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亲亲（二更合一）你好勇敢……
下午六点，温知语搭地铁到城中。
安琪工作的酒吧在城中这边，今天她休息，两个人约好一起吃饭。
城中这一片人流量大，居民区和商业区凑得很紧密，这边的建筑大多都是已经有很多年头的老楼了，剥落的墙皮显得灰旧，大街小巷也错综复杂，第一次过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温知语出地铁站之后步行二十多分钟，来到安琪说的那家烤肉店。这会儿正是饭点，烤肉店外的塑料凳上排队等待的人很多，安琪提前过来排到一个二人桌位。
“小鱼这里！”
温知语走过去，在安琪对面的空位坐下。
“我点了一些我觉得不错的，小鱼你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安琪把纸质菜单递给她，笑起来：“这家店真的很不错，有时候下班早我们就会跑过来吃一次，没有人不喜欢哦！”
安琪点了很多，温知语没加其他的，“你是周末休息吗？”
安琪摇头，“我们一周休息一天半，每周休息的时间要看情况的。本来今天不是休息，但经理说有大老板要来，不用我们。”
从烤肉店吃完饭出来是晚上八点。
入夜的城市灯火通明，街边店铺的亮起的灯牌字的笔划大多有所缺失，惨淡的霓虹灯有气无力地在楼宇间眨眼。
两个人吃完饭还没消食，安琪便提出带温知语到她工作的酒吧看看。
“不是有大老板会去，”温知语问：“没关系吗。”
“没事的，”安琪说：“他们在的地方不一样。”
安琪对这边的地段很熟悉，驾轻就熟地带着温知语穿过两个巷子，来到一条繁华地段的街区，而后从一家外观普通的酒店搭电梯上楼。
温知语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有酒吧开在这种不显眼的地方，本以为很少有人会特地跑过来，进门才发现酒吧里的生意比想象中火热得多。
安琪和认识的服务生打完招呼，然后找了一个位置不错的卡座。
两个人都不打算喝酒，于是只点了两杯果汁饮料。
四周都是喝酒聊天的人，舞台上有一对男女在跳舞，氛围很好，看起来和其他酒吧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这是常规客人来消费的，”安琪指尖往下点了点桌面，小声说：“最下面的地下室还有一层，身份核查很严格，一般人进不去的，所以在这里没事。”
“那你平时工作的时候是在这里吗？”
“嗯，但有时候也要下去。”
一家看似简单的酒吧接待的客人不知道会有什么身份，安琪虽然在这里工作，但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不过也是好事，知道太多不小心透露反而麻烦。
简单提了两句，两个人默契地都没再聊这个话题。
温知语说：“我上周出差的地上是张姨家，去见了她一面，张姨很高兴，她还记得我们。”
张姨当年对她们两个都很照顾，温知语上高中时偷偷回去过一次，但张姨当时已经没在了。
说到这儿，两人不由自主聊起来在福利院那两年。
“我被接走的时候你还没醒，本来想到新家之后再回来找你的，后来才从张姨那里知道没多久你也被接走了。”说到这，安琪问：“你现在想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福利院有一间废弃的仓库，大多时候没什么人会过去，所以很安静，温知语喜欢跑去那儿看书，安琪偶尔会跟着她，没事的时候两个人能在仓库待一天。
然而某天仓库突然意外失火，温知语在仓库后窗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晕厥的状态，温知语在一周后醒来，安琪已经走了，她也因为撞击和惊吓丢掉了那部分片段的记忆，是以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天的仓库发生了什么。
那间仓库的建筑被烧得焦黑，里边的杂物也被一场大伙吞噬干净，没过多久就被清理掉。
温知语摇头，她当年在醒来后不久被方家领养，从福利院离开之后进入新的人生轨道，对那场意外的记忆不深，也很少再去回想。
两个人在酒吧聊了会儿天，将近九点的时候离开。
搭电梯到楼下，温知语叫了网约车，安琪陪她在酒店外的路边等司机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温知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挂掉电话之后，安琪面露犹豫，小声说：“罗先生来接我了。”
温知语一顿，而后浅弯了下唇，说：“去吧，没关系，我约的车也快到了。”
“那我走了，”安琪抱抱她，说：“下次见，小鱼。”-
轿车后座。
安琪坐上车，后座里侧的男人慢条斯理开口：“今天不是休息？”
“嗯，”安琪抿唇：“带小鱼来玩。”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一眼。
镜子里照出对面街边站立的女生，似乎在等车，匀婷身姿
被暖调的路灯笼罩着，眉眼漂亮乖顺。
“小鱼？”
罗锡想起来这张脸。
在游轮上见过。周灵昀的女友。
安琪：“是我朋友，我们在福利院就认识了。”
罗锡轻轻挑眼，他其实是很温润的长相，不说话的时候却会莫名让人感到几分危险阴沉。听到这话，罗锡眼里多了些说不上意味的笑意：“有点意思。”
安琪正要问怎么了，但男人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下巴被对方宽大的掌心禁锢。
“昨晚被客人骂了？爽吗？”-
下午两点，温知语换好衣服出门，赶去做一个突发的临时采访。
事情的起因是一对情侣无意在网络看到一个视频，发现视频中拍是他们在酒店房间发生的隐私内容。二人认为是酒店私自安装监控，怒气冲冲跑上门要说法，而酒店方对此矢口否认。
这家顶奢酒店是她们国庆期间活动的采访对象之一，收到消息之后，群里便通知温知语和宋畅过去做一个跟进。
宋畅已经到了，温知语打算直接打车过去。
滴的一声响，上行的电梯在11层停下，门打开，温知语低着输地址没注意到有人刚好出来，在脸撞到对方身上前肩膀被扶住。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看路。”
温知语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不好意思。”
两个人距离很近，温知语往旁边退了步。
周灵昀抬起的手放下，无意看见她手机屏幕停留的界面，抬眼对上她：“去哪？”
温知语：“有个采访要赶。”
周灵昀：“周末也要工作？”
“……”
挺会问的。
温知语说：“突发状况。”
周灵昀了然点头，抬手按开电梯，“走吧。”
“嗯？”
“送你。”-
输入导航地址后，车子上路。
上次见面还是在他家住的那晚，温知语坐在副驾，转脸看他：“你今天刚回来吗？”
周灵昀控着方向盘拐弯，简单回：“昨天。”
温知语短暂地顿了一秒，随即点头。
想到他在九樾湾出现的频率，她问：“那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吗？”
“刚好路过，过来睡觉。”
那就是没事。
“我下午得去一趟公司，但今天应该不用加班。”
周灵昀分出视线看她。
温知语说：“你有空的话，我晚上请你吃饭？”
在周灵昀家住了一晚的第二天，温知语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说想请他吃饭。
周灵昀看到消息那会儿人刚到港城，特地跑过来一趟就是想清醒点，本来没打算回，想到她那张脸，最后还是丢过去一句要在港城待几天。
温知语很好说话，也很有礼貌，改口说他回来的时候方便的话还请告诉她一声。
周灵昀没回她这一句。
这会儿听完这话，周灵昀转头看向前方，漫不经意笑笑：“你对请我吃饭这件事还挺执着。”
车拐弯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位。
温知语道谢之后下车。
车没熄火，本来打算走了，周灵昀突然改变了主意。
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温知语问：“怎么了？”
周灵昀甩上车门走过来：“我开个房睡一觉，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同意一起吃饭的意思，温知语想了下，提醒他：“但我采访完还要去趟公司，有点工作要处理，还要交稿。”
“知道。你刚才说了。”
周灵昀回头侧头看她，说：“等下送你过去，吃饭就算了，今晚有事。”
他的神色语气和平常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好像有哪里又不太一样。
不过周灵昀不说，温知语也不去纠结。
既然他有事，温知语也没坚持，主动说：“从这里去公司很方便，不用特意送，你要是有事可以忙你的。”
宋畅在酒店的休息室，温知语从包里拿出工作牌套上，上楼和她汇合。
酒店方面坚持不存在安装监视器的行为，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对酒店经营影响很大，休息室里一众管理人员都在；情侣这边女方的情绪压不住，一起跟来的几个亲友一边安慰一边和酒店人员理论。
场面有点混乱。
情侣坚持要调看酒店近期所有监控，谈话僵持不下，直到总经理赶来，在警方的调解半个小时后，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酒店同意情侣到随即抽取的几个房间探查是否存在摄像头。
宋畅一起跟上楼，温知语留下和当天的值班人员了解具体情况。
“我们酒店是不可能私自安装摄像头的，从酒店开业至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那条视频背景确实是酒店房间，和他们入住的时间也符合，所以对方的心情我们也能理解，肯定配合，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则视频是我们这边流传出去的，我们也绝不接受无端的质疑。”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生皱了皱眉，小声：“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下。
温知语当作没听见。
刚采访结束，穿制服的酒店员工匆忙跑来：“泳池、泳池有人溺水了。”
在场人顿时神色一凛。
“几楼的泳池？”主管立即接过呼叫器起身往外。
“一楼，已经救上来了，人没事，就是情绪现在有点”
一行人匆匆往外赶，担心现场人多消息乱传，礼貌将温知语留下，温知语表示理解，没跟过去。
十分钟后宋畅下楼。
温知语问：“怎么样？”
宋畅耸了耸肩。
那对情侣带了不少检测工具和有这方面经验的专业人员，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是并没有发现摄像头。
“不过搜完之后女生情绪有点冷静下来了，现在双方还在交涉后续处理措施。”
宋畅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她男朋友刚才的态度不太对没女生那么有底气，有点息事宁人的意思？”
没有证据，温知语提醒她：“别乱猜。”
“你这边采访完了？”
宋畅思考了下：“我等女生下来我和她加一下联系方式，我开车来的，等会儿送你？”
温知语面不改色说：“我一个朋友在这儿，我等下跟他一起。”
宋畅想到上回温知语问她的问题，眼神一下暧昧起来：“男朋友周末陪加班呢？”
还不是男朋友。
温知语摇头，不过没多解释，她拿出手机：“那我先上去了。”
微信上有周灵昀发来的房间号，大概是睡醒了，十分钟前发了消息说在泳池。
大少爷午睡订的房间都是最高一级，温知语搭电梯上楼，顶层的泳池是半露天式的，温知语推开玻璃门进去，对面的长椅上放着浴袍和餐饮盘，但没人。
水面平静，温知语纳闷走到池边，才看见水下的身影。
男人呈仰躺的姿势浸泡在水里，身体很舒展，没穿衣服。
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泳裤。
皮肤白得过分。
温知语移开视线。
等了将近半分钟。
温知语蹙了蹙眉，蹲下拍了拍水面，在岸边叫他：“周灵昀？”
没反应。
想到刚才楼下刚有人溺水，温知语不由心跳一快，这酒店是不是风水不太好？
没等到动静，温知语反应很快，找到墙边的救生呼叫按下，大脑在这瞬间急速计算，从酒店到顶层搭电梯用不到一分钟，但如果救生员都在一楼的话
环顾一圈，温知语捡起一旁的救生圈抛到水面，而后脱掉鞋袜和外套。
没有犹豫。哗啦一声——水面溅起水花。
游泳课是菲顿国际的必修，每周固定一节，上学那会儿温知语每学期游泳课的考核成绩都是全A。
脑子里回忆学过的救生知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温知语没有慌张，入水的时候聪明地选了距离人最近的直线位置。潜游的姿势很标准，速度也快。
只是没想到在手刚碰到他的瞬间。
周灵昀睁开了眼。
漆黑的瞳孔沉静深邃，像是被惊动。
四目在水中对上。
温知语愣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手腕被攥住的同时，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
几秒种后 。
水花破出水面，在阳光下溅起。
温知语被托着双腋举出水面，撑着墙壁偏头喘了口气。
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温知语抬手抹开眼前的头发。
而后转头，撞进一双深色的眼眸里。
两个人距离很近。
温知语被周灵昀抱坐到水里靠岸的台阶上，水面刚好没过台阶，她两条腿垂入水中，而周灵昀也还在水里，因为抱她出水的姿势这会儿身体卡在她分开的双腿之间，皮肤贴着，传来温热的触感。
周灵昀双手撑在温知语大腿两侧，这会儿微仰着头，不闪不避地至上而下看她。
蹙起的眉头很快松散了，男人神色平缓下来，但看人的眼神很深，情绪不明。
难得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慵懒模样。
温知语调整了下呼吸，解释：“看你一直没动还以为溺水了，还好吗，腿没抽筋吧？”
周灵昀盯着她，一时没接话。
过了会儿，喉结很轻地滚动一下，他开口：“成年男人溺水的重量会增加，入水之前要确保自己安全，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
温知语：“”
也不知道现在有情绪的人应该是谁。
温知语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过听出来他是出于担心，还是耐下性子，说：“知道，我水性不错，上学的时候水下救援一直是满分。”
这么说好像有点得意的意思，温知语想了下，补充：“而且我按了呼救。”
刚说完，门被匆匆赶上来的一众人推开。
温知语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打头的经理在看过来的时候脚步忽地顿在原地。
“呃”
温知语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周灵昀视线从温知语脸上扯下来，转头看过去一眼，只说了一句。
“这里没事，出去吧。”
经理和还没进门的一众人又齐刷刷走了。
周灵昀转回来，温知语慢半拍跟着收回视线。
两个人目光再次对上，莫名一时都没有开口。
周灵昀没动，靠岸的水深不高，水面只到他肩膀以下，头发被水撩往后，整张脸毫无保留完全暴露出来，鼻梁很高，眉眼的轮廓因此显得更深，很标准一张浓颜的脸。
两个人距离太近，温知语甚至能看得见他睫毛上的水珠。
安静几秒。
周灵昀眼皮耷了一下，而后重新撩起，似是打量一眼温知语此刻浑身湿漉漉的模样。
然后缓慢开口。
“之前还觉得你挺聪明的，没想到是错觉。”
似是觉得不够，说完又丢出一句：“还是这么笨。”
男人清磁的嗓音这会儿有点低，也轻，所以并不显得严厉，反而像是面对一个说了道理也不听劝的倔小孩，不理解这小孩的举动，但太重的话又说不出来。
“”
他是送她才会出现在这儿。周灵昀出了事她能说清吗？
温知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搞不懂这大少爷。
刚才下水的时候外套脱了，温知语毛衣外套底下只穿了一条白色短裙，吊带款，这会儿裙子被湿透贴在身上，不用看都知道有多狼狈。
懒得多话，温知语抬脚抵在男人肩头把人踢开，从台阶上起身上岸。
身后跟着传来出水的哗啦声，温知语没回头，捡起地上的外套穿上，她没穿鞋，走到的地方地上多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周灵昀不紧不慢围上浴巾，在温知语要走的时候从身后伸手拉了人一把，然后把浴袍给她披上。
从头顶披的，宽大的男士浴袍滑至眼前，视野变暗，温知语抬手掀开，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灵昀唇边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好了，去洗澡。”
顶层泳池的电梯往下一层直通套房的入户电梯，进到室内，温知语扯下浴袍，直接往浴室的方向走。
刚打开花洒，浴室的门被敲响，温知语关水，周灵昀在门外问：“叫了客房服务，衣服方便拿出来么？帮你送去洗。”
温知语想了会儿，穿上浴袍，开门把湿掉的裙子和毛衣装进装衣袋递出去，周灵昀接过之后转交给门外的服务员，还不忘说一声辛苦。
浴室里有小型烘干机，温知语把手洗干净的内衣裤挂进去。
温知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灵昀正背着落地窗倚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两条长腿微微曲着，姿态很悠闲。
听见声音抬头，周灵昀冲洗漱台的方向轻抬下颌：“吹风机在抽屉里。”
“周灵昀。”
被叫到的人眼皮缓慢地开合，挺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嗯？”
温知语走到洗漱台前，没看他，“刚才在泳池，你其实听到声音的，对吧。”
陈述的语气。
周灵昀微歪着头，似乎回想了下，然后说：“一开始没有。”
温知语没说话，周灵昀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问：“生气了？”
既然认为两个人的情绪直接说开会更好处理，这会儿周灵昀问了，温知语也没有隐瞒，感受了下，坦白说：“刚才有点吧，现在还好。”
温知语没撒谎，她的情绪波动确实不大，只在以为周灵昀溺水那会儿不可避免的紧张了下，但也很快冷静下来。生气谈不上，倒是有点无奈，不知道这大少爷发什么疯。
温知语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一贯接受得快，就算上岸那会儿有点想打他，不过也就那么一想，这会儿洗完澡已经平静下来了。
周灵昀神色如常，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过既然他不开口，温知语也懒得问。
宋畅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告诉她楼下的处理结果。
刚挂掉电话，身后传来脚步声。
温知语正准备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下一秒忽然被人拦腰从身后抱住。
温知语愣了愣，抬眼。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对上。
周灵昀微微躬身手臂从后往前横过温知语的腰间，下颌在她颈侧上方。
他这会儿又恢复了他一贯慵懒松弛的模样，半湿的短发往后撩，露出来的眉骨眼梢带着点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很少有人知道，看似危险地沉在水底其实是能让周灵昀专注思维的方式之一。拼图也是。所以九樾湾的房子里才会存在那个偌大的迷宫模型。
这世上有一种人，和那些要等到最后回头才能看清自己人生轨迹的人不同，这类人清楚知道自己迈出的每一步朝向的位置。
——周灵昀是这样。
周灵昀对温知语有兴趣没错，不介意谈个恋爱也是真的。但太重的感情是一种会绊脚的东西，会让人迷失。
对周灵昀来说，那晚的台风天危险的不是那夜的大雨，是他意识到对温知语过界。
温知语不知道，半小时前在水下，周灵昀打算给她一个说出口的机会，她想做什么，只要说出来，他都点头。
但，谈恋爱就不必了。
因为那晚她睡着之后，周灵昀用三个小时把图拼完，后半夜在看她。
周灵昀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不必发展太深。
感情像是一个容易让人沉沦和迷失的旋涡，理智的人能够感受到旋涡的来临，驻足停下，做出有利选择。
然而这些置若旁观自以为能够掌控感情的上位者，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往往在很后来回头才会了解，他们自以为拥有的选择的权利，其实只是傲慢的自欺欺人。
他们在选择之前，实则已身处旋涡中
心。
不过周灵昀这会儿脑子里其实没有这些东西。
周灵昀没想太多，脑中只剩下水中温知语朝她游来的身影，和一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又很快被前者取代。
那道身影的主人和怀里的人重合。
周灵昀扫过温知语手机停留的界面，他垂着眼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口——
“不好意思，耽误你工作了。”
低磁的嗓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刚才不是故意说你笨。”
男人偏头在温知语太阳穴的位置自然亲了下，轻声说：“你好勇敢，谢谢你来救我。”
分开之前侧脸很留恋似的在温知语脑袋蹭蹭，周灵昀把温知语手里的吹风机接过来，语气几乎温柔：“我帮你吧。”
第42章 尺度感受到了吗
温知语眼里闪过错愕，完全没有预料到周灵昀会是这个反应。
手上打字的动作停顿下来，温知语下意识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两个人挨得很近，周灵昀在她身后，身上穿着和她同款的酒店灰色浴袍，光这么看，他们几乎像是一对亲密的普通情侣。
吹风机的暖风从出风口扫过脸颊，音量很轻，温度和风力被控制到一个舒适的程度。镜子里周灵昀给她吹头发，低头，微弓颈背，两条长腿微微岔开，一个不太板正的站姿，偏头垂着眼的模样漫不经心到像是在咬烟，看着和他一贯的散漫没什么不同。
张开掌心的五指从温知语前额的发间由前往后插进，微湿的黑色长发从男人修长的指间一点点穿过，缠绵，温柔。
周灵昀的神情和动作都太自然，温知语看不出来他刚才的心历路程，视线默默落在镜子中的人身上。
她在这时候忽然想到什么，挺好奇地问：“刚才没让你想到克莉丝吗？”
——不是不喜欢被人碰吗？
周灵昀显然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撩起眼皮从镜子里看她一眼，没有否认，似是感受了下，说：“还行。”
而后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不正经道：“可能刚才在水里尺度太大，免疫了？”
“”
温知语欲言又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他刚才在水里做什么了。
周灵昀似乎被她的表情逗笑，勾唇，说：“你和克莉丝不一样。”
这句话说完，周灵昀在她脑袋上的手忽然以一个从前往后掐住的动作，握上了温知语的脖子。
握在脖颈上的长指关节稍稍往上折了下，力道不大，但温知语还是不由自主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头，后脑勺轻撞在他胸口。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对上一瞬，可能因为身高差距，男人俯身垂着眼看人的模样会让人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加上此刻略显强制的动作，让画面无声染上一点危险又暧昧的意味。
周灵昀从镜子里对上她的视线。
“感受到了吗？”
“什么？”
“克莉丝很多时候是冷的，但你是温热的。”
周灵昀笑着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下，补充：“而且很柔软。”
他的口吻像是真的比较了一番之后得出的结论。温知语无言片刻，觉得自己现在对这大少爷的心血来潮也免疫了，这会儿被他亲下来适应度良好。
温知语挺平静地点了下头，不是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敷衍道：“行吧。”
——虽然活人都是这个触感，但你说了算。
周灵昀手上没使力，但脆弱的脖子被他握在手里，还是让她感觉不太自在。
温知语腾出手把他的手从脖子上摘下来，周灵昀也没抵抗，挺顺从的被她拉下来丢开，那只手重新回到她的发顶。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温知语低头开始打字，周灵昀挺耐心地给她吹头发，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工作的轻响。
吹完头发又在房间里待了二十分钟，酒店服务员把温知语洗烘过的衣服送回来。
换好衣服从酒店离开。
京宜的秋天多雨，但今天天气不错。
阳光明媚但不刺眼，从街道两侧梧桐树叶的间隙洒下来。
周灵昀送温知语到公司楼下，黑色的跑车在路边停下。
温知语下车前，周灵昀问：“几点下班？”
不是工作日没有固定下班时间，温知语解开安全带，想了下：“六点。”-
杨功是个工作狂魔，大多时候都在公司，今天也在。
把今天的稿子写完，温知语临近下班前去了一趟杨功的办公室。
蒋壮那天的话给了她灵感，温知语打算抽出时间同时从医院那边入手。
温知语把资料交给他，杨功看完之后提了几个意见，说完，沉默了会儿。
“有个事要给你说一下。”
看他表情，温知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杨功说：“刚接到上面通知——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作暂停。”
“什么？”
“不是开除，只是暂停工作，上班你照常来，但不安排工作的意思。”
杨功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那帮人下达命令并不会做解释。但我猜，估计和你当初调任的原因差不多，你最好想办法先把这个事情解决。”-
那天在茶馆见面后，温知语没再回方家，和方家的人也没再联系过。
方舒盈的手段向来不拖泥带水，温知语料到了会付出代价，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惊讶。
她只是没有想到，就算做了准备，方舒盈还是能一句话就轻松抹杀掉她所有的努力。
不过这次没等温知语主动找上门，方家的司机在她下班时已经停在九樾湾门口。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不是回天柏府的方向，但温知语没有多问。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外。
餐厅内部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温知语跟随提前接到通知等在门口的服务生穿过长厅来到包间。
进门之后才发现，包间里不止有方舒盈在。
方形的木质餐桌，方舒盈与坐在对面的陈太太在聊天——贺家寿宴那天见过，温知语还有印象。
两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温知语进门，陈太太蛮热情地主动先叫她：“知语来了。”
温知语没料到还有其他人在场，调动表情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对方问了好。
方舒盈和陈太太本来在拉家常，在温知语坐下之后，话题自然地落到她身上。
陈太太夸她长得标致、性格安静，又问她的喜好。
在陌生长辈面前，那些质问的话不太合适，温知语耐着性子听她们聊了十来分钟，正准备提出没事的话先走，听见陈太嗔怪了一声：“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路上堵了，”方舒盈笑说：“没事。”
“你们坐着，我去趟洗手间。”
直到这会儿，温知语才隐隐反应过来，今天这场饭局是什么意思。
陈太从包间离开。
方舒盈放下茶杯：“等会儿陈家二公子过来，你们见一面，以后多相处。”
温知语搞不懂这是哪一出，语气冷硬：“什么意思。”
“贺家搞不定贺靳淮，婚约拖着不履行还不如废了。”
方舒盈面色淡然，缓慢说：“你先和
陈启处处看，如果可以就先把婚订了。”
陈启，陈家二公子，圈子里有名的纨绔二代。
以方舒盈的性子不可能看得惯这些不务正业的公子哥，选择从贺靳淮退到陈启，不用想也知道方家必然能从中得到什么。
温知语闻言了然，太过荒唐，以至于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讲。
沉默了好几秒，她索性直接从位置上起身往外走。
“你想和方家划清关系？”
方舒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和陈启结婚，五年，之后你要离婚也好、非要选那些当牛做马的工作也随你，到时候你要是想当做没被方家收养过，我答应你。”
温知语停在原地，胸口的怒气往上涌。
这些年避而不谈的事情在这一刻被扯下黑布。
“那我用在方屿身上的那些骨髓和血呢？”
温知语回头，面无表情地问：“方家养大我没错，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忤逆过你，加上方屿，也不够吗？”
只有提到方屿有关的事，方舒盈的表情才会有所变化。
这次也不例外。
“我儿子没有救回来，当然什么都不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温知语。”
温知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养母脸上出现痛苦又憎恨的表情，这个话题被迅速过开，方舒盈抛掉最后一句：“你到方家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一定要听话，今天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外面的人会送你回天柏府。
这段时间你也不用和人来往了，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和陈启见面也行。”
心跳因为这句话蓦然加快。
温知语第一时间拉开门，还没迈出去，就被走廊过来的保镖拦下。
温知语难以置信地回头：“你疯了？”
话音刚落，走廊左右两侧同时来人——
陈太太从里侧的洗手间方向出来，而门口的方向是快步走来的贺靳淮。
陈太太有些意外：“靳淮，你怎么来了？”
“来接知语。”
贺靳淮是在半小时前听说温知语和陈启今天在这家餐厅相亲的。
两天前贺家父子几近决裂，方家大概是知道了他对这桩婚约的态度，于是不再委婉。贺靳淮来到包间门口，抬手揽住温知语的肩，低声解释了一句：“抱歉，家里那边把事情闹得有点大，连累你了。”
往里对方舒盈扬声道：“方姨，我今晚有个宴席需要女伴，所以特地来跟您借一下知语，打扰你们聚餐了，改天登门给您赔罪。”
贺靳淮揽着人往外走。
然而方家的保镖不认，丝毫没给面子把人拦下。
方舒盈没想到贺靳淮会突然出现，但面对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她依旧从容：“你现在把人从我这里带走，是以什么身份？”
贺靳淮没立即接话。
包间里外都安静了几秒。
温知语直接掏出电话打算报警。
电话还没拨出去。
几米外对面包间的门，在这时候被从里拉开。
走出来的男人不疾不徐抬眼看过来，扫了眼眼前的场面，而后轻轻抬了下眉：“这么热闹。”
语调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漫。
温知语不由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朝她踱步过来。
周灵昀在两人面前停下。
他的目光犹有实质，在温知语被揽住的肩头短暂地顿了两秒，而后掀眼看她。
像是对面前箭弩拔张的气氛无知无觉——
周灵昀没理会任何人，也没有废话。
他朝温知语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跟我走吗？”
第43章 不给亲不给亲还生气啊你（修细节）……
温知语和面前的人对视两秒，没有犹豫就做出决定。
她侧过身，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自然地从贺靳淮的臂弯里轻轻挣脱出来，转头看向贺靳淮，轻声说：“靳淮哥，谢谢你特地跑过来一趟，我先走了。”
说完，温知语毅然伸手放进面前的掌心。
碰到的手在下一瞬收紧。
男人手上稍稍用力，在温知语话音落地的瞬间把她往面前拉近。
温知语还记得，在九樾湾无意听见她和贺靳淮对话的那晚，周灵昀说过，如果她想解除婚约，他可以帮她。就算有人阻拦也没事，他可以都解决掉。
因为没人敢跟他抢人。
比如现在——
周灵昀身上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在握住温知语的手之后甚至没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直接牵着人往外走。
保镖试图上前拦人的动作顿在原地，第一反应是往包间里看了眼。
温知语看不到方舒盈是什么表情。
所有人都看着，但没人说话。
也没人再敢上前阻拦一下。
温知语就这么被男人牵着手走出餐厅。
跑车停在门口。
周灵昀从泊车员手里接过车钥匙，他牵着温知语那只手没放开，在上车前，还挺绅士地弯腰为她打开了副驾车门，看起来像是对待很上心的女朋友。
外边天色渐暗，这个时间正是晚饭的点，市中心的街道红色的车尾灯像是漂浮的河灯。
温知语坐在副驾看着窗外，暖调的路灯透过车窗隐隐绰绰笼罩在她身上。
温知语对情绪的消化能力很强，大多时候任你东西南北风似的面不改色，少有一时半会消解不了的，不说话发发呆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但这会儿在有其他人的空间，温知语习惯性地先敛下情绪，沉默几秒，从窗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侧的时候，几分钟前在餐厅的愤怒和冷漠已经被她干脆利落地收拾好，神色已经几乎和周灵昀下午送她上班那会儿看不出区别了。
温知语看着他的侧脸，想了会儿，问：“你刚在那家餐厅吃饭吗？”
周灵昀下午六点的时候回了趟九樾湾。
也是巧合，他到门口那会儿刚好撞见温知语上了那辆车，本来就是来见她的，周灵昀没多想，一脚油门便跟过来了。
确实是打算顺路吃个饭的，菜都上来了，没想到给他撞上这一出戏。
周灵昀没多说，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他分出视线瞥她一眼，而后收回。
长指收拢控着方向盘，周灵昀看着前方的路况，忽然叫了她一声：“温知语。”
温知语看他。
前方红灯转绿，周灵昀不疾不徐打方向盘转弯，路灯的灯光从车窗落在他的脸色，眉骨清晰，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其实有点儿冷淡。
男人神色如常，温青音有点懒散，说出来的话却很直接：“我生气了。”
温知语本来就不在状态，听到这话一下没反应过来，莫名有种被抢了台词的感觉。
温知语没应声，像是不满意她的态度，周灵昀又不咸不淡瞥她一眼，提醒：“你不是说有情绪的时候直接跟你说？”
“”
是。但也没让你这么猝不及防。
想是这么想，但话也确实是她说的。温知语无语但没辙，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这大少爷的不按常理出牌，被他一句话扯回来，这会儿居然能顺利跟上他的脑回路。
温知语从思绪中回神，下意识稍稍回想了下，没找到他生气的点，于是耐着性子，问：“为什么生气？”
“当着我的面和前未婚夫勾肩搭背，”周灵昀用一种这还用问的语气，“我不应该生气么？”
“”
说得还挺理所当然。
温知语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说：“刚才情况特殊。”
周灵昀看她。
似是不经意一问：“被欺负了？”
温知语张了张嘴，想到刚才的场面，突然生出几分说不上来的难堪。
不想再提，温知语索性当作没听见-
柯尼塞格直接开回九樾湾。
两个人从停车场搭电梯上楼。
到11层，温知语走出电梯右转。
还没走到门口，她停住，回身走回去。
周灵昀像是知道她要回来，走出电梯之后就没动，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抄在外套口袋里，默不作声地偏头看着她。
温知语走到他面前，面对面停下。
她仰着头看他，楼道的灯从头顶洒下来照进眼底，周灵昀也垂眼，目光不闪不避和她对上。
沉默地对视几秒，温知语没有委婉，问：“你那天说的话还算吗？”
怕他想不起来，她说完又补充提醒了一句：“就是我跟你谈恋爱，你帮我解决婚约的话。”
周灵昀也直接给她答案，口吻有些随意：“算啊。不是都同意让你吊了？”
是，目前还
停在这个阶段。温知语本来无所谓，但没想到方舒盈会这么疯，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情况。
而且。
周灵昀确实很好用。
甚至不用多说一句话。
“我今天是被叫过去相亲的。我不打算和贺靳淮结婚，也不想相亲——和你一样。”
温知语用一句话解释了下餐厅那会儿的场面，然后说：“虽然好像还没吊到你，但你能不能…先跟我在一起？”
温知语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自己嘴里说出这种话。像是告白，但没有心动，甚至全然没有暧昧的意味。
周灵昀也不像是心动的样子。
他垂着眼，似乎对她这会儿说出来的话也不意外，他只是问：“想清楚了？”
在这样的对话下，两个人意外又诡异地保持着理智和冷静。
对解决目前的情况周灵昀是最优解，更何况他身份所涉及的牵扯，温知语点头。
周灵昀看着她，态度不置可否：“是么。”
这话说出来像是不太信，也像是犹豫，温知语自认为她的话已经很明白，“什么意思？”
“只是考虑到你现在的心情，让我有点担心，你忘了我那天说的其他话。”
周灵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很喜欢你，我那天说过了——这一句，还记得么？”
“”
温知语缓慢眨了下眼。
周灵昀看着她。
那天提和她谈恋爱的时候，本来只是一个帮她的借口。
不过当时温知语未免表现得太淡定，周灵昀那番话那么直白地说出来，不是完全没有想逗她的反应的意思。
温知语可能不信——周灵昀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没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她确实感兴趣，但还没到那种程度。
在意识到对她太上头的时候，也做出了及时叫停的决定。
是今天在酒店的时候才改变主意的。
很突然，他自己也意外。但改变主意之后，周灵昀就不只是想和她谈个恋爱了。
温知语恰好在这个时候问他。
周灵昀这会儿垂眼看着她，似是想了下，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不打算出演什么逢场作戏的戏码，所以，你要是答应跟我谈恋爱，做我的女朋友，那么——”
这么说是临时加码的意思——周灵昀不是什么好人，他承认。
像是给她一点反应时间，周灵昀短暂地停了下，慢条斯理继续：“在这段感情期间，我们很可能牵手、接吻甚至上床。”
“”
温知语没想到周灵昀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原本干净的空气，在他几句话的带领下似乎都变得暧昧起来。
温知语视线不受控地回避了下。
“不是要强迫你的意思。”
周灵昀话说得流氓，神色却自若，他像是这会儿才察觉到不妥，重新把彬彬有礼的外衣穿上，挺耐心地解释：“恋爱关系的情侣双方是平等的，我当然会尊重女朋友的意愿。”
这话有点温柔。
不太像游戏情场的浪荡子。
温知语重新看向他。
语言有时候可能确实有点苍白。比如现在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证明他说的这些，她其实很清楚。
她不至于心存什么幻想，早在决定接受他的提议的时候就代表也接受了这些。
不过有一点。
她看着周灵昀，笑了下，有点意外：“你好像有点妄自菲薄。”
周灵昀难得没跟上她的节奏，“什么？”
“你的话，说得好像我很容易吃亏一样。”
温知语眼皮往下耷，保持了一瞬，而后缓慢地重新抬起，落回周灵昀脸上，像是借着这个动作，不疾不徐上下打量了一眼他。
温知语神色淡然，口吻也像是说什么很平常的话，平静地说：“虽然我可能恰好是你喜欢的类型，但你条件其实也挺不错的。”
“……”
周灵昀罕见地愣了愣。
而后他很轻地挑了下眉。
温知语以为他不信。
她思索了两秒，“要我表明一下吗？”
周灵昀：“表明什么？”
温知语面不改色：“我跟你谈恋爱的决心？”
话音落地，她的视线往下挪了寸。
不轻不重落到他的唇上。
没有犹豫，温知语抬手搭上他的手臂借了下力，而后踮脚，干脆利落地凑上去吻他。
周灵昀其实还没从她刚才那句让他意外的点评中完全回神过来，但反应很快。
在温知语碰上来的前一秒，周灵昀稍稍往后仰头抬起下巴，避开了这个吻。
不过回避的幅度不大，也没有推开她。
温知语主动的这个吻只勉强从他的下颌线擦过。
温知语皱了皱眉。
“……什么啊。”
周灵昀这会儿回神很快，喉结滚动了下，他眉骨眼梢带着点笑，指尖捉住她的下巴，似是有点无语：“不给亲还生气啊你？”
“……”
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话说那么满。
温知语看着他没说话。
周灵昀勾唇。
他低头在她额头安抚似的亲了下，清磁嗓音带着不明显的一点哑。
“虽然很诱惑，但我不想和女朋友的初吻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
周灵昀很好脾气地低声商量似的，说：“你换一个？”
第44章 舍不得恋爱模式
温知语倒不至于生气。
就是觉得这大少爷是真挺难搞的。
话说那么露骨，让她不知道怎么回。
不说了直接用行动表示，大少爷也不愿意。
换一个？
温知语看着他，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这句话。
这会儿两个人的姿势还没变，周灵昀的手也还捏在她下巴上，男人手指均匀修长却不过分纤细，他皮肤是真的很白，在走廊冷调的冷光下也丝毫不显得黯淡，皮肤下的血管分明，指关节甚至带一点粉，手腕因为抬手的动作从袖口里露出来，上面还挂着那串深色的沉香珠，给人的感觉就特别斯文败类。
温知语的视线在他无名指的红色小痣漫无目的停了会儿，周灵昀大概以为她分心，掐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拇指和食指指腹在她脸颊两侧捏了捏，带着笑意，挺好脾气地提醒她：“说话啊。”
两个人距离太近，温知语鼻尖嗅到他身上浅淡的苦橙叶气息，场景很暧昧，姿势也足够亲密，温知语却产生一种在伺候很难搞的甲方的错觉。
并且还是单方面在案板上任由人搓扁揉圆的那种。
“好吧。”
温知语面不改色地把周灵昀的手挪开，她想不出来，索性直接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呢？”
温知语今晚没什么好心情，表面心平气和，但她这张脸，皱眉的时候情绪就会很明显，看着也不耐烦。
周灵昀很擅长观察到这些细节，也喜欢看她，打过几次交道就看穿了她应付人的一套公式，嘴上迁就的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温知语一贯的敷衍大法，左眼写“行行行，都你说了算”，右眼是“你开心就好，ok”。
周灵昀从鼻腔里哼笑一声，倒是没点破她。
“提示一下。”
他是想要什么直接说的风格，这会儿也不客气：“我现在饿了，陪我吃饭。”
听到这话，温知语本来想问他刚在餐厅不是吃饭去了吗，转念想到刚才那个场景，那会儿刚好是饭点，周灵昀听见动静出来看一眼热闹的功夫，估计也没想到还要亲自上场。
看着又拽又威风，实际上饭还没吃。
温知语突然就有点想笑。
不是很想承认，
但在知道周灵昀也挺惨，温知语心情莫名突然好点儿了，这就很不道德了，温知语职业病开始发作，她轻咬了一下唇掩掉笑意，没有真的笑出来。
今晚还有一个文件要准备，温知语没有再出门的心情，于是略微思索了下，仰头心平气和问：“你家里有食材吗，我给你做，怎么样？”
周灵昀很轻一挑眉，大概有点意外，表情像是在说“你这么宠”的意思，挺意味深长地看她：“原来你谈恋爱是这个风格啊。”
早知道早点在一起得了。不知道这段时间在费劲什么-
周灵昀这段时间在九樾湾的时间算多的，不过他过来的时间不固定，定期清洁和送果蔬的专供都是隔天来一次，时间错开，他不在的话阿姨会按他的习惯把冰箱里的东西收走，倒也不浪费。
今天送来的蔬菜和水果还在保鲜箱里，量不大，但种类很多。
温知语除了不吃青菜，对吃的没有高要求，平时做饭手艺也很凑合的。
厨房很新，各种餐具和佐料还很齐全，但基本都没拆封，连油烟机也几乎看不出使用痕迹。温知语从保鲜盒捡了几个鸡蛋出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珐琅锅，接水然后烧上。
毫不犹豫，一气呵成。
周灵昀问：“打算给我做什么？”
男人抱着手懒散地倚靠在身后的洗手台看她，似乎还挺感兴趣。
微信有新消息进来，温知语摸出手机看了眼。
温知语对自己有数，并没有要大显身手势必做出点玉盘珍馐的意思，担心周灵昀期待值拉太满，一边回消息还不忘记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我做饭手艺很一般。”
周灵昀不置可否地嗯一声，可能因为心情不错，男人这会儿看起来脾气很好，全程一直看着她，温青音低低懒懒的一声也显得宠溺，大有点女朋友下毒也闭眼咽了的顺从意味。
温知语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把视线分给他，坦诚说：“煮鸡蛋面，可以吗？”
“”
周灵昀表情都顿了一下，无语地看着她。
虽然确实有点应付的意思，但温知语其实并没有完全敷衍。
温知语给他解释：“是简单了点，但是是我能做得比较好吃且发挥稳定的食物了。”
看她一边说话还一边回消息，周灵昀反应过来：“下班还有工作？”
“回同组同事的消息，”温知语说：“有个方案明天要提交，所以有点急。”
“……”
当着面都一心二用，这宠什么啊。
周灵昀走过去伸手把火关了-
温知语被赶到餐桌椅坐下，回完消息抬头看了眼，有些意外：“你还会做饭啊？”
周灵昀正低着头处理牛排，手里握着刀，动作干净利落，他没回头，只简单回了句：“不怎么会。”
油烟机运作的动静没一会儿响起来，声音很轻，给这间清冷的房子添了几分生活气。
餐厅和厨房之间隔着大理石的洗手台，温知语坐在正对着厨房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周灵昀的背影。
两个人都刚从外边回来，周灵昀的外套进门后就脱了，这会儿身上只穿了件面料柔软的宽松白衬衫，下边是休闲的黑西裤，衬衫下摆没进裤腰里，黑色的腰带掐出一截劲瘦的腰。
男人这会儿背对着人做饭，两条笔直长腿微微岔开，站姿不太板正但很舒展，袖口被随意地往上挽起两道，手里拿着刀，动作有条不紊，衬衫下肩膀到后脊的线条随之轻动，冷色调的灯光落在他低头的背影上，气场像个慵懒禁欲的年轻医生，看着很斯文败类，也很性感。
刚才在走廊那会儿，温知语说他“挺不错”的时候，其实有点故意挑衅的成分。
在这段关系里，温知语需要周灵昀帮她解决麻烦，周灵昀用和她的一段恋情规避相亲的同时获取情绪感受，条件已经在事先在牌桌上摊明了，对等且双赢，温知语要是不接受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上桌，她和他之间算得上各取所需，并不存在优势和吃亏。
所以温知语以这种暗示意味的话反击回去。
说的时候没多想。
但此刻，温知语看着周灵昀，对这话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毕竟就算抛开那些不谈，单从谈个恋爱的方面凭心而论，周灵昀这个人浑身上下确实都顶级。
收回视线，温知语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前段时间杨功拍板将蒋壮打算做的医院选题增加了医疗专家和相关疾病的采访工作，加上她和宋畅三个人一起负责，这会儿正在群里讨论采访的计划安排。
温知语坐着没事，用平板拉了个表，把群里发出来的采访人物的资料整理汇总。
刚按下保存，油烟机的动静恰好停下。
桌上多出两个餐盘，木托盘上装的是牛排，红瓷盘里是刚出锅的煎饺，旁边还有小叠醋。
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似是不满，温知语抬头，周灵昀至上而下睨她，淡声道：“你还真工作起来了。”
“…你说不用帮忙的。”
温知语本来没什么胃口，这会儿闻到味道突然就饿了。
她其实没对周灵昀的厨艺抱什么期望，虽然他动作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但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需要亲自做饭，平时厨房都少进的人，就算会一些基本操作，应该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居然能到好吃的程度。
温知语夸了一句，然后说：“煎饺都能做，这叫不怎么会？”
周灵昀用筷头点点瓷盘，不以为意：“只学了这个。”
周灵昀刚到国外那会儿还不到十八岁，大少爷年轻气盛，有钱长得帅又不要命，玩得开又大方，这种人在哪儿都受欢迎，更不用说还是港城周家太子爷的背景，很快就在华人圈子里传开了。
年轻人都爱玩，一圈太子爷在外国不受束缚更是百无禁忌，什么声色犬马的场合也都不避讳，身边的人各种以周灵昀的名义开趴办宴会，周灵昀也无所谓了，不过他看着随和好相处，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大少爷脾气也一点不收着，又拽又冷。
有段时间周灵昀状态很不好，一圈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想着法子哄，特意开了个趴给他过生日，大少爷没给面子，坐了会儿拎着车钥匙直接走了。
那天晚上周灵昀随便找了家中餐厅吃饭，难得对他胃口，之后就多去吃了两次。
不过他那段时间心情确实不好，对什么都挑剔得要命，一道煎饺火候过了或者冷了味道都不对，给出的评价也挺不客气。人老板当时就不乐意了，说你行你上，不信你每次做出来味道都一样，周灵昀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还真答应了。学了两小时，老板女儿当评鉴人，小姑娘优雅地尝了一口，转头就吐出来了。大少爷黑着个脸走了。
是到很后来的突然某天，周灵昀心血来潮想到这个事，觉得挺好笑。按照老板说的方法做了次，没想到那次就做出来那个味道了。
所以要真说厨艺，周灵昀也就会做这么一道。
连菜都称不上，顶多算个小吃，牛排都是用来撑场的。
两个人很和谐地把晚餐吃完，温知语主动把盘子收进洗碗机，周灵昀坐着喝水，看见她平板上的界面，最上边照片的人物见过几次，恩华医院的院长。
周灵昀有点印象，冲屏幕抬抬下颌：“采访对象？”
温知语点头：“暂定，发出去的邀约还没收到回复。”
周灵昀了然之后也没多问。
饭吃完了，温知语回1102。周灵昀今晚不在九樾湾住，跟在她身后拿上外套和车钥匙。
说好给他做饭，结果反过来了，温知语后知后觉产生一点歉意，她没立即进门，待在走廊上陪男人等电梯。
周灵昀拎着外套看她一眼，有点戏谑，有点漫不经心，慢悠悠丢出一句：“还没走，这就舍不得了？”
“……”
进入恋爱模式这么快的吗。
温知语一时没找到话接。
电梯门打开，周灵昀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下，低磁嗓音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好了，明天给你打电话。”
第45章 第一天带女友去约会
第二天一早，温知语照常打卡上班。
上午十点栏目组开了个会，汇报近期的工作安排和进度。
昨晚三个人讨
论过后，具体方案完成后已经交给杨功过目，选题是在蒋壮最初想法的基础上深入，通过过对医院、医生、病人三条线的了解和采访，制作今年下半年医疗经典案例的专题。选题已经上报通过，栏目里六个人分为两个小组，负责对公、私立医院进行分头工作。
蒋壮汇报完，大方面没有问题，大家针对各自所了解的情况提了一些建议，温知语一边听，一边拿笔在本子上记下。
杨功说：“这种专题有正面的宣传效果，医院应该会比较配合，你们筛选之后积极联系，有问题及时反馈。”
“很多大佬时间紧，不太好约。”有同事指了指照片上的人物，补充：“恩华那个院长任怀浦，前年‘三环路公交车意外事件”恩华医院无偿收救了所有伤患，当时有其他组的同时打算给他做一个专访，但是被拒了，他应该不喜欢在媒体抛头露面，不知道这两年想法改变没有，如果没得到回复，可以去找当时的同事要一下他私人的联系方式。”
刚说完，女同事忽然想起来：“欸知语，当时那场事故在现场的好像是你和杨哥？”
温知语点了点头，那会儿她还是实习期，成天跟着杨功在外面跑，几乎每天都在出现场
开完会，大家陆陆续续从会议室离开。
温知语留在最后问了杨功两个问题，说完，杨功抱着手看她，忽然说：“恭喜。解决得还挺快。”
温知语没听懂：“什么？”
“对你暂停工作的处理啊，撤回了。”
看她表情，杨功意外道：“怎么，你不知道？”
温知语确实不知道。
她约了邵欣中午的时间，原本打算开完会就去见她的。
没想到事情先一步解决了。
心里隐隐升出一种直觉。
温知语并没有把工作上遇到麻烦的事告诉周灵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之，事情解决了就好，安心工作吧。”
“谢谢杨哥。”-
下午四点，温知语写完采访稿，宋畅端着咖啡凑过来，两个人聊起这次的工作安排。恩华医院隐私性很强，涉及医院和病人的采访，就算当事人点头，未经医院负责人允许，记者进不了病房。
宋畅说：“我刚去拿到了任院长的联系方式，如果明天收不到回复，我们联系他私人的号码试试？”
温知语点头：“好。”
“刚下楼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发布的新闻，前段时间医疗器械的方家和明家不是在竞标一个项目吗，中途报价还泄露过一次，竞争好焦灼，今天中午出结果了。”宋畅拿出手机看了眼，“明家赢了。”
温知语很少主动去了解方家公司的事，加上昨天和方舒盈彻底闹崩，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温知语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今天消息一出，楼下一堆人跑去联系信达的人脉，都不知道信达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参一手进来。”
温知语愣了下：“信达集团？”
“对。”宋畅把手机递给她：“今天上午的新闻，你没看见吗。”
屏幕上显示一条最新报道：“信达集团宣布投资明安医械1.2亿”。
“信达集团京宜商圈风向标了，但凡投资的都是潜力股黑马，”宋畅说，“信达这一手不仅送钱还送名，明安能赢方家也不奇怪。”
“”
话音刚落，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屏幕上一串显眼的数字，温知语没存，号码看过一次就刻进脑海，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这人说今天会打电话，还真是说到做到。
电话接通。
男人熟悉的清磁嗓音传过来。
“在哪呢？”
“上班。”
温知语顿了下，补充：“现在在公司。”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周灵昀说：“下来找我？”
“我现在在上班。”
温知语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
电话对面笑了声。
“你们记者不是经常要出外勤么，你说见采访对象。”
周灵昀一点也没带坏人的意识，嗓音慵懒，在电话那头不着四六地说：“你来找我，我当你的采访对象，怎么样？”
如果是在muse，温知语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一下。
温知语：“你有什么话题能让我采访的？”
“很多啊，比如恋爱第一天会带女友去哪里约会。”
周灵昀缓声问：“不好奇吗，温记者？”
“”
挂掉电话。
温知语把写好的采访稿保存，收拾好东西之后和杨功请了个假。
银色的柯尼塞格停在街边，车身在阳光下反着光亮，格外显眼。
坐上副驾，温知语系好安全带，偏头。
驾驶座上，周灵昀也在看她。
他身上穿了件低饱和度的蓝衬衫，领口扣子习惯性至上而下解开三颗，露出里边的白t，这会儿单手挂在方向盘上，鼻梁上还架着幅墨镜，浑身上下干净又养眼。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对视了两秒，温知语问：“去哪？”
周灵昀弯唇：“约会。”-
二十分钟后，跑车在一处中式别墅的建筑外停下。
别墅前院摆着不少不同颜色和材质的木头，刀刮木块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进到室内，温知语才看出这是一家木雕工作室。
客厅木雕的摆件很多，地面上是分布摆放的几张长桌工作台，长桌的椅子上坐着几个正在低头雕刻的人。
没一会儿，一个模样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工作间里走出来。
“好久没过来了，今天怎么安排？”
周灵昀随意把玩着墨镜腿，口吻散漫：“不用安排，随便玩玩。”
还是第一次见他带人过来，男人目光转向周灵昀身侧的女生：“我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姓宋，怎么称呼？”
温知语下意识抬头，发现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温知语，宋老板你好。”
“温小姐，欢迎。”
宋老板将二人直接带到二楼，周灵昀大概是这家工作室的常客，和老板关系不错，闲聊的口吻很熟稔。
温知语观察了一圈，过了会儿，听见宋老板说：“今天人不多，既然随便玩，我就不管你们了，有事楼下工作间找我。”
说话时目光雨露均沾地在两人身上流转，视线对上，温知语下意识点头，宋老板冲她指了下周灵昀：“这家伙很厉害，第一次上手让他教你吧，注意别伤到。”
客厅里摆着几张长木桌，上面放着十二生肖的木雕动物。
温知语捡起中间的兔子，随口问：“你经常来吗？
“偶尔。”
周灵昀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本画册，摊开：“想玩么？”
来都来了，温知语也没拒绝，画册里的作品图从动植物栩栩如生，温知语还是第一次知道木雕还能做得这么精细。
“什么都可以做吗？”
“今天时间不太够，小一点的可以。”
温知语点点头，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翻看了会儿，没找到特别想做的，周灵昀从身后俯身，左手越过她肩头摁在那页书页上，食指指尖在中间的画上点了点：“这个？”
指尖停留的地方，是一只红色的小鲤鱼。
感觉他意有所指，温知语回头看他。
下一瞬，呼吸从周灵昀侧脸擦过。
距离太近，这个动作像是要亲他。
本来想问会不会很难，话在视线对上时咽了回去。
温知语面不改色地把头转回去，“好。”
周灵昀挑了块浅色的橡木，又从木桶里捡了支铅
笔，笔尖在木块前方比划了下，落笔的动作很干脆，线条流畅，几笔过后鱼的性状就跃上木块表面，温知语忍不住问：“画画你也会？”
技能点会不会太多了？
周灵昀：“学过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一张高脚木凳上，两条长腿微微分开，一条腿落在地面，另一条随意踩着凳脚，坐姿看着有点懒散，微低着头，黑色的铅笔在他长指间不时轻转。
画好之后，周灵昀从桌面上挑了下把小雕刻刀，小型动物雕刻起来不算困难，他一边讲解一边用刀在木块上示范，没用什么专业术语，温知语很快就听懂了，跃跃欲试地伸手：“明白了。”
周灵昀把刀转了个方向递给她，温知语伸手，被周灵昀宽瘦的掌心握住，两只手大小将近一倍，她的手几乎全包裹住。
这姿势好像什么领导会晤的握手礼，温知语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灵昀掌心往上抬了下，从温知语手心上移抓住她的手腕，他从桌上的工具盒里取出新的护手套，低头给她戴好之后，松手：“好了。”
二楼没其他人，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刀削木头的动作，声音钝润，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平静心神，温知语很快进入状态。
周灵昀坐在温知语身侧，木块和刀给温知语之后他没再拿其他的，只是偏头看着她，偶尔温知语下刀的位置不对，他便握上她的手腕移到合适的地方，适时出声提醒一句。
温知语初次玩木雕，周灵昀下笔没画鱼鳞的细节，温知语用了半小时把圆胖鱼身轮廓削出来，她换了把刀开始打磨。
“要上色吗？”
“看你喜欢。”
橡木打磨过后是暖米白色，温知语还挺喜欢，于是决定：“那就不上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从工作间出来，脚步声响起。
刚才上来的时候没发现楼上有人，温知语回头顺着声音回头看了下。
看清对方的瞬间下刀的动作没控住。
身侧男人轻笑了声，漫不经心低声谑道：“心乱了啊。”
正准备下楼的中年男人也注意到了这边，转头看了眼，温知语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地起身快步过去。
“任院长您好，我是北城时报的记者，姓温。之前出采访的时候有幸见过您一面。”
温知语主动打了声招呼，礼貌一笑，抛出话题：“您喜欢木雕？”
对方比照片上看起来要年轻一些，手臂也有健身痕迹，看得出平时保养很好。
“你好，温记者。”
任怀浦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这地方不错。”
久居上位的领导者对待小辈基本的客气，但看得出来明显没有要和一个陌生年轻记者聊下去的意思。
温知语知道有点冒昧，但机会难得。
犹豫了两秒，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身后有人不疾不徐踱步过来。
任怀浦转开的视线顿住。
“周生？”
任院长口吻缓和，笑道：“上次去港城做客没见到你，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
周灵昀不置可否应了声嗯，带着点笑吊儿郎当道：“今天带女友过来玩。”
第46章 热恋期想看就给你们看啊
从木雕工作室离开，在餐厅吃过饭之后，柯尼塞格开回九樾湾。
洛湾今晚有客人，周灵昀要过去一趟，不过还是将人送到门口。
走廊空旷安静，门滴嘟的解锁时响起，周灵昀没急着走，从电梯出来两条长腿落后几步，不紧不慢跟在温知语身后。
男人清沉的嗓音带着笑，懒洋洋地问：“不跟男友告别么？”
输完密码解锁，温知语回身看他。
周灵昀站在灯光下垂眼对上她的视线，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双眸颜色深，平时会显得疏远冷淡，笑着看人的时候却会显出几分宠溺。
在回来的路上，温知语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
比如信达的投资是否与她有关；她工作上的事他怎么知道；以及下午是特意带她过去见任怀浦的吗。
但这会儿又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再问。
只一夜，所有事情都变得这么顺利，不是他出了手，还能是谁呢？
只是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散漫，对做过的事情丝毫没有主动提起邀功的意思。
在之前的听闻里，对他的所有评价无论褒贬，都会公认一句，周灵昀对女友一向出手大方。
温知语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他和人谈恋爱的风格。
搞不懂大少爷的想法。
就算问出来得到答案，能回复的也不过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道谢。
索性顺他的意。
温知语站在门口，乖乖巧巧地跟他道了别。
周灵昀也是真的没说什么-
次日上午，温知语收到恩华医院院长秘书亲自发来的回信。
对方在信中表示，恩华医院方愿意配合北城时报的邀约。
昨天在周灵昀那句话说完之后，任怀浦对她的态度明显就变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消息，温知语没多少意外。
采访时间定在周五下午五点。
任怀浦只抽了半小时留给他们，所以采访稿的问题必须要足够精简有效。
周五这天，温知语他们提前了一小时到。
有了任怀浦发话在前，进入恩华畅通无阻。
“我还想说任院长要是一直不回复，我们做一个planB算了，没想到不仅医院会配合，他本人也愿意接受采访。”宋畅感叹，“我们这次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温知语在看医院走廊的医师介绍，听到这话没说什么。
一小时后，三人被引进院长办公室。
任怀浦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他如今刚过半百，在业内多年在胸外科颇有建树，是恩华十年前高薪聘请过来的，到恩华之后只用了不到五年，就坐到了院长的位置。
“随便坐。”任怀浦走到沙发上坐下：“现在开始？”
温知语注意到他从椅子起身时将桌面上的沙漏倒置，一个很不经意的动作，但也表明了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温知语没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清完桌面最后一个球，周灵昀随手放下球杆。
捡起手机看了眼。
差一刻钟五点半。
周灵昀拎起外套和车钥匙。
球桌上重开了一局，看他一幅要走的架势，曹野咬着烟起身叫他：“马上吃饭了，去哪呢？”
周灵昀站那儿低头套外套，平静地丢出一句：“接女朋友下班。”
话音落地。
球桌周围一圈人都看过来。
他最近确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几次聚会找不到人，电话也没人接。
曹野迷惑，烟差点没咬住：“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扯呢。”
大少爷恋情传闻一直没断过，但这么久以来也是从来没见过他认证过谁。
冷不丁突然来这么一句，一群人都有点懵。
周灵昀没正面回答，只是带着点散漫的笑，学他的调子：“热恋期呢。”
又拽又闷骚。
也是意外。
周灵昀对恋情这东西从来态度暧昧，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但又挺讳莫如深的，谁问起来都是一句“你怎么知道”或者“你觉得呢”，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实话。
情场老手的海王渣男样根深蒂固，偏偏一堆女孩还就喜欢他这劲儿。
今天难得这么干脆。
还是主动招的。
直接把一伙人好奇心勾起来了。
“我去，收心了啊你？”
有人笑着起哄：“谁啊，带过来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今晚请客的公子哥立马配合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你对象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加菜单？”
一个个看热闹的尿性。
周灵昀笑得漫不经心，扫一眼众人：“得了，想看就给你们看啊。”
还挺护着。
一群人还想再问，周灵昀没给人再开口的机会，二话不说直接走了-
采访节奏有条不紊，这次的采访过程不允许录音录像，最后一个话题结束，温知语简单记下几个关键词，瞥了眼桌面上的时间，时间还剩不到一分钟。
“任院长，”温知语临时发挥加了一个问题：“恩华曾经有为福利机构免费提供医疗服务，不过近几年这项慈善活动的数量大幅减少请问是出于什么考量呢？”
任怀浦面上闪过两分
意外，他笑了下，半真半假夸一句：“准备功课做得不错。”
医院并没有以此作为宣传点，当初对福利机构的免费服务也从来没有公开对外公布，温知语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实不相瞒，十几年前我在一家福利机构待过两年，当时就是恩华医疗旗下的另一家医院为院里的孩子提供的体检。”
任怀浦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几秒，而后说：“我十年前才到恩华，不太清楚你指的情况。不过恩华医疗每家医院的服务定位都不同，资金、医疗人员等，无法一概而论，所以每个医院的决策不同。我相信，条件允许的情况为弱势群体出一份力是义不容辞的。”
很官方的说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信息点。
温知语面露了然。
半个小时到，三人起身道谢过后起身告辞。
搭楼梯下楼，蒋壮问：“知语姐，你以前在福利院待过？”
温知语并不觉得这段经历有什么特别，刚才他们都听到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温知语点了下头：“很久以前了。”
住院部一楼的走廊有一块开放的休息区，离开时要从走廊经过，宋畅和蒋壮去了洗手间，温知语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外走，打算在门口等他们。
余光瞥见休息区坐着的身影时脚步顿时一顿。
男人个高腿长，气质出众，顶着这样一张脸，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瞥他。
几步之外，周灵昀也看见了她。
刚采访完，温知语脖子上还挂着记者的工作牌。
她今天穿了件竖细纹的淡蓝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衣服裤子都是轻休闲的款，不失礼节又不会过于正式，化了淡妆，过肩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温柔的低马尾，衬衫袖口规整地挽起两道，露出的手腕白皙纤瘦，工作牌的蓝带子垂在胸口，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清澈干净。
周灵昀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而后将随手从书架上抽的书放回去，起身走近。
温知语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突然出现在医院，她第一反应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起来状态不像生病。
温知语不太确定：“你怎么来了？”
“过来接你。”
周灵昀：“不是说好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蒋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语姐知语姐，我表姐说她们医院太子爷——”
来了。
后面两个字突兀地断在那里。
蒋壮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崽子，眼睛都瞪圆了。
宋畅落后几步赶过来，表情管理同样糟糕。
“”
温知语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后还是周灵昀先开了口。
他看着温知语，笑道：“不介绍一下么？”-
医院外。
宋畅看着路边停着的银色跑车。
副驾车窗半敞着，露出驾驶座上男人的半张侧脸。
一个在狗仔的座机像素里都能扛得住镜头的人。
真人比照片冲击力大好多。
宋畅好半天才回神，脑子里还在想刚才温知语在名字停顿之后加上的那句“我男朋友”，忍不住问：“知语，你之前说的要追的人，是周灵昀？”
温知语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蒋壮，闻言应了声嗯，提起这个事情，还不忘道一声谢：“你当时教我的方法很好用。”
“”
吃饭睡觉看电影。
宋畅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当时的自信发言：“你确定？”-
车子上路。
置物架上的手机一直在振。
周灵昀没理，看了眼从刚才就一直在揉手腕的温知语，问：“手怎么了？”
被他说了才意识到，温知语停下动作，言简意赅回：“没事，采访笔记写急了，休息会儿就好。”
说完，她看了眼亮着屏幕的手机：“不用接电话吗？”
周灵昀不以为意，随口道：“骚扰电话。”
在路口等红灯，周灵昀沉吟几秒，分出视线看她，忽然问：“他们今天在蔚园请客吃饭，要去吗？”
反应过来他指的电话对面不断轰炸的朋友，温知语没立即回答。
周灵昀加了句：“曹野他们，还有几个在鹿鸣山那天你也见过。”
口吻随意，确实是征求人意见的意思，但因为是特意解释，听起来又好像带了点不经意的诱哄意味。
听到鹿鸣山，温知语脑子里死去的记忆卷土重来。
回想起当时从车上下来时的脚趾抓地感，温知语眼角很轻地抽了抽。
本来还在犹豫，这下完全不想去了。
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他。
她真是很乖顺温润的那种漂亮，鹿眼圆钝柔和，皮肤清透，人畜无害到容易让人心软。
周灵昀打方向盘的手指尖轻点了下。
温知语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看见周灵昀唇边先多了个弧度。
他看着她，清磁嗓音忽地慢声说：“还以为欺负你了。”
话题跳得太快，温知语不明所以：“嗯？”
“不过去了。”
周灵昀没解释，问她：“想吃什么？”
第47章 撒娇一直在看你
曹念所在的工作室在复北中心举办一场慈善性质的画展，温知语第一时间收到了邀请的门票。
周日下午，温知语到市图书馆还完书，之后搭地铁到复北中心。
画展的承办方特邀了媒体前去做报道宣传，北城时报也受邀在列。文艺部的记者在做介绍和随机采访，今天是开展第一天，前来观展的人不少，得知温知语在现场，特地拜托她前去帮忙。
温知语到达现场之后，先给曹念发了个消息，而后在展厅找到文艺部的同事。
复北中心上下三层，今天展厅采取了极简的陈列模式，所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一应去掉，只用简单的打光突出画作本身，此外，现场还适配了艺术专业的讲解志愿者和饮用水，服务很人性化，给人留下不错的观感。
记者分了两组进行随即采访，温知语本科专业摄影是选修课之一，拍照技术过关，帮忙用相机收集画作素材。
花了一个多小时采访结束。
最后一个环节是对本次主办方的工作室老师进行采访，离开之前，采访的女记者感激道：“幸好今天你在，真是谢谢你了，知语。”
温知语把相机装好还给对方，“小事，不用客气的。”
“好的，听说是你朋友参与的画展，她好厉害，到时候一定好好帮她宣传。”女生可爱地握了握拳，“我们先走啦。”-
展厅二楼。
曹野带了朋友过来捧场，一群人潦草地逛了一圈，走到长廊的休息区。
展厅建筑的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挑空设计，曹野叼着支没点燃的烟走到周灵昀身侧。
“看什么呢？”
说完，顺着男人的视线从中空台垂眼。
一楼大厅斜侧的白墙上挂着一幅深蓝色的星空油画，干净的白光从壁顶落下来，一个女生这会儿站在墙前半米处，微仰着头正在看画。
女生身上穿一件杏粉色针织毛衣，浅色仔裤和平底鞋，背对着人看不见脸，但身材很好，瘦却不显得骨感，曲线丰盈合度，气质在来往的人中间格外出众，也很吸睛。
看个画也专注认真，甚至没察觉到周围几个年轻男女都在看她。
看一眼体态就知道外表不会差。
曹野感觉这气质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他身边莺莺燕燕的美女太多，没本事单一个背影认出谁。
曹野眯着眼多看了两眼，脑子里没想起对得上号的人，收回视线看向身侧，谑道：“不是有女朋友了，还盯着美女看，这么不守男德？”
听到美女，几个人都跟着看过来一眼，“哪儿呢？”
话音刚落。
楼下的位置，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同样走到那面墙前，刚好停在女生身后。
大概是说了什么，女生下意识回头。
露出灯光下
半张侧脸。
气质和脸都很有辨识度。
有人很快认出来：“方家那个女儿。”
“贺靳淮未婚妻啊。”
曹野很轻地抬了下眉。
怪不得眼熟。
转脸看旁边一直没搭腔的大少爷。
还他妈盯着呢-
“取景地在敦煌沙漠，采用了印象派的画法，色彩用的很大胆。”
男人解释完画之后，看着温知语，低声问：“你喜欢这种风格的画？”
这方面温知语完全是个外行，没听懂男人话里的专业术语，也不知道他指的风格是哪一种。
不太想搭理，但刚才随即采访的时候碰到过，对方挺有礼貌，温知语不好直接无视，摇了下头，诚实说：“我只是觉得颜色很好看。”
男人笑了笑，看她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于是下一句话变得直接：“刚才就想问了，可以留给我一个你的号码吗？”
对方话里的意思明显，温知语礼貌但也直接：“抱歉。”
她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加一句：“我有男朋友的。”
男人表情明显闪过失望，落在温知语脸上的视线没挪开，默了一瞬之后，脸上笑意恢复：“没关系。”
男人将手里提前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她：“我可以等的，有机会还请联系我。”
温知语：“”-
男人走后几分钟，忙完的曹念看到消息找过来。
温知语察觉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被曹念从身后一把搂上来。
“刚看见你在帮忙采访。”
曹念今天心情特别好，笑嘻嘻道：“好厉害啊，温大记者。”
温知语平时穿衣以轻休闲的舒适风格为主，大多会稍微宽松，今天难得穿了收身的敞领薄毛衣，肩上两根细吊带，从领口和下摆边缘露出白色，柔软的面料迎合身体的线条，腰很瘦，该有的地方却很丰满。
手下触感太好，曹念忍不住摸了两把，又吸吸鼻子：“好软好香好喜欢。”
曹野家里养了两只布偶猫，温知语看她这熟悉的动作轻推一把她的脑袋，无语：“吸猫呢你。”
曹念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圈：“我哥说他们要来，你刚看到了吗？”
正准备打电话，余光瞥见二楼中庭，曹念放下手机：“噢，那儿呢。”
温知语跟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正看过来的视线。
两分钟后。
曹念拉着温知语蹦蹦哒哒走楼梯上楼，来到长廊的休息区。
“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曹野的一群朋友都把曹念当妹妹，这会儿看见她，开她玩笑：“画都买好几幅了，可算是等到大画家露面了。”
捧场花钱的都是好哥哥，曹念也不扭捏，掐着半身裙裙摆配合地行了个公主礼：“谢谢，谢谢，哥哥们太有眼光了。”
高旭看了眼周灵昀，目光落到温知语身上，想起来那晚见过的一面，主动和小姑娘打了个招呼：“温妹妹也来了啊。”
温知语张了张嘴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
下意识看了眼曹野旁边。
周灵昀不远不近地在几步之外，单手拎着手机，站姿从容松弛，这会儿也不闪不避地看着她。
目光撞上两秒，男人视线从她垂在身侧的手中扫过，而后掀开眼，忽然问：“过会儿一起吃饭么？”
他们这圈子朋友一堆，今天来的几个除了曹野和高旭，其他的鹿鸣山那晚没在，不知道这就是那晚周灵昀带过去的人。
不过知情的两个也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周灵昀都谈了女朋友。
温妹妹和贺靳淮还有婚约。
所以这会儿周灵昀这句话出来，几个人第一时间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在问谁。
只视线插进中间，不自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流转两圈。
一个慵懒浪荡，一个乖顺干净。
完全两个圈子的人，根本扯不上联系。
不过确实是周灵昀会喜欢的类型。
倒是小姑娘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
大少爷不是有女朋友了，还搭讪呢？够浪的。
……
——短短几秒，男人们想法和神色各异。
曹念也是愣了一瞬，周灵昀一般人不太请得动，她其实没想到他今天会给面子过来。
但就算如此。
这浪荡子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泡她好姐妹吧！
搭讪的方式还这么土。
曹念有点不爽。
温知语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算镇定。
她反应了下，确定周灵昀是在问她，正要回答，忽然被曹念上前一步不明显地挡了一下。
然后听见曹念说：“不了吧。”
这些公子哥当朋友可以，男朋友就免了，没一个是好东西。
曹念不想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姐妹身上，果断把周灵昀这话揽到自己身上，看似随意地说：“我约了朋友们一起吃饭的。”
她看向曹野：“哥，等会儿你们吃吧。”
温知语：“……”
曹野轻啧一声，摘下嘴里的烟，没说别的，只是笑，“行。”-
这会儿吃饭还早，一行人从复北中心离开，转头去了市中心一家常去的俱乐部。
曹念订的餐厅距离那家俱乐部一条街，群里的小姐妹听说曹野他们在，于是也决定先过去玩儿一趟。
曹野今天没开车，坐在柯尼塞克副驾。
“等会儿叫你女朋友一起吃个饭？”
周灵昀瞥他一眼，懒得搭腔。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刚那眼神可不清白，还惦记呢。”
曹野也是服了，真担心这哥们哪天知三当三，烦躁地皱着眉想办法：“你要真喜欢，实在不行我去帮你要电话号码，让曹念给你牵条线，不过你怎么说也得先分手吧，周公子周大少爷灵昀哥哥？”
驾驶座开车的大少爷慢条斯理丢出来一个字：“滚。”-
温知语和曹念玩了一圈卡丁车。
从车上下来，手机里多了条微信新消息。
周灵昀：[下去找你？］
温知语看完，回：[不用。］
十分钟后，温知语搭电梯到楼上的射击区，场地很大，不同的射击位分成隔间，玻璃门上有区号和数字。
温知语正打算去找微信上的A01，刚出电梯走了没两步，手腕忽然被身侧伸出来的手抓住，还没反应过来，抓住她的那只手稍稍用力。
下一秒，温知语撞进男人怀里。
很突然，但不是很剧烈的动作，加上鼻尖先嗅到了苦橙叶浅淡的气息，温知语没被吓到。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
“装不认识，不让去找。”
周灵昀低着头，薄白的眼皮半垂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道：“温知语，你真打算跟我偷情呢？”
“……”
温知语没这意思。
楼下人多，这人一露面就是焦点的存在，这种被动曝光的方式当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不过从表现出的行为上看，好像确实有点。
这大少爷的性格作风，大概率不是乐意谈个恋爱还要避着的人。
场馆里的枪击声哒哒地响，温知语脑袋转很快：“我本来就想上来玩的，刚好过来找你了，没必要你再下楼吧。”
周灵昀不置可否。
温知语回想了下，坦然解释：“也没装不认识你啊，我一直在看你，你不是发现了吗。”
一双眼睛干净无害地回视他。
周灵昀：“……”
撒什么娇啊-
A01的隔间是一把步枪。
周灵昀在国外的几年猎枪玩得很熟练，步枪对他来说根本没难度，这会儿干脆利索地装上弹匣，偏头问：“想玩么？”
数米外的对面，人体立牌应声倒了几个。
看着很刺激。
温知语点头：“嗯。”
周灵昀侧身让她上前，教她正确拿枪的姿势，手如何放，手臂哪个部位发力，如何减少后座力。
温知语一一记下。
试打了一匣，每次开枪
枪口都会抬，对面靶子上显示的成绩很一般。
“感觉不太对，”温知语扯下耳罩挂在脖颈，偏头看向身侧抱着手臂旁观的男人，好胜心很强地问：“为什么手没动，打出去却是歪的？”
“后座力振的。”
周灵昀从她手里接过枪，换上新的弹匣。
这次没直接把枪递给她。
男人从身后靠上来，苦橙叶的气息在俯身的同时压下来，距离被瞬间拉近，呼吸也近。
温知语下意识转脸，视野只到男人肩臂。
旁边A02的枪声在这时停下，两个小房间之间隔着一块细孔的镂空网。
两个男人闲聊的说话声传过来。
“刚在楼下碰到曹野他们，听他们说周灵昀交女朋友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
温知语手顿了下。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置若罔闻般，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抬手帮她调整姿势，手臂从后边围着她，看起来是一个从后面把人抱着的姿势。
一墙之隔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次搞得挺神秘的，问了一圈都不清楚，看起来挺上心，就好奇是谁咯。”
温知语稳好姿势，保持镇定看着前方。
身后男人忽地轻笑了声。
“我女朋友。”
气息轻轻撩在耳侧。
周灵昀侧着头，不紧不慢在她耳边低声问：“他们说的谁啊，嗯？”
第48章 蝴蝶（二更合一）想接吻吗……
隔壁的说话声围着刚才提到的名字还在继续。
大少爷身上的新闻本来就没几句干净的，有些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更是下流到没边儿。
噔噔噔——
温知语眼不眨打完一匣子弹。
没有停顿，一口气连发。
隔间男人的闲聊声被这道紧凑的枪声短暂吸引，两人转脸往A01瞥了一眼，隔板的圆孔小，看不清人脸，只看得见两个人的身影。
一男一女，身高和体型差都很明显。
男的在女人身后半个身位的右侧方，黑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这会儿漫不经心抱着手垂眼往前看。
两个人都有点没想到，这么猛的气势，开枪的居然是前面的女人。
她这会儿手里的枪还没放下，微偏着头，过肩长发倾到一边，看着纤瘦，但身体曲线很吸眼，扛枪的姿势显得酷，十枪连发，臂力应该也不错。
男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而后眼珠稍转随意往后瞥。
瞬间顿住。
两个男人表情明显闪过惊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先从高脚凳站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周生”
随口吃个瓜没想到当场撞见本人，刚热身出的汗都凉了，赔笑道：“嘴上没把门，你别介意。”
周灵昀没搭腔，只目光淡淡扫过去一眼。
表情和姿势都没变，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没听见周灵昀开口，两个人僵硬地站着，没敢抬头，也没敢再多一句。
和刚才肆无忌惮的模样比起来，像是犯了错忐忑面对老师的学生。
温知语对此刻的场景漠不关心。
她若无其事放下枪，捡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上来都二十分钟了。
周灵昀：“不玩了？”
“嗯。”
温知语没往旁边看，抬头看他，说：“你玩吧，念念订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先下去了？”
周灵昀盯着她看了两秒，低声应了嗯。
温知语点头，目不斜视往外走。
在擦身的时候被男人伸手拉住手臂。
“”
这人好像对突然接触真的免疫了。
甚至还有点矫枉过正的趋势。
温知语一开始还会错愕，次数多了，好像对他猝不及防小打小闹的摸摸碰碰都习惯了。
居然适应性这么高。
温知语也是有点意外。
“怎么了？”温知语耐着性子回过头。
周灵昀没搭理她。
只是抓着她的那只手没放开，人侧身从身后凑上来一点，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抱她。
再怎么旁若无人旁边也不是真的没人吧
温知语第一反应是抬起没被抓住的右手，越过肩头在他胸口挡了下，她脑袋微微后仰，提醒地语气问：“做什么？”
抬起的右手让她右侧腰部的位置空下来，周灵昀一只手轻易从她腰侧往前，两只长指指腹确定方位似的在温知语腰侧髂骨的凸起点了下，而后以半直角的斜线下滑，指尖挑开裤子口袋的边缘递进去一点。
指腹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在大腿上擦了一下。
停留的时间很短，温知语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离开了。
周灵昀收回的手抬到温知语眼前。
温知语愣了下——
她今天没背包，那张在展厅收下之后随手塞进口袋里的名片，这会儿出现在男人修长的两指之间。
夹着卡片的指尖在她眼前轻轻晃了下。
而后指尖当着她的面轻轻往外一旋，一个熟练往牌桌丢扑克牌的动作。
周灵昀没分出视线看过去，只是不以为意似的笑了下，说：“没收了。”
话音落地，那张名片掉入墙角的垃圾桶里-
曹念这次的画展要举办一周，热度比想象中高，在开展的前三天售出的作品数额就已经超过了预计。
画展结束的那天温知语刚好要出一个差，于是在前一天的周末请她吃饭提前庆祝画展圆满成功。
吃饭的地方是上次请周灵昀的那家顶层露天餐厅。
京宜的秋天景色很美，十一月的晚霞滚着一层浓稠的灰蓝色。
晚风里混着其他客人的聊天声。
曹念勾着铁叉戳了戳牛排，忽然说：“上周在brutal，听人说周灵昀好像谈恋爱了。”
不确定消息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不管她什么事。但一想到那天在展厅的时候周灵昀还想勾搭温知语，曹念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没什么好评价：“真无语，这么多年过去大少爷还真是一如既往，够浪的。”
温知语其实不太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开的，周灵昀虽然不是避着人谈恋爱的性格，但应该也不会主动跟人说。
老实说，温知语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实感。
这段时间，周灵昀有空的话会主动来她接下班，一起吃饭然后再送她回家。
除了那天在射击馆的时候让温知语感受到一点不明显迫人的意味之外，周灵昀的态度比她想象中松弛随意得多。
点到为止，不急不迫，偶尔温知语没时间他也不生气，不勉强。
他这段时间都不住九樾湾，所以每次一起吃完饭，周灵昀会送温知语到家门口，等她主动道别之后再搭电梯离开。很绅士，也很有分寸。
有时候甚至会让温知语莫名产生一种，比起恋爱对象，周灵昀好像更想要个饭搭子的感觉。
“我哥他们好像也不知道是谁。”曹念说：“藏得还挺好。”
温知语放下杯子咳了一声-
这次的出差和上次目的一致，去的地方是另一个邻省的琴源县。
从京宜到琴源有直达的高铁，但下乡的路况和在
安晴时差不多。两个不同的地方走访下来，每个人都明显看出了这个选题落到乡村时不同家庭之间存在的共性。
中间主力的家庭成员一代外出打工，老人对小孩的教育往往要么无条件溺爱，要么走向另一个极端——
“命苦哦！”
受访的奶奶指了指年幼的孙女，对着镜头开始诉苦：“她妈妈当初收了几万块彩礼，没两年生了个女崽丢下就跑了，小地方连个工作都不好找，我家儿子没办法只能跑出去打工养家，养个女崽大了还要嫁出去……”
被指到的小女孩在他们来的时候因为出去买盐回来晚了刚被打过，这会儿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墙边剥玉米籽。
在来之前他们事先了解过，这家的男主人婚后一直存在暴力倾向，掌镜的男摄影对老人的说辞听不下去，皱了皱眉，差点想从兜里掏烟。
温知语视线在女孩身上停了几秒之后收回，面无表情打断老人：“您扯远了。”
为了提高效率，这次走访的记者的分了两队，最后一天两队人在琴源高铁站汇合。
从村里离开的那天上午，温知语在村口等同事把车开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前一天见过的小女孩。
小孩眼睛很亮，安静话少但是不怯人，本来买完东西打算走了，却又忽然返身走到了温知语面前。
女孩仰头看她不说话，温知语也没开口。
女孩抿了抿唇，问了一句：“姐姐，你们拍的东西会放到电视上吗？”
“会。”
温知语点头，说：“还会放到网络上。”
女孩：“那我妈妈会看到吗？”
不止一个小孩问过这个问题。
在她开口之前，温知语就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温知语在工作的大多时候都能够很好地控制住同情心，面对这种情况，一句安慰的套话在小女孩的问题出来之前已经先一步到了嘴边。
但真的听到她问出来，温知语却没能说出来。
沉默了会儿，温知语说：“我不知道。”
昨天被打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红一下的小姑娘，这会儿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掉下了眼泪，愣愣地说：“我想我妈妈了。”
温知语不知道说什么。
从包里翻出一颗糖递给她，用手把她脸上的眼泪擦了-
琴源县到京宜的高铁将近四个小时。
下午六点十分，一行人抵达京宜站，温知语刚下车，就收到了周灵昀发来的微信。问她到了没。
温知语出差的三天每天工作安排都很紧，忙的时候甚至没时间看手机。周灵昀除了每天让温知语报一句平安，很识趣地没有打扰她。
温知语：[刚到站。］
从高铁站出来，风刮得有些大。
杨功问：“送你回去，住哪？”
“不用了，杨哥。”
告知出差那天周灵昀就说了她回来的时候接她吃饭，温知语道了声谢，解释说：“我等人。”
“有人接就行。”
杨功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提醒：“估计要下雨，注意安全。”-
温知语站在路边，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
预报显示预计一小时后有雨。
正打算退出来，一条微博的推送弹出屏幕。
“不说别的，有没有人懂这张，周公子看起来真的很……”
温知语以为省略号后面的话被隐藏，点开之后才发现确实是只说了这半句。
是一个博主发的博文，手机网有点卡，下边配的图片还没加载出来。
温知语随手往下翻了翻，看了会儿才知道有关话题是今天下午在港城举办的一场商业宴席，出席的大佬云集，周家在港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当家人周秉琛到场并不意外，引起港媒关注的是，一向对这种场合敬谢不敏的周灵昀也露了面。
周家的所有年轻一辈中，老爷子最钟意长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早年有传言周家内部不合，当年周秉珺意外身故，就曝出过疑似兄弟争权的内幕。
大家族夺权的精彩戏码观众百看不厌，是以这次一向纨绔的周灵昀现身，好事港媒纷纷猜测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温知语滑回话题最上。
图片加载出来之后，温知语才发现并非是该博主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而是博主从那段宴席现场流出的视频中，截取出镜头扫过某处时停留不到一秒的画面。
画面中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刚好起身从圆桌离开，他人高腿长，起身时桌面高度甚至还不及他的腰腹，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很正式的装束，只不过衬衫袖口被挽至小臂，领口至上而下解开三颗，脖颈间黑色的领带也被扯得松散，拎着外套的两根长指间还戴了两枚银圈戒指。
浑身冷淡又浪荡的矛盾感几乎从画面冲出屏幕。
底下最高赞的评论言简意赅：会操。
退出微博，温知语把手机塞进包里，抬头看着来往的车辆。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库里南在面前停下，副驾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的侧脸。
温知语稍愣一瞬。
坐上车后系好安全带，忍不住偏头多看了两眼。
这人身上的衣服和刚才照片中的一样，只有领带不见了。
按时间算下来，比她早到京宜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周灵昀分出视线看她：“一直这个表情看我，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指的什么表情，温知语想了下，面不改色说：“你换车了。”
周灵昀应一声嗯：“以防路上下雨。”
这会儿正是晚高峰的点，路上堵车，乌云堆积的天幕天色昏昏沉沉，强风卷起人行道上的落叶。
车刚开到岭南路，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大雨在下一瞬倾盆落下。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路上行人匆匆往便利店的屋檐下躲。
还真在路上就下起来了。
雨势太大，拥堵的车流更是难行，连堵了两个红灯，周灵昀提前订了家做粤菜不错的餐厅，本来打算带她去吃的，不过这个路况过去估计要一个小时。
周灵昀倒还淡定，偏头征求意见问温知语：“今天换一家，那家餐厅下次再带你去，行么？”
温知语对吃没执念，随意点头。
库里南在路口利落地掉头，直接开到了最近的一家别墅餐厅。
狂风暴雨天，又是吃饭的点，餐厅一二层本就不多的座位今日满客，经理正准备让人加一张餐桌，有人瞧见来人，主动让了窗边给其他朋友预留的位置出来。
周灵昀彬彬有礼地和对方道了谢，男人笑得受宠若惊：“周生，你太客气了。”
餐厅内灯光柔和明亮，小提琴乐舒缓动听，暴风雨被尽数隔绝在外。
服务生上菜很快，白瓷盘中菜品香味诱人，摆盘精致，温知语却没什么胃口。
被不知名的情绪裹挟是很可怕的事情。
温知语神情未变地敛下眉目，一边低头进食一边试图分析这股无名状烦躁的原因。
因为前后不过几小时所置身的场景落差太大？还是因为那个今天那个很像她的小女孩？
——前者没资格矫情，后者这么多年过去连具体的感觉都忘了，更不可能。
居然一时理不出来。
桌面上的餐盘撤了两道。
对面，周灵昀忽然问：“不对胃口？”
温知语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她进食的速度如常，脸上也一点没表露出来，也不知道周灵昀怎么看出来的。
温知语回神，说：“挺好的。”
周灵昀看着她。
温知语转开视线，瞥见侧前方餐厅中央的提琴演奏者，随口扯开话题：“听说你会乐器，会什么？”
——忘了是哪一次听曹念提到的，学生时期菲顿音乐艺术节邀请表演，周灵昀没礼貌，连邀请信都没回。
周灵昀没立即接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
视线收回来之后，周灵昀默不作声地盯着温知语看了会儿，不置可否。
他抬眼叫住刚经过两个身位外的领班，非常有礼地寻问可否借贵餐厅斯坦威一用。
温知语捏着刀叉的手顿住，意外地看向他。
领班也面露惊讶，随即反应很快地行了个手势礼：“荣幸，请您随意。”-
周灵昀的小提琴和钢琴都是从三岁就开始学起的。
但都不喜欢，也不适合他，勉强坚持到中学便断断续续，直至完全荒废。
周灵昀都忘了上一次碰钢琴是什么
时候。
难得不自在，周灵昀从外套口袋里掏烟盒敲出一根，低头咬住之后才想起来打火机在车上。
餐厅的音乐曲从小提琴的独奏变为斯坦威的琴音。
钢琴椅上，坐着的男人白衬衫领口扣子随性解开三颗，西装外套随意披在肩头，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
侧目的视线在第一个发现的客人之后，犹如被推倒的多诺米骨牌般紧跟其后往餐厅一层中央汇聚。
靠窗的餐桌和钢琴的位置隔了几米，温知语也在看周灵昀。
钢琴曲在餐厅的室内缓缓流淌。
《riverflowsinyou》
一首钢琴名曲，温知语听过。
菲顿钢琴班的老师曾经在弹奏的时候说过，钢琴是绅士的乐器，一首曲子在不同弹奏者指尖会有不同的风格，有人是优雅动人宁静致远的抒情派，有人是情到难以自持的激情派。
周灵昀两种都不是。他似乎要冷静得多，也要随意得多，修长的长指游刃有余地落在黑白琴键之间，每一个音都干净利落，大概也因此，这首曲子在他指下并非缱绻温柔，也没有曲子本身月光流淌在水面的静谧感，反而似有若无地让人感受到一种与这首曲子相违和的生命力。
每个音符恍若是一只亚马逊海面振翅的蝶，成千上万的蝶群纷飞而下，引来水汽，变成今晚城市的一场大雨。
一曲完毕。
二楼有人吹了个打旋的口哨，大概是认识的人，带着点起哄的笑谑。
周灵昀懒得抬头，干脆没理会。
小提琴的独奏很快重新响起，餐厅回归原样的气氛，刚才的钢琴曲结束得像是没出现过。
“钢琴和小提琴以前学过，但也都废得差不多了。”
周灵昀踱回椅子坐下，摘下嘴里没点的烟在指尖把玩着，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刚弹错两个音，听出来了么？”
这首曲子是菲顿钢琴课的考试曲，也是温知语唯一会的一首。
温知语忽然有点好奇：“那你当时通过考试了吗？”老师最爱这首曲子，评分很严。
“没考，申请免修了。”
周灵昀似乎回想了下，看着她：“报了个作文强基的选修班。”
温知语反应了两秒，低头翘了下唇。
敛下这个没忍住的笑之后才开口评价：“很明智的决定。”
看她心情好了。
周灵昀就觉得这钢琴弹得也还有点用。
男人不怎么着调地笑道：“还行。”
窗外一朵闪电绽开。
周灵昀撩眼皮往外看了眼，雨势变小了。
温知语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几十分钟前在高铁站那会儿看到的那张照片底下的某条评论。
——周公子睫毛好长，这么垃圾的像素都看得见。
温知语看他的侧脸，确定结论：“你睫毛是挺长的。”
周灵昀少见地愣住，很明显的几秒。
反应过来的第一秒是眼皮缓慢地开合了下。
然后周灵昀很轻地挑了下眉，开始笑。
是看得出来明显被取悦的那种勾唇笑，又莫名勾人。
一直到回到九樾湾，搭电梯上楼，男人眉骨眼梢的笑意居然还没散。
温知语都不知道他突然在高兴什么。
周灵昀不紧不慢地跟在温知语身后。
温知语输入密码，滴答的解锁声响起。
她回头，撞进他的视线。
和之前每晚几乎相同的场景。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这会儿看她的眼神更深，不像之前漫不经心，变得直白、迫人。
走廊很安静。窗外已是夜幕，雨水从玻璃窗连绵滚落。
空气都仿佛被牵扯得暧昧粘稠。
照常道别的话在嘴边卡了一下。
视线对上。
两秒后男人先开了口。
温清音清磁低缓，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温知语，”
周灵昀不错眼地垂眼看她，问：“想接吻吗？”
没有一点征兆。
温知语有种胸口被蝴蝶的翅膀扇了一下的错觉。
想问他在说什么。
偏偏听得很清楚。
温知语：“”
周灵昀轻笑了声。
没等她的回答，他往前走近一步。
两个人本来就很近的距离彻底被杀掉。
男人拎着外套那只手抬手搂住温知语的腰，另一只手动作自然地捏着温知语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温知语顺着他的力道仰起脸的过程中，看见男人脖颈间清晰的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
周灵昀俯身低头，直接吻住了她。
第49章 憋气八竿子打不着（增500字修细节……
窗外的雨势渐小，玻璃窗上的水珠滑落的速度变得缓慢。
走廊安静，感应灯熄灭掉，只剩下电梯出口的一盏壁灯，光线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黯淡下来，落在男人身后划出一条明暗的分割线。
温知语和抱着他亲吻的男人匿在冷调的光圈外沿。
周灵昀一贯散漫不着调，没想到接吻却意外的温柔。
男人薄唇温热，稍稍张开，含着温知语的唇瓣细致地吮，一下接一下，轻而缓慢，低垂着眉眼，好认真地在和温知语接吻。
捏着温知语下巴的那只手顺着往上摸到脸颊，她脸小，他的手大而宽瘦，掌心覆着半边脸的时候指尖都能直接碰到温知语的耳后，长指插进柔顺的发间，黑色的发丝拂落在男人冷白的指尖和手背上。
温知语仰着头半阖眼看他，从眉眼到鼻梁，这个距离看得很清楚，周灵昀的睫毛不卷翘，但确实很长。
相贴的唇瓣短暂分开，两个人额头相抵，周灵昀拇指指腹在温知语眼尾处摩挲了两下，而后他的吻沿着分开的嘴唇往上，亲到她的鼻尖、鼻梁和前额，最后在温知语眼皮上亲了亲，温知语下意识闭上眼。
周灵昀满意了，唇角轻弯了下，重新低头吻住她。
其他感官在视野暗下来后很快被放大。
温知语上下唇瓣被男人小幅度开合的嘴唇覆盖着含吮，力道渐深渐浅，人类身体最柔软的部位相贴摩挲，水声发出一点粘稠的轻响，带着温度让相触的地方升温、湿润。
嘴唇被半含半吮地摩开，男人的舌尖从善如流沿着唇缝舔进来，温知语本来就被亲得有点呼吸不上，舌头放得浅，于是舌尖在他探进来就被另一道柔软湿热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下，温知语眼皮一颤，连带着神经末梢都像是被舔过，手臂不受控地抬起扶上男人腰侧。
本意只是想借个力，但抓着他衬衫的手力道没控制好，温知语纤瘦的指头隔着衣服从男人腰上肌肉线条不轻不重地划过，周灵昀的吻就顿了一下，有两秒钟呼吸变得更深重。
不是很明显，而且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所以温知语并没有察觉到。
这么亲下去会有点危险。
男人停下来。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唇瓣都是湿润的红色。
周灵昀的手从温知语脸颊往后落到白皙的脖颈，指腹贴着皮肤下的血管轻轻摩挲了下。
温知语偏头平复呼吸，看她有点喘，周灵昀笑了笑，搂在她腰上的手臂干脆地收紧把她抱进怀里，后颈那只手落到她后背，掌心贴着脊背缓慢地轻抚着给她顺气，他这会儿清磁的嗓音被这个吻染得有点低哑，笑得懒洋洋的，不正经也有点坏：“别憋气啊。”
温知语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这句废话的。
周灵昀低笑了声，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折颈又要往下凑，温知
语反应很快地要偏头，不过被周灵昀的手先一步捏住了下巴。
男人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亲，哄人似的低声笑道：“好了，别躲，不亲你了。”-
曹念画展结束的周末晚上，曹野做东请一群朋友到brutal玩。
“我说那天周灵昀怎么会突然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曹念说这话的时候她和温知语正在brutal二楼的看台。
今晚的驻唱是曹野重金新请来的，一个最近挺火的地下乐队的主唱，声音很好听，但曹念没什么听歌的心情。
上周两个人吃饭的那天晚上曹念提到周灵昀女朋友这个事，温知语没有隐瞒，告诉了她。
曹大小姐当时表情管理立马就下线了，错愕惊讶难以置信的情绪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好半天，最后只茫然地发出一个音：“啊？”
把消息反复想了几天，曹念终于勉强消化掉这个事实。
后知后觉回想起那天在展厅的场景，其实她当时就感到奇怪了，周灵昀虽然玩得开不假，但不上心也是真的，不是会在那种场合莫名和女人搭话的人。
……原来当时就是在问女朋友。
她说呢。怪不得。
“……知语宝宝。”
温知语视线从一楼舞台收回来，转头看她。
她今天穿了件柔软的棕咖色毛衣外套，里边的方领黑t领口贴着胸口往上一寸，皮肤健康白皙，从脖子到锁骨的线条特别漂亮，这会儿看人的神色温和平静，在酒吧乱闪的冷光下整个人干净乖顺，身上的性感都是纯的。
曹念面色看起来有些忧愁，想了会儿，忧心忡忡地开口：“周灵昀的传言八卦太多，虽然我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但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有两分真心都是难得……周灵昀就更不用说了，他那种恋爱天花板，谈恋爱可以，但最多也只能谈个恋爱了……知语，你知道我意思的吧？”
刚说完，就看见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几个男人。
为首的亲哥正偏头在和旁边恋爱天花板的男人说话。
周灵昀一手抄着兜另一只手拎着手机，不疾不徐走上楼梯，他眉眼带一点懒散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这几天“周公子在餐厅弹钢琴哄女友”的消息已经在圈子里传过一遍，身后有男人抬头瞧见看台站着的人，笑着提醒了一声“灵昀”。
温知语似有所感地回头，撞进一道看过来的视线。
还没有所反应，先被曹念拉回了卡座的位置。
和曹念得知消息时的反应一样，身边所有人都没想到猜来猜去打探好久的人，会是方家这个和贺靳淮有婚约的千金。
难得碰上两个当事人凑一块儿，所以这会儿坐下之后，两边的知情人都不由自主往两个人身上瞥。
小姑娘这会儿正撑着脸听旁边的人说话，手边放着杯深色的果汁饮料，一双鹿眼圆钝干净，眉目温和。
这种类型的女生长相没什么攻击性，甚至会因为太漂亮看起来会有一种易碎感，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圈子里不少公子哥身边跟的女大学生很多这一类，但这位方家千金气质很特别，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的模样莫名会显出几分浑然天成的清冷感，漂亮而不空洞。
所以更吸引人。
而在吸引人这方面，周灵昀就更不必说。
男人这会儿靠坐在沙发里一边听周围人说话，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慵懒散漫。
每次有他在的场子上赶着往他身边凑的女人就没少过。周灵昀虽然一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顶级豪门名正言顺的长孙，不是什么没教养的大少爷，要是凑上来的女人情商高点有分寸识眼色，周灵昀心情不错的时候也无所谓配合地给人两分面子。之前每次他回国露面的时候，有一些被公子哥们带着来玩的女生碰见过他一两次，还会意外地说周公子本人没传言中那么不近人情。这样的话说的人多了，更多人就跃跃欲试往前凑。
而周灵昀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慵懒风度的模样，像个游刃有余地情场老手。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明显没几分真心，对谁都一样，和那些来者不拒的海王渣男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女人对长得帅的有钱男人连渣起来都有滤镜，他越是这样，越是有人发了疯一样想要做特别的那一个，在周灵昀那里例外的那一个。
——有时候女生的这种想法天真得蛮可爱的。
周灵昀从上学的时候身边就没缺过人，他从来都全身而退，被怎么评价怎么骂都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这还是第一次。
大少爷承认且主动公开女朋友。
两个人所在的位置之间隔着几个卡座和一个过道，除了刚才在楼梯口那会儿看了一眼，坐下之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一个如假包换的乖乖女，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圈子性格都不同，身份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要不是有人那晚在餐厅碰见，任谁都看不出来这两人会有什么联系。
一个人骨子里的底色很难改，周灵昀这种性格，有两分喜欢都是多的，真到最后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周氏的长孙，能携手站在身边的妻子，只可能是门当户对的人。
所以主动公开又能说明什么呢。
一圈人都是人精，这道理都不用多余说。在知道对象是谁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了这段感情的结尾，不过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
周大少爷要真是个情种才算得上是新闻。
“你这次来真的？”
高旭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两圈，玩笑地开口：“可别玩儿人家小姑娘啊。”
高旭一般也不会掺和别人感情上的事，但小姑娘挺对他眼缘，他女朋友也喜欢，所以这么说也是半真半假地帮着说一句了，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果然，周灵昀闻言只是撩眼看他一眼，没接这话，视线重新落回看手机上。
看起来一副懒得搭理的样。
今晚brutal二楼主要留给曹念请来的朋友和同学，来的人不少，男人们在外边坐了会儿就直接起身进了里边的包间。
“你懂我意思就好。”
曹念的视线从男人的背影收回来，又忧心地叹了口气：“……算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帮你揍他。”
曹念很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温知语不至于拎不清。
温知语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是说：“别担心。”
话音刚落，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下。
微信最上边的新消息弹出来：
周灵昀：[进来。］
温知语点开。
还没回，聊天框里又弹出一句——
周灵昀：[给你拿小蛋糕吃。］
第50章 不介意（二更合一）说来听听……
他身边一堆人，温知语没有进去凑热闹的打算。
温知语：[不。]
应该是正在看手机，对面回复也很快。
周灵昀：[那我过去找你？]
温知语看了眼周围。
今天曹念请来的朋友和同学都不少，这会儿二楼卡座放眼过去人基本满了。
曹念正在其他桌说话，她今晚忙，温知语看了眼时间，没打算再多待。
把桌面上的半杯饮料喝完，思索了下，发消息跟曹念说了一声，然后起身从走廊来到后面的包间。
温知语停在门外，刚发完消息准备敲门，门在这时候被从里拉开。
开门的是曹野，没多问，侧身把门开大让她进，又冲她轻抬下巴示意包间里，说：“人在那儿。”
包间里两张长沙发和几张单人沙发半包围地分散在两张灰色的大理石茶几之间，空间很大，桌上堆满不同样式的酒，背景音乐从墙壁里的哈曼卡顿音响传出来，灯光打得暗，屋子里的男人这会儿或站或坐在聊天，听见声音，视线三三两两转头往门口看过来。
在看见温知语的瞬间脸上闪过几分意外，随即又很快了然过来，视线从她身上转向中间长沙发上靠座的男人那儿。
不是第一次见了，虽然不熟，但既然是周灵昀的女友，一群人也自来熟，有人学着高旭亲切地叫她温妹妹，挺友好地跟她开玩笑：“今晚某人好心不在焉，聊天都不带搭理人的。”
大少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围人聊天，神色很懒，看着确实没什么参与他们聊天的意思。在温知语进来之后，脑袋和脊背终于舍得从沙发靠背离开了，这会儿手里拎着手机默不作声地偏头看着她，听见这话也没有反驳。
长沙发另一侧坐着的男人笑笑，识趣起身转到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温知语走到周灵昀身边的位置坐下来，男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追着她，眉眼带着不明显的笑意，深色眸子里盛着灯光。
不知道
把她叫进来是想做什么，坐下之后也没听见这大少爷开口。
温知语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好脾气地主动问：“怎么了？”
周灵昀看着她，语气散漫直白：“刚才又在那儿跟我装什么不熟呢？”
他们刚到brutal就在楼梯口撞上，温知语在位置上刚坐下就收到了周灵昀发过来的微信。
他那会儿坐在外边中间的卡座沙发，一边听人聊天一边玩手机，在微信上给她甩了个问号。
温知语看见了，但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所以没回。
现在听到这话才有点反应过来。
但这就很冤枉了。
“我什么时候？”
温知语都不知道他怎么得出来的结论，有点迷惑：“看见你的时候不是打招呼了吗，什么叫装不认识。”
看一眼也叫打招呼？
周灵昀没放过她：“那为什么不想进来？”
温知语：“……我现在是在哪。”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是曹念问要不要让司机送她。
不想继续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又幼稚话题，温知语回完消息左右看了眼，随口把话题扯开：“你今晚要喝酒吗？”
“这话题转得挺硬的。”
周灵昀似笑非笑地评价一句，然后才说：“不喝，等会儿送你回家。”
温知语点头：“好。”
几分钟后，刚出去的曹野和另外两个人男人一起进来，看得出来一圈人都挺熟，说了两句之后问起周灵昀改车的事情，几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聊开。
他们话里的专业术语太多，温知语听不懂也不太感兴趣，干脆坐在沙发打开手机小程序里的游戏。
没一会儿，服务生端了个托盘推门进来，上面的瓷碟装着一块三角的草莓慕斯蛋糕。
整个包间里的大老爷们没人会点这玩意儿，笑谑地往周灵昀身上看，周灵昀分出视线看一眼，神色如常，一边回那人问的问题，一边淡定地抬手从盘子里把那块蛋糕端出来。
视野里伸进来一只劲瘦冷白的手腕，长指捏着白瓷碟。
温知语看见盘子里的蛋糕稍愣了下，没想到他还来真的。
大概察觉到她没接，周灵昀话说到一半停了下，回头，笑问：“不想吃么？”
温知语放下手机，把盘子接过来。
包间陆续有其他人进来，一群人开始玩起游戏，聊天声也越来越热闹。
温知语慢吞吞把一小块蛋糕吃完，看了眼时间，放下手机还没说话，周灵昀抬眼看她，先开口问：“要回家了？”
“嗯。”
两个人刚从沙发上起身，看他要走，其他人一时都看过来。
“怎么这就走了，”高旭笑道：“让人做了宵夜送过来，一起吃点再走？”
周灵昀单手懒洋洋地抄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温知语：“你们吃。”
话音刚落，包间门被推开。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看到来人时一包间人都意外地挑了下眉。
门外，倪雪白裙黑风衣，视线扫过包厢中间男人牵着女人的手时顿了下，而后抬眼，直白地问：“方便出来一下么，周灵昀。”
包厢旁边的走廊外。
温知语试图往外抽了下手，没抽出来，她抬头莫名地看了眼周灵昀。
这人神色自若，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牵着她的手没放开的意思。
“不久前听说你交女朋友了，没想到是真的。”
倪雪表情有点僵硬，瞥了眼男人身侧，扯着唇半讽地笑了下：“不至于连单独说话的几分钟都舍不得吧？”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温知语在她面前宣示什么主权，温知语忍不住蹙了蹙眉。
温知语一向自认为自己情绪接受度算高的，她对倪雪也不存在敌意，没想到上来就被扣了一顶帽子。
没兴趣围观他们的感情牵扯，温知语抬头看了眼拉着她不放的男人，眼神无声示意。
还没开口让他松开，听见周灵昀说：“确实舍不得，和我女朋友还在热恋期，不好意思。”
男人嗓音寡淡，走廊冷调的灯光下眉目微敛，看着有点冷然。
这话说完，周灵昀没给人再开口的机会，不留情面地漠然开口：“我这人很烦重复说过的话，不过我女朋友在这儿，我不太想她生气，所以既然我说过的话你忘了，今天就站这儿，顺便再听一次也行——”
周灵昀偏头垂眼看温知语，说：“那天在盛风29楼就想跟你说了，你自己不想听，还跑那么快。”
他像是回想了下那天的场景，眉眼微敛，笑谑地说：“我哪来的前女友啊，给我加戏呢你？”
男人说这话是为了和旁边的女朋友解释。大概真的担心她生气，说话时嗓音有点低，也柔和，几乎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没管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在场。
顺便再听一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
倪雪的镇定被三两句话击得粉碎。
周灵昀很少有这么外露的不快。
因为对什么都不太所谓，所以压根也引起不了他多大的情绪波动。就连他话里提到的在盛风29楼那天，她不顾阻拦地找到他办公室质问，周灵昀也还是散漫，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他认为和她没有见面的必要。
喉咙和胸腔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扯住，倪雪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温知语不确定周灵昀是不是想借她解决一桩不打算再续的旧情，但通过这样的方式实在太狠，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男女之间力气悬殊太大，周灵昀既然不打算放手，就不可能让她有离开的机会。温知语没再浪费力气。
温知语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和感情经历没多少好奇心，她也无意窥探别人的难堪。
温知语把视线转开，没再看周灵昀，也没去看对面倪雪的模样，背过身低头玩手机，当作自己不存在。
周灵昀很轻地啧了声。
像是对她的反应不满，不过没说什么。
大概是出于最后一点对在场人的尊重，周灵昀等了短暂的几秒，没听见对方再开口，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勉强披上那层礼貌的外衣：“先走了。”
“周灵昀。”
倪雪看着毫不留恋转身要走的男人的背影，默了会儿，轻声问：“我没别的意思，我今天来只是想问，那天在海雾餐厅，你为什么出手帮我？”
两年前倪雪事业的低谷期，连播的两部剧和一部电影成绩都不太理想，后来在经纪人的争取下拿到了谢牧清参演的那部电影的女主角一角，零片酬出演。
合同签完后的那天和投资方吃饭，导演和制片人都在，到场的人多，席间倪雪向影片最大的资方敬酒，被对方连灌了好几杯白酒，倪雪忍气吞声，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看她态度恭顺，眼神和言语更加轻佻，甚至当众提出让她登台献一支舞。
这部电影题材大胆开放，奔着国际奖项去的，没在内陆上映的打算，所以当初拉投资并不容易。
如今电影开拍在即，谁都惹不起最大的这棵摇钱树，只有导演出面玩笑地拦了两句，但也没用。其他人更是不敢言。
正僵持着。
刚接了电话出去的谢牧清去而复返，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迟来的男人。
像是对房间里古怪的气氛毫无察觉，男人神色自然，只落座的时候不以为意面前瞥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时不太明显地微顿一瞬。
过了会儿又抬眸看过来一眼。收回目光之后，他不知想到什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很轻地挑了下眉。
倪雪身边的经纪人知道她心气高，怕她当场甩脸，低声地劝她忍一忍，制片人也半推半就，周围人都开始和稀泥地缓和气氛，从容坐着的大肚男人面容越大得意：“一支舞而已，多大点事儿，这点事都做不来，还
当什么主角啊。”
是。一支舞而已。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她怎么能因为一支舞倒下。
掐着指尖深吸了口气，正要点头，一道清磁嗓音先打破了满场的沉默。
“还以为今天是来吃饭的。”
男人斜靠在椅背上，坐姿慵懒随意，从手机上掀起眼皮抬眼，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没想到还有别的节目，朱总，您有点儿太客气了。”
被点到名字的摇钱树脸色微变，连连应和，桌上饭席终于继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席间有人向男人敬酒，倪雪听见别人称呼他“周生”。
那是她第一次见周灵昀。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小道八卦里风流浪荡的港城“周公子”。
那天之后，倪雪很长时间没能有机会再碰见周灵昀。
电影的筹拍很顺利，中途谢牧清却突然被大规模曝虚假黑料，一时间所有资方也纷纷撤资，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盛风传媒的邀约。
时隔好久，倪雪再次见到男人。他成了她们这部电影最大也是唯一的投资方，因为这层关系，后来陆陆续续在一些场合见过他几次。这部电影在那一年几乎横扫所有参与的奖项，谢大影帝再造神话，倪雪也一举重返顶流。
庆功宴那天，她借着酒意擅自上了周灵昀的车，男人似乎不快，但不知为何，看了她一眼之后，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今晚蹲点的媒体多，他一脚油门开过两条街在一家酒店附近停车，倪雪大着胆子拿了他丢在副驾的西装外套，没想到还是被拍到了。
全网流言轰炸，他一次也没试图联系过她，没有出手把消息压下去，男人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对所有猜测评论照单全收。后来她执意把合约签给盛风，以她当时的身份，随便到哪家公司都是条件任提，但倪雪还是原价格签到了他的公司名下，她以为他会高兴，但周灵昀的反应比她长得要平静得多，他无所谓她的决定，条约白纸黑字，他也真的是黑白分明地在和她谈生意。
周灵昀这个人很少对什么事上两分心，倪雪知道的，只是他在第一面就出手帮她，就算真的只有两分喜欢的程度，她也是真的想要。
过去这么久，那天的场景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我帮你？”
周灵昀不知道是不是没想起来，听到这话很轻地挑了下眉，他语气没什么波澜，不置可否轻吐了两个字：“是么。”
倪雪一句话都没能再说出来。
周灵昀也没继续多留的意思，丢下最后两个字之后牵着人往前走。
温知语抬头看他的侧脸。天之骄子的大少爷还真是好命，出身和外形老天爷追着喂饭，就连获得别人的爱也轻而易举。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温知语停下脚步，在周灵昀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抬了下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周灵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了她一会儿，顺从地放开了手。
女人贝雷帽下的眼睛和鼻头红了一片，背站得很直，这会儿在灯光下却显得脆弱。
温知语没办法对她的感情感同身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留给一个男人这样对待她的机会。
一个光鲜亮丽的当红女明星，居然这么卑微地困囿于一段无果的情爱。
“倪老师。”
温知语停在倪雪一米外，想了下，说：“muse和你合作的那一期杂志卖了二十多万册，你知道吗？”她补了一句：“是muse创立以来的销量前三。”
倪雪没反应过来，皱眉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当时公司内部做了一个投票，票选最喜欢的一期杂志合作对象，我选了你，不止是我，你是大家投出来的第一名——人长得美、敬业、有实力、配合度高、表现力强，所以你的粉丝数量非常多。”
几米外，男人不太板正地靠墙站着，这会儿微微歪头看着温知语。
倪雪也看着她。
温知语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有这么多人喜欢你，那么愿意帮你的人肯定也很多。”-
从brutal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路上行人寥寥，暖色调的路灯下几片落叶被风轻轻卷起。
银色的柯尼塞格在街边一众豪车中依旧打眼，温知语提脚走过去，刚迈开两步，就被人拉住手腕抵在了酒吧侧墙的角落。
温知语后背是墙面，手腕还被男人抓在手里，而抓着她的男人一只手撑在她脸侧的墙上，稍微俯身就把她覆在他的身体的阴影之下。
温知语差点吓了一跳：“……干嘛？”
要不是身上除了个手机没什么值钱的，还以为大少爷这架势是打算要打劫。
周灵昀微折下颈，目光至上而下的盯着她，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问：“生气没？”
“……”
还知道她会生气。
温知语也没隐瞒，想到刚才的被迫围观的场景还是会不受控地皱眉，她点下头，当然生气。
被他提醒，温知语想起来打算说的话，稍稍正色叫了他一声：“周灵昀。”
男人嗓音低低的，看着倒是很好脾气，“嗯？”
当时提恋爱的时候没想到确认他的情感状况，也忘了讲清楚这一点。
周灵昀答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单身，不过……
温知语组织了一下语言，直白说：“如果哪天你有其他感兴趣的人，我不介意，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很反感介入多角的关系。”
本来就是一段借力共赢的关系，各取所需，不需要谁对谁负责，只要开心、满足就好。
这样的关系其实很轻松，更何况周灵昀很好用，温知语也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比想象中要好一点。
要是如果周灵昀有一天兴致尽了，温知语也不难理解和接受。
还是那句话，她和他的关系情绪说开会更好处理，周灵昀要是坦白提分手，就算那时候还没有找到他身上和她想知道的事情有无联系，温知语也不会多作纠缠。
温知语看着他，诚恳地问：“可以吗？”
两个人对视了会儿，周灵昀垂眼睨着她，看着很无语，淡声问：“所以我刚才在那儿浪费时间说那么多，合着你一句没听进去？”
温知语没想出她说的话和刚才有什么联系，平静地指出：“不冲突吧，我现在说的你好像也没听进去。”
“……”
周灵昀服了。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温知语知道他听见了，只是看着明显没当回事儿。
温知语眉头不由又皱了下，她被他这个反应弄点有点来火，压着脾气，勉强保持冷静地说：“我已经把话说在前面了，要是你不说，到时候可别怪我。”
周灵昀面无表情“哦”了声，眼皮掀了掀，还挺好奇地问了句：“你要做什么？”
“……”
这大少爷怎么乱出牌。
“我要是有其他感兴趣的人，不告诉你，你要做什么。”
看她不说话，周灵昀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等着：“嗯？说来听听。”
听什么。
说得好像她真的能有办法做什么一样。
温知语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随口放一些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灵昀很轻地挑了下眉，神情忽然变得似笑非笑。
温知语看见他唇角缓慢地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然后偏开了头。
喉结很轻地颤了下。
然后就有点收不住。
温知语在心里叹了口气：“……笑什么。”
周灵昀重新转头看她，眉眼染上的笑意还没消失，薄白的眼皮轻轻耷落，目光犹如实质地从温知语的眼睛往下，一寸寸滚过鼻梁、脸颊，人中、微翘的唇珠，再到唇瓣。
周灵昀捏着她下巴的手往上挪，指腹抵在温知语唇上摩挲了下，而后他的唇代替手指来到这个位置，含着她的唇吮了下，而后松开，男人清磁懒散的嗓音带着笑意，从相抵的唇角低低地溢出来：“好啊，那你别放过我。”
……
倪雪补完妆走到酒吧露台，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燃。
灰白的烟雾从指尖弥漫到空气中。
一根烟还没抽完，经纪人打来电话，她随口应下，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楼下。
一辆车从远处驶来，车前灯从墙侧的阴影扫过。
倪雪还没来得及转开的视线蓦地顿住，不受控制地盯着那两道缠吻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怀里的女人被车灯惊动，下意识往他怀里躲了一下，车辆开过之后，她也推开了他，自顾往路边停着的跑车方向走。
男人被推开也没生气，双手插在兜里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他腿长，两步就跟上了，又伸手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一直到车边，好绅士地给她开副驾车门，没直接走开，而是就这么懒散地靠着车边低头看她扣安全带。
倪雪愣愣地看着。
……从来没想过，原来周灵昀和人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会缠着对方拥抱和亲吻，也会这么黏人。
只是看着她扣安全带都忍不住勾唇笑。
倪雪被他这个笑狠狠刺痛，只看了一眼，今晚忍住的眼泪就失去控制地掉出来。
她一直不信周灵昀对她没有一点感情，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看她一眼之后的那个笑，温柔得她记了好久。
原来结果比她想得要不堪得多。
他这样一个人。
当时究竟是透过她想到了谁……
才会连只是一个相像的人受困，都不忍心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