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独立线程“班门弄斧。”
每当宋云开对人毫无保留地掏心掏肺却又被无视甚至反感,就会回到原点,试图想明白为什么生母也不把他当回事。
八岁那年,学校里举行全校性的围棋大赛,起初他没把这比赛放心上。
下棋是他的绝对领域,从学龄前就每周去校外机构上课,跨年龄组与长自己几岁的对手厮杀,在学区内没什么对手,只要比赛总能拿冠亚,圈内其他孩子家长都知道他的名字。
眼睛朝上看得久了,容易马失前蹄。
这一次,他遇上了姜近。
对姜近他了解不多,赛场上没说上话,只知道这一年级小屁孩名字和自己很像,满头马卡龙头饰小辫子,下棋速度超绝,鼓着脸杀疯了,抢去他全部高光。
从前对他膜拜议论的那些人掉头转向了姜近,有种人生被偷的微妙感。
宋云开失落之余对她有点好奇,在学校操场或食堂远远看见她就忍不住观察。
是超常儿童吗?
某天放学他出校门迟一点,看见了姜近的妈妈来接她,正从她背后接过书包。
学校放学本是从高年级到低年级按顺序出门,宋云开出校门时每天都能看见姜近妈妈在家长等候区。
所以他每天故意在周围徘徊借机搭讪,起初几次谎称自己在等一(12)班的妹妹放学,和姜近妈妈逐渐混熟。
姜近妈妈等待时无聊,也会向他打听高年级的事,见他胳膊上别着三道杠,好奇高年级竞选大队委需要哪些准备,见他戴上了红领巾,又咨询红领巾争章的条件。
后来不必再谎称,宋云开说,妹妹放学有外婆接,他要去和姜近家同一小区的老师家补课,顺理成章在姜近放学后沾她妈妈的光与她同路。
王燕岚女士哪能想到小孩还有心机,接到姜近时顺口给她介绍这个同路的小哥哥多么多么优秀。
姜近并不记得下棋时输给自己的人,那么多,她也记不过来。
宋云开很快偏离了主题,对王女士的好奇远远大于了对姜近的好奇。
王女士多好呢?是那种会每天给小丫头编辫子换发型的妈妈,是那种会每天一接到人就从包里翻出保温香香面包的妈妈,是很认真听小孩讲打游戏时“奇遇”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妈妈。
王女士耐心好,但姜近很烦他。
也许是她天生的领地本能在发挥作用,姜近对这个跟在她们母女身旁夸夸其谈的死小孩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时而换个身位到妈妈另一侧把他硬
生生挤开。
时而在宋云开话说一半是就大声开启自己的话题把他打断。
其实放学时这一路都是穿一样校服的学生,70%上这所对口小学的都是姜近住的那个小区居民,一路上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很多时候姜近的同班同学也走在前后左右。
可她唯独只排挤宋云开一个人。
这场“妈妈争夺战”日渐白热化,王女士毫无觉察,两个小孩可是心知肚明斗得不可开交。
姜近家住得单元离南门口很近,一进小区就到了。
同学们在路口挥手道别各回各家。
而宋云开要假装回家,横穿过半个小区,从西门出去,穿过马路,再刷卡进他自己住的别墅区。
这一路,就安静多了。
春天日落时流水边有昏黄的雾气,树梢头挂满一蓬蓬不知名的球状白花,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向小区湖面,雾里便有了香气。
宋云开自己家社区的绿化要更好些,绿树荫密不透风,空气更冷更瑟,从横街走上独立庭院的小径,视野变窄再变开阔。
院子里满是他妈妈进行养育的喜林草和羽扇豆,海一样的蓝,浪一般的紫。
家里更静,常常是钥匙声落定就不再有其他涟漪。
很偶尔的机会,妈妈在客厅插花。
平时见不到的人突然冒出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会呆在门口玄关处内耗,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想开口都觉得很尴尬。
也总是当她转头看过来时,他才愣头愣脑脱口而出:“您好。”
她会说:“你好你好。”
记忆中她会微微点头,没有笑,像在思考什么似的,很快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为什么她不会像姜近的妈妈那样爽朗地哈哈笑、用调侃的口吻吐槽姜近、给放学的孩子带吃的?
就连他的家长会她也不乐意去,老师在班级群统计人数,她就在线上交流对话框里接龙。
外婆说得最多的话是要他懂事,多体谅妈妈。
爸爸变心她不愉快,和奶奶相处也不愉快。
那时的宋云开一点都不懂这些事,直到妈妈去世四五年后他才慢慢懂了一点。
故事并不新鲜,孔雀女配凤凰男鲜有好下场。
妈妈读书时是校花,裙下臣无数,唯独被那个家中一贫如洗自强不息的男生苦苦追求打动,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结婚后洗手作羹汤。
爸爸借外公在明州的关系发迹,事业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狂。
生宋云开后,妈妈患上产后抑郁。爸爸却自信已经“吃定她”变了副嘴脸,天天与她吵架。她整日以泪洗面,传统外公外婆却不够重视,劝她体量丈夫在外打拼,要忍让,要做贤妻良母。
那时候外公还天真地把宋振东视为己出,即使夫妻不和,依然在尽力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托举他的事业。
直到外公退休,宋振东对两老口也不装了,他们才认清这个人,认清已经太迟。
妈妈也不是没有为挽回婚姻做过努力,她又生了一个孩子,不过是女孩,在宋振东眼里算不上继承人,聊胜于无。
第二次生育后她更加郁郁寡欢。
外婆把妹妹接去养,把他送回来,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既没有对家里多出来的小男孩表现出一点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她不怎么出门,不爱晒太阳,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采光最好的朝南客厅墙壁角落都发霉了。
宋云开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不断重复下去,直到后来……
姜近已经发现了,梳妆台架子上摆放的两张照片中,他母亲怀抱穿着粉色小纱裙的婴儿,约莫几个月大。而站在她身边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显然才是宋云开。
“你真有亲妹妹?”
她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云开从情绪中脱身出来,毫不避讳地和她说起家庭遭遇:“嗯,本来应该有。”
“……她自带没确诊的免疫缺陷病,本来能查出来,查出来就可防治,但新生儿筛查里面没有那项,”
“然后,在接种麻疹疫苗后死于并发症了。”
“病程很快,本来是我外婆在明州带她,从明州转院回江城根本来不及。”
“所以你妈妈是因为……”受不了孩子夭折的打击去世?
“这件事肯定对她打击很大,但她在那之后还是行尸走肉般又活了一年多,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我的抱怨。”他垂眼摩挲着黄铜相框边缘。
“她去世那天早上我离家前忍不住说了句‘你是死了一个小孩,可这不是还有个活的吗?’。”
他没说,是日复一日在姜近妈妈那儿感受到她的热情可亲,让他更不满于自己母亲的冷漠疏离,才忍不住抱怨。
“可能反而让她感到负担了吧。”他自嘲地笑笑,“我……也想不到啊,低估了自己讨人嫌的程度,她居然宁愿不活了。”
姜近觉得胸有点堵,试图从理性点角度宽慰:“……抑郁症有很多致病原因,重度更多是由器质性病变造成,你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不用自责。”
“我自责?”
他喉结滚动,指尖在相框玻璃表面压出苍白月牙色,嘴角却扯出讥诮的弧度,“我没有自责。”
“我只是不理解,世界上就我一个这么倒霉吗?付出和回报完全不对等,我对人掏心掏肺,换来的全是狼心狗肺。我妈,说走就走。你,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连该死的包子都造反了,你说,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姜近却似乎有点理解他了,他用尖锐的语言掩饰脆弱点,这只是他的防御机制,并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
十七岁他听说她不打算填报北京的高校特地买机票回江城破口大骂,听起来不可理喻,更让人避之不及。
二十五岁她终于听懂了,他只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事不如人意,他就气急败坏叫嚷起来,反把人推向更远。
可是她不禁自问,如果当时就听懂他混乱的表达,结果难道会不同吗?
也许做选择时心情会不同,对他的感觉不同,但她依然会按自己的计划留在江城,做一个记者。
就像现在明知道他的感情,等到阿月的事件解决,她该离开的时候,她依然会重新出发。
姜近努力搜索着适当的语句想要劝劝他,头脑却逐渐变得空白,原本清晰的答案一个个被模糊,感性的言辞似乎显得绵软无力。
她明白他喜欢精确的定义、直接的声援、坚决的承诺,不喜欢模糊暧昧。
最后她听见静谧的房间里响起自己迟缓的声音,浸泡在冷静语气中:“没有谁对不起谁,人与人只是各自独立的线程。每个线程有自己的执行上下文,局部最优路径永远基于节点的自身估值,并不是输入参数就能改写别人的递归栈。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
宋云开抬起眼,她的眼神在不自觉中流露出温暖亮光。
目光移开,落向门口地上报废的门锁。还需要说什么?姜近就那么一会儿没见他,紧张得把门都拆了,可见多爱他!现在先不管别人,至少姜近不会离开了。
顷刻间内心就像浸水的纸条,缓慢轻盈地舒展开去。
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小声讥讽:“班门弄斧。”
姜近不确定他心里追问的阴霾有没有散去点,目光紧张地跟随他起身。
他看起来已经和平时一样斗志昂扬:“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多线并行,你去找落地线索,不妨碍我在线上主动出击。”
“啊?”这么突然就要开始行动了?姜近错愕地跟着站起来,看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半夜。”
“不碍事。”他一边兴奋地跨过扔地上被拆坏的门锁一边回身滔滔不绝对姜近介绍计划,“我去拿电脑。我们可以用现成的开源交易平台代码在暗网上注册一个兑换账号。”
“……是你,不是我们。”姜近纠正道。
“不难,你帮我购买一个像正规商家的域名,比
如jiangjin-exchange.onion,然后模仿……”
姜近插嘴:“你怀疑彤彤自己参与,彤彤也知道我名字,这种域名不是一秒暴露吗?”
宋云开停住脚步,用审视傻子的目光睨她:“我只是举个例子。”
“哦,好吧,模仿什么?”
宋云开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模仿知名OTC网站设计一下界面……”
说得轻巧,姜近心里翻个白眼。
他的意思是现做一个假网站,不知怎的,他好像觉得这对她易如反掌。
“准备钓鱼是吗?”姜近猜到一点他的意图,“OTC是什么?”
宋云开再次停下,厌蠢的目光又摆回来。
姜近大声抗议:“干什么!我说过对数字货币一窍不通,你怎么求人帮忙还这个态度?”
一经提醒,他脸部线条柔软起来。
现在姜近不是马屁精,又肆无忌惮冲他叫嚷了,让他反倒畅快。
随即换出嬉皮笑脸:“我又没说你什么。OTC就是场外交易啊,不想暴露身份的人如果急于套现,一般会找第三方的OTC商家。”
原理,姜近明白。
要伪造一个网站听起来工作量好大,折腾一整天应对公关精神高度紧张已经有点累。
可她还是更乐意看见宋云开找到个具体目标忙起来,而不是一个人坐在什么忧伤妙妙屋里消沉……
后半夜,姜近先熬不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睡得很突然。
宋云开刚嵌完KYC认证想给她演示一下有多逼真,转头一看,她就那么用手机遮住眼睛、很掩耳盗铃地歪倒在一旁。
他马上把沙发旁直射她的立灯关了。
在主卧外间赶工,其实就是考虑到她困的时候能就近去主卧睡躺平,没想到她这几步路也是不走的。
他暗骂她懒,没怎么犹豫就伸出手,垫着后颈和膝窝要把她打横搂抱起来,可这一搂不要紧,忽的触发了记忆按钮。
一瞬间。
她哑的声音,汗涔涔的身体,胡乱踹在他大腿上的力道,像雨后新鲜的青草香那样不经意地侵袭心肺。
胳膊倏地软一下,没成功把人抱起来。
完了,他坐回一旁心怀鬼胎地琢磨,那档子事该不会食髓知味,从此没事就惦记上了吧?
回瞥一眼身旁沉睡得相当坦荡的姜近,衬得自己愈发不坦荡。
天热的缘故,她在空调房只穿了个运动套装光着脚。
脚踝迎着电脑荧幕光白得发亮,实在吸睛。
他又快速看了两眼,忍不住握一把,又滑又沉,手心里有种充实感,不舍放掉。
确实挺变态的,他自省。
第52章 寻人启事“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
一早和彤彤的班导师约好去学校面谈,姜近出面,身份是彤彤的养母,故而行头改换成熟风。
宋云开让瑞廉的人去帮忙寻了两套衬衫配长裤的职业装给她。
姜近换上衣服,卷过发尾,在厅里转一圈回身征求意见:“怎么样?”
宋云开扯过她两只胳膊在胸前搭成抱臂状,满意夸赞:“成功人士!”
姜近很难不用白眼飞他。
“但还缺个包,你穿这样背书包就不太和谐,”他四下环顾,直接伸手从李和铃肩上扒拉,“这个不错。”
“哎哎哎我先把东西拿出来。”李和铃手忙脚乱一阵招架,终于让他松手。
姜近:“这小包装不下我的东西。”
“小包里就装个手机,其他放书包我帮你背。”宋云开说着从茶几上取过书包,把她两个手机扔出来,“这书包……”
姜近逮住他话里重点:“你也去?”
还没等瑞廉的诸位大进谏言阻挠,宋云开先抛出自己的方案:“我给你当司机保镖,帽子口罩一戴,谁能认出我是谁?”
理论上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外界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姜近的长相,她出面面谈被认出是宋太太的概率极低。
陈佳彤他们学校的家长带司机保镖都很常见。
再看宋云开身型也确实像个保镖,他比章凛更壮一点,有时两人同框分不清谁是保镖。
只是……姜近担心带着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这又不好直说。
姜近挠头问:“你不是得在家做钓鱼网站吗?”
“早做完了。”宋云开洋洋得意,“难道还指望你么?十点多就睡得像只考拉。”
姜近被说得心虚,睡得早显得她对他的家人家事不够上心,想撇下他的念头往回缩一缩,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他运动黑T恤棒球帽黑口罩全副武装上身,虽然看不出破绽,却像某音上不露脸的擦边健身男博主。
姜近屏住笑,只提一点要求:“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你不许说话。”
哑巴新郎把帽檐一压,酷酷点头,积极绕到前面去为她开门。
高中到校时间早,七点半,导师与姜近简单沟通过陈佳彤在校品学兼优的无效信息,就把真正的知情人林同学叫来与她直接交流。
林芊妤和彤彤身高相近,染烫茶棕色卷发,妆容是时下流行的网红韩风,下垂眼嘟嘟唇。
刚才车上看过瑞廉帮忙收集的公开信息,这孩子爸爸是台商,妈妈从前是模特,她自己有个追星账号粉丝不少,不擅长学习,但没有不良习性。
小姑娘把昨天下午回到自习教室如何发现勒索信的过程讲了一遍,与章凛转述的没有出入。
姜近据经验判断她没有撒谎,却又觉得她神色躲闪、视线飘忽,好像有所隐瞒。
姜近追问她最近有没有和彤彤一起遇到反常事件,“比如和什么人有冲突,被什么人针对?”
她更是支支吾吾,嘴上说想不起来,目光都不敢直视班导。
也正好到了上课时间,姜近设法把导师支开,再做了些思想工作打消她的顾虑。
女孩终于说出一个嫌疑人:“网上有个女的特别针对陈佳彤,两次在群里找茬和她掐架,前天在漫展碰到她又在阴阳怪气,骂陈佳彤明明有钱还爱钓男人为自己花钱……”
“等等,你说她‘前天在漫展’?前天她不是有社团课吗?”宋云开突然插嘴。
林芊妤诧异地抬眼看这多嘴保镖,姜近赶紧回头给他使眼色。
姜近又问了一遍,林芊妤才说:“你不要告诉她哥,前天我们是翘课去漫展了,她哥管得紧,知道肯定要发飙。”
此时此刻她哥,也敢怒不敢发飙。
姜近没把注意力放细枝末节上,继续问:“当天纠纷是怎么解决的?”
“我和那女的吵了几句动起手来,陈佳彤来拉架也被她打了几下,不过没打两分钟保安和她认识的老师就把我们拉开了。然后我收拾完东西就近回家,她老师把她送回了学校。”
“哪个老师?”姜近试图理清人物关系。
“她家教老师,田老师。他们以前就很熟,田老师那天在漫展出cos。”
“操!”哑巴新郎在身后发出了不和谐之声。
姜近假装没听见,料想这人宋云开应该认识,便没有继续在身份方面啰嗦,又追问了陈佳彤与网友前两次在网上掐架的信息。
林芊妤直言那女的是太妹,纯属嫉妒,陈佳彤丝毫没招惹过她。
“我们同级的左钧皓喜欢陈佳彤,进群帮她蹲谷子,平时我和陈佳彤不在群里活跃,左钧皓经常跟她们聊天,那个太妹说陈佳彤钓男人为她花钱肯定是因为这件事,田老师是圈内挺出名的coser,她应该也知道,所以嫉妒得不行呀。”
姜近细问了太妹网友的身份,信息不多,林芊妤只知道她圈名,当下询问只能暂告一段落。
林同学回去上课,姜近带着宋云开走到教学楼外人烟稀少处,知道他要炸毛,给无辜群众避个雷。
“田修远这垃圾货算什么老师?!我早就看出他不会正经教书,还好我把他开了!”
姜近
问:“是你给她请的家教?”
宋云开怔了下,争辩道:“那可不是我的错。这人CIE和高考都有备考经验,看履历还行,包子自己挑的,她眼光差点意思,也得上几节课才知道挑的人品有问题。”
“怎么个‘人品有问题’?”
“包子有不会做的题我给她讲她听不懂,所以给她请了这个本科生答疑。本来协商好了,他不用准备教学内容,每周把她的数理错题解答一遍。但是错题发给他,他也不提前看,每次都现场做题,浪费时间。我提出不备课不行,他就说包子问的题都有难度,要涨课时费,我没同意。”
姜近惊呆:“啊?课时费你也抠?”
宋云开:“这不叫抠。我不喜欢受人要挟,他可以一开始就报高价,但不能坐地起价。另外我也不喜欢他课余总和包子交流二次元。”
你管人家课余交流什么呢?
姜近顿了顿,委婉地说:“但是现在听小林同学说的,这人也不坏,彤彤在外面遇到麻烦他也肯支援,不管怎样,前天彤彤是安全到家没出意外……”
宋云开不耐烦地打断:“说这些干嘛?难不成还把他请回来?”
“我的意思是跟他联系一下,他们年龄相近有共同爱好,说不定了解彤彤和哪些校外人员走得近,知道她的去向。”
宋云开沉默几秒,拉不下面子,把脸往旁边转开:“你打电话给许助问联系方式,你自己跟家教哥联系。”
姜近本来也没指望他,背过身去对着空走廊打电话。
他神思放空,双手支着栏杆看楼下走动的学生,目光飘得很远。
对面说得多,姜近说得少,他听不出具体沟通了些什么。
等了好久,姜近才挂掉电话回过头来概述:“田老师透露彤彤最近烦恼不少,主要原因是她不喜欢物理,你非要她读公立后选理化高考,她化学还应付得来,物理……”
“这个没得商量。”宋云开戴着口罩,看不见脸上表情,但能看见眼底敛着的寒,明摆着不高兴。
声音也阴沉:“她想选文科,学文科有什么用?学文科人生就完了。”
姜近:“……我也学文科。”
“你不一样。”他飞快地接话找补,“你知道自己的方向所以学文科。她学文科只是为了偷懒,因为学理科累。”
“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不会……”
宋云开蹙眉:“你别觉得了,你才认识她几天?小孩懒得要命!再说她一个几内亚比招公民学中国历史政治能干嘛?考公?”
他理由充足考虑充分,听起来不是第一次和人争论彤彤的未来。
姜近一时语塞,只好把这话题暂搁一边:“另外,田老师说你总对彤彤身边出现的异性草木皆兵,这也给她很大心理压力。”
她话音未落,宋云开已经在口罩之后冷笑一声。
“我不盯着她能行么?你看我就没盯着她几天,网红老师也联系上了,还有那叫左什么的黄毛又重出江湖了!”
左钧皓就是上次去滨江半岛找彤彤借作业抄那位,姜近也还有印象。
“那小孩是单相思,彤彤又没错,”她帮着申辩,“田老师说她们前天闹起来彤彤才知道左钧皓还加了蹲谷的群,车上在纳闷,要去问清楚为什么。”
“呵!”宋云开又冷笑,漫不经心垂着眼,“那不是正中黄毛下怀?她去问,黄毛顺势告白!”
姜近被怼得有点心梗,深呼吸,把话题拉回正轨:“左同学平时在学校这么关注彤彤,说不定会目击到什么关键线索。”
宋云开几乎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不禁抬手摁住太阳穴:“你不会还想跟他谈谈吧?”
“反正人在学校,多问几句总没错。”
宋云开觉得这主意糟透了,来一趟净见些讲废话的废物,还额外得知些包子对他的不满。话传话,影响他在姜近心目中的形象。
他不想和黄毛碰面,借口说:“我回车上看一下电脑,早上转出去的比特币用多重钱包污染过,我在暗网论坛批量发布了假警报,正规OTC商家不会接她的单,她可能找上我们发布广告的那个钓鱼平台。”
“行,”姜近甩开他也松口气,果断答应,“我跟他很快聊完去车库找你。”
她所谓的“很快”却让他等到地老天荒。
钓鱼平台倒是来了些其他交易,可能是高于市场价的比特币收购广告自然吸引来的。
金额对不上,连视频认证要求都没触发就给卡bug拒了。
宋云开在车里无所事事地等了半小时,恼火她怎么和区区一个黄毛有那么多话可聊,等她露面时难免又烦躁。
不过这次姜近带回的信息量有点大。
无独有偶,左同学也提到宋云开给彤彤带来的压力。
彤彤经常郁郁寡欢,学校里同学也精,都知道她住在滨江半岛,平时车接车送保护严密,有同学称她为“小公主”,没恶意但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在家她就更加孤独,很崇拜宋云开,却总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哥哥身边绝大多数都是高智商学霸,衬得她像弱智。她学不会物理,被硬逼着学也艰难。
这些都是老调重弹,姜近没转述。
她回到副驾后带来的第一个重要消息是:“左同学说彤彤有个富豪男友……”
“哈!”宋云开掐着尖嗓子模仿她,“我觉得彤彤很~懂~事~她不会~~”
姜近:“…………”
宋云开促狭地抖肩笑过,见她半晌不说话睨着自己,才催:“你说,我不说了。”
她平心静气,重新开口:“所以我又去找了林芊妤了解,这个所谓的‘男友’她知道,并不是男友,彤彤跟她提过,她在夜店照过面也见过车,只是彤彤晚上溜出去时搭顺风车认识的朋友。”
“夜什么?!”宋云开顿觉两眼一黑,笑不出来了。
这出格程度也超出他的想象,“晚上溜哪去了?”
“就是我们住在紫杉院她请假在家那几天,她晚上从别墅地下室溜出门没人发现,不过好在,她去的地方我们熟人很多。”
姜近一边说,一边启动导航输入目的地:DIVA……
安总今天不在DIVA,宋云开一身黑衣没窄口罩,进门就闹事,像砸场的。
保安们一拥而上控制不住他,被掀翻好几个。
好半天双方才在姜近的协调下稍事冷静。
经理虎哥得了通知姗姗来迟,赔笑脸把人请到包房里去说话。
彤彤来过DIVA,这事虎哥知道。
他搓着手笑说:“也请示过安总。他说小姑娘想放松是人之常情,让我给她们俩开个房间唱流行歌曲,俩小姑娘可乖了,叫来的也都是小姑娘,没坏人,我亲自看着呐!”
“你看个屁!她在这儿交男朋友了!开马的!”宋云开躺靠沙发里,一脚踹出去,几瓶摆样子的可乐从台面上急速滚落在地。
姜近记得自己早跟他澄清过不是男友,小声提醒:“别传谣。”
宋云开剜她一眼,不说话。
虎哥拧眉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说:“男朋友肯定是不是在咱们这儿交的,安总交待的事我哪能不上心,到12点我都提醒她该回家了,回家也是我开车送的。紫杉院G09,宋总您说是不是?我每天都给她送到家门口的。要说男的……”
“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在马路边跟边博扬打了声招呼,边博扬问要不要送她回家,她说有人送谢谢就结束了。边博扬开的是812,您认识吗?边关越的儿子。”
宋云开突然冷了一脸,站起来,拔腿就走。
姜近怔了怔,扔下包房里一头雾水的众人,追了出去。
出门时她想起,在宋云开给她的仇家名单上见过这名字,排第二。
宋云开走得太快,她不得不跑几步,从楼上包间一口气冲到路边车旁,加上着急,说话要带着点喘。
“确定是这个人?”
宋云开咬牙切齿:“他住紫杉院隔壁的西郊宁府。”
上了车她把气顺过来,抿了抿嘴,才开口问:“气什么?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
宋云开一把拽了口罩,额头上青筋明显凸起来,另一只手用的力气仿佛要把方向盘捏爆。
齿缝里露出字:“操!我他妈看她可怜把她捡回家……”
他说着停下来,笑得很冷,又有些讥讽。
原来让他意外的是彤彤。
“竟然捡了条白眼狼!老子给她开信托基金的时候她在背刺!老子因为她声名狼藉的时候她在勾结仇家搞这种小儿科绑架!他妈的幸好监护权到十八岁!等老子找到这小兔崽子,把她送到衡水去学物理!”
最后两句画风急转直下,姜近得非常了解他的德行才能不笑出声。
她低头稍稍掩饰,抬头时神色淡然:“这个二号仇家,你和他什么过节?”
宋云开从剧情里醒神出来,波澜不惊地答:“只是卖PIPER的时候没太考虑他的利益。”
大概是因为心虚,他瞥了姜近一眼,没从她脸上读到认同,又忍不住大声先发制人:“干嘛?他也不是没赚啊!”
“那他怎么排第二?”
“他是个癫公,不讲道理。”
能比你癫?我不信。
姜近心里大致有数了,还是商业上的矛盾。
卖PIPER也过去好些年了,仇恨值一般会逐年下降,这么说来事态失控的概率就小一点,再加上也是有名有姓有身家的角色,搞这一出可能只是为了泄愤报复,不至于为了钱危害彤彤的性命。
一番合理推测后,心绪微微落定。
姜近这才回神,注意到宋云开也沉默好久了。
他面寒如川,半眯着眼,像一头安静蛰伏的野兽。
“在想什么?”姜近轻声问。
他抹了把脸:“她半月板受过伤梅雨季会疼,每天要吃鹿瓜多肽胶囊,是济开临床二期试验药。还有维生素D。都在备餐台上,她没带。”
第53章 恶贯满盈“狮子座有王者风范你别管!……
好消息,半月板疼痛并不要命,缺乏维生素D也不至于病入膏肓。
坏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就连宋云开都越来越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彤彤可能不是主动失踪的。
因为钓鱼OTC平台等来的客户始终没有“绑匪”。转账时他在区块链写入过暗语,特意让余额显示多1聪作为追踪标记,一旦目标客户出现,钓鱼平台当即能够识别。
按正常预期,彤彤或她的“同伙”应该第一时间开始联系兑换,尽快落袋为安。
宋云开给姜近讲清楚这个陷阱的原理,以及目前的困局。
姜近认为被动等待下去不是好主意:“我们得主动出击,去西郊宁府探探路。西郊宁府你有房子吗?”
宋云开无语:“我有毛病?买了一栋,在对面小区再买一栋?助力江城房地产复兴大业?”
“问问嘛,你在同一栋楼也买了两套。”姜近说,“那我们要进去,不惊动业主,给保安塞点钱你看能成功吗?”
早说只是为了进个门!
宋云开发动车准备出发:“我有认识的其他业主,去了让他跟门卫打招呼。”
“等等,换一下,我来开车。你盯着电脑,我要先去个地方拿点工具。”
宋云开虽然对她的车技有点恐惧,犹豫了两秒,还是乖乖戴上口罩帽子,下车和她换了座。
重新回到车上,他听见她正在打电话。
“噶亮哥,我大概二十分钟路过你的店,你找点工具给我,我想开……”姜近扭头问宋云开,“边博扬常开的法拉利什么型号?”
“812。”
姜近向电话那头复述过去,很快谈妥挂断,把车开出车位。
一刻钟后,姜近把车靠路边停下。
戴眼镜的干瘦中年男子一身油污从修车店走出来,提着个笔记本大小的工具箱从降下的车窗递进副驾,宋云开虽不知是什么,条件反射先接住。
眼镜男看也不看宋云开,只俯身对姜近说:“定位片要预热到60度再用。”
姜近比了个OK手势,将车窗升起,重新上路。
“谁啊这是?”宋云开好奇。
姜近专注路况:“懂车的朋友。” ???
宋云开回头两次猛记车后那仇家长相,看不见了才坐正:“懂车的朋友不是我?我都不算懂车?”
姜近抽空睨他一眼,这人怎么好胜心这么强?
人家F1维修站退下来,术业有专攻。
道理说不清。
她打着方向盘转弯,催他正事要紧:“和你住在西郊宁府的朋友联系吧,一刻钟到。”
宋云开忍着不爽,摸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问对方有没有航拍无人机,在附近郊区玩想顺路上门借一架用,顺便还打听了一下“博扬在不在家”。
姜近猜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哦,那我得小心别撞上他。”宋云开说着挂了。
这事谈妥后不多久,姜近的车驶进小区,停在指定车位。
兵分两路,宋云开摘了帽子还戴着口罩,去找他朋友拿无人机。
姜近拿着她的小工具箱到不远处边博扬车位,找到传说中那辆法拉利812,用激光诱导剥离器剥了车窗密封条,加热记忆合金定位片插入,展开折叠电动液压顶杆,往顶开的缝隙注入纳米润滑剂,气化推开车门,全程不过90秒,车身完好无损。
下一步,把定位器和无线窃听设备安置在车厢,调试好接收器,也只用了两分钟。
宋云开拿到无人机,途径法拉利车头驻足探头打量,返回姜近车上:“开车门不会弄坏车吗?”
“不会。”
“干嘛不弄坏点!”他听上去很遗憾。
姜近纳闷:“你想干嘛?”
宋云开卖关子笑而不语,撕了张便签,正往纸上龙飞凤舞地写:我,宋云开,打钱!
和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他又自由发挥,姜近看不明白。
继续在字条上留下电话,他问:“有结实点的工具吗?”
姜近从工具箱掏出顶杆,折叠后长度只有一尺,宋云开见了皱眉,满脸鄙夷地接过下了车。
他走向法拉利,把字条插在挡风玻璃前,扬手举杆狠砸一下车门,双闪灯亮起来。
姜近吓得从驾驶室滚下来,瞠目结舌站在车边。
原计划不是这样啊啊啊啊!
本来只打算摸一摸边博扬的动向,如果他参与绑架,很可能会开车去彤彤的藏身地,即使他不是主犯,也可能开车行进中与其他人对话。
趁姜近大脑宕机,宋云开又砸了第二下,这次成功触发了蜂鸣报警器。
他知道与此同时,报警已经在app上推送给了边博扬,迅速跑回姜近车边,招呼她一起快上车。
姜近抱住自己脑袋:“疯啦?”
宋云开:“不然呢?我什么身份?缩在车上蹲他到猴年马月?”
姜近:“…………你把我顶杆还我!”
宋云开把顶杆递给她:“不趁手,不好用,你这朋友不懂车。”
姜近:“这又不是砸车用的!”
两人正在吵,余光同时瞥见那户家门口有了动静,噤声把座位往下放,身体也往下躺,消失在边博扬视线范围外。
边博扬如他所料先发现被砸凹的车门,再发现挡风玻璃上的便签,当场火冒三丈,在原地转了两圈,叉腰,拨出便签上留的电话号码。
宋云开把音量调小,接通。
边博扬:“宋云开你他妈有病吧你砸我车!”
宋云开看了眼姜近,按她交待的开门见山:“你把我妹妹弄哪去了?”
边博扬:“小彤?小彤终于他妈受不了你啦?你活该!这叫苍天有眼你懂么!傻逼才跟着你受罪……”
宋云开没给他继续谩骂的机会,飞速挂了电话。
通话时长没达到姜近的要求,换来一个哀怨的眼神。
宋云开理直气壮:“一听就知道包子不在他那里,他这个人没智商伪装。”
姜近暂时没追究他的责任,因为对面,边博扬上车了。
她坐起来趴在方向盘上,两只手圈成望眼镜状,试图增加一点视力看出他在车里干什么。
以为他在检查车况,没想到车突然启动了,毫无征兆地一把倒车,方向盘打到底冲了出去。
姜近愣神一秒,即刻发动车跟了上去,保持在信号范围内。
几乎立刻,车里预埋的监听设备又有
了动静。
三声拨号音,电话接通了。
边博扬听起来还没消气:“碰到册老了!戆卵刚才跑来我家门口把我车砸了!”
对方:“额…………你们碰面了?”
边博扬:“碰面我还不干死他?他砸了我车就龟缩了。我现在开车去定损。”
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新事件触发矛盾?”
边博扬:“不知道戆卵发什么癫,他妹跑了他赖我!小彤那么可爱的小妹都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自我反省下!”
对方:“什么叫‘他妹跑了’?他欺负小孩吗?”
边博扬:“哪儿啊!他妹上高中了,他虐待小孩,天天让人学物理,那物理是人学的东西吗?我物理从来没上过40分现在还不照样玩车,没比戆卵差吧!”
姜近腾出空忍俊不禁地望宋云开一眼,纳闷他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通话没结束,边博扬那朋友听上去是个理性的人,想从他混乱的表达中厘清是非:“不说这些,他妹妹失踪了?和你有没有关系?”
边博扬语调骤然下降,声压得很低:“这个妹妹,其实我猜是网传的那个养女,不过我听着他们是兄妹相处的,网传的不能信。小彤心思重,可能因为风言风语不开心,戆卵也让她不开心,早点跑路是好事。我上星期见她用手机在查去东京的航班,她还问我去没去过神奈川。”
姜近转脸与宋云开交换一下眼神。
边博扬说:“还是跑了好,戆卵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孤寡,最后破产死在路边早上四点被清洁工嫌晦气打110报告这里有一具尸体!”
画面感太强,姜近在等红灯,忍不住脑补一下,真是凄凉。
忽然又明白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在语言暴力上都颇有建树。
通话结束了,宋云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姜近不敢贸然发言,继续跟车,虽然已经没有跟的必要了,边博扬不是绑架案同谋,而且提供了迄今最有效的信息——彤彤可能身在日本。
好半天,宋云开终于发声,有点低沉:“如果打算离开江城,确实不需要带药了。”
姜近保持着理智。
彤彤是不算胆大的女生,逃家去娱乐场所K歌叫的全是好朋友,二次元圈里也习惯和陌生人保持距离,不在群里乱炫富,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即使她策划了“绑架”与同伙里应外合,去异国可能独自一人吗?
姜近推了推情绪低落的宋云开:“如果人在日本,影响比特币兑换吗?”
宋云开回神,蹙眉换出看傻子的眼神:“不影响。”
“那你先别消沉了,帮我拨个电话,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左同学的。”
宋云开照她指示操作,中途卡住:“密码?”
“你生日。”
宋云开:“…………真的假的?”
姜近怔了怔,好像不小心露了底牌。
同时,宋云开输完密码被报错:“假的。”
她不禁翻个白眼,尽力心平气和:“你真的生日。你不会忘了自己哪天生日真以为自己是狮子座吧?”
宋云开恼羞成怒:“……狮子座有王者风范你别管!”
其实是星座指南说狮子座和射手座适配度百分百,而白羊座只适合和射手座做朋友。扯犊子吧!怎么可能只做朋友?宋云开早早对外把生日改了。
再试一回,试对了。
宋云开把响着拨号音的手机搁上两人中间的手机架,电话很快接通。
姜近报上身份,直接提问:“据你的了解,彤彤可能和什么人一起去日本呢?”
左同学几乎没迟疑就答:“那肯定是和男朋友吧,她去日本的事林芊妤都不知道。”
合理之中有非常微妙的不合理。
姜近有种感觉,这男生动机不纯,似乎总把战火往这所谓的男朋友身上引。
她就坡下驴地问:“这男朋友我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是谁,你能描述一下他有什么特征吗?”
左同学说:“我只在家长面谈日见过那个人背影,但张老师肯定能给你描述。”
姜近纳闷:“家长面谈日?”
左同学:“对,家长面谈日,陈佳彤叫来的好像是他男朋友,林芊妤这么说的。”
姜近挂了电话,感觉身边有颗核弹快炸了,忙安抚他。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小林说彤彤没有男朋友,他们口供一直有出入,未必左同学说的就是事实。”
宋云开不满:“但是家长面谈日她没叫我去。”
姜近没兴致照顾他情绪,言简意赅把他打发了:“可能叫你吗?江城首富、热搜常驻?怎么解释你是她的谁啊!”
“她也没叫章凛。”
“章凛那么帅也不逼她学物理都没被叫,说明不是你的问题。”姜近随口敷衍,实则一边开车一边拨号已经忙不过来了。
宋云开却很吃这套,顿觉她言之有理。
她先后拨打林芊妤和班导师的号码,林芊妤没接听,好在班导师接了。
关于家长接待日她所接待的家长,班导师所知的身份是“佳彤的哥哥”,形象描述是“瘦瘦高高很斯文,韩剧男主似的”。
连番打击之后,姜近都有点不敢看宋云开脸色了。
同情他,瘦瘦高高很斯文,那风格显然不是他。
初升高时他确实靠近那种少女审美画风,姜近小时候不也是一时颜控被诱惑了么。
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健身的,进了君腾才发现他换了画风,不过姜近接受度良好,毕竟她时常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自己也增肌,实用比斯文保命。她也换了审美。
宋云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那位虚拟男友咒了千百遍。
姜近问他认不认识这种类型的人,无异于火上浇油。
宋云开嘴角往下一撇:“不认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生硬,沉默几秒后,他又主动补充:“因为毒妇一直在找她,我警告过包子,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转到哪上学了。所以她不会在我的关系人里找,那说不定是她花钱找的演员……”
话没说完,笔记本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
宋云开停下这个话题,去处理OTC平台的新发现。
姜近专心开车,过半晌听他爆了句粗口,诧异地抽空转头。
宋云开把笔记本的屏幕举起来转向姜近,敲键盘播放视频:“被个黄毛骗得团团转!”
视频很短,画面中央,正在试图进行兑换实际触发了面部识别的人正是左钧皓。
难怪呢!
入袋的币一整天没兑换,因为罪魁祸首人在学校不方便操作!
姜近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导航屏幕,给他布置任务:“输一下目的地,滨江凯旋。我们现在就去会他。”
“你知道他住哪儿?”宋云开讶异她连这都问了。
“上午往他书包里扔定位器了。”。
到了滨江凯旋,姜近以告家长为威胁把左钧皓叫下楼到小区门口免谈,两人先在车上等。
姜近一挂电话,宋云开马上抗议:“为什么要说‘让你父母知道你得罪了宋云开会是什么下场’?我又不是伏地魔,干嘛拿我吓唬小孩!”
干嘛还那么注重名声?你本来也不是儿童偶像啊。
“达到目的不就行了。”姜近嫌他小题大做。
“达到目的你怎么不拿自己举例?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恶贯满盈吗?”
姜近无话可说,用他自己的话去堵他的嘴:“不,你在我心里善良得要死。”
车厢里静一秒,宋云开没接上话来。
小区门口很快有熟悉的身影走出来,姜近说着“你在车上别来”跳下车去。
宋云开本来也不想跟高中生一般见识,两个成年人去教训一个未成年,有点杀鸡用牛刀,别说姜近不是去干架的,就算她是去干架,那细胳膊细腿的小黄毛也干不过她。
心平气和在车上等了十分钟,姜近回车上来。
“他说回去就把钱给你转回钱包。”
宋云开一挑
眉:“钱无所谓,包子呢?”
“他也不知道彤彤的下落。彤彤那天放学时间托他带话给章凛,说想出去旅游几天,让你放心,是和你信任的人一起,但知道你会反对,所以这几天暂时不联系了。”
“我信任的?谁啊?”宋云开飞快地接话,斩钉截铁道,“除了你我没有信任的人。”
那你真有眼光。
姜近心虚:“……所以就压根没有绑架这回事,左钧皓利用这个机会,故意回教室伪造了绑架现场留下纸条让林芊妤发现,他主要想借机让你当法海拆散彤彤和她男友——就是左同学认定的那个男友。”
“到底是谁啊?去他爹的,居然把包子拐出国了!我一定要弄死他!”
“我刚才就想说。包子未必会主动透露她在哪里上学,可是你的员工、朋友,经常上你家来的那些人,看一眼校服就知道她在哪儿上学。员工敢背着你联系彤彤、冒充你去开面谈会的可能性很小,我倾向于猜测是你的朋友。”
宋云开受了启发,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号码,短暂的等待音后,他说:“邱觉,陈佳彤跟你在一起吗?”
他喉头一动,姜近从语气中听出阴沉,警惕地捂住耳朵。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他叫喊的分贝就翻了好几倍:“你他妈有病吧又在当妇女之友!净给我添乱!……你有病你真有病,你不会还想做我妹夫吧你个死渣男!”
姜近瞥一眼导航旁的时间,从彤彤失踪到现在不过28小时,大概因为行程太过紧凑,略微感到一丝倦意。
身边,她的默契搭档又变回了一只狗,嚷个没完。
她捂紧耳朵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第54章 骗婚“我骗你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了……
回家路上,因为姜近有点累,换了宋云开当司机。
邱觉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先放一放执念,让孩子好好在外面玩几天,他保证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
这个方案并没有得到宋云开同意,但宋云开目前也拿他没辙。
由于事情没有按他的计划发展,司机小开也一刻没有消停,嘴里碎碎念骂着彤彤:“她知道她长得漂亮吧?也太能招人了!我看这小女孩心思也复杂,专在我社交圈里钓凯子,不好好学习想嫁入豪门是吧!……”
姜近听不下去,打断他的恶意揣测:“她跟成年异性交往没分寸确实不对,但你这样揣度人家也不太好吧。”
多说这么一句公道话,就引火烧身了。
宋云开听她替陈佳彤说话更火大:“就是你惯的!你来之前她从来没离家出走过!”
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口锅!
姜近不想接,直接怼回去:“你出生前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都没爆发呢,是你惯的吗?”
“哼。”宋云开再不吱声。
他偃旗息鼓,姜近心里窝着别的火,但没在车上挑事,怕吵起来催生一个路怒族,拿两人生命安全当儿戏。
一路沉默着坚持到进家门。
姜近找准他换鞋的时机劝两句:“这趟她回来,你别再骂她了,那么乖的女孩子也是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才会想宣泄想逃离。换位思考……”
宋云开偏头一低,瞪着她的眼睛:“换位思考我巴不得有人像我关心她一眼关心我!不识好歹。”
姜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淡淡地说:“你是关心她,与其关心她考试几分、到几点吃什么药,不如关心关心她有什么烦恼。为什么她不开心宁愿求助你两个死党都不敢跟你开口,你也反思一下。”
宋云开冷哼一声,把帽子口罩摘了随手扔沙发上,转向岛台去接冰水喝。
“我倒是关心你,”姜近跟过去追问,“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对你爸一点制约力都没有?”
他手举到一半,停住,又把玻璃杯放下去。
“当初你说继承了重工集团的股份可以让他收敛一点,可他还是让陈秋红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上媒体搅混水。”
她果然敏锐,这么快就意识到了。
宋云开没轻举妄动,顺着她的质疑蹙眉附和道:“啊,就是说啊……怎么他还那么嚣张……”
姜近眉眼清淡,静静仰视:“还有,为什么继承股份的事这阵也没见你落实了?”
他敛下目光举杯喝水,眼睑的阴影落在眼下,浮起一道任性邪肆的弧线:“嗯,这几天不是忙么。”
姜近怎么看都觉得这视线摇晃得像心虚。
她索性单刀直入:“宋云开,你该不会是骗婚吧?”
骗婚?
说这么难听,他不服气。
姜近生气了,应该是非常生气,她一般生气的时候不会直呼其名。
宋云开脑中警铃大作,心态曲曲回回,暗自掂量这场火要烧多么大,会有什么后果。
也不知他怎么掂量的,想着和她吵架从来没赢过,有些破罐破摔,最后干脆心一横,既然盖不住,还不如直接掀盖。
他抬起眼,眸色看出一点张狂,手只忙着把玻璃杯放下、放远,免得姜近顺手抄起来砸他。
收纳好凶器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啊,我就骗,怎么了?”
姜近已经想了三天,他说过的话许多都站不住脚,还总有旁证与他相悖,不需要太聪明就能想通。
刚起疑时是最恼的,既恼又惊,怎么会有人拿结婚当恶作剧!
就因为他这毫无技巧的诓骗,她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阿月的事查得断断续续,分出许多精力去帮他处理关系、配合公关、维护他的形象,感情纠缠也越来越理不清。
到现在他还大言不惭地反问“怎么了”?
姜近有些气过了劲,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掰扯,无奈地朝他摇摇头,掉头往楼上走。
宋云开打起全副精神迎战,没想到不战而败,对方根本懒得理。
他怔了怔,心急如焚地追上楼,反口甩锅:“我为什么骗?不都怪你吗!你口是心非把我逼到这份上!”
姜近在房门口一脸讶异地停住,挑眉重复:“我逼你?”
“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要你结个婚像被绑架一样,何必呢!你要坦诚点和我好好谈,我哪用得着捣鼓这些不上道的小伎俩?”
“你也知道不上道啊?”姜近冷笑一声,
“你骗了我还反过来指责我?”她翻个白眼,推门进房间去了。
宋云卡犹豫须臾,追进去见她打开衣柜收拾她为数不多的衣服,知道她要走,急火攻心地从她手里抢衣服,一团团扔回柜子里:“我骗你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了?”
姜近论拔河不是他对手,松开衣服:“没骗到不就是损人不利己吗?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嚷嚷!”
宋云开看她扔了衣服从面前过去,又伸手拉她,暂时顾不上组织出强有力的语言。
姜近抬腿踹在他小腿胫骨上,迎面受力有点吃痛,他下意识松了手。
她飞快地从外间顺过书包,一把龙卷风似的冲下楼去。
带他迟几秒瘸着腿追到走廊,只够听见她一声关门声。
真无语,气性那么大!
都已经午夜了,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人家灰姑娘到零点都想着回家呢!
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两女的没一个省油的灯,都不识好歹。
跑就跑吧,又不是第一次跑。
他心里止不住地骂,说得动听,什么“各自线程”,不就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个意思?
宋云开觉得自己固然有错,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
婚明明是她自己求的,他只不过给她搭好了梯子让她有台阶下。
胸口这团火气下不去,他晚上也睡不着,上微博和网友吵了一夜架,逮着哪个找哪个撒气。
就这么骂了一夜。
第二天姜近从柳岸里出发去上班,路上就收到瑞廉发来的brief。
李和铃微信电话打过来,问了问孩子失踪的后续,得知好消息松了口气,又反过来宽
慰她:“其实公关方面倒不麻烦,不是娱乐明星也不涉及粉圈对战,热度持续不了多久,只不过宋总时不时带你上热搜,总是保持曝光,网友好奇心不容易下去,你的信息很容易泄露,往小了说,也增加公关成本。你劝劝他。”
姜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叹口气。
一打开pdf拉到最后,能看见昨天晚上到今天天亮,他又没个消停。
姜近本来想先冷处理两天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只想把他日的一声打成糊糊。
两分钟都不能忍,谁知道他手握微博和朋友圈两大利器能演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苦情剧。
姜近在楼前广场找到地面车位停好车,给他发了条消息:[你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做事别总这么随心所欲?]
宋云开虽然一夜没睡,依然精神饱满,此刻已经在楼上开会,一见姜近主动发来消息,浑身的斗志都燃起来了。
会议中,他不方便语音,也要一个字一个字敲进手机回复:[你可真会pua,什么叫“我一大把年纪”?我只比你大一年零八个月!]
姜近本在驾驶室坐着,忽然看见一辆眼熟的奥迪从面前缓慢开过去。
是王傲!
她伸长脖子探头张望,王傲在这条路的右前方慢吞吞地与人汇车,别人都往里进,他要往外去。
真奇怪,这才上午九点多,刚上班不久,他只到办公室点了个卯就跑,是工厂出了紧急事故?
不会又要去杜薇家吧?
姜近觉得有必要跟一跟,万一又跟到紫杉院,她可要怀疑王傲跟杜薇关系非同寻常了。
正琢磨着,宋云开的反驳信息回复过来。
姜近低头瞥一眼手机,痛苦面具浮上脸,回他:[你还知道你比我大?你哪次吵架让着我了?哪怕你根本没道理!]
宋云开飞速回复:[我没道理?是你不坦诚]
可恶!这人真是不知道歉为何物!
姜近把手机放回车载支架,启动车右转,缓慢地跟在后面汇车,准备出车库去看看王傲往哪个方向走。
宋云开本来还准备着第二轮辩论的措辞,姜近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惊得他在会议桌上一哆嗦。
很明显一个大动作,让他身边正在发言的苏胖突然安静下来。
一静音不要紧,手机振动声显得更突兀了,三十多人集体转头看过来。
宋云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着手机站起来:“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说着理直气壮大步流星走出门去,疾走到空旷的会议等候区接听。
姜近说:“不坦诚不犯法,骗婚犯法!”
宋云开拒绝被指控:“我今天就是不开这个会也要跟你掰扯清楚!你再说一遍我骗婚呢?我骗谁了?当初我只是提议找个人跟我结婚,明明是你自己向我求婚的,我有人证!幸好当时我就跟韩锐说了……”
姜近打断道:“你不要强词夺理,其实你心里清、”
车门突然被拉开,姜近停止输出,条件反射按手机侧键熄屏,扭头看向副驾。
柳逢青坐上车,把车门关紧,似笑非笑一张脸充满威压,把手搭在她肩上,手中一个长约15cm像手电的小棍,抵着她一侧脸颊。
但小棍侧面印有醒目的白底红闪电标识,显然不是手电。
姜近哑然失笑:“柳总,带安防电棍对付我是不是太夸张了?同事关系有这么紧张吗?”
柳逢青淡笑,并不友好地开口打招呼:“捞女,你现在又盯上王傲了?要不要我给他提个醒让他留意你?”
姜近没有挂断电话,比起被宋云开抓住小辫子吵吵嚷嚷带来的威胁,还是精神不太稳定的同事更要命。
目标奥迪正从前方视野缓缓溜走。
她喘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我没有盯王傲。”
柳逢青也往前瞥了一眼,又笑:“你可以直接点,过来陪我,价钱随你开,我不至于像老宋那么抠门。”
姜近认为他不是认真在示好,挤出难看的笑容:“我讨厌近视眼,你不是我的菜。”
“那我帮你把王傲叫回来,”柳逢青一派温柔好心的语气,“再调一调监控,研究一下为什么你经常守在车上蹲他,他一走你也走?”
这么说来,柳逢青应该已经黄雀在后盯自己也好一阵了。
姜近不再跟他虚与委蛇,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开车,找个私密的地方谈谈。”
“去哪儿?”
“东远路向南路。”
姜近思考了一下那地点:“东城温斯特酒店?”
柳逢青朝她投来似是赞许的目光:“对你有什么启发吗?”
第55章 阅后即焚“你都不认识她就把人裁了,……
东城温斯特酒店距离君腾只有八分钟车程,由于门口有车位充裕的停车场,姜近直接把车停在了地面上。
柳逢青开门下车,由于知道姜近武力值较高,手里还紧攥着电棍保持警惕。
没想到威胁来自未知,刚一关上车门,视觉死角突然窜出个人影,他本能偏头,拳头直接砸在颧骨上,金边眼镜斜飞出去触地时发出轻微声响。
他踉跄地握住车门方才站定,视线由模糊稍稍清晰,终于看清对方充血的眼底。
“别打了别打了!”姜近尖叫着从驾驶室旁飞奔过来,拦腰截住还想揪着他揍第二下的宋云开。
柳逢青笑着舔了舔带血腥味的齿龈:“姜近一言不合就动手还行,你就不可爱了吧。”
姜近赶在宋云开大放厥词之前捂住他的嘴,哄道:“我没事,不要在外面闹事,换个地方说话。”
她原本设想三个人再回到车里。
谁知柳逢青从地上捡起眼镜,突然提议:“开间房吧。”
宋云开大概看不上姜近租来那辆脏兮兮的小车,冷声发话:“走吧。”
五分钟后,三个人神色各异地站在酒店前台给人添堵。
宋云开往前推送身份证时中指和无名指微肿的指节略有点引人瞩目。
接待的年轻工作人员抬头看他,视线逡巡到他身后那位努力止住鼻血的男士,再游弋到旁边那位给他递上纸巾的女士。
“三个人住大床房吗?”前台小姐为难地确认道,紧蹙的眉头看似立刻报警的征兆。
宋云开不太耐烦:“我一个人住,他们就上楼坐坐,干嘛?你有什么意见?”
前台小姐到底见多识广,把身份证递回来时已经换出职业微笑:“这是您的房卡,前往相应楼层进电梯需要刷卡,如果您有行李……”
宋云开没等她废话说完已经先走一步。
进了房间,宋云开刚想发难,柳逢青已经先发制人。
他止住了血,确认过眼镜没受损,对宋云开视而不见,只逮着姜近追问:“你和关明月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儿?”
偏这问题宋云开也好奇,两个男人瞬间达成默契,宋云开收了声,还乖巧地关紧房门插上房卡,抢占了前排吃瓜区。
姜近叹口气,遗憾道:“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抑郁症。对你有什么启发?”
柳逢青的呼吸暂停了片刻,视线在姜近翕动的唇瓣间涣散,再被强行聚拢。后半句用的是他刚才的句式,但他几乎没有听见。
大概是年轻生命的消逝让人默哀,宋云开也在一旁静音。
半晌,柳逢青喘过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确定吗?”
宋云开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质疑道:“你不是前几天还说没有关明月消息么,怎么又突然死了?”
姜近瞥了眼宋云开:“我也是刚知道,听秋朗说的,秋朗你知道的,”宋云开依旧对着人没印象,不过还是点头,“她和关明月关系更近一点儿,不信你打电话问她。”
她说着调出秋朗的号码,把手机递给他。
柳逢青摆摆手表示不必,声音有些闷:“具体……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跟你道
别后没多久。”
宋云开从他的神色变化揣度出两人关系,恢复活跃:“你?你和关明月?卧槽你这个渣男!你一边在盛致面前装深情!一边搞办公室恋情!回头搞降本增效把厌倦的女人裁掉!”
柳逢青痛苦地闭了闭眼,抬手用食指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不是那个顺序,我认识关明月在她离职之后。”
宋云开抓到他自辨中的漏洞:“所以你都不认识她,就把人裁了,你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柳逢青感到有点内心无力,身体也需要找支撑,上前两步在床尾坐下,才抬头解释:“我跟她职级差很多,只能看她直属领导评价来判断她的工作。她一年换了四个组,没有一个组长给她B以上评级。至于她为什么一年换四个组就要问你了。”
宋云开拒绝接锅:“我怎么知道?!我跟她职级差更多!”
仔细一想,又好像有点猜到为什么,他小声问姜近,“是因为她得罪了杜薇吗?”
姜近不好武断猜测:“我不知道。但我倒是奇怪,”她看向柳逢青,“既然你说关明月和你没什么过节,为什么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带着电棍来劫持我?”
宋云开附和道:“对啊,你脑抽了?不管有什么恩怨,有你这样对付小姑娘的吗?”
小姑娘……
见过她砸酒瓶跟人拼命的柳逢青可不觉得她是小姑娘。
他掐了一下眉心,努力整理思路组织语言:“大裁员之后,大概是去年八月,我在多个子系统中发现植入的后门程序,而且智驾方面也找到一些人为制造的算法漏洞,让两个组几乎白干了三个月……”
宋云开听见公司受损格外着急:“没听你说呢?”
柳逢青脱力地叹口气:“再加上关明月出国,我的实验室通用门禁卡也不见了,所以我猜测可能是她,因为裁员对君腾怀恨在心吧。我甚至怀疑过她就是为了报复公司干这一票才接近我。”
宋云开:“你可别太自恋了,她想报复公司干嘛不直接接近我?”
欸?不对,这话说出口感觉有歧义。
宋云开看向姜近立刻找补:“啊,我不是说美人计那种接近,我是说,关明月嘛我认识,她要想找我谈点公事顺手偷走我门禁卡也很方便,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再说她是你同学,你同学怎么可能干坏事,绝对不可能。”
柳逢青已经快丧失语言功能了。
为什么姜近的同学就不可能干坏事?
你自己听听这逻辑像话吗?
宋云开脑子快记性好,又突然福至心灵:“哦说起来,关明月还真找过我一次!”
姜近的眼睛倏忽亮了。
宋云开接着说:“去年五月,有个活动的时候,她说有事找我,然后又鸽了我。”
“鸽了?”姜近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我给她发了酒店地址她没来。”
柳逢青都忍不住拔高音调:“你给她发酒店地址干什么!”
“我在酒店啊,哦,那天你也在,数字革新大会那天。”
柳逢青:“那你说你在参会了吗?”
“没有。我就发了个定位。”
柳逢青:“…………那是晚上啊,大晚上你给女员工发酒店定位不会把人吓着么?”
宋云开微怔,蹙眉挠了挠头,转向姜近:“会吓着么?”
姜近被传染了,也挠挠头:“反正我没往那方面想。”
不止她,秋朗也没那么想,但是阿月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柳逢青还能说什么?“那你们挺登对的。”
“搞半天是误会了所以没来吗?”宋云开喃喃自语,转而又觉得说不通,放大嗓门,“怎么可能?她一看我发酒店定位就吓着了,一看你就觉得投怀送抱有动力了?你别太搞笑!”
柳逢青想了想,倒是没觉得自己能比宋云开更有男性魅力:“她不敢招惹你吧,毕竟杜薇天天看守你都看出婆婆心态了。数字革新大会,杜薇也在啊,说不定她去了看见杜薇又被吓退。”
许多猜测,现在已经没法验证。
七嘴八舌的推理停止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寂静让柳逢青想起关明月,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曾经生气盎然地闯进他的生活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他刚开始怀疑她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令人唏嘘。
宋云开打破沉默:“这事你还是得问杜薇。到底是因为什么整一个员工?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了最坏的结果,人家离职后抑郁去世了,我们出于人道是不是得抚恤一下家属?”
柳逢青一想到要跟杜薇交涉就头疼:“你怎么不问?”
宋云开理直气壮:“死的又不是我女人。”
柳逢青一时语塞,没再说什么,起身径直出门了。
宋云开视线转向姜近的脸,大步上前抱住她脑袋摸摸:“吓死我了!”
她静了一阵的胸口又重新开始怦怦地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你赶来好快。”
“那当然。”他低头,热吻落下,讨饶的气息也是热的,“不生我气了吧?”
“嗯。”她气道里哼出一声,虚软得站不住脚。
他像溺水般手忙脚乱,不确定是该扣住她后颈还是后腰,两个人直直伫立,身高差拉开距离,想贴得严丝合缝,重心互相倾轧,东倒西歪使不上劲。
这姿势不太舒服。
他托臀把她抱起,一瞬间的失重让姜近慌张,胳膊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大床房面积有限,因祸得福,他抱她走几步就到床边,膝盖一折,以跪姿把她放下,却还恋恋不舍,支着被面继续交换着灼热急促的呼吸。
初夏的光线过于丰沛,尤其在48楼高层离天空太近,白晃晃的日光笼在她面庞上,迫人阖眸,连颤抖的眼睫都根根分明,他的心跟着颤。
姜近能感受到成年男人的热度和力量扑面而来,恍惚间也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
她并不抗拒,只有点慌乱,不成调地用气声找退路:“不好意思,不是值得你扔下会议跑过来的紧急情况,你,你快回去吧。”
他带着笑音,挺起上身,暂停让她战栗的抚弄:“房都开了,还开什么会。”
姜近意识到他停下的动作,紧绷的皮肤微微张弛,朦胧中看见他摸到遥控。
厚窗帘齿轮滚动伴随声响,走得很慢,她偏脸望过去,光线渐弱,房间在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暧昧。
他居高临下,把她的脸扳回来对视:“还走神。”
窗帘最后并没有被关严实,留着侧面一条光路的缝隙被他又按了一次按钮停下来,这时候她的汗已经滚落到颊边。
他也没好到哪去,室内虽然空调恒温,身体里的燥热不受控地往外涌,出风口把一丝凉风吹到他光滑的脊背上也不足够冷却。
姜近闭着眼,让他胆子大一点,没什么忌惮。
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漂亮又新鲜,他用手摩挲她的耳垂,凑近轻轻舔舐,把热气吹进耳道。
她绷不住哼出声,扶在他肩上的手指瞬间用力按进肉里,他就想得了鼓励,从耳朵乡下一直吮吻到脖颈,吸出一串吻痕。
刺激太过强烈,她……
……
……
他的吻很符合他的性格特色,急切,毛躁,充满压迫感,攻城略地一般四处点火。
她的回吻也像她本人,柔韧,缠绵,有点撩人心弦,想急躁总是够不到,偶尔又出人意料的直接,反而是他被吮得舌根有点酸。
稍事休息,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粗喘,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的视线正好能落在她内衣上缘,不太自在地抬胳膊被他遮挡,被他按手放下去。
“害羞?”他仿佛善解人意。
“有点。”
“那你转过去。”
她呆了一秒,羞红脸点头,转过身背对。
他看清背后搭扣的结构,轻松挑开,她一个激灵,已经……,懊恼上当也来不及了。
他把她
搂在怀里,从背后一样能吻到她颈侧,使坏用发鬓蹭她,比刚才更加顺手了……
她忍不住叫,低声地,断断续续,求饶:“你别玩了。”
“舒服么?”他也喘息,却不忘继续调戏,帮她捋顺长发,……垂眼看住露出的肩背逐渐染上微红的欲。
第56章 一年四季“我素质低”
想来荒唐,两人光天化日从公司溜走,躲在这小角落里互相取悦满足,出格的事她做得多了,宋云开倒没这么出格过。
可是很奇怪,她翘课和翘班都是被他撺掇的。
宣泄到尽处,姜近脱力地蜷起身体休息。
开始一两次他体贴周到地抱她去冲澡。
但就像灭火潦草留了火星,一点风吹草动就复燃起来。
他的手只要轻轻一抚到她身上,她就条件反射地湿润,水汪汪的眼睛望得人心里发紧,又免不了……
三番五次,他也不装绅士了,懒得打扫战场,由着性子榨干她最后一点体力。
互相熟悉后,姜近没那么容易害臊,什么都愿意配合他试一试。
这方面他并不十分老练,总要尝试和调整才能找到让她舒服的位置,技巧则很硬,比平时沉默得多,完美得符合姜近的想象——
他只要不说话,就帅得不像话。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他的拥抱就足够压迫,很多次她脸前面横亘着他的锁骨,像有钢钉在把自己往床里钉。
夜深,姜近体力尚好,只是闹着好饿好饿,逼他停下来用手机点外卖。
时间近午夜一点,宋云开打算叫客房服务,姜近看了菜单兴趣缺缺。再看外卖,只剩些宵夜,于是点了烧烤和啤酒对坐着边吃边聊天。
宋云开还有热气要散,赤着上身,姜近只穿了他的衬衫,下半身失踪,两人总共才穿齐一套,很是随便。
他看了有些恍惚,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从前做梦也不敢梦,有朝一日能和喜欢的女生走到这么亲密的境地。
盯她出神久了,姜近不自在,将他一军:“又在想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没有,”他笑着慢慢喝口啤酒,“想得很纯洁。以前夏令营集训,你嫌教室男生多臭,四人间宿舍又有人走动,所以借我单间午睡,记得么?”
姜近不太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小时候,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微怔地点头。
“其实我没走,就搬了把椅子在门外做题。那宿舍锁扣不严,你一个女孩子在里面睡觉,谁都能进去,不安全。我都守到能听见你走动再回教室。门里门外,我以为那是我能离你最近的距离。”
姜近眼有点热,顿时觉得他那厢在纯情追忆,自己这穿着不合时宜,不露声色把腿并拢了。
宋云开没注意到变化,还在抒情:“那时候你挺乖的。”
姜近脸一垮:“呵,原来你喜欢乖的。”
他又笑:“乖不乖都行。但我最不喜欢你一边装马屁精一边阴阳怪气,一会儿叫‘老板’,生分!一会儿叫‘开哥’,江湖气太重,显得我像同性恋!”
姜近嗤笑出声。
“还是叫‘学长’好,真诚!”他接着说。
姜近抖肩:“拉倒吧,都老树皮了叫学长也不像啊!”
宋云开翻了个白眼,借酒浇愁:“又开始pua了,我哪儿老啊!哪个老树皮给你十来个小时做了五次,每次质量也不低吧荷枪实弹的半小时以上,前菜都没计时!”
姜近臊得慌,把吃剩的竹签一扔,要捂耳朵:“谁做这个还复盘啊!将来写履历的时候记一笔?”
他笑起来:“你就说行不行吧。”
姜近怕他骄傲,勉为其难认可:“还行。但第一次也算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被揭了短,有点恼羞成怒,心虚地拔高音调:“第一次怎么了!你没有第一次?生下来就是斩男高手万人迷?”
姜近被啤酒呛了一口,咳嗽半天,先慌乱摆手才说:“你别敏感肌,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觉得白纸配白纸,挺公平挺好的。”
宋云开笑不出来,觉得她学精了她妈妈骂人不带脏的招式,白纸算不上什么好评,他脸色一板:“别笑了,笑得像纸障。”
这话,姜近小时候听着会生气,如今听出言外之意也不觉得值得为之波动情绪,只一味大喇喇开玩笑:“学长,你这么爱骂人是为什么?”
宋云开爽快地承认:“我素质低。”
真到这地步,倒让人无话了。
谁会跟一只比格置气呢,要尊重比格的天性啊。
姜近沉默了快快吃烧烤。
低素质人士对烧烤也有意见,吃几口觉出味来:“哎?这烤的什么啊?这么渣一团肉!”
姜近找出塑料袋外面的订单条,来回对比手里的食材,最后下了判断:“鸡生蚝。”
“鸡生蚝?”他音调拔高八度,“这他爹干巴巴的是鸡生蚝?你快吐了吧,下次我亲自给你烤正宗中华料理鸡生蚝!你等着!明天我就让章凛去郊区抓几只活鸡过来,我给你做!”
姜近替章凛捏把汗,也不好当头浇灭他的热情,找角度夸他:“你还会做料理,真厉害啊……”
宋云开没听出端倪,忙着谦虚:“烤烤东西又不需要厨艺!新鲜的怎么做都好吃。就是这天太热了,自助烧烤有点汗流浃背,冬天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算断气了也给你爬起来烤。”
那就大可不必了,姜近讪笑,我又不是资本家。
“夏天适合吃什么?唔……海鲜生腌你喜不喜欢?我去年也做过,广受好评的。”
姜近:“啊……那你真是多才多艺。”
“你别阴阳了,我这方面确实有自信,你太瘦了,跟着我指定给你养肥肥的。”他说着眼睛闪闪亮,开心不已,“我们明州一到秋天就酿桂花酒,我还会酿酒,去年酿的都不够分,你等着我今年给你大展身手!”
完了,姜近听出点不对劲。
他想得好长远,差不多一年四季都计划好了。
好纯情,让人都有点内疚了。
得想点什么转移话题!
“好吃的日后再说,现在要不要再来一次?”突然的提议。
宋云开忽的静止:“…………”
花了五秒判断敌我高下,他觉得她在虚张声势,那肯定不能认输,把手里难吃的烧烤一扔,像受到时代召唤一样站起来:“来就来!”
“我先洗漱一下。”姜近甜美地笑露八颗牙。
很欠揍的拖延战术。
宋云开又硬硬地坐了回去……
折腾够了,姜近睡得很沉,醒来时看见窗帘漏的那条缝还有微弱亮光,喃喃问身后的人:“几点了?”
“五点。”他听起来很清醒,并没有睡,只是抱着她躺着想心事。
才五点?她迟钝地计算时间,啊,是早上五点了。
“柳逢青给你打过电话吗?”
非常无语,宋云开郁闷她怎么两眼一睁念出的名字就是别的男人。
自然的没好气:“没有。”
姜近迟钝地没觉出他闹的小情绪,自顾自安排:“不知道他和杜薇交涉得顺不顺利,按理说应该给你回个话吧?现在还有点早,半上午的时候你打个电话问问?”
宋云开可没有照顾人睡眠时长的礼貌,姜近话音未落,他已经把电话拨通,还开了功放让姜近听。
柳逢青很快接听,应该没在睡觉,声音格外清醒:“正要跟你说,我给杜薇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已读不回,电话打过去助理接,一会儿说她在开会,一会儿说她在应酬,一会儿又说喝酒休息了,总之不理人。要不你出个面?”
宋云开现在觉得杜薇不太讲理,万分不想和她打交道。
但是考虑到,毕竟关明月是姜近的旧友,在君腾受了委屈又被裁员,回去抑郁离世,出于人道,还是得尽量帮她讨个说法,搞清情况。
他应下:“我出面怎么约?我叫她来我家,你肯定也得赶过来听听吧……”
姜近着急拽他,
指指手腕,又打手势比划数字九。
宋云开看明白了,对柳逢青把姜近定的时间推迟一点:“我跟杜薇约十点,你九点半提前到我家。”
很快安排妥当。
姜近睡意早散去,起身穿衣。
“不睡了?”
“已经睡不着了。我们早点回家,做做准备。”
宋云开趁她洗漱,跟进盥洗室,撑着台面从身后环住:“近近,你不会离开我吧?”
姜近心口锐疼一下,发出不明意味的“唔”声,抚了抚他的左手,示意他自己说不了话,继续刷牙逃过承诺。
他没有离开,脑袋偎着她从镜子里冲她微笑。
姜近望着他闪亮温柔的眼眸,一时觉得有点孩子气,动作慢下来,抬手往后去摸摸他新长的胡茬。
他垂首,嗅到牙膏泡沫的薄荷味,她发丝间昨晚残留的蜜桃香波味,单薄的衣料下递来她的体温,瓷砖地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白拖鞋不分彼此……这下成了很具象很真实的幸福感,像日光渐亮,将欲明晰的这个清晨。
柳逢青那个老光棍就惨了,他想,
不知道他和关明月感情进展到多深,要不要给他放一阵假……
柳逢青比约定的时间提前点到,果然如宋云开预料那样形容憔悴,不过他身上穿的衣服相较昨天换过,说明他还没崩溃到生活秩序紊乱。
宋云开和姜近当然提前回家也换过了衣服,两人现在脸上都写满“无事发生”的正气,复制粘贴似的,不知是做给谁看。
由于过一会儿杜薇要上门,姜近主动提出:“我去楼上待着,免得她一进门看见我,扯出其他矛盾,又偏离了重点。”
宋云开想起杜薇是个屡屡扇人耳光的前科犯,飞速同意了姜近的提议。
杜薇这些天过得也不好受,澜海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宋云开又倔,不管她用股票做什么文章都得不到他的反应。
正好利用记者套话卖了个破绽,她不奢望别的,只想先激怒他也好。
他气上头骂起人来好过冷战不搭理,能吵架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有来有回才能利用交接这段时间让他改主意。
但宋云开的来电听起来不怎么生气,语调格外平静,只是说有事让她上门,在公司不方便聊。
杜薇侥幸想,也许他已经气消了,又念起旧情,像从前那样无奈地包容她,事后谁也不道歉,只揭过不提。
她重新打扮精神了。
雾霾蓝的真丝衬衫裁出直角肩线,灰醋酸长西裤配一抹吸睛的爱马仕橙窄腰封。
因为没有需要携带的文件,手提了只小巧的鳄鱼皮铂金包装什物。
大表盘男士腕表松松卡着腕骨,卷发中若隐若现的单颗大溪地珍珠耳钉又藏了一点柔美。
这份支棱的精神气,却在进门后看见柳逢青的一瞬完全垮掉。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私人谈话。
宋云开只是柳逢青这泼猴搬来的救兵!
昨天柳逢青骚扰她一整天,她当然有所耳闻,不过懒得理,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找她,该不会上次要共同创业的大饼让他信以为真现在找她要回话?
杜薇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柳逢青着急,上手拽她,她也力气大,马上就甩飞。
宋云开在距离略远处抿了口咖啡,慢吞吞开口:“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你又在闹什么情绪?”
杜薇被将了一军,最怕别人说她不理性,更何况那人是宋云开。
“什么事?”她只回头没转身,仿佛打算听完一句就走。
宋云开插着裤袋站在原地说:“关明月,抑郁症离世了,我要给人家属一个交待,想知道她和你有什么矛盾又是为什么频繁轮岗。”
“什么?关明月?”杜薇怔怔地重复,精致的眉头在眼镜后面蹙起,很是茫然。
宋云开:“怎么?不记得这人了?”
杜薇彻底转过身,把包随手扔在换鞋凳上,走近两步,又回复一贯的气势:“她有什么家属?难道就因为我和她有过矛盾,还得向她山区里的农民父母道歉?”
宋云开云淡风轻:“你和她很熟吗?怎么知道她只有山区父母?”
“我查过她的背景啊,”杜薇说得坦坦荡荡,“因为我以为她不止一次勾引你是什么人授意的,结果查来查去只是个妄想攀高枝的小麻雀。”
柳逢青脱口而出:“不可能。”
杜薇嫌弃又诧异地看向他。
柳逢青一时想不出正当理由,脑子里冒出姜近的邪说:“她是……眼镜控,宋云开不是她的菜。”
杜薇:“…………”
宋云开补充说明:“大柳是她男朋友。”
杜薇朝他睨一眼:“你——?”
柳逢青刚想开口说话,杜薇也没让着他。
她迅速重新抢占道德高地:“那怎么解释我亲自抓到她盛装打扮去数字大会的酒店外堵云开?这完全构成骚扰了!我作为高管没有权限处理一个不着调的员工吗?”
宋云开敏锐地和柳逢青对上眼神。
看柳逢青的神色,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第57章 合理推测“姜近这么漂亮也没见她疯狗……
杜薇和两个男人在玄关附近交涉时,姜近在二楼旋转楼梯口她视觉盲区偷听。
她也没久留,招架了几下又气呼呼地跑了。
她一出门,姜近就从楼上疾步下来。
宋云开大步流星走向沙发区放下咖啡,招手示意他们聚过去。
坐下后他说:“有两点明确了。第一,关明月那天去找过我;第二,杜薇那天见过她。其他的不用信,杜薇理不直时气更壮,她刚才说那几句真假存疑。”
柳逢青:“关明月去找你谈事,杜薇看见以为她另有所图所以阻止她见你,这说得过去。”
姜近:“阿月去找你,大概率也就是谈谈工作,我感觉是听见裁员风声想争取一下,就算她撞见了杜薇,不过也就两句话能澄清的,她甚至完全可以向杜薇展示你们的微信对话啊。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我觉得说不过去。”
两个男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宋云开原本支脸斜靠在沙发里,忽然坐直:“我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杜薇中途离开了挺久的,你记不记得?”
这话是对柳逢青说的,柳逢青脸上却还罩着一层浆糊似的茫然。
宋云开嫌他笨,一拍大腿,继续启发:“你忘了吗?浙东金融的王凯兴致辞后致谢杜薇,那时候大家都在找杜薇,人不在!”
柳逢青点点头:“有印象。不过怎么看出她离开很久了?”
宋云开说:“韩璐那天晚宴迟到了快一小时,她见着我就说在酒店前一个路口看见邱觉那辆gay得不行的阿斯顿马丁。”
那车柳逢青见过多次,太吸睛。
紫白拼色,确实有点女性化审美,怀疑邱觉交往时买来主要给杜薇开。
“韩璐以为邱觉也来参会,所以我留意了一下,邱觉没来。”
“会是参加附近的活动么?”柳逢青记得到国际会展中心也要经过那个路段。
“杜薇也不在,可能是来找她的。快散场时杜薇才回来。”
姜近插嘴问:“那天王傲在不在?”
宋云开怔了一下:“他不在,他和AI风马牛不相及,你还在惦记他呐?”
姜近把自己的依据娓娓道来:“据我观察,杜薇瞧不起草根……”
“对,没错,这方面她傲得像只大公鸡!”宋云开说。
这一点,柳逢青也深有体会,连连点头。
姜近:“但她却经常与王傲往来,难道公司管理层中没有出身好又情商高的,非得用他吗?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有什么利益把他们牢牢捆在一起,超出了公司上下级关系。”
宋云开龇牙咧嘴:“她放着邱觉不要,爱上了王傲?”
“你别性缘脑,我没说是男女关系。”
“不是男女是什么?血缘关系?”
姜近认真道:“也许就是关明月这件事。一直到现在给我的感觉,比起争风吃
醋更像是在掩盖什么。当然我的感觉也可能太主观。”
“不不不,”宋云开附和她的观点,“你不主观,我也是这感觉,杜薇从来不是恋爱脑,怎么会突然中蛊,追着关明月迫害两年?她对我有意思我理解,毕竟魅力这么大是吧……”
姜近眼眯成条缝,清清嗓子,阻止他继续吹牛。
宋云开恢复正经,继续:“中间时间线还和她跟邱觉交往重叠,这么执着从我身边赶人什么意思?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柳逢青若有所思,望着宋云开又点了点头。
“再说姜近这么漂亮也没见她疯狗一样追着姜近……”
太过于谄媚,柳逢青受不了,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姜近非常痛苦地抹了把脸,摆摆手暂停他的发言,把话题重新引上正轨:“这两年,关明月是个活人,还能够在公司不断活动,所以他们对她的警惕一直没有放松,从一开始把她踢出组,到后来不断给小鞋轮岗,再到后来公然扇耳光……正因为关明月的威胁一直存在,杜薇和王傲才捆绑得那么紧。我是这么认为的。”
“啊可是那不对啊,你在想起关明月之前就讨厌王傲已久,”宋云开没心没肺地嚷起来,“有没有可能你先入为主了?”
谎太多圆不过来了。
姜近死了两秒,转瞬音调比他拔得更高:“宋云开你什么意思啊?暗示我罗织他的罪名是吧?你就那么宝贝这个王傲吗?你是不是深柜啊!”
宋云开毫无招架之力,急急摆手:“哪能呢哪能呢你想多了……”
柳逢青见姜近态度古怪、而宋云开像智商离家出走,他暂时没深究这个话题,及时叫停俩小学鸡的闹腾,插话问姜近:“所以据你推测,是关明月拿住了能威胁到王傲和杜薇的东西,那晚准备和老宋沟通却被杜薇困住了?”
姜近恢复平静:“困住……最多也只是当晚,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后来关明月的人身自由也没有受到限制,不是还认识了你吗?她和你接触那阵耍点小心机想见云开应该不难,但她没有尝试,只能是觉得没必要再沟通了。”
柳逢青猜测:“那就对上细节了,她觉得沟通无用,恨上了老宋和君腾,换了另一种破坏策略。”
对此,姜近不敢苟同,但宋云开在场,她没有当场掏出更多信息。
宋云开沉默了一会儿:“你也没有证据。有个办法很简单,等邱觉从日本回来当面问问他。如果那天他在场,肯定知道点什么。”
姜近提出一个实际问题:“比起维护杜薇,邱觉会更愿意对你毫无保留吗?”
“啊?”宋云开显然没预料到她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他很快下判断:“那当然了!我先认识他的!”
就这依据?
突然来到了白学现场。
姜近:“…………”。
彤彤想要个七日游,关键证人邱觉回国还要等几天。
姜近照常上班,不耽误紧盯王傲。
第二天傍晚下班时,姜近刚发动车,车门被拉开,副驾亘进一个魁梧身形。她心里一惊,扭头看见柳逢青,没上次那么惊惶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突然窜上来?”
柳逢青这次没拿电棍,第一时间系好安全带:“一回生二回熟,你也把心理素质练好一点吧。”
姜近闭了闭眼,没反驳他,也没打算开车,问:“找我有事?”
“我想知道你死咬王傲是为什么。”他系好了安全带,抬头看向她,“你昨天好像在老宋面前有所保留。有什么直接证据显示他造成关明月抑郁症吗?”
姜近趴在方向盘上,回头狐疑地打量他:“你问这么多干嘛?难道还想报杀妻之仇?”
“我也不喜欢王傲,说不定我这里有什么信息是可以跟你交换的呢?”柳逢青一副姜太公钓鱼的调调。
很正常,好像全公司都不喜欢王傲。
姜近看不出破绽,她也太需要在王傲这条线上咬出个突破口,有点饥不择食。
斟酌后她决定先放饵:“我用关明月手机发朋友圈,他的回复带有敌意。”
“我说呢!”
柳逢青说完这句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我看见她发的朋友圈之前听你说她去世,我还……抱有一丝侥幸。”
姜近本没有让人希望落空的初衷:“抱歉。”
“就是那天晚上,你拍的照?”
“嗯。”
他忽然反应过来,姜近手上的证据太丰富,行动又不想随手为之:“你来君腾,其实是为了调查关明月身上发生过什么?”
姜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柳逢青讪笑一声:“老宋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气疯。”
“所以就别让他知道了,”姜近做了噤声的手势,“严格保密。”
柳逢青死了心,言归正传:“王傲对她有敌意可能正常。你不说她去世的话我对她也会有敌意。她报复心和行动力那么强一个人,王傲当初把她踢出嘉果计划肯定被她记恨。包括宋云开、杜薇这些人,她一定都挺恨的。”
“那可不能妄下结论。”姜近顿了顿,抛出另一只饵,“她遗物里宋云开的照片背后还写着legend。”
“照片?”柳逢青没跟上剧情。
姜近掏出自己手机,翻出藏在备忘录深处翻拍的那张照片的正面、背面,给他看。
“摄影作品。”她说。
那张摄影作品,无论从构图、光线、焦点、色彩、情感表达、人物表现还是冲洗技术来说都堪称完美,非要吹毛求疵,它是用半格相机拍摄的,放大后有些朦胧。
正因为朦胧,也就梦幻。
写下的评价又调子拔得太高。
柳逢青有点受不了这种冲击,他用胳膊垫着额头趴在车前箱上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面对现实:“我的照片背后写着什么?”
姜近实话实说:“没有你的照片。”
柳逢青:“…………”
“那又不是她的男人集邮册,”姜近用着公事公办的客观语气,并没有特别想安慰他。
“可能只是她生活中比较有感触的事情才会写一写,有些根本不是人。比如她在一辆模型小车照片背后写了peerless。目前也没找到我们两个闺蜜的照片,总不可能我们在她心里的分量还不如车模吧。”
柳逢青情绪恢复一点,抬头问:“一共有多少照片?”
“1056张。其中背后标注了单词的只有23张。”
柳逢青蹙起眉:“确定吗?真的是23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姜近不觉得自己能犯低级数数错误,困惑地眨眨眼:“23张怎么了?”
“一组24个毫无联系的英文单词正好是操控虚拟货币的助记词形式。如果你没有打乱顺序,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她明文秘钥的一部分。安全考虑她可以销毁硬件钱包,只要知道助记词就能通过任何兼容软件恢复钱包。但她不能把24个单词全部记在一起,那样任何人看见助记词都能拿到钱。记多了容易搞错,记一个在心里没问题。”他顿了顿说,“这是我给她支的招。”
天!
姜近顿时毛骨悚然。
她想起了那个名叫“X”的神秘人问她钱在哪里!
也许是钱在作祟,引来杀身之祸。
姜近定了定神,问道:“你给过她钱吗?一大笔钱?”
柳逢青没怎么犹豫就答:“没有,我们没谈到过钱,她也没有表现出拮据,她只是对保存和兑换货币好奇,跟我讨论一下通常怎么处
理。”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她对我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从没想过会听见她这种坏消息。我只对两个女人动过心……”
姜近想起阿月难免有些伤感,讷讷偏头望着他。
柳逢青再抬头时脸上却带了戏谑:“你是第三个。”
姜近眨眨眼,发逐客令:“下去。”
第58章 控制欲“被发现也没什么吧,毕竟你一……
晚上吃过饭,姜近在露台上和秋朗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
她背靠露台外缘栏杆,透过紧闭的落地窗留意宋云开在室内的动静,这样才能放心说话,唯一的弊端是室外太热,当蒸桑拿忍着了。
姜近把柳逢青的存在告知秋朗,没说是炮友,因为姜近自己都觉得他俩不只是那种关系。
“但这样一来就更说不通了,为什么都已经遇见不错的异性谈这恋爱,人突然要分手去自杀。”秋朗也越来越不相信警方的判断。
最初,姜近作为命案现场第一目击者注意到阿月双手有淤痕,很明显的防御伤。
她想当然地以为这足以立案侦查。
但很快出现新证据,阿月死于药物过量。淤痕代表冲突后激情杀人,但倘若是谋杀,注射药物杀人蓄意性又太强,两者是矛盾的。
警方倾向于认为阿月抑郁失意,与人发生冲突后回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眼下这种论调很轻易被推翻了,看不出阿月有什么失意。
“她两个月感情生活比我一辈子都丰富。”秋朗不禁感慨。
姜近又何尝不是,落地玻璃门那头,宋云开端出一大盆冰沙在比划手势诱惑她。
她笑着示意还有一会儿。
回秋朗话:“要我分析么?我觉得她好像在刻意练习社交,为了达到别的目的。阿月是理工双学位,读书时忙于学业,工作后也不算八面玲珑。她那两个月,好像进入了某种速成模式,非常接近他们搞计算机的人常说的‘社交工程’。急需达到某种目的才用。”
“练习恋爱,是为了最终和特定目标建立恋爱关系?比如你说的这个,柳总?”
姜近不认同柳逢青就是目标。
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就为了偷张门禁卡?
再说阿月本来也打算与柳逢青断绝联系,建议过双删。
“我倾向于认为,特定目标另有其人,而且在和柳逢青交往后期她已经得手了,本来想要舍弃掉不在有用的联系对象,可是没舍得。就我梳理的时间线看来,神秘人‘X’才是目前所知的最后一个。”
秋朗突然语调精神了:“等等,我师兄的电话,我接一下,可能查到了神秘人,你先别挂。”
是那微信号的事,姜近想起来。
没过一会儿,电话重新接通,秋朗用大喜过望的语气问:“查到了,微信没实名过,但是关联手机号实名过,机主是个男的,22岁,叫汪闰年,你认不认识?”
姜近一时被难住了,这时候体现出了君腾员工众多的弊端,她事先似乎没考虑过这可能性,嫌疑人不是高层骨干熟人中的任何一个。
饶是如此,以姜近的记忆力,只要听过见过的人通常不太容易忘记。
“这名字听着很生,有没有照片?”
“有的。”秋朗把翻拍的证件照发给她,“想起来没有?”
这证件照……一言难尽。
看身份证是漓州人,此人眉骨平缓眼窝浅,鼻梁直而宽,嘴唇偏厚,肤色偏深,年纪轻轻发际线高,可能是证件照毁人,姜近觉得有些面熟,但又长得人山人海的,挺大众。
“我……认不出来,虽说感觉见过,但有点像旅游景区卖高价水果的。”
形容得很形象,秋朗笑起来,一扫希望落空的阴霾:“我再去查查这人的详细情况。”
姜近没那么乐观,很多人注重信息安全或者有多个微信,会找与自己无关的手机号注册。
考虑到现在情况很反常——她对神秘人X的长相无比陌生,却对他声音无比熟悉——出现意外情况的可能性很高。
她没有打击秋朗的积极性,反而鼓励她几句,终于挂断电话,手机已经热到烫脸了。
回到室内,她已经有一会儿没看见宋云开了,东张西望没看见,先把过热的手机送进冰箱去降温,再穿过餐厅吧台回到起居室,宋云开刚从影音室的角落冒出来。
“电话打完了?”他穿件居家服,手插裤袋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们小女生哪来那么多话可聊?”
姜近反咬一口:“你一回家就打游戏冷落我,我当然去找别人聊天。”
宋云开翻个白眼,明明他久等无果,才去打了十分钟游戏,就背上“冷落她”的罪名,上哪说理去!
他散漫地越过她,进厨房开冰箱找饮料,一开门,看见手机:“这又是在做什么法?”
姜近跟过来倚在厨房门边:“物理降温。”
宋云开没打算去处理那个手机,从门后探歌脑袋出来挑眉问:“有没有觉得,小孩不在家还格外安静?”
“小孩平时在家也不发出声音啊。”
“不一样。”他把半打啤酒从冰箱里拎出来,顺手搁在一旁料理台上,关上冰箱门,把姜近从门边往里拉进一点,靠墙,笼在胸前,“小孩在家总要提防她,不能肆无忌惮做事。”
姜近笑眯眯揶揄:“你还不够肆无忌惮?你还要怎么肆无忌惮?”
明知故问,其实她是个心软的人,已经仰起脸准备好,等一个吻。
他环住她落下唇瓣,舔一舔,吸一吸,再轻咬一咬,并不过火,若即若离像在逗趣,自知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从嘴唇吻到耳廓,说悄悄话,声压得很低。
“你是想上楼做点正事,还是在楼下打游戏?”
她存心调他胃口:“还太早了,打游戏吧。”
“嗯,打游戏。”他撩起胳膊轻松把人打横抱起来,“我抱你去。”
突如其来的脚下悬空把姜近吓一跳,惊惶失措地翘着脚:“哎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让阿姨看见也不好……”
宋云开不听使唤,勾手把那半打啤酒带上往回走,笑她:“阿姨见多识广还稀得看这个?谁家小夫妻独处的时候干家政的会凑上前去看热闹!”
“我怕你抱不动把我摔瘫痪了。”
“少瞧不起人,两个你都抱得动!”他边说把人颠一颠,愈发骄傲,“你看你轻得,你最近没锻炼吧,肌肉掉光喽——嗷!”
也许是上天为了惩罚他话多,让他小腿撞在沙发转角。
姜近幸灾乐祸笑出声,怕被记恨,忙说:“你把啤酒给我拎。”
已经记恨上了,宋云开瞪她一眼,咬牙切齿,把啤酒攥得更紧:“你等着!姜近你给我等着!”
姜近其实挺有人性的,一被放下就坐起来查看他的腿:“疼不疼?”
宋云开不以为意,朝她扔来一只游戏手柄:“没你上次踹得疼!”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游戏不简单,她认认真真射击,枪法很准,队友被一枪爆头,系统说她是祖国的反贼。
宋云开喝着啤酒被笑呛住,平息了咳嗽,侧头看她,眼里闪烁着直接袒露的温柔。
他注意力自然从屏幕上转移,身体转过来微微前倾,亲一下她的耳垂,电流传遍全身,她的心砰然跳着,面颊不自觉地发热。
游戏在重启,一段长剧情让她无所事事,索性放下手柄。
很默契的,他的手同时已经搭在她肩上,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T恤递来温度。距离近在咫尺,欲吻未吻,目光交汇。
她感受到他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飘散着勾人的古龙水和啤酒香味,很清新。
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手摩挲着她的皮肤,动作轻柔细腻:“你身上好凉。”
她脸颊更红:“唔,因为空调开太低了。”
他眼神中多了挑逗,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是因为我热。”
她
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一个晃神,已经被他吻住,唇瓣的触感温暖柔软。她闭上眼回应他,双手不自觉环上他的脖子。
他趁机加深这个吻,手在她背后游走,每一次触摸都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了,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深处被点燃,被他炙烤和融化。
感觉到了她一阵过电似的战栗,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推开她的膝盖小声说:“开门,送温暖。”
影音室里,战争的音效还在继续,但来两人已经沉浸在拥吻中,感知不到。
就像夏日的热浪此刻正在户外肆虐,密闭空间里冷气却在缓慢流动,室内室外两个世界,而他们在这里过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游戏泡汤了。
夜色深沉,垃圾桶里多了两个打着结的小雨伞。
姜近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娇慵,觉得有点饿了,可是不想动,沙发很软乎又有支撑力,枕着他的胳膊非常惬意。
宋云开大概思绪也进展到这里,他说:“在这里过夜也挺舒服的……”接着促狭一笑,“就是沙发垫湿了比床单湿了难处理。”
就湿了一小块还揭短!
姜近出拳往他肋下一捅:“谁造成的?好意思说!”
宋云开嬉皮笑脸把她揽进怀里:“好意思得很,那说明我服务到位,你应该发微博帮我宣传!”
姜近臊得慌,没见过这种没脸没皮的:“快闭嘴吧!”
说到宣传,想起有工作没向他请示,以防发邮件给他又被追着数落格式字号,干脆当面问了:“周年庆的场地你个人有什么想法?”
宋云开好像是对这时候聊工作颇为不满,语气有点不耐烦,但话到结尾又带了糖分:“无所谓,你安排,反正跟着你干什么我都觉得有意思。”
姜近对这件大事反而没上心,有点心虚地说:“瑞廉给的常规方案是包一艘双体超游轮。”
“可以,没问题。”他爽快答应,其实也没多上心,揽着她那条胳膊耸了耸,“现在你是想上楼冲澡,还是想再躺会儿?”
“我想再躺会儿。”
话音未落,他像只粘人的猫又往她身上蹭过来。
吓得姜近一个机灵:“我说真的,我想休息,上次那样没节制……你不觉得不舒服吗?”
换宋云开受到惊吓:“怎怎么不舒服?我没啊,我吃得特别香睡得特别沉!”
“我臀中肌酸了一整天。”她有点难以启齿,故意说得非常专业。
虚惊一场,宋云开本来出一身汗,在空调房凉得很彻底。
“那,”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帮你按摩一下,免得明天酸疼。”
姜近没享受过这种服务,飞速翻身让他操作。他手掌暖而有力,在她的外侧肌肉上缓慢揉按,力道恰到好处,既能缓解酸疼,又不至于让她吃痛,不带一丝狎昵。
技师小开专注地揉按,一边忐忑问:“如果满分十分,你给我打几分?”
姜近正舒服得哼唧,没听明白,纳闷回头:“打什么分?按摩?”
宋云开又嫌她迟钝,破罐破摔:“打跳水花滑分!裁判席少不了你!”
她后知后觉领悟过来,笑着说:“那我给12分。”
“真的?”他都合不拢嘴了,是不是合上了那句话“满分十分,在爱人眼里不止十分”?
姜近点点头:“持证驾车人人12分,要谨记交规别被扣分哦。”
宋云开:“…………”。
姜近早晨上班前从门口快递箱里找到了让妈妈寄回的快递,没拆,只是拿在手里,宋云开跟在身后,眼里闪烁着好奇:“什么东西?”
她回头眨眨眼,嘴角勾起狡黠地微笑:“保密。”
宋云开眉头一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傲娇:“没兴趣!”
姜近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继续跟进电梯,戏谑地把快递袋在他面前晃了晃,意在挑逗。
越是如此,他越要掩饰住兴趣,装作毫不在意,昂着头猛按关门键,看也不再看那快递一样,上了车更是不再多问一句。
其实快递袋中是阿月那23张背面写了备注的照片。
柳逢青想看看。
姜近基于他与阿月的关系和他对虚拟货币加密的了解考虑,决定和他分享这部分信息,也许需要他的帮忙。
但这天两人会议都有点密集,临近下班才抽出空碰面。
姜近事业部在开放办公区,也没必要避嫌,就带着文件夹去了柳逢青办公室。
看到背面写着peerless那张小车模型的照片,他停下来道出蹊跷之处:“这车模是没上市被放弃的那款cygnus,关明月怎么会拍到这张照片?”
姜近猜他消息不够灵通:“cygnus外观都漏成筛子了,你没听说实习生事件?”
“这车模我是在周谦瓴家架子上见过的,出了实习生事件才知道当时看见的模型是cygnus,建木计划不需要那么了解外观,所以我的疑问是,关明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未上市车型外观被实习生早早泄露可是这个月的事。再说,关明月是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这背景的置物架就是周谦瓴家的,她怎么去过周谦瓴家?”
柳逢青这一连串的问题,姜近也回答不了。
于是建议柳逢青主动约周谦瓴,下班后去她家找他。
柳逢青在电话中没说太细,没提到关明月,有一层考虑是想当面看看提起她时对方的微表情反应,所以只是把会面定了下来。
下班之后,姜近收拾好东西跟柳逢青在楼下便利店碰面,为了节约时间,先省了晚饭,直接开车去周谦瓴家,路上吃点面包。
趁柳逢青扫码结账,姜近出了便利店走到大厅给宋云开打电话,说有点事外出,晚上晚点回家。
宋云开今天本来有应酬,早上通勤路上跟她报备过,下午又有点想她,提前到事业部找她想说服她同行,结果和她打了个前后脚的错位,没碰见人,同事说她刚进电梯。
现在正好追到一楼,他正从自动扶梯后面远远望着她,说:“我把应酬推了陪你去。”
姜近就在他视野中说着“不用不用,显得我不够独立啊,什么事都靠老公”,然后和柳逢青一起并肩走出楼去,上了他的揽胜。
那为什么柳逢青就能陪你去?
宋云开有点不开心,暂时按下不表。
挂断电话,他马上打给章凛:“你快点行动,找辆不起眼的车跟着大柳,姜近在他车上,看看他们去哪里。”
“开哥……”章凛欲言又止,没止住,“控制欲也别太强了。”
宋云开:“是我控制欲强吗?是你控制欲强,你看见姜近担心她出危险,所以谨慎地跟了一段,被发现也没什么吧,毕竟你一片好心。”
章凛:“…………”
你以为这样说姜近能信?
算了,章凛也认命,反正暴露了被姜近骂的也不可能自己。
话分两头,姜近上了车才想起核实一下周谦瓴是不是关明月的联系人,问柳逢青要来周谦瓴的微信,柳逢青转发给她。
她很快在阿月微信里找到。
在黑名单里!
柳逢青侧过头问:“找到了吗?”
姜近飞速把两个手机收起来塞进包里:“没,没这个人。”
完了,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万一两个都是前男友,一会儿雄竞修罗场怎么办?
还没有处理这种大场面的经验呢。就算是两个前P友也很吃不消啊!
姜近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六根清净的寡王还得替闺蜜渡这一劫。
抵达周谦瓴住处之前,姜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研究周谦瓴和阿月的聊天记录,柳逢青老找她商量对策和话术,她心里七上八下。
周谦瓴的别墅在紫杉院,姜近来过多次,对他这栋住处印象深刻,他好像违建了。
建筑外墙换成大面积玻璃幕墙,反射的树荫与周围自然环境融为一体。
外院修剪整齐
的草坪中间摆着一座抽象的金属雕塑,夕阳中仿佛沐浴着圣光,姜近边走边回头看了好几眼,没看出是人是狗。
周谦瓴亲自来开门,笑眯眯,倒是比在公司时多了些亲和力,还问:“吃饭吗?”
柳逢青摆摆手,给姜近递给眼神。
姜近跟随主人到客厅,来不及打量一眼设计师的家装,直接递上自己的手机开门见山。
手机里是她自己朋友圈,里面有她、秋朗和关明月前年一次聚会在餐厅拍的照片。
她指着照片中的人问:“想问问你认不认识她?”
这见面明明是柳逢青约的,借口也是公事,姜近的出现已经让他很意外了,交涉内容又再次出人意料。
周谦瓴一头雾水,拧眉仔细辨认:“阿月,她怎么了?”
第59章 遗物“怎么大家都在啊!这是在聊什么……
这是姜近调查阿月周围关系至今,第一次听人叫她“阿月”。
她不禁怔了几秒。
柳逢青见她没答话,替她说道:“阿月抑郁症去世了,因为在她遗物中看见你家物件的照片所以有点奇怪,过来问问。”
周谦瓴得知噩耗的瞬间也有几分错愕,怅然却不及柳逢青当时那么明显,他很快恢复神色:“哦,她是我女朋友的闺蜜。”
闺蜜?
她是你女朋友的闺蜜那我是谁?
姜近挠了挠头,没想到实际遇到个闺蜜修罗场。
她补充说明:“阿月也是我朋友,柳总是她、她男朋友。”
周谦瓴用审视的目光淡淡扫了柳逢青一眼,若有所思点头,没有过多发表意见。
茶几上玻璃壶中的水沸腾了,周谦瓴一边给两人分别冲泡茶水,一边继续说:“我女朋友和阿月是很早前因为买卖二手镜头认识的。英琦有颗镜头放在星光器材城一家熟人店里寄卖,价格比较高,阿月反复问了几次,想砍价,店主说他做不了主,得约英琦自己去聊,她们见面后就成了朋友。”
原来她们是摄影同好。
“我也是通过英琦认识的阿月。很巧,她在君腾工作。”
热水缓缓注入杯盏,茶叶在水中像许多幅小小画卷舒展开来。
姜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所以你们在公司和生活中经常来往?”
周谦瓴放下茶壶略做思考:“英琦和她来往得更多一点,我因为比较忙总是飞来飞去,她们闺蜜聚会大多我赶不上。不过闲下来,我们也曾经周末开长途车去潭州大峡谷一带拍过照,那边,比较出片。”
“光是交流摄影吗?聊不聊车?”
姜近这问题让周谦瓴有些奇怪,不知道用意:“车……也聊吧。”
姜近又从手机中调出翻拍的那张车模照片给他过目:“这个就是我们在她遗物中发现的……”
周谦瓴一眼认出cygnus上个车型设计,防御心乍起,以为两人意在调查公司信息泄露,像丁俊驰那样揪他小辫子,立刻正襟危坐,换了撇清责任的语气:“这就是个中间过程设计,只不过我个人比较满意,它一直和其他几百个车模一起摆在展示架上,你要觉得能从这个小玩具上看出什么机密细节那就太外行了,我家还有钢铁侠手办,没人看了就能造出钢铁侠战衣吧。”
姜近理解他深受荒唐的实习生泄密事件迫害,眼下应激了,急忙安抚:“我明白,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拍摄的?”
周谦瓴斟酌着谨慎答:“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我女朋友一个人在江城时更喜欢邀她来家里玩。”
姜近直视他的眼睛:“但她知道这是新车才会拍摄,小心来源应该是你,不是你女朋友吧?”
周谦瓴对此反驳不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被迫承认:“嗯,去年上半年那阵我比较烦,跟她抱怨过推进新车型的瓶颈,提到不得不修改设计。我给她看过这个车模,她也觉得……单纯从设计的角度来讨论,她更喜欢这个车型而不是上市那个。现在讨论这个也没用了,”他故作轻松地摊手耸肩,“这个已经被淘汰了。”
去年上半年,柳逢青在想那时候关明月的“报复”计划是不是已经启动?
他插问:“你家有没有少过什么东西?比如……关明月来过走了之后,什么锅碗瓢盆门禁卡之类的东西不见了?”
周谦瓴抬眼看向柳逢青,觉得理工男挺抽象的,阿月怎么喜欢这一款……
他绞尽脑汁,过半晌还真想起来,起身去置物架上小格子里找东西:“噢,有个东西跟她有关。我女朋友说是阿月落在这里的,一串钥匙。她回瓷都前打电话跟我提到这个,也跟家里的工人打过招呼,如果阿月过来取,就从格子里拿。”
说着,他从格子里取出一小串钥匙:“在这儿,我没怎么回过江城,把这事都快忘了,看来她没来取。”
姜近凑到跟前接过钥匙放在手心里仔细打量。
三把钥匙中,两把几乎一样,偏小一点,另一把大一点,钥匙环上还有个彩色独角兽卡通挂件。
周谦瓴指着那两把小一点的说:“那两把应该是防潮箱钥匙。”
“防潮箱?”
周谦瓴解释:“放摄影器材的,这个品牌的箱子质量和设计都比较好,我有一样的防潮箱,同款钥匙。”
姜近指着另一把单独的:“那这把呢?”
周谦瓴摇摇头:“这把不知道。”
“等等,我拍个照问问。”姜近回到会客区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拍照发给秋朗。
追加一条微信:[快帮我比对一下这是什么钥匙,阿月留下的]
秋朗给她回了个OK表情包。
姜近抬起头,周谦瓴和柳逢青也回到会客区坐下。
周谦瓴接着说:“我应该一到江城就主动联系她,唉……怎么会抑郁症呢,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虽然你忘了联系,但你已经联系不上她了。
姜近一边想,一边觉得实在蹊跷,既然他们是还不错的朋友,为什么阿月把周谦瓴也给拉黑了?
“阿月落下这把钥匙,具体是几月份的事情?”姜近追问。
周谦瓴蹙眉想了一会儿,放弃,拿出手机操作:“我搜一下聊天记录。”说着搜索了关键词“阿月”,把找到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姜近看。
“是去年8月19号。你看,这是我女朋友当时给我发的照片,当时她在高铁上,钥匙是工人打扫时发现的。喏,她说,应该是18号晚上落下的。她跟阿月联系了,阿月说改天来拿。”
姜近不仅看了对话,还记住了周谦瓴女朋友的微信头像。
回头可以再看看阿月手机里有什么线索。
这时,秋朗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找同事帮忙在库里搜索了,那是江小仓迷你仓库的钥匙,上面有编号,我联系过租赁公司,地址发你了。”
姜近正低头查看地址信息,周谦瓴家门禁突然响了。
主人去玄关处与辨认来客身份,发出“嗯?”的一声,开锁的同时,回头对两人说:“云开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柳逢青问姜近:“你叫他来的?”
姜近:“怎么可能!”
这两人同时把怀疑的眼神投向周谦瓴。
周谦瓴思路清晰:“看我干嘛?和他结婚的又不是我。”
柳逢青像墙头草,又看向姜近。
在宋云开进门之前,三个人隐约都悟出他上门的意图,好像是……查岗查哨?
周谦瓴开过门,把宋云开迎进来。
不速之客一双笑眼,精准锁定姜近:“咦?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想点事来找谦瓴商量,怎么大家都在啊!这是在聊什么呢?”
说实话,演技十分拙劣,可能因为他演都懒得演,编不出能让人信服的借口。
姜近眼下不想跟他较真,更不想耽误时间,给他瞧瞧手里那串钥匙:“秋朗说关明月有些遗物还没处理,但钥匙在周总这里,所以现在我们拿了钥匙正要去仓库。”
原来如此,是关明月让姜近和柳逢青聚在一起,合情合理。
宋云开意识到自己神经过敏了,为了掩饰心虚,加倍热情地高声招呼众人:“那还傻站着干嘛?快走吧!”
谁邀请他了?
他还反客为主。
姜近经过他身边从另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剜他一眼,另两人听得见的语气依旧平如常:“别耽误你找周总商量正事,路上聊吧。”
她已经率先走到前面去,宋云开没敢
贸然紧跟,落后了两步说:“噢,那我和谦瓴一个车,你和大柳一个车,两辆就够了。”
这安排太古怪了,明明你们两夫妻。
柳逢青朝宋云开瞪大眼睛,无声做口型“Why?”
宋云开从背后指指姜近,在指指自己,做了个抹脖子动作,吐了舌头。
柳逢青幸灾乐祸摇摇头,越到前面去开车了。
仓库在东城区外环,是本市连锁经营的一家迷你仓,在各区都有仓库,阿月看起来只是就近选择。
一行人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库房钥匙上铭刻的B-13号隔间,真不是个幸运数字,位置也不佳,在一条走廊的最尽头。
钥匙一直在姜近手上,自然由她开门。
宋云开有点后悔没在车上等他们,不得不屈尊和两个高大男人一起挤在狭窄过道里,转身都困难。
仓库隔间更小,大约只能开进去一辆小面包,三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还是让姜近一个人进去。
姜近面对的只是两个银色防潮箱,电源线沿着墙根延伸至顶部插座。
噢。
她恍然大悟,看了看手里剩下两把钥匙,用它们分别打开了两个防潮箱。
里面密集地码放着一些摄影器材。
姜近这才想起来,阿月的遗物中只有照片,该有的相机镜头和胶卷一个也不见,这么大个反常现象一直没留意,原来都储存在这里。
但这样大费周章杀到周谦瓴家绕了一圈,却只找到些失踪的器材,又让她有点失望。
周谦瓴往隔间里探头看一眼,姜近脸上怅然若失,又微蹙着眉,使他误以为她正为看不懂器材而苦恼,好心跟进来指点:“这一箱是相机和镜头,那边都是胶卷,底下是显影液。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这什么?”
他有新发现,蹲下拾起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硬纸片,一头雾水地起身递给姜近,偏脸一起看。
姜近认得出,小卡片上的两行字是阿月的字迹。
[亲爱的Gigi,原谅我不辞而别。
这些应该留给你,热爱这一切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
阿月写过诀别信,安置过贵重遗物,她真的是……自杀。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姜近忽然不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周谦瓴显然指着卡片在向她说明什么,但她听不见,也许是后槽牙咬得太紧引发了耳鸣。
空间太逼仄,让她无法呼吸。
她离开隔间走出去换一口气,面无表情双目失神,就那样顺着长廊一步步往前走。
宋云开注意到她步履摇晃,紧张跟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她摆手拒绝。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宋云开被她的神情吓住,不敢执意跟随,好在她也没走远,在五米外背靠墙停下来。
阿月是自杀的,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其实比疑点要多。
板上钉钉的病历本诊断记录、消耗许多的抗抑郁药物、照片箱里稀少的人像照……都是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
她背靠着墙,脊椎一节节发凉。
是自己在用追凶的执念逃避永别。
——不对。
阿月她明明是那么热爱生活的女孩!都笑摄影穷三代,她开局就不止穷三代,但就像柳逢青说的,谁能有她那样的行动力?
从借第一台相机开始,她敢想敢梦敢追求,她谈起喜欢的事物时眼睛亮得像钻石,她曾经也那么热爱工作,在君腾这艘扬帆启航的巨轮上凭专业争得一席之地。
是谁毁掉了她的热情和希望?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姜近忘了自己不久前宽慰宋云开时才说过“重度抑郁更多是器质性病变不止一时情绪波动”。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空洞逐渐弥合,迅速被恨意替代。
王傲杜薇,等着!
如果是你们,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们身败名裂。
不管她脸上表情如何变幻,宋云开都觉得不太正常,困惑的视线转向周谦瓴:“什么东西?很值钱的相机吗?”
周谦瓴也没心情搭理他,只把那张卡片递给阿月名义上的男友柳逢青。
宋云开跟着抻长脖子把柳逢青手里卡片看清。
每个字他都认识,就是理解不了什么意思,问柳逢青:“Gigi是谁?姜近的昵称?”
柳逢青看懂了什么意思,此刻心情也沉重,垂眼黯然神伤,没答话。
宋云开讨了一圈没趣。
反常反常太反常了!
他摸摸下巴暗忖,关工人缘这么好吗?
为了在姜近面前显得不那么冷血,他赶紧观察另两个男人的表情模仿起来,也拧出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心中顺着那点反常的缝隙深探下去——
不管那两个男的怎么回事,姜近这反应,说跟关明月是没见过几面的普通大学同学……
谁信呐!
第60章 阅后即焚“卧槽,八岁孩子是我的了!……
从仓库回到家,晚上九点多,姜近情绪一直有点低落。
所以宋云开一路上十分沉默乖巧,大气不敢出。
到家后姜近窝在沙发里休息,翻了好久阿月的微信,在黑名单中也找到了疑似周谦瓴女朋友的账号,大概是做完决定后怕被催着去取钥匙,不好自圆其说,干脆断联了。
做完一番研究,她放下手机回到现实,才主动跟宋云开说话:“你今天是推了应酬去找我的吗?”
宋云开立刻正襟危坐,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姜近说话有气无力反而表示格外生气,这种情况下决不能再嘴硬狡辩,否则轻则被踢,重则来个绞杀。
他沉声道:“嗯。”
“那你没吃晚饭吧?我包里还剩一个面包你拿去吃。”姜近轻描淡写地掏出面包递给他。
宋云开受宠若惊地咽了咽喉咙,原来姜近在关心他。
按理说人都已经到家了让厨师做满汉全席也行,何况姜近选的面包总是非常难吃,她喜欢挑里面有香草奶油夹心的,冷吃很腻。
宋云开忍着恶心把面包三口并做两口生吞下去,并吃出了一种感激涕零的情绪。
姜近揽着抱枕靠在北极熊身上望着他谆谆教诲:“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应该给我一点自由空间,没人认识我,我单独出行反而用不着保镖。一点点小事都反应过激,你身边的人会觉得压力巨大。”
“哦。”他自知理亏,举起两根手指大发毒誓,“绝对不这样了,再这样天打雷劈!”
姜近很淡笑了下:“不用天打雷劈,但我会不理你。”
这威胁听着非常现实可操作,他老实点头。
夜还漫长,姜近没有再喋喋不休地追究他,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古装剧,其实屏幕上在演什么她一点都没看进去,画面在眼前浮动,模糊不清。
宋云开没心思加班,拿起ipad又放下,在一旁默默陪她看,倒是把剧情看进去了。
主角团开始打打杀杀,有人受伤等死,眼看又要哭哭啼啼。
他眼疾手快摸过遥控器切了频道,姜近没有任何反应。
他精挑细选,切到一个气氛轻松的综艺才停下,欢声笑语在客厅里回荡,再看姜近,依旧无动于衷。
快渗人的。
他试探性地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她转过头来。
宋云开摸摸她的头发,刚想开口开个玩笑,她忽然猛地吻上他的唇,他被吓一跳,但几乎条件反射地回应了她。
呼吸交织在一起,姜近的动作变得急切而激烈,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嵌合成他的一部分。
他感受到她的不同寻常,虽然很喜欢,心里却有些不安,试图放慢节奏,拉开距离垂眼观察她:“你还好吧?”
姜近不回答,再次吻住他,带了点与浪漫相悖的决绝和凶狠,似乎想用疾风骤雨冲刷掉心中的泥泞。
她想停下来,停止在脑海中无休止地推演。
他能理解她的意图,把她推靠在沙发上,情况有些特
殊,他动作也变得没轻没重……
…………
过于刺激了。
结束后他把软成一滩水的女人抱进怀里,帮她整理好衣服,才担心是否太粗暴:“会不会痛?”
“还好。”她回想起混乱中好像抓过他的头发还把指甲掐进他的肩胛,有点不好意思,“你呢?”
他没说什么,把喜欢和安慰倾注在一个额头吻里,摸了摸她的脸。
气氛忽然像中学生早恋似的纯情起来,仿佛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彼此。
早晨姜近按时醒来,记得昨夜睡去前他还没有睡意,一手抱着她,一手举着ipad在看无声的影视解说,结果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靠着床头睡着了,ipad接着电源亮了一夜。
姜近蹑手蹑脚离开他的怀抱,从床上溜下来,帮忙把ipad关掉。
可能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入睡太晚,姜近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去瑞廉开周年庆方案和年中车展策划会议,他还没有睡醒。
章凛照例来接他,姜近没去楼上叫,细问他一早的行程。
“原定是7点半到公司听简报。9点要到新片区参加产业座谈,会跟辉跃碰头。11点顺路去工厂无人驾驶测试场……”
章凛已经用了“原定”字眼。
姜近于是没有讨论那项行程,只议下一项:“新片区在外环外,这里过去不会堵车,你让他再睡一小时吧。”
章凛点头。
一小时后,管家奉命去叫早,宋云开像颗鱼雷一样冲下来找人算账:“我没醒你怎么也不叫我?周奇正军人作息肯定准点到,衬得我像个阿飞!”
章凛面无表情:“姜近说让你睡,过去不堵车,不会迟到。”
宋云开瞬间变脸,美滋滋的笑容掩都不掩:“是她说的?”
有种被宠溺的感觉了。
可还是出不了门,宋云开一边愉快地吹着口哨一边满沙发掀抱枕,章凛想帮忙:“你找什么?”
“ipad不见了。”他碎碎念,“我记得昨晚拿上去看了啊,楼上也没有,凭空消失了!”
章凛去另一侧沙发掀开靠垫往沙发缝里搜索。
宋云开突然一拍脑门,转身往厨房跑。
章凛觉得他举止癫得诡异,跟过去看看,只见他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什么也没做,又关上,再打开冷冻室的门,什么也没做,又关上。
最后他打开放冰淇淋雪糕的冰柜,欣喜若狂地从里面捧出ipad:“你看我和姜近多有默契!”
章凛暗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过八字,姜近似乎克他,智商狂降……
略微放纵的二人世界过了几天,宋云开渐渐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陈佳彤去一趟日本对彼此都好,也不打国际长途催她回来了。
不过该回来的总要回来。
等到邱觉要送孩子回家这天,宋云开又从一睁眼就开始盼望,叫章凛特地跑了一趟商场,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新鞋,还亲自定了菜单,让厨房专准备彤彤喜欢的菜,然后改了日程,把晚间活动全取消,早早回家等着。
姜近觉得他忘了要把彤彤送去衡水学物理的念头,自然不会提醒他。
东京到江城的飞机下午五点落地,到家一小时。
距离开饭还有点时间。
宋云开想起正事,问起邱觉数字革新大会那晚有没有见过杜薇。
这话题刚起个头,邱觉脸色陡变,目光逡巡到姜近脸上,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对宋云开道:“上楼说。”
宋云开意识到他想回避的是姜近,总不可能是彤彤吧。
他乐呵地朗声说:“上楼干嘛,就在这说呗,这姜近,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老婆!”
姜近被点了名,没从沙发上起身,只对邱觉微微颔首打招呼。
邱觉果然俊美,身材高挑纤瘦,西服一丝不苟,看起来像刚进金融业的大三实习生,眉宇间还有一丝男性少见的拘谨和忧郁,这让他站在宋云开身边总像被欺负过似的。
不过那只是错觉。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认定的事十分坚持,虽然他流露出了一点为难,还是认真道:“你想跟我谈这个,我只能接受对话在我们两人之间,”说着还转向姜近补充致歉,“无意冒犯。”
姜近识趣地拉着彤彤站起来:“吃饭还早,彤彤先洗个澡吧!我帮她去看看试穿新衣服合不合身。”后半句话是对宋云开说的。
宋云开嗤笑出声,点了点邱觉:“所以你这种人没老婆呢!”
二人上楼在书房谈,邱觉还谨慎地确认过房门有没有锁好。
宋云开刚要开口嘲笑他神经过敏,迎上他转过来一张过分严肃的脸,哑然。
邱觉言简意赅:“薇薇让我去见一个人,你们公司员工,叫关明月。”
“卧槽!”本来半躺在沙发里的宋云开闻言即刻坐直前倾过来,“为什么让你见?”
邱觉欲言又止,犹豫几秒,先声明:“薇薇不让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去问她,更不要说是我说的……”
“你说你说你快点说啊,唉你要急死我!你这表情像要通知我你俩有一个孩子八岁了!”
长痛不如短痛,邱觉深呼吸,下定决心:“当初,薇薇为了拿B轮融资和海外上市伪造了F3的产量数据,被这个员工发现了。她想向你举报,薇薇要我以当时项目投资人的身份见她,并向她暗示你才是主导,没有举报的必要。”
宋云开:“…………卧槽,八岁孩子是我的了!”
邱觉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不知道,否则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干。”
宋云开站起来叉腰转了两圈,才支着沙发靠背缓过劲:“我知道她胆大,不知道她能把天给我捅破,我他妈真服了!”
邱觉比刚才平静一点:“木已成舟了,云开,再追究也没有意义。还好关明月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薇薇说,她当年只是在工作中发现了冲压机实际冲次和系统记录差值过大,她去向直属领导报告MES导出数据有误,很快被调离了岗位。薇薇向我保证,数据上的漏洞他们已经补上了。”
宋云开长吁一口气:“邱觉,我真怀疑杜薇有一天能把你肾骗走,两颗哦,还是你自己掏出来借给她的。”
邱觉:“…………”
宋云开拔高音调,指着自己太阳穴朝他比划:“你动动脑子想一想。如果关明月真的一点实证都没有,杜薇怎么会屈尊、请你出面、向她解释?”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我自己跟了这个关明月半个月。她没背景没人脉,人际关系简单,也没有尝试再接近你。她已经离职,去精神中心看病,在柳岸里的房子是租的,属于无产阶级,她自顾不暇,应该威胁不大了。”
“你说什么?”宋云开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住哪里?”
邱觉有些错愕:“……柳岸里。离你们公司很近。”
完了。宋云开还没想明白这事和姜近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可怕,姜近和关明月撞的元素太多了,全是巧合有点离奇。
姜近知道杜薇作假欺诈的事吗?
她推理方向没错,但还在推理,应该不知道。
“不对啊。”宋云开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我几乎每天都睡在工厂,什么时候轮到关明月发现问题但我没发现?”
“你去看奥运会了。”邱觉说。
宋云开:“…………”
邱觉见他呆滞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清:“你说‘资金链断就断吧大不了重新创业’去看奥运会了。但是薇薇,她不想放弃君腾,可能君腾就是她那个八岁孩子吧,这些话她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讲的,我才答应去见关明月。”
空气长久地凝固了,灯光把对坐的人影钉在木地板上,一动不动。
这寂静让新风系统送出的气流都显得唐突。
许久,宋云开思路还有些混乱,挣扎着抹了把脸:“这件事不能让姜近知道。”
邱觉想说自己刚才的坚持果然没错,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他飞快地截了话。
“不,姜近早晚能知道。希望越晚越好吧,给我留点时间。”
邱觉没明白他的意思:“留点时间培养感情?”
宋云开嫌弃地睨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恋爱脑了。”
邱觉:“…………”。
这场谈话进行得太久,到八点才结束,姜近和彤彤等不到宋云开已经吃起了零食。
宋云开从楼上下来,一瞧见她们摊开满茶几垃圾食品就蹙眉,扯着
嗓门问:“怎么不吃饭?”
“等你啊。”姜近没好气。
“等什么等啊,又不是封建家庭,先吃吧你们。”宋云开走到会客厅空旷处并没有往餐厅方向去,而是左转去玄关送邱觉。
姜近觉得奇怪:“邱觉不一起吃饭吗?”
邱觉一边朝门走一边摆手:“不了,还有事。”
宋云开把家门迅速关上,轻描淡写地指着人家离去的方向:“日理万机。”
姜近随他一起往餐厅去,好奇打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开促狭笑着,和彤彤拉开距离,用手掩嘴对她耳语:“没什么,杜薇早早赶走了关明月,然后和邱觉旧情复燃了一下。”
姜近眨眨眼看他,跟着微笑。
谁信呐!