的时候,徐长嬴自然将安德烈房间里的惨烈搏斗以及“弥赛亚”那个诡异的电话隐去不谈,就算这样,赵洋等人心里也不免隐隐察觉到蔡司之前说的“AGB里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艾德蒙”那句话的含金量。

    连上房间里的四人,还有刚刚的四人,就算是“伏击”——但是在短短半小时内干掉八个人?

    夏青一直静静看着微笑述说一切的徐长嬴,他的目光轻轻落在beta脸颊侧面未擦干净的血痂与被鲜血染了大半的衬衫和长裤上,而就在他默默垂下目光时,徐长嬴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面容气度成熟的男人依旧与蔡司说着话,神情自然认真,但握着自己的手却无声地收紧了,就像是在说“没关系”“别担心”。

    蔡司抱着双臂,靠在货架上:“garden of Eden,难道是你们在暗网拍卖会听到的那个——大卫城、巴比伦和伊甸园,这三个组织应该就是LEBEN的三个核心。”

    徐长嬴点头道:“代号相同,应该是一致的,根据之前暗网教义里所言,这三个子组织分别由一个高级成员掌管,与大卫城的‘撒拉弗’相对的,伊甸园我记得是‘基路伯’。”

    赵洋一边捆着最后一圈绷带,一边有点懵道:“什么波?”

    “Cherub,基路伯,”林殊华有气没力道,“圣经里的智天使,装饰在约柜上的就是他。”

    徐长嬴有些惊讶道:“殊华学长你也懂圣经啊?”

    “我祖母生前信基督,我也跟着看一些。”林殊华低声道,他面色苍白如纸,左边的金丝眼镜也裂了一半,大约是生下来第一次这么狼狈。

    “行了,谁不知道你是高材生,”赵洋将绷带绑好了,一脸戏谑道,“都这样了还要显摆。”

    林殊华已经不和他吵了,徐长嬴觉得他大概快要气昏过去了。

    但林殊华说的话却提醒了众人,徐长嬴摸着下巴道:“约柜,基路伯,伊甸园,弥赛亚,这好像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听上去伊甸园简直像一个地方,屋大维好像认定弥赛亚是实验的成功者。1987年的塞尔维亚,听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

    蔡司皱着眉头:“为什么安德烈死也不肯承认实验成功了,但屋大维的人却认定成功了,还为了一个30年前已经成功的实验,在LSA大会上大张旗鼓地一口气迫害这些高级官员?”

    徐长嬴抱着胳膊,靠在夏青身上,摇了摇头:“如果为了集中审问当年的高级成员而掀起这样一场暴恐,代价也太大了——而且弥赛亚真的会这样放任他们吗?”

    夏青冷静道:“现在一时是无法想通的,当务之急是立刻通知外面的当局,将会场的情况报告给他们,这样大规模的人质绑架案件肯定要出动军方的力量才能解决。”

    赵洋站起身,面色铁青:“连EMP都用上了,这样规模的恐怖袭击对于军方来说也非常棘手。”

    齐枫、邵巧巧、李嘉丽和班杰明都在会场,徐长嬴心里也不可谓不难受,只是刚刚见到夏青、赵洋和唐攸宁都没事,这才让他心里的石头放下些许。

    徐长嬴看向林殊华:“殊华学长你的伤方便行动吗?”

    林殊华虽然脸色青白,但还是点点头:“止痛剂起效很快,我应当可以。”

    徐长嬴站直了身体,低头看着门口的四具尸体,沉声道:“那我们就得抓紧时间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就像这四人一样,很可能其他成员也会发现他们失踪随即追过来——他们对于安全路线也非常熟悉。”

    蔡司眼中露出些犹疑:“那我们现在还走这条路线?”

    “当然不用,”徐长嬴眨了眨眼,“我都来了,肯定有新的路线。”

    Beta的话让所有人心中都微微掀起涟漪——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句话会给人一种某名安心感。

    说着,徐长嬴就扭过头道:“走吧,唐攸——你干什么呢?”

    只见刚被哄好的唐家优性alpha此刻又趴在货架边,伸着胳膊在着架子底下扒拉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在找——”终于,唐攸宁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从那货架下掏出了什么。

    “手机。”

    一瞬间,所有人,包括搀扶着林殊华起身的赵洋都愣住了。

    天——他们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

    刚刚突如其来一顿冲锋枪扫射,在子弹和水泥块横飞的时候,谁还能记得那个突然出现的手机去哪儿了。

    唐攸宁这不靠谱的人简直专在关键时刻靠谱,比如拿枪,比如听脚步,还有这一刻——顶着一脑袋血从货架底下扒拉出手机。

    但赵洋一看清那四分五裂的屏幕,又忍不住道:“这玩意摔成这样还能用——”

    话音未落,唐攸宁长按开机键,白光再次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牛逼。”

    众人心服口服。

    开机后,唐攸宁将手机递给了徐长嬴,虽然屏幕稀巴烂,但是居然还能用,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密码。

    这是一款上市没有两个月的全新手机,除了插着阿联酋的通话卡,一切都是出厂设置,连众多软件也是手机自带的,一切设置都没有调过,能上网能打电话,还有新闻弹窗和天气短信——很明显是随即分发给LEBEN成员的。

    赵洋等人看着徐长嬴端详了一下那个手机,以为他会立刻打电话给劳拉或者其他人,却只见他快速打开短信界面,给一个电话号码发了一封只有一个数字的短信。

    “3”。

    蔡司皱了皱眉:“你给劳拉发这个数字干什么?为什么不打电话?”

    “这个3是劳拉知道的,就是我们马上要走的路线的编号。”徐长嬴盯着手机,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快点走了。”

    赵洋也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说?”

    “因为手机有监听和定位系统,”明明灭灭的光线中,夏青声音响起。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赵洋正要张开口问为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也想明白了这一切——怪不得这4个恐怖分子那么快就出现在他们门外。

    原来是因为这三个死人身上有定位的手机,所以恐怖分子知道有人在这条路线上。

    “我也是看到这个手机才终于找到原因,”徐长嬴滑开手机界面,神情凝重起来,“我们要立刻走了,这四个人身上肯定也有手机,又和这个手机停留在一个地点超过了五分钟,我怕他们新的一波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并且立刻开始行动。

    因为赵洋要架着林殊华,徐长嬴接替他殿后,其他人也检查起自己的枪支装备。

    “线路的编号只有E小组和劳拉知道,所以LEBEN成员一定不会知道3号路线是那一条——这也是离会场最远的线路,我们现在在酒店的西南角,出去右拐200米就是花园餐厅,然后我们穿过有泳池的中庭,就能进入整个酒店的清洗中心。”

    “这个清洗中心也很庞大,在最西侧的洗衣房里有一扇密码门,那是新旧床单的送货通道,现在劳拉他们肯定已经着手从送货通道前来接应我们。”

    黑暗中,蔡司看见徐长嬴的面庞在微弱的白光中时隐时现——这个因为没有参加过大型安全工作而尽忠职守的beta警督居然真的成为方圆300米里最熟悉安全路线的人。

    蔡司垂下了视线,

    “夏青,原来你真的会开枪啊。”

    徐长嬴伸出手接着夏青从p90弹匣里卸出的子弹——这与他的伯莱|塔92是一个口径的,他抬起眼看向极优性alpha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道。

    夏青安静快速地卸完弹匣,闻言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会的,放心吧。”

    徐长嬴一边像装瓜子一样将子弹叮叮当当揣裤兜里,一边神情魔幻:“这世界果然还是不太对劲。”

    其他人都默默一边收拾一边听着这两人低声嘀咕,但唐攸宁这时却又蹭了过去,站在徐长嬴身边小声道:“我也会开枪的,学长。”

    “是吗?”徐长嬴闻言抬起眼,看着额头还有血没擦干净的唐攸宁有些惊讶,随即他低头看了一圈地面上的枪和子弹,弯腰捡起一**你也想要枪?P90行吗?”

    唐攸宁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秒,那张破相了的精致脸庞瞬间露出了生动的神采,接着这个优性alpha高兴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学长,我有防弹背心就够了。”

    “哦这样,”徐长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拿枪不太好跑路,反正你站在我们中间。”

    “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架着林殊华的赵洋看着变脸如翻书的唐家继承人,一脸不可思议道。

    靠在赵洋肩膀上的林殊华抬起眼,又收回目光,“他比你聪明多了。”

    “你脑子也不正常吧,”赵洋太阳穴青筋跳了跳,咬牙道,“要不是我绑了半天绷带,我一定把你丢地上。”

    “我没说假话,”林殊华整个人蔫蔫的,似乎已经免疫赵洋的恶语相向了,“他是我们里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是他的相反面。”

    “你在说你自己吧,”赵洋冷笑了一声,“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们才不是一路子。”

    突然,手机界面亮了起来,徐长嬴看见那是一条来源不明的短信。

    “E.T. phone home!”-

    E.T. 要给家里打电话!——电影《外星人E.T》的经典台词。

    徐长嬴看着短信就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蔡司这时也看了一眼手机界面,了然道:“安柏局长发的?”

    “看来劳拉没有空,她本人应该已经正赶过来,”徐长嬴看着手机低声道,这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就让熟悉两个AGB老人的beta警督大致猜到了两人的纠纷。

    说罢,徐长嬴抬起眼看向众人,笑了笑,语气坚定,“我们走吧。”

    众人都等他这句话呢,闻言立刻就朝着房间外走去,走在最后的徐长嬴盯着那条短信又看了几秒,随即才准备将手机扔了。

    但就在这时,徐长嬴看见手机界面又莫名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条油管新闻弹窗。

    本来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但下一瞬间,当徐长嬴突然意识到那条英文标题是在写什么时,他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站在徐长嬴身边的夏青也看见了那条新闻,就算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极优性alpha此刻的面庞也苍白了几分。

    赵洋架着林殊华反应有点慢,倒是唐攸宁率先回过头:“怎么了,学长?”

    蔡司也回过头,只见徐长嬴攥着手机不仅没有扔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四分五裂的屏幕看。

    但下一秒,蔡司就听清了那手机里传出的诡异瘆人的变声器男声 ,正在用英文说着视频里最后的审判词:“……15点,如果你们都没有出现,我们将会处决第一批50个人质……3个IGO官员和1个LSA科学家……”

    蔡司脸色骤变,冲到徐长嬴的身侧,只见视频里拍摄的背景正是距离他们只有几百米的LSA大会现场,镜头里一个石膏面具男人正用枪托砸在一个男人的额头上,“Shut up!”

    徐长嬴的眼睫微微一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旁熟悉的两个身影上。

    齐枫和李嘉丽。

    徐长嬴不由自主地看向屏幕上的时间。

    14点27分。

    徐长嬴抬起脸,看向一旁望着自己的琥珀色眼睛,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还没有醒来的噩梦之中。

    第108章

    14点27分。

    上千警力已将这座号称全球唯一的八星级酒店团团包围, 但酒店里有且仅有劳拉和第一批特种小队,加一起总共六人成功潜入。

    这并不是劳拉第一次带陌生军事小队行动,不如说自从10年前她开始只执行单人任务后, 她就经常与不同国家的士兵临时联合行动。

    一小时前,LSA被恐袭的消息刚被确定, 阿联酋当局就第一时间调了一支在城市郊区驻扎的陆军连队赶赴现场, 十万紧急之下,劳拉只能草草选择一个在3个月内有实战经验的特种小队。

    好在这个小队的专业素养超过了劳拉的预期,尤其是在小队长穆萨的指挥下,其余4人迅速建立起了与劳拉的行动默契,也正因如此, 劳拉才能赶在徐长嬴等人之前进入酒店中庭。

    此时此刻, 她和特种作战小队正隐匿在中庭东侧的廊柱后,灼热阳光下的中庭有着各色热带植物,以及一湾几何形状的露天泳池。

    而就在波光粼粼的泳池旁正站着两个手持冲锋枪的LEBEN成员, 他们的脸上戴着的石膏面具在午后日光的照射下颜色惨白,更显诡异。

    屏息三秒后,劳拉比了一个手势, 她与两米外的另一个廊柱后的穆萨转身举枪, 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步枪同时发出两声清脆的“咻”声, 下一瞬间二十米外的石膏面具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于此同时, 提前潜伏到中庭西侧的两名队员立刻上前, 将恐怖分子的尸体拖到绿化带中藏匿起来,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液在泳池边。

    劳拉面无表情地收起枪,与穆萨带领剩下的两名队员进入中庭,在经过泳池之时,一名穿着迷彩服的队员阔步上前, 拿起一旁的水管快速冲刷血迹,红色的血液在湛蓝的泳池中迅速弥散开,又缓缓被大量的清水稀释,最终消散不见。

    LEBEN对于酒店的掌控力度超过AGB等外界人士的想象,明明这是离会场最远的西南侧,但在各个关键的通道和路口,依旧有手持冲锋枪的恐怖分子把持,劳拉等人不仅要击毙他们,还必须是悄无声息地击毙——因为一旦惊动会场里的首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第一批人质开火。

    正如一小时前这些极端分子率先在会场里处决了以AGB专员为主的20名青壮年人质,就是为了震慑外界当局,以显示他们手段的残忍和决心,更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警方与特种部队接下来对反恐计划的选择。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恐袭行动,而且势必有着AGB甚至IGO内部难以想象的高级官员的接应。

    思及于此,女性alpha站在宽阔安静的清洗中心的一楼大厅,对着耳麦另一端的男人冷冷道:“所以,难道奥兰多甚至不愿意与礼堂里的恐怖分子通一个电话?”

    “很遗憾,”安柏嘲讽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现在IGO理事长的专机应该已经在准备起飞了,他简直等不及要逃回地球另一端。”

    “正因如此,”听到回答的女性alpha在踏进清洗中心的前一刻,对着耳麦的另一端冷冷道:

    “我绝不会让更有生命价值的年轻孩子给这个废物秃头当替罪羊。”

    频道另一端的AS分局局长与她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其实都在暗自庆幸由于电磁脉冲炸弹的影响,徐长嬴和夏青二人并不知晓礼堂里发生了什么。

    人的生命不可能被衡量,电车难题更不该被抛给年轻孩子来回答。

    尽管劳拉一想到李嘉丽和齐枫她们的脸就感到心痛,但理智告诉她,徐长嬴和夏青置身事外是对的,不然只会带来更加惨痛和无谓的牺牲。

    劳拉闭了闭眼,敲了一下耳麦示意静音,她与小队踏进了大厅深处的楼梯间——他们还需要在徐长嬴小队到来前将这座建筑“清洗”一遍。

    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的楼梯间,紧贴着墙壁的劳拉突然听到了什么,她与覆面的穆萨对视一眼,对方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下一秒,AGB警督就与阿拉伯人同时闪出转角,就在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他们的面前只有空无一人的走廊。

    奇怪。

    她明明听到了人的声音。

    就在心头浮现出疑虑之时,劳拉目光一瞥好像看见了什么,她缓缓伸出手在墙壁上摸了摸。

    站在一旁的阿拉伯中尉看着面前的女性警督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那股惊异就转变成了微不可查的喜色。

    “继续走,他们在前面。”穆萨听见劳拉坚定道。

    与此同时,中庭东侧的花园餐厅里。

    当日光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众人只觉得好像从可怕的黑暗噩梦逃进了真实的现实,但还未等喘一口气,又被眼前各自的模样吓了一跳。

    除去被正常溅上血污的夏青、蔡司,林殊华和徐长嬴二人的模样是最为狼狈和骇人的。

    林殊华因为肩胛骨被射穿而被自己的鲜血染透了左半边白衬衫,清俊的面庞不知道溅上的是自己还是他人的血,连眼镜片上都被糊上一小片血雾,此刻正因为失血过多而勉强保持着清醒,脸色惨白如纸,几乎与早上矜贵高傲的东方财团继承人判若两人。

    但徐长嬴居然比他还要夸张,等到正常的光线出现的那一刻,其他人才看清原来beta的右肩被子弹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不知道他之前在黑暗里是怎么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此外,这人脖子上的绷带,前胸和腰腹的白色衬衫更是被可怕的血量染成了暗红色,就连穿着的深褐色套装西裤也已经看不出颜色。

    就算是与其共事过的,且身为AGB警督的蔡司也完全没预料过徐长嬴会是这一副可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面对面的血腥肉搏。

    此时,蔡司这才意识到徐长嬴口中酒店房间里发生的故事很可能省略了某些最为残酷的桥段。

    而双目赤红的赵洋在看清徐长嬴模样的一瞬间也怔住了。

    就在两分钟前,这两个从未红过脸的好友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最终由赵洋从未见过的冷酷陌生的徐长嬴说出“你现在就可以一个人丢下林殊华等死,然后自己再回去送死”而结束争吵。

    在场的人除了蔡司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徐长嬴,在听见他如此冷漠的话语时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就算是林殊华也从未见过如此森冷阴郁的徐长嬴。

    “要么你自己去送死要么出去了再想办法,我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连累其他人去死,哪怕现在这一秒齐枫被枪毙了,我也不会后悔我的决定。”

    在黑暗的走廊里,透过冷色的射灯光芒,夏青看见徐长嬴面色冰冷地丢下这句话,而与此同时,赵洋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尽管赵洋知道徐长嬴是对的,他开不了口让夏青回到会场——那极大可能只是白白给LEBEN一个斩首LSA最高形象以宣扬威望和极端情绪的机会。

    而且他自己也被重伤的林殊华绊住了脚无法回去,而且就算他回到会场也除了送死什么都做不到。

    尽管如此,他也被徐长嬴话语里和神情里的寒意和冷漠给伤到了,连他肩上扛着着的林殊华都感受到了他在这一瞬对徐长嬴感情微妙的变化。

    但就这样沉默地走出漆黑的走廊的一刻,赵洋看见了满身血污的徐长嬴,他心底萌生的怨念又骤然消了一大半。

    而不仅是赵洋停了下来,站在最前方的蔡司在看清徐长嬴的模样时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蔡司,你停下来干什么?”徐长嬴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模样有什么问题,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冷道。

    蔡司深深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徐长嬴,又瞥了一眼惶惑不安的唐攸宁,道:“你伤口很深一直没有处理。”

    “现在是说这个的事情吗?”徐长嬴皱起眉头,“走。”

    蔡司其实比任何人都更习惯这样的徐长嬴,他闻言又看了看脸色还算正常的beta,没有再说什么,又转身继续带着其他人穿过餐厅。

    夏青一直与徐长嬴走在人群的最后,他默默看着beta苍白冷峻的面庞,血迹斑斑的衣服,恍若不知疼痛的神情,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分钟前在昏暗的杂物间里讲着俏皮话的徐长嬴,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隐隐意识到——

    这其实不是他认识的徐长嬴。

    因为中央控温系统全部烧毁,在踏出餐厅的一瞬间,沙漠地区的热空气扑面而来,将夏青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相似的热浪里,夏青脑海里闪过的是几年前在东京地铁站中的徐长嬴,被恐袭和暴力吓坏的优性alpha少年,没有血色的面庞,惶恐不安的神情,就算很害怕但还假装淡定地用T恤擦着自己的手指。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但在现实的世界居然已经过去了15年,他再次感受到了现实世界与意识之海之间的那条鸿沟,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像夏青此刻攥紧手中的枪抬起脸,眼前的徐长嬴与记忆中少年的背影不断交汇相融,但最后还是无法重合。

    “嗒。”血珠顺着被浸透的袖口微不可查地滴落在地板上,让极优性alpha的心脏骤然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

    “怎么了,”但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徐长嬴突然转过身,苍白阴郁的脸庞上微微一滞,才勉强地露出一个平和的表情,他看向夏青的眼睛低声道:“你别走我后面,我来殿后。”

    说着,一只带着枪茧的,属于成年男人的手就拉住了他的手,在被徐长嬴推向身前的时候,夏青听见他温声道:“不用害怕,我有办法,这些事和你没关系。”

    “这些事”自然是指IGO理事长奥兰多与夏青如果不出现在会场,LEBEN的成员就会屠杀人质的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奥兰多绝对不可能露面,所以齐枫和中国基因小组的性命握在了夏青的手上,这个极优性alpha就此被推入了道德困境之中——如果他露面就需要承认自己和LSA是一个谎言,将个人、集体乃至国家的名誉背弃,而且最重要的,他本人也极有可能被恐怖分子处决。

    但如果不露面,齐枫等人则将在15点被LEBEN处决,那不过是20几分钟之后的事情,此后夏青本人也将会迎来国际社会更大的一轮审判。

    而徐长嬴用一句轻飘飘的“和你没关系”就将夏青推了出去,仿佛他真的有了什么可行的计策。

    “没有人,中庭里是空的。”持枪走在最前面的蔡司皱了皱眉,他没有放低警惕,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唐攸宁和赵洋三人。

    高温将室外的空气微微扭曲,天蓝色的泳池在太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被隔绝在电气时代之外的整个酒店寂静无比,只剩下隐隐的海浪声和风声,但前方越是安静,经验丰富的蔡司和徐长嬴就越发警惕。

    徐长嬴闻声走上前,他站立在蔡司的身后,从餐厅门内向走廊外看,也看见了空无一人的中庭和泳池。

    但在下一秒,beta警督却突然舒展了眉头,他轻声道:“应该被劳拉清扫过了。”

    “为什么?”蔡司不免有些错愕,他望着阳光下的中庭,无法想通从哪里能看出“清扫”过的迹象。

    “泳池旁的水管被拉出来了,看见了吗?应该是劳拉他们把明显的血迹冲走了,所以接应的人已经在清洁中心里了,我们可以直接进去。”徐长嬴沉声道。

    蔡司经他提醒才看见泳池侧边的水管,远远看上去那条白色的塑胶水管几乎与大理石台面没有区别,不知徐长嬴是如何准确锁定的。

    在之前一起行动的红色案件中,哪怕情况再紧急危险,这种时候徐长嬴都会对蔡司露出嘲讽和洋洋自得的神情,但此刻他没有,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神经一刻不停地紧绷着。

    蔡司知道原因,他曾经以为徐长嬴没有任何弱点,因为他不惧怕失去任何事物。但此刻的徐长嬴却成为了世界上最脆弱和举步维艰的人,因为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们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我们分两批走,”徐长嬴道,“你带着夏青、唐攸宁走前面,我和赵洋带着林殊华走在后面。”

    对于合理的行动策划蔡司从来不会反对,他与未受伤的夏青和唐攸宁率先走入中庭,不过40秒三人就顺利进入了清洗中心的大厅门里。

    接下来就是徐长嬴和赵洋带着林殊华,因为人员负伤,所以他们三人慢了一倍,但好在也迅速进入了清洗中心大厅里,所有人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徐长嬴抬起眼看向大厅里侧的员工通道以及楼梯间,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没有人过来与他们接应?

    “你确定只有你和劳拉知道‘3’的含义?”蔡司站在徐长嬴身侧,不知是否是视觉加持,他甚至觉得beta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些。

    “还有一个,”徐长嬴咔哒一声给自己的伯莱|塔92上了膛,塞到了夏青的手中,接着拿过了夏青手中的格洛|克19重新上了膛。

    “谁?”蔡司道。

    徐长嬴率先进入了清洗中心的内部走廊,没什么情绪道,“布莱克。”

    蔡司立刻哑声,他的眼前闪过了那个喜欢围着徐长嬴转的拉美裔年轻专员,随即他又想起视频里那一排整齐的尸体,心里不免再次涌起一丝寒意。

    但未等众人思绪变换,徐长嬴已经走进了内部走廊的深处冲他们打了一个手势。

    “下面换我开头,蔡司你带着赵洋他们殿后,唐攸宁你往后站,”光线重新变得有些昏暗,徐长嬴面容平静,但语气不容置喙,而唐攸宁是行动最快的,他立刻步子一迈站到蔡司身边。

    蔡司愣了一下,看着夏青沉默着上前站在徐长嬴的身侧,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徐长嬴却移开了视线,只是静静盯着走廊的更深处,若有所思道:“理论上是没问题,但我感觉不太好。”

    之前一直沉默的赵洋此时也开口道:“为什么?”

    徐长嬴摸了一下转角白墙上的刻痕,因为在比较低的角度,所以除了特定的人很难注意到:“这是劳拉留的AGB专用标志,说明她已进入这里,而且走过的一路都很安全。”

    蔡司松了一口气:“那不是没问题吗?”

    徐长嬴苍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疑虑:“所以说理论上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她不在这里等我们,而是留下标志说明她已前进了呢?”

    蔡司和赵洋均是一愣,他们也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AGB的人明明一路安全地到达这里,却没有等候在此接应他们,而是继续前进了呢?

    前面不就是数个大型洗衣房,以及最后一个洗衣房里的隐蔽出口吗?劳拉等人不应该是接他们出去吗?

    这时,夏青突然开口道:“只有可能是他们发现前面也有需要解救的人。”

    众人一听,发现也确实只有这一个解释——之前交火时,有其他幸存者也逃到了这一个建筑里,劳拉他们收到求救信号后才继续前进。

    不过这只能是一个猜测,因为通讯的切断,所以徐长嬴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联系确认。

    队伍的顺序重新调整后,徐长嬴率先踏进了洗衣房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洋等人,轻声道:“走吧,顺利的话,两分钟就出去了。”

    赵洋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殊华的机械表盘,上面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是下午14点37分。

    还有23分钟,赵洋心里一紧,但他抬起头看见前方徐长嬴头也不回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带着林殊华大步迈上前去。

    清洗中心大厅进入的长走廊远没有这个豪华酒店外部光鲜,阴暗狭长,转角处还停放着运送床单布草的运送车。

    长廊两边不断出现的房间是一个又一个巨型洗衣房,由于电力的突然中断,不少洗衣房里的工业洗衣机里还塞着泛着泡沫的白色床单,就像是整个世界在正常运行之时被突然按下暂停键。

    在尽头深处的转角是一小段盘旋向上的台阶,台阶通往的是建筑最西南侧的一间废弃的大型洗衣房,洗衣房外的狭窄走廊通往的正是几人即将逃出生天的隐蔽密码门。

    但在迈上第一级台阶上的那一秒,徐长嬴心脏莫名慢了一拍,不知为何他的胸腔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就像很多年前的在东京地铁上的那一刻。

    “你们等我一下。”徐长嬴手里攥着枪回过头,他看向走在最后的赵洋等人,“我先上去。”

    赵洋看着冷峻平静的徐长嬴,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干巴巴说了一句“好”。

    徐长嬴又对着蔡司点了点头,就大步踏上了台阶。

    奇怪,这个建筑没有枪声和战斗痕迹,为什么他们都到出口了,劳拉还是没有来接应。

    劳拉不可能不亲自来接他。

    正思索着,徐长嬴突然听到又一个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一回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我陪你一起。”夏青轻声道。

    徐长嬴脚下一顿,他站在楼梯上转过身低头看向夏青的面庞,短短的一瞬里他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了什么,他只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蹭掉了那张好看脸庞上的血迹。

    “行。”

    话音落下,徐长嬴和夏青就走上了台阶,蔡司和赵洋等人站在台阶下仰着头沉默地看着二人。

    这是整个酒店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徐长嬴只能听见自己和夏青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不过几秒,两人就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这时徐长嬴先是看见身侧有一个空旷陈旧的空房间,里面放着早已废弃落灰的洗衣设备。

    而在他正对的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杂物间的小门。

    就在徐长嬴试探着迈出下一步的那一秒,一个声音骤然在蔡司等人身后响起。

    “邓肯?”

    蔡司被叫住的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涌向他的心间,他猛地回头看向绝不该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女性alpha和特种小队。

    未等错愕至极的蔡司等人开口之前,穿着防爆作战服的劳拉居然率先露出疑惑的表情,茫然道: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不是做了记号还发了第二条信息说你们在楼上,我们找了好久——”

    话音未落,劳拉就已经敏锐地抬起眼,透过楼梯的转角缝隙看见了站在台阶的徐长嬴。

    面色苍白的beta眼底流露了劳拉这一刻无法理解的惊惧和绝望之感,但在下一瞬间,这个身经百战的女性警督就知晓了那眼神的意义——

    “哒。”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一个小巧的球形物滚在徐长嬴和夏青的脚边。

    烟雾弹在楼道里骤然迸发开的同一秒,密集的枪声如骤雨一样笼罩了整个楼道。

    第109章

    不对。

    徐长嬴在听见劳拉声音的那一瞬间几乎像是掉进了冰窟, 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

    一切的说不通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在这个偏僻的安全路线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质需要接应,那个墙壁上记号真的是劳拉刻的吗?

    ——如果是其他人故意在劳拉抵达之前刻下的,看到记号的劳拉同样会认为徐长嬴他们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这才会偏离说好的安全路线,转而去建筑里的其他房间寻找“躲起来”的他们。

    徐长嬴从始至终就只发了“3”那条短信, 但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劳拉却说她收到了第二条短信。

    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在他们给安柏发送了“3”的路线后, LEBEN的人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要走这条路线,所以才会有人提前藏在清洗中心,刻下记号,并发送第二条短信,误导来接应他们的劳拉。

    而知道“3”的含义, 知道AGB记号的人只能是现在安柏身边的高级官员。

    是他大意了, 既然酒店里能有叛徒,那酒店外为什么不可能有叛徒。

    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一切的徐长嬴在烟雾弹掉落在他脚下的一瞬间,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夏青扑倒一同滚进了废弃的洗衣房里。

    很明显,这个埋伏的LEBEN恐怖分子是冲着夏青来的,所以徐长嬴能感受到当他们冲进了房间里后, 枪声才骤然炸开。

    摔倒在地上的徐长嬴咬了咬牙, 立刻连滚带爬地冲进烟雾里将洗衣房的门迅速关上上锁, 并将一旁的废弃不锈钢柜子推着抵住了门。

    尽管他之前吃了过量的“薄荷糖”激素, 但徐长嬴明显感觉到受伤的右边肩膀使不上劲,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就感觉手上的阻力骤然消失。

    徐长嬴抬起眼,看见了夏青那双琥珀的眼睛。而有了夏青的帮助,不到一秒钟,沉重的柜子就被抵在了门前。

    门外是震耳欲聋的冲锋枪声, 徐长嬴看了一眼那合金的门板与柜子,心知这其实压根顶不住什么,又立刻抬起眼环视了一圈房间的构造。

    这是一间足有50平的废弃洗衣房,光是工业洗衣机就有15台,可能是清洗中心进行了升级,这个洗衣房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反而堆叠了不少未开封的布草箱子。

    而最让人心寒的莫过于,整个房间只有右侧的墙壁上一个直径30公分左右的通风扇口。

    “没有窗户。”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夏青低声道。

    “是的呢,没有窗户。”徐长嬴一边下意识回应着他,一边蹲在柜子旁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到底怎么想到带夏青上楼的。

    但因为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徐长嬴胸膛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恐惧等情绪都被生理性压制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着怎么让两人逃离绝境,一个个计划不断出现又被划掉。

    浅色的日光里,徐长嬴苍白冷峻的面庞恍若透明,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他还是于须臾之间打定了注意。

    但就在思绪翻滚的徐长嬴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旁一直盯着他的alpha突然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徐长嬴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20岁之前的夏青经常做的动作,每当他怀疑徐长嬴生病、说谎或心情不好时就会这样摸摸他的脸颊,是询问,也是安慰。

    而16岁的夏青和28岁的夏青都不知道的是,因为信息素紊乱症的出现,这也正是20岁的夏青每天最常做的动作,甚至在徐长嬴划伤他左手的那一天,那人也还是这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以至于身处在这样的绝境中的徐长嬴都恍惚了一瞬。

    等一下。

    他好像一直忘记了什么。徐长嬴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其他夏青都在,那20岁的夏青现在在哪儿呢?

    但徐长嬴来不及深思,他就敏锐察觉到枪声的变化——持枪的恐怖分子在沿着走廊向前走,并且不断靠近门口。

    徐长嬴猛地回过神,他看向面前夏青同样苍白的面庞,立刻站起身将其拉了起来,两人一同贴在了门所在一侧的墙壁上。

    但徐长嬴挡在靠近门的最前面,夏青则被他推进箱子和墙壁的空间里。

    “夏青,怕不怕?”徐长嬴一边检查着弹匣一边对着极优性alpha眨了眨眼。

    “不害怕。”夏青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哇哦,”徐长嬴低头重新上了膛,强撑着笑一声,调侃道,“夏先生你是我工作这么多年遇到最配合的客户呢。”

    “真的吗?”

    徐长嬴闻言抬起脸,看见夏青望着自己的眼中居然流露着真切笑意,这让强撑镇定的beta的心脏仿佛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没有回答他。

    “夏青,你就站在这里,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枪声越来越近,徐长嬴抬起头,也用没有拿枪的左手摸了摸夏青的脸,又轻轻笑了笑,“这也能配合吗?”

    夏青垂下视线看向beta身上的伤口,又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睛,“好。”

    就在夏青的话音落下的同一刻,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已然出现在洗衣房的门口,并且突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整个建筑中心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徐长嬴甚至连自己的心脏声都听不见了。

    但就在下一秒,“咚”的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连带着抵着门的沉重柜子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那是砸门的声音。

    “咚、咚、咚——”

    徐长嬴的心脏跟随那砸门的闷声一拍一拍的跳着,出乎他的预料,对方并没有开枪击穿门板,而是用脚一下下没有意义踹着门,那力道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撼动抵住门的柜子。

    不知道砸了多久,就在徐长嬴甚至以为这些恐怖分子就要这样无休止用**踹门之时,那踹门声又如同之前的枪声一样骤然停下了。

    徐长嬴的心间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放松和疑虑,但突然,他听见空气里传来的微不可查的滴声,下一瞬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脸色随之一变,猛地转过身伸出手护住了身后的夏青。

    就在beta转身的同一秒,“轰”的一声巨响,距离两人不到3米的铝合金门与沉重的柜子被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楼下。

    “——是AGB的叛徒!”

    穿着迷彩防爆服的劳拉也在电光火石间想通了全部的因果,她阔步扑上去一把抱住要冲上楼的优性alpha警督,她双目赤红,低吼道:“不能去,上面是埋伏!”

    “放开我,他们俩就在上面,”蔡司脸色惨白,他抬起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烟雾和枪火,颤声道:“是我没想通就让艾德蒙上去了。”

    而架着林殊华的赵洋根本听不懂两人的英文对话,但他的脸上的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恍惚之间甚至没意识到为什么贴着墙站着的唐攸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实战经验丰富的劳拉这时与楼上的徐长嬴同时察觉到楼梯上的枪声在不断变动——按照这个速度,不过半分钟那埋伏起来的恐怖分子就会抵达楼梯口。

    劳拉看了一眼楼下的几人,咬了咬牙,对着穆萨等人用英文道:“现在带着他们快走!”

    特种小队立刻行动,冲上前强制性地直接带走了唐攸宁和赵洋等人,而在这短短几秒里蔡司还在挣扎,他看向劳拉大声怒道:“就差最后几步了,楼上的人数并不多,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救他们!”

    “没有,现在没有,”劳拉的一双手宛若铁铸的一般死死拦住了蔡司,她的面色铁青,露出了与之前徐长嬴一模一样的冷酷神情。

    “我们处在楼道下方,火拼根本没有胜算,邓肯你知道的,别白费力气了!”

    说罢,劳拉将蔡司狠狠摔在穆萨的身上,对着阿拉伯士兵厉声道,“现在就带他走,我们从中庭东侧的出口出去。”

    穆萨和另一个特种士兵只听令于劳拉,因此不分由说地抓住挣扎中的蔡司,一同快步离开。

    就在蔡司和劳拉踏出走廊转角的一瞬间,他们听见,那汹涌如浪潮般的枪声停止了。

    随即走廊的尽头传来的是低沉的咚咚声。

    劳拉知道,那是破门声,徐长嬴方才一定是带着夏青躲进了那间废弃的洗衣房里。

    而现在,是那些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在破门的声音。

    “劳拉,”蔡司双目赤红道,“他们会死的。”

    “不,不会的,相信我,”劳拉从未觉得自己的话语如此苍白无力,她哑声道:“夏青的身份很关键,LEBEN的人现在不会杀他。”

    而这时,一直陷入沉默的赵洋却突然开口道:

    “那徐长嬴呢?”

    劳拉心脏漏了一拍,没有回答他。

    14分47分,劳拉小队带着蔡司、赵洋、唐攸宁和林殊华成功撤退。

    急救人员与接应的士兵瞬间涌现在蔡司的眼前,唐攸宁与林殊华第一时间就被接手,留下疲惫得几乎站不稳的赵洋孤零零站在原地。

    蔡司这才发现原来酒店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甚至觉得有些讽刺——就在离会场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就是三辆军事指挥车组成的临时指挥中心,但整个酒店里只有劳拉小队在奔命。

    但未等蔡司摆脱缠上来的IGO秘书长马修和AGB安全理事会等一堆人,他就看见劳拉拨开人群阔步向着指挥中心迈去。

    劳拉没有戴头盔,但穿着和特种小队一样的迷彩作战服,她的个子又比绝大多数的男性高大,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陆军战士,加上她脸上扭曲阴毒的神情,整个人散发出的强悍可怕的气场让士兵与官员们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直到,劳拉站在指挥车前,同时也站定在身穿银灰色西装的总指挥面前。

    “你这个蠢货! ”

    话音未落,女性警督的拳头就狠狠砸在安柏的脸上,这一拳几乎将其打趴在地上,她颤声怒骂着:“你在外面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路线会泄露?是谁泄露的!他妈的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站在安柏身边的是AGB秘书长Lee,他刚下意识伸手去扶亚洲分局局长,就看见劳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贴近了自己的脸,“是不是你?是你发的第二条短信?”

    Lee是个五十多岁的美国alpha矮个子老头,被高自己一个头的女性警督如同鹰隼般目光锁定,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简直是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劳拉警督,你冷静点。”

    在AGB干了20年的劳拉从未在行动中被这样背叛过——而且还是来自AGB的最高层级的背叛,她几乎克制不住胸中的战栗,看向周围每一个IGO和AGB官员的目光都宛若刀锋般森寒。

    而无论是秘书、行政专员,还是理事,每一个人都被那冰冷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

    “如果我的徒弟死了,就算LEBEN的奸细是奥兰多,”站在指挥车旁的女性alpha环视着四周每一个心怀鬼胎的官员,宛若一个浴血的魔鬼,语气森然道,“我也会亲手毙了他。”

    被打了一拳的安柏这时也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脸颊和嘴角几乎是瞬间就肿了一片,但一向狂放自大的alpha此时脸上却没有一丝愤恨不满,而是低声用俄语道了一句:“是我的错。”

    站在炙热阳光下的劳拉看向来来往往的士兵与医护,她没有搭理安柏,而是无情地拽住一个西装革履的AGB行政专员,不分由说地将他耳朵上的翻译器摘了下来,扔给站在身后的赵洋。

    “都是废话,”劳拉冷冷道,“现在的补救措施是什么?”

    安柏闻言开口道:“在你们撤退之时,2支分别有10人的突击小队接替你们重新潜伏进去,还有一支狙击手小队,但狙击手刚刚回复他们没有在清洗中心发现夏青和艾德蒙。”

    蔡司闻言心头一震,而他身侧劳拉则是沉默了一秒,随即哑声问道:“有尸体吗?”

    “没有,但是用微型无人机在通风口查看的,也许尸体被掩藏起来也说不准。”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劳拉瞬间怒了,对着西装革履的安柏破口大骂道:“什么叫没有但不确定,你他妈老年痴呆了吗!”

    就算理亏和愧疚,安柏对劳拉的忍受阈值也几乎要满了,他的太阳穴青筋狂跳:“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能因为不是你想听的就乱发脾气!”

    “够了!”站在一旁的蔡司也怒了,他厉声道:“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就暂定两人都活着,那他们现在会在哪儿?”

    指挥中心还坐着IGO的秘书长、AGB的安全理事会里的4个理事,和欧洲分局的4个高级警监,此时这些高级官员都不由得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向说不到两句话就撕起来的亚洲分局的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被一同带去会场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蔡司等人扭过头,发现居然是一身素黑制服的邬令微,身为亚洲一级警监的她本是参加阿布扎比的另一个安全峰会,此时也是紧急赶了过来。

    赵洋在医院里见过这个女警监,知道她听得懂中文,于是就直接开口道:“那现在会场里是什么情况?”

    “会场是封闭的,根据恐怖分子发出的视频,除去普通参会者,滞留在里面的LSA荣誉理事有5个,IGO前任理事有7人,AGB的警监以上的人应该还有10人,他们都与中国基因小组一同被视为重要人质,被单独聚集在了一起,并在人群中安置了**。”

    邬令微合上文件夹,抬起眼看向劳拉,“不算上夏青教授和小徐,还有874人,”

    未等蔡司继续询问,劳拉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了一丝惊异,她皱起眉头道:“怎么是874个,我进去之前不是884个吗?”

    蔡司和赵洋对视一眼,接着就听见邬令微沉默了一秒,摇了摇头,沉声道:“3分钟前,礼堂里的恐袭头目发布了新的视频,他们又处决了10个人质。”

    听见这一消息的赵洋几乎克制不住全身的颤抖,僵硬地看着邬令微对着一旁的AGB专员点了点头,他正对着的一辆指挥车上的显示器就重新播放一段只有32秒的视频。

    视频是14点45分发布的,也许是因为觉得接近15点还是没有见到奥兰多或夏青,礼堂里的面具人认为恐吓的力度需要提升,所以就在油管上再次发布了枪决十名人质的视频。

    因为紧张赵洋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看清那跪成一排的人质时,他的心里才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丝阴暗的侥幸——镜头里明显没有女人的面孔。

    但还未等赵洋这点阴暗的情绪彻底浮上心头,他与一旁的蔡司就同时愣住了,因为他们都看见了熟悉的中国人面孔——那是特别刑事小组的虞全与抽调过去的刑警沈遂。

    虽然只一同共事了短短三天,但是看着熟悉的面孔,赵洋的胸腔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痛处。

    下一秒,赵洋看见虞全那双熟悉的眼睛通过镜头只与自己对视了一瞬,画外就响起了枪声,这个一小时前还与自己搭话的年轻男人甚至表情都没变,但整个人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赵洋脑海里这一瞬间想起的只有闲聊时,这个刑事精锐一边点着烟一边说起自己是湖北人,是家中独子,入伍了10年,结了婚但因为工作忙还没有孩子。

    但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就在一瞬间,这条生命和灵魂彻底在世界上消失了。

    而不等赵洋再想到更多,邬令微冷静的声音就再度响起:“里面被处决的还有康奈尔警督小组的朗伯,会场里除了一级专员朱利安,欧洲分局的人已经全部死亡了,现在还剩下北美分局和刑事小组的人。”

    “这种程度为什么不采用常规反恐行动?”蔡司面色铁青,他转过头看向安柏质问道:“谈判专家们没有任何用处,早就该派突击小队进去!”

    “因为这不是常规的恐袭。”

    劳拉神情晦暗不明,她抬起眼看向蔡司,语气沉重:“正如艾德蒙在中国遇到的LEBEN成员,我们刚刚一路上击毙的也都是吸食了大量glory的死士。”

    “死士?”蔡司的瞳孔微微紧缩,但话说到这里,他也想起来了。

    ——根据之前北美分局获得的内部资料,由于glory具有不可戒除的特性,LEBEN里的高级贵族反而不会碰这个毒品的,也就是说此次LSA大会绑架案的恐怖分子实际上是没有生存价值的低级成员。

    邬令微也低声道:“常规反恐行动的基本逻辑还是用恐怖分子的性命换人质,但礼堂里的暴徒并没有价值,一旦开始火并,他们极有可能会直接引爆在礼堂中的遥控爆炸|物,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蔡司与赵洋闻言后的脸色都变了——那这样该怎么办?

    这两个不同系统的刑事警员此时都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死局,他们认知里的任何一种行动策略都不可行,稍作不慎,就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尤其是赵洋,他此时才意识到在十分钟前的楼梯口,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蔡司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中国警员,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们在这一个小时里难道一个对策都没有吗?难道真的就指望夏青和奥兰多给恐怖分子赔礼道歉?”

    安柏却陷入了沉默,劳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邬令微,“怎么了,又打什么哑谜,你们不是安置了突击小队,难道不是因为有了强攻的计划,总不能是——”

    突然女性alpha的话语如同磁带卡带一般停滞了,蔡司不解地转过头,只见劳拉怔怔地看向不远处。

    赵洋也察觉到了劳拉的异常,于是和蔡司一同顺着她的视线,虽然只看到了那些人最后一闪而过身影,但身为刑警的赵洋也能辨认出,那是身穿黄色防化服的特种部队。

    未等赵洋想通为什么要穿防化服,他身侧的蔡司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柏:“——你们要干什么?”

    高大挺拔的亚洲分局局长重新站直了身体,神情平静地看向优性alpha:“这是从沙迦的驻扎美军基地调来的,IGO理事会在半小时前就签署了同意书,除去在飞机上的奥兰多,包括邓肯先生在内的7个理事都签了名。”

    蔡司听出了安柏的话外之音,但还是苍白着脸色低喝道:“2000年中东和俄罗斯的例子他们忘了吗?用生化麻醉气体造成的人质伤亡远比恐怖分子还要多!”

    而赵洋也在听清蔡司说的话后瞬间变了脸色——他明白了这群外国人选择了什么样的鱼死网破计划。

    上世纪90年代和世纪初是国际社会上恐怖袭击最泛滥的时期,西方国家遭遇的恐袭事件不断升级,各个国家针对恐怖分子的行动策略也越来越剑走偏锋。

    在学校礼堂、音乐会等场所绑架上千人的恐怖袭击也曾一度兴起,说起来,情况与这次LSA大会非常相似,绑匪全是不怕死的极端分子,通过炸弹和自动步枪将上千名人质的性命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当局答应他们与民族、性别、宗教利益相关的要求。

    很明显,放在当今,这一类恐袭都是最为棘手和恶劣的,90年代中期在中欧的一个首都就发生了因为突击行动失败,清真寺礼拜人群中的绑匪直接引爆了身上的炸弹,导致数百人死亡的惨剧。

    到了千禧年,中东和俄罗斯又相继发生了数百平民被绑架的恐袭事件,事发当局无法再忍受被恐怖分子无限制要挟,以及坐等平民被炸死的被动局面,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种具有主动性的战术。

    ——使用高浓度的麻醉气体,通过通风管道进行释放,使得处于封闭环境中的恐怖分子被迫丧失行动能力。

    但现实绝不如计划那么可控,千禧年的几起麻醉战术都收获了惨痛的代价——因为当局使用的麻醉气体并不是医学层面的乙|醚、异氟|醚,其本质上仍然是危险度极高的生化武器。

    加上浓度并不可控,所以该气体释放对于人体的伤害非常大,以至于2000年使用麻醉战术的当局虽然都保证了恐怖分子没有引爆炸弹,但事后死于麻醉气体中毒的人质均有上百人,甚至超过了恐怖分子杀害的数量。

    因此在二十年前,国际社会就对这一反恐战术持有强烈的抵抗和反对态度,因为现实证明如果生化武器的使用并不能减少人质的伤亡,那么这一战术就成为以后使用者罔顾人命,只为击杀极端分子,维护某种权威的不公正手段。

    所以,蔡司没有想到IGO的那群人居然在这1小时里不仅推卸责任,让不相关的AGB亚洲局长安柏担任行动指挥,还简单粗暴地推进了生化麻醉气体的战术使用。

    甚至,这些当权者连与礼堂内部的恐怖分子同一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而里面,还有蔡司本人不可谓不敬重的亲祖父。

    “蔡司,LSA大会的空间体积和人数规模比历史上的那几起恐袭都大,麻醉气体的使用造成的伤亡一定会低于LEBEN分子的引爆和枪击,所以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邬令微神情肃穆,对着面露不甘的蔡司低声道。

    蔡司站在指挥车前,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IGO秘书长马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憎意,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理论上是15点。”

    这一句也是用中文说的,而且声音极轻。

    “理论上”——众人立刻明白了安柏的话外之音,同时抬起眼看向他。

    蓝眼睛的亚洲分局局长看了看站在指挥车旁的AGB和IGO官员,又扭过头看向蔡司等人,以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

    “3分钟前开始,礼堂里的LEBEN分子应该还在等15点戴防毒面具。”

    站在一旁的劳拉闻言抬起眼看向安柏,神色复杂道:“你这么做,IGO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你的头上。”

    “他们大可以试试,”安柏抱着胳膊,露出一个优雅森冷的微笑,“前提是别让我抓到他们和LEBEN有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劳拉行动里暴露出了酒店外的指挥系统里存在LEBEN的内鬼,所以安柏才更加坚定了麻醉战术的使用——他要在LEBEN自认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开始突袭,这样也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麻醉气体的灌入,将人质的伤亡降低在最少。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亚洲分局的安柏局长才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可怕行动。

    现在是14点53分,到了15点,礼堂中的LEBEN成员准备戴防毒面具时,麻醉气体已经释放了10分钟,他们的战力已经被大幅地削弱。

    而此刻的常规突击行动才最具有成功的希望。

    但这一步棋实在是太惊险了,无论是LEBEN成员提前发现了毒气释放,还是15点强攻时没有立刻击毙里面的恐怖分子,都会导致成员被激怒继而开展屠杀,而整个礼堂都会沦为火海和地狱。

    “我进去指挥。”劳拉从作战服的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叼着点燃后,低声道,“只交给阿拉伯人我不放心。”

    脸还肿着的安柏以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她:“你一走行动怎么保密?你知道你多显眼吗?”

    “屁大点事,”劳拉一边叼着烟熟练说着中文脏话,一边开始脱身上的作战服,“我穿常服混进去。”

    “你这个神经病,”安柏看了一眼正偷偷望着这边动静的马修等人,他低声解释道:“不全是阿拉伯人,还有美国的陆战士兵。”

    “那他妈的我更要进去了,”劳拉更怒了,“你这都是从哪儿找的乱七八糟的队伍。”

    而就在安柏一边和女性alpha低声对骂,一边用劲拽着对方的军事工装外裤,阻止这个疯子将其脱下来去破坏自己完美行动之时,站在一旁的蔡司突然抬起头:

    “还是我去指挥,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话音落下,就连邬令微的脸上神情都变了,安柏更是气急攻心,将劳拉的外裤直接撕了一个口子,他怒道:“你和劳拉两个都没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低调的好人吗?马修和那些秘书偷看了你几回你自己没发现吗?”

    说着,安柏扭过脸,又不偏不倚地对上那个IGO秘书长的视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中文低声道:“这个傻逼又看你了!”

    而赵洋却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觉他是在看长官你。”

    安柏道:“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坐在另一个指挥车中的马修与身侧的秘书居然全部都站了起来,将赵洋和蔡司都惊了一下,随即,他们就看见其中一个黑人IGO秘书神情紧张严肃,并快步朝着他们这边跑来:“安柏局长!”

    安柏和劳拉没想到真的是找他的,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蔡司看着这个叫乔治的秘书神情不太对劲,心头涌现出了一丝不安,而果然就在下一秒,只听这个美国人语速极快道:

    “长官,LEBEN在媒体上传了新的视频,不,是直播,是关于拉尔夫教授的。”

    蔡司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表,发现现在明明只是14点55分。

    安柏的脸上只出现了一瞬的惊讶,他立刻恢复镇静道:“是在礼堂里录制的?”

    “是的。”说着,这个秘书打开了手中的手提电脑。

    而劳拉则也立刻问道:“亚洲分局的艾德蒙长官呢?他现在也在礼堂里吗?”

    “艾德蒙长官,”单手抱着电脑的乔治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女性警督,脸上露出了疑惑慌乱的神情:

    “视频里并没有艾德蒙长官。”

    “从直播开始,拉尔夫教授就一直是一个人。”

    赵洋耳麦上的红点闪了两下,听到这人在说什么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话音一落,IGO秘书怀中的电脑屏幕就出现了赵洋再熟悉不过的礼堂背景,那是最初录屏的直播画面。

    两个可怖面具人出现在演讲台上,他们的怀中都抱着冲锋枪,枪口则都抵在站在画面中间的一个神情阴暗的白衣青年的身上。

    这个青年身上的衣服虽然染上了血污,但与被反捆跪在他身后的中国基因小组是一模一样的。

    此人正是夏青。

    而他从被带进会场开始,就只是孤身一人,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beta再没有出场过。

    一股强烈的不详和可怕的预兆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蔡司张了张口,却嗓子嘶哑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视频放到第10秒之时,一个扭曲诡异的电子变声器处理的声音突然响起:“跪下!”

    身形挺拔的青年生命学家恍若未闻,下一秒站在他右侧的面具人立刻用枪托砸在他的后背上,但那重重的一下就像是砸在了一块铁上,没有收获任何的回应。

    而就在这时,电脑收音收到了人群中的一个哭声,听上去像是夏青身后的基因小组里的乔冰心,也许是看见本可以逃出但还是被抓回的夏青而感到痛苦和心痛。

    一直没有反应的夏青也在听到那个哭声时动了动,终于,他缓缓抬起了脸。

    隔着镜头,蔡司等人看见了极优性alpha那苍白冷漠的面庞,以及在那之上,一双亮如明镜的眼睛。

    第110章

    时间回到14点整。

    原先恢弘宽阔的中东风格的礼堂被硝烟和鲜血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气息, 并因为出口紧闭,空调系统被烧毁,礼堂内部的气温也在不断攀升。

    齐枫蹲在一米二高的演讲台和观众席位之间的空地里, 除了她和李嘉丽,还有虞全、张涿等中国刑事小组的组员。

    不如说除了邵巧巧和班杰明, 他们与中国外交团队都被一锅端了。

    而这明显是有意的, 不然这些暴徒不可能从近千人中准确地挑出他们这些AGB专员或公安警员。

    齐枫在刚被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被枪毙的准备,她还在暗自下决心自己在被毙前绝不吭一声,不然被录下来,赵洋那个胆小鬼看了一定会做一辈子噩梦。

    但不等齐枫心里的悲壮故事成形,她就被拿着冲锋枪的面具人一脚踹到了墙角抱头蹲下。

    等到李嘉丽也被踹到她身边时, 齐枫抬起头, 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戴着惨白面具的恐怖分子正用冲锋枪枪口一个个数着人头,她才明白自己应该是被列入了排队处决的名单。

    与此同时,齐枫身后的巨幕演讲台上, 身材最高大,拿着野牛冲锋枪的面具人头目正指挥着其他三个面具人将一批人押上去。

    演讲台上本来只有中国基因小组的四个科学家,后来的这一批人均是身份显赫、戴着不同胸针和勋章的高级官员, 齐枫数了一下发现一共有22人, 除了她不眼熟的IGO和LSA的老头们, 还有AGB安全理事会的2个现任理事, 和欧洲分局的几个高级警监。

    除去逃跑掉的IGO理事长奥兰多等人, 这一批与乔冰心等基因科学家就是整个会场里地位和权力最高者。

    齐枫个子大,她抱着头蹲下都比别人高一截,所以她偷看到的信息也更多,她看见演讲台上,在那首领一旁站着的是胳膊上系着白色布条的面具人, 他正在强制给一个头发花白的LSA老教授捆上遥|控炸弹,那个老教授简直被吓疯了,瘫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着“NO”,但还是被冲锋枪枪托给砸翻了过去。

    然而,正当齐枫偷看的起劲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她的个子更加显眼,两个胳膊上系着红色布条的面具人一眼就看中了她,随即越过人群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

    齐枫在被拽起之时看见李嘉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但这个优秀的AGB专员还是强压着恐惧,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不要挣扎,不要激怒这些人。

    齐枫本以为自己不害怕,但她却还是听见了自己上下牙关打战的咯吱声。

    她与其他3个人质被一同挑选了出来,就在齐枫以为冲锋枪口要抵在自己太阳穴上时,一个冰冷的金属铁块的东西却贴上了她的脖子,随即只听见了咔哒一声,几秒后她就和其他同样挂上一个金属显示器的人质被赶回去继续抱头蹲下。

    就在齐枫浑浑噩噩蹲下的一瞬间,演讲台上面具人按下了特质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演讲台上与人质群里、齐枫的锁骨里同时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真是草了,齐枫只觉得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她做了被枪毙的准备,但是没有做好被炸死的准备啊!

    身为公安精英的齐枫终于克制不住地发起了抖,而她身边的其他人质也在看清了她脖子上挂着的是炸弹,纷纷脸色大变,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拼命挪着身体挤成一团,尽量离她远点。

    “是无线射频引爆炸弹,”蹲在齐枫身侧的李嘉丽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虽然她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但她还是努力压低嗓音,颤抖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是电子引信,这种比较稳定。”

    李嘉丽与徐长嬴这么多年主攻城市犯罪,并不是劳拉那样经常进入战区和灰色地带的特殊专员,所以对于军用武器的了解并不多,但她还是能看出卡住齐枫等人脖子的明显是军工产品。

    只是她不敢确定,这个型号如此成熟的遥感炸弹是否真的只能由面具人手中的遥控器引爆。

    沉甸甸的炸弹项圈就像是缠绕在脖子上的毒蛇,齐枫浑身的血液彻底冷了,她甚至幻听到那近在咫尺的滋滋电流声,大脑里也开始不断闪回下一秒项圈爆炸的画面,也正因此,她垂着头整个人僵硬地一动也动不了。

    “有个好消息——这个型号自从在叙利亚投入战争后还没有失灵的报告。”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齐枫的左侧响起,齐枫抬起头,看见特别刑事小组的张涿和虞全正静静望着自己。

    张涿的眼镜被恐怖分子踩断了镜腿,被好友虞全又顺手捡了回来,只是怎么修都戴不了,此时只能攥在手里。而他的近视度数是300,只能看清三米以内的事物,所以此刻他眯了眯眼,盯着齐枫锁骨上的显示屏看了一会儿,随即松开眉头,压低嗓音道:

    “真不知道这些邪教分子的来历,用的居然都是高级货,这个型号还是格鲁门公司专门为中东战场上的特战队研制的,”张涿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感叹的意思,“我只在资深军迷论坛见过照片,造价还挺高的。”

    而这时虞全也蹲在一旁低声宽慰着齐枫道:“往好处想,戴上项圈你其实是更加关键的人质了,暂时是安全的。”

    齐枫哭丧着脸,一点也不觉得戴上高级货有多高兴,但这两个军人出身alpha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确迅速缓解了她心头的恐惧和绝望,她不由得抬起眼看了一眼他们,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

    张涿面容儒雅,虞全则更加沉稳坚毅,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接着对着齐枫一同笑了笑,与李嘉丽一样,他们知道这是绝境,但比普通人更加坚韧的内心又让他们展露出人性深处的丝丝光亮。

    “害怕是正常的,”张涿下意识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我也害怕,这个玩意的威力会让我们陪你一起上路。”

    蹲在一旁的李嘉丽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安慰人的方式真是令人发指。”

    尽管因为一旁持枪的面具人突然转过身,年轻人们只能低头噤声,但齐枫内心还是感动不已。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这样绝境中的细微亮色存在不了多久,十余分钟之后,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就得被迫直面命运的残酷。

    以及一语成谶的可怕。

    因为通讯被斩断,礼堂外的所有人并不知道在15点之前,礼堂里曾经爆发过3次局部的暴动。

    除了赵洋、唐攸宁和林殊华逃走的第一次暴动,第二次暴动和第三次暴动都分别隔了不到半个小时。

    但每一次都被LEBEN的成员以简单高效的方法快速解决——“处决仪式”。

    14点10分,在布莱克等人正对着摄像机被排列成一排的那一刻,齐枫感受到自己和身边所有人的心脏彻底沉入了深潭,无论心间涌现再多的光亮,也无法逃脱这样可怕的噩梦。

    然而正如李嘉丽所担心的那样,第一批10人的处决其实对于整个空间里的集体情绪有害无利,尽管手持热武器的LEBEN成员暂时控制住了近千人质,但布莱克等人死后,以普通平民为主的人质们内心深处反而被种下了“无人会解救自己”绝望种子。

    正因此,不过短短的20分钟后,第三次人质暴动就发生了。

    14点30分。

    这次的起源是一个观众席东侧走道的20多岁的加拿大籍alpha,他在目睹带着瘆人石膏面具的暴徒在离他不远处的座位安装爆炸|物时陷入了情绪崩溃,这个年轻的男人一边大叫“Theyre gonna kill us all”,一边扑上去争夺最近恐怖分子的冲锋枪。

    尽管另一个面具人立刻击毙了他,但恐慌和躁动并未停息,尖叫和蠢蠢欲动冲向出口的人瞬间多了起来,但当齐枫下意识转过头抬起眼,她看见那站在演讲台上的头目居然不为所动。

    就在下一秒,那站在头目身侧的扎着白布条面具人突然抬了一下手,站在观众席下的其他暴徒立刻向着人群开火。

    在击毙了四个人后,人群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扭曲的怪声再一次从惨白面具下传出:“挑20个人出来。”

    话音落下,观众席和演讲台上下的人群都陷入了绝望的寂静之中,除去演讲台上站着的3人,其余12个面具人再一次分工明确,开始在观众席中随机挑选着处决对象。

    而根据上一次处决的经验,齐枫知道他们还要从自己所处的50人中挑出一半,因为只有将AGB专员与平民交叉着处决,才能让酒店外的警方最大程度生出忌惮之心。

    果然,5个LEBENC成员举着枪朝着演讲台下走来。

    观众席上不同语言的求饶声回荡在巨大的礼堂里,而齐枫所在的人群却鸦雀无声。

    很快,这些暴徒就像是手中有花名册一样,将李嘉丽身后的朗伯准确地揪了出去,这个年轻的一级专员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蹲在角落里的朱利安,就被推向了演讲台的台阶处。

    齐枫的心脏几乎要爆炸了,她在这一刻也真的忘记了脖子上的遥感炸弹,而是一动都不敢动,祈祷着这几个该死的邪教分子看不见身侧的李嘉丽。

    都到了这个时候,齐枫不仅想象不出自己死亡的模样,也想象不出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过的李嘉丽死亡后的世界。

    因为体内肾上腺素的急速攀升,一股莫名的魔幻感笼罩了她的大脑,她不禁怀疑这一切是真实的的吗?她真的在阿布扎比吗?明明就在三天前,她与身边的这些人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

    “You, stand up.”

    魔鬼的声音在齐枫头顶响起,她与李嘉丽握在一起的手猛地一震,齐枫几乎脚下一软就要跪在地上,但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左边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随即,身穿与齐枫一模一样黑色制服的虞全站了起来。

    齐枫猛地抬起头,她看见了一旁张涿惨白如纸的脸庞,以及被面具人用塑胶扎带反捆住双手的虞全。

    与观众席上痛苦崩溃的普通参会者不同,身为军人和警员的虞全背影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两样。

    齐枫的眼眶一片滚烫,但不知为何她此时生不出一滴眼泪,而是与张涿、李嘉丽等人一起死死盯着虞全的背影,然后听见LEBEN分子选中了穿着同样黑色正装的沈遂。

    “Two Chinese ?”

    齐枫听见另一个面具人嗤笑了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着挑出沈遂的同伙。

    拿着冲锋枪的面具人只是耸耸肩,仿佛他们不是在挑选枪决的活人,而是在挑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沈遂只比齐枫大两岁,但此时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这些极端恐怖分子之前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和勇气,他站起身,与虞全成为了被挑选中的最后两个人。

    “虞,”齐枫听见一向淡定的张涿克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好友,但话音刚出口他就立刻反应过来活生生咽了回去。

    而头也不回的虞全突然站定了脚步,他忍了忍还是回过头看向了张涿与齐枫的方向,那张坚毅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短暂的笑容。

    下一秒,冲锋枪枪口就抵住了虞全的后背,将其赶到了演讲台正中央并排站着,30秒后,在架设好的录像机前,冲锋枪的枪声响起。

    在枪声骤然响起的一瞬间,人群不约而同地都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齐枫听见了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因为一次劫后逢生松懈了下来。

    齐枫忍不住颤抖着抬起头,只见她身侧的张涿仍然保持着望向虞全方向的姿势,只是下一秒,“咔吧”一声轻响传来,齐枫低头看去,发现是alpha警员攥碎了手中的镜片。

    等一下,齐枫的胸腔里打了一个寒颤,她才想起来——虞全最后转过头看向张涿的时候,张涿其实根本看不清好友的面庞。

    “全部结束了,”就在齐枫跌坐在地上之时,侧前方一个AGB的秘书绝望道:“IGO不会救我们的,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明明这些疯子找的是奥兰多和那个中国人,但却只有我们付出代价!”

    “奥兰多之前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救援还没到?”

    “还剩下20分钟就到时间了,我们都会死的!”

    齐枫的英文比赵洋要好些,她大致听懂了突然涌现的那些绝望、愤怒和怨恨的话语,也正因此,她深埋在心底的软弱声音也终于浮了出来。

    ——要是徐长嬴在就好了。

    齐枫抬起眼,看着双眼通红的李嘉丽,都读懂了彼此心中相同的念头。

    明明她也的确为徐长嬴和赵洋逃出去而感到高兴和庆幸,但人性果然是复杂的,强烈的求生意志和亲眼目睹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人生出了软弱阴暗的念头。

    而夏青,正是在绝望将齐枫彻底吞噬的这一刻,突然出现的。

    14时45分-

    “Hes here.”-

    他来了。

    死亡气息笼罩的礼堂里,一个恐怖分子可怕的声音骤然响起。

    齐枫闻声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演讲台上恐怖分子头目左侧的矮个子,她已经发现这个面具人A应该地位很高,比起右侧的同样扎着白色布条的高一点的面具人B,他说话的次数更多。

    而且有的时候,他甚至能代替中间的头目下决定。

    但来不及齐枫思考更多,“嘎吱”一声响起,齐枫闻声看去,下一秒她的双眼猛地睁大了。

    礼堂东南侧的内门居然打开了。

    一张新的石膏面具出现在礼堂里,这让一直被困的齐枫和李嘉丽瞬间呆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外面居然还有恐怖分子。

    齐枫是一直下意识认为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会场,他们就能逃出生天。

    难道说LEBEN其实已经控制住了整个酒店吗?

    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从齐枫的心头涌现,而就在下一秒,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是与另一个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同时出现的。

    一瞬间,整个礼堂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几百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突然出现的青年身上。

    “组长?”被胁迫跪在演讲台上的基因小组里的钱涵容在看清这人的面目时失声道。

    来者正是夏青。

    齐枫的视线先是停留在alpha那张漠然苍白的脸庞,随即就看见了他身上的血迹。

    不对,夏青根本没有逃出去,齐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是被抓回来的。

    礼堂外面果然也埋伏着LEBEN的成员,怪不得这么久了没有任何营救的动静。

    等一下。

    ——蔡司不是和夏青在一起吗?为什么只有夏青一个人回来了?

    齐枫的心乱如麻,她不由得想到如果连提前撤退的夏青都被抓回来了,那之前逃离的赵洋,还有徐长嬴,他们都在哪儿?

    然而与齐枫不同,在意识到LSA的下任首席科学家真的出现后,人质们的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

    “就是他,他来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被放了?”

    “他们答应的!只要这个中国人到场,他们就不会杀了我们。”

    极端情况下集体的情绪传播的速度极快,不过几秒钟,昏暗开阔的礼堂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不同语言的议论声。

    “砰!”

    直到站在观众席过道里的面具人不耐烦地举枪朝着天花板连开数枪,数百人这才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一群蠢货。”

    齐枫听到演讲台上的面具人A嗤笑一声,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变声后的浑浊嗓音骂了一句。

    话音落下,孤身一人的夏青就被冲锋枪枪口抵住后背押上了演讲台。

    押着极优性alpha的是新出现的面具人之一,这人也是一身黑色作战服,只是胳膊上扎着的是深蓝色的布条。

    齐枫终于可以确认,这些不同颜色的布条正是这些恐怖分子区别不同行动、不同等级成员的标志。

    毕竟戴着面具和变声器,这些恐怖分子恐怕自己都无法辨认对方是谁。

    白色、红色、蓝色,还是西方代表着自由和平与爱的三原色,此刻却只剩下了无尽的讽刺意味。

    很快,独自一人出现的夏青就站定在演讲台上,也在这时,齐枫和李嘉丽才看清极优性alpha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怔。

    夏青的脸颊上还溅着几滴鲜血,衬得他的面庞更加苍白,而同时,不知为何这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塑,里面的灵魂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简直,不像是齐枫认识的夏青。

    齐枫远远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为何就萌生出一股心惊肉跳的错觉,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徐长嬴。

    徐长嬴在哪儿呢?

    他知道夏青在这里吗?

    突然,站在演讲台上的头目鼓了鼓掌,他那如同鬼魅的声音幽幽响起:

    “The first act of the play dedicated to the Messiah has been prepared.”-

    “献给弥赛亚的第一幕戏已经准备好。”

    李嘉丽在齐枫的耳边轻声翻译道,她的语气艰涩,“他们应该是要逼迫夏青开口了。”

    话音落下,面具人A对着深蓝布条押送者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让夏青跪下。

    那抱着冲锋枪的黑衣押送者立刻了然,抬起脚就踹向青年科学家的膝盖。

    但出乎恐怖分子预料的是,夏青并没有倒下,而是依旧如同一棵树站着。

    就在这时,演讲台下的红布条面具人举了举手,示意录像已经开始了。

    尽管看不到表情,但齐枫从微动作里察觉到演讲台上的面具人A陷入了恼怒的情绪,他一个阔步上前,用冲锋枪枪托狠狠砸在了那白色身影上。

    这种力度可以轻易将人砸得头破血流,因此在夏青身后的乔冰心教授忍不住担忧地喊了一声,“小夏!”

    但面具人A的暴力并没有让极优性alpha倒下,这下连面具人B都无法忍受了,变声器的扭曲声音响起:“跪下!”

    终于,在这句气急败坏的话语响起时,神情漠然的夏青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了澄澈如镜的双眼,直视着演讲台下的黑洞般的镜头。

    像是透过那层玻璃,与什么人对视着。

    “为什么我要跪下?”

    年轻教授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军事指挥车里。

    “要中断网络去找理事会,”安柏脸色阴沉,语气森冷,“他妈的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看都与我无关。”

    身穿棕色正装的马修脸色铁青,而他身侧的IGO副秘书长罗伊手里攥着一支显示通话正在进行的手机,硬着头皮道:“诺曼理事说要和您亲自聊一下,他说——”

    “让他滚!我没有那功夫!”安柏站起身用英文怒喝道,“去找美国人,去找五角大楼,但是别他妈找我!”

    说着,AGB亚洲局长直接抬了抬手,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上前将IGO的秘书长们拦在了指挥车外。

    地位仅次于IGO理事会的秘书长马修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被这个小小AGB局长羞辱,满脸愤懑不平地转身离开了。

    5分钟前,以暗网著称的LEBEN分子不再向油管上传视频,而是通过一个加密的第三方平台开启了网络实时直播。

    就连IGO的网络员也无法立刻封禁和追踪这个加密链接,因此在短短几分钟里,暗网链接已经在国际社交媒体转发了数万次,超过了有史以来任何极端宗教组织的网络传播规模。

    可笑的是,比起恐袭现场的人命,IGO的那群人居然更在意LEBEN的恐怖分子的网络直播带去的舆论影响,因此要紧急与安柏通电,要求他在现场切断恐怖分子的网络。

    “计划照旧。”

    等到IGO的官员阔步走远后,在布满显示器与电子仪器的指挥车中,安柏坐回了椅中,神情瞬间恢复平静,低声道:“8分钟后,A队和B队直接进去,不然没有机会了。”

    指挥车里陷入沉默,三秒后,劳拉才缓缓开口道:“现在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确保能在夏青被杀之前击毙所有人。”

    说着,女性警督抬起眼看向一旁面若冷霜的蔡司,以及失魂落魄盯着显示屏的赵洋。

    “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能确保成功的任务,”安柏看向认识了快二十年的女性alpha警督,“这不像你说出的话,劳拉。”

    劳拉没有回复他,而是紧紧盯着显示器里的画面。

    徐长嬴还是没有出现。

    只有夏青,这不可能,这不对劲。

    劳拉望着屏幕里夏青那张冷酷的脸庞,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但是她却不敢去思考其真实性。

    屏幕里的背景是几百米外的礼堂,在众多被挟持的人质前,那戴着诡异瘆人石膏面具的LEBEN头目俯下身子,对着被按着肩膀强行半跪在演讲台上的alpha缓缓开口道:

    “你是中国基因小组的负责人?”

    “是。”

    链接的视频画质并不高,变声之后的英语也更加含糊不清,加上昏暗的光线,整个画面看上去就像某个成本低劣的纪录片内容。

    粗糙、真实、也残忍。

    “你们声明完成了中国负责的人类基因组测序工作,是吗?”

    “是。”

    尽管头上抵着一支冲锋枪的枪管,但这个年轻生命学家的声音却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个只剩下客观回答功能的机器人。

    “很好。”演讲台上的LEBEN头目站直了身体,他看了一眼同样拿着冲锋枪抵住夏青后背的面具人A,点了点头。

    整个礼堂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来自各个角落的数百双眼睛、以及镜头背后看不见的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这个年轻的面庞上。

    下一秒,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终于出现在夏青的耳边。

    “既然你们已经完成了基因计划,你们是否承认‘基因突变论’是LSA编造的谎言?”

    话音未落,夏青闻到了LEBEN成员散发出的狂热、焦虑又紧张的味道,除此以外,整个巨大的空间都几乎被各种信息素塞满了,像是一片混沌的意识之海。

    也正因如此,夏青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年少的徐长嬴面庞。

    “好讨厌,全是灰色的信息素味道。”14岁的徐长嬴伸出双手捂住鼻子,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幸好夏青你闻不到。”

    世界线开始收束,现实中已然28岁的夏青也抬起了脸,静静看着前方黑暗里的无数双眼睛。

    “——中国基因小组经过15年又4个月,三代团队的努力,测定了人类第23对染色体中所有的核苷酸序列,并寻找到了特定变异的基因位点。”

    年轻生命学家清冷的声音响起。

    因为说的是中文,以至于站在他身后的LEBEN成员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到他即将要说出的话。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礼堂里的齐枫和李嘉丽,还是指挥中心里的蔡司和赵洋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而劳拉胸腔里的心脏更是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惊慌失措,厉声道:“不可以——”

    下一秒,每一个人都听见夏青以流利的英语道:

    “因此,我们承认1987年提出的‘基因变异论’成立。”

    话音落下之时,整个礼堂里既是寂静无声,又是震耳欲聋。

    站在镜头正中间的“头目”似乎呆滞住了,直到半秒后,那站在夏青右侧的面具人A勃然大怒的声音响起:“你这个骗子——”

    “砰——”

    枪声响起。

    人类的身体应声倒地,同时砸落在地上的还有惨白的石膏面具。

    鲜血如同小河迅速在演讲台上蔓延开来,离得最近的钱涵容等人更是被喷溅了一脸一身的鲜血。

    面具人A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石膏面具下的一双浑浊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冲锋枪口,以及举着枪的黑衣面具人。

    而此刻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并不是生命学家,而是身形高壮的“头目”。

    “很意外结局吗?”

    电子变声器也掩盖不住说话者愉快又戏谑的语气。

    而这个语气,面具人A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他瞬间就猜到了那面具下的真实面孔。

    “咔哒”一声轻响,又是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上了面具人A的脑门,只是那并不是冲锋枪,而是夏青手中的**92。

    “你怎么会知道?”面具人A声音里流露出了因恐惧而克制不住的颤抖。

    “剧本很好,但你们戏演的太过了,”黑衣面具人扯下了石膏面具,露出了年轻的面庞。

    “而且,没有人提醒你,”徐长嬴露出一个戏谑又森然的笑,“就算有变声器,你的苏格兰口音还是很明显吗?”

    “康奈尔警督。”

    啪嗒,面具人A的手中的枪掉落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轰”的接连两声巨响,礼堂的前后主门都被破开,全副武装的突击队伍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