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在萧翊想要替她捡起地上的那把团扇的时候, 宋云棠抢在他弯腰之前把扇子先捡了起来。
幸而这地方每天有宫人在洒扫,地板上竟是没有一丝灰尘,这把扇子是她常用的一把, 如果脏了她心里大约会心疼。
萧翊的话她不会相信,虽是知道对方是故意说这话刺激自己, 可是视线仍旧会忍不住往那边看去。
湖边的两个人并未发现高台这边的人, 她微眯眼睛想要看清沈砚的表情, 却突然看见萧嬿似乎要给往他那边靠近。
华明湖四周没什么人在, 就连跟在萧嬿身边的宫人都站在离他们十几丈远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确实很适合偷情
眼见着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宋云棠握着扇柄的手慢慢收紧。
此时恨不得自己能拥有一双顺风耳, 她盯着他们二人站的地方, 很想知道二人谈话的内容是什么,虽然她相信郎君是正人君子, 可眼下他身处皇宫之中,人多眼杂,要是让哪个嘴不严实的宫女太监说了出去, 怕是会有损他的声誉。
而萧翊明显就是想要看她与郎君之间产生龃龉,这种情况她更不能自乱阵脚,面上努力维持着笑,尽量不让他看出什么来。
身后萧翊在这时又说话了,他瞥了一眼宋云棠那只攥着扇柄的白皙的手, 语气中带了笑意:“沈夫人怕是不知道,七妹她曾经还想要父皇给她和沈大人赐婚, 希望父皇能成全有情人, 不过可惜沈大人已经与沈夫人有了婚约,若不是这样, 沈大人与七妹早已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吗?”
宋云棠盯着那边,嘴里喃喃道,她突然觉得心有点闷,也觉得沈砚和萧嬿站在一块的画面有些刺眼,她正要收回目光,不想继续在看那令人不舒服的画面,却发现原本站定的沈砚动了。
就在她以为沈砚和萧嬿要抱在一起的时候,沈砚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倏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然后就看见沈砚抬头望高台这边看来,正好对上宋云棠,发现是她之后身形一滞,不知道与萧嬿说了什么,就径直往这边来了,不再理会想要挽留的萧嬿。
宋云棠嘴角牵起一抹笑,转身对上萧翊微沉的脸色,她道:“殿下说的这些我并不信,郎君与七公主的事情大约是他人捕风捉影之谈,我夫君行事端正,与那些下流货色不一样,我相信殿下英明,自然是不会信那些的,这样的玩笑臣妇听听便罢了,殿下可不要当真。”
说着她朝萧翊行礼,起身之后越过他直接往石阶那走去。
“那天假山外面出现的人是你。”
身后传来萧翊的声音,宋云棠脚步一顿,回头不解道:“臣妇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萧翊面色阴沉:“沈夫人不承认也罢,这件事孤不会追究,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沈夫人应该明白。”
宋云棠垂下眼睛,表面恭敬地回他:“殿下说得是,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想来殿下也懂,好了,臣妇的夫君来了,臣妇先告退。”
说罢她再次转身离开。
知晓萧翊看不见自己的脸后她撇了撇嘴,谁还不会威胁人了,她就不信他一个太子还能为了她一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
而且他自己当初敢和三姐姐勾搭在一起,就应该做好哪天会被人知道的准备,
还想威胁她?他现在需要安远侯府的支持,要是被谢豫知道他和自己的妻子有过一段,说不定他和安远侯府之间就会出现裂痕。
郎君那晚说别看萧翊现在是储君,可是仍旧还有别的出色的皇子,皇帝也有意让他们之间竞争,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都互相盯着对方想要找对方的错,若是被盯上,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萧翊也许是自信的,不然也不会和三姐姐有感情纠葛。
她不是傻子,三姐姐大概已经告诉了萧翊她知道他们二人的事情,或许因为她是太傅的孙女,又或许因为别的原因,所以萧翊暂时不敢对她下手。
这感觉就像是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不过她想有祖父和父亲,萧翊大约是动不了自己的。
所以上次害她的人是谁?
“岁岁?”
下石阶的时候她正想着事情,哪知道走到最下面那一阶的时候,前方传来熟悉的清润的声音。
见了沈砚,宋云棠面上露出笑:“郎君!”
许是心里高兴,她一不留神脚下踩空,眼看着就要往前一个趔趄。
这时一双手扶住了她,鼻尖瞬间问道一股浅淡的松墨香。
宋云棠的手抓住对方结实的小臂,这才抬头看向对方,没好气道:“郎君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正在和佳人幽会,怎么有空来这里。”
说着她将手松开,想要往后退,只是沈砚的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臂,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皱眉道:“我何时与人幽会?”
本来还没那么生气的宋云棠听到他的疑问,顿时更生气了,她轻哼:“方才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郎君与那七公主在湖边相谈甚欢,如果不是郎君发现了我这个碍眼的人,怕是还在和佳人卿卿我我。”
说着她把头撇向另外一边,故意不去看沈砚。
眼前的少女鼓着雪腮,步摇上的流苏坠子因为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小巧的耳垂因为阳光的映射而微微发红,显得愈发娇憨可爱。
沈砚沉默了半晌,轻叹一声,温声道:“我不过是听了宫人说你在这里,便出来寻你,遇到七公主大约是巧合,你想到哪去了。”
闻言宋云棠这才将头转回来,她狐疑地看着对方:“真的?”
其实她方才在台子上和萧翊说的话是真的,并没有自欺欺人的意思,她相信沈砚的为人,不会和萧翊等人一样做出那等不知分寸的事情来。
至于七公主和萧翊为什么会遇到他们夫妇二人,她自是不相信那是巧合。
沈砚这才放开圈住她手臂的手掌,道:“我与你已然成了亲,自是不会再去和旁人有逾矩的行为,若非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何故来这。”
先前萧嬿让他前来华明湖的事情,他本就当做没有听到,如果不是她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他担心她会遇到什么事情,才会借口离开金銮殿,出来寻她。
才会遇到萧嬿。
联想到方才高台上的另一道身影,沈砚眸色一暗,隐隐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大概是萧翊故意让宫人告诉他宋云棠在这里,然后又让人告知萧嬿他会前往华明湖,想要让她误会他与萧嬿。
这手段并不高明,可却也最容易成,如果当时站在高台之上的人是自己,看见自己的夫人与别的男子单独在一块,大约他是会生气的。
宋云棠很快就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恢复了笑容,她一边和沈砚往金銮殿的方向走,一边弯了弯唇角:“我就说郎君不是那样的人,方才太子还故意说你和七公主情投意合,差点就成了驸马,我感觉他就是在睁眼说瞎话,郎君怎么会放着我这样顶顶好的人,去娶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是吧郎君?”
说完她仰头争着一双杏眼盯着对方,似乎想要亲自听他承认。
沈砚失笑,他与萧嬿接触过几次,若要说娇气,怕是身边的少女才是娇滴滴的代表,宋府上下把她养得比宫里的公主还要娇气。
毕竟萧嬿的脾气不小,他还见过这位公主为了撒气,曾经挥着一根马鞭抽一位犯了一件小事的宫人。
而宋云棠就算是再生气,顶多也就让晴雨代为教训下人,最过分的大约就是让晴雨掌掴了小桃一下,他唯一听她骂人也只是在谢豫成亲那天,他们被安远侯府管家怠慢的那一次。
以及在他人面前维护他的时候,才会像一只小狗一样伸出自己并不锋利的爪子,象征性地拍一下对方,但也并不能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
沈砚扯出一抹笑,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顶,才发觉她今天梳了妇人的发髻,头发都盘到到了发顶,上面还插了几副珠钗,根本无从下手。
在宋云棠看过来的时候,他不动神色的变了个手势,替她扶了扶其中一支金色的蝴蝶簪子,指尖在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停留了一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而后缓声回她:“七公主曾经确实有意于我,只是我与你早已有婚约在,自是不会再和她有什么,你说得对,能娶到你,是我之幸。”
空气中似有茉莉花的甜香,宋云棠仰着脖子,一眼望进对方幽深的眸子中,如同上次过敏一样,心跳又开始变得很快,就好像有什么拿着一柄小木槌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心脏,耳边全是心跳如鼓的声音。
良久,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压住想要弯起的唇角,理所当然道:“还是郎君有眼光。”
说完她沉默了半晌,沈砚以为她是在想什么夸人的词,结果她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撇嘴道:“郎君你都不知道,那位光禄寺少卿赵大人,他居然带了自己的庶女参加陛下的千秋宴,而且那位庶女穿得比嫡女还要好,身上穿的还是一种珍贵的锦缎做的,我远远看着确实好看得紧,要是我也穿这样的锦缎做的衣服就好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羡慕,沈砚无奈一笑,这才是她的目的,她前面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冲着那锦缎去的,以他对她的了解,应该知道的。
只是她口中的赵大人,俸禄大概是买不起这样珍贵的料子,而且晋朝素来注重嫡庶之分,他这样偷偷带着庶女参加皇帝的千秋宴,属实是大胆,可也愚蠢。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他聪明的话,也不会这么着急对岁岁下手。
身旁的男人不说话,宋云棠仰头看去,正好看见他眼中还未收回的凉意,以为他生气了,她心尖一颤,委屈开口:“郎君不愿意买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去买。”
*
这日是三堂哥嫡子的满月宴,裴氏趁着这个机会得以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大房院子的花厅里,宋老夫人正坐在上首,才到初夏,宋府大爷怕热到老人家,就已经开始用冰了。
宋府与普通人家不同,要花费的冰的数量也很大,就算是如此,这样的费用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那装着冰的铜盆正放置在离宋老夫人不远的地方,她歪在美人榻上,脸上带笑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所有人。
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与二儿媳裴氏坐在一处说悄悄的宋云棠身上,她看了一眼抱着儿子坐得离自己很近的孙媳妇,然后对着自己这个已经嫁去四个月左右仍旧肚子没动静的小孙女,明知故问道:“四丫头与沈家那小子成亲快有四个月了吧?”
原本还在和娘亲悄悄说体己话的宋云棠,蓦地听见老祖宗在众人面前问她这样的话,说完还看了一眼二嫂怀中的婴儿,她心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假装天真地回答:“回老祖宗,是有四个月了。”
这样的氛围下,众人都知道老祖宗想说什么,三房陈氏笑道:“老祖宗这是想抱重外孙了,四丫头成亲四个月怕是快好事将近。”
裴氏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未与女婿圆房,她虽然着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希望女儿被众人调侃,只好打圆场:“这能不能怀上还是要看缘分,岁岁如今还小,不着急。”
说着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安抚她不要担心。
既然裴氏都这样说了,众人只得顺着她的话附和,但是大房的周氏除外,她现在儿子女儿都成家了,次子的孩子也出生,而裴氏的大儿子如今已二十有六,因为外放为官,妹妹都成亲了,他却还未定亲。
自觉在宋府压了裴氏一头,她满意地看着二儿媳怀中的孙子,不赞同裴氏的话:“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沈家如今可只有侄女婿一个男丁,若是四丫头一直怀不上的话,恐怕会惹得婆母不喜,万一给侄女婿抬个姨娘,那四丫头可不就吃亏了。”
姨娘二字让宋云棠想起了前世,前世她在安远侯府就是一直不愿和谢豫圆房,导致一直都没有怀孕,安远侯夫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敲打了她多少回,第二年的时候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成全了谢豫的表妹,暗地里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促成了他们二人。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谢豫竟是让自己的表妹做了外室,直到后来那位表妹怀孕了,这才不得已带回了安远侯府。
不知为何,她觉得郎君不会如谢豫一般去纳妾,她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当然除了上辈子与自己有名无实的谢豫外。
她抿了抿唇,面上做出害羞的摸样来:“成亲当晚郎君就和我说了,此生不会纳妾,这事就不劳大伯母费心,倒是三姐姐,今天怎么没见她回来?”
说起宋云姝,周氏的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僵了一下,她想起回门那日只有女儿一个人回来的场景,问了女儿是怎么回事,却只说谢豫在忙,一时不得空一起回来。
可是从女儿疲惫的眼神中,她仍旧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谢豫与女儿自小青梅竹马,婚事也是谢豫自己求来的,回门却让自己的妻子独自一人回来,显然很反常。
她问女儿是不是俩人吵架了,也只说没有的事,让她不会瞎想。
为了不让在场的人看出异常,她只好强颜欢笑道:“你三姐姐在安远侯府管着偌大的家,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不像你是个享清福的,说起来你们姐妹二人关系好,得空便去侯府坐坐,陪你三姐姐说说话也好。”
要不说她不喜欢大伯母,每次说话都喜欢踩她一脚的毛病是一点也没改,不过宋云棠并不在乎,她笑笑:“三姐姐如今是世子夫人,想来风光得很,可是今天是亲侄子的满月酒,再忙也要抽空回来,不然二嫂可是要伤心了。”
不过她实在是好奇嫁进安远侯府一个月,宋云姝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这一个月里有没有再和萧翊见面,而谢豫有没有察觉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早已心有所属。
不想还好,一想他们二人,就听见有下人来传,说是三姑娘和三姑爷来了。
周氏闻言喜上眉梢:“还不快请进来!”
不多时,就看见宋云姝与谢豫二人一道进来。
宋云棠抬眼往花厅门口望去,就看见一身夫人打扮的宋云姝踩着莲步端庄地走了进来,而她身边的谢豫也一同走了进来。
不知是因为赴宴还是别的原因,宋云姝脸上敷了一层粉,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精美的绫罗绸缎,看起来确实有世家主母的样子。
相比她的隆重,站在她身边的谢豫显得比较随意。
本来他今日并不想来,成亲这一个月每每想起那晚信上的内容,他总是想要避开与宋云姝独处,就连成亲当晚他也直接喝得酩酊大醉,不愿与她同房。
只要想起她与萧翊之间有私情,他就不想面对她,于是一天天地冷落她。
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至交,让他每每想起就怒不可遏,感觉被他们二人背叛了,最后在这痛苦之中总会想起曾经想要同自己示好的宋云棠来。
不知何时开始,他想宋云棠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总忍不住会想起她,想起这个曾经被他无视的少女。
思及此,他又状似无意地往宋云棠那边看去,其实一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宋云棠,只是碍于众人都在,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看对方。
见她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他突然有些失落。
不等他暗自失神,宋云姝拉着他往宋老夫人那边去,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今天夫君愿不愿意,妾身希望你不要在宋府落了我的面子,算我求你。”
宋云姝不知道为何成亲之后谢豫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了,她试探过谢豫是否知道她与萧翊的事情,但是谢豫并未表现出知道的样子,越是这样越让她不安,回门那天她一个人回来已经丢尽了脸面。
今天她好不容易让他陪着自己来,要是他仍是和在侯府一样对自己冷淡的态度,那大家都会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一般的事情。
想起之前宋云棠威胁她的话,宋云姝往她那边看去,却见对方正要和二婶说着悄悄话,并未在意他们这边。
她不相信宋云棠会把她与殿下的事情告诉谢豫。
可谢豫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实在是令她费解。
莫非是他移情别恋了?
这是她第一次怀疑谢豫,心道有这个可能。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偷偷查一下才行。
宋云姝与谢豫二人来了之后,宋云棠便不太呆得住了,她寻了个借口先是带着沁雪回了自己的梨香院,在里面小憩了一下,等接近傍晚时分,这才出了院子。
听人来报说大家已经移步去了水榭把边,她只好改道往水榭那边去。
谁知道在中途的时候却碰到了谢豫,他负手站在一个荷池旁边,看样子他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宋云棠皱眉,他们二人都已然成亲,而且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夫,要是让人知道他们私下独处,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只是通往水榭的路必须得从谢豫站着的地方路过,她只得佯装没看见他,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经过谢豫的时候,对方看出她并未有停留的打算,看着她继续往前,谢豫终是喊住了她:“四妹妹,我有话与你说。”
我是聋子,我是聋子
宋云棠在给自己催眠,假装没听到谢豫喊自己,谁知道身后的人却大步追了上来,“你难道不想知道和沈大人有关的事情?”
看来谢豫知道自己在意郎君,她止住脚步回身,看像谢豫,这才像是才发现他一样,惊讶道:“原来是三姐夫,我方才急着赶路,并未注意到你,还请见谅。”
三姐夫三个字被她咬得很重,似乎是为了提醒谢豫的身份。
谢豫冷了一下,这才道:“无事,我有事想与你说,可否让你的丫鬟回避?”
这里是宋府,想来谢豫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于是宋云棠让沁雪退到离他们几十丈远的地方。
她轻摇手中的扇子,面上有些不耐地问他:“说吧,三姐夫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谢豫看着眼前同样是妇人打扮的少女,心里突然空空的,在看见她眼中的不耐之后,心脏更是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他稳住面上的神色,故作冷静道:“你素来与云姝感情深,你可知道她在嫁给我之前与旁人”
闻言宋云棠瞪大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谢豫这个蠢货,她就心软了一下,并未找到机会透露给他,他如何就知道了?
宋云棠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她板着一张脸,沉声道:“三姐夫慎言,三姐姐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她如今与你是夫妻,三姐夫这样怀疑三姐姐,就不怕她知道了伤心吗?”
这样反应倒是让谢豫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只好道:“方才的话四妹妹就当不曾听过。”
忍着激动的心情,宋云棠很想问他三姐姐是否知道她和萧翊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但是她不能把幸灾乐祸的神情表面出来,只是问他:“三姐夫方才说与郎君有关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故意用郎君做借口留住她,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谢豫见她提到沈砚的时候,眼中脸上带了明显的笑意,心里突然有些酸涩,同时他突然嫉妒起沈砚来。
“今□□廷晋升的消息已出,沈大人升了工部侍郎。”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人脸上绽开了笑,瞬间周遭的景物都失去了颜色,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沈砚升职她就这样开心?
明明她几个月前还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嫁他。
悄悄握紧拳头,谢豫继续道:“沈大人今非昔比,只是放眼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没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希望沈大人不要近墨者黑。”
宋云棠把扇子挡住一半的脸,觑了他一眼:“三姐夫,郎君纳不纳妾与你何干,若是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对于不爱听的话,宋云棠永远是选择不听,她不理莫名其妙的谢豫,朝着沁雪招了手,然后转身就要往水榭那边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传来谢豫有些压抑的声音:“沈大人性情温柔,是众人口中温润如玉的君子,待谁都一样温和有礼,尤其四妹妹是宋府的四姑娘,他对你礼遇有加也是正常,希望四妹妹擦亮眼睛,不要看走眼了。”
说完这话,他看到前面的少女背影一僵,紧握着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
用过晚饭的之后,宋云棠被裴氏叫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心不在焉地跟在裴氏身后,想着白天在荷池边上,谢豫和自己说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谢豫说的沈砚对待自己的态度,即使不想承认,细想之下确实如他说的那般,他们二人之间大多时候的相处之中,都是沈砚在迁就着自己。
其实她应该知道的,沈砚出身书香世家,教养自然是顶好的,且他自身就是君子中的君子,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她从未听谁说他和人起矛盾,而她因为多了一层妻子的身份,所以他更加礼待自己。
换做是任何一位姑娘嫁给他,他大约也是同对待她一般对待那人。
寻常的夫妻哪有像他们二人一样成亲都四个月了还未圆房,他守礼,知道她不愿意圆房,他便也依她。
这不就和前世谢豫不喜她,所以一直不愿意同她圆房一样?
所以郎君不喜欢自己吗?
想来也是,她除了一张脸勉强看得过去之外,身上再也没有别的长处。
如果不是沈家没落,她大约也配不上人家。
思及此,她心里很是失落。
一向喜欢同自己撒娇的女儿今晚异常地安静,裴氏有所察觉,见对方双手托腮,脸上满是沮丧,时不时叹一下气,这摸样倒是把她给看得很是新奇。
似乎猜到了什么,她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佯装叹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是一天没见着你那夫君,怎么现在就开始想念人家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娘亲还想问你在沈家有没有受委屈被欺负,你这心却早已飞回了沈家,真是小没良心的。”
明明这小丫头一开始还不愿意嫁去沈家,还闹到了她爹那里去,眼下才成亲四个月,魂就被沈家郎君给勾走了。
真真是太没出息了。
宋云棠正想着事情,突然被自己的娘亲戳了一下额头,她忙抬手去揉了揉被戳到的地方,虽是有些虚心,但面上仍旧不满地嘟嘴:“娘亲说得什么话,人家才没有想他,宋府这样好,我想沈家做什么,我都想好了今晚不回去了,我想念梨香院的床了。”
说着她放下了手,这时候裴氏发现她额头上多了个红印子,明明她方才并未用太大的力气,这么快就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印子。
她伸手去揉了揉宋云棠额头那处方才她戳的地方,一边揉一边轻声道:“你的房间我一直让下人隔几天就去打扫,就想着若是你哪天回来想住了,随时都可以住下,就算你出嫁了又怎么样,你永远是宋府的四姑娘,是娘亲的宝贝女儿。”
裴氏是真的宠爱自己的小女儿,当初她得知自己第二胎是个女儿的时候,几乎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就怕一睁眼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她一直在精心地养着这个女儿,只要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绝不会逼她去做,得知她不想嫁去沈家,也想要答应她,反正不管如何不会逼她嫁人。
当初女儿出嫁的时候她就一直担心牵挂着,如今女儿似乎开窍了,倒是让她有些惆怅,有种大白菜终于还是被猪拱了的感觉。
虽然拱女儿的那头猪的相貌比京中任何一位男子都出色,但也不妨碍她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并不知道裴氏心中所想,宋云棠听着方才娘亲的那番话,鼻子突然一酸,她委屈地扑进娘亲的怀中。
“娘亲真好”
她拿头蹭了蹭裴氏,声音有些闷。
女儿许久没有这样和自己撒娇,裴氏很是受用,她拍了拍女儿薄薄的后背,柔声道:“这世上除了父亲,最害怕岁岁不幸福的就是娘亲,娘亲虽然不知道你和他现在如何,但是如果你在沈家不快乐的话,宋府的大门一直都为你而开,老祖宗和你祖父疼你是真的,想来他们也和娘亲一样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
这话就是在明示宋云棠,就差把允许她和离这几个字说出来,如果她在沈家过不下去了,不想继续和沈砚在一起,随时都可以回来。
想到谢豫的话,宋云棠到底是没有忍住,温热的眼泪流了出来,可是不想让裴氏担心,她又匆匆拿帕子擦了了擦,这才故意玩笑道:“好端端娘亲何故说这些话,让人听了怪心动的。”
裴氏也是从姑娘家过来的,她看着女儿这幅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爱:“岁岁生得这般好,真是便宜了沈家那小子,就是你从前不爱出门,别家的公子少爷几乎没见过你长何样,你这幅相貌,就是进宫做娘娘都是使得的,祖辈定下的婚事,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闻言宋云棠娇嗔道:“娘亲在说什么,陛下的年纪都能做我爹了。”
裴氏笑她:“想哪里去了,你还记得去年你进宫的事情?据老祖宗事后提起,说是皇后娘娘似乎看中了你,想要你做她的儿媳,当太子妃,当时还暗暗把太子叫到屏风后相看你,只是后来老祖宗提了一嘴说你已经与你夫君有婚约在身,这事才作罢了。”
这倒是让宋云棠有些意外,她虽是跟着老祖宗进宫见过皇后,可是当时因为在宫中,她很是拘谨,是以并未认真听老祖宗与皇后说话,除了中途觉得有人在偷偷打量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原来她曾经被皇后看中过吗?
怪不得萧翊每次见到自己都盯着看,想到那双毫不掩饰打量自己的目光,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幸而他当时没看上自己,不然他后面又和三姐姐认识,倒霉的就是她了。
“娘亲怎么没同我说过这事?”
“你还小,和你说了也不懂,再者娘亲也不希望你嫁给太子,日后太子登基了就是皇帝,做皇帝就意味着要有三宫六院,娘亲只希望你能够和一人白首到老。”
她才不要自己的女儿和一群人共享一个丈夫。
宋云棠还要继续和裴氏说什么,这时候有丫鬟来报:“夫人,姑爷来了,说是来接姑娘回家。”
裴氏促狭地看宋云棠一眼:“告诉他,今晚姑娘不回去了,让他也留下一起吧,就说是我说的。”
“娘亲!”宋云棠着急了,她确实是不想回沈家,那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郎君,娘亲倒好,直接让他也一起留下,那他岂不是要和她一道歇在梨香院?
她突然后悔说要留下了。
送走宋云棠,裴氏看着自己女儿单薄的身影,道:“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会开窍,看来沈家小子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站在身边的大丫鬟抿嘴笑道:“夫人还操这个心,姑娘自小被夫人和老爷养得心思单纯,自然对情爱一事不通,只不过奴婢瞧着姑爷倒是挺看重姑娘的,这么晚还亲自来接人,说不定不用多久,夫人就能抱上外孙了。”
裴氏叹气道:“但愿如此,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岁岁。”
宋云棠故意踩着极慢的步子往梨香院走去,她方才已经听见下人来说沈砚已经被带到了梨香院,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所以正在龟速地前进。
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到了梨香院的门口,沁雪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夜深了,她今天穿得单薄,如今有凉风吹来,倒是让她打了个冷颤。
许是觉得有些冷,她进了院门后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一下,只是在看见正房廊下站着的修长身影之后,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轻咬下唇,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那边正在看院中梨树上结的果子的人这时也发现了她,收回目光看向她这处,见她停在院子中间,有风吹起她轻薄的外衣,头上嫩黄的发带也跟着飘动。
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似乎不好,他正欲开口说话,一阵晚风吹过,眼前离自己只有几丈远的少女突然在安静的夜晚打了个喷嚏。
随后她似乎反应过来他听见了自己打喷嚏,突然一张脸变得通红,可是她脾气上来了,硬是站在原地没有要往前的意思。
“岁岁,夜里凉,快进来。”
最后还是沈砚看不下去,虽不知道她在发什么脾气,但也下意识唤她。
宋云棠想着这里是自己未出阁前住的地方,自己矫情什么劲儿,站在外面吹风的是她,要是因此生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这才一步一步往沈砚跟前走去。
等到了廊下,她发现沈砚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细看之下才发觉他仍旧穿着朝服。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朝服,她愣了一下,想他如果穿着朝服,是不是一下朝还未来得及换回常服,就往宋府赶了?
他这是赶着来见自己吗?
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也不一定,她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大概是与平常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的是,沈砚确实是一下值就往宋府来了,不知为何,听说今天谢豫也会来这里,他突然就有些担心,所以一刻也没有停留往这边赶。
果不其然,方才见到她,他就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太对。
等人走到了身前,他看见她的双眼有些红,就像是哭过一样。
脸色一沉,他问:“这是怎么了?”
第 42 章
宋云棠本来没有打算理对方, 没想到沈砚倒是先开口询问。
要是换做平常,她一定会添油加醋趁机装可怜,可眼下看见他这幅担心的样子, 想到他或许对谁都这样,她张了张口, 最终是没有把下意识要撒娇的话说出来。
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 她用带着明显哭过的鼻音含糊搪塞他:“没人欺负我, 我这是被风吹的。”
说罢她也没有理沈砚, 自己一个人绕过他进了屋内。
沈砚见她直接进了屋内, 她说自己并未哭,但是她那样子明明就是在骗自己, 她每次哭过都是鼻尖和眼睛都通红, 完全不是她说的那样被风吹的,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的没事吗?”终归是不放心, 他走到宋云棠身后,再次问道。
宋云棠不想他用这样关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回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耐:“说了没事, 别管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净室走去。
他拧眉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今天是宋府大房三郎儿子的满月宴,谢豫和宋云姝二人也来了,若是这期间谢豫也跟着来了,是不是谢豫与她见过了。
然后和她说了什么?
早在之前他就看出了谢豫对她有别样的心思, 如果不是她已经嫁给了自己,或许谢豫会考虑她。
思及此, 他眸色一深。
宋云棠进去净室后才想起一个问题, 之前还未出阁的时候,伺候她的沁雪和晴雨都是轮流和她睡在一块儿的, 所以屋内并未放置碧纱橱,除了一张美人榻之外,就只剩里间的雕花架子床。
她总不能让沈砚打地铺,要是被娘亲和爹知道了一定会说她,所以她今晚大概依旧要和沈砚睡在一张床上
此时晴雨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热水,看见她进来,于是上前问:“姑娘可要沐浴,水已经准备好了。”
她眼下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沈砚,只好借口沐浴暂时不勇与他相处,她问:“衣裳都准备好了?”
晴雨答:“准备好了,方才夫人那边让人送了些新鲜的花瓣来,说是给姑娘沐浴的时候用的。”
“什么花瓣?”
“是傍晚前在南院的花园里采下的月季花瓣,刚才彩玉姐姐送来的时候,隔得远远的我都闻到了清甜的香味。”
在沈家的时候宋云棠沐浴时很少会用到花瓣,但是在宋府的时候,经常隔两三天就会用上,不止她一个喜欢用,其他姊妹也是经常会用。
到了沈家之后她这个习惯便慢慢改了,对她来说沐浴的时候用不用花瓣并没什么区别,只不是沐浴完之后身上会带了点淡淡的花香,可是她习惯沐浴完后在全身抹一遍香膏,就算是花香也被被的香遮住了。
娘亲从来不会管她沐浴的事,今晚却还特意让人送了花瓣来,她到了净室,发现一个精致的小框里面装满了洗净的玫红色的花瓣。
等宋云棠解了衣裳坐进浴桶,晴雨这才把花瓣都洒进了浴桶中,不知是想起还在外头的沈砚,她道:“今晚姑爷原先是想来接姑娘回去的,我瞧着姑爷倒像是直接从翰林院那边来的,跟在他身边的青堰还和我抱怨,说姑爷一出工部的大门就策马而来,他使劲抽马鞭才堪堪追上姑爷,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等姑爷下了马进来,他就去趁机外面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吃了垫肚子,等会还要回一趟沈家去。”
宋云棠眸子微动,所以郎君一下值就急着来见自己吗?就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方才沈砚带着疲惫的脸色,她才想起今天是朝中官员晋升,他想来是已经接到了调令去了工部,所以大约是有许多事情要他去熟悉的,怪不得这么晚了才下值。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忍住道:“你去让厨房那边给郎君准备晚饭,换沁雪进来。”
晴雨领了吩咐很快就出去了。
等沁雪伺候伺候她沐浴完坐在妆奁前梳好头发,外头的月亮已经高悬。
她绕过一扇画了海棠的屏风,状似无意地往外间看去,发现沈砚已经用过了晚饭,此时战在一个博古架前,手上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风筝。
那风筝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上面的颜色已经褪了许多,可是却被主人保管得很好,看起来大约是她很珍视的东西。
这个风筝是在她六岁的时候,一个哥哥给她做的,如今已经过了十年,她早就不记得那少年的长相,可是她仍旧很宝贝这风筝,原本在出嫁的时候还想带上它。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带走,不过她吩咐了南院的下人,倘若有人进来打扫,绝不能动这风筝,要是她哪天回来看见它破了,一定饶不了他们。
如今这风筝被沈砚拿在手中,宋云棠说不心疼是假的,即便它是用上好的纸张做的,但也禁不起岁月的侵蚀,去年还发现它其中一根骨架断了,自己废了许久的时间都没弄好,最后只得作罢。
现在那断掉的骨架正被沈砚捏着,宋云棠焦急地往他那走去,就怕他不小心用骨架戳破了风筝的纸。
沈砚闻骤然见一股淡淡的月季花香,一回头就看见宋云棠披散着一头丝绸般的头发站在自己身后,他方才看着手里的风筝出神,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并未放下手中的风筝,突然问她:“这风筝你还留着?”
猝不及防听到他这个问题,宋云棠一时有些茫然:“这风筝是在小时候一个哥哥送我的,郎君认得它?”
沈砚敛眉,怪不得成亲前她在书房再次见到自己的时候没任何反应,原来是忘记自己了。
半晌,他才温声道:“那日容瑾邀我前来宋府,让我替他做一把弓,遇到了他一直挂在嘴上的妹妹,便用做弓剩下的材料顺手做了一个风筝哄他那妹妹。”
十年前的沈家还如日中天,那时候因为祖父还未去世,与当时还不是太傅的宋老爷来往密切,他和她哥哥宋珣也自小相识。
那时候经常听宋珣提到自己的妹妹,说他妹妹生得如何的粉雕玉琢,漂亮可爱,没有哪个长辈见了不喜欢的,还说祖父祖母和爹娘都宝贝得紧这个妹妹,相比之下倒显得他不像是亲生的一样了。
不过宋珣说这些时候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就好像有这样的妹妹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一直听宋珣夸自己的妹妹,沈砚也开始有些好奇她到底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和他四岁的妹妹一般乖巧可爱。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宋珣口中的岁岁,这才发现宋珣的话并不夸张,才六岁的宋云棠确实生得很好。
小小的粉团子被奶娘抱在怀中,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奶娘的衣裳,用一双清澈的眸子偷偷打量他。
那时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宋府的长辈那么宠爱她,因为她长得实在是过于漂亮可爱,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喜欢。
所以在给宋珣做好一张弓的时候,他还特意做了一只精致的风筝,送给了当时一直粘着宋珣的宋云棠。
听见小姑娘用软糯的声音怯怯地和自己道谢,少年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他每次去宋府都会带一些小玩意给她。
许是他做的风筝很好,宋云棠得了之后一直很喜欢,后来他还听宋珣说,她睡觉都要把风筝放在床边。
再后来他才知晓,早在宋云棠出生的那一年,两家的祖辈就已经定下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后面随着沈家的没落,他也做好了这亲事做不成的打算,尤其是看见长大的小姑娘在宋伯伯的书房哭着说不愿意嫁他的时候,他就想着这亲事大约是要作废了。
可没想到最后,他们二人还是成亲了。
唯一可惜的是成亲当天宋珣不在。
容瑾是兄长的字,眼前的少女轻呀了一声,突然弯眼一笑:“原来这风筝是郎君给我做的,我只记得是一位与兄长关系很好的哥哥送我的。”
所以她和郎君,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记得有一位哥哥,每次来府上都会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所以她很是喜欢他,经常期待他的到来。
宋云棠此时撇开了心里那点别扭和矫情,她努力去回想那天的场景,脑海中那张有些稚嫩的张扬的脸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见她恢复了和自己平日里相处的态度,沈砚心情也好上了许多,他脸上跟着染上了笑意:“这风筝已经破旧了,你若是喜欢,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闻言宋云棠摇头:“不劳烦郎君,这个风筝我很喜欢。”
说着她顿了一下,看了看沈砚,又道:“郎君能否把这一根断了的骨架换掉,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明天我把它带回家中去,郎君再寻个时间换掉吧。”
心情好了之后,她使唤起沈砚来又理直气壮了。
这对沈砚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点头:“费不了多少时间,房中可还有这样的骨架?”
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让宋云棠找了几支出来。
她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头看坐在案前的沈砚,在烛火之下认真地给风筝重新换了新的骨架。
看着他轮廓线条精致完美的侧脸,又见他心无旁骛地替她修风筝,鬼使神差地,她轻声问道:“郎君对别人也是这样好吗?”
这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沈砚手上的动作一顿,隐约猜到了她今晚见了自己后为何是那样的态度。
沉默了良久,在宋云棠忐忑不安之下,他终于换好了骨架,又顺手拿着毛笔沾了墨,给风筝重新上色。
就在宋云棠快坐不住的时候,才转头对上她那双有些慌乱的眸子,柔声道:“我不是圣人,为何要对他人也如同对你这般,你与他们不一样,对你好不仅仅因为你是我夫人。”
烛火跳动了几下,宋云棠看着眼前男人那双漆黑的眸子,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那烛火不规律的跳动了起来。
第 43 章
宋云棠把手按在心脏那处, 感受着它又开始欢快地跳动。
她不敢直视沈砚,屋内寂静无声,耳边是窗外的虫鸣和心跳如鼓的声音, 她深吸了几口气,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候身边的人打破了沉默, 他将修好的风筝放到了宋云棠的眼前, 清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是我夫人, 与他们自然是不同的, 不用因为旁人的话而担忧。”
自那晚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说那些话之后,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些自卑在的, 很容易会因为他人的话而疏远自己, 所以他要告诉她,他待她是特别的, 除了自身的责任之外,还因为这个人是她,他才会这样包容以及纵容她。
桌上的风筝已经焕然一新, 宋云棠看着上面半干的墨迹,白天留在心头的阴霾也随着慢慢消失,她伸手去触碰风筝的翅膀,感觉鼻头有些酸,她轻声道:“郎君能和我说这些, 我很高兴,今天是我不好, 对郎君的态度莫名其妙的。”
沈砚垂眸去看她, 就见她鼻头微红,眼中也蒙了一层水色, 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
他轻叹一声,温和道:“无妨,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是以后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说出来或许会好一些。”
宋云棠吸了吸鼻子,抬眸去看他,眼眶中一滴泪半掉不掉的,她颤声道:“郎君待我这样好,就不怕我会有恃无恐吗?”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眼角,然后温柔地拭去挂在她眼角的那滴泪珠,他失笑:“你不是一直在有恃无恐吗?不哭了,你那日在宫中说那种绸缎京中没有哪家铺子有卖,姨母正好有,我朝姨母讨要了一匹,正好可以给你做一身衣裳。”
宋云棠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那日确实是馋那位赵家庶女身上穿的缎子,可是也想过以沈砚现在的能力怕是没办法得到,所以她做好了没有的打算,反正她衣裳多了,其实也不差那一件。
没想到他记着了她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也让她对他更加愧疚,想到自己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对他心生嫌隙,心道实在是不应该。
眼前的少女因为自己的话又有要哭的兆头,沈砚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怎么没发现她这样爱哭?
再这样下去,今晚也不用睡了,他轻声哄道:“明天一早还要去和老祖宗辞别,早点休息,你一向睡得早,再不睡明早要是起不来,岳母该说你了。”
宋云棠才将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想到那匹沈砚特意为了她讨来的缎子,心里又开心了起来,她弯了弯唇角,带着哭腔道:“郎君也快些去沐浴吧,再不去水要冷了。”
终于把人哄好了,见到她脸上的笑,沈砚感觉自己一身的疲惫也跟着消失,于是让人进来伺候她就寝,自己则进了净室。
宋云棠半躺在榻上,她房中的架子床不似沈家的那样大,只有沈家的拔布床的三分之二,在沈家睡觉的时候她特意往里挤,与沈砚中间还能再躺下一个人,可是她自己的架子床却不一样。
正好可以躺下两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位置。
从前她和沁雪或晴雨一起睡的时候,因着女子的身材娇小,倒也没觉得拥挤,可是沈砚并不是文弱书生,若是和她躺在这上面,大约是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
她正刚发着呆,突然见晴雨抱着一个包袱进来,便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晴雨一脸为难地说道:“姑娘,这是刚才青堰送来的,说是姑爷今晚穿的寝衣和明天要穿的常服。”
宋云棠这才想起来,沈砚从工部下值后直接来宋府来接她,本来就没有要留下来过夜的打算,如果不是娘亲非要人留下来,他也不用让青堰回去沈家拿了衣服来。
因着青堰的身份,加之宋云棠已经在床上歇下了,所以晴雨并未让他进来,而是自己接了衣物,只是她身份也同样尴尬,她是姑娘的丫鬟,如果要她亲自把这衣服送去净室,那也不合适。
先不说姑爷从来不让丫鬟伺候,她也从未想过要伺候除了姑娘之外的别的主子,所以她拿着那包袱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她看了一眼在半躺在床上因为困意上来而懵懂地看着自己的姑娘,想起今天老夫人还特意找了她和沁雪二人,要她们俩尽快想办法让姑娘和姑爷圆房的事。
可是以她对姑娘的了解,姑娘大概是不想圆房,每天晚上快到亥时的时候就上了榻,在姑爷还未回来之前入睡,而姑爷似乎也迁就着她,并不着急的样子。
姑娘迟迟不与姑爷圆房,着急的就是老夫人和她们这群下人,眼见着白天三姑娘和三姑爷回门,看着他们二人状似亲密的样子,她自己也和老夫人一道急了起来。
万一这头成亲这么久的姑娘还未怀上,安远侯府那边就传来三姑娘怀上的消息,那外面的人都不知会在背后怎么说道姑娘。
晴雨拿着包袱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对了!包袱!
眼下不就是个机会?
晴雨面上露出与方才一样为难的神情,对着榻上的人道:“姑娘,姑爷一向不让丫鬟在身边伺候,青堰现在也离开了,要不姑娘辛苦一下,给姑爷送去?”
说完她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对方,同时也觉得自己很是机智,姑爷的外表好歹在京中无人能及,古书上有美人出浴令人着迷的描写,姑爷长得那样好,说不定姑娘见了就心动了。
宋云棠已经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此时身上也有了困意,要她再下去给人送衣服,倒是有些为难她,可就像晴雨说的,沈砚并不许丫鬟伺候,青堰又不能进来。
所以唯一能把衣服送去净室的合适人选,确实只有她一个。
她倒是没有犹豫太久,半晌过后还是下了榻,认命道:“给我吧。”
净室那边传来的水声仍旧在继续,她接过晴雨手中的包袱,想着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要是郎君沐浴结束发现没有衣服穿,岂不是要被冻生病?
晴雨把衣服郑重地交给宋云棠之后,为了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出去了,还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宋云棠听见了外间晴雨把门关上的声音,可她并不知道晴雨的小心思,抱着包袱走到净室门前。
里头的水声仍在,说明沈砚还在沐浴,她想着偷偷开了门把包袱放下,等郎君沐浴完一定能发现包袱的。
她不敢去想象里面的场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净室的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只是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水声传来的方向,可那扇用来遮挡的屏风只是装饰,完全没有遮挡住眼前的情景。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沈砚果露地上半身,就连宽厚坚实的背部上面流下的水滴都能清晰地看见
她的目光随着那水迹顺着脊背一路蜿蜒往下,流过腰迹,最后隐没在浴桶之下。
宋云棠慌忙闭上眼睛,感觉热气爬上双颊,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丈多的距离,她赶紧胡乱把包袱放在身旁的架子上。
耳边的水声突然消失不见,宋云棠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想要在他转过身的时候赶紧离开。
许是地上还残留了水,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忙脚乱下扶住了旁边的架子。
“衣服拿来了?”
这时屏风后的沈砚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以为是青堰,于是擦了身体穿着亵裤转身要往这边走来,透过屏风却意外发现扶着架子的宋云棠,借着烛火,他看见她浑身僵硬地背对着自己,小巧的耳垂红得似乎能滴出鲜血。
沈砚怔然:“岁岁?”
她身旁架子上放着熟悉的包袱,他瞬间就明白了,大约是青堰从沈家给他带的衣服,可为何是她送进来的?
见她扶着架子一直都没有说话,沈砚猜到方才的动静大约是她差点滑倒了,怕她受伤,于是担心地往她那边走去。
宋云棠感觉到沈砚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害怕对方要做什么,立刻如炸毛的猫一样,咻一下转身紧闭着眼朝着对方伸手想要阻止他继续往前:“别过来!”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掌触碰到了对方结实的胸膛,甚至右手还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她呼吸一滞,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沈砚站在眼前,而她的双手正撑在他的胸前。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幽暗的目光,宋云棠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忙收了回去,磕巴道:“晴雨让我给郎君送衣服,我不知道,会打扰到郎君……”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争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眼,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慌,浅粉色的双唇微微张开。
沈砚的喉头滑了几下,感觉方才被她触碰的肌肤快烧了起来,可为了不吓到她,到底是强忍住了心里的冲动,声音微哑道:“可以出去了。”
宋云棠这才如释重负,忙把离开前顺手把包袱塞到了对方怀中:“快穿上,小心着凉。”
说完她落荒而逃般出去,但是离开前还贴心地替他把净室的门关上了。
沈砚垂下眼眸看着怀中的包袱,苦笑一声。
第 44 章
宋云棠回到榻上之后, 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脸,脸上传来的滚烫不及方才触碰到沈砚胸膛上的十分之一。
她仰躺在床上,想着一会儿沈砚穿好衣服很快就会出来, 想起方才在净室的场景,她脸上的温度又热了几分, 忙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 想要让自己在他出来之前睡着。
只是经历过方才的事情, 她身上的困意已经没有了, 不管她怎么给自己催眠, 硬是没有一点儿困意,她正在床上滚着, 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沈砚从净室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 宋云棠立即老老实实地滚到了里侧,她抱着自己那床被子眨巴着眼睛不安地看着对方, 直到看见他缓缓走到床前,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用被子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眼下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他,见到他更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在净室中赤果着上半身的样子。
呜, 她怎么像个偷看良家女洗澡的登徒子!
沈砚见宋云棠像是鸵鸟般把自己埋了起来,哑然失笑,方才在里面努力克制自己,就是怕唐突了她,榻上里侧得被子被拱起来, 少女严严实实地藏在被子里,唯有露在外面抓着被子边缘的两只手透露出她的紧张。
就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闷在被子的宋云棠等了许久, 床边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 她身上被子并不是薄被,埋在里头好一会儿, 她自己快受不了。
只想着沈砚快些熄灯上榻睡觉,她才能解放出来。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偷偷探出头的时候,床榻外次终于有了动静,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床褥陷了下去。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发现又没了动静。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烛火熄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悄悄把盖住头的被子往下拉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替她做了。
被子被人从上面掀开一角,眼前突然一亮,她骤然看见俯身在她上方的沈砚。
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闷在里头不热吗?”
听出了对方确实在笑自己,宋云棠身上那点不自在也不见了,她用那双好看的杏眸瞪了沈砚一眼,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手中抢回了被子,只是她的力气没有对方大,所以效果甚微,于是娇嗔道:“人家本来都快睡着了,好好的郎君为何要吵醒我。”
明明精神得很的人,此时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并不像样的呵欠,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她方才真的要睡着了。
“是我不对,睡吧。”
说着沈砚好笑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索性替她盖好被子,动作娴熟得令宋云棠有些疑惑。
难道郎君经常帮别人盖被子?
可是他除了和自己睡一张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莫非是郎君之前在翰林院值夜的时候和同僚睡一起的?
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奇怪,而且她听青堰之前说值夜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多余的人。
在心里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她就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要踢被子,才需要沈砚时不时给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与沈砚这样一来一回,她倒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还不忘催促他道:“烛火太亮了,郎君快去熄了。”
困意都上来了,使唤人倒仍旧很熟练,沈砚下了榻,吹灭了烛火,等他再次回到榻上的时候,发现里侧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地在她身边躺下,发现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她说话。
撑着身体靠近了一点,这才听见她细细地呓语声:“哥哥,风筝。”
沈砚一愣,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见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抬手温柔地替她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拂开,指尖在她细腻嫩滑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他哑声道:“现在才想起来,也不算晚”
翌日宋云棠是被沈砚唤醒的,二人去了乐安堂与老祖宗请安之后,又去和裴氏一道用过早饭,这才离开了宋府。
沈砚并未和宋云棠一起坐马车,而是骑马走在马车前头。
宋云棠坐在马车里,身边正放着焕然一新的风筝,晴雨好奇地看着那只风筝,问:“这风筝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从前姑娘一直放在屋中的那只?”
沁雪笑道:“可不就是那只,说来也是巧合,谁能想到咱们姑娘一直宝贝着的风筝,竟是从前姑爷为了哄姑娘做的。”
“原来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姑爷认识了,怪不得姑爷待姑娘与旁人不同,在沈家的时候不管姑娘对姑爷提什么要求,姑爷都会答应姑娘。”
“可不是,姑爷虽然性子温和,但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儿,可对姑娘,我还未见过姑爷不耐的样子,上次听云鹊说,因为孙嬷嬷和吴妈妈的事情,姑爷还处罚了好几个下人。”
“那日姑爷处罚下人时我正巧路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姑爷生气,那模样可比平日里吓人。”
晴雨想起那天见到一脸阴沉的沈砚,心里仍旧有些惴惴,庆幸犯错的人不是自己。
但是提到姑爷,她就想起昨天老夫人给她和沁雪的任务,说无论如何都要姑娘和姑爷尽快圆房。
原本以为昨晚自己做的努力可以,可今早她进屋收拾床榻的时候,就知道又没成,看来她和沁雪的路还远着。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宋云棠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这才发现,身处局中的人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在她们看来,沈砚对她确实是特别的,并不是谢豫说的那样。
她自认为这一世重生之后快速和谢豫撇清了关系,二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所以她不明白谢豫三番两次做这些事的目的,难不成是看她和郎君好好的,而三姐姐心里有了别人,待他不似从前,于是他心里不平衡了,自己不痛快也要让别人也不痛快?
这不是心理扭曲是什么,改天要是再见到三姐姐,一定要劝她多关心关心谢豫,不然这样下去哪天憋坏了,心理一变态时不时晃到他们跟前挑拨她和沈砚几句,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把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宣扬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妈嘶鸣的声音,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宋云棠被猛地晃了一下,晴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第一反应是看向那风筝,见风筝安然无恙,这才让沁雪掀开车帘的一角,自己则往外看去。
正好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站在沈砚的马前,脸色发白,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她身上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也只戴了几件廉价的首饰,比那日在皇宫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些,让人看着不由心生同情。
坐在马上的沈砚见赵以柔呆呆地站在马前,刚才她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惊到了他身下的马,扬起的马蹄差点踩到了她。
沈砚回头,透过掀开的车帘看向马车里的宋云棠,见她盯着站在马前的女子出神,便知道她没有因为方才的情况而受影响。
马前的女子对着他开口:“沈哥哥”
因为他们走的是通往沈家的宁安巷,所以巷子里很少人,这一声显得很清晰,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宋云棠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皱眉,这三个字叫得很是顺口,倒像是从前经常喊一般。
蓦地想起曾经的沈家也是盛极一时,想来与诸多官员之间与来往,上次沈砚说这位赵姑娘的父亲也曾和公爹来往密切。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郎君与眼前的赵姑娘也经常来往?她这一声唤得这样娴熟,也许从前他们关系很好,说不定没有婚约在身,他们早已成了一对儿。
宋云棠看着他们二人胡思乱想,感觉自己心里突然不太舒服,就像是吃了一颗没有熟透的果子,带着酸涩的感觉。
她下意识攥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半晌,她听见骑在马上的人说话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没事吧?”
方才赵以柔跌倒在地,好歹是从前的旧交,总不能装作没看到,他说着翻身下了马,想看她有无受伤。
赵以柔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里头坐着一位容貌倾城的少女,想起那日在金銮殿,父亲时不时心虚看的人正是她。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父亲是见色起意,且这是沈砚妻子,宋太傅的掌上明珠,所以这其中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赵府所在的地方与宁安巷相反,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沈砚已经下了马,他见赵以柔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似乎在想什么。
淡漠疏离的声音响在耳边,赵以柔这才回神,她第一次对着沈砚行了礼,语气不似方才的柔弱,她恳求道:“沈大人,我有事请你相助,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沈砚下马之后,宋云棠就听不清楚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她愣愣地看着靠得很近的两个人,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先送夫人回去。”
直到听见沈砚让她先回去,而他与赵以柔还有话要说时,宋云棠感觉自己的心情跌倒了谷底。
晴雨第一次见姑爷为了和旁的女子一起,把姑娘晾一边,她顿时生气道:“那女子是谁,竟让姑爷如此重视。”
闻言宋云棠轻哼一声:“他爱和谁就和谁一起,我们走吧,不要在这碍着他们的眼。”
第 45 章
宋云棠自回去之后心情一直闷闷不乐, 为此院中伺候的人也跟着遭殃了,整个上午她把院中的丫鬟都折腾了一遍。
最后累了才恹恹地歪在了美人榻上,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 沁雪和晴雨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也不奏效,就连晚饭厨房那边送来的吃食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只要一想起沈砚和赵以柔站一块儿的场景, 她心里就闷得慌。
赵以柔和七公主不一样, 她看着温柔恬静, 又生得好看, 和沈砚的性子倒是很合, 哪里像她,骄纵又任性。
最重要的是从前他们二人经常来往, 几乎就和青梅竹马差不多, 如果沈家没有没落,郎君大约会选择赵以柔, 而不是自己,说不定那天她在书房说不嫁的时候,郎君心里其实是欣喜的, 只是后来自己又改了主意,白白毁了郎君与赵以柔的婚姻。
越想越难过,她坐在窗前,看着眼前放着的小风筝,突然泄气。
“姑娘, 该沐浴了,已经备好了热水。”
沁雪见宋云棠坐在窗前看着风筝发呆, 她比眼前的少女年长几岁, 自然是能看出对方在心里装了姑爷,只是自己都还未明白。
怕她自己钻牛角尖, 沁雪只好上前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与晴雨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宋云棠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在等沈砚,眼见已经月上中天,仍旧没有沈砚回来的消息,她认命地叹气:“把风筝收起来,以后我都不想看见它了。”
她随手把风筝扔在桌面上,不再是和从前一样小心翼翼。
晴雨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收起风筝:“这风筝被姑爷重新上了色,倒像是和新的一般,听说姑爷昨晚特意给姑娘修好这风筝,姑爷对姑娘可真好。”
不想听见晴雨夸沈砚,宋云棠觑了那风筝一眼,感觉越看越碍眼,她冷哼一声:“好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出身宋府,他对我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闻言晴雨面色一变,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让姑爷听见了,我知道姑娘见了那位赵姑娘和姑爷在一起心情不好,可如今姑爷已然与姑娘成亲了,赵姑娘再如何也姑爷没关系了,姑娘放宽心才好。”
宋云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过分,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听了去,说不定还会趁机用她的话来挑拨离间,可是她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只撇了撇嘴:“谁说我是见了他们在一块不高兴了,啰嗦。”
说罢她起身往净室走去。
沐浴过后已是亥时,依旧没有沈砚回来的消息,宋云棠赌气般胡乱往自己身上抹了香膏,最后上了榻。
看到放在床里面那本只看了三页的长短经,她捞起来翻开第三页,看了一行字之后就放弃。
她趴在枕头上,看着床对面放置在桌面上的蜡烛,随着烛火的晃动,心里的烦闷又卷土重来。
把晴雨从外间喊了进来,她不满地对着匆匆进来的晴雨道:“我要睡了,这烛灯晃眼得很,赶紧吹灭它!”
每晚她都会特意给沈砚留一盏灯,晴雨以为今晚也是一样,没想到她居然说要把这盏特意留的蜡烛吹了。
看来姑娘今天是真的生气,而且这气一天了都还未消,等姑爷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提醒姑爷,姑娘正在气头上。
晴雨吹熄了蜡烛,犹豫了一会儿才提醒她道:“我方才听云鹊说姑爷回来了,此时去了夫人的院中,姑娘若是眼下不困的话,要不再等等,等姑爷回来了再问清楚白天赵姑娘找他是为的什么事。”
闻言宋云棠道:“谁要等他了,他与谁在一块儿我也管不着,他再不回来就去把院门落锁。”
晴雨直到她在气头上,不好忤逆她,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姑娘说得是,我这就去让沁雪把院门锁了。”
说着她端着烛台就要往外间走去,心道谁让姑爷和那赵姑娘走那么近,还为了她抛下姑娘,姑娘就该给姑爷一个教训才是。
没想到晴雨还真的听自己的话,这下宋云棠倒是着急了,于是忙叫住她:“我不过是说说,你别真的把院门锁了”
晴雨笑着道:“我知道姑娘素来心软,方才的话定然是气话,姑娘心里还是有姑爷的。”
宋云棠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晴雨的话,最后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理由,细想之下,她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郎君的,可是这种感情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种喜欢。
毕竟对她好的人,她都喜欢。
屋里暗下来之后,宋云棠侧身躺着,借着外头廊上挂的灯笼照进来的光,看着身边沈砚睡觉的位置。
心里的气还残留了一些,为了出气,她伸手往旁边沈砚睡的枕头上狠狠地锤了一下,显然是把枕头当成了沈砚,过了一会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锤了两三下,这才觉得气消了一些。
翻了个身,她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许是气消得差不多了,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直到沈砚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看到屋内漆黑一片,沈砚这才明白她今晚没有给自己留灯,想起白天他让她先回家时,她似乎有些不满。
她大约是生气了。
于是与赵以柔说完事情之后,他还特意绕去了糕点铺子给宋云棠买了糕点,没想到还未进去买糕点就碰上了柳阁老。
柳阁老又拉着他去了柳府,等商议完事情,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还未忘记要给她买糕点的事情,等买了糕点回来去了一趟母亲的院中坐了一会儿,最后回来的时候她竟是连灯都没给他留。
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拎着糕点走到门口,晴雨和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廊下值夜,她见沈砚回来了,只好小声提醒他:“今天姑娘心情不好,姑爷进去后千万不要吵醒她。”
若是在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把她叫醒,你会整夜都别想睡了。
这一句晴雨没有说出来,毕竟她觉得姑爷不会是那种没眼力见的人。
沈砚也如她所说,进去之后直到从净室出来都没有发生任何大的动静,如果不是晴雨亲眼看着他进去,并且屋内有昏暗的烛火,她都要怀疑里头这样安静,方才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站在床前,沈砚看见宋云棠睡着的一张脸,微红的脸颊枕着枕头,秀眉微蹙,浅粉色的唇微微嘟起,仿佛在睡梦中也在生气一般。
沈砚哑然失笑,忍不住倾身靠近她,直到距离她那张小脸只有几寸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克制地抬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听她睡梦中嘟囔了一下,在他顿住的时候翻了个身,原本仰躺着的人变成拿背对着他。
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转身吹灭床边的蜡烛,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想着白天赵以柔找他的事情,对方希望他能够揭发她父亲宠妾灭妻的事情,之前他还未想好要怎么对付这位父亲曾经的好友,没想到他女儿就给自己递了把柄。
赵思源现在是太子的人,萧淮还未对这个存在感不高的人出手,他自己就先撞了上来。
看来过不了几天,上次岁岁被吴妈妈害得过敏的仇可以报了。
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身边的人似乎醒了。
沈砚以为是他吵醒了对方,只是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想象中的娇嗔的声音,而是一道极轻的抽气声。
宋云棠没想到只不过是没怎么吃晚饭,睡到半夜的时候胃会突然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般疼痛,但却是有些难受,她不想吵醒身边的人,只好自己忍着。
想着或许过一会儿就不疼,她双手捂在肚子上轻轻地揉着,半晌后才觉得渐渐好了些,但也仍旧不舒服。
“岁岁,你怎么了?”
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宋云棠身体一僵,她以为他睡着了。
自他开口后,她半晌没有了动静,沈砚知道她并未睡着,于是又问了一遍:“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他知道她身体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会异常难受,想起晴雨说的她今晚没怎么吃饭,于是下床点亮了蜡烛。
宋云棠背对着沈砚,被子下的手紧紧捂在肚子上,她抿着唇没有说话,直到沈砚重新上了榻,靠近她的时候才闷声回他:“我没事,郎君睡吧。”
说着又不动了,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从未见过她这样,从前她身上但凡有点不适,一定会夸大其词借机撒娇,可是今晚的她似乎不对劲。
透过薄薄的被子,他依稀可以看见她双手捂着肚子,身体躬着,还伴着压抑着的吸气声。
不想看见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沈砚声音冷了几分:“上次刘大夫已经说了,一日三餐你都需要按时吃,且不能只吃一点,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想过你身边在意你的人?”
再如何生气也不应该折磨自己。
头一次听沈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宋云棠身体本就不舒服,眼中很快就蓄了眼泪,她又生气又难过地坐了起来,转头看向沈砚,红着一双眼睛,哑着声音道:“郎君要是嫌弃我大可明说,郎君说得轻巧,难道我吃不下去也要硬塞吗?”
说完她眼中的泪珠终于挂不住了,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
不想惊动外面的人,她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只有眼眶中的泪珠无声地往下落。
看起来就像是被大雨打湿的花,轻颤着想要寻求安慰。
第 46 章
宋云棠坐在床榻上无声地落泪, 双眼和鼻尖都哭得通红,透明的泪珠就像是滴在了沈砚的心尖上,烫得他心口发热, 同时心脏又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一般,极为难受。
半晌, 他叹了口气, 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 像是捧住了什么稀释珍宝一样, 指腹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语气温柔道:“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同你说话, 抱歉。”
他刚才一时着急, 对她说话的语气就重了一些,眼下她哭成这样, 心里突然很是后悔。
见她浅粉的下唇都被咬出了白印,沈砚有些无奈,怕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于是轻声哄她:“你若是忍不住想哭声,便哭出来,不要憋着。”
说完仍旧温柔地替她拭去剩下的眼泪。
得了他的这句话,宋云棠松开了紧咬住下唇的贝齿,她顾不上被沈砚捧着的脸, 抽抽噎噎道:“郎君今日和赵姑娘聊了这么久,想来郎君从来不会用那样的语气和赵姑娘说话, 毕竟你们从前经常在一块儿, 我知道郎君对我客气是因为我现在是郎君的妻子,以后我再也不会不麻烦郎君了, 明日我就搬去东厢房,不碍着郎君的眼。”
沈砚愕然,片刻之后恍然明白过来,她前面提到了赵以柔,想到自她听见赵以柔喊他沈哥哥之后,脸上的神情就一直不大高兴,晴雨之前还说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就连灯也不给他留,刚才醒了也不愿意搭理他,种种行为都好像在诉说着一件事。
她吃醋了。
只是眼前的少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沈砚眉目舒展,以为只是自己对她,还想着要如何让她对自己生出好感,眼下是不用了。
双手从她的侧脸移开,想着该怎么和她解释今天的事情。
温热的手掌突然离开了自己的脸,宋云棠心里有些失落,尤其在自己说完要搬回东厢房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沈砚眼中带了笑意。
果然,他真的和自己说的那样,同赵姑娘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正在她心里的气又生出的时候,只听他道:“不用”
宋云棠又伤心又气恼地伸手去推对方,娇声呵道:“是不用等明天了,今晚我就去搬去东厢房,你让开,我要下去!”
然而沈砚岿然不动,她原本力气就不大,一只手碰到他的肩膀,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推不动对方,她又气又急,对方右腿屈起,她不好越过去,手上又使了力气,可他仍旧是一动不动,于是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向对方:“郎君这是做什么,我不想在这里碍郎君的眼不行吗?”
她看起来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想要咬跟前的人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无助又可怜。
沈砚感受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掌,感觉被她掌心贴着的地方就快烧起来了,他的双眸一暗,漆黑的双眸深处就像有什么在狠狠叫嚣。
见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宋云棠突然心里生出了一点害怕来,好像察觉到了危险靠近,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委屈道:“郎君这样,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重新涌了出来,她抬手就要去揉自己的眼睛,不想继续在他跟前哭。
才扬起的手腕骤然一只大掌圈住,然后那只虎口处带有薄茧的手掌蓦地收紧,就在她错愕地看去时稍微一用力,就把人轻轻带进了怀中。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突然被带着往眼前的男人身前靠去。
直到撞到结实的胸膛,宋云棠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的双手撑着沈砚的胸膛,右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上,感受到对方猛烈跳动的心脏,她顾不得眼中还挂着的泪珠,想起了那天在净室的情景。
红色从她的双颊一路蔓延到了纤细的脖子上,她与沈砚之间的距离比在净室那次还要近,她现在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着对方。
身上的力气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抽光了,她双手紧张地攥着他寝衣的双襟,一张脸就像是熟透的桃子,饱满得像是要爆出汁水,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不安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隽的脸,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俩人的距离近到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久久得不到对方的回答,见他的双眸变得愈发幽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在她无措地要松开手的时候,沈砚的右手抚上了她的背部,掌心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耳边是低哑又似乎带着克制的声音:“我与赵姑娘之间没什么,不是你想得那样,她找我只是想要我帮忙,且她已有未婚夫,除了你,我再看不上别人。”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她那哭过之后的脸就像是被雨水浸润过的花朵,变得更加地娇艳欲滴,轻易就能把人的魂儿勾了去。
从第一眼看见长大后的她开始,他就知道她的相貌在这京中无人能及,或许放眼整个晋朝,都找不到几个能长得比她还美的女子。
所以与她成亲之后日日对着她这张脸,再看别的女子的脸,只觉得普通了许多。
即使她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养得性子比旁人娇气了许多,还带了一些骄纵,可是相处下来,他竟觉得这不算什么,甚至她每次使小性子时,他并未觉得烦人。
反而觉得很是,可爱。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能放弃?
宋云棠感受到他滚烫的掌心,隔着轻薄的布料贴着到自己的肌肤,脊柱上出现一阵酥麻的感觉,她的身体跟着轻颤了一下。
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变得软绵绵:“可是她叫你沈哥哥,还叫得那样顺口,想来你们以前定是经常来往。”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相信沈砚的,可是她听见赵以柔那声亲昵的哥哥之后,会去胡思乱想,然后自己生闷气,再迁怒到他们二人身上去。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会去想那些。
可是听见他低声同自己解释,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但是面上仍旧不肯低头。
不敢抬头去看他,怕看见对方脸上的不耐,她说完立刻低下了头,然后等着他把自己松开。
可是等了许久,他的手仍旧是没有松开,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她仰头正要瞪他,带着蛊惑的声音却钻入耳中。
“岁岁,”他垂眸看向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哑着声音道:“你也可以唤我哥哥,你从前,不也这样唤我吗?”
哥哥
那是她还六岁的时候,她哪里还记得,她就连他那时长什么样都忘了,而且他们现在是夫妻,她如同小时候一般喊他哥哥的话,总觉哪里怪怪的。
可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鬼使神差地,她拉开了一点俩人之间的距离,张了张嘴,轻轻喊了出来:“哥哥。”
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反而一只手掌猝不及防盖住了她的双眸,对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不是让你在这里叫。”
宋云棠一愣,不是他让她这样叫的吗,怎么她叫了,又遮住她的眼睛做什么?
沈砚方才在听见她喊出哥哥的时候,呼吸骤然一紧,怕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下意识就用手挡住了她的目光。
可是瞥见她微微张开的水润的双唇,又忍不住低头慢慢靠近,直到耳边传来烛花爆开的声音,他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只差一点就能碰到的双唇,他怔然。
他什么时候这般控制不住自己了?
眼睛被遮住,宋云棠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与她只剩一寸的距离,良久,她似乎听见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收回了那只放在她眼睛上的手。
她抬眸看去,见沈砚面上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气氛一时有些怪异,正要开口打破这沉静,身前的男人倒是先松开了她。
“我去东厢房睡,今晚让晴雨进来陪你。”
说着他转身就要下榻,宋云棠此时身上还不太舒坦,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衣袖被身后的少女扯住,他本来是想避开她,可她却拦住了自己。
“还有什么事?”
声音不咸不淡,宋云棠听不出悲喜,原本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见他这副淡然的模样,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连带着胃也跟着难受,她扁了扁嘴:“郎君,我胃不舒服,你可以帮我揉揉吗?”
本来已经想好了今晚不能再和她继续呆在一起,可是看见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沈砚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宋云棠见他将袖子从她的手中抽出,以为他这一回是狠了心不惯着她,失落地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可过了一会,眼前出现一只握着瓷白杯子的手,她愣了一瞬,接着就听见他低声道:“先喝几口温水。”
沈砚耐心地保持着这个动作,须臾,少女这才缓缓低头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的水。
等他拿着空的杯子正要放到桌面上,又听见她怯怯地问:“郎君还要去东厢房睡吗?”
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回她:“不去了。”
他大概以后,也不会去了。
第 47 章
六月雨水逐渐多了起来, 可也正是因为断断续续地下雨,这京中的天气竟是没有一点闷热的感觉。
宋云棠自那晚之后性子也收敛了许多,想着尽量不去烦沈砚, 两人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相处的模式,只是有时候感觉他看她的眼神, 会让她产生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的错觉。
好在因为他刚上任工部侍郎, 一直都很忙, 他们在一块的时间并不多。
也不至于天天被那种感觉扰得心悸。
今天下午她正舒服地躺在摇椅上, 就看见青堰进来回禀事情, 原来那天赵以柔找沈砚为的是扳倒自己的父亲。
听完这件事之后,她瞠目结舌, 这还真是一桩新鲜事儿, 不过想起赵思远放着正妻和嫡出的女儿不管,偏偏去宠爱小妾和庶女的行为, 她又可以理解赵以柔了。
只是她不去找御史台的人参自己的父亲,或者直接去大理寺状告赵思远宠妾灭妻,反而找上郎君, 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郎君是工部侍郎,再怎么样也不能越过御史台去参那赵思远一本。
她把这个疑惑说了出来,青堰只得跟她解释:“少夫人可还记得吴妈妈?”
宋云棠半躺在摇椅上,手上握着一柄扇子扇了扇风,慵懒地晃了晃椅子, 这才问他:“这又关吴妈妈什么事?”
青堰知道这位是个懒得动脑筋的主儿,只好一股脑倒了出来:“上次吴妈妈害得少夫人生病, 属下顺着去查了, 发现她正是被赵思远收买了。”
她吃了一块晴雨切好的西瓜,顺着他的话道:“所以郎君是要替我报仇吗?”
见青堰点了头, 她却是一愣。
这话问得有些自恋,但她知道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在,她记得从前沈赵两家会来往,而且公爹和赵思远的关系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但是听郎君说,自从公爹去世之后,赵家的人再也没有与沈家来往了。
没多久这赵思远就收了调令去了光禄寺,成了四品光禄寺少卿。
宋云棠总觉得这期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她的脑袋瓜子,要她去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她又懒得去深想。
蓦地她突然想起来,书中似乎有写公爹去世时候的蹊跷,而且在他与沈家祖父相继离开之后,朝中包括赵思远在内的几位官员都陆续升了几阶。
莫非是他们的死和这些人有关?
所以郎君并不是要往上爬,而是要复仇?
青堰后面说了什么她没有再听,直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她一激灵,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前世那场大火一定是人为的!
那群靠着公爹和沈家祖父爬上去的人,如今一定在暗地里盯着郎君,就等着哪天伺机而动,不让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可这一世郎君并未如前世一样留在翰林院,而是去工部,不仅如此,还官升两品。
加之他娶了自己,她身后不仅有宋府,更重要的是河东裴氏一族在。
这些人当中定是有不少人在忌惮自己,赵思远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想要先对她下手。
想通了这些,宋云棠才知道沈砚背负了什么,心里竟是有些心酸,好好的沈家,从世家行列中跌落下来。
如果沈家没倒下,她嫁他的时候他本该是矜贵的世家公子,而不是落魄的六品小官。
宋云棠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且没有要停的意思,眼看着天已经要黑了,沈砚也到了要下值的时辰,她明明记得今早他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他才骑马去的工部,并未乘坐马车。
要是下值后他这一路淋雨回来,大概会生病,
见青堰拿着伞从院门经过,她突然想起前世郎君给她的伞的那一幕,于是叫住了青堰:“你这是要给郎君送伞吗?”
青堰在门口停下,恭敬地回她:“公子今早出门的时候未带伞,我拿了伞去正好赶上他下值。”
宋云棠抿了抿唇,转头着晴雨到道:“备马车,我去给郎君送伞。”
其实沈家到工部的距离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走路只需半多个时辰就能到,她坐马车大概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
这话说得不容反驳,青堰听话地把伞给了她。
很快宋云棠换了一身衣服,坐上了马车前往工部。
有雨敲打着马车,她靠着车壁想着一会儿见了沈砚一定要显得体贴一些,毕竟他平时待自己算得上很体贴,她回报一些也是应该的。
大多的时候都是郎君在照顾自己,这一回她体贴一次,郎君或许会高兴。
马车停在工部的大门之外,此时正逢下值,不少工部的官员都陆续撑着伞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他们看见门口停的马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浅绿色对襟襦裙的女子,见她撑着一把伞往大门走去。
本来还在匆匆往外走的官员都默契地放慢了脚步,双目忍不住都看向相貌堪称绝色的女子身上。
“这位夫人是谁?看着倒像是来接哪位同僚下值的。”
“京中还有这样美貌的女子,我竟是不知。”
“王大人快别看了,要是被你那夫人看见了,今晚就得睡地板喽。”
“你小子敢拿我开玩笑!”
耳边是嘈杂的雨声和工部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宋云棠不喜欢被一群人这样盯着看的感觉,索性让把雨伞往下一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工部的人见她这样反应,也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一群男人讪讪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再去看她。
宋云棠在心里松了口气,眼见着还差一点的距离就到了工部的大门,人也逐渐少了许多。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鞋子,她以为是沈砚,把伞往上抬了一些,露出被遮住的半张脸,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然而看见眼前的人的时候,她的笑僵在了脸上,这人并不是沈砚,而是一位她不认识的男子,对方生得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看见她露出的整张脸之后,眼中显出惊艳之色。
他挡在宋云棠的面前,一脸轻佻:“小娘子是来工部找谁的,要不要在下带你进去?”
宋云棠皱眉,她认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须臾之后她终于想起了,这人就是薛曼曼的长兄薛舜。
上一世薛舜见到沈蔷之后,想着沈家没有再起的机会,便想要通过孙嬷嬷纳沈蔷为妾,幸而沈砚得知后训了孙嬷嬷一顿,这才没有让他得逞。
眼下他凑上前来,一股脂粉味也随着扑面而来,她本就与薛曼曼有过节,加上这薛舜不是什么好鸟,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客气:“让开,别挡着我。”
薛舜虽是出身世家,可是却跟市井无赖学了个十足十的样,见美人蹙眉,只觉得更是好看,他对着宋云棠笑道:“小娘子生起气来也这样惹人怜爱。”
这话让宋云棠无端觉得恶心,她明明一身妇人打扮,他却好像看不见一般,她知道这人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就在外面胡作非为,京中的普通百姓以及地位没薛家高的人家都不敢得罪他,这才养成了肆无忌惮的样子。
宋云棠不想继续与他纠缠,一心想着沈砚要是出来没有伞,大概会淋雨,只好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想要绕过去。
哪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打算放过她,也跟着往旁边移了一步。
她哪里遇到过这样轻佻的人,一时有些气急,正好她看见沈砚从工部走了出来,他一时并未发现她,只站在檐下抬头看着空中的雨。
“夫君!”一着急,宋云棠也顾不得那么多,冲着沈砚唤道。
这时沈砚才看见被薛舜故意挡住的少女,此时她正抬头往他这边望过来,眼中是委屈。
薛舜听见她这一声夫君,先是身子酥了半身,随后跟着她的目光往回看,想要知道是工部的哪位艳福不浅,得了位这样美貌的夫人,如果是身份低微的,他就寻个机会把这位小美人弄了来。
结果就看见自己新任的上峰大步往他们这边来,路过他的时候还说了句借过。
他听话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看见这位沈大人从他调戏的女子手中拿过了伞,然后一只手虚揽住了她的腰,低声不知道与她说了什么。
最后才抬眸看他,那双平日里温润的眸子,此时像是藏了寒冬里的冰锥,刺得他脊背发凉,只听见这双眼睛的主人淡声道:“薛公子,皇城中的人姓萧,不姓薛,工部不养品行不端的人。”
闻言薛舜出了一身冷汗,他能够在工部供个闲职,还是因为皇后,沈砚刚进工部才半个月就得到了工部尚书张大人的赏识,若是他在张大人面前说他几句,说不定张大人真的会找个由头把他调离工部。
这可不行,就算沈砚不说什么,他现在也知道了自己方才想要唐突的人是宋府的四姑娘,听说宋府上下都宝贝得紧这位,要是她回去宋府在宋太傅和她那刚升任御史大夫的爹跟前说几句,怕是有得他受的。
他自诩能屈能伸,趁着他们二人还未走远,忙追上去道:“方才的话请沈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一时糊涂才把夫人认作了旁人,还请沈夫人见谅。”
此时的宋云棠依偎在沈砚的身边,她睨了薛舜一眼,觉得他的道歉很是敷衍,便冷笑道:“没什么的,我就当是被狗咬了,薛公子不必道歉,以后可要擦亮自己的狗眼,免得日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罢和沈砚一道上了马车,留下想要发火又不得不隐忍的薛舜在雨中。
上了马车后宋云棠立刻变了脸,她扁了扁嘴,委屈道:“郎君,这薛家三公子真过分,居然敢那样对我,还想轻薄我。”
沈砚自然知道薛舜的德行,见少女鼓着一张脸,只好安慰她:“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真的吗?”宋云棠仰头去看他,然后又不满道:“因为他堵着我,我的鞋袜都被雨淋湿了。”
她这话才说完,就看见沈砚垂眸去看她的脚,发现绣鞋外面一圈都湿了之后,他的眸色逐渐变暗。
“我替你换了。”
这时宋云棠才反应过来,她把脚往回缩了缩,小声道:“现在也不着急。”
然而对方并不给她退缩的机会,滚烫的掌心已经圈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许是因为下雨,马车走得比平日里慢了许多,一炷香之后,沈砚才给她重新穿好干净的鞋袜。
只是宋云棠此时却双颊通红,一双朦胧的杏眸委屈地看着眼前男人,娇声指责道:“郎君就会欺负人。”
第 48 章
自从沈砚升任工部侍郎之后, 给沈家送帖子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抛去其中一些曾在沈家落寞的时不再来往的人家,宋云棠竟也挑出了好几个需要来往的。
不仅如此, 给门房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的也有,宋云棠不爱出门, 从中找出几个家风不错的, 又不需要长辈出面的, 直接让沈蔷自己去赴约, 美其名曰她练练胆子, 一开始她还不愿意,最后被宋云棠威胁说她不去就不让她与小姐妹出去玩, 她只好含着泪答应了。
剩下的一些不急着去结交的, 宋云棠就先按下不提。
可是一些上门拜访的人总不能不见,她只好搬出了自己的婆母, 幸而卫氏并未拒绝,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也见了几位夫人。
宋云棠觉得婆母前世去得早, 一定和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有关,自从孙嬷嬷被她赶走之后,她重新挑了个年轻又活泼的丫鬟在婆母的身边伺候,为了不让婆母整日里无聊,她还打算自己亲自去买一只狸奴送给婆母解闷。
听郎君说, 宫里的娘娘们不能出宫,每天只能呆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宫殿中, 很是无聊, 于是宫中很多妃子都养了些猫儿狗儿在身边陪着自己,以此打发无聊的时光。
听说他的姨母昭仪娘娘就养了一只西施犬在身边。
婆母不爱出门, 那她就去买一只可爱的狸奴回来,再借着郎君的名义送婆母,想来婆母应该不会拒绝的。
连日里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终于放晴了,宋云棠就想趁着这样的好天气出门一趟,顺便去买点糖点吃。
因着下雨的原因,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外面的糖点了,眼下馋得厉害。
“姑娘出门是坐马车还是轿子?”
晴雨得知她要出门去街上,忙问她,自上月三姑娘成亲那天回来后,姑爷就让李管家去置办了一顶轿子,虽然看着没有从前宋府的那般华丽,但里面也布置得很是舒适。
因着姑娘平日里甚少出门,仅有的几次出门是和姑爷一块儿,所以坐得都是马车,要么就是要去的地方较远,不适合坐轿子。
而家中的姑娘沈蔷又是个不爱做轿子的,这轿子竟是白白在沈家放了一个多月没人乘坐,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晴雨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宋云棠心想要去的西市就隔了不远的距离,想到沈砚特意给她置办的轿子,她毫不犹豫道:“就坐轿子。”
随后让晴雨给她换了双软底的浅粉色的绣鞋,可是在晴雨给她穿上的时候,她蓦地想起那天去接沈砚回来时,在马车上的场景。
那双滚烫的手掌似乎恋恋不舍地摩挲揉弄自己的脚掌,潮湿的热气在狭小的车厢内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他那动作弄得她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一般,让人忍不住战栗,明明有些痒,但是又不敢出声制止,就怕他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
忍了忍,想着反正他们是夫妻,她给他占一会儿便宜也不是什么大事,到底没有出生制止,哪知道这人竟是磨蹭了这么久才替她穿好鞋袜。
宋云棠想起他每次替自己穿鞋的场景,他好像对自己的双足爱不释手?
换做是旁人,她定会踹对方一脚,指着对方的鼻子恶狠狠地骂上一句臭流氓,可是对着沈砚那张脸,她却怎么也骂不出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美色误人,这样一想她的心跳又突突地加快了。
“姑娘可是觉得热了?”晴雨刚替她穿好鞋,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姑娘双颊绯红,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不动,她以为是天气变热的缘故,故此问她。
她听到晴雨的声音这才回神,心道这也太丢人,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去想到那天的事情,拿起一旁放在桌面上的团扇欲盖弥彰地扇了扇风:“今天确实是有些热,咱们早去早回吧,再晚点也许会更热。”
说罢起身出了门前往前院。
直到坐在轿子里,她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
这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坐在里面竟是没有感觉到一点闷热,身下坐的垫子也很软,一点也不硌人,和她从前在宋府坐的那顶轿子相差无几。
最重要的是,李管家雇的这几个轿夫,抬起轿子来四平八稳,完全感受不到一点颠簸,舒服得她都快要在里面睡着了。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轿子在一间铺子前停了下来,晴雨和沁雪掀开帘子,伸手扶着她从轿中出来。
眼前是一家糖点铺子,宋云棠下了轿子之后直接往里面走去,等买了几样自己想吃的糖点,她突然问店小二:“这里可有不那么甜的糖点?”
店小二见来人是位衣着富贵的夫人,忙道:“有的,这个蛋黄酥正是咸口的,夫人可以买了试一试,保准你吃了满意。”
既然店小二都这样说了,宋云棠便买了好几个,想着沈砚吃了不喜欢的话,她就自己和沁雪晴雨等人分了。
把要买的糖点都买了,她就让轿夫带着她去沿街寻找有没有卖小猫的小贩,才走了一条街,在转角的一个巷口处,正好看见一个老妪正坐在阴凉处,她的前面放了一只竹篾编的笼子。
笼子里正关着三只狸奴,此时正在细声细气地喵喵叫着。
眼见着快到正午时分,这老妪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宋云棠让轿夫停了下来,她走到老妪身边,用眼神示意沁雪,沁雪意会,忙上前问:“老人家,这小狸奴怎么卖?”
老妪等了一上午终于见来了个买家,手上收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从笼子里抓出一只黄色花纹的狸奴拎着它的后脖子送到沁雪跟前:“这小猫儿用不了姑娘几个钱,姑娘给几个铜板就是了。”
宋云棠站在沁雪身后,她往那笼子里看了一眼,发现另外两只是通体黑色,她觉得黑色要是放在晚上很容易就找不着了,要是被黑灯瞎火的不小心踩到那还得了。
而老妪手上的这只黄色花纹的狸奴正好看着自己,还对着她讨好地叫了几声,一时她心软,对着沁雪道:“就这只吧。”
沁雪很快就从荷包里掏出了几块铜板给了老妪,然后从她的手中接过叫得正欢的狸奴。
“回去后给它洗个澡。”
宋云棠虽然觉得这狸奴可爱,可是凑近的时候还能从它的身上问道一点腥味,想来是身上很脏。
她连靠近一点都不愿意,脸上带了嫌弃。
回到院子后她先让沁雪把狸奴关了起来,然后又让沁雪去换了身衣裳才准进房中伺候她用午饭。
过几日是霍府霍小将军成亲的日子,她还未想好要送什么礼物。
这一次她并不打算去了,上次谢豫成亲她就知道没什么意思,这一回是更加不熟悉的霍府,她更加不愿意去。
就算柳念霜把她当成了朋友,她也不太想去,而且那天郎君还要上值,根本没有空陪她去,要她一个人去的话她还有些惴惴的。
如果能说动婆母去的话,那她就不用去了。
正好把狸奴送给婆母提一下,说不定婆母一高兴,就答应出门了。
她这个算盘打得很好,等午睡醒来临近傍晚,就让沁雪把小狸奴从一间堆杂物的屋中放了出来。
小狸奴见了宋云棠就往她这边走来,知道了它的意图,她立刻就要往沁雪的身后躲去,谁知道还是晚了,那猫儿直接扑到了她的脚下,绕着她的脚喵喵叫。
此时晴雨正好端了一个装了温水的木盆来。
宋云棠蹲下身子,抬手很是嫌弃地捏住了狸奴的后脖颈,小猫的四肢一离地,顿时老实了下来。
拎着狸奴走到廊下的木盆旁,她弯下腰把它扔进了水里,吩咐晴雨:“按住它,别让它跑了,拿了澡豆给它洗干净,还有水凉了就给它换新的温水。”
说着她蹲在一旁,看着晴雨和云鹊手忙脚乱地给它洗澡。
许是这狸奴第一次洗澡,它即使被晴雨二人温柔地按在温热的水里,洗了到第二遍的死后嘴里仍旧发出凄厉地叫喊声,就好像是要把它怎么着一样。
宋云棠凑上前看它因为沾了水而缩小了一圈的身体,一时间忍俊不禁:“原来是这么瘦,方才还是干的时候看着挺胖的。”
这小狸奴趁着她说话的空隙,从云鹊的手中钻了出来,很快就挣扎着爬出了木盆,它走到宋云棠跟前,然后猛地一甩水,接着往她的裙边上蹭,很快她的裙角就湿了一大块。
瞬间她的身上沾满了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她气得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颈,捏着它和自己对视,面上故作凶狠威胁道:“小东西,你竟敢往你主子身上甩一身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了,让你变成流浪小猫!”
回她的只有喵的一声。
“岁岁,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宋云棠身子一僵,她不知道今天沈砚下值这样早,还想着等他回来再寻个机会告诉他,要送一只听话的狸奴给婆母解闷儿。
眼下这狸奴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
她站起来,拎着手中湿漉漉的狸奴一道转身,她的脸上头发上还残留着方才被溅到的水珠,水珠还顺着脸颊往下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见沈砚微微蹙眉往她这边走来,索性委屈巴巴地控诉道:“郎君,它太可恶了,我好心给它洗澡,反而被它弄成了这样。”
少女手中拎着知道自己犯了错正装乖巧的狸奴,一双琉璃般的眼瞳里透着无助,看起来可怜可爱。
第 49 章
宋云棠本来心里还很委屈, 见走上前来的沈砚眼中带了笑意,觉得对方在笑自己,于是恼了, 鼓起雪腮愤愤道:“郎君觉得很好笑吗?”
说着她拎着仍旧是湿漉漉的小狸奴突然蹲下,沈砚以为她怎么了, 忙收起了眼中的笑意, 上前半蹲, 垂眸正要打量她的脸色。
就在这时候, 宋云棠放下了手中的狸奴, 然后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地指挥它道:“甩吧。”
那狸奴就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 颤颤巍巍走到沈砚的跟前,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甩了甩身体,身上的水很快就溅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回轮到宋云棠幸灾乐祸了, 她将眼睛完成月牙,故意惊讶道:“郎君,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这时候沈砚才知道她方才为何要故意蹲下, 就是拿准了他会担心她。
他看着自己衣袍上被溅湿的好几处,这是他下值回来后刚换上的,如今又要重新换一身,他心里生出无奈。
她还真是会折腾人。
不过是见她拎着狸奴的样子觉得可爱,并未有嘲笑她的意思, 她就这般捉弄自己。
眼下俩人都被狸奴的身上的水溅到了,只不过宋云棠身上被溅到的水比沈砚的多, 幸而是夏天, 天气还是热的,不然换做是别的时候, 早就被沁雪拉着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沈砚怕她身上穿着湿了的衣裳会着凉,便走到她身前要带她进屋中换了外衣。
宋云棠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郎君身上的水是它做的,就算要教训人也是教训它。”
她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可如果不是他笑自己,她也不会想到这样的馊主意,如今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身上湿了几处,看着倒是和她一样狼狈。
可却也没折损他的一点美貌。
目光落到他脸上,正好看见有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
让她不禁想起净室那晚,他那结实的背部上挂了水珠,一路沿着脊背滑到了腰际以下。
在想这些的时候,沈砚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他见她脸颊上突然红了一片,低声问她:“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宋云棠骤然清醒,她下意识要往后退去,哪知道放置着方才给狸奴洗澡的木盆,她的脚踩到木盆的边缘,眼看着就要踩到木盆。
这时候沈砚眼疾手快地把她往身前一拉,这才避免了木盆被踩倒。
她双手抓着沈砚结实的小臂,仰头去看他,后怕地和他道谢。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沈砚眸色一暗,松开了扶着她手肘的手,“进去拿帕子擦擦身上的水。”
说罢他绕过宋云棠自己先进去了。
湿掉的外衣确实不适合继续穿在身上,她转头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个丫鬟,发现她们正在逮满院乱跑的狸奴,可这狸奴太会钻了,云鹊和另一个小丫鬟硬是抓不住它,无奈之下沁雪和晴雨也加入了行列。
院中充满了丫鬟们的笑骂声。
她转身看向房门,在内心挣扎可一下,最后认命地跟着沈砚进去了。
算了,不用她们伺候了,她自己拿了帕子随便擦一擦吧,反正用过晚饭之后还要沐浴的。
进了里面,她绕过过了屏风,却发现沈砚脱了外袍,上半身没穿衣服,他从旁边的凳子上拿了一件里衣正要穿上,发现身后有人,他回头,就看见一双慌乱地眼神。
许是觉得二人是夫妻,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一边系里衣一边温声指挥她道:“岁岁,劳烦帮我将架子上的外袍拿来。”
挂了外袍的架子正巧就在她身边,她啊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扯下他要穿的月白外袍,这才抱着那外袍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跟前,红着一张脸远远地伸长手把衣裳递给他:“给。”
这距离隔着老远,她努力伸长了手,就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一般,只要靠近他就会被他吃掉。
她这样,反而让他更想要“吃掉”她,沈砚深邃的眸子沉默地看着她,喉结滚了滚。
屏风隔出来的空间并不大,诡异的沉静让宋云棠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她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伸出去的手因为呼吸不稳而微微颤抖。
她的双颊染上了绯红色,比傍晚火烧的云霞还要艳丽。
这副模样落在沈砚眼中,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她,这样想着他便也没有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外袍,他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到了她的跟前,他低头倾身靠近对方,清润的嗓音带了一点低哑,带着魅惑:“劳烦替我穿上,好吗?”
他只着了一件里衣,俩人之间只隔了一尺不到的距离,宋云棠的眼睛正好看到他的胸膛,隔着轻薄的中衣,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
咽了咽口水,她抬眸就看到那张近在迟尺的脸,与平日里不同,现在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似乎带着致命的诱惑,那双像是蕴藏了漫天星子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她那微微错愕的脸。
“岁岁。可以吗。”
身前的男人好似对她有着极大的耐心,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她拆吞入腹,可到底怕吓到她,只好用低沉的嗓音又轻声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的小字在他的舌尖滚过,响在耳边,听得她的心尖一颤。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自己穿衣,如今郎君却让她给他穿外袍,她能拒绝吗?
可是平日里郎君也替她做了许多的事情,他的这个要求,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那她就帮他一回?
在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劝了自己好一会儿,最后她才勉强愿意帮对方。
“我从未伺候人穿戴过衣裳,”她小声开口,抖开那件都快有她高的外袍,娇娇的声音细如蚊蝇:“要是做得不好,郎君不能笑我。”
说完就听见耳旁一声浅笑:“无妨,不会的我教你。”
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她不再说话,绕到他的身后,对方也非常配合她,抬手穿进了袖子里。
等给他穿好外袍,她心里松了口气,正要离开,谁知道对方并没有到此结束,突然听见他低声道:“还有腰封。”
认命地拿起一旁的腰封,她双手穿过他的腰侧,此时只差一点,他们的身体就紧密贴合在一起,她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温香软玉在怀,只差一点就能将她圈进怀中,沈砚哑然,只能克制着,什么也做不了。
而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磨人,她的每一个动作对他来说都带着极致的撩拨,一寸一寸地想要瓦解他尚存不多的理智。
沈砚心道自己还真是自找苦吃,突然后悔让她替自己穿外袍。
宋云棠在给他系腰封的时候,触碰到他腰侧紧实的肉,感觉他的腰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变得紧绷,鬼使神差的,她偷偷伸手戳了一下。
接着头顶蓦地传来稍重的呼吸声,带有薄茧的大掌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男人的声音沙哑,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岁岁,不要乱动。”
宋云棠身体一僵,保持着半抱着他的动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窝在他的怀中。
也许是因为隔得很近,她好像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不习惯他的气息,她往后仰头,却撞进他那双晦涩的眸子中。
手还被他紧紧抓着,她被抓着的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想要收回另一只绕到他腰后的手,却发现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他的衣衫。
忙松开了那只手,她有些磕巴道:“腰封系好了,郎君刚换了干净的衣衫,我身上还的衣裳还是湿的,郎君离我远些,免得又被弄脏了。”
她说完就等着对方松开自己的手,良久,耳边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按住自己的那只大掌骤然收了回去,身前的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就好像是期望落空,可到底是什么期望,她又不知道。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又不见了,她想着身上脸上还有是湿的,转身忙从另一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抬手就要往脸上和头上擦去。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帕子的一角,很快就把帕子从她的手中抽了去:“我来。”
宋云棠习惯被人伺候,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坐在了沈砚方才放衣衫的凳子上,然后乖巧地仰起头,任由对方擦着她的脸。
沈砚轻柔地擦拭干净她的脸,而后又替她散下一头的青丝,换了块帕子细心地绞着她的头发。
许是对方的动作太过温柔,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头发被擦干,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她就看见沈砚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浅粉色的外衫走来。
她忙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接那衣衫,哪知道对方并不给她,道:“我替你换上。”
这这怎么可以,她好歹是个女子,脸皮比较薄,要她当着他的面脱下外衣,再如何也做不到。
她脸上倏地红了,忙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衣衫,“不用劳烦郎君,厨房那边想来已经送来饭菜了,郎君先出去等着吧!”
然后她推着沈砚走出了屏风,自己一溜烟钻进了屏风后面。
听到屏风后传来的轻笑,她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颊。
等心跳平复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
第 50 章
在霍凌和柳念霜成亲前几天, 霍家的将军夫人上门拜访卫氏。
霍家上下几口人前几年一直跟着霍将军在漠北边塞生活,今年边关彻底安定下来之后才奉命举家搬回了京中。
霍夫人和卫氏一向有交情,因着霍夫人身体不好, 年初搬回来的时候,因为舟车劳顿导致身上的病反反复复, 在京中静养了几个月, 到了六月的时候才将将养得好了一些。
她病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携了女儿亲自上门, 顺便跟卫氏讨教一下自家儿子成亲那天要做些什么。
毕竟沈家长子几个月前已经成亲了, 卫氏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带着操办的, 肯定是有经验。
宋云棠不知道今天卫氏的院中来了客人,一大早用过早饭后, 就抱着特意剪了指甲的小狸奴往卫氏的院子那边走去。
只是走到中途, 路过花园的的时候,却看见沈蔷与一位看起来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亭子中。
那少女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衣, 头发只是用一根红色的发绳简单得束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 是让人一眼就喜欢的长相。
此时她们二人正在说笑,并没有发现从这边路过的宋云棠。
“霍姐姐,漠北那边是什么样的景色,你再和我说说。”
沈蔷见了霍宁,一直缠着她给自己将漠北那边的事情, 从前霍家还没有去漠北的时候,她经常偷偷去将军府找霍宁玩。
霍宁就会带着去上树掏鸟窝, 还会去小溪边抓鱼玩, 虽然每次被霍将军发现后,霍宁都会被他爹拿着棍子追得满街跑, 可过了几天之后又带着她到处鬼混。
后来父亲和祖父去世,霍家人也跟着去了漠北,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找霍宁,如今她回来了,俩人终于又有了机会叙旧。
霍宁吊儿郎当地歪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夸张得说着在漠北的所见所闻。
而沈蔷则坐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话的中途,霍宁眼睛无意间往宋云棠站立的方向撇了一眼,见到她之后声音止住了。
她不记得沈家还有一位长得这样貌美的妹妹,那模样生得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见对方往这边看来,她立刻收起了自己翘起的二郎腿,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沈蔷这时候也发现了宋云棠,她忙笑着打招呼:“嫂子。”
原本不想打扰他们二人的宋云棠,见已经被她们发现了,只好抱着狸奴往他们这边走来。
她看了一眼霍宁,出于礼貌,便问沈蔷:“这位是?”
未等沈蔷介绍,霍宁自己先站了起来,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我叫霍宁,妹妹叫什么,沈伯母只有沈妹妹一个女儿,你是哪家的妹妹?”
见了宋云棠,霍宁早就把什么漠北风光都抛到了脑后,根本没有听见沈蔷喊出口的那声嫂子,直接走到她面前热切地搭起了话。
她本就生得比平常女子高一些,此时站在宋云棠面前,显得对方更加娇小。
没想到她这样热情,宋云棠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摸了摸有些被吓到的狸奴,娇声回她:“霍姐姐,我是宋府四姑娘,现在是沈家的少夫人。”
霍宁道:“原来是宋妹妹,等等,你说什么,沈家的少夫人?”
沈蔷这才走到宋云棠的身边,没理一脸失望的霍宁,她伸手摸了摸宋云棠怀中抱着的狸奴的头,问:“嫂子,这只狸奴是从哪来的,我们家中好像没有人养猫儿。”
狸奴被沈蔷摸得很舒服,发出呼噜的声响,见霍宁朝着它伸手,它立刻又往宋云棠怀中缩了缩。
霍宁虽然听见眼前的漂亮妹妹嫁给了沈砚,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想到沈砚的长相,配这位倒也勉强可以,索性又重新挂上了笑脸。
可心里仍旧觉得真是便宜了沈砚。
宋云棠不知道霍宁心中所想,她回沈蔷:“这狸奴是我前几日从集市上花了几个铜板买的,看着倒是乖巧,我想着母亲整日里一个人呆在院中,想来会无聊,所以想要把它送给母亲解闷儿。”
多么体贴的妹妹啊,霍宁自己没有妹妹,她一直都想要妹妹,如今见了宋云棠,觉得对方简直是自己的梦中情妹。
她呲着牙笑道:“宋妹妹真是体贴,还能想到这些,沈家兄长能娶到宋妹妹还真是他的福气。”
宋云棠一向喜欢被人夸,如今被霍宁这样一夸,她也深以为然,觉得沈砚娶了她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于是她微抬下巴,同意霍宁的话:“霍姐姐说得对,郎君娶到我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谦虚,不过霍宁并不在意,反而觉得她的反应比那些弯弯绕绕的人好多了。
想起自己还和别人约了要去城南郊外的那片树林骑马打猎,她舍不得这么快就与沈蔷和宋云棠分开,便提议道:“今日天气好,城南那边有一处林子,听说有好些兔子,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边骑马玩儿?”
宋云棠立刻拒绝:“你和小妹去吧,我还要把狸奴送去母亲那。”
沈蔷见宋云棠整日闷在自己的院中很少出门,想着今日的天气好,不如拉着她一道去。
“母亲正在和霍夫人说话,嫂子这会儿去怕是会打扰她们,不如等明日再去母亲那儿。”
这话倒是提醒了宋云棠,如果母亲院子里有人在的话,她这个时候确实不太合适,要不明天再去吧。
而且她方才听霍宁说,那树林里有兔子,要不她也去吧?
沈蔷看出她想去,便道:“听兄长说嫂子还不会骑马,霍姐姐马术很好,不如霍姐姐顺道教嫂子骑马好了。”
霍宁也是一副期待的样子:“去吧去吧,到时候我要是捉到了兔子就送一只给你!”
对于学骑马这一事宋云棠不太热衷,但是听到霍宁说捉了兔子要送自己,她立刻就点了头。
她已经想好了今晚的菜:□□。
沈蔷是会骑马的,于是她和霍宁一道骑马,到了树林那边,盗到了那里之后她发现已经有几个少年等在了那里。
他们见了霍宁就围了上去,宋云棠发现这几位少年都是京中武将的后代,怪不得和霍宁这样熟络。
晋朝文臣与武将一向是不合,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少爷姑娘,也是合不来,沈家和霍家倒是例外。
沈蔷似乎和他们也认识,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宋云棠不爱凑热闹,便挑了一棵树荫较大的地方,让跟着来的沁雪在地上铺了一块干净的布,自己坐了上去。
她承认自己跟着来是为了白嫖霍宁的兔子,虽然不知道霍宁能不能捉到。
这片树林果真和霍宁所说,呆在里面很是凉快,她坐下之后就没有要起来的打算,就连霍宁说要教她骑马也委婉拒绝,假装自己被晒得头晕。
霍宁见她坐在荫凉处,面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不过倒也没有勉强她。
很快她就带着沈蔷几个人进了林中。
宋云棠坐在树下有些无聊,便拿出了那本顺手带上的长短经,她靠在树干边上,翻开了第十页。
猜到沈砚要复仇之后,她就很认真的研读这本书,说不定还能以后还真能用得上,虽然仍旧有很多处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她都一一记了下来,想着等沈砚得空的时候就去问他。
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突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动静,于是放下书往那边看去,见那草丛又动了一下。
她的心砰砰直跳,莫非是兔子?
让晴雨收好那书在原地等自己,她悄悄往发出动静的草丛那边走去,到了草丛边上的时候,她一只手扒开一边,正好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背对着她吃草。
可是她的手上没有什么工具可以捕捉兔子,难道要她徒手捉吗?
就在纠结的时候,那只兔子感知到了危险正在靠近,停下了嘴里的动作,脚下一蹬跳出一丈远。
宋云棠慢了半拍的动作,但很快又跟了上去,只是她哪里跑得过那只兔子,小跑了十几丈远的时候就累得微微喘气,额上还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珠,她拿出帕子轻拭了一下,复又继续跟了上去。
而那只兔子好像在戏弄她一般,每次她一停下来,它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看着几丈远的兔子,发了狠要捉住它,深吸了几口气,提着裙子又往它那边小跑过去。
然而就在她快到追上那兔子的时候,一只箭矢擦着从她的身后擦着她的肩咻地一下而过,正中那只兔子的腿。
将它钉在了地上。
宋云棠被吓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一手捂着胸口呆愣在原地,半晌之后在心里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那箭矢再偏一点就射中她的左肩了。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拍了几下胸口,转头瞪向骑在马背上的人。
可当她看清楚马背上的人时却是一愣,谢豫怎么在这里?
此时谢豫也没想到宋云棠会在这里,他坐在马背上,看见被射中的兔子离她不到一丈远的距离,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那一箭如果再偏一点,或许就会伤到她。
握着弓箭的力度不禁握紧,不等他说话,远处传来一道娇滴滴地女声:“表哥,那只兔子射中了吗?”
又是熟悉的声音,宋云棠面色一沉。
看来今天不宜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