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各有难事 “她叫依娜,是……
“她叫依娜, 是我们驻扎地附近村子一户人家的媳妇儿,丈夫没了,公婆还在,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
“我和她, 有一段时间了。”
陈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刀阔斧地坐在陈子安对面的行军床上, 用审问的神色看向陈子安,久久缓过神来后, 憋出一句:“你破坏人家家庭。”
“他们家没有劳动力,平时开销大部分靠我津贴。”
陈岑张大了下巴,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陈子安, 以一种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的眼神投向陈子安:“那就是你被人当冤大头去了!我没记错的话,咱爸妈到现在都没收到过一次你的津贴吧?虽然是爸妈不要,但你也不能真不给啊!合着是去帮别人孝敬老人,赡养妻儿去了?”
离谱,离了个大谱!离谱到陈岑直接将自己的糟心事抛之脑后,转而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着想了起来。
陈岑现在想起陈妈和陈父每逢过年时,都要兴高采烈地替陈子安相看相亲对象, 就觉得讽刺。陈妈可谓是费尽心力,家庭有问题的不要,长得不好看的不要, 性格有问题的不要。
现在,你家儿子可不需要什么出身、什么相貌,因为看上别家的寡妇了!
陈子安的嘴唇紧抿,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却最终如同石子投入深渊,表面平静, 内里早已暗藏波澜。他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并且陈父和陈母的反应一定会比陈岑的反应更激烈,但是决定和答应了的事情,他是不会变的。
陈岑烦闷地揉乱自己的头发,这虽然不关他的事,但这也太糟心了,要是让陈父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疑惑又带着些中招了的后悔,质问道:“你突然给我说这些干什么?还有,我有车队,跟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关系?”
“你替我,去把她们母女俩接到京市,京市的教育要更好些。”陈子安说完,自顾自地低下头,双手交替,不停地摩挲着拇指。
“陈子安!”陈岑猛地站起身来,吃屎了般说道,“不可能!先不说我能不能瞒过爸妈去云南,就算是我的车队,那也是只能跑京市到海市的这条线,你让我的车队怎么跑云南?没介绍信,烧水跑过去啊?”
“如果说我能帮你解决介绍信,而且不用你去,只要找个你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就行,能行吗?你也不能去,你去了,爸妈那边会怀疑的。”陈子安抬头看向陈岑,加重筹码,“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帮你解决。”
“嗯……”陈岑刚才还激烈的态度瞬间熄了火,勉强抑制住笑意,装作有些迟疑地问,“那我这介绍信,能管几趟呢?”
陈岑的车队名义上是自己的,实际上也在为一些单位运送货物以维持生计。如果没有挂靠单位,车队是无法开具介绍信购买汽油的。可以说,陈岑的经营方式是国营向私营过渡时期的一种特殊现象。一些小单位或小工厂买不起自己的车队,只能选择外包运输,而车队也需要单位的支持,这无疑是一种互利共赢的合作,当然也有车队找不到单位挂靠会选择皮包公司的方式运行。
陈岑的车队能够往返于京市和海市,正是因为某个小厂需要的特定材料只有在海市才能找到。每次送货的同时,他们也能顺便运输一些自己的货物,挣些外快,这也是车队的第一大收入,第二才是运费。陈子安提到的帮忙解决介绍信问题,实际上是在说车队可以开辟一条通往云南的新路线,至于这能带来多少额外收益,恐怕只有陈岑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不好说,我能保证今年的介绍信没有问题,而且过年前,应该能跑个三四趟。”
“成交。”
“行,我那行李包里最底下有一个存折,你也一起捎过去。”
“存折?”陈岑眯眼,这才想起那依娜的情况,反问,“不对劲,你同人家商量好没?别到时候以为我是来拐人的。人家的公婆都还在呢,还有个女儿,人家愿意跟你吗?”
“战前,我们俩就说好了,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就娶她。她是个孤儿,本就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至于她的公婆,还有个在读书的小儿子,我会给在他小儿子成年前每个月给他们寄些钱,就当做替她孝敬了。”
“战前?这都过几个月了吧,说不定人家以为你死了呢?我说,万一哈,万一人家以为你死了,找新的了,你该怎么办?还有哈,爸妈那边你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我可不能帮你解决。你别以为帮我开个介绍信,我就站在你这边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把我的事抖出来,否则我不会帮的。”陈岑欠欠地补刀,态度也是轻佻,像极了与人砍价的奸商。
“她那边,我在昆市养伤的时候,就委托战友递信了。倘若不是因为部队还驻扎在云南,我又回了京市,身边没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帮这个忙的。所以,你只管放心好了,爸妈那边,只要你不把我供出去,出了任何问题,我担。总之,先把她们母女俩接过来再说。”陈子安耐着性子解释道。
陈岑眯眼仔细思考起了得失,首先他肯定是不能得罪他哥的。陈子安27岁就能立下战时一等功,陈岑难以想象其前途有多么辉煌。换句话说,等他爸以后退休了,整个家就靠着陈子安撑着呢,未来他也指望着这个哥哥的荣光能够照耀自己几分,所以凡是遇上事他肯定也必须跟他哥穿一条裤子,这样以后他哥才会带他玩啊。
其次,他哥真没亏待他,车队去一趟深处腹地的云南,只需要捎上一些京市时兴的玩意,陈岑不敢想象能有多赚。
最后,至于陈父陈母那,笑话,他从来就不怕他俩,难不成他能把他们的小儿子给打死啊?更何况天塌下来不是有他的大哥撑着吗?
思及此,陈岑不置可否,走到病床旁的柜子前,拿出了陈子安的存折,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总共八千二百五十三块六角,按照陈子安的津贴,应该是全部的存款了。
他挑起眉头,点点头,将存折又放入了行李包的深处,语气闲散,气定神闲:“那就看你什么时候把介绍信开下来吧。”
……
再说回我们的林柠,林柠今天下午的班险些迟到了,还好有徐子佩帮她遮掩几分,这才避免了被店长批评。
“你就去一趟医院,去那么久?”等闲暇下来后,徐子佩忙问起今天中午的情况。
林柠看了看周围,确定只有她和徐子佩后,才起了一些女孩子爱八卦的心思,低声解释道:“我今天的那趟公交车,抓到一个用假票的,光是等公安就等了好一会儿,耽误了不少时间。这都是我这个月看到的第二个用假票被抓的人了,他们这些人可真大胆。”
徐子佩闻言,同样激动:“前几天,我坐公交去我外公家的时候,我那趟公交也抓了一个,还是便衣把他给捕了呢。你说,这一趟公交,就五分钱,至于吗?”
“对啊,我也搞不懂,就五分钱。以前有人逃票也只是售票员让他补上就行,为什么用假票的就要被抓呢?弄得我这几次坐公交车,都要仔仔细细地把票从我的月票本上撕下来,不敢撕坏一点,可害怕把我的票误以为是假票,把我也给抓起来!”林柠煞有介事地说道,两只眼睛中写满了认真,是真的害怕有这种事情发生。
徐子佩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林柠肉嘟嘟的脸颊,凑近林柠的耳边,神神秘秘地低语道:“我有个亲戚这些天就在负责这个,我就只给你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别走露了风声,被那些弄假票的人知道就不好了。”
林柠星眸闪烁,闭紧嘴巴,点了点头,保证自己不到处乱说。
“那真票里的印章,里面有个‘司’字,要比其他字大上一些,而假票的章,里面的字大小都一样。”徐子佩怕林柠不信,又施施然道,“不信的话,你把你的月票本拿出看!”
林柠也来了好奇心,平时用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于是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自己的月票本来,仔细观察那盖章,然后惊奇地发现,徐子佩说的是真的,那“司”字当真比其他字大。
徐子佩指着那月票本上的“司”字,用得意的语气说:“看,我没骗你吧?”
林柠点点头,崇拜道:“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抓啦。这些天我坐车都可紧张了,明明自己的票是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把我给误抓了该怎么办。”
徐子佩戳了戳林柠的额头,笑着嘲笑道:“我看你就是胆小!”
说罢,两姑娘对视一眼,都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灿烂地过分,如同夜间的两颗繁星,交相辉映,各自闪耀着光芒。
“林柠,徐子佩!”忽然,王军也跑到仓库来,招手示意道,“快过来,开会啦!”
开会?
“下个月,九月十八号是中秋节,我们京市的新华书店打算联合举办一次庆中秋的活动,每家新华书店至少出一个节目,大家有什么想法吗?”城东新华书店店长韩丽丽扫视众人,有大概说了一下他今天下午去开会的情况,“而且这次活动不止有我们新华书店参加,还有妇联那边也会加入,相当于两家一起办。”
“妇联?”王军皱眉,纳闷道,“妇联怎么会和我们一起?”
韩丽丽翻了翻白眼,怼了怼王军:“领导们的事,我怎么知道?”
王军挠了挠头,低下头,但是有些不服,其实书店五人的关系都比较亲近,平时王军作为书店里唯一的男同志,也没少被女同志们‘挤兑’,关系都处得不错,所以王军完全没有店长在发言的觉悟,继续不切实际地提议道,“干脆我们五个演个话剧吧,我当男主角!”
“你想都别想!”其余四个姑娘异口同声地否决了王 军的提议。先不说这想法是否掺杂了个人感情,就说这剧本也没有人会写,更何况筹备话剧需要大量的时间,这显然不能在上班的时间搞,就只会压榨店员们的闲暇时间,任谁也不会愿意。
“我会弹钢琴,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的会场有没有钢琴。”徐子佩靠着椅背,随口说道。
“我也会拉二胡。”书店的最后一位女店员侯玲也开口说了话。
“钢琴不知道有没有,但是二胡,侯玲,你有不?”韩丽丽问道。
侯玲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那行,到时候你就独奏二胡。没问题的话,我明天就报上去。”说完,韩丽丽又将目光放在了林柠身上,“柠柠,你到时候要和徐子佩一起去当迎宾。我今天去开会的时候,经理特意提了,说你们两个身高、相貌都挺合适的。”
一直安静旁听的林柠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吗?”
韩丽丽肯定地点头,确认是她。
“经理怎么会知道我?”林柠有些犯难了,小声问道,“能不去吗?”
韩丽丽摇了摇头,“肯定是你经常和徐子佩一起玩,被人家叔叔记住了呗。在会上总经理直接就定了,说啊,你们两个小同志刚好和妇联那边出的两个男同志凑一对,金童玉女,漂亮得很嘛。”说到最后,韩丽丽直接模仿起了总经理的腔调,还故意向徐子佩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徐子佩翻了翻白眼,觉得韩丽丽幼稚得很,懒得和她起冲突,也就没有说话。
“妇联还有男的啊?”王军听惯了韩丽丽阴阳怪气的语调,不觉有他,感叹道。
“所以是金疙瘩嘛,听说还是两年轻的大学生呢,刚参加工作不久,这迎宾的活,人家叔叔肯定得给自己侄女留着喽。”
“那你眼红什么?是嫉妒我有个好叔叔,你没有吗?还是说,你其实很想要这份迎宾,怎么,你看上人家大学生了?”徐子佩直接了当地点出了韩丽丽的别扭,不客气地回击。
韩丽丽气得大眼瞪小眼,可又被人戳破了心事,但姑娘家也是不好意思的,只好朝徐子佩猛翻白眼。
“丽丽,没事。至少我们身上啥活都没有,你说是吧?我们到时候坐着看表演,多爽!”王军安慰着韩丽丽,在姑娘堆里,王军也算是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可惜,今天的马屁可算是拍到马屁股上了,韩丽丽没好气地瞪了王军一眼,怒斥道:“想什么呢?整个新华书店就这么几十号店员,我们不干活还有谁干活?”
“那我们干什么?”王军呆呆问道。
“有的是杂活给你干!”
第22章 李家事发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
“浪奔, 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林耀祖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的片尾曲,情不自禁地用那蹩脚的粤语跟着吟唱。
窗外, 早已是夜明星稀, 偶尔传来老鸦的咕咕声, 与林耀祖的歌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林柠坐在沙发上, 心却飘向了远方,不时地朝院门望去,嘀咕道:“爸妈怎么还不回来?”
林耀祖斜瞥了林柠一眼, 以一种林柠少见多怪的语气说道:“咱爸,现在是八级焊工,一个厂里能有几个八级工?这些都是老师傅,就算是厂长来了都只能敬着,劝个架,没问题的。”
今天林家吃饭时,林爸和林妈突然被一伙人叫出去了, 说是李老大家出事了,就是那个媳妇超生的李家。
林柠听那些大人们说,好像是那媳妇原本已经送到乡下去躲了, 却不知怎的被人揭发了。现在,李老大已经被工厂开除,厂里还要求他们一家搬离。但是李老大不服,甚至和隔壁邻居打起来了。而李老大家隔壁的邻居,又正是林爸带的小徒弟家,加上林爸的身份是厂里所有人都敬佩的存在, 所以才让林爸和林妈过去劝架。
只是,这林爸和林妈傍晚吃饭时就出门了,到现在快晚上九点了都还没回来。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林柠提议道。
林耀祖皱眉,没好气地否决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看这些热闹干什么,别到时候惹一身腥。照我说,咱爸咱妈都不该去!别人请他们就去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白被人记恨,真是窝囊。”
“早知道当初李老大家隔壁就是我爸新收的徒弟家,我都不该让他去!那徒弟虽然是新收的,但是难不成学了一年多了,连个架子都不会焊?李老大放着近处不找,偏偏来找我们,明显是和人家有过节。现在新仇旧恨一起算,你瞧,这下好了吧,这些人倒把我爸给架过去了。”家里就林耀祖和林柠,林耀祖又开始他的点评了,反正在他嘴里,没一个好货。
林柠听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她太了解林耀祖的秉性了,小声反驳道:“现在说的是头头是道,刚才那些人来找爸妈时,怎么不见你出声?事后诸葛亮。”
林耀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不停地调整坐姿,然后对着林柠说道:“他们多大的人了?还需要我来教导吗?哪有儿子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爹娘的。再说了,你呢?我看你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林柠被林耀祖骂了,下意识开口想要辩驳,但林耀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简直无可挑剔,让她一时找不到反驳的依据。她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独自坐在房间的一角,目光投向院门,不再理会林耀祖。
林耀祖的视线从电视屏幕前挪开,斜眼望向正背对着他的林柠,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心中莫名涌出一股烦躁。
“喂,林大妞?”
林柠不理。
“林大妞,瞧你这窝囊样!真是幼稚,我告诉你,你这招,只能对付在乎你的人,你以为我在乎你吗?你想多了!”
“你要生气,滚远点生,挡住我看电视了!”
“林大妞,你耳朵被棉花堵住啦?”
“啪嗒——”
一叠纸本突然被扔在了林柠的身前,是一本公交车月票。林柠本能地伸手拿起,同时抬头望向月票簿飞来的方向,正好对上林耀祖那阴沉沉的脸色。
林柠咽了咽干涩的咽喉,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啥意思?林大妞你脑子能不能转快点?还能有啥意思?给你用的呗!反正家里就只有你要坐公交车,不然就浪费了。”林耀祖趾高气扬地说道,他显得有些傲慢,但又怕林柠误会这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于是稍微停顿了一下,转而补充道:“前几天跟人打牌,他们输给我的,我留着也没用。”
林柠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你跟人打牌了?”
林耀祖顿时一激灵,指着林柠的鼻子,警告道:“别告诉爸妈哈,否则我要你好看!”
林柠抬起眼睛直视林耀祖,随后她努力地挤出一句话:“打牌不好,你别打了。”
“你懂什么?现在的小年轻哪个不摸几把牌?我就跟熟人打,那又不算赌博。再说了,我不打牌,你这月票还得自己去买呢!”
打麻将,是最近京市新兴的游戏,由于某些历史因素,在早些年是被严格禁止的。那时,一旦被发现打麻将,很容易被当作赌博来处理。直到前两年,国家政策逐渐放宽,麻将才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大部分人对于麻将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赌博上,只有那些混混盲流一直热衷于这个。
林耀祖在机电厂小学上班,每天四点就下班了,只有到了晚上饭点才回来。小学里的职工林妈都认识,他们不可能是林耀祖的牌友。这个时间点能和林耀祖打牌的,林柠推测很可能是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没有工作的人。
林柠刚想继续开口劝说,但一看到他那瞪过来的眼神,她意识到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但仔细想想,林耀祖虽然说嘴瘾,但林柠也晓得这月票确实是林耀祖带回来给她的。家里只有她用月票,倘若林耀祖不想给,可以直接把月票本卖出去,倒也能换几个钱来。
罢了,拿人家的手软,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林柠心中如是想着,随后她拿起那本月票本,却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与徐子佩的闲聊,便不自觉地翻开了月票本查看。
林柠翻开月票本,翻看起每一页盖的章来,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就拔拔的凉啊。
“你这月票本是假的。”林柠看着那印章上同其他字大小一致的“司”字,朝林耀祖提醒道,“你可能被人给骗了。”
“不可能!你说假的就是假啊,林大妞,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太恶毒了,竟然想出这种理由来搪塞我!”林耀祖语气激动,直接就是对着林柠一顿输出。
“那你信我,还是信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反正我就知道这是假的,我天天坐车,能不知道真的月票本长啥样吗?”林柠自觉这话说的很机智,既没有透露徐子佩下午所使用的鉴定技巧,又足以让林耀祖信服。
果然,林柠的这话一出,加上林柠平时的性格,这也让林耀祖开始生疑:“真是假的?”
林柠小鸡啄米。
林耀祖眼神变了,目光如电,紧紧盯向林柠:“那你能说出哪不一样吗?”
林柠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心中回响着徐子佩的叮嘱,却不知道该如何向林耀祖解释了。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四处飘忽,最终,以一种回避的态度,低声而含糊地回答:“反正我就是知道,凭直觉!”
“害。”林耀祖松了一大口气,用手推了推林柠的额头,“林大妞,拿不准的事情就不要瞎说!那些都是我的兄弟,怎么可能骗我?”
说完,林耀祖没有再理会林柠,双手插进裤兜,身体微微倾斜,寻找放松的姿势。他的目光虽然看似漫无目的地飘向远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怀疑。
忽然,林耀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混合着自嘲和不屑,仿佛在说,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不过却是不想在林柠面前露怯,这才故作不相信。
林耀祖冷哼一声,正想从林柠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时,屋外的院门传来吱嘎声。
林耀祖和林柠同时抬眼望去,是林爸和林妈回来了。
“给我记住了,要是告诉爸妈,我要你好看!”林耀祖转头瞪向林柠,甚至在空中还划起了拳架,以此恐吓林柠。
林柠敢怒不敢言,但心里也不由担忧林耀祖再这样跟那些混混们厮混,早晚有一天要给家里闯出祸事来,到时候可就是一家子连带着遭殃。可让她做那向林爸林妈打小报告这样的行径,她又做不出来,毕竟林耀祖又没犯实质性的错误,打麻将确实又不算犯法犯错。林柠也只能先搁一搁,看一看以后能不能再劝劝林耀祖。
林柠正想着该怎么劝诫林耀祖呢,林妈和林爸便跟着推开屋门进入了客厅。
“我真服了,这是什么人嘛,早知道当初就不收他家的东西。本来只是帮忙而已,现在倒好,你知道他们家对外怎么说的吗?二婶子告诉我,人家说跟我们家关系好得很!”林妈的声音比人先一步传了进来,语气满是不耐和厌恶,仿佛招惹了什么脏东西上身般,浑身不自在。
“好了,反正他们家也要搬走了,就别理会这些了。”林爸叹了口气,虽然是在安慰,但显然刚才李家的劝架确实让他也感到一些郁闷。
“爸,妈,咋样啦?”林耀祖适时出声迎接,而林柠已经去厨房端来放在锅里温着的饭菜放在餐桌上,就等着林爸林妈上桌了。
林耀祖此话一出,林妈像是找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滔滔不绝:“别说了!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刚开始,我也奇怪,李老大家媳妇超生,按理说只需要开除李家那小子的工作就行了,也算是给出态度了。厂里怎么这般绝情,连李老大这个公爹也要开除。后来我们去了才知道,厂里本来是好言相劝,只要李老大家态度好,交了罚款给计生办,就可以只开除李家那小子,李老大的工作还能保住。可李家不服,觉得既然要交罚款,凭什么还要开除人?于是李老大前天跑到厂长那里闹,这一闹直接把厂长惹火了,索性两个人都给开除了,反正这样本来也好向上级交代。
这下好了,李家两个职工都没了,那分配的房子是不是也得收回?就让他们跟着搬出去,可李老大家哪肯轻易搬走,一直没动静。我们隔壁那老沈家五口人挤在一个正厢房里,正等着李老大家搬走好换个大点的房子,就跑去催他们,结果两家人就这样吵起来了。
可问题是这样只和一家吵架倒也还好,可还有那计生办的罚款还是免不了,今天计生办的人也巧恰跟着上门催款,说如果交不出来就要抵押家里的财物。
李老大终于急了,他觉得自己家已经被罚过了,工作都没了,房子都快没了,凭什么还要交罚金?就又开始和计生办的人吵起来,这一吵,又惹得隔壁的小宋家不高兴了,出来劝架,结果架没劝成,反而惹了一身腥。李老大早就怀疑是小宋家举报的,现在以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更是火上浇油,直接和小宋打起来了,最后还是计生办的人和老沈家帮忙拉开的。
厂长今天出差不在,大家就想到了你爸这个刚评上八级工的老师傅,小宋又是你爸的徒弟,更是推脱不了,被拉去劝架。要不是我机灵跟着去,知道你爸不是劝架的料,今天这盆血恐怕也得溅到我们头上。”
林耀祖目瞪口呆地听着,掰开手指一个个地数了起来:“先是和厂长吵,然后是我们隔壁的老沈家,接着又是计生办,还有我爸的小徒弟家。我嘞个乖乖,这李老大家的战斗力也太强了吧!比人家吕布还厉害,吕布也只能战三英,李老大一人挑四雄!”
“可不是嘛,当时我们去的时候,屋子里围了一大圈人。我心里还骂这些人,他们怎么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像恨不得贴到别人脸上去一样。结果问了一圈,全是事主,你说荒唐不荒唐?”
听完前因后果,林耀祖轻轻地啧了啧嘴:“这么精彩,真后悔没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去什么去?跟着瞎掺和什么?我和你爸是推脱不开,不然也不会去凑今天的这趟浑水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啊,幸亏前些天没跟着你爸去李老大家,否则李老大家这事,就要怪在我们头上也说不定。”林妈感叹道。
其实林家和大部分的机电厂职工都不是很熟,毕竟他们也才回城不到十年。林爸和林妈除了在工作中能接触到的人之外,几乎不与其他人有联系。而同时由于回城时间不长,林耀祖和林柠年龄回城时便都已是半大小子和姑娘,机电厂里大多数同龄人也不愿意与林耀祖和林柠交往。那时候他们已经十一二岁了,即使是孩子,他们的社交关系圈也基本固定下来,自然不太愿意与林耀祖和林柠接触,更不用说林耀祖和林柠会熟悉那些老一辈的人了。
林妈和林爸也不鼓励林耀祖和林柠与机电厂的职工或是他们的儿女有过多接触,就如同这座位于巷弄深处的犄角旮旯,只要能够自扫门前雪就已经足够了,因此林耀祖之前才让林柠别去瞎凑热闹。
就在所有人以为林妈还要继续吐槽李老大家时,林妈端起林柠盛来的米饭,似有感悟,语出惊人:“看来招女婿果然不能找相熟的人家,至少机电厂里的熟人,我没一个看得上的,我都不接受!”
林爸、林耀祖和林柠同时偷偷瞥向林妈,不知道她从哪得出的结论。
第23章 请客吃饭 第二日下午时分,林妈独自一……
第二日下午时分, 林妈独自一人踩着车踏板,车把手上还悬挂着刚买回来的菜,叮咛哐啷在巷子中穿行。
巷子不宽,最多也仅容两辆自行车穿行, 再多的空间也没了。现在又是下班时间, 巷弄里就更堵了, 邻里间也时常会出现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的情况, 林妈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这种情况也只出现在林妈一家刚搬来的前几年,随着林爸的焊工证上技术等级的变高, 林妈在这条巷子里的通行权也跟着水涨船高。
恰如此时此刻,纵使是下班时间,林妈依旧是畅通无阻,所有邻里主动让路,并且还会附带上一声“赵姐,回来了呀!”的寒暄,每遇见一个人都是对林妈笑脸相迎, 丝毫不见前些年的血雨腥风。若是碰上一些新搬来的愣头青,也不用林妈过多解释,就会有旁人替她辩解一番“赵姐她的脾气就这样, 但心眼不坏,邻里间多包容包容,日子才会火红嘛!”
看到这,或许就有人质疑了,不过是个八级工,至于吗?这些邻居是否太过“谄媚”而不合常理,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种情况,更何况林卫国只是个技术工,连个官都算不上。
林卫国在1978年成为机电厂的学徒,仅用8年时间,于1986年就被评为八级焊工,这在此时的含金量极高,堪称焊工中的状元也不为过。许多技术工人费劲一生和冒着损耗身体的风险在一个技术工种里打拼,除开被人排挤的情况,可能到退休时也才评上五级或六级。
而林卫国,在京市机电厂能被评为八级焊工也只是天赋和机缘并重。1985年,他还只是个六级工,那时候林家包括林卫国自己都觉得这辈子的级别就到头了。可到了86年,京市许多五级以上的焊工和电工都离家了一段时间,去哪儿,干了什么,林妈到现在都不清楚,甚至当时只知道是上级派了任务的林家人都不知道林卫国多久能够回家。
不过等到林卫国再次回家时,就被机电厂迅速评为八级焊工了。
一瞬间,机电厂的职工都知道自己单位出了位英雄,不用猜太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林卫国任务一定执行得很好,受到上级的表扬和奖励了,这种与有荣焉的事情由不得机电厂上上下下激动起来。
当然,林卫国受到尊敬,也不仅仅是他的级别和贡献那么简单,更是因为我们,是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在八十年代,劳动最光荣绝不是一句口号,更体现在方方面面。
因此,不多时,被人们爱屋及乌的林妈便差不多到了自家的门口,可她却没有直接进门,又推着车倒退了几步,就透过大开的院门瞧见隔壁的院子里正在收拾东西的许丽华。
“丽华,你这是干什么呀?卖废品吗?”赵桂英瞥见那院子里破破烂烂的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脚撑子踩下,来劲地跑到许丽华跟前,问道,“丽华,你是不是叫收废品的来了?他来了你叫我哈,我那边还有些纸板什么的,都囤着呢,就想着什么时候叫人来收呢。”
许丽华正搬着椅子的动作微微僵硬,看向这个比自己大上七八岁的老前辈,一起共事了这么些年,许丽华还不知道赵桂英的嘴巴是这附近有名的讨人嫌吗?可她又开罪不起,况且这些东西又不是她的,只能尴尬一笑:“赵姐,我这不是卖废品,这些东西是正厢房沈家的家具,他们不是要搬走了吗?我帮他们收拾收拾。”
“害!”赵桂英没好气地吐了口气,见不是在卖废品,兴致也变得缺缺,转而莫名地看向帮着搬东西的许丽华,“人家搬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还帮他们搬?等会儿人家要是丢了东西,就来找你的麻烦,你怎么办!”
赵桂英说的这话也是在提醒许丽华别净当好人去了,不过从赵桂英的嘴里说出来,却就又变了个味道,倘若不知道赵桂英脾气的人,定然认为这人是在幸灾乐祸了。
不过说话不好听就是不好听,再怎么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是因为马上要搬到正厢房里去了,许丽华心情不错,也难得地辩解了几句:“我和厂长说好了,等到他们搬走,我和国涛就搬进他们空下来的厢房里去,倒也能宽敞些,所以这不难免有些急了,想着帮着搬一搬,要快些。”
听到这,赵桂英瞥了一眼许丽华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表情,突然不解说道:“那也不对啊,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家国涛要分房了吗?还浪费这功夫干什么,你不嫌麻烦呀?将就住住呗,反正以后就去住单位楼了,你跟厂长提要求,没少花这个吧?”说完,赵桂英凑近许丽华,偷偷比了个搓钱的手势。
而赵桂英显然不知道王国涛已经让出了名额,本来是出于给许丽华提意见的好意,但许丽华听着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讽刺、暗戳戳的炫耀以及像是在看笑话的风凉,许丽华像是在品尝一盘大菜般顿时尝出了赵桂英这段话的滋味。
“没花什么钱,”许丽华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赵桂英的距离,淡淡回应道,多的也不想再说了,转而问,“赵姐,时间也不早了,你今天怎么不着急回家做饭呢?”倒是有空闲多管闲事了。
“不急,今天晚上就我们两口子吃饭,林柠和耀祖都不回来,出去跟朋友玩了。”赵桂英没有注意到许丽华的不对劲,还当真以为许丽华在替她着急,轻松地摆了摆手,忙说没事。不过不一会儿赵桂英又看了看许丽华那还未动火的厨房,便热情地跑到院子门口的自行车边,取下车把手边的烤鸭。
赵桂英跑到许丽华边上,将被油纸包得正正方方的半只烤鸭递过去,笑着道:“ 拿去,我那还有半只,我们老两口也吃不完,这大热天的,就怕坏了。”
那只被油纸包着的烤鸭冒着肉香,随着赵桂英的接近,涌入了许丽华的鼻尖,是充满油脂的脆皮香味。
她难为情地,却又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唾沫,没有哪家向赵桂英家般能够顿顿吃肉,再加上许丽华和王国涛两个人的工资都赶不上林卫国一个人的,许丽华还要花钱看病,家里的日子更是过得清贫。
望着那被鸭油浸润的油纸,许丽华耳尖一热,见赵桂英热情极了,又想起刚才自己对赵桂英的不耐烦,也不禁难为情道:“算了,赵姐,不用,我那有菜。”
赵桂英一把将烤鸭塞进许丽华的手里,只感觉邻里相处得当真是既舒心又和睦,也大方回应着:“没事,让你拿你就拿!再说了,你能做什么菜?不糊就不错了!”说完,赵桂英自己就觉得自己的玩笑开得好,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玩笑,既拉近了邻里之间的距离,又给许丽华台阶收下这烤鸭,当邻居当到她赵桂英这份上也是没谁了吧!
许丽华眼皮一抽,刚才还沉浸在肉香中的脑子瞬间清醒,讪讪一笑,尴尬地接过了烤鸭肉。
……
“陈岑,你怎么只给柠柠包烤鸭卷,没见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吗?”徐子佩扫了一眼正殷勤给柠柠包烤鸭卷的陈岑,又扫了一眼眉开眼笑、埋头苦吃的柠柠,血压都快被气上来了,真没想到柠柠口中的陈公安就是陈岑这小子。
徐子佩现在简直没眼看陈岑和林柠两人,一朵水灵灵的大白菜都快要被猪给拱了,你叫她怎么吃得下饭啊!
“子佩姐,我马上给你包就是了。”陈岑笑呵呵地说道,伸手就是去又夹起了一张薄面卷,正准备包呢,就立刻被徐子佩叫停了。
徐子佩摆了摆手,兴致缺缺,拒绝道:“算了,我怕某人又要找我要服务费。”徐子佩撩起眼皮,颇有意味地、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陈岑。
徐子佩见过不少出来应付饭局的男人,头发大多简单地往后梳,抹上点发蜡,整得油光锃亮,脚蹬一双黑色的皮鞋,中规中矩,看多了也不由觉得油腻。
而今天,陈岑的打扮虽然看起来十分休闲,但目光独具的徐子佩怎么可能看不出陈岑的刻意。
这男人,刚洗过的头发清爽自然,白衬衫下是宽松的阔腿牛仔裤,裤脚随性地挽起几圈,脚踩一双蓝色高帮帆布鞋,看样子还是个牌子货,色彩鲜明,款式独特,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年轻气质,与这年头那股子严谨、传统的打扮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以看得出,陈岑是很用心对待这顿饭局了。
“子佩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见谅见谅。”陈岑眉间微僵,脸上满是讨好之意,甚至还举起边上的桔汁汽水,象征性赔罪喝了一口。
陈岑将汽水放下后,吐出一口浊气,又拿出一张纸巾擦去额头的汗水。他也没有想到林柠口中的同事,就是他爷爷隔壁王大爷家的外孙女徐子佩。而徐子佩口中的服务费,也是指陈岑小时候在老爷子那边住时,伙同徐子博,也就是徐子佩的弟弟,一起挣跑腿费的事情。
“子佩姐是柠柠的同事,我当然得好好照顾。”陈岑显然是好汉不想提当年勇,立刻转移了话题,忙往徐子佩的碗里夹卷好了的烤鸭卷,唯恐徐子佩再语出惊人死不休。
徐子佩闻言,白眼一翻,怒斥陈岑的不要脸:“你谁呀?能替柠柠照顾我?”说完,徐子佩两手环胸,高高抬起下巴:“还有,你比我们小,管我叫姐,怎么不叫柠柠姐?瞧不起柠柠?”
此话一出,陈岑还没作态呢,林柠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见徐子佩的语气不对劲,可能会起冲突,便忙抬起头,向陈公安辩解以缓解气氛:“不不不,子佩你误会了,陈公安算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客套的。”
林柠如何不知道这两位一见面后的剑拔弩张啊,可她作为主位,又不敢偏向任何一方,一直当了个鹌鹑,假装不知道。可现在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她也不能再干坐着不管了。
“朋友?”徐子佩重复了林柠的说辞,好似在反复咀嚼回味,随后她微妙说道:“柠柠,你晓得吗?这位陈公安可一直是个无利……”徐子佩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虽然和林柠只是同事,平时也算是处得来的关系,但她是真稀罕这林大妞。像陈岑这种人她见多了,这种身世好的子弟,耍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没追到前诚恳得快要感天动地了,又愿意花钱又愿意投入感情,那些长得不错但是身世差些的姑娘很快就会沦陷。
可这些公子哥们一旦追到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点良心的,等腻了就甩掉,最多再给些分手费,没良心的,把人肚子搞大了不认的比比皆是。
徐子佩也知道她说这话已经是在冒着开罪陈岑的风险,但她也不忍心林柠这傻姑娘陷进去。
“子佩姐,”徐子佩话还没说完,陈岑眼帘一压,开口打断。
陈岑垂着眸子,双手交握不停摩挲,端坐在徐子佩对面,徐子佩眼皮一跳,这才发现这姿态竟和一旁的林柠一模一般,甚至比林柠显得更为良善和腼腆:“子佩姐,我以前是有些浑,但我老爸已经把我纠正过来了。你看,我现在也走上了正途,当了个公安,就能别揪着我小时候的糗事不放吗?再说了,我是真心把林柠当好朋友的,子佩姐若是不信,可以问林柠,我待她如何?”
林柠也察觉到陈公安情绪异常,看起来破碎极了,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本是请陈公安吃饭,却让陈公安伤心了,这如何使得。而且陈公安本就对自己极好,替他作证也不算是站在了陈公安的这一边。于是林柠满眼心疼地向徐子佩狂点头,作证陈岑的话。
徐子佩几乎快要窒息,什么小时候?你他娘前些天还同徐子博“分赃”了,这就是小时候的糗事了?那你成熟得可真快啊,韭菜都没你长得快!
“子佩姐,我今天也是抽空出来的。你晓得的,我哥那边毕竟才回来,医院里也没人照顾,这担子一下就担在了我身上,还好前天徐叔和王姨来看望我哥的时候勉励了我一番,这才让我缓了口气。”陈岑心里也有些不快,徐子佩凭什么像是个过来人般提点林柠?你徐子佩真的了解我陈岑吗?就能替我陈岑给他自己下定义,不过又是一个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混蛋。
但看在听林柠说徐子佩对她还算不错的情况下,他才没有生出报复的心思。只是暗自提醒了徐子佩,他陈家现在正借着他哥陈子安的势头在京市风光正好,你父亲和母亲都要借着他们两家老爷子是邻居的这种由头来看望,你徐子佩说话也得斟酌斟酌,好好说话。
果不其然,徐子佩听懂了陈岑的潜台词,“你!”不过徐子佩也再也没有出声,胸膛起伏着,倚靠在椅子上,像是被气急了。
稍作停顿后,陈岑的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热情:“子佩姐,我听说你让徐子博帮你搞一台BB机。正好,您是林柠的同事,”他微微一笑,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我这里正好有渠道,这样,只按成本价给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多少?”徐子佩心被挠到了痒痒处,要知道现在京市,大哥大都没有BB机吃香,BB机也更适合她们这些女孩子携带,小巧精致,方便时尚。在她们那群姐妹淘里,有好几个已经弄到了一台,她自然也心痒痒。而前些天她就让徐子博借着分红的由头问问陈岑有没有货,而那时陈岑的回答是不好弄,也算是拒绝了。
哦,忘记说了,徐子博也只算是给陈岑提供了一些外贸的残次品单子,至于向BB机这种电子产品的渠道,就不算是同陈岑合作的关系了,徐子博自然搞不到。
陈岑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柠,他裤兜里其实揣着两台BB机,那是他和林柠的。但他不想让林柠知道价格,于是他瞥了徐子佩一眼,趁林柠不注意,在桌底靠近徐子佩的一侧,悄悄比了个“2”的手势,又比了个“5”的手势。
两千五?
徐子佩心领神会,确实没有坑她,BB机现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3000一台,还有价无市,两千五价格绝对不算坑人。
要知道,一旦女人想买一样东西,那简直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此时此刻,徐子佩看向陈岑的眼神是格外的炽热,生怕他就反悔了。
更何况陈岑对林柠态度确实可以,而且经过她的一番试探,可以看出林柠和陈岑之间还是相互在意的,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这两人成不成都还是未知数,她还是不要当个讨嫌人才是。
于是乎,徐子佩立刻眼睛一亮,态度瞬间大转变。她笑着拍了拍陈岑的肩膀,语气夸张地大赞陈岑:“林柠,陈岑当真是个值得交往的热心肠!”
林柠:……
陈岑:可恶,又少赚了五百,心好疼……
徐子佩:最好现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24章 年下不叫姐 吃完饭后,徐子佩因为……
吃完饭后, 徐子佩因为自己就住在城东,便婉拒了陈岑的捎带。陈岑当然也乐得清闲,目送徐子佩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林柠, 无奈道:“下一次吃饭就我们俩吧。”
林柠自知理亏, 这顿饭没有让客人陈岑吃得尽兴, 于是也再不敢提让徐子佩作陪的话,只是提议:“陈公安, 明天我们再来吃一趟吧。”
“就我们俩?”陈岑挑眉,见林柠心虚的模样,心中的烦躁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逗弄的心思。
林柠点头,神色认真:“就我们俩,我请客!”
陈岑得到了保证后,心情大好,不自觉地揽着林柠的肩膀朝摩托走去,却又说道:“算了,你的工资能够咱们吃几顿的?明天我来, 咱们得有来有往才是。”
林柠却以为陈岑是怕她钱不够了,又向上次一般掏不出钱来,不过她还是感受到了陈岑的善解人意, 她开怀道:“陈公安,你放心,我真的有钱。不信你看!”说完,林柠就像是献宝一般,打开自己的斜挎小布包,信任感十足地将夹层里仅剩的三十九块八毛大大方方地露给陈岑看, 然后抬起脑袋,略带着些女孩的小得意,眼里似乎在说:你看,我没谎吧?
陈岑当然能明白林柠眼里的意思,可以这么说,林柠一直是个有什么情绪就会写在脸上的乖姑娘,陈岑突然想起徐子佩的那句“怎么不叫柠柠姐”,实话实说,他一点也不想喊这个称呼,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见林柠期待着自己回复的眼神,忙说道:“柠柠的钱确实很多呢,不过以后别拿给别人看了,财不外露的道理要明白。”
“那是当然,不过陈公安不一样,我就只给陈公安看!”林柠理所当然地说道,嘴角一直含着笑意,每次同陈公安见面她都别样的开心。
只给我看?
陈岑轻笑一声,耳尖微微发红,侧过头去,又随意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以掩饰自己的无措。不过,陈岑又很快恢复了正色:“柠柠,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吧?”
“陈公安怎么知道?”林柠不解道,但也没有否认陈岑的话。
“你忘了?我帮你查过你的档案就随手记下来了。”说完,陈岑从裤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的黑色物品,正是陈岑一直揣着的BB机,他替给林柠:“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也正好方便我们联系。”
林柠不认得这东西,但听陈岑和徐子佩之前的对话,也晓得这大概就是BB机,价值不菲,就连林耀祖也从来没对家里提起过要买的念头。不过不管礼物是否贵重,她都不应该收,林柠忙摇头拒绝:“陈公安的心意我收到,东西我实在不能收。”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对朋友一直是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更何况这些身外物。你不拿,是不认我这个朋友吗?而且,我不是答应帮你查你家的事了吗?有这东西也方便我及时反馈给你消息,如果我实在没找到线索,那不是还有两个月就国庆了吗?我们国庆买票回黑省去,路费我包了,咱不查到是不会罢休的!”陈岑尚且还不知道林柠已经知道了身世的事,并且这种非亲生子女,一般要不是拐卖来的,要不就是捡来的,陈岑显然也以为是这些缘由,因此是也一心想要替林柠寻找亲生父母的线索。
林柠尴尬一笑:“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爸妈已经给我交底了,真的是我多想了。”她的身世本就是林爸冒着违背承诺的罪责告诉她的,就算陈公安人不错,她也没有傻到什么事都同外人说的地步。
“解决了就行,解决了就行。”陈岑愣了愣,知道林柠没跟自己说实话,但还是忙点头叫好,捏着BB机的手此刻却异常烫手。
他就想把自己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好玩意给出去,就这么难吗?结果现在,礼物没送出去,就连自己表现的机会都没了,这件事见林柠的态度也算是有了个还算不错的结果,他固然替林柠高兴,可以后他又怎么找……
陈岑摇了摇头,从摩托车把手上拿下一个新买的女式头盔,像是在替林柠穿衣服般,将头盔轻轻套在了林柠头上。见林柠整张脸被挤得跟个包子一样,陈岑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头盔上轻敲作响,然后说道:“那咱们就跟着回家吧。”
自从陈子安回来后,陈父对于这台虽然扎眼但是方便出行的摩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也让陈岑彻底放开手脚,走哪都骑着这辆摩托。
“陈公安,你坐过汽车吗?”在回去的路上,林柠靠在陈岑的后背上,突然好奇地问了这个问题。林柠早就忘记了几个月前等公交时的对视,甚至可以说,她压根就不知道当时戴着□□的男人就是陈岑。
陈岑心下微动,却假装不解问道:“坐过吧,公交车不算汽车吗?”
“我说的是小轿车,公交车谁没坐过,我还天天坐呢,人又多又挤,夏天的时候人坐在车里像在热锅里似的,可受罪了。”林柠撇了撇嘴,误以为陈岑是理解错了,但提起公交车,她可又足够的经验。
“那你以后下班我都来接你就是了,正巧我有车,顺带的事。”
“不……”
林柠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陈岑便率先打断她:“就这么说定了,你今天已经拒绝我很多次了,再拒绝的话就不礼貌了哦。”
听着陈岑不像是客套的语气,林柠也有些心动,加上最近的假票事件以及就在她身边发生的、林耀祖都能被假票欺诈的事。她不得不承认,每天有人能够捎她回家,确实是一件难以让人拒绝的事情。
“那陈公安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林柠并没有直接同意,转而问道。
同时,在两人说话间,陈岑已经刹住了车。原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林家的巷口。林柠也紧跟着下了车,朝陈岑投向恳切的神色,水盈盈的眼睛里印着陈岑的双眸。
陈岑抿了抿嘴,知晓林柠是想要报答,虽然有些排斥他做什么林柠都想要回报的态度,但他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还真有,这样吧,明天我来接你的时候再告诉你。”
“一言为定?”林柠迎着陈岑的目光,眉梢之间满是喜意,既高兴她真的有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也欣喜陈岑是真的愿意捎带她。
陈岑点了点头,附和道:“一言为定。”
“那就,”林柠指尖止不住地摩挲着挎包的肩带,同时正对着陈岑慢慢往巷子里退去,看向陈岑,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不舍,让她迟迟不肯说再见的话。
“柠柠,我还有个问题要问问你。”陈岑也没有急着说再见,反倒是把那个自己一路上心心念念的想法问了出来了。
柠柠停下脚步,好奇看向陈岑。
“林耀祖算是我同学,我们年龄差不多,那这样算来,我确实该叫柠柠为姐姐。”陈岑越说着,嘴角的幅度就越大,他神色不明地定定看向林柠,继续道,“告诉我,柠柠,你想让我叫你姐姐吗?”
林柠身体一僵,只感觉陈岑的目光快要将她给融化了,来不及思考,就胡乱回答了起来:“没事的,我和你也没差几岁,不用这么客气的。”
“如果我真的要喊呢?”
“陈公安随便怎么称呼都行,哪个称呼顺口就喊哪个就是了,我不介意的。”林柠清晰地感知着自己的脸不受控地越来越烫,几乎快要成红苹果了。
“可是柠柠叫我陈公安诶,只有柠柠这样叫我,我如果叫柠柠姐姐,那不是同林耀祖的叫法一样了?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呢。”陈岑的身影笼罩住了林柠,眼里的戏谑逐渐变浓,语气却是委屈极了。
“反正随便陈公安怎么叫都行,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林柠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她好像有些懂了自己的心思,如果再不懂,她就是块石头了。
可女孩的羞涩,陈岑提起的年龄差,以及她还尚不清楚陈岑对于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让她对于自己产生的情愫感到羞耻。林柠无法面对,转身就又是想逃,可这一次,陈岑一把拽住林柠的胳膊,将林柠拽进了怀中。
陈岑低下头,男人清爽的气息俯了下来,两人的眉眼只差着发丝的距离,几乎要紧贴在了一起。陈岑的薄唇凑近柠柠发红的耳尖,林柠的头皮一阵地酥麻起来,想要挣脱陈岑的桎梏,但却被陈岑拽得更紧了。
陈岑神色暧昧,缓缓开口,嗓音却变得沙哑:“柠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可能叫你姐姐。当然,除非你求求我……”说到最后,陈岑自己的语气也变得晦涩不明了起来,喉结更是不受控地动了动。
“我真的要走了!”林柠的耳尖感受着男人炙热的呼吸,她再也不敢多想,忙甩开了陈岑已经放松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巷子,就连再见的话都忘了说。
而在林柠挣脱陈岑的一瞬间,在林柠忽略的背后,陈岑的手一放松,刚停在巷口时就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BB机,顺势掉进了林柠忘了拉上拉链的挎包之中。
林柠毫无察觉。
陈岑想到明天又可以见面,便耸肩一笑,扭动钥匙,驱车离开了巷口。
回到家,林柠赶忙用冷水拍了拍红透的脸,正打算直接回房间时,却听见从卧室里出来的林妈问道:“柠柠,你回来的时候见到耀祖没有啊?他今天真是玩得忘了性了,这都快八点了,还没回来。”
柠柠脸上的燥意还未消,只得背过身子,摇摇头,低声回答没有见到,然后飞快回了屋子。
不知道林柠开了窍的林妈,奇怪地挠了挠头:“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奇怪呢?还有林耀祖这死东西,到底跑哪去了呢?”
第25章 “谨慎” 时间再次倒带,让我们一同……
时间再次倒带, 让我们一同返回两个小时前,林柠正在宴邀陈岑和徐子佩之时。
一只野鸟在空旷的天际滑翔,停在了已经算是出了城的泥巴路边开始啄食裸露在外的昆虫。在泥泞路的一侧是绵延几里的农田,田野之中不时还镶嵌着一些错落的各式各样的泥屋平房。
在其中, 一间破乱的瓦房里传来了男人们的呼天骂地的嚣叫。
瓦房不大, 在屋子里, 也就只摆放着三张麻将桌,此刻麻将桌的四方上都坐满了人, 甚至每张麻将桌的周围还围了两三个津津有味磕着瓜子的看客。显然,这里是附近居民娱乐消遣的地。可今天,不是节假, 不是周末,更不是农休。这些人物们能够在这个时间点,在这间靠近乡下的瓦房里聚集,不难让人想到一个群体,那就是混混们。
“啪——”
林耀祖抹起一块麻将,手指在麻将牌上摩挲片刻,便眉开眼笑地翻牌, 用力打在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胡了!清一色!”
林耀祖笑呵呵地扫视众人, 便将自己的横牌一把推倒,将牌面露出给其他三人看。
“麻子,你给我八毛,别赊账!”林耀祖一边朝自己正对着的王麻子说道,一边同其他一起洗牌。
王麻子也跟着一起洗牌,语气烦躁:“赊着赊着, 赊够五块,我再给本月票给你。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我就不信我手气能一直差!”
林耀祖轻嗤一声,双手却一直不停地码牌,斜眼看向王麻子:“麻子,第一次我不跟你计较,是把你当朋友。可你也不能把我当傻子啊,拿本假月票给我,做人不仗义啊!赖二娃,你说是不是?”
林耀祖说完,将眼神投向平日里最为讨好他的赖二娃,但也不等赖二娃回应,又低下头来感叹起王麻子的为人不正,声音之大,几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当然,也不是林耀祖不计较,是林耀祖知道,已经出了这个屋子,你才发现东西是假的,人家自然是不认的,就算找王麻子算账也不会有结果,只能吃下上一次的闷亏。
果然,王麻子一听这话,脾气也上来了:“你说假的就是假的?耀祖哥,你可不能乱冤枉人啊,这叫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混江湖的,怎么也要讲个忠孝礼义吧?”
“那你先把今个的八毛给我啊。不过那月票不管真假,我都不认了,我这个人俗气,赢了钱就必须看到钱。”林耀祖今天来这,心里本就堆着气,被王麻子这无耻的翻脸不认账一激,直接一只手推倒牌面。这人本来在家中就是被宠溺的性子,自然也是个混账脾气。
“耀祖哥,这不是你先污蔑我吗?我被污蔑的损失,可别这八毛大得多呀,今天这么多兄弟都听到耀祖哥的言语了。你凭什么说我那月票是假的,耀祖哥说话做事可得讲证据。”
林耀祖眉头一跳,虽然他底气十足,但听到这王麻子最后的一句话时,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林柠供出来,只是说道:“这月票是假的,那就肯定有地方同真的不一样。至于我怎么知道是假的,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这不是让造假票的人有机可乘吗?
不过,王、王麻子,我只是同你讲你刚才应该给我的八毛,你何必跟我一直掰扯这我不计较的月票,不是做贼心虚吗?你该不会没钱吧?没钱出来打什么牌?我不玩了,走了。”林耀祖语气强硬地说道,眼皮却直跳,心脏也在猛地收紧。
在他说出那句“让造假票的人有可乘之机吗”的一瞬间吗,他就突然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来自屋子的四处,有的好奇,有的害怕,但更有一种让林耀祖后背发凉的窥视,林耀祖根本不敢回头看,这才惊觉即便自己再小心,也可能已经说错了话。屋子里有人已经释放出危险的信号,林耀祖的语气依旧是不怂,生怕让人看出破绽,只得装作不屑与王麻子计较,愤然离开了这间瓦房。
等林耀祖出了屋子,发现身后没人追来,心底这才稍微平定了一会儿。不过,秉着谨慎的态度,林耀祖还是加快了脚蹬的速度,将自行车的轮子蹬得直打沙,并且还有心眼地在附近的村子里转悠了几圈,以此混淆自己的行动轨迹。
“哼,都什么人嘛,下次老子绝对不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来打牌了,请我都不来!”等骑行到林耀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已经见到了城里的建筑时,林耀祖这才开始破口大骂,极力化解自己心中那股憋屈的怒意。
但林耀祖想起那假月票,心里也不由感到后怕。他不常坐公交,自然不知道已经有很多使用假票的人被暗自逮捕调查了。可今天这一遭,他才彻底清醒过来,可能这假月票已经成为了京市周围混混们暗地里挣钱的手段,他刚才那么一说,无疑是在挑衅这些在挑战国家底线的无赖们,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林耀祖的直觉告诉他,那群人他不能再接触了。
当然,不是林耀祖以前浑,非要跟那群混混玩。林耀祖当然知道那些人鱼龙混杂,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自觉自己也算什么大好人,只要没犯到他头上,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最重要的还是,这不是除了这群人肯带他玩玩,其他人都不带嘛。厂里的同龄人他不接触,学校里的同学又大多各有志向,根本就瞧不见他这个人,他顶多去烦一烦差不多能算是“老乡”的同为机电厂子弟的王颖。如今,人家王颖也要去读大学了,他也就不去人跟前讨人厌了。大学生嘛,总是值得尊敬的。
现在嘛,恐怕这群人也要开始讨嫌他了。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林耀祖刚还低落的情绪,又很快调整了过来,将过错都怪在那群有眼不识泰山的小混混们身上。反正他相信,自己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跟这群人混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到现在也算是把自己扳回正道上了,值得庆贺,今晚买只烧鸡回去,馋馋林柠!
林耀祖的心态就是这般得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事,是事也就烦……
嗯?
林耀祖眯眼向前看去,两个大汉正无所事事地站在泥巴路的两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林耀祖。
林耀祖心下不妙,不管是不是找自己的,他都不敢赌,还距着有三十米的样子,他就屁颠屁颠地调转车头,又往回跑去。他记得附近有条小路,应该可以走。
几分钟后,林耀祖骑行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怒骂自己倒霉,不过所幸的是那两大汉没有跟上来,看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什么?怂?
那怎么能叫怂呢?那叫谨慎做事,那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有同他一般细致的人才是能大事的材料,知道吗?
不过,像林柠这种,太怂的,也不行。林耀祖想到这,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满脸自得,甚至还吹起了回家的口哨。
你们看吧,像林柠遇上今天的事,哪能像他林耀祖这般随机应变,恐怕没出屋子就被拦在里面不让走了吧?
林耀祖满足地开怀大笑,得意自己的小心谨慎,还发出了大笑之声。
“哈哈哈哈——”
“碰!”
林耀祖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远处砸中,还没得来及反应疼痛,就裹挟着新自行车,一同倒在了小路边的草丛内。
此时,及人高的草丛内也走出两个人携手将林耀祖抬走,仔细一看正是刚才站在大路边的那两个大汉。
其中一个偏矮胖的大汉双手抬起林耀祖的两只腿,朝对面抬着林耀祖身子的壮汉问道:“哥,你说他刚才笑啥呢?这荒郊野外的,怪瘆得慌。”
“我咋晓得他笑啥。不过你怕啥,这片地皮你比鬼都还踩得熟,鬼来了都得怕咱俩。别说了,快走,叔那边还等着我们呢。”
“好嘞。”
……
凌晨一点
林妈着急地守在客厅内,将客厅的两扇木门打开,正对着院门,能够直接看见院门的动静,在林妈的一旁,是同样一直没睡的林爸和林柠,林妈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眼神焦急地看向林爸:“我让你出去找找!你怎么找的?耀祖要是再没回来,我就要去报警了!”
林爸也捂着头,一脸自责:“我真的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人。我还去问了耀祖住在附近的同学,都说没见过他。”
“要不,我也去找找?”林柠也跟着着急,她本就因为今晚陈岑送她回家时的事睡不着,听着林妈在客厅里一直没睡的动静就出来看看情况,这才知道林耀祖一直没有回来。
“你去什么去?你一个女孩家,大晚上出什么门?这外面灯都没有,黑得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被人绑了都没人能看见!”林妈心里本来就急,见林柠又开始添乱,直接忘记了前两天因为说清了身世两人之间的态度变得微妙的事,又把林柠给训了一顿。
“你不要骂林柠了,她这不也是担心耀祖吗?”林爸现在在家里才真是胆战心惊,就怕林耀祖还没找到,这两人又开始闹起来了。
“好啊。林卫国,果然你们林家人才是一条裤子的,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耀祖吗?”林妈站起身来指着林爸的头说道,“你不找,我去找。”
林妈说完,就是迈开腿要朝院门走去。
“诶!你也别去,大晚上的你去哪?危不危险?我都说了,附近能问的都问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如果今晚还没回来,再去报警!”林爸拉住不理智的林妈,他心里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可若是自己也表现出了心乱如麻的样子,林妈和林柠会更崩溃。
“那怎么办?你说,咱家耀祖会不会被人拐了吧?去给生不出儿子的别家当儿子去了吧?”林妈抽泣道,她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孩子,就头冒金星。
“怎么可能,他多大了?这么大的孩子,人家不要的。”
“那他会不会更惨,被拐到晋省那边给黑煤矿当挖矿奴去?”
“这……”倒有可能……
正在林家三人讨论着林耀祖被拐后的何去何从时,只听院门嘎吱一声,三人一同朝院子外望去。
只见头顶着一个大包,脸上流着血痂的林耀祖期期艾艾地推门入内,只有他一个人,那辆新自行车也消失不见了。
林耀祖眼里已经没有了光,抬头见三人都盯着他,扯出一抹苦笑,讪笑道:“你、你们,都没睡啊?哈、哈哈,精神可真好,真好……”
“耀祖!你怎么了?”林妈见林耀祖一脸是血,联想到刚才想到的可能,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林耀祖同人贩子激烈战斗,最终逃出生天的画面。
林耀祖心虚地揉了揉头发,扯出微笑,乐呵呵地说道:“没事,骑车摔了……”
是的,骑自行车摔了,这真不算假话。但至于是怎么摔的,林耀祖表示,他不可能说的。
第26章 林柠的心思,陈岑的算盘 第二日一早,……
第二日一早, 林柠又顶着个黑眼圈出门了,因为皮肤较为白皙,眼袋下的乌黑是藏也藏不住。昨天晚上,一家人折腾到差不多三点才歇息。林耀祖回来后, 一家人是又惊又喜, 林爸半夜打着手电上门去求了厂里一位擅长治跌打损伤的老师傅的药酒为林耀祖包扎。林柠也没闲着, 去厨房烧火给林耀祖炒了个蛋炒饭,给这个将近半天没吃饭的人充饥。而林妈主打提供一个情绪价值, 一直在林耀祖耳边哭闹他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在将近半个小时的哭嚎里,林妈大致就一个意思:林耀祖以后晚上八点必须准时到家,否则他们就当是人被拐了处理。
至于林柠, 凌晨三点回到房间后,更是一夜没睡。
在她整理布包时,这才意外发现了陈岑偷偷放进布包的BB机。
林柠的第一反应是感动吗?
不然,她看见那块价值不菲的BB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布包时,第一个念头是:“这东西真不是我偷的!”
随即,林柠便用碎布将这东西几层几层地包起来,放回布包, 只等着明天再次见到陈岑将其送还。
可倘若仅仅如此,她就不必一夜未睡了。夜深了,睡不着的人总是会多想的。
林柠躺在床上, 漫无天际地想着,陈岑到底是什么家庭呢?她听陈岑和徐子佩的谈话,也能猜到这东西的价值与稀缺,甚至看样子,陈岑的家庭条件要比徐子佩还要好。他能够随意将这东西送人,就算是丢了也没有见着急来找。徐子佩的性子是有些娇气的, 可昨天她也能够耐住性子,与陈岑交好,虽然为此陈岑付出了一些林柠猜不出的代价。
到底是什么家庭呢?
林柠实在是想不出能有比母亲在外贸局工作,父亲是大学教授更为体面的家庭了。林柠一边劝诫自己别人家条件怎么样都与自己无关,可不知为何,这也让林柠倍感压力。
或许,她倾尽钱财才能请得起的客,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日常一顿普通的饭局。也许,她千般推辞不愿接受的礼物,就如同那块她不知如何使用的BB机,不过是别人随手送出的见面礼。就像她家走街串巷时,常常会带上鸡蛋、米、糖等小礼物,这些都是他们生活中的寻常之举。
她也知道,有人说,好朋友之间不能计较太多,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可她觉得那不是在交朋友,那是在占人家的便宜还卖乖呀。
况且,林柠回忆着陈岑送她到巷口时的对话,脸上就会忽地浮上一片红云,就算是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羞人的程度。她发现,自己好像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在意陈公安这个人了,在意他的看法,在意他对自己的言辞,甚至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林柠的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好像什么东西就要离她而去了一般。那明明是她很珍惜的东西,可她为什么就觉得那东西太虚幻了,即使自己拼了命想抓住,可最后还是会如同流沙般消失在自己的掌心。
除非,将流沙变成土块。林柠自己也笑了,流沙要变成土块,那就需要水,可自己的水都还不够喝,如何要浪费水源在流沙身上呢。当然,还有一种心态,就是无所谓流沙的存留,愿意留在自己手上就留吧,它们若是从自己手上流入沙海,自己甚至可以送行一程,也算是好聚好散。
可是,后者的心态却又是林柠日常所不齿的处事风格,这种得过且过的掩耳盗铃的心态就是在糟践别人的真诚。她也不舍得如此对待真心愿意与自己交友的陈岑,她又怨自己竟然起了那般的心思,倘若自己那一点点的喜欢显露出来,陈岑不喜,或许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就连林柠自己也开始幻想,会不会陈公安也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呢?
但人家的家庭条件这般的好,又怎么会看上她这个普通人家呢?肯定是她自己逾矩了,才曲解了别人的善意,因为并不是所有人的善意都可以被当做喜欢的证明,那只能说明人家性格不错。倘若世界上男女之间产生的善意都要被当做对对方有意思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好人了。
林柠想着烦着,天却也跟着亮了。
直到中午,林柠看见陈岑那张乐呵呵的脸出现在书店内的时候,神情都变得恍惚了。晕乎乎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竟是:到底是他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他呢?我有些分不清了。
“柠柠,这是?”店长韩丽丽注意到林柠这边的动静,好奇且带着些寒暄的意味问道。
还没等林柠开口,陈岑率先一步回答:“我是林柠的朋友,来接她出去吃饭。”
现在是午休时间,店员们可自行安排时间。不过韩丽丽同其他店员一样,都是第一次看见林柠有人来找她出去吃,一般这个点来店里找人的都是徐子佩。
这不,徐子佩早在半小时前就跟人一起出去吃饭去了。
韩丽丽暗自打量了一眼陈岑的穿着打扮,点点头,朝被陈岑带着往外走的嘱托道:“那林柠,早去早回哈。”随后店员们便不再理会林柠的去留,任由陈岑带走了林柠。
饭桌上,陈岑扫了一眼桌面,担忧地看向林柠:“柠柠,你今天胃口有点差呀,发生什么了?”今天两人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番茄炒蛋,一份炒时蔬和一份丸子汤。没办法,国营饭店的菜色也就这么几样,自然点来点去也这些菜,这也是国营饭店和京市新开的许多私房菜馆差异之处,两人也是看在国营饭店离书店最近的份上才屡次光临。
可是按陈岑推算应该刚好的分量,今天吃到快末尾了,都还剩一大半,林柠也没有续过饭,看样子也是兴致缺缺。
林柠闻言,又低头夹了口大米饭,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就是昨晚熬夜熬太久了,现在就吃不下了。”
“熬夜?”
林柠抿了抿唇,人生头一次有了天大的心事,倒也学会含糊其辞来了,就将林耀祖的事拿出来做由头,勉强将陈岑糊弄了过去。
“凌晨一点才回家,他跑去干什么了?我一般最迟十点就回家了,绝不让家里人操心的。”陈岑态度不屑,茶言茶语地说道,随即心疼地给林柠盛了碗丸子汤,“吃不下饭,就多喝点汤,下午还要工作,很辛苦的。”
林柠小心翼翼地接过丸子汤,正涌起笑容时,突然想起包里的东西,便赶忙拿了出来,递给陈岑,装傻道:“陈公安,这东西我昨天发现在我包里,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陈岑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地又将BB机推了过去:“这东西就是我给你放进去的,收下吧。再说了,你不是说要帮我忙吗?没这东西可帮不了。”
林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陈岑态度坦荡,这样也显得林柠扭扭捏捏了起来,于是她也放下心事,终于抬起了之前因避嫌而低垂的脑袋,直直地看向陈岑,眼神中满是坚定和热忱。
“我有个朋友,他在百货商场盘了个档口,打算做个家电生意,最近就要开张了。但是吧,他人在外省,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想找人去随时帮他去看看档口,监督监督员工,盘盘账什么的。他在京市没几个朋友,就找到我身上来了,可我又穿着这身警服,实在是不方便出面。我也没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就想到柠柠你身上来了。”陈岑无中生友地说完,见林柠面露犹豫,继续补充道,“其实不麻烦,就每周去逛一次,你把自己当成老板娘就行,最主要的就是怕员工懈怠工作或是做假账。你到时候带着BB机,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讲就行,我再反馈给我那个朋友。”
林柠尴尬一笑,“可是我不会看账本呀。”
“没事,你就把账本带给我也行,我来看,你就相当于代替我去档口走一走。柠柠,拜托了,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放心,不白干,我那朋友每个月都会给你报酬的。”陈岑语气恳切,仿佛是遇到了大难题,若是林柠不肯帮他,他就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了般。
林柠见状,心知再推脱就有些装模作样摆谱了,况且陈岑提的条件哪像是在求林柠帮忙,分明是又为林柠提供了一份工作,于是她点了点头:“那行,但我不要报酬,这BB机这份工作结束后我就退还给你。”
“没事,我那朋友人傻钱多,你不用替他省着。再说了,这钱也不要白不要。不过,柠柠到时候可得再多请我吃几顿饭才行。”陈岑绝口不提BB机的事,反而半开玩笑地岔开话题,心里却是雀跃极了,这件事成了,以后也就时常有借口来见林柠了。并且他本来就是真的不方便出面,那档口他爸肯定有让人盯着,而他身边的兄弟他爸也差不多认识,让林柠帮他忙,是再合适不过的。这样一算,当真是一箭双雕,稳赚不赔。
“那报酬大概有多少呢?”林柠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我们就把那报酬当做我们的活动经费吧,等赚了钱,我们就去吃吃喝喝去,把钱都花光。”林柠想得极好,这工作本就是陈岑推给她的,自然有他的一份,而她猜测这工作轻松,报酬应该也不高,倒不如全将它花在两人身上妥当。
陈岑一听,嘴边的话急转直下,顿了顿,语气认真地说道:“这报酬,讲次数,去一次给三块,去得多,挣得多。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到时候负责接送你,你就上楼巡视,挣了钱咱俩就去潇洒。所以柠柠,我们的活动经费,就拜托你多多益善了。”
林柠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
下午五点半,林柠回到了家。按往常的时间,她一般是要六点才能到家的。陈岑因为休了假,虽然每天在医院照顾他哥,但他哥已经能基本自理了,他的用处就显得可有可无来,所以空闲时间很多,从今天起,只要陈岑有空,都是陈岑来接送林柠了。
一到家门口,陈岑就发来了消息,林柠听着布包里的BB机发出哔得一声,偷偷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到家了吗”。
林柠暖暖一笑,偷偷回到自己房间里,按照陈岑教的方法和手册,回了一条代码过去,大意是“到了”。
随后,林柠又觉得不够,低头无声地笑着,主动又发去一条“注意安全”的代码。
那一头也很快传来消息,“收到”。
现在的BB机都只能发送数字代码,每个代码代表一个意思,当你发送代码过去,你的接收方的BB机就会破译代码解码为文字。这也注定了BB机的局限性,只能发送与接收方提前约定好数字编码规则,有时候不能准确传达自己的心情或意思也再所难免。
但作为目前最为先进的科技,林柠倒是觉得没有比这个更方便的东西了,难怪那么多人都要追捧。这东西小巧随身携带,随时都能获知对方的情况。就仿佛她与陈岑跨越了空间的局限性,只要两人都在京市范围内,就能够实现即时通讯,让距离不再是问题。
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林柠感到既新奇又兴奋,也难得地对一件东西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
正当林柠继续研究着BB机时,房门却突然被敲响。林妈替林耀祖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养伤,所以这个点,只有林耀祖在家。
林柠赶忙藏好BB机,心虚地咳了咳:“进来吧,什么事?”
林耀祖一脸谄媚地走进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悄声问道:“我的好姐姐,你有钱吗?借我点呗……”
第27章 悲催的林耀祖 “借钱?你为什么要借……
“借钱?你为什么要借钱?”林柠心下警钟大作, 暗自不妙。怎么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点钞票,就要被人惦记了吗?这从多了十五块零花,她怎么感觉这钱比以前还不经花了?
林耀祖讪讪一笑,他也觉得尴尬极了, 但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大一笔数字, 他又不敢找爸妈要, 只能自己想办法努力筹一些,能筹多少是多少吧, 总不能到时候那些人上门了他一毛都没有,可不就又要被打一顿了嘛。
况且,打一顿事小, 被林爸林妈知道事大!被街坊邻居知道,事最大!
“我这不打牌跟别人输了些钱吗?想先借点应应急,保证回头咱慢慢还你。”林耀祖难为情地说道。
林柠一记电光火石射了过去,目光如炬,语气生硬:“欠了多少?”
“不多,百十来块。”林耀祖心中何不曾叫苦,明明牌打得好好, 自己非要说假月票的事,结果这回是真栽坑里了,要不是被迫签了个五百块的欠条, 他可能都回不来了。
林耀祖只能庆幸,那群人只是讨生活,想多挣些钱而已,不算是什么天涯亡命徒,否则他昨天晚上可就不只是挨一顿打,被威胁一番那么简单了。
“百十来块?你实话告诉我, 自行车呢?是不是被扣了?”林柠头一回对林耀祖发了火,百十来块,是有那么好挣的吗?一晚的时间不到,车没了,还欠人上百块,这败家子都不带这么霍霍家的。
“车被人抵了,就是抵了后,还欠人百十来块。”林耀祖都不敢多说了,硬编了个百十来块的欠款,唯恐说出真相,林柠要闹着报警就不妙了。倘若是一个两个的弄假票,倒也好对付,可偏偏是一群人,他们家要是去报警,那警察去查了,难免有漏网之鱼,到时候那些个人被激怒,报复到地址一打听就知道的他们家不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要打牌吗?”
“不打了,真不敢打了,那些人合起伙算计我,这次我认栽了,但不会再傻到被人搞了还帮人数钱,不会再打牌了。”林耀祖举起手发誓,语气诚恳,这次当真是痛彻心扉了,再不敢往城外走了。
“我这里最多只能给你二十块了,你知道的,我的钱不多,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林柠一咬牙,选择相信了林耀祖的话,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拿出两张大团结,抵了过去。
林耀祖心里也不好受,他瞧见林柠的钱袋子里只剩下些散钱了,说实话林柠的这二十块与五百块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他本来就厚脸皮,但看着林柠不舍却坚定地把钱递了出来,脸皮再厚的人此刻也觉得无地自容。
这些年,他也没有大手大脚到每个月都把零花花光的地步,倒也存了个二百五十块的样子。
还差一半,距离交钱的时间还有一周,他得想些办法挣钱或是借钱才是。
于是,林耀祖带着鼻音吸了口气,把林柠递钱的手推了回去,装作如无其事地说道:“算了,你这钱太少了。我在这还是有些朋友交情的,不用你的钱了。”说完,林耀祖便打算离开房间,朝外面走去。
“诶!你不准去借别人的钱!”林柠站起身来,她怎么会不懂,借家里人的钱和借外人的钱,那能是一个性质吗?
不就是百十来块吗?林耀祖既然发誓了再也不打牌,就去找林妈服个软,林妈能不给吗?
可林耀祖不这么想,他这些年成绩不好,难道人缘还不好吗?朝家里要钱还债,他这个成年人还是要点脸的,并且,他根本就不想让林爸林妈知道这件事,他能瞒得过林柠,可林爸林妈这种老江湖,他怎么骗得过去?
“行了,你放心吧。你也别告诉爸妈,我这回是真不打了,你若是让爸妈知道我以前在打牌,这不是让他们失望吗?你若是告诉了爸妈,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我说到做到。”林耀祖勉强继续编织着谎言,心却早已飘向远方。
“把你的钱收好,我出去一趟。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别跑,最近京市不安全。”林耀祖最后嘱托了林柠,便不管不顾地出门了。
……
“小兵哥,你方便借我点钱吗?”
“哟,这不是耀祖吗?怎么,缺钱啊?你们林家也缺钱呀?咱俩的条件,到底是谁找谁借钱才合适啊?我都没找你借钱,你怎么有脸的?”
……
“万哥,你最近手头上、方便吗?”
“手头上?对了,小林。你嫂嫂,不是要生了吗?你说我,工作都没有,这娃娃的尿布都买不起。要不,你先借我点救救急?”
“我这,我这也急啊!再说了,你不是以前说叔叔挣一次外快就上百吗?我是看你家条件不错,我才开口的!”
“那你都不愿意借我,我怎么借你?”
“我这不是……”
……
“小孙哥,最近家里还好吧?”
“还行,得亏你上次帮我换了电视票,我才凑足了彩礼,否则你嫂嫂家的条件这么好,那群亲戚早就瞧不起我们了!小林,你也别走了,咱俩今晚喝一个哈。”
“过得好就行,是这样的我有些急事,正缺点现钱,不多,就借个五十块给我先应应急。”
“小林,我这……害,实话告诉你吧,你嫂嫂管得严。我包里就五毛钱,你若是不嫌弃,就把这五毛拿去。家里的大权,都在那婆娘手里,你哥哥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啊……过得苦啊……”
“你!你上次不是才说过嫂嫂是南方人,可温柔了,还把嫁妆钱都补贴了你吗!”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借不了钱啊!”
……
林耀祖头发乱蓬蓬的,蹲在路边,像一团被风吹乱的枯草,遮住了他黯淡无光的脸。林耀祖低着头,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焦点,不时还傻笑一下,仿佛是被气急了。他也想不到平时与他吹嘘的兄弟,临到了头,借了钱差点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有大部分人已经翻脸了。
林耀祖双手搓脸,周围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气笑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愤怒地扯着路边的杂草,虽然还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但林耀祖还是先骂爽了为妙:“我倒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了,结果没想到兄弟插了我两刀!你们都给老子等着吧。等以后我出息了,有的是你们求我的时候!到时候,咱就要看你们这群人还有脸不!”
“听说你找人借钱?”一道沙哑的嗓音从林耀祖的头上传来。
林耀祖莫名地抬头望去,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有了昨天的经验,他下意识地挪开了两步,没好气地说道:“你谁啊?老子欠钱关你什么事?”
男人轻哼了一声:“我是小兵求来的,我算是他的老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斯辉。”
“孙斯……孙哥?”林耀祖默念了一遍名字,突然想起小兵说过,他在西站就靠着跟着孙哥混才有饭吃。孙哥对兄弟算是在西站那顶好的大哥了,为人也大方,就是有些古板。
小兵,我错怪你了!果然,人间尚有真情在,呜呜呜……
林耀祖立即站起来,双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灰尘,恭敬地向孙斯辉握手:“孙哥好!”
孙斯辉一脸奇怪地看向头上缠着纱布、一脸谄媚的林耀祖,突然问道:“确认一下,你是叫林耀祖吧?”
林耀祖眼睛一亮,小鸡啄米:“正是在下。”
孙斯辉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指挥着跟过来的兄弟:“打晕带走。”
林耀祖一脸茫然:“?”
随后,“啊”的一声,林耀祖再次被人打包抗走。
……
一间瓦房里
林耀祖带着头套,呜呜地惨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回他又惹了谁啊?该不会是小兵不想借给他钱,拜托孙哥解决掉他吧?不至于啊,他这不还没借到吗?
“林耀祖是吧?”陈岑冷冷地说道。
“大哥啊,我有钱,我可以签欠条过段时间给你们。只要不害我的命,我什么都好说啊!”林耀祖带着头套,根本看不清人脸,眼前一片漆黑,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
“行,不要你的命。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欠人钱的?打牌?不对吧,据我所知,你可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大哥,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我可以给你们钱的。”林耀祖泪流满面,这次事要是平了,他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也不出门了,还不行吗?
“我不要你的钱。但如果你不说的话,我说不定会要你的命。”林耀祖带着头套,看不清陈岑似笑非笑的戏谑神色,心里却只发怵,看来这回是遇上那群人的对头了。电视里都这么演,叫做掌握对方罪证,而他林耀祖就是那个无权无势还知道些小秘密的倒霉蛋。
但是他上有林爸林妈,下有傻妞林柠,能活一时是一时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我都说,我全说!好汉饶命!”林耀祖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告饶道,一不做二不休,全盘托出:“那群造假票的人以为我掌握了他们假票的验法,非逼着我把秘密说出来。但我哪晓得,我知道那是假票只是因为有人告诉我那是假的,具体怎么判断的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们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地问我,我也根本说不出来。后来,他们没办法了,又把假票和真票混在一起给我看,见我是真的分辨不出来也就作罢了。
但是他们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就放过我,就让我买他们的假票,让我签了个五百块的欠条才肯放我回来,否则我就要丧命城外了……”
“买假票?假票呢?”陈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眉头皱紧,语气严肃地问道。
“我这不是还没给钱的嘛,但是欠条是先让我签了,我今年一定是犯冲了,倒霉得很呀……”
“欠条怎么写的?是写的是一般的那种欠款,还是写的货款欠单?”陈岑没理会林耀祖的哭天喊地,他一开始也简单地以为是林耀祖出去鬼混被人算计欠了钱,本想抓过来教训一番,让他收心,顺便帮他把欠款还了,结果却是涉嫌到了目前上面重视的公交车票造假案里去了。
公交车票不像火车票,需要层层检验,并且火车票造假的技术也要难上很多,因此公交车票也让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有了可乘之机。而如果林耀祖被逼着欠了货款欠单,那么如果公交车票造假案一旦被查获,不管林耀祖有没有实际参与假票售卖,那也算是同伙。
“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欠条很短,就写了我欠他们五百块,他们的名字也被遮住了,我全程蒙着眼,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那你是在哪被他们抓住的?”陈岑听到林耀祖所述的欠条类型只是普通的欠条,这才勉强松了口气,询问了那群人的大致位置,说不定还可以给查案子的公安们提供些线索。
“这我知道!是在城西姜家村西边附近的小路,而且我怀疑那伙人就是姜家村的。”
“为什么?”
“我一开始骑在大路上,结果碰见两壮汉在路边蹲着,我有些怕,就走了小路。结果没想到我明明骑着车,走的还是鲜为人知的小路,都被他们两个走路的追上了,可想而知他们一定对那里的路况很熟悉,至少比我熟。”
“行,那事情就简单了。你也给我签个欠条吧。”陈岑从怀里拿出一根钢笔和一张白纸,“写吧,林耀祖于1986年8月20日向陈岑借款人民币合计伍佰元。哦,记住,数字全部大写。”
“陈岑?”
“山今岑,你应该认识我的。”陈岑一把揭开林耀祖的头套,为了获得他心中未来小舅子的好感,他甚至微微一笑,向林耀祖点头打招呼。
可惜,陈岑忘记了此时的情况。林耀祖长时期处于黑暗之中,突然头套被摘了下来,灯光又太过刺眼。当他强行睁开眼睛朝陈岑看去时,只看见黑乎乎一团的脸和看起来很狰狞的笑容。
“岑哥……”等林耀祖看清了人脸,竟真是他知道的那个陈岑,只能硬着头皮欲哭无泪地打招呼,“岑哥,你这也有假票给我买吗?我要那么多票干什么啊!生火都一辈子用不完……”
陈岑的笑容一凝:“我是帮你把那边的欠款还了,你最近别出城,也别接触那些人,老实呆在家里哪也别去。”
“我肯定再也不出来了,我妈把假都给我请了一周,我今天也不该出来的。”
“你今天不出来,我能替你还债吗?”陈岑冷哼一声,“快把欠条给我签了,记住,我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才帮你的,以后在家里多听你姐的话,别给她惹事,老子我就万事大吉了,知道了吗?”
“我姐?岑哥你怎么认识我姐?我姐人不行的,她就是个傻大妞,她不值钱的!”林耀祖冷汗直流,以为陈岑看上了林柠,要用这钱买通他,干些不好的事情。
“你想什么呢?是值不值钱的事吗?把欠条签了赶紧滚蛋,还有别告诉你姐这事。毕竟你也不想让你姐知道你闯这么大祸吧?你知道吗?他们要是真把五百块的假票给你了,你会是什么身份?他们的同伙?还是说你才是最大的货源?他们想要诬陷你轻而易举。”
林耀祖呼吸一滞,被陈岑一提醒就想清了其中关键,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涌入心头。
“岑哥,你当真帮我?”林耀祖不会怀疑京西公安局局长家公子的能力和人脉,但怕的就是陈岑骗他。
陈岑冷哼一声,从包里拿出五百,递给林耀祖:“这钱你拿去,我知道,你嫌学校工资低,一直在外面找门路。这五百块给你押着,那边的事情我也会替你解决,等这阵子的风头过了,你可以拿这钱做笔小生意也没问题,但是欠条,你必须签,我不是什么傻大户。”
“这,这也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我姐她叫林柠哦,她面子这么大?”林耀祖脸色僵硬地说道。
陈岑冷眼看向林耀祖,不置可否。
林耀祖低垂着头,看着那张白纸,一咬牙,开始提笔写字:“岑哥,我信你,钱我也不要了,只要您能帮我把这事摆平就行。至于欠您的钱,我可以以后慢慢还给您。”
陈岑低头一笑:“也不算是个混球。等这事过了,我给你找个事干。平时在家记得替你姐打打掩护,什么洗碗扫地之类的,也顺带做了吧。”
“你们?”林耀祖瞪大了双眼,但却不敢多问,只愣愣点头,“行的,姐夫。”
陈岑眉开眼笑:“其实也不用等风头过了,你什么时候想挣外快了,就去找孙斯辉,他能给你安排些来钱正当的活计。出了事,我护着你,你别怕。”
林耀祖登时明白自己当真是猜对了,可是却不知道有些事情该不该告诉陈岑,要是说了,不等于背叛林柠了吗?
陈岑见林耀祖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一皱:“别扭扭捏捏的,有什么事,说!”
林耀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心中一横,尴尬说道:“可是我妈已经在给我姐物色相亲对象了,我听说下周末两人就要见面了……”
陈岑嘴角的弧度迅速拉平,原本温和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严肃而冷峻,一股莫名的火焰在胸中燃烧,看向林耀祖的眼神不再和善……
第28章 林柠要相亲了 “姐,你出去看电视……
“姐, 你出去看电视,我来端菜。”林耀祖挤开林柠,拿下她手中的菜盘,脑袋一扬, 示意林柠出厨房休息去, 语气也是亲切和热忱。
林柠和林妈同时眯眼看向一反常态的林耀祖, 林妈率先开口了,狐疑道:“你昨天脑袋摔坏了?”
林耀祖呵呵一笑, 尴尬地回应:“我这不是在家里休息没事干嘛,想着也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呗。”
林妈挑眉,显然不信林耀祖的话, 又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无所适从的林柠,看来这两人有事瞒着她呐,不过林妈倒也没有追着不放:“行吧,那你把我的活也一起做吧,让你老娘也跟着享享福。”说完,林妈便带着林柠出了厨房,只留下林耀祖一人端着盘子, 强颜欢笑地站在原地。
经过昨晚的事情,林妈今天难得地早起去给林耀祖买了根带肉的大棒骨来炖。林妈把棒骨上的肉剃了下来,给众人分了分后, 就将还剩些肉的棒骨留给林柠啃。
“妈,棒骨为什么给林柠啃?”林耀祖虽然有意讨好林柠,但是刚才在厨房被林妈一抛弃,他心里也有些不平衡,又见林妈把棒骨给林柠了,更是臭脾气又上来了, 直接质问道。
林柠倒没有理会林耀祖,欢喜地啃着那根大棒骨,听到林耀祖的话后更是默默加快了嘴速,毕竟多说无意,吃到嘴里的才算自己的。
林妈翻了个白眼,林耀祖把新买的自行车都给弄丢了,叫她如何不心疼,今天她连排骨都没敢买。要是买排骨,不得买个四五斤,家里才勉强够,一斤排骨一块二,这一顿吃掉六七块钱,谁家受得了?
家里还有林柠这个饕餮,现在连这个饕餮都快要满足不了,林耀祖还想吃棒骨,简直是想得美。可是见孩子又受了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道:“你喝点汤,营养都在汤里。再说了,我不是每人都分了剔好的肉吗?你也有肉吃的。”
“那剔好的肉都没有啃骨头的乐趣了!”林耀祖愤愤然,顿时一股悲悯之情跃然于心,瞧啊,他不就是把自行车弄丢了吗?就这般对他,要是他说出在外面被人逼着写了欠条的事,不还得把他撕了,不认他这个儿子?
“你瞧你那头上的包,还想啃骨头,不怕把包给啃大了。”林爸出声替林柠说话。他也开始反思他们太惯着林耀祖了,要不然哪来的胆子敢跑那么远地方去玩,不去那么远的地方能摔成这样吗?总而言之,他们意识到林耀祖的闯祸能力越来越强了,必须要遏制下来,否则谁家经得起他这么造?
所以说,要不是两夫妻呢,这林爸林妈的想法出奇一致,重点就是要晾一晾林耀祖,让他知道好歹。
林耀祖自知理亏,便悻悻然住嘴,但同样内心也坚定了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被林爸林妈知道的决心。
可饭吃到一半,一家人竟然一时半会儿都息了声,默默地吃着饭。林妈心头却还没有唠叨痛快,见林柠吃得满嘴流油,那心里莫名的烦躁感又上来了,也不惯着:“那看你吃成啥样了?姑娘家也不注意点形象,这出去吃饭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好看吗?”
林柠这回学乖了,点头称是,又去找了手帕擦了擦嘴角,尽量不惹林妈生气。
林妈心头的烦躁这才渐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也缓和下来:“明天下班跟我一起去百货大厦,我得给你置办身新衣服。”
“新衣服?”林耀祖陡然忘记了不敢出门的事,直接惊呼,“我呢?我也一起去吗?”
林妈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别想着到处跑。再说了,林柠是有喜事,你有什么喜事值得买新衣?”
“喜事?”林柠放下有她脸那么大的棒骨,一头雾水地看向林妈,不解问道。
“是啊,柠柠。”林妈侧过头看向林柠,喜上眉梢,看向林柠的眼神也愈发自豪,“我托了隔壁许姨给你物色了个对象。你知道的,你许姨家那边,都是些文化人。你许姨也是个讲究人,直接给你说了个什么,什么来着?”林妈说到最后,有些忘了那男孩的职业,转过头拍了拍林爸的手,示意他想一想。
“研究生,还正在读,听说读出来就是硕士了。”林爸回应着,他们这些天也是一直在物色对象,唯有这个的条件是相当的好。家里父母都是文化人,母亲是高中老师,父亲是教科院搞研究的。男孩自己也争气,虽然还没有正式工作,但听说一个月的补贴就有五十多块呢。这还没工作,等工作了肯定更高,到时候再加上林柠的工资,那也足够他们小两口生活了。
为了这件事,林妈可直接给许丽华包了个大红包,就想着能找个条件不错,长相也看得过去,林柠嫁过去不用受气的家庭。
最重要的还是,有文化的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也高,值得人尊敬。而且男孩父母都是读过书的人,也肯定不会像农村里的恶婆婆般有的是法子折磨人。
“硕士?硕士是什么?”林柠皱眉问道,“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害,你这个都不懂。人硕士比大学生还高一个档次,反正矜贵着呢,我听说人家要是毕业了最差也可以直接在大学里当老师。”林妈一脸少见多怪地看向林柠,但其实她也不太清楚硕士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年头只听说过大学生,什么研究生、硕士生,倒是听也没听说过,不过让人一听也知道很高级。
“人家条件那么好,能看上我?”林柠含糊地搪塞了一句,心里早就不是当初随缘的想法,自己也有了成见,一想到相亲就想到陈公安的那张脸,便是万般不情愿了。
“是啊,是啊。倒不如让我姐再等等,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说万一我姐哪天就给你们带回个顶好的女婿呢?”林耀祖也跟着打圆场,讪笑道。
原本他今天下午就被陈岑收拾了一顿,这要是让陈岑知道他晚上就跟着一起劝林柠相亲,还能帮他的忙?不得罪陈岑就算不错了。
“说什么呢?你姐不被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给骗了就算不错了,还能有心眼地找条件好的?”林妈不满道,“再等下去,你姐都要成老姑娘了。你要是真为你姐好,就到时候留在家里帮你姐参谋参谋,别净想着出去鬼混了。”
林耀祖闻言,苦笑点头:“不敢出去了,真不敢了。”说罢,他便再也不插话了。
“在家里?”林柠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平时在家林爸林妈也很少提及这件事,她甚至以为林妈只是说一说,却没想到已经给自己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
这个时候的相亲对象不一样,一般是父母双方已经看过对方孩子的照片,再了解相互的条件,只有双方看对眼了,才会让俩孩子跟着见一面。
所以这说是让孩子自己相亲,但其实两方的家长早就已经开始筹谋更多了。林柠听说有些人家,就比如男孩在部队里的,两人都没有见过,只是相互看过照片,就能直接结婚。
“对,那男孩就在清北大学读书,离我们家近,周末了就直接过来。”林妈又想了想,说,“好像是叫沈旭中,林柠你工作的书店不就在大学附近,认识不?”
“那里有好几所大学,十几万人,我哪能都认识?”林柠抿着唇,硬邦邦地犟嘴,“我能不能不相这个亲?”
林妈睁大了双眼,右手推了推林柠这不开窍的脑袋,怒骂道:“你这娃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娘求爹爹告奶奶地给你求来的,你说不相就不相了?”
“这事由不得你,反正这周末,人家就要上门来。我也不跟你这个呆瓜去逛大厦了,你自己去选套衣服,那天给我好好打扮。”林妈走入卧室,拿出两张大团结,递给林柠,算是买衣服的钱。
林柠欲言又止,一直想要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可她又给憋了回去,光她自己喜欢别人有什么用呢?人家又不一定能看上自己。如果说这些,不过是徒让林妈笑骂而已。就此,这件事在林柠收下二十块后,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第二日中午
陈岑更是早早地出现在了书店内,不顾其他店员打量的眼神,堂而皇之地等待着林柠下班。陈岑随手拿着一本书坐在楼梯口看似是在看书,实则目光从未在忙碌的林柠身上移开过,只可惜,男人漆黑的瞳孔里却满是翻天倒地的愠色。
陈岑坐在楼梯高处,修长的双腿横跨了两节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底楼忙得转圈圈的林柠,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却克制而又隐约蕴含着有些避嫌的疏离。
可男人明明刚才已经是在林柠的同事们面前转了几圈刷足了存在感,现在却又摆出这般模样,心思何其之深沉,可见端倪。
林柠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却是暂时忘记了要相亲的事。等工作忙完,去寻陈岑之时,当她见到陈岑那张看起来算不上是开心的脸后,却又将相亲这件烦心事也想起来了。
不同于陈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避嫌,林柠却是发了狠心,低下头,婉拒道:“陈公安,你的那件事,还是找其他人吧。”林柠说的正是陈岑找她帮忙监督档口的事。
陈岑冷笑一声,双手被自己掐出一道红痕,皮笑肉不笑地问:“不是昨天中午才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又变卦了,还是说,柠柠不想跟我有牵扯?”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牵扯不牵扯的?”林柠臊红了脸,陈公安说话总是这样,乱用词,让旁人听到了那还不得误会两人的关系。
“那为什么突然变卦了?柠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同我讲?”陈岑循循善诱道,仿佛只要林柠愿意同他交底并告诉他不愿去相亲,那么他就不会再计较下去,反而会想办法搞定林柠的父母。
遗憾的是,林柠未曾明白过陈岑的隐晦却直白的心思,在她看来,她相亲这件事与陈岑并无关系,自然是不会想到这层,进而联想到陈岑问她的便是这件事,更何况她也并不知道陈岑知道她要相亲了。
于是,林柠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陈岑彻底沉下了脸,看上去火大极了,可当望去林柠那张无措而又懵懂的神色,他只能压制住自己的不悦,但脸色依旧紧绷,不见好转。
一直到陈岑领着林柠去大厦二楼的档口转了一圈时,陈岑也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
“走吧,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经过时间的沉淀,陈岑终究是一个人消化了怒火,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
林柠犹豫了几分,面露难色:“陈公安,我还想在大厦里逛一逛,你可以先走的,我等会儿自己回书店。”林妈让她下午下班再来大厦,是因为林妈不知道她中午就会跟陈岑来大厦。现如今既然已经到了百货大厦,倒不如顺便直接把衣服买了,免得下午再跑一趟了。
陈岑揉了揉眉心,薄唇轻轻勾起,语气也放松了很多:“没事,我陪你逛逛。你想逛什么?我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了,我看看你想逛的在几楼。”
林柠今天都不清楚陈岑为什么如此低气压,只以为是他遇到了什么难事,一直不敢叨扰陈岑,现在见陈岑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也不由弯起了眉梢:“我妈让我置办套新衣,过几天好穿。你知道大厦里卖衣服的一般在几楼吗?或者哪个档口的衣服要新颖好看些?”
陈岑顿了顿,立刻猜想到了为何要置办新衣。他盯着林柠那双笑盈盈的眉眼,胸膛中发出呵呵的闷声,他难得又气笑了,当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第29章 原来他想和我处对象 “这套垫肩西……
“这套垫肩西服就适合像您这样高个子的女同志穿, 才能穿出气势。”一位春风满面的女售货员手里正拿着一套黑色宽版西服搭配着半身直筒裙,里面还有一条真丝光泽的衬衣,见林柠目露犹豫,售货员笑着提议道, “如果您想试试, 我们这里也是允许的。”
“这里还能试衣服?”林柠惊疑地反问道。林柠确实很满意这套衣服的剪裁, 但却觉得若是自己穿上会不会显得太过成熟,毕竟她从未穿过这种衣服。
“当然, 我们是京市第一批设立试衣间的品牌,其实像外国的服装店都是可以试衣服的。如果不上身试一试,那又怎么能体验到我们衣服的细节呢?”女售货员说完, 便引领着林柠去往试衣间的方向。
林柠一脸担忧地看向等候在皮质沙发上的陈岑,这家服装档口是陈岑带她来的,名字也是她不知晓的外国品牌,再加上她体验到的这般好的服务和衣服质感,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自己能够承担的价格。
“去试试吧,我就觉得这家的衣服很适合你。”陈岑扯出一抹晦涩的笑容,鼓励林柠去试给他看看。
说完, 陈岑又看向女售货员,提议道:“可以顺便再给我们挑一双小皮鞋,低跟、舒适些的那种就行。”
女售货员一听, 笑容更甚一筹:“对的,先生您真的很有眼光,这位女同志穿这一套衣服就得搭配俏皮些的小皮鞋才好看,若是高跟的,那就太成熟了。”Pierre Cardin并不是属于国营,售货员们也讲究提成, 售货员卖出的东西越多挣的就越多,因此女售货员的服务精神在林柠试衣服的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林柠身着一袭白色衬衣,下搭黑色直筒裙,脚踩精致的小羊皮鞋,轻盈地走出试衣间时,陈岑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那白色衬衣如同初夏的云朵,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抹细腻的锁骨,仿佛是大自然最精致的雕琢,直看得陈岑脑子发热。这身衣服完美地贴合在她的身上,既俏皮又不失性感,每一个细节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陈岑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喜爱与欣赏。当看见林柠的这一刻,陈岑又带着些得意地释然起来了。因为他知道,林柠的相亲对象可不会带她来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况且第一个看见林柠穿上这套衣服的人也是他。
“就这套了,包起来吧。”陈岑一锤定音,示意售货员带着林柠把衣服包起来后,他独自去往前台结账。
而作为中国目前极少数的奢侈品品牌,价格也算不上美丽,就连陈岑付款的时候都着实肉痛了一会儿。
“欢迎下次光临,祝二位百年好合。”女售货员一路将林柠和陈岑送到门口,以标准的微笑向两位告别。
“我们不是……”
“行,谢谢祝福。”林柠话说到一半,陈岑便自顾自地挽上林柠的手臂,点头承认了两人的关系,挥手作别店员。
大厦明亮的灯光将林柠的脸庞映照得有些晕红,林柠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身旁陈岑的呼吸声。
他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听错人家说的话了,就乱答应了下来?
手臂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温热的体温从臂膀、到胸膛,最后缓缓流入心脏,那是林柠从未有过的悸动。她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轻轻触碰,微微颤抖,却又无法抗拒。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从远处看去,他们就像一对依偎着的新婚夫妻。
然而,只有林柠知道,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在心底蔓延,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在陈岑那双坚定的眼神中,渐渐迷失了方向。
血红色的机车在大街上驰骋,发动机的轰鸣声如同陈岑此刻不平静的心情,他能感受林柠的沉默,可他不敢回头,只是双手紧紧握住车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柠低垂着头,身体随着机车的颠簸微微晃动,一路无言,直到她发现这路不是返回书店的路。
“陈公安,今天的衣服多少钱,我还给你……”林柠坐在陈岑的身后,嗓音却却来越来小,直到彻底融入了风中。
陈岑歪头轻哼一声,转动把手,驶向一处偏僻的死胡同。
“你要还?什么都要和我算得那么清楚吗?”陈岑一把将林柠抱下摩托,双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臀部,动作干脆利落。林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岑牢牢地抵靠在了墙角和他宽阔的怀抱之间。她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慌和不知所措,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陈岑一眼,只能低着头看向手中的白色纸袋。
说完,陈岑从怀里掏出一张发票,在林柠眼前晃了一眼又收回去。他露出狡黠的笑容,调笑道:“现在还要还吗?”
“怎么会这么贵?”林柠惊呼道,她看清楚了发票上的四位数,总计三千五百二十块,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她以为最贵也就是几百块,可这一套竟然要四位数,是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了。
“我们去把它们退了,我不要这么贵的东西。”林柠此刻就连拿着那几个纸袋的手都握得紧紧的,生怕弄坏了就不给退了。
“可这是我买给我未来媳妇儿的,我舍得,我乐意。”陈岑嘴角沁着浅笑,明明林柠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陈岑,可陈岑偏偏也要低下头,故意去迎上林柠的目光,惹得林柠无所适从。
“柠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还想去相亲吗?那个男人长得有我这般俊吗?性格有我这般好吗?他赚的钱愿意给你花吗?够花吗?”陈岑恶劣地凑近林柠的耳垂,一阵阵湿热喷向林柠耳朵和脖间最敏感的部位,陈岑继续蛊惑道,“今天咱们看的那个家电档口其实也是我的,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老板娘。”百货大厦是京市最老最知名的购物商城,通常一个档口一年的租金都要二十多万,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当然赚的钱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陈岑三年前开始自己挣钱,去年为了买车队都还欠着陈老爷子的钱,到现在才算勉强挣下一番不错的家业,有了盈收。陈岑一直坚信,未来的日子会更好,他今天买这套衣服加小皮鞋会肉痛很正常,可是明年他就绝不会再肉痛这几千块。所以当陈岑说出上面的话时,也是底气十足,他能给林柠带来更好的生活。
“陈公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柠的声音微微颤抖,尽管此刻她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切,但距离太近,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慌乱得无处安放。林柠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像一只鸵鸟般将头埋进沙子里,仿佛只要假装没有听懂陈岑的话,自己就能逃避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境地。
陈岑缓缓松开了对林柠的束缚,他叹了口气,望着那张颤抖的嘴唇,选择以最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抬手穿过林柠的黑发,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发丝,最终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挽出林柠的腰肢,缓缓地、却坚定地将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似乎同林柠融为一体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
陈岑的薄唇终究是咬上了他那心心念的唇珠,强势,热烈地挑逗着红舌,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以及她逐渐软化的身体,沉沦却放纵自我地不断探索柠柠的敏感点。
“呜……”林柠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双唇却要承受着陈岑的恶劣,不自控地发出呜咽的娇嗔。
……
一吻作罢
“现在懂了吗?”陈岑红着眼望向林柠,尤其是看向那张被他吸吮得投红的双唇,一股莫名的得意涌上心头,心间也更有一抹痒意引诱着他强烈地想要再吻一次。
“柠柠啊,我想和你处对象呢,要不你看看我这个相亲对象怎么样?我还能让你舒服,不是吗?”陈岑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玩味,声带微微震颤,低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你瞎说什么呢!”林柠一着急,倒忘了害羞,嗔怪道。
“那你回答我,想不想和我处对象?”陈岑不肯放弃,继续一点点地将林柠逼入“绝境”。而他微微前倾的身子,更是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压迫感,让林柠无处可躲。
林柠小脸娇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轻声嘟囔道:“你吻都吻了,还问我?”
林柠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陈岑愣神了一会儿,几秒钟后,他迅速反应过来,听懂了林柠那羞涩话语背后的潜台词。陈岑的嘴角不自觉地缓缓上扬,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傻气的天真。
“柠柠,咱今天请假,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去。”陈岑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些,但那微微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柠,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改变主意。
“你想什么呢?只是处对象,又不是要结婚了。”林柠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安抚一个过于着急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掌握了主动权,竟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继续说道“再说了,哪有女孩子先登男孩子家门的?不都是男孩先拜女孩的家门吗?”
陈岑傻愣愣地点头:“也行,我明天就上门去见叔叔阿姨。告诉他们,你有对象了,不用相亲了。”
林柠抿着笑,脚尖碰着脚尖,同样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30章 父母心 军区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
军区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给, 子安。”陈妈李秀兰从保温盒里盛出一碗尚热的鸡汤,率先递给了躺在病床上的陈子安。
保温盒被放在临时当做饭桌的茶几之上,保温盒一旁还放着好几个铝制餐盒,除了保温盒里的鸡汤是李秀兰亲手煲的外, 其余的都是陈岑顺手打包回来的。
没有办法, 陈父陈母每天都很忙, 能够抽时间煲一盅鸡汤已经算是忙里偷闲,更何论有时间做饭呢?陈岑更是个脚不沾地的, 既要在书店和医院两头跑,还要偷摸搞好他的档口和安排车队入滇,也是许久都没有回家住过了, 一直在医院里陪床,更别说做饭煲汤了。
因此,自从陈子安回京住院后,几乎每一天的晚餐都是一家四口挤在这张小小的茶几之上吃着打包来的饭菜度日,只是有的时候是三个人吃,有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吃。
对陈子安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陈父和陈母都难得地没有加班, 一家人也总算是聚齐了吃了顿晚餐。
对于陈岑来说,今天同样是个好日子。
“妈……”
“子安……”
陈岑和陈母同时开口,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陈母向陈岑投以询问的目光, 而陈岑则往嘴里夹了口饭,示意陈母先说。
“子安呐,你这未来有什么打算呢?是继续当兵,还是转业?”李秀兰被小儿子这么一打断,倒是开始斟酌起语气,唯恐哪句话说的不对刺激了陈子安。
“这个还不确定, 看我的腿恢复的怎么样吧。如果恢复得还不错,部队还要我,那我就继续当兵。”陈子安放下鸡汤,思忖片刻回答道。
闻言,李秀兰眉间闪过一抹忧色,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陈耀华,想要他拿一拿主意。
“子安,你年龄也到了,差不多也可以退了。如果再等个几年再退,那到时候转业后的路就不好走了。”陈耀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现在时局动荡,保不齐哪一天越国那边又开始打仗了。虽然他也是当兵出生,可是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平安就好。
再说了,以陈子安现在的功绩,不管是继续留在部队,还是转业,都能有个好前途的。
“对啊,子安。你今年都要28了,等过了明年,就是奔30的人了。你的小家都还没有着落,你要是回部队,我的心可是一天天都要悬着的啊。”李秀兰在一旁忧虑劝道。
“妈!我也有话要说!”陈岑听到这,就知道不对劲了。这分明是以退为进,看似在劝他哥别回部队,实则是在催促陈子安抓紧这段时间相亲,最好再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可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他哥的事吗?若是陈子安破罐子破摔,把他自己的事给暴露出来,到时候他爸妈肯定管不了陈子安,就会加倍管在他陈岑头上。
“你说什么说!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儿再说!”李秀兰回头瞪了一眼坐在行军床上的陈岑,随后温柔和善地说道:“子安,你若是铁了心去当兵,爸妈都知道拦不住你。可你也要体谅体谅爸妈,都快六十的人了,连孙子孙女都没见到一个。妈这边看上一个好闺女,家里条件也不错。你看,我让她找时间来看望你,你们到时候去楼下的花园里散散步也行的。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哈,小朋友之间重要的就是要先相互了解嘛。”
说完,李秀兰躲过陈子安的眼神,不给陈子安任何回话的机会,从一个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心平气和地说道:“子安,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陈子安扫了一眼陈母和陈父,他双手合十,指尖摩挲着,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几分郑重“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现下,陈岑已经派了车队去了云南,拉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让陈父陈母知道也算是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并且也可以断了陈父陈母要他相亲的念头。
然而,话音未落,陈岑突然站起身来,声音猛地拔高,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安静,直接盖过了陈子安的话:
“爸,妈。我有对象了!”
刹那间,整个屋子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屋子里,其余三人诡异地转头盯向陈岑。
“哦,然后呢?”李秀兰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后转头打算继续安抚陈子安。而陈父则更是不耐地补充一句:“我跟你妈正在和你哥说正事呢,别来添乱。”
“然后过几天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合适的话我们就跟着准备结婚了。”陈岑见两人不相信他的话,看向陈子安咧嘴一笑:
“你们不信问我哥,他见过。”
“你哥见过?”李秀兰这回不淡定了,她意识到陈岑说的可能是真的。
陈岑点了点,忙不迭说道:“对啊。你手里的苹果就我对象送的。”
李秀兰身体一僵,默默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苹果,好似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跟人姑娘直接见了面般尴尬。她讪笑着放下苹果,半信半疑地看向陈子安,寻求他的答案。
原本打算坦白一切的陈子安,被陈岑这一嗓子直接打断了思路。他意识到,在这种时机,坦白已经无从说起。无奈之下,他只能点头承认,自己确实也见过。
“嗨呀,岑岑,你真行呢!人姑娘长得怎么样?”李秀兰瞬间喜笑颜开,走到陈岑的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问道,“你们有多少时间了?”
“人当然漂亮嘛,有一段时间了。我当然是看准了人,才会谈结婚的事嘛。”陈岑没敢说他和林柠今天下午才确定关系的事,只是编造了些善意的谎言。
就连陈耀华也有些动容:“真不是在寻我们开心?”
陈岑瞪了陈父一眼,神色得意极了:“难不成还在骗你们。我明天就要去登门了,你们不表示表示?”
“哟,这太急了。你这傻孩子,怎么临到头才说啊,我也好准备些礼物。”李秀兰微微皱眉,责怪小儿子的不懂事,但还是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所有的钱,“这里有个五六百块,具体多少妈也没数过,反正不够了再要,明天上门可决不能空着手。”
“你明天多久上门?这一天能买些什么东西?真是个不着调的。”陈耀华又开始责备起陈岑,但也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叮嘱道,“别自己把钱收着了不用,我可不想丢脸。”
陈岑毫不犹豫地接过陈父和陈母的接济,一边数着钱一边听着两人的唠叨,笑着道:“晚上去吧,我怕人中午都不在家。”
“人家里是干什么的?”
“她爸是机电厂的八级焊工,她妈是个小学老师。她还有个弟,也在他们那边的小学当临时工。”
“那人姑娘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在城东的新华书店工作,离我爷家不远的那个。同徐子佩还是同事,两人关系不错。”
李秀兰是越问越满意,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这条件也是相当不错了,两个孩子完全配得上。
工人家庭,人姑娘自己又有一份国企工作,看陈岑的态度就知道那姑娘一定长得也俊,她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让小儿子找着这般条件虽然比不上他家,但也算是衣食无忧的家庭。
就是这种才正正好,陈岑就适合这种家庭,不然就凭他们身边的闺女家,有谁能看得上高中毕业的臭小子陈岑?
李秀兰越想越觉得这是撞了大运,像是烧了高香,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以往,她总是为两个儿子的未来操碎了心,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孩子们的前途、婚姻……可如今,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眼看就要落下一半了,你叫她如何不欢喜。
“你明天必须得给我表现好点!”李秀兰思来想去也觉得还不放心,补充道,“我明天请个假,跟你一起去准备礼物,我给你挑身新衣服。”当然,李秀兰可没有激动到想要同陈岑一起登门的地步。照这边的风俗,是先男孩独自去女孩家让家长相看。女孩家同意了,女孩再去男孩家相看,男孩家若是也相中了,那才是亲家见面的时候。
“知道了,妈。”陈岑也是春风得意,笑容中甚至能看出几分羞涩,当真是个大小伙子。霎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许久没有遇上这样的大喜事了般。
唯有陈父在高兴之余还记得陈子安,转头问向陈子安:“子安,你刚才想说什么?”
陈子安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心中却苦涩极了。
他心里暗暗骂道:好你个陈岑,竟然截他的胡,这下他如何说得出口啊。
陈子安无奈之下,只能摇头否认:“没什么。”
……
林家
“什么!你有对象了?”林妈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放下碗筷,以林柠一定在开玩笑的眼神看向林柠,“林柠,你是不是不想相亲,所以故意编的谎话?”
林柠摇头,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林妈竟然是这个态度,她严肃道:“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他今天还跟我说明天要来上门呢。”
林妈轻嗤一声,不相信道:“行了。只是和人家相看一下,不合适就再说,又不会要了你的命,至于骗人吗?”
“我真的没骗人。”林柠也有些生气,她挺直了腰板,义正言辞地说道,“他叫陈岑,就是我们巷子背后安平街道派出所的公安,人可好了!”
林妈正准备反驳,却被林爸拦住了。林爸赶紧安抚林柠的情绪,语气温和地问道:“柠柠,就算真有这么个人,那你能说说,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林柠的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丝犹豫。她显然不知道陈岑父母的工作,但她还是努力解释道:“我们今天才确定关系,不知道也正常,以后就知道了。”
林妈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着林柠,气得直哆嗦:“我不过是让你去相个亲,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就这么糊涂!什么叫今天才确定关系?随便在外面找个男人,也不打听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林柠的话一说完,林妈和林爸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常见的骗局,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林柠是被外面的骗子给骗了。这种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像在心里扎了根,很难再改变了。
此时,林卫国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自责。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粗糙的、满手是疤痕的双手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他开始自责是平时太缺少对林柠的关心,导致林柠排斥他们的安排,宁愿外面找个骗子,也不愿意相信他们。
“哎呀,真的不是这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林柠急得满脸通红,声音也有些发颤,她急切地解释道,“他不是骗子!陈公安人可好了,还给我买衣服,平常也带我去吃饭呢!”她万万没想到,林妈和林爸会这么“脑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平时在父母眼中的形象,早就让他们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然而,林妈和林爸此时却像是被点燃了情绪的引线,他们原本就时刻担心林柠会被外面的人骗,如今听到这些,只觉得最害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说实话,林爸和林妈担心的也有道理。林柠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他们家的条件也不错,林柠性格又好,还没有恋爱的经验,就怕被外面油嘴滑舌的人给盯上。
“买衣服?吃饭?”林妈更是听不得这些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血压快直接飙升到一百八了。
而林爸则要略显冷静些,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颤抖着交握,咬着牙问道:“那这样,你再告诉爸,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林柠抿着嘴唇,尴尬不已,她难道要说是怀疑她不是你们亲生的,让陈岑帮忙查档案认识的吧?这不缺心眼吗?
可偏偏林柠回答不出来的反应,更是做实了林妈和林爸的猜想。
“我们、我们在公交车上经常碰见认识的。”林柠为了陈岑,心下一横,也是撒了个小谎。
“真有这个人?”林爸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真有!”林耀祖一冲动,直接加入了林柠的阵营。
林妈眉头一皱,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林耀祖,狐疑问道:“你认识?”
林柠也好奇看了过去。
“承认”约等于“承认五百块欠条、承认被人威胁、承认被人殴打”……
林耀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安,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他赶紧调整情绪,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说道:“我不过是相信我姐肯定不会说谎。爸,你就相信我姐吧。说不定她真给你们钓个金龟婿回来,不是吗?”
“林耀祖,谁让你说你姐的风凉话了。你等着,等我把你姐的事处理完,看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叫爹娘!”林爸都不相信林柠的话了,还会信林耀祖这个混球的话吗?于是林卫国直接误以为林耀祖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看他姐的笑话,这还是一家人吗?
“害!你们别不信啊!”林耀祖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复杂极了,他招谁惹谁了?他只是想帮陈岑说句话,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想到这里,林耀祖心里并没有一丝对林爸林妈认为他是个“混球”的刻板印象的觉悟,反而又开始责怪起林柠来。林柠就不会说点假话吗?她总是说那些大实话,这反而只会让林妈林爸更加担忧。不像他,懂得随机应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尽管林柠已经陷入百口莫辩的困境,林耀祖却只是无奈地向她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想卷入这场风波。
即使,他心里清楚,林柠说的是真话,陈岑的条件也确实不错,甚至对林柠也很在意。但这些都无法改变他此刻的犹豫和退缩,他选择了沉默,不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林柠说话。
“我们先不管这些了。反正他明天就要上门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相看他不就行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他当真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了!”林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说道。大概是意识到越解释越乱,林柠干脆不再辩驳,直接想用事实说话。
“傻姑娘,光性格好有什么用?性格好,他能装的!那结婚后,性情大变的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没见过。看人,最重要的就是看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林妈晕乎乎地哭诉着,仿佛林柠已经被外面的骗子用甜言蜜语蒙住了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坚决地说,“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答应了,你明白了吗?明天我让林耀祖给你请假,你哪也不许去!我去跟你许姨说一声,明天中午我们就相看。到时候,你就知道真正的好男人是什么样的了!父母给你把过关的,十有八九也不会出错!”
“爸,人明天就要上门了!怎么还要相看别人呢!这太不尊重陈公安了!”林柠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快,晶莹的泪珠就忍不住夺眶而出,滴答滴答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浸湿了衣襟。
她心里满是委屈和酸涩:为什么他们总是觉得她傻呢?她真的不傻,只是性子比较内向,做事慢热一些,为什么就不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呢?她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为什么就不可以给她哪怕一丝丝的信任?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和感受上,即便陈岑真的是个骗子,也尊重他一下,至少先见过面再说啊!
可惜,这一次,就连一向偏向林柠的林爸也罕见地沉默了。
“柠柠,你就相信爸妈一回。我们不敢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