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buff“给你加了个幸运buff。……

    燕行被押解出去时人群先是蓦地安静,而后从低到高,嘈杂的声音逐渐响起,到最后,百姓们的声音大得几乎已经要将整个行王府都震塌。

    若不是官兵将人群死死围住,只怕燕行甚至还没走到马车旁边就已经被人潮彻底淹没了。

    沈长宁和陆景行站在门后看着这场景,目光中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他应该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等会上到大殿,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沈长宁眯了眯眼睛,冷笑道。

    拐卖女性,逼良为娼,这件事情虽然在沈长宁的步步设计下已经闹大到如今的地步,但想要借这件事就将行王的势力连根拔出却还远远不够。

    他们真正的后手是燕行效仿先帝时期,借助女子笼络大臣的事情。

    “嗯,他的人这几日一直在找那群女子,想来是已经发现不对了。”

    陆景行点点头,面上表情疏淡,看不出喜怒。

    或许是当日所有的关注点都在沈长宁和陆景行身上,以至于他们下意识忽略了如意的存在,从而酿成了疏漏,又或许是像燕行这样习惯了高高在上,视旁人的性命如草芥的人是绝不可能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真的会有人在自己都身陷囹圄时,仍旧异想天开地要拯救那些被困在这府上的,和他们分明无亲无故的姑娘。

    而且更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真的一次将人全部带走了,以至于金钊放火将后院那几栋房子烧的一干二净后,燕行他们也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一同葬生火海了。

    直到事后问责,那几个被金钊打晕的侍卫说起当日的情况,发现彼此之间都有相同的际遇,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若是失火,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若是纵火,那人没必要将他们打晕,于是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这场火本就是冲着关着那宅院中的人来的。

    “他们知道是我们将人救走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人,没有证据而已。”

    毕竟和行王手下的人不同,陆景行的手下,没有吃干饭的。悄无声息地杀掉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遑论要将谁藏起来。

    “她们人呢?还在你那别院?”

    听他这么说,沈长宁不由得有些好奇。

    陆景行弯唇,冲她笑了一下。

    “你猜猜看。”

    沈长宁看着他,片刻后又想起男人当时说要进宫的事情,瞬间了然了。

    “你把她们带到宫里去了?”

    她笑看着男人点头,眼底瞬间漫上止不住的笑意。

    她想这人真是焉坏,直接把人甩给了燕文帝,只怕燕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上面去吧,最终还是只能在她和陆景行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燕行被带进宫以后呢?你会审问他吗?”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摇了摇头。

    他看着少女,神色蓦地温和下来。

    “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一切,那便不再需要任何人审问,他到时候只需要一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他呈上证据的人。”

    沈长宁没说话,只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也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在柱子投射下来的阴影中交汇,片刻后,陆景行抬手,将少女轻轻抱进怀中。

    “行王那日见过我和你,到时候一定会以此为依据生事,所以将他狠狠踩下去的这个人不能是我,只能是你。”

    陆景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而且我有自己的考量,你届时一切都不用管,只需将我和行王打成一派,要求陛下还你大理寺前受罚一事一个公道就可以了。”

    沈长宁很清楚陆景行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恰恰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会心中郁闷。

    她把脑袋埋在陆景行怀里,过了片刻后空气中响起他瓮声瓮气的声音。

    “我讨厌这种利用你的感觉。”

    少女低声抱怨,声音中难得显出些许委屈。陆景行闻言失笑,目光却更加柔和。

    “没关系,阿离。”

    他低头,轻轻吻在少女的发顶,低声道:“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要利用我也可以,我甘愿做你的垫脚石。”

    沈长宁听着,眼睛也变得有些湿润。

    陆景行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常将这一类好听的话挂在嘴边,但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好。”

    她点点头,向他认真保证:“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当然,我完全相信。”

    陆景行煞有介事地应下,而后摸了摸怀中人小巧精致的耳垂,温声道:“除了你的那些证人,我还另外为你准备了一个帮手。”

    “又有帮手?”

    想起李儒,沈长宁闷声开口。

    听着她的话,陆景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这个语气,难道那日的帮手不好用吗?”

    想到若不是李儒机灵,虽然那是一封只写了一个开头的信,但他却故意含糊其辞,只提示她行王,从而向她抛出暗示,示意她自己边编纂,只怕她那场戏早已经漏了马脚。

    沈长宁于是点点头,承认道:“李大人是个聪明人。”

    “那就好。”

    陆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这次我也找了他。”

    “……”

    看着面前侧开头闷笑的人,沈长宁愤恨地磨了磨牙。

    “陆景行,你真无聊!”

    男人大笑着紧紧抱住了她,“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在府上搜出了重要的证物,所以连同王福在内,府上的其余人也都被一并被带走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王府平日里精心养护的花园被脚步毫不留情地踩踏,很快便变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而人来人往,众人皆表情惶恐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既没有人怜惜脚下价值千金的珍品牡丹,也没有人注意到长廊某个柱子后,不久前还颇有仇怨的两人此刻正亲密无间地紧紧抱在一起。

    两人抱了一会后,沈长宁仰头看着陆景行。

    “你真要以身犯险,借此来引出那个人?非得这样吗?”

    陆景行点头,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阿离,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若非有十万分的把握,他是绝不可能出手的,而我要做的,就是给他这十万分的把握。”

    沈长宁理解,但她还是无法避免内心隐隐约约的恐惧以及不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从前不爱陆景行时,见过她身受重伤的样子只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害怕遇到拿捏他,后来爱上了陆景行后便心疼他身上的那些狰狞伤口,宁愿将百宝箱的额度尽数挥霍,也要为对方换上好的伤药。

    而如今……男人将要以身犯险,再次面对那曾差一点将他杀了的幕后凶手,沈长宁无论如何安慰自己,也还是觉得恐怖万分。

    因为只有她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景行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没有009  ,没有她,那么重的伤势,陆景行早就死了,也就是说,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她,那陆景行其实早就已经死在了河边的那片草地上。

    可现在他将要再次犯险,身边却没有了她。

    那如果这一次他遇到危险呢?该怎么办,又有谁能救他?

    沈长宁内心忧愁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到办法,脑袋里却突然响起一个久违的无机质电子音。

    那声音仍旧没有情绪,却恍如黑暗中,在茫茫大海上亮起的一盏明灯,瞬间为沈长宁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宿主,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伟大的锦鲤大人!”

    “对哦!”

    沈长宁蓦地想起自己完成任务后系统给她的那个奖励。

    【锦鲤附体卡,此卡可在随机情况下对任意人员使用,三个时辰内给予使用者锦鲤buff】

    她眯了眯眼睛,问009:“这卡需要两个人真正见面吗?”

    “不需要,宿主。”

    009回答道:“我最近刚好更新了系统,目前已经开通卡牌线上使用功能。”

    “哼。”

    沈长宁哼笑一声:“不错嘛,变智能了。”

    009:“……”

    明明是被夸了,却又再次感觉自己膝盖中箭的009悲愤不已地在心里怒骂沈长宁三十秒。

    “可我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给他用啊?万一那时候我睡着了呢?”

    沈长宁皱了皱眉,还是有些担心。

    “请宿主放心。”

    009说道:“我们的卡牌buff支持预加载,您可以先选中使用者,然后卡牌会在使用者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时自动生效,保护buff叠加者。”

    这真是很贴心了。

    沈长宁虽然平日里老说009的坏话,但其实还是非常信赖009的,听它这么说了,便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那我怎么使用这个卡牌?”

    “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沈长宁的错觉,她觉得009的语气好像突然变得非常得意:“请宿主向使用者说出以下台词,激活卡牌。”

    【啊,锦鲤大人,请觉醒你的力量吧!】

    【闪耀吧,幸运之鳞!】

    【爆发吧,奇迹之光!】

    【锦鲤大人在上,被命运选中的我在这里向您虔诚祈祷!】

    【请将幸运buff,降临于×××身上!】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酷!”

    009的语气有些激动,无机质的电子音也跟着在沈长宁耳边扭来扭去的。

    “……”

    沈长宁至少沉默了三分钟没回应它。

    不是,到底在燃什么啊!!!

    还有,为什么最后竟然还有×××啊?你以为你在宣誓吗!!!

    她已经无力吐槽这所谓普法系统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一下的中二之魂,只好麻木着在心里

    默念完,然后踮起脚亲了一下陆景行。

    一瞬后,男人额间一个金色的锦鲤印记浅浅浮现。

    “怎么了?”

    陆景行不明所以,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没什么。”

    沈长宁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给你加了个幸运buff。”

    第102章 登殿还好她吃了009给的那颗药!……

    陆景行押解着燕行进了宫,沈长宁则必须奉诏才能入宫,因此在两人走后,她又等了许久,直到内官带着燕文帝的口谕来了,沈长宁才终于跟着进了宫。

    上辈子作为沈离活着的时候她也不是不知道从前世界里的皇宫是什么样子。

    电视剧里见过,也去旅游参观过,但即便震撼诸多,也仅仅只是感慨于建筑的巍峨以及古代人的智慧超群而已。

    直到她一朝身死亲临这个朝代,站在茫茫历史长河中,终于不再以参与者的目光去看,才真正第一次对所谓‘天子之所,恢弘磅礴’有了具体的实感。

    穿着宫人服饰的内官走在前面引路,沈长宁便低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余光不小心瞥见道路两旁站着的那些身穿甲胄的皇宫禁卫的身影,她的目光只匆匆从他们锋锐的铠甲边缘上一掠而过,便又很快规矩地收了回来。

    “怎么办,009,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腿软。”

    沈长宁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和009开玩笑。

    009毕竟不是个人,虽然已经足够智能,但仍旧无法识别话语到底是不是玩笑,一听,立马急了。

    刚当上讼师就立马腥风血雨地搅和进了好几场大案子,这可是009带过的历任宿主里目前最有希望能解锁隐藏成就,让它拿到最高档奖金的一位了,可不能在这样重要的时候掉链子!!

    而且天子面前失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真往大了说,那可是得杀头的!

    于是下一秒,它几乎是毫无预兆地便在沈长宁耳边咆哮起来。

    “宿主,你打起精神啊,宿主!面见皇帝,多大的荣誉!再说了你个重生再就业的现代人,为什么要腿软啊啊啊啊犯罪的人又不是你!”

    沈长宁被它突如其来的咆哮惊得吓了一跳,一时间面上神色蓦地扭曲,几乎是费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努力稳住脚下的步伐。

    “我知道了!我和你开玩笑的!”

    镇定下来后她连忙开口安抚009。

    结果不但没成功说服,反而得到了它一连串真的吗的质疑,沈长宁这下彻底老实了。

    “真的。”

    她叹口气,昧着良心安慰009。

    “你也不想想,我一个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腿软呢?什么皇帝,陛下的,也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

    她信誓旦旦,009却仍旧半信半疑,心中的担忧仍未完全褪去。

    于是等到沈长宁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走到大殿门口,它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支配了账户里的一点点奖金,给沈长宁做了个弊。

    于是下一秒,沈长宁微蜷着的手心里突然多了一颗圆不溜秋的东西。

    她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手笔。

    “这是什么?”

    沈长宁问009。

    然后她便听见这个普法系统很诡异地在她的耳边哼了一声,继而用一种说不清楚到底是骄傲还是得意的语气说道:“静心丸,花费了我非~常多的奖金特意给你兑的。”

    好吧,其实也没有非~常多。

    沈长宁听着,心里微妙了一瞬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这个和太太静心口服液莫名相似的名字还是惊讶009一个系统居然也有奖金,能花出去吗?买啥呀?给自己买个身体霍霍?

    她正要开小差回复它,便见内官突然转过头来。

    沈长宁心下一惊,连忙收紧手掌握住那颗药,然后神色认真地看向对方。

    那内官年纪颇大,看上去神色和蔼,笑着对沈长宁点点头,示意她先在这里等着,然后便转身先进去了殿内。

    沈长宁趁他转身,连忙抬手将那药丸一口吞了。

    这才终于有闲情逸致同009开玩笑。

    “真的假的,这药花了你很多奖金?”

    沈长宁笑道:“你一般能发多少奖金啊?你不是ai吗?ai没人权。”

    009非常有选择性地掠过让它心虚的第一个问题以及涉及个人隐私的第二个问题,径直跳到了第三个问题。

    它在沈长宁耳边震怒:“谁?谁说我是ai了?你居然管我们时空管理局的员工叫ai?简直是匪夷所思,不敢置信,胡说八道!”

    “时空管理局?所以你们是外星人?”

    沈长宁想,听到了个新词。

    “才不是。”

    009得意地轻哼:“严格意义上说我们并不是人,而是诞生于各种条理之下的规则,我们在各个时空之间穿梭,挑选合适的宿主,纠正无序的规则,修正错误的规则。”

    “而我,就是诞生于法律条理下的普法系统,你就是被我挑中的宿主。而这个朝代贪官污吏横行,”

    “哦,是么。”

    没有错过009声音中的得意,沈长宁忍不住逗它:“那这样一听好像我也还挺优秀的?”

    这时候没法反驳,009昧着良心拍沈长宁马屁:“是呀是呀!宿主,你很优秀,很厉害,不然我不会在茫茫人海中一下挑中你,你就是传说中的统选之子!”

    “所以你奖金到底多少?”

    刚刚还欢快不已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紧急刹车,009扭曲得电子音都变诡异了才终于努力守住个人隐私。

    “宿主!”

    听着009的恼羞成怒后的咆哮,耍人成功的沈长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好了,

    不和你闹了。”

    她看着前方逐渐向自己走来的内官,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冰冷。

    “你很优秀的宿主要去给你挣奖金了。”

    下一秒,殿内响起声响,可以拖长的声音从口中发出,落到了所有人耳中。

    “宣,沈长宁进殿~”

    沈长宁拂了拂裙子,轻吐出一口气,随即迈步,神色平静地往那幽深恢弘的宫殿内走去。

    这一次,她的身边不再有陆景行,沈长宁心知肚明,这一次,她要去打的,是一场完全只能依靠自己的单独的仗。

    她一步步往里走,长裙扫在鞋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看见宫殿内有很多人,那些人都穿着颜色不一的朝服,带着黑色鸦翅纱帽,高矮胖瘦,各不一样,却都在此刻向沈长宁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沈长宁不知道这殿内有多少人,但她知道,在这座代表着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殿内,从服侍的内官到上朝的大臣,若干人中都只有她一个女子。

    群体的失权,从古至今,从来如此。

    她垂眼,走到最前面,然后记着陆景行教她的记忆,缓缓屈膝,俯身,深深叩首。

    “臣沈长宁,拜见陛下。”

    燕文帝挥挥手,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平身。”

    沈长宁再次叩首。

    “谢陛下。”

    她起身,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燕文帝开口,主动向她抛出话头。

    “沈长宁,江南今年新推举的民荐讼师,对吗?”

    燕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殿下站着的女子。

    “回陛下,确实如此。”

    “那你很有本事嘛,朕听说覆灭何清平一案中,你当街拦住陆卿的马车,舍命举证,立了大功?”

    “臣不敢居功,臣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这么说,你与陆卿早就相识?”

    沈长宁听着,一瞬间错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这位皇帝陛下的语气不像是质询,更像是……八卦?

    她眨眨眼,甩掉这种错觉,认真道:“确实如此,陛下,臣与陆大人在江南曾有过几面的交情。”

    燕文帝眼睛一亮,还想再问几句,却突然感受到另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隔着冠冕垂下的十二旒偷瞥,果然看见陆景行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

    知道他脾气的燕文帝心虚一瞬,最终还是老实了。

    他轻咳了咳,终于不再将时间浪费在八卦这引得好友动了凡心的姑娘,而将话题引入正道。

    “今日宣你入殿,可知所为何事?”

    沈长宁俯身:“回陛下,臣知晓。”

    “那便好。”

    燕文帝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再开口,声音便也跟着变得冰冷。

    “宣行王。”

    “宣行王~”

    内官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

    随着内官的宣召声落下,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沈长宁微微侧身,目光投向殿门方向,只见一名身着华贵蟒袍的男子缓步走入殿内。

    他面容虽然俊朗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阴鸷之气,正是燕行。

    燕行被人押解着走到殿中央,屈膝跪地,“臣弟参见陛下。”

    燕文帝坐在高位,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燕行,你可知罪?”

    燕行抬起头,目光与燕文帝对视,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陛下可是说那些女子?”

    他竟然主动提起了!

    殿内众人霎时间一阵哗然,就连燕文帝都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而一旁,陆景行和沈长宁则是意识到什么,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大殿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男人浑不在意的笑语。

    “陛下后宫佳丽诸多,我不过也就是多纳了几个姬妾而已,虽然手段是强硬了点,可哪一个被接回府后我不是好吃好喝,真金白银地供着?这到底是有何不妥?”

    他转头,目光阴森地盯着沈长宁,一字一句道:“值得被有心之人歪曲成这般地步。”

    男人颠倒黑白,信口开河,上下嘴唇一碰,便将所谓的拐卖歪曲变了味道。

    沈长宁看着他,一瞬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好她吃了009给的那颗药!

    不然她现在只怕已经被气得冲上去扇燕行巴掌了!

    第103章 证人“礼部侍郎裴匀礼,沈讼师的未婚……

    “好一个歪曲。”

    沈长宁冷笑一声。

    “沈茂对自己拐卖良家女子的事实供认不讳,死前身上搜出来的绝笔信上又提到了行王,若说这是歪曲,那您府上的管家王福呢?王爷是想说他的证词也是假的,从他那儿搜出来的买卖契约也是假的?”

    燕行听他说到管家王福,脸色更为难看。

    那人分明已经被他丢去了乱葬岗,如今却莫名其妙好端端地又出现在了他府上,而且分明疯癫了却又能清清楚楚地将事情都讲出来,想来也知道私下是谁在搞鬼,甚至就连一开始装疯卖傻估计也是被沈长宁撺掇的。

    他盯着沈长宁,恨声道:“王福是我府上的管家不错,可他当时显然已然神志不清,谁知道是不是你言语间唆使了他?那契约也有可能是你们伪……”

    可谁知话还没说完,头顶却传来一声怒喝。

    “够了!”

    燕文帝坐在上位,冷眼看着他这个即便到了此刻仍旧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还在垂死挣扎的兄长,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既然行王口口声声说那些女子是他府上的姬妾,那便听听那些女子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话音落下,群臣倏地睁大了眼睛,而燕行的脸色也在片刻的怔愣后苍白到了极点。

    “……什,什么女子?”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

    一旁的沈长宁听见了,便嘲讽般地冲他弯了弯嘴角。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刚刚不是才说过吗?当然是您府上的姬妾啊。”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尾音,声音中显露出满满的嘲讽。

    落入燕行耳中,又激得他眼前一黑。

    他看着沈长宁,霎那间,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从那日你被抓来王府,陆景行来救你,然后再到我后院失火,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对吗?!”

    沈长宁一怔,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

    她虽然有些意外这位能做出用风月之事去笼络人心那等恶毒之事的王爷的脑子竟然会如此愚笨简单,什么都还没开始,只被几句话轻轻松松一激便露出了马脚,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毕竟这反而正中她下怀。

    毕竟沈长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也曾被抓。

    “哦?我被抓来王府,陆大人来救我?王爷这是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长宁居高临下地俯首,笑看着他。

    “请问王爷,是谁将我抓来王府的,又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

    正要愤然回击少女的装傻充愣,却正对上少女的眼睛,霎那间,燕行只觉得当头一棒,后背一阵发凉,瞬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被吞了回去,他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不能说!

    如果说了,那不就正好坐实了他的事情!

    他于是猛地住了嘴,

    硬生生地将话语吞了回去,急怒攻心,一时间燕行连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牙齿更是不慎咬到舌头,过了一会,唇角竟然涌出些许鲜血,看上去狼狈到了极点。

    沈长宁看他反应过来了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觉得失望,毕竟刘茂也好,王福也好,都不过是将这件事情推到公众面前,推到朝堂之上的手段而已。

    真正的当事人,另有其人。

    她转身,看向内官身后跟着的那群姑娘。

    她们低垂着脑袋,脚下步履缓慢而又谨慎,看得出她们的不适应,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是柳如溪。

    沈长宁撞入她偷瞥的目光,将她眼中的惶恐看得清清楚楚。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明明没有任何的言语安慰,可就是让柳如溪忐忑不安的心脏一下安定了下来。

    不要害怕。

    她低头在心里告诉自己,沈姑娘在呢,不要害怕,她说了,她会帮她们报仇的。

    队伍缓缓前行,少女们的裙摆摇曳婀娜,色彩艳丽的边缘将视线割裂出锋锐的线条,而站在这支饱受折磨才终于等来今日的队伍最后面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是沈长宁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是如意。

    她眨了眨眼睛,将那点酸涩忍下去。

    内官将人带到,然后退到了一边。

    几个姑娘一字排开,在行王身后跪下。

    “民女柳如溪。”

    “民女秦素衣。”

    “民女白洛。”

    “民女彩云。”

    “民女商思琦。”

    “民女秋云。”

    “民女如意。”

    音色不一,口音不一的几道女声一一响起,当着大燕的君主的面,当着曾迫害她们的燕行的面,当着所有朝臣内官的面,将自己的名字认真念出来。

    然后她们俯身,齐声道:“拜见陛下。”

    “起来吧。”

    燕文帝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神色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许。

    “谢陛下。”

    众人答谢后缓缓起身。

    燕文帝看着她们,片刻后说道:“朕自登基以来,这朝堂之上还从来没有断过案,如今既然事涉我皇家颜面,那便做一次公堂也无妨。你们应有许多话想说,如今燕行就在这里,但说无妨,任何事情朕替你们做主。”

    “谢陛下。”

    几人闻言,心中都大受震动,一时间委屈难过涌上心头,不由得连眼眶都跟着泛起红。

    柳如溪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坚定:“陛下,民女柳如溪,本是外地人,刚到京城不久,听闻沈氏织行的布料精美,便去挑选布料,准备为自己裁制新衣。谁知刚进店门,便被刘茂打晕,醒来时已在一处奢华宅院中。起初,民女以为自己被富商买下,心中惶恐不安。后来,买通了府中的下人,才得知自己竟在王府,是王爷……是王爷买了我们。”

    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泪水,继续说道:“王爷确实好吃好喝养着我们,可这并非恩赐,而是为了让我们……让我们梳洗打扮,伺候贵客。”

    “王府的管家王福,每**迫我们学习歌舞,稍有懈怠,便鞭打责骂。我们……我们虽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毫无尊严可言。”

    燕行听到这里,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怒喝道:“胡说八道!本王何时逼迫你们做这些事?你们不过是本王府上的姬妾,本王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如此污蔑本王!”

    一旁的秦素衣也抬起头。

    她长得十分漂亮,可一双眼中却满是悲愤,让人看了无比心疼。

    “王爷,您说的‘不薄’,便是将我们当作玩物,随意赏赐给您的宾客吗?民女秦素衣,本是良家女子,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如今却不知他们是否还活在世上。王爷,您可曾想过,我们也有家人,也有尊严?”

    娇小的白洛也站了出来,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如刀:“王爷,您府上的管家王福,曾当着我们的面说,我们不过是您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您用我们的清白,暗地里笼络了多少人,您心里清楚。”

    她说到这里,朝堂上一些年纪较大的臣子都跟着变了脸色,似乎是被话语勾起陈旧的记忆,纷纷记起了一些惨烈的往事。

    燕行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们你了半晌,突然调转方向指向沈长宁,声音尖锐地吼道:“陛下,这一切分明是沈长宁和陆景行在背后唆使!他们表面不和,背地里却是一伙的!这群女子就是被他们带走,受了他们的蛊惑!臣冤枉啊!”

    沈长宁闻言,面上神色平静,唇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王爷,您这话可真是有趣。民女与陆大人素无往来,更是在大理寺前针锋相对,何来的一伙?”

    “那日在我府上,他分明待你为珍宝!你们二人举止亲密,想来早有私情,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陛下面前也敢撒谎,你们这是要欺君吗?”

    燕行却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蓦然厉声道。

    沈长宁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拿燕文帝来压人,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却听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男声。

    “行王殿下怕是弄错了。”

    沈长宁回头看去,桃花眼,薄唇,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落入眼中,她蓦地一顿。

    裴匀礼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看向燕行。

    “沈讼师分明是我的未婚妻,如何又会与陆大人举止亲密?”

    此话一出,沈长宁不由得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僵立在原地,片刻后,耳边响起一道很轻的,熟悉的冷笑。

    完了。

    沈长宁在心底为自己默哀。

    “你又是何人?”

    燕行看着他。

    “礼部侍郎裴匀礼,沈讼师的未婚夫。”

    年轻的男人微微躬身,冲燕行行了个礼。

    裴匀礼?

    还不等沈长宁记起来自己那被退婚了的便宜未婚夫到底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时,却又听见燕行冷笑道:“你们裴家不是因为和那沈二小姐勾搭上了,所以被退婚了吗?”

    裴匀礼弯唇,笑道:“这也是王爷弄错了,和沈二小姐有情的是我弟弟,并非我。”

    WTF!

    这下别说燕行了,就连沈长宁都震惊了。

    不是吧,大哥,退婚还能退错人,你跟我在这玩这种文字游戏呢?你双胞胎长得一样了不起是吧?

    槽多无口,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酝酿着,耳边却又响起陆景行的冷笑声。

    “……”

    沈长宁猛地一抖,顿时眼泪汪汪:我说我也是受害者你信吗?

    裴匀礼仿佛只是为了给沈长宁开脱,他说完便告罪重新退回了队伍中。

    坐在上位的燕文帝热闹看够了,便又开始把持局面。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燕行,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王,朕给你机会辩解,但你若再敢口出恶言,休怪朕不念兄弟之情。”

    燕行闻言,脸色苍白如纸,再无话可说。

    一旁的彩云见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终于终止,便勇敢上前一步,声音虽小,却清晰可闻:“陛下,民女彩云,和各位姐姐一样,也遭遇了一样的事情,不仅逼迫我们招待所谓的贵客,府上的下人还曾当着我们的面,将一名不

    愿屈从的姐妹活活打死,尸体丢去了乱葬岗。”

    商思琦也站了出来,眼中满是泪水:“陛下,民女商思琦也是如此,那管家还曾威胁我们,若敢逃跑,便杀光我们的家人。”

    秋云也在一旁哭着点头。

    如意站在最后,眼中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她抬起头,看向燕文帝,声音颤抖却坚定:“陛下,民女如意,同样如此是因为去了沈氏织行,这才落入王府。只是我侥幸被救,因此才得以有申冤的机会。”

    燕文帝听完她们的陈述,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燕行,声音冰冷:“行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燕行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长宁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她知道,燕行已经无路可退,这场戏,终于到了收场的时候。

    燕文帝盯着燕行看了一会,片刻后冷声道:“行王,你身为皇室宗亲,却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朕若不严惩,何以服众?”

    燕行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陛下,臣冤枉啊!臣……臣是被陷害的!这一切都是沈长宁和陆景行的阴谋!他们……他们故意陷害臣弟!”

    燕文帝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王,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拐卖民女,逼良为娼,效仿前朝笼络权臣,来人,没收行王的玉印,将其贬为庶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侍卫们立刻上前,将燕行押了下去。燕行挣扎着,口中不停地喊着冤枉,却无人理会。

    就在朝堂上的气氛逐渐平息,众人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时,李儒突然从群臣中走出,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声音洪亮而急促:“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燕文帝刚刚起身准备离开,听到李儒的声音,眉头微皱,重新坐回龙椅,目光冷峻地看向他:“李卿,有何事要奏?”

    李儒伏地叩首,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愤慨。

    “陛下,臣要检举陆景行!他身为朝廷重臣,却屈于权势,包庇行王,不仅撕毁刘茂的绝笔信,还污蔑替民女申冤的沈长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群臣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

    而一旁终于等到这场戏开场的沈长宁则眨眨眼睛,眼飞快地底闪过一抹笑意。

    闻言燕文帝神色一沉,声音中带着威严:“李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景行乃朝廷重臣,多年来为朕分忧解难,你若有证据,便一一说来;若无证据,便是诬告,朕绝不轻饶!”

    李儒抬起头,神色坚定,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双手呈上:“陛下,臣有证据!这是陆景行与行王往来的密信,信中明确提到他如何包庇行王,如何撕毁刘茂的绝笔信,还污蔑沈长宁,意图掩盖真相!请陛下过目!”

    内官快步上前,接过信件,呈给燕文帝。

    燕文帝展开信纸,目光扫过,脸色逐渐阴沉。他抬头看向李儒,声音冰冷:“这信从何而来?”

    李儒叩首道:“回陛下,这是臣暗中查访所得。陆景行与行王勾结已久,此次行王之事,他早有预谋,故意撕毁刘茂的绝笔信,还污蔑沈长宁,意图掩盖真相,为自己谋取私利!”

    燕文帝目光如刀,扫过朝堂,最终落在陆景行身上:“陆卿,你可有话说?”

    虽然被人当朝状告,可陆景行从群臣中走出时却仍旧神色从容。

    他躬身行礼:“陛下,臣冤枉。这信件显然是有人伪造,意图挑拨君臣关系,扰乱朝纲。”

    李儒冷笑一声,指着陆景行道:“陆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这信上的笔迹分明是你的,难道还能有假?”

    陆景行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儒:“李大人,笔迹可以伪造,人心却难测。你若执意诬陷于我,不妨请陛下派人查验,看看这信究竟是真是假。”

    燕文帝沉吟片刻,挥手道:“来人,传翰林院掌院学士,即刻查验此信真伪!”

    不多时,翰林院掌院学士匆匆赶来,接过信件仔细查验。

    片刻后,他躬身禀报:“陛下,此信笔迹确为陆大人所写,内容也与李大人所言相符。”

    燕文帝闻言,脸色更加阴沉,目光如刀般扫向陆景行:“陆卿,你还有何话说?”

    陆景行盯着那封信,神色中浮现出些许的阴沉:“陛下,臣冤枉。臣从未包庇行王,更不曾撕毁写过任何信件,当堂撕毁信件的原因也已经如实告知,并非有心污蔑。”

    燕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然如此,那便将你暂且停职,关入大理寺,等候审问!来人,带下去!”

    侍卫们闻言立刻上前,将陆景行押了下去。

    朝臣中,有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缓缓弯了弯唇。

    第104章 审问“沈茂山?!你还曾笼络过他?”……

    随着燕行和陆景行被关入了大牢,这案子便莫名其妙地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接管的人自然也就成了李儒这个大理寺少卿。

    而沈长宁则被要求跟在李儒身边,协助他审理案件,记录全程。

    第二日先审燕行。

    只见随着脚步声响起,这位素来高傲骄矜的王爷被两名衙役押解着,步履沉重地走进大堂。他的双手被铁链束缚,衣衫也有些凌乱,抬头看到坐在一旁的沈长宁时,目光微微一滞,随即猛地睁大了眼睛,显出些许狰狞的模样。

    “沈长宁!你这个贱人!”

    坐在一旁的沈长宁被骂了也不生气,只弯起唇角,冲他微微一笑。

    “大人,公堂之上公然侮辱审理官员,该当何罪?”

    李儒点点头。

    “来人,打十大板。”

    一旁的侍卫应声,向前走来,燕行见其显然是要动真格的,这才猛地变了脸色。

    “谁敢!谁敢打我!我可是当朝王爷!”

    沈长宁闻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燕行,你似乎是忘了,陛下刚收了你的玉印,你如今已经不是王爷了。”

    燕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许多但转眼又竭力恢复正常。

    “陛下不过是被你们挑唆,暂且没收而已,手足血脉,你真以为那么轻易就能斩断?”

    “是吗。”

    沈长宁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等看,等你交代了那所谓贵客的名单以后,看陛下到底能不能下决心斩断这所谓的手足血脉。”

    燕行闻言猛地一震,他仰头死死盯着沈长宁,一双眼中愤怒怨恨交织,不由得咬牙切齿道:“沈长宁,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讼师,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沈长宁闻言也不生气,依旧面带微笑,语气虽然轻缓却带着几分冷意:“燕行,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公堂之上,人人平等。你若再出言不逊,可就不止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燕行被她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枷锁,咬牙半晌,又抬头看向李儒,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李大人,本王……我好歹也曾是皇室宗亲,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李儒神色冷峻,淡淡道:“燕行,陛下既然如今收了你的玉印,便是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剥夺了你的爵位。如今你只是平民之身,公堂之上,必须遵守律法。”

    燕行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侍卫按住肩膀,强行压跪在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举起板子,重重地打在他的背上。

    “啪!啪!啪!”

    厚重木板拍在身上的声音在堂内回荡,燕行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和有人庇护的沈长宁不同,燕行这十大板可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身上的,十大板打完,燕行的后背已经渗出了血迹,一张狼狈不堪的脸上面色也苍白如纸。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抬头看向沈长宁,眼中

    满是怨恨:“沈长宁,你今日如此对我,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沈长宁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静:“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为自己脱罪吧。”

    李儒敲了敲惊堂木,沉声道:“燕行,本官再问你一次,你与沈氏织行掌柜刘茂勾结,私设暗娼,逼迫良家女子伺候权贵,此事你可认罪?”

    燕行再如何愚蠢也知道这件事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了也绝不能认,否则才是真的死定了,于是整整一上午,挨了二十下板子,他最后也什么都没有交代。

    被带下去时燕行还故意弯起惨白的唇瓣,得意地冲着沈长宁笑了一下。

    “虽然这事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可他若是一直不交代那些人是谁,即便我们一直将他关在牢里,也得不到陛下要的东西啊。”

    李儒有些担忧。

    因为他们都知道,燕文帝并不在意这位兄长的死活,他在意的,是燕行没有交代的那份名单。

    “不用着急,李大人。”

    沈长宁笑了笑,然后突然问了他一个与这个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大牢里,犯人的伙食归谁管啊?”

    李儒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自然是后厨统一制作。”

    沈长宁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袖中装着吐真丸的瓷瓶,说道:“那就辛苦大人派人带我去一趟后厨。”

    沈长宁随着李儒的人一路穿过大理寺的回廊,来到了后厨。

    后厨里,几名厨子正忙碌着准备犯人的伙食,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柴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沈长宁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忙碌的厨子们,随即微微一笑,对带路的衙役说道:“麻烦你去跟管事的说一声,就说李大人吩咐,今日的伙食要格外注意,尤其是燕行的那份,务必做得精细些。”

    侍卫点点头,转身去找管事的厨子。

    沈长宁便趁机走到灶台旁,一边装作随意地看了看锅里的饭菜,一边飞快地扯开瓶塞,从瓷瓶中倒了两颗吐真丸到那汤碗中。

    药丸遇热即化,瞬间融入了饭菜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反正也不是毒药,给谁吃都行,倒是替她省了下药的功夫。

    沈长宁看着那饭菜,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开了后厨——

    牢房里,燕行随意地坐在稻草铺成的榻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神色间却依旧显出不可一世的倨傲,仿佛仍然是从前那个生杀夺予,旁人都只能听之任之的王爷。

    片刻后,随着脚步声靠近,狱卒将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燕行的牢房门口,冷冷道:“吃饭了。”

    燕行瞥了一眼饭菜,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们大理寺的伙食,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

    狱卒没有理会他,径直转身离开。

    燕行虽然心中警惕,但一上午审讯和板子早已让他饥肠辘辘。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到门口,端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饭菜入口,燕行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兀自大快朵颐,然后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掉入了沈长宁为他而设的陷阱。

    午后,燕行再次被带上了公堂。

    李儒敲了敲惊堂木,再次询问起燕行他到底靠那些女子笼络了哪些人。

    燕行闻言冷笑一声,刚准备和上午一样否认,却忽然觉得喉咙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逼迫他开口。

    燕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抵抗,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声音也变得机械而呆板。

    “我……我确实逼迫了那些女子去伺候一些人。”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沈长宁眼底却闪过一抹笑意,心想:这药简直了,问什么答什么,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

    “哪些人?”

    李儒追问道。

    燕行的神色中浮现出一抹挣扎,但又很快消失,随即他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带着几分木然。

    “礼部尚书张大人、兵部侍郎王大人,京城米行的当家人……”

    随着一个又一个分量不清的人从他口中说出,整个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但也有例外……京城沈家……沈茂山……”

    熟悉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沈长宁心下蓦地一跳。

    “沈茂山?!你还曾笼络过他?”

    燕行点点头,话语在药力的催化下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吐出。

    “但是失败了,他不愿意与我结交,于是让人躲在他回京的路上,装成山匪劫杀了他。”

    “!”

    沈长宁心下巨震,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茂山的死竟然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不过是因为遭到了燕行的报复所以才横死在回京路上。

    而一旁的李儒听完了这话也许久没说话,只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同样是被燕行的话所震撼。

    他沉默着,过了许久正要开口,却见对面本来正老老实实招供的燕行忽然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鲜血瞬间从他的嘴角溢出。

    “快!拦住他!”

    沈长宁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一旁的侍卫迅速上前,强行掰开燕行的嘴,阻止他咬舌自尽。燕行的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儒脸色铁青,沉声道:“来人,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绝不能再让他自尽!”

    衙役上前,将燕行拖了下去。燕行临走前,仍旧满口鲜血说不了半个字,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长宁,眼中满是怨恨与不甘。

    等他被带下去后,屋子里李儒和沈长宁沉默了许久,然后李儒忽然开口道:“沈姑娘,节哀,此事牵涉甚广,恐怕需要慎重处理。”

    沈长宁轻轻点头,低声道:“我明白,李大人,这事恐怕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了。”

    李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正是如此,我立刻便进宫面圣,请示陛下定夺。”

    沈长宁点点头。

    “李大人请便,正好我也有点私事要去办。”

    她虽然因为意外得知了沈茂山的死而心乱如麻,却还惦记着牢里的陆景行。

    虽然有些冒险,但沈长宁还是觉得得去看他一眼,不然她总放不下心。

    第105章 闷醋“然后再去沈家,给我的阿离下聘……

    沈长宁上次去过大理寺的暗牢,但很显然,这一次关押着陆景行的大牢,并不同于上次她见到的那间。

    没有那么阴森晦暗,也没有什么血腥味。

    陈升领着她进了最里面,牢房里,仍旧穿着朝服的陆景行正坐在床上,靠着墙假寐。

    听见脚步声,男人睁开眼睛,隔着木制的栅栏和牢房外站着的沈长宁四目相对。

    陆景行一愣,随即弯了弯嘴角,站起身来。

    “你怎么来了?”

    沈长宁掏出钥匙打开牢房门,走了进去。

    少女抬手扯下兜帽,漂亮的眉眼便尽数暴露出来。

    “有点担心你,来看看。”

    陆景行闻言心下一热,不由得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问道:“燕行那边的事情了结了?”

    沈长宁点点头,随即便将燕行已经在公堂上交代出那些曾与他有所往来的人的事情以及沈茂山的死竟然不是意外而是燕行拉拢不成从而实施的蓄意报复告诉陆景行。

    她本以为陆景行会同自己一样惊讶,可谁知这人听了却只是皱眉。

    “果然如此。”

    沈长宁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知道?”

    陆景行点点头,没隐瞒她。

    “只是隐约猜到了,但还没查到确切的证据。”

    从他得知那些被燕行困在府上的女子都是被对方用以笼络权贵起,便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燕行要笼络官员商户,那若说起京城鼎鼎大名的商贾,沈茂山是个很难被人遗忘的存在。所以陆景行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燕行一定也试图用这种手段拉拢过对方。

    只是陆景行一开始想

    偏了,因为刘茂等人涉入其中的缘故,他一开始还以为沈茂山这个沈家家主也并不多么干净,所以才没有和沈长宁说这件事,想等找到真正的证据再告知对方。

    可后面他找人调查,却意外发现沈茂山去世后行王府的人曾和沈长宁当日在灵堂上对峙的那个妹妹走过来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正准备这几日着手让人查一下,却没想到沈长宁竟然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你是说沈长安曾和燕行勾结?”

    沈长宁乍然听他提起某个已经许久没有人再在她耳边提起,几乎都已经快要被她遗忘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吃惊。

    陆景行点点头。

    “行王或许许诺了她好处,我猜也许是扶持她做家主,亦或者借她的手直接吞并你们沈家。”

    沈长宁想到那份被偷走的印章,心里一时间不由得生出后怕的情绪。过了一会又想起来别的事情,不由得紧皱起眉,脸色变得更难看。

    “那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当初和沈长安联手的裴家也有可能与燕行有所联系?”

    她突然提起裴家,但是提醒了陆景行。

    想到朝堂上有人公然站出来替少女解围,而且还是用的那样的理由,陆景行便觉得心脏像被泡进了酸醋里,一时间酸涩得吓人。

    “……裴家,哼。”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重重扣住少女的腰肢。

    感受到陆景行手臂的力道,沈长宁先是一愣,继而不由得抬头看向他,见他眉头紧锁,眼中也隐隐透着一丝不悦,心中有些莫名。

    往日那么敏锐的人一朝竟然也泛起傻来,沈长宁没意识到问题,只轻轻拍了拍陆景行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了?”

    陆景行起初没说话,片刻后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我本来也怀疑过裴家,但看昨日在朝堂上,你那位未婚夫对你百般维护,倒是又没法再铁石心肠地怀疑人家了。”

    沈长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女紧搂住他,仰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光亮越过墙上的高窗,落进昏暗阴森的大牢,将那双眼睛中的笑意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啊,陆刑?你分明知道我是真和裴家退亲了的。难不成你也同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裴侍郎一样,觉得退了弟弟的婚约,哥哥出来顶上就顺理成章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还故意在脸上做出苦恼的表情,仿佛真的开始思考起来这件事的可行性。

    “自然不是!”

    男人见状飞快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打断她的思考。

    沈长宁瞬间破功,顺着动作靠进他怀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陆景行被她这么一笑,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收了手,耳根泛起红的同时面上却还努力保持着冷静。

    男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你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和我去见了你大伯,自然已经和他裴家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觉得,不管有无私心,既然裴匀礼愿意站出来替你说话,想必是并未与燕行勾结。”

    沈长宁听他这么说便也跟着收敛了笑意,点点头,认真道:“你说得对,即便他站出来替我说话是因为别有目的,可若是裴家真的与燕行有所勾结,又何必在朝堂上公然替我解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陆景行闻言,也应声附和。

    他眉头稍稍舒展,可过了一会再开口,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悦。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就安了好心。”

    沈长宁闻言闷笑一声,看着男人脸上闷闷不乐的神色,心中一时间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她心想这人真是醋精转世,今日若是不好好安抚,将这事情解释清楚,只怕等到她走后留他一人独处,会被自己心里酝酿出来的那醋给活活酸死。

    这么想着,沈长宁便伸手轻轻抚上陆景行的脸颊,柔声道:“一再强调,你在担心什么,嗯?”

    她踮脚在男人唇瓣上吻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少女的声音轻柔温和,其中透露出的情意不掺一丝虚假,陆景行被她这么一安抚,心中的酸涩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低头看着沈长宁,眼中多了几分温柔。

    男人轻轻握住沈长宁的手,将那几根白嫩的手指揉来弄去,心中又觉得羞恼又觉得无奈,沉默良久,他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觊觎你。”

    陆景行垂下眼,藏住了眼底滔天的晦暗和阴沉。

    沈长宁没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情感色彩有多么浓烈,她只忍不住为陆景行难得的诚实莞尔,觉得这样吃闷醋的陆景行也很可爱。

    过了一会,她靠进陆景行怀里,贴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句地向他认真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我。”

    “这可是你说的。”

    陆景行开口,声音闷钝地落入沈长宁耳中,震得她痒痒的。

    “嗯。”

    沈长宁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接道:“我说的。”

    两人相拥片刻,沈长宁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向陆景行:“对了,你刚才说曾查到燕行的人接触沈长安,那她现在人在何处?她当日被送到官府后我便去了江南,没再关心过她的事情,不知道她如今的行踪。”

    陆景行摸了摸她的眼角,耐心回答道:“沈长安自从那日在灵堂上与你对峙后,便不知所踪。我派人查过,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行王府附近,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她。”

    沈长宁听着,心中隐隐泛起不安:“她熟悉沈家,若真的再次与燕行联手,恐怕不会轻易罢休,我担心她会暗中对沈家不利。”

    陆景行闻言许久没说话,只目光晦暗地看着沈长宁,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开口。

    “阿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盯着你们沈家这块肥肉的,不止行王。”

    沈长宁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猛地一惊。

    “……你是说!”云王?

    她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声,但陆景行也已经知晓他想说什么,点点头,沉声道:“很有可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沈家,绝不会让她有机会下手。”

    沈长宁闻言稍稍安心。

    “陆刑,谢谢你。”

    陆景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声音跟着变得柔和起来:“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两人又待了一会,沈长宁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了,便先从男人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她仰头看着陆景行,一双眼中满是担忧:“陆刑。你一定要小心。”

    陆景行低头看着她,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中显出无比的坚定:“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倒是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行事,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沈长宁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的,你也一定要保证不会让自己再处于之前那样的危险之中。”

    哪怕有她给的锦鲤buff,哪怕009已经在心里和她保证了一万次道具绝对绝对不可能会失灵,沈长宁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从前不爱陆景行,哪怕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她面前她也没多少感触,如今她爱上了这个人,哪怕知晓对方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也仍旧担心不已。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钳制你的弱点,他既能让你勇往无前,也能让你胆小如鼠。

    可他们比起许多人,已经幸运太多,所以有一些责任,她和陆景行就必须单独起来。

    “我保证,我一定会让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

    陆景行听了沈长宁的话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随即说道。

    “然后再去沈家,给我的阿离下聘。”

    第106章 云王“阿离,你的‘好运’果然灵验。……

    夜色深沉,大理寺的牢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墙角一盏昏黄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修长人影映在墙壁上。

    陆景行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却思绪万千。

    沈长宁临走前的叮嘱犹在耳畔,想着少女轻柔温和的叮嘱,他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随着牢房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沉寂的夜色被打破,他的嘴角也跟着蓦地扯平。

    来了!

    陆景行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牢房门口。只见片刻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悄然走近,手中握着一串钥匙,见陆景行正看着自己也不惊讶,只手脚麻利地打开了牢门。

    “陆大人,时间紧迫,请随我速速离开。”黑衣男人单膝跪地给陆景行行了个礼,随后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冲他说道。

    陆景行并未起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站起身,而后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道:“陆大人,我是云王殿下派来救您的。”

    “……好端端的,为何要救我,还口口声声自称云王的人。”

    陆景行轻轻眯了眯眼睛。

    那黑衣人听他这样说也不惊讶,反而早有准备一般从胸口掏出一块玉佩。

    陆景行的目光在见到那块玉佩的瞬间蓦地顿住。

    只见烛光中,一条蛟龙从云海

    翻腾而出,血色点缀在蛟龙尾部,犹如一轮红日。

    那确确实实,就是燕云的玉佩。

    虽然早已经确认那藏在何清平背后,真正要杀自己的人就是燕云,可直到看到这块玉佩,陆景行心中才真正生出被好友算计性命的不寒而栗以及失望。

    可他面上却仍旧不显露半分心底真正的情绪,而只是蓦然变了脸色,佯装惊讶地猛地从床榻上起身,走到那黑衣人身边。

    他夺过玉佩,拿在手中打量许久后终于将目光落到眼前的黑衣人身上。

    “……蛟龙佩,云王是如何同你说的?!”

    再开口,已然是与刚才的不以为然截然不同的语气。

    那黑衣人飞快地弯了下嘴角,很快又扯平。

    “大人,实不相瞒,陛下看似是要给您坦诚的机会,实则在您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彻查了您的府邸,并在您府上找到了行王与您密谋的信件。”

    他说着微微抬头,看见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瞬间陆景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从未写过那样的信。”

    “我家殿下自然也是相信大人您的,不然他就不会派我来了。”

    那黑衣人竭力劝说,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只是光是我家殿下相信无用,如今行王殿下已经招供,承认自己招揽权贵,有谋反之心,并且蓄意栽赃,一口咬定您是他的同谋。而且现在又在您府上找到了密谋的信件,人证物证齐全,陛下已然震怒,只要明日一开审,您必死无疑。”

    陆景行没说话,只是兀自神色阴沉地站在原地。

    那黑衣人观他脸色,心下更喜。

    “殿下与您多年故友,自然深知您是被冤枉的,但眼下形势危急,您即便再如何行端坐正,也一时难以自证清白。殿下不忍见您蒙冤受屈,踏入他人为您设下的囚笼,因此特命我前来带您离开。”

    陆景行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黑衣男子见状,继续劝说道:“陆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不如先随我离开,保住性命,日后再做打算。只要您离开京城,殿下一定会想办法为您洗清冤屈。若是您执意留在这里,恐怕明日开审,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听到这里,陆景行终于抬起了头。

    他目光深邃地盯着黑衣人看了许久,继而缓缓道:“可我若就这样随你离开,岂不是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

    黑衣摇头道:“陆大人多虑了。殿下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您暂且先离开京城,便自会有人替您死在这牢房中。到时候,您只需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殿下为您找机会平反,您再返回京城。”

    陆景行听完沉默了许久,最后他闭了闭眼,似乎真的被说服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玉佩还给眼前的黑衣人,利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黑衣人见他终于答应,眼中瞬间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而后连忙侧身让开:“陆大人,请随我来。”

    陆景行迈步走出牢房,黑衣人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避开守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理寺的大牢。

    他们贴着墙根游走,从阴影处飞身一跃,很快便轻轻松松地出了大理寺的围墙。待站住脚后,陆景行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黑衣人,淡淡道:“你是要带我去何处?”

    黑衣男子一愣,随即笑道:“陆大人放心,殿下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去处,只要离开京城,您就安全了。”

    陆景行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神色间更是看不出任何异色:“那就好。”

    黑衣人见他不再多问,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引路。

    两人一路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子,最终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

    黑衣人推开院门,示意陆景行进去:“陆大人,请稍作休息,待天亮后,我们再启程离开京城。”

    陆景行迈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四周,发现这里荒草丛生,显然已经废弃多时。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这里倒是隐蔽。”

    黑衣人点点头,伸手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阴冷:“是啊,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最适合……送陆大人上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陆景行后背。

    然而,陆景行早有防备,身形一闪,轻松便避开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一瞬间,四周突然亮起火光,数十名士兵从暗处冲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男子大惊失色,慌乱中想要突围,却被侍卫们迅速制服。

    陆景行冷冷地看着他,笑道:“是不是很意外我身在狱中,一介阶下囚,本应该既联系不上大理寺的侍卫也调动不了宫中的禁卫,却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人?”

    那黑衣人自知他一直都在将计就计,脸色到这会已经黑了个透彻。

    他想要咬舌自尽,却被身边的人更快一步地卸了下巴,只能怨恨地瞪着陆景行。

    陆景行却恍若没有看见,只说:“因为我是向齐将军借的人手。”

    话音落下,齐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那黑衣人被迫张着口,含糊不清地怒骂他。

    陆景行笑了笑,浑不在意,只抬手让人去他身上将那块蛟龙玉佩拿走。

    片刻后,陆景行拿到玉佩,黑衣人也被押走,他正要转身向齐炀道谢,却突然,一阵破空声从暗处传来。

    陆景行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衣袖飞过,然后以狠厉的力道重重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果然,不管是我还是这暗卫,他都没有想过让我们活着回去。”

    若是他顺利死在了那黑衣人手里,这支冷箭不出意外的话便是为那黑衣人准备的。

    结果却没想到计划有变,他根本没死。

    陆景行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随着耳边一声小心响起,第二支箭便已经呼啸而至。

    这一次,箭矢的速度更快,角度也更刁钻,顷刻之间便已经直指陆景行的胸口。

    陆景行虽然反应极快,但距离太近,已然避无可避,只能凭借着身上那为了以防万一穿的所谓银丝软甲而硬挨下这一箭。

    他瞳孔蓦地缩紧。

    眼看那长剑就要射中,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支箭矢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了一下,微微偏离了方向,离开胸口,反而擦着陆景行的肩膀飞过。

    最后竟然只划破了他的外衣,未伤及皮肉半分。

    陆景行还没回过神,却突然想起沈长宁曾笑着对他说为他加了个幸运buff,他虽然听不懂buff是何意思,但已然能明白少女的意思。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真的放在心上又是一回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肩膀,心中不由得一暖,于是忍不住低声喃喃起来。

    “阿离,你的‘好运’果然灵验。”

    那躲在暗处本来是来清场射杀黑衣人的暗卫见连续两箭都未射中,显然也有些慌乱。

    就在他正欲射出第三箭时,陆景行不知何时已经迅速闪身躲到了墙后,而与此同

    时,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们也终于在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纷纷冲向刺客藏身的方向。

    刺客见势不妙,转身想要逃走,却被士兵们团团围住。

    刀剑相撞发出金鸣之声,期间还夹杂着闷哼,那声音断断续续,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下。

    陆景行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被士兵们押解过来的刺客,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云王殿下还真是心思缜密,为了要我的性命,连这种后手都准备好了。只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

    刺客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陆景行现在也没什么耐心审问他,只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这出将计就计唱的可真是惟妙惟肖啊,陆大人。”

    身边响起谁的轻笑。

    陆景行弯了弯唇,并未同他计较,反而点点头,附和道:“那也得多谢齐将军配合,同我演这出瞒天过海。”

    “好说好说。”

    齐炀眯了眯眼睛,同样笑得意味深长。

    第107章 伏诛天地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

    此时已是宵禁。

    百姓紧闭门户不敢出门,只敢伏在门前从门缝里往外看。而此时门外,本应寂静的长街上却脚步声重重,气氛隐隐约约显出诡异的紧张。

    火把随脚步声一起穿行在长街上,点亮了京都半边天,身着甲胄的士兵神情肃穆,在夜色中不约而同地,飞快地将云王府包围起来。

    府内,正在等待消息燕云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却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

    夜风微凉,吹得他衣袍轻轻摆动,可心中却如同被烈火灼烧,焦躁不安。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傍晚收到的消息——燕行被秘密处死,且已经认罪,而大理寺卿陆景行依旧被关押在天牢中。

    这一切与他最初的推测截然不同。

    那日在朝堂上,他虽没想到陆景行竟然真的会为了保全沈长宁而撕毁那封信,更没想到李儒竟然会站出来检举陆景行。

    而比起这些,最让他意外的还是燕文帝。

    他居然真的下令将陆景行关进了牢里,燕云当时惊愕又惊喜,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认为陆景行被关押不过是燕文帝为了平息朝臣纷议,暂时保全陆景行的一个手段。

    毕竟对方是燕文帝最信任的臣子,怎么可能因为李儒的一纸检举就被轻易下狱?更何况,仅凭李儒一人之言,陆景行包庇燕行的罪名本就站不住脚,除非燕行也当众指认陆景行。

    所以燕云当时即便再如何惊喜也没有被冲昏头脑,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燕文帝为了掩人耳目而设下的局,等到风声过去,陆景行自然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朝堂。

    然而,第二日傍晚,燕行认罪伏诛,已被秘密处死的消息传到府上,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第二个消息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陆景行仍旧被羁押,而李儒则带兵去了陆府,将整个陆府都包围了起来。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燕云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想法:燕文帝真的要处置陆景行!

    他一开始还算理智,觉得自己不要太冲动,可后面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陆景行手中的权利之大,整个朝堂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可以制约他。燕文帝当初借了他这把刀来夺位,如今眼看他逐渐锋锐,自然就会开始担心是不是会被反噬。

    而更重要的是,这对于想要杀掉陆景行的燕云来说一定是个绝好的机会。

    于是他几乎根本没多想便决定派人去刺杀陆景行。

    只要陆景行一死,不管来日如何,总之燕文帝一定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朝中的局势必将大乱,而他也将有机会趁乱而起。

    “暗卫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吧……”

    燕云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他派出的暗卫是他最信任的死士,身手了得,从未失手。

    只要他能够把陆景行诱出大理寺,哪怕他不幸失手,陆景行也必死无疑,因为他还在那里埋伏了另外的善后的死士。而若是他成功了,那剩下那个暗卫手中的弓箭就会射进他脑袋。

    而届时,只要暗卫一得手,陆景行的死讯便会立刻传遍京都。到那时,即便真是演戏,没了陆景行这把锋锐好使的刀的燕文帝也必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的计划堪称完美。

    然而,随着月亮逐渐升高,院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燕云坐着,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他低声喃喃,手指紧紧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声响,整齐划一,是脚步声!

    燕云僵立在原地,脸色蓦地一变。

    不敢置信以及恐惧两种神色明明白白地显现在他脸上,破坏了斯文五官中蕴起来的温润,显出几份狰狞。

    随后,随着一声闷响,紧闭的大门被从外面强行打开。

    燕云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被强行推开的大门,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狂跳。

    然后,随着两扇厚重的门页被推开,门外的火把光芒也在瞬间涌入院子。不仅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也照亮了那些身着甲胄、神情肃穆的禁军。

    为首的正是陆景行。

    他仍旧穿着昨日那身绯色官服,腰间佩剑,步履从容地踏入院中,目光冷冽如刀,直直刺向燕云。

    他的身后,数十名士兵迅速分散开来,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燕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原本完美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派出的暗卫没有回来,而陆景行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燕云,”

    陆景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令人后背发麻的杀意。

    “你可知罪?”

    燕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依旧强撑着最后的尊严,冷笑一声,声音沙哑而颤抖:“知罪?我何罪之有?陆景行,你不过是个被燕文帝利用的棋子,如今却来问我知不知罪?真是可笑!”

    陆景行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消失得彻底。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身后的禁军立刻举起弓箭,冰冷的箭矢对准了燕云。

    “燕云,你勾结北境蛮族,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陆景行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仅如此,你还在大燕国土之内联络名士,引起内乱,致使百姓落入忧患之中,事后更是嫁祸大皇子,企图借刀杀人,扰乱朝纲,”

    燕云越听脸色便越苍白,到最后,他几乎是声色俱厉地打断了陆景行。

    “陆景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

    陆景行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挥了挥手。下一刻,禁军中走出一名侍卫,手中捧着一卷密

    信,恭敬地递到陆景行面前。

    陆景行接过密信,缓缓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随后抬头看向燕云,淡淡道:“这是你与北境蛮族联络的信件,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和印章。这些证据,是镇北将军齐炀亲自截获并呈交陛下的。他此次回京,除了征兵,正是为了将这封信件交给陛下。”

    燕云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灰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北境蛮族的联络竟然会被齐炀截获。

    “而至于你挑动内乱,诬陷大皇子的证据,你不会不知道我手里有吧?”

    陆景行看着他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忍不住嘲讽地弯了下嘴角。

    “不然你为何要费尽心机收买我的手下,趁我去江南的时候让人埋伏在路上截杀我?”

    燕云听他连江南截杀的事情都知道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绝望。

    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

    “哈哈哈……”

    燕云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疯狂和绝望,“你与燕文帝果然是在做戏!只是我聪明一世,自以为和你这好友演的还不错,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早就已经怀疑我了!多年算计竟然败在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手上,哈哈哈哈哈哈,算我眼瞎!”

    他嘶吼着,往日的温润如玉到此刻已经尽数崩裂。

    陆景行冷眼看着,并不做声,他身后的士兵见状,则纷纷举起弓箭,冰冷的箭矢对准了燕云。

    燕云神色癫狂,安静几息后他蓦地厉喝,多年的隐忍怨恨都在这一声中彻底发泄出来。

    “他一个婢生子,有何资格踩在我头上!有何资格!”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他猛地抬手。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袖中短刀出鞘,寒光一闪。

    一瞬间,鲜血飞溅。

    天地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

    第108章 奖赏她和陆景行牵在一起的手

    并非所有人都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云王当众自刎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随着沈长宁和李儒两人交代清楚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以及将云王这么多年来假借寻访名士之名四处挑动内乱的证据被公之于众,陆景行身上背负着的那所谓包庇罪名也就终于被洗刷干净。

    众人得知他江南之行,埋伏杀手中途截杀,险些置他于死地的也是燕云后众人看向陆景行的眼神终于变了。

    陆景行坦然自若地任众朝臣注视着,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常。

    燕文帝一次处决了两个兄长,虽然暗地里也觉得有些唏嘘,但一想到那两人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后那点感慨还没来得及变成难过就被按下去了。

    他开始论功行赏。

    陆景信和李儒都已经有官职且升无可升,便只能赏赐,燕文帝于是直接将事情推给了礼部,让他拟好单子,到时候呈上来给自己看一下。

    等他说完话,李儒和陆景行同时跪下。

    只不过一个是谢恩,一个却开口,说了让人更意想不到的话。

    “臣无意金银,还请陛下能够应我一个请求。”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纷纷看向他,就连一旁站着的沈长宁和台上坐着的燕文帝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说。”

    燕文帝也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来,这还是陆景行第一次说自己想要什么。

    陆景行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沈长宁,继而俯身,叩首。

    “陛下知晓臣的身世,臣与陆家虽有父子之名,却无父子之实,这原本并无大碍。”

    “可如今臣已有了心爱之人,不日便会上门提亲,可提亲时的三书六礼,下聘定亲皆需父母见证,臣的母亲早已去世,自然无法办到。”

    “可这些对于女子来说极其重要,臣不愿让她受此委屈,日后遭人指摘。”

    说到这里,他直起身,又是俯身深深一拜,然后才把那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话说出口。

    “因此臣想请求陛下应允,待到臣提亲那日,陛下能够下旨赐婚,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地嫁与我做妇。”

    他说完这些话,朝堂上安静了许久。

    几乎人人心中都显出惊愕与诧异,似乎完全没想到素来不近女色,个性孤僻阴冷的陆景行竟然也会有心爱的姑娘,而且为了请求燕文帝为其赐婚,甚至不惜将自己与生父不睦的家丑公之于众。

    一旁的沈长宁也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所以很多沈长宁不在意的东西陆景行都会帮她留意,他不会束缚她,但他一定事事为她考虑好,提前做好打算,绝不让沈长宁有受半点委屈的可能性。

    她眨了眨眼睛,敛去眼底逐渐泛起的湿润,忍不住弯起唇角无声笑了一下。

    而上方,听完陆景行的请求,燕文帝在怔愣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缓缓站起身,走下御阶,走到陆景行面前,低头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陆卿,你倒是会挑时机。朕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开口求朕什么,没想到今日竟是为了婚事。”

    陆景行依旧俯身跪拜,神色恭敬,语气坚定:“臣不敢妄求,只是此事关乎臣心爱之人的名节与尊严,臣不得不厚颜相请,还请陛下能够应允。”

    他没说沈长宁的名字,似乎是因为如今时机还未彻底成熟,燕文帝便也没戳破他。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男人旁边站着的沈长宁,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朕允了。”

    虽然知道燕文帝一定会答应,但陆景行闻言还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抿了抿唇,立刻叩首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燕文帝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御座上。

    男人的目光扫过殿中的众臣,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大理寺卿陆景行,为国效力多年,功勋卓著,如今他既有此心愿,朕自当成全。礼部听旨,待陆卿提亲之日,朕会亲自下旨赐婚,务必让此事办得风光体面,不得有误。”

    燕文帝既然发话了,那剩下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一旁站着的礼部尚书连忙出列,躬身应道:“臣遵旨。”

    点点头,燕文帝缓缓移开视线,看向这场案子里牵涉到的最后一人。

    他微微抬手,示意沈长宁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沈卿,此次你为无辜女子鸣冤,又与陆卿、李卿一同揭发行王,云王谋逆之事,功不可没。朕向来赏罚分明,既然陆卿和李卿都已得了赏赐,朕也不能亏待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长宁闻言,上前一步,神色从容地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臣谢陛下厚爱。臣确有一愿,望陛下成全。”

    燕文帝微微挑眉,显然是有些意外她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

    他点了点头,语气中生出几分兴趣:“哦?说来听听。”

    沈长宁抬起头,目光坚定,声音清晰而有力:“臣女恳请陛下,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并将此条明确写入律法。此外,臣女还希望陛下能够兴办女学,允许女子同男子一般入学,科考。”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燕文帝听完也许久没说话,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沈卿,你的意思是,希望朕将女子可为官的条文明确写入律法,并兴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沈长宁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正是如此,陛下。”

    她说完顿了一下,继而缓缓将自己做讼师以来一路见到的,感受到的东西,当着这众多朝臣的面缓缓说出。

    “臣自决心走上讼师这条路以来,便对女子在这世道中的艰难深有所感。”

    “臣并非男子,无法参加正式的讼师考试,只能通过民荐成为讼师。即便如此,臣也因是女子而备受质疑,甚至有人公然质疑臣的能力,认为女子不该涉足公堂。”

    她顿了一下,看向众人。

    “不仅如此,臣在办案过程中,还见到了许多无辜女子被拐卖、欺凌,却因律法不完善、官员不作为而无法得到应有的保护。大燕讼师无数,官员无数,却除了我以外无一人替她们申冤。”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继而缓缓张口,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燕文帝,声音中更是无比的认真。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兴办女学,让女子也参加科举,让她们自己去努力争取为那些无辜女子发声的机会?”

    她的话音刚落,殿中顿时响起

    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众臣面面相觑,显然对沈长宁的提议感到意外。有人皱眉摇头,显然不赞同;也有人低头沉思,似乎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

    燕文帝沉思着,没有立刻回答。

    而片刻后,陆景行竟然上前一步,神色平静地拱手,附和道:“陛下,臣以为沈小姐所言极是。”

    嘈杂的朝堂随着这句话而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站在沈长宁身边,声音不高不低,落在人耳中却莫名显出无比的分量。

    “天下英才,不分男女,皆可为国效力。若能明确律法,兴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不仅能消除偏见,更能为朝廷广纳贤才,实乃利国利民之举。”

    燕文帝沉默许久,神色间看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殿中众臣,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诸位爱卿怎么看?”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众臣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开口。

    片刻后,丞相李永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需慎重考虑。女子为官、参加科举虽非不可,但若贸然写入律法,恐引起朝野争议,甚至动摇国本。”

    沈长宁早早就预料了这种情况,闻言也慌张,只微微一笑,语气从容地说道:“丞相大人所言极是,但臣以为,国之根本在于人才,而非性别。若因循守旧,固守成规,反而会阻碍国家发展。陛下若能开此先河,必能名垂青史,为后世所称颂。”

    她这句话可谓是彻底说到了燕文帝心上。

    他听完沈长宁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比起方才的犹豫,这一次燕文帝只沉吟片刻,便拍案道:“沈卿所言有理,女子既可以念书经商,自然也能做官。”

    “既然如此,朕今日便允你所请,将女子可为官的条文明确写入律法,并下令兴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择优录取,以示天下,男女皆可为国效力!”

    沈长宁闻言,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蓦地落了地。

    她立刻跪下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

    燕文帝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即看向殿中的众臣,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此事便交由礼部与刑部共同商议,务必在一个月内拟出条文,呈上来给朕过目。若有谁敢阻挠此事,朕绝不轻饶!”

    众臣闻言,纷纷躬身应诺,无人敢再有异议。

    退朝后,沈长宁与陆景行并肩走出大殿。

    沈长宁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低声说道:“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我还以为还得多费些嘴皮子。”

    陆景行听着她如释重负的语气,忍不住莞尔:“陛下虽为天子,却并不腐朽,你的提议合情合理,他自然不会拒绝。”

    沈长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这还只是第一步,待日后律法完善了,我定要让天下有本事,有志向的女子都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为国效力。”

    陆景行见状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阿离,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沈长宁心底一软,忍不住反握住陆景行的手,刚要说话,便听身后响起一道男声。

    “沈长宁。”

    她和陆景行回头,看清楚对方面容的瞬间,沈长宁感受到身边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裴匀礼正站在身后,意味深长地看着。

    她和陆景行牵在一起的手。

    第109章 变态“沈离,你总是这样胡说八道。”……

    沈长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瞬间疼了起来。

    “裴侍郎。”

    沈长宁点点头,客气地看着裴匀礼,语气中满满都是同僚之间的生疏客气。

    裴匀礼的目光仍旧落在她和陆景行牵着的那只手上,见被自己撞见了沈长宁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咋舌:“你和陆大人这是……”

    陆景行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牵着沈长宁的手。

    他知道沈长宁和裴匀礼的弟弟裴匀行之间曾有过婚约,而且燕行更是曾在朝堂上说他们举止亲密,他不愿让少女为难,便想先松开她,却反被紧紧握住了手。

    他顿了一下,看向沈长宁。

    少女没有看他,只是站得笔直,看着裴匀礼。

    “嗯,我与陆大人两情相悦,不日便会定亲。”

    她竟然就这样坦诚了她和陆景行的关系,裴匀礼的眼中满是惊愕,一旁的陆景行听着,忍不住动了动喉结,一双泛着凉意的凤眼中也跟着浮现出分明的笑意。

    他没说话,只是同样握紧了少女的手掌。

    “……何时的事情?”

    裴匀礼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掌,看着眼前即便身着素衣也遮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精致漂亮的少女,心底莫名泛起酸,嘴上的话便也跟着变得酸溜溜起来。

    “莫不是还未与匀行解除婚约之前你便已经……”

    “裴侍郎。”

    少女不含半点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裴匀礼顿了一下,惊觉自己的失态,蓦然沉下了脸色。

    沈长宁却并不在乎他的情绪,而是径直开口道:“我与你裴家是有过婚约,可率先违背誓约的人并不是我。我父亲尸骨未寒,你胞弟背着我与我幼妹勾搭,企图谋夺我沈家的家产,事发后只是与你裴家退婚而不是报官已经是我看在伯父与我父亲是知己好友的份上了。”

    “我与景行相识于退婚之后,也已经去见过我伯父。先前朝堂之前你为我开脱我很感激,但还请裴侍郎不要误会。”

    陆景行转头,看见少女脸上冰冷的神色。

    “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本就是天经地义,还请裴侍郎慎言。”

    裴匀礼自觉自己的脸在这彻彻底底的维护与指责中丢了个彻底。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僵在原地片刻后终于再没脸停留,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沈长宁在后面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片刻后,手背被轻轻挠了挠,她转头,正撞进一双带着笑的眼中。

    “好厉害啊,阿离。”

    陆景行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沈长宁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赧然,但见他眉眼间隐隐泛着的得意又忍不住好笑。

    “刚刚是谁还准备松开手?”

    沈长宁想到方才陆景行准备松手的动作,便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怎么,陆大人这是不打算承认我们的关系还是觉得就算我真应了裴家那婚约也无碍,你不计较那些,甘愿无名无分地做我的情夫?嗯?”

    她故意逗他,一边说还一边抬手去摸他的喉结,却还不等碰到便被男人蓦地伸手,紧紧扣住了手腕。

    “你敢。”

    方才还满脸笑意的人此刻已然彻底变了脸色,凤眼中泛起浓郁的阴鸷杀意,利落的颌线紧紧绷住,他紧紧握着沈长宁的手腕,狠厉的话语几乎是一点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嗯?我怎么不敢了?说起来你还有个未婚妻呢,而且那裴家两兄弟虽然德行有亏,一张脸却是长得着实不错……”

    “沈离!”

    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明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这样听着便忍不住在脑袋中浮想联翩。一时间陆景行握住沈长宁手腕的力气都跟着加重了,刚才还阴沉着的眼

    中也逐渐泛起慌乱。

    他抿了抿唇,看着沈长宁,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未婚妻,我自陛下登基后便完全与陆家断了关系,那亲事与我无关。如今你已经与裴家退婚,我也已经在陛下面前请旨,你我除了正式定亲以外,什么都已经做过了。”

    陆景行说着,有些难堪地侧了侧头,眼底顿时浮现出些许的委屈。

    “你要是敢辜负我,我必然是要让你后悔不已的。”

    沈长宁见他做出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少女飞快地弯了一下嘴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是么,让我听听你要如何让我后悔不已?”

    陆景行安静片刻,一点点敛了笑容。他转头看向沈长宁,片刻后开口,声音中透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沉。

    “我会当着你的面杀掉那个吸引了你目光的人,然后再把你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给你打一根链子,一端嵌在墙壁上一端束住你的手,这样你就哪里也去不了,谁也见不了。”

    他抬手轻轻抚摸沈长宁的眼睛,满是病态痴迷的目光紧紧盯住沈长宁。

    沈长宁听得在心中咋舌,倒也不觉得多害怕,只是忍不住好笑地问道:“你能藏我一辈子?若是沈家的人找上门来了呢?”

    “南疆那边有很多蛊。”

    陆景行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低声道:“有一种情人蛊,能够让被下蛊者疯狂地爱上下蛊者,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缺点。那蛊虽然有些难得,但我要是真想要弄到,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长宁听到陆景行的话,心中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一抹戏谑的笑意取代。

    她轻轻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调侃:“哎呀呀,没想到有些人平日里看似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背地里竟然如此变态。”

    陆景行没说话,看着她眉眼间浑不在意的笑容,眸色却骤然一沉。

    沈长宁见状反倒不躲不闪,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怎么,陆大人敢说不敢认?又是要锁我,又是要下蛊的,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陆景行的呼吸微微一滞,眼底的暗色愈发浓烈。

    然后片刻后,僻静巷子里,谁也不会到的角落,沈长宁被陆景行重重按在墙上。

    男人猛地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他的手掌紧紧扣住沈长宁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这个吻隐隐透露出陆景行内心此刻的焦躁,凶狠得仿佛要将少女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沈长宁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并未挣扎,反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回应他的吻。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颈,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挑逗。

    良久,陆景行才缓缓松开她,呼吸有些急促。

    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住眼神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迷离的沈长宁,声音低沉而沙哑:“阿离,你一定不能够爱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否则……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让你再也逃不掉。”

    沈长宁微微喘息着,眼中却依旧带着笑意。她轻轻抚上陆景行的脸颊,指尖在他的唇边流连,声音轻柔而诱惑,带着明显的诱哄意味:“陆大人,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

    沈长宁注视着这张即便是初遇时奄奄一息也仍旧让她狠狠惊艳了一把的脸,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我是说那裴家两兄弟长得不错,但我可没说我喜欢他们那样的。”

    陆景行被她摸得忍不住耳根泛红,面上却还勉强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长宁听着这话差点没笑出声。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这声笑,终于缓缓将自己的真心话告诉男人。

    “我喜欢什么样的?嗯……其实长相没什么标准模板,只要这个人是那位性格古怪,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卿陆景行就行。”

    少女直白的话语使得陆景行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下来。

    下一秒,他正要说话,却又见少女突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而后她踮起脚,凑到陆景行耳边,轻笑道:“所以陆大人不用担心,你长得这么合我心意,哪怕遇见你时我真的和别人已有婚约,我只怕会被你勾得动心,转而违背誓约,和你私奔。”

    耳根滚烫得犹如有火在烧,陆景行垂着眼睛,绯色沿着脖颈蔓延上来,将面颊都晕染成漂亮的绯红。

    “沈离,你总是这样胡说八道。”

    沈长宁见他又被自己逗得害羞,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

    片刻后,少女站直身体,笑眯眯地看着陆景行。

    “好啦,不逗你了,我与裴家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如今也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关系。”

    “等到这一切了结,我们便定亲可好?”

    少女仰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爱意和笑意,陆景行看着她,喉口哽咽片刻,心口如同被打了烙印一般地发着烫。

    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安静无比,只有他和沈长宁两人。

    风从巷子里穿过的那一刻,陆景行张口,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第110章 访客“他说他是陆大人的父亲。”……

    沈长宁回了沈家,第二日,便有人登门拜访。

    “谁?”

    听着沈安的禀报,沈长宁愣了一下。

    “他说他是陆大人的父亲。”

    哦,陆诏安。

    虽然没预料到这人会突然在这时候找上门开,但沈长宁也没什么慌张感。想着记忆里陆景行曾和她说起过的那些事,沈长宁甚至对对方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自私自利。

    她抚了抚裙摆,放下手中的书,说道:“那就让他在会客厅等我吧。”

    沈安点点头,退了下去。

    陆诏安被沈府的下人带到会客厅时非常不满。

    他没想到沈长宁区区一个晚辈竟然会让他等,而且还是在明知道自己与陆景行的关系的情况下。

    陆诏安环视一周,忍不住在心底轻蔑地想:也怪不得,毕竟听说生母早早就被其克死了,父亲又是一介商贾,缺少教养也是难怪的事。

    沈长宁缓步走进会客厅时陆诏安正在喝茶,见她来了也没有起身,只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沈长宁,俨然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傲慢模样。

    沈长宁的目光在那张脸上轻轻一扫,也没有行李,只微微颔首便算是见了礼,随后她便从容地坐在主位上,语气不卑不亢:“陆伯父,让您久等了。”

    陆诏安听着她这句话,不由得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我与沈姑娘非亲非故,姑娘这声伯父我担不起,还是称呼老夫陆姥爷吧。而老夫今日前来,也是有事要向姑娘问个清楚。”

    这明显的下马威。

    沈长宁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继续:“您请讲。”

    陆诏安见她态度还算温顺,心里的气便散了些许。他放下茶盏,直截了当地说道:“近日老夫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你与景行关系颇近,此事可是真的?”

    沈长宁闻言忍不住莞尔:“您前来找我就为了这事么?”

    “怎么。”

    陆诏安垂着眼睛,冷哼一声。

    “在沈姑娘眼里,姑娘家的名节还不算什么大事?”

    “自然是算的。”

    沈长宁闻言神色未变,反而顺着他的话坦然点头:“因此我也在这里告诉您,那并不是风言风语。我与景行确实两情相悦,并且已经一同见过我伯父,交换了定情之物,不日便将会定亲。”

    陆诏安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声道:“荒唐!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们一无三书六礼做聘,又无父母之言做媒,如此一来,与私定终生又有何异?你一个姑娘家,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果然毫无教养!”

    沈长宁闻言弯了弯嘴角,看着他,眸中却不含半分笑意。

    “更何况他早已有未婚妻,那人便是檀家的大小姐檀云!你如此行为,岂不是让陆家蒙羞?将景行陷于不义之地?”

    他字字句句是为了陆景行好,但其实自私自利,每一句背后真正的受益者都是他和陆家。

    沈长宁越是看着陆诏安,便越是不敢仔细去想摊上这样一个父亲,陆景行从前到底是如何生活的。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陆诏安,语气坚定:“您所说的婚约,景行也曾告诉过我,江南之时我与景行也偶然受过檀云姑娘恩惠,她也早已知晓我与景行的心意,您若不信,大可去问檀家。”

    “而且据我所知,那婚约分明是景行已故兄长,的而并非他的。”

    陆诏安绝没有想到沈长宁竟然会知道陆景行兄长的事情,他脸色骤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纯粹的怒意。

    “是他兄长的又如何?他兄长如今已然亡故,他既然是陆家的子孙,便理应负起这份责任!”

    沈长宁冷笑一声:“陆家,哼,杀母仇人的家与他何干?”

    陆诏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沈长宁的话戳中了痛处。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沈长宁,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你说什么?好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果真没有半分教养!”

    听到这里,沈长宁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直刺陆诏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陆老爷,您说得对,我无父无母,确实是比不上您。毕竟,我可做不出醉酒后伤害无辜女子,后来又为了一己之私夺子杀母的丧尽天良之事。”

    少女轻蔑的如同一柄利刃,将陆诏安的脸皮割得四分五裂。

    “您做出如此恶行,竟然还有脸以景行父亲的身份自居,如此行径,真是令人不齿。”

    他被沈长宁的话击中要害,脸色由青转白,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不仅指着沈长宁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更是因为极度的惊愕与愤怒而变得嘶哑:“你……你竟敢……竟敢如此污蔑老夫!你……你……”

    陆诏安的话还未说完,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要晕倒,一时间全靠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显然是被沈长宁的话气得气血上涌。

    沈长宁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中没有半分怜悯。

    “陆老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当年做的那些事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您若是还有半分良知,就该好好反省自己,而不是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陆诏安的脸色由白转红,显然是已经怒极攻心到了极点。

    他猛地一拍桌子,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嘶哑,表情更是狰狞无比:“放肆!你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顶撞长辈!沈家就是这般教养你的吗?”

    沈长宁完全不理会他,看向陆诏安的目光更是如刀般锋利:“陆老爷,您若是真心为景行好,今日便不会来此兴师问罪。您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掌控景行的人生罢了。可惜,景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您摆布的孩子了。”

    陆诏安被沈长宁的话噎得一时语塞,脸上的怒意更甚,却又无法反驳。

    他发着抖,许久后终于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得很!沈长宁,你……你竟敢如此放肆!老夫,老夫今日便要替沈家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他扬起手,作势要打沈长宁。

    然而,他的手还未落下,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抓住。陆诏安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陆景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他微垂着眼睛,一张脸上神色阴沉得可怕。

    “够了!”

    陆景行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诏安被陆景行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他强作镇定,甩开陆景行的手,冷声道:“景行,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找的这个女人,竟敢如此顶撞长辈,简直无法无天!”

    陆景行没有理会陆诏安的指责,他甚至没有分给陆诏安一丝注意力。陆景行松开手后便径直走到沈长宁身边,关切地去看她有没有受伤,

    “没事吧?”

    沈长宁被他摸了几下脸颊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摇摇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陆景行只是摇头,并不多说。

    而后他将沈长宁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刺向陆诏安,语气中更是没有半分温度:“您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我的婚事,那我可以明确告诉您,我的婚事,轮不到您来插手。”

    他看着陆诏安,目光冰冷阴森得仿佛是在看什么陌生人。

    “长宁是我心爱之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选择。您若是再敢对她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覆灭整个陆家。”

    陆诏安被陆景行狠辣无比的话震得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怒意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从未见过陆景行如此强硬的态度,更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与自己彻底撕破脸。

    陆诏安指着陆景行,颤抖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竟敢如此对老夫说话!我是你父亲!你竟敢为了一个女人顶撞我!”

    陆景行的目光冷得刺骨,语气中没有半分动摇:“父亲?您也配提这两个字?当年您醉酒后**了我母亲,害怕大夫人知晓,于是您抛妻弃子,后来却又为了一己之私将我从母亲身边夺走并且杀害她,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您还有什么资格以父亲自居?”

    说到最后,男人话语中的杀意与恨意几乎已经无从遮掩。

    “若不是兄长临终所托,我早手刃仇人,替我母亲报仇雪恨,所以今日您若是识相,就自己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瞬间,陆诏安被陆景行的话彻底击溃,他踉跄着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景行,整个人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岁。

    陆景行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那双眼中冰冷漠然,看不见半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